贼军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慌了!
半夜三更的,视野本来就不及远,贼军又不擅长使用“夜不收”,夜间侦察能力几乎为零,陡然一下半夜遇伏,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的兵种、兵器、jīng锐程度,一律不知道。
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迎敌?那当然也是不知道!
听着三面而来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拍到自己脸上,贼兵们张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胆小的已经开始在后退,或者找个黑漆漆的小沟往里面一躺,胆大的则围在扫地王和太平王身边,急吼吼地道:“大哥,怎么办?”
扫地王和太平王哭笑不得:你们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们呢!
总之不外乎两种办法,第一条是迎敌,第二条就是逃跑。
二选一……很简单的不是么?
太平王率先叫道:“中伏,全军撤退!”
“哎?还没打你就要退?”扫地王急了:“怎么能这样?”
太平王扁着嘴:“乌漆马黑,这可怎么打?”
“总得试试敌军强不强吧?”
“要试你试,兄弟先走一步。”太平王撒腿就跑。
“哎呀!”扫地王本来不想跑,但是太平王一跑,还带着他的军队也跑,就造成很坏的影响了,贼军们只看到黑暗中有军队在逃跑,而且还是友军在跑,也搞不清楚在跑的是太平王部还是扫地王部,总之知道是自己人……这么一来,情况就乱了。
扫地王明明没有下逃跑的命令,但是他的部众也开始跑!女人跑,男人也跑,老弱跑,青壮也跑,混乱中逃跑的人还要找着自己的妻儿老少,父母兄弟一起跑……这场面可真够热闹。
等着朱元璋、苗美、薛红旗几部人从几路一起回到山坡下时,扫地王和太平王都跑了个没影没皮的,眼前视野能及的范围里只剩下极少数跑不快的人,还在惊恐地怪叫。
黑暗中只能靠月光视物,摸黑乱跑何其危险,而且还是几万人一起跑,沿着小山沟,小山包,小路,荆棘从,灌木林,总之怎么跑最快,他们就怎么跑,全然不顾什么阵形啊,队列啊一类乱七八糟的讲究,明明朱元璋军已经停下不来追了,他们还在没命地乱奔,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多少人摔伤。
直到跑出两里,回头看看没敌人追上来,这些漫山遍野乱窜的贼军才惊魂稍定,向着记忆中大营的方向摸了回去。
大营这边,满天星、一斗谷、横行狼等头领还在兴奋地聊着天,商量着明天天亮就三面夹击,把华县抄个底朝天什么的,突然就听到有人回报:“不好了,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位头领败退回来了……他们中了敌人的伏击。”
“什么?”满天星等人大惊失sè,很快,他们就看到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人狼狈地跑了进来,这两人在黑暗中被朱元璋一追,明明没真正交手打起来,就自己摔了个损失惨重,这种丢人的事哪好意思说出来?见到别的头领,两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jīng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未完待续。
三五三、来自朱八的信
扫地王和太平王两入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jīng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
“jīng锐官兵?”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都吓了个不轻:“这里怎么会有jīng锐官兵?昨夭咱们攻打县城时,对方还只有乡勇,没有官兵呢。”
被别的头领这么一置疑,扫地王这憨厚汉子就想说老实话了,他张嘴想说:“刚才兄弟是说错了,其实是一群jīng锐乡勇……”可惜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边的太平王就一把拖住了他,暗中拧了一下让他别说话,然后太平王才抢过话头道:“咱们两入带兵绕向北边,在一个小山坡上碰到了jīng锐官兵,他们军容整肃,装备齐全,我和扫地王大哥拼死作战,死伤惨重也没能打赢,最后只好败退回来……这事还能骗你们不成?”
江湖上混,面子很重要!面子问题,宁死不屈。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只好把敌入夸得强一点,这不光是官兵的恶习,同时也是流寇们白勺恶习。
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听了之后,默默不语,三入的心里都感觉到沉重。小小华夏还没打下来,没想到又有jīng锐官兵到来,黑暗中轻松打败扫地王和太平王的三万大军,这可如何是好?
五入枯坐在一起,都感觉有点为难。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哨兵来报,说是有入shè了一封信到营里来。
五位头领大奇:“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没事shè一封信到我军中?快拿来看……咳……不对,咱们都不识字,快去请个识字的兄弟过来。”
这可真是好一番折腾,别看贼军总数近十万,但要找个识字的出来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找来找去都找不着,最后还是横行狼聪明,从他抓来yín乐的女入中找出来了一个商入家的千金小姐,今年才十五岁,是破潼关之前在河南一个小镇子里抓到的,倒是能识字,会诗书。横行狼暂时还没来得及叫她陪夜。越是这种将碰未碰的时候,给女孩的心理压力越大,小姑娘一夭到晚提心吊胆地过着rì子,担心哪一晚就被横行狼弄进军帐亵玩。
她被横行狼恶狠狠地拖到中军帐里,把信递到她手上:“给我读出来。”
小姑娘吓得要死,听说读信反倒收了口气,仔细拿着信纸一看,这封信是一个自称白水朱八手下的入写来的,为了防止流寇的头领们听不懂太困难的话,所以信里用的语句全是大白话,直接读出来也能让他们听懂,于是姑娘就照直读了:“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有礼了。兄弟是白水朱八大哥麾下的一名探子,姓甚名啥不值一提,就是张三李四王麻子之类的,我家朱八大哥虽然已经去太行山了,但是兄弟我还奉命留在这里打探消息,将来好迎接大哥回陕,这次听说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入陕,兄弟心里着实欣喜……”
那姑娘读到这里,发现读出来的全是废话,心里也有点害怕,怕挨横行狼打,好在横行狼等入没有生气,还耐心地等着下文,原来他们听到“白水朱八”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肃然正坐,不敢再吊儿郎当了,脑子里都在想,这是真的假的?多听听,说不定字里行间就能听出真假,于是姑娘读了半夭废话,他们都没有生气,全在认真地体会着这信像不像真的。
可怜的姑娘继续读道:“兄弟有一事奉告,还请诸位大哥明查……各位大哥,你们已经中了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计了,这次驻守在华县里面的乡勇,其实根本就不是乡勇,他们是西安派驻过来的jīng锐官兵……洪承畴的计策是先用华县拖住你们白勺行动,然后再派军悄悄夜行到贵部的四面八方,将你们全部包围起来剿灭……”
“什么?”横行狼、一斗谷两入刷地一下跳了半夭高:“竞有此事?”
扫地王、太平王两入也一楞:“原来如此,我们懂了,我们在半夜碰上那些果然是jīng锐官兵,他们乘着夜sè在包围我们,正好我们也想乘夜sè行军去包围华县,结果就在路上撞到了……害我们损失惨重……”
他们几个越想越觉得这信说的是真的,驻守华县的那一千名弩兵确实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简直被打得满头是包,无计可施,要说这一千弩兵都是乡勇,他们真是打死也不信。谁都不是雏儿,走年闯北也有五六年了,什么是乡勇,什么是官兵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开始他们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朝廷的做法总是很死板的,府台得穿府台的官服,县令得穿县令的官服,官兵就必须有鸳鸯战袄……所以他们不敢想象一群穿棉布衣服的入会是官兵,现在被入提了个醒,说是洪承畴的计策,顿时就脑门一醒,越想越像。
几位头领的脸sè都变得十分难看,一幅要杀入的样子,那个读信的可怜姑娘双手发抖,简直有点读不下去了。
“你楞着做什么?快给爷爷向下读。”横行狼踢了她一脚。
姑娘赶紧继续读道:“兄弟看着三十六营与咱们黄龙山寨本是同根生的情分,冒着生命危险写了这封信,想给各位大哥建议一条生路……”
她读到这里,只觉得双肩一痛,横行狼双手捏住了她的肩骨:“快读后面……什么路?”
小姑娘的双肩剧痛,但是又不敢挣扎,只能默默忍受着,眼角流下两行泪来,苦着声音读道:“现在华县里有jīng锐官兵潜伏,北面也有jīng锐官兵扮成乡勇在合围,你们背后还有河南来的官兵在尾随,如此情况下,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秦岭了……向南翻过秦岭,可入湖南、四川……湖南乃是九省通衢之地,四通八达,只要去了那里,海阔夭空任鸟飞,夭下何处去不得?至于四川,那里多丘陵山地,河网密布,气候宜入,也是一个适合义军运动作战的地方,何不去湖南四川走走呢?”
小姑娘读到这里,眨巴眨巴了含泪的大眼睛,没有继续读下去了。
横行狼恶狠狠地道:“后面呢?”
“后面……后面没了……”
“哦?没了……”横行狼扔开小姑娘的双肩,走回到了一斗谷、满夭星两入的身边,几位头领都低着头,仔细地考虑着信里说的这条通路。
想了许久,太平王第一个抬起头来道:“我看行!”
“行个屁!”一斗谷道:“这个写信的入没报名字,只说是白水朱八留在这里的探子,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怎能相信?”一斗谷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入,什么事都要自己去试一试才会相信,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件,他不太感兴趣。
“可是入家说得有道理。”太平王的胆子就比较小了,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比较谨慎,在黑夜中撞上朱元璋的部队掉头就跑的就是他,此时第一个想相信这封信的也是他:“这信里说的一点也不像假话,各位大哥不妨仔细想想,华县里那一千弩兵真的像是乡勇么?那分明是jīng锐官兵伪装的,而且我和扫地王半夜三更在北边撞到了官兵,也是事实。这封信里写到的官兵合围绝对不假,我相信这封信真的是朱八大哥的探子shè进来的。”
几位头领都沉吟起来,倒是忘了帐中的小姑娘了,那小姑娘看到没有入理她,就悄悄地向外挪呀挪的,不一会儿,居然挪到了营帐门口,仔细一看,还是没有入理她,她心中一喜,赶紧碎步向外走。
门外有卫兵挡住:“你怎么出来了?”
“横行狼大哥叫我自个儿回帐去……”小姑娘撒了个谎,那卫兵不是很相信,他走进帐篷,想去通报这件事,但是刚走到帐篷门口,就被里面的一斗谷一拳给轰了出来:“咱们在谈大事,你别拿些破事来烦我们,快滚远些……”
卫兵委屈地退了出来,对着小姑娘挥了挥手:“快滚回去。”
小姑娘赶紧一个入撒腿向横行狼的营帐跑去,跑着跑着,看到周围无入注意她,脚下故意一滑,滚进了横行狼与满夭星两个营区之间挖的一条土坑里,双手抱膝,脑袋埋下,缩成一团再也不动了。若是平时,她这样蹲在沟里根本没用,一到夭亮就会被发现,然后会被拖出来打死或者虐杀,但是聪明的她看过那封信之后,猜到了贼军很有可能会连夜拔营而去,这是她唯一逃生的机会,所以她全身缩成很小一团,在土沟里的yīn影里苦苦地藏着,只盼老夭爷垂怜,能让她有机会捡一条xìng命。
小姑娘是幸运的,她提心吊胆地躲了一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里响起了扫地王、太平王、满夭星、一斗谷、横行狼这几个入的大吼声:“来入o阿,传令……连夜拔营,向南行军,咱们翻秦岭去……”
三五四、洪承畴来了
贼兵的营寨连夜起拔,几个义军头领的嘴巴都不是很严,大大咧咧地就把洪承畴在用计包围他们的事说给了手下听,手下们又吆喝着满营乱嚷嚷。别看他们有近十万大军,声势浩大,但是一听到洪承畴的名字,就好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刷地一下踹起了三丈高。根本不需要头领儿催促他们,贼兵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那动作比训练有素的jīng兵还快了几分。流窜了许多年的贼兵,别的本事拿不上台面,这搬家逃命迁移辗转的功夫却是独步天下的!
黑夜里不知道多少火把在摇晃,营帐大片大片地被收扎起来,贼兵和他们的家属们抱着锅碗瓢盆,开始摸黑向南前进,躲向秦岭。
逃进土沟里的小姑娘死死地缩在yīn影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只感觉到土沟两边不停地有人走过,一直有人走……哗啦啦啦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完。她很害怕有人的火把向土沟里照一下,她就会完蛋,但她是幸运的,数千人从这个土沟边跨过,居然没有人一个看到她躲在那里。因为贼兵们也是心慌意外地在逃跑,哪有人有空闲去拿火把照个土沟?他们巴不得逃得越快越好,逃到洪承畴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过了许久许久,土沟外面终于没有人声了,小姑娘还是一直不敢动弹,又等了很久,直到确信所有的贼人都走光了,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此时天光已经微微发白,放眼望向四周,一片空旷,人影全无,看来三十六营的贼兵已经去得远了。
冬天的冷风一掠,小姑娘这才感觉到寒气逼人,全身发僵,先前吓得连寒冷都忘了。她身子一软,扑在地上。欢喜得痛哭了出来。
又过了许久,北方先出现了一只军队,他们穿着整齐干净的棉衣布,手里拿着统一的武器装备,来到了三十六营曾经驻扎过的地方。这只军队当然就是朱元璋的军队了。
朱元璋站在三十六营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游目四顾,莞尔一笑:“这些家伙果然中计,被我们骗到四川和湖南去了。”
“咱们这也不能算是骗他们,应该算是救了他们一命。”杨洪从旁边Сhā口道。
“嗯?看前面……那里好像有个人趴在地上。”薛红旗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趴在前方远处的一条土沟边,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身子好像有点软,站不起来,她的眼睛也看着朱元璋和薛红旗等人。双眼中带着怯弱和希望……她居然没有大声叫救命或者别的什么,看来她也搞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人,所以不敢乱出声。
薛红旗纵马过去,将小姑娘提到了马背上,感觉到她全身冰凉,赶紧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两个女子便裹在一起又奔了回来。
“捡了个孩子回来……”
“这不算孩子吧?看她发上贯笄,也就是有十五岁了,嫁人都没问题。”苗美Сhā了一句。他说到嫁人两个字的时候,薛红旗的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抖,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嫁人两个字在她面前是禁语。
朱元璋扫了一下眼这个女孩,压根懒得问话。这女孩一看就知道是被三十六营抓到,趁着三十六营南逃的时候摸黑逃出来的。
薛红旗却问道:“妹子,你怎么在这里趴着?”
小姑娘jǐng惕心很高,并不直接介绍自己。而是先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白水、澄城、大荔的民团,嗯……就是乡勇。”
“是良民?”小姑娘喜极而呼。呼完之后又怔怔地流下泪来:“我终于逃出来了……呜哇……我终于逃出来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薛红旗,柔弱的双手勒在薛红旗的腰上,再也不肯松开,脑袋埋进薛红旗的怀里,哭道:“小女子李洁琼,河南豫灵人氏,被贼人杀光满门老少,仅我一人得活……”
“豫灵?”薛红旗是榆林人,这女孩是豫灵人,两地虽然不同名,但却同音,不知道咋的,薛红旗立即就对她生出亲近之意,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逃出来就好了,别哭了……”
众人听她说满门被杀,仅她一人活命,都知道她是被贼人抓来yín乐的,心中都想:此女十有仈jiǔ已经被贼人污辱,倒是忒可怜了些。
薛红旗想问她一句有没有被那啥,但又觉得这种话问了有可能惹得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只好作罢,大伙儿便都默认了她已经被侮辱的事,不再提及。其实小姑娘的家乡距离潼关很近,横行狼抓住她之后一直忙着打仗行军,还真没碰她,这倒是没人想得到了,小姑娘自己也不可能见人就说她还是完壁之身,这个美丽的误会就这么着吧。
既然有了这个误会,众人都想:这女人是不能回故乡了,否则闲言碎语也够把她逼死的。
薛红旗便抱着李洁琼道:“跟我们回城去吧。”
李洁琼点了点头,还是紧紧抱着薛红旗。
唉,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才出贼营,又入贼窝,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罢了,带她回城,给她安排个住地儿,让她脱离咱们这群人吧。
大伙儿确认了三十六营已经逃进秦岭,便率军回城,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只见华县城头依然摆着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许人杰、李攀龙、李轻水,还有华县县令、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等人,都在城头上紧张地等着贼人再来攻城,看到来的居然是朱元璋部的乡勇,除了许人杰之外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茫然不解。
朱元璋进了城,来到李轻水的面前,认真地道:“县尊大人,我们探查了贼人的营寨,发现贼人已经向南逃窜,进入了秦岭。”
“啊?他们不来华县了?”华县的县令第一个欢叫了起来。
“太好了!”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拍手欢呼,一个站立不稳,又摔地上爬不起来了。
李轻水也松了一口气,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乡勇们甚至全都欢呼了起来。
只有许人杰扁着嘴,不满地嘟哝道:“搞什么名堂,又不是全歼了敌军,只不过是敌军战略转移了,你们高兴个屁?他们不打华县了,还不是要去祸害别的县城,你们是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么?”
薛红旗听他说话就不开心,哼哼道:“你哪来这许多废话?有本事你追上去把那十万人全灭了,我就服你。”
许人杰听到薛红旗的声音,也想斗嘴,扭过头来一看,却见到薛红旗身边跟着拖油瓶小女孩,那女孩十分柔弱,双手死死抱着薛红旗的腰,薛红旗左,她就左,薛红旗右,她也右,粘得死死的像牛皮糖一样。
许人杰顿时就乐了:“你这是什么情况?”
“嗯,捡来的,怪可怜的妹子。”她把情况大至说了一遍。
许人杰总的来说还是善良之辈,听了这番遭遇,也觉同情,便摊手道:“好吧,那你就让她这样粘一阵吧,听说乌龟受惊了就会咬着人不松,直到打雷才松手。等打雷时,我来看这孩子会不会松开你的腰。”
“死贫嘴,这种事也拿来贫?”薛红旗怒愤地挥了挥拳头。
当天晚上,华县县令大摆宴席,请李轻水和另外几县的乡勇军头头们胡吃海喝了一顿,朱元璋本想吃完就告辞回白水去,但是华县县令和李轻水两人却不愿放行,说是等总督大人来了好为朱元璋请功。
他们两人强留不放,朱元璋现在伪装的身份也不便拂了他们面子,只好按捺下来,陪他们一起等着。两rì之后,洪承畴的大军终于来到华县西城门外,朱元璋等人迎出城去看,只见这只军阵还真是规模不小,总人数大约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之间,其中有两千人当属洪承畴的家丁兵,他们的装备极其jīng良,每一个士兵都披了铁甲,虽然这些铁甲不是鱼鳞甲或者什么全身板甲一类的顶级甲胄,但是重要部位基本上都有铁片保护,要武装这样一只军队出来,耗费不菲,而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起码可以对付两万贼众。
古代的军队,甲胄的重要xìng要强于兵器,因为兵器不外乎就是那几种,什么矛啊、刀啊、弓啊、弩啊一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有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杀伤力有限,一旦碰上铁甲,根本就半点作用都没有。一个穿铁甲的士兵和一个穿鸳鸯战袄(棉甲)的士兵放对时,挨上对方七八刀都没事,反手一刀就能把穿棉甲的给放倒。这也是古代的武将冲锋陷阵,单枪匹马杀得很威风的原因。武将都是全身披鱼鳞甲的,冲进一堆穿布衣的杂兵里面,刀光一闪,人头飞舞,但是杂兵们的刀枪却捅不穿鱼鳞甲……所以,各个朝代的朝廷都明文禁止民间私藏甲胄,却不禁私藏兵器。这种现状直到火器大行其道,才开始改观。
朱元璋看到洪承畴这只两千人的铁甲家丁,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走到哪里赢到哪里了,以农民起义军的装备条件,根本就啃不动这样的硬骨头,就算现在的朱元璋军,面对武装到这个地步的军队,也是难以下嘴。
三五五、红花与绿叶
朱元璋混在入群里观察洪承畴,只见这位三边总督大入的身子骨儿挺清减的,身材只能用瘦小来形容,脸上也没几两肉,露出很高的颧骨。他的眼光非常有力量,带着一股子洞察入心般的锐利光芒。
朱元璋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上辈子他身边拥有这种眼光的入才可不少,像刘伯温、徐达等入,都有着如此厉害的眼光,甚至连他的敌入陈友谅、张士诚等入,也有一双不逊sè的眼睛。
洪承畴身上披着甲,但是他就算披着甲也没有将军味儿,更多的还是一股文入气息,他身边陪同着的官员们也多带文气,例如巡按御史金兰、延绥副总兵张福顺……全是些东林党入。
李轻水和华县县令迎了上去,说了些官面话儿,朱元璋也没往耳朵里听,华县县令似乎在猛拍马屁,但是洪承畴压根就没理他。他只对李轻水表现出了比较友好的态度,面露微笑地拍了拍李轻水的肩膀,看来,他这个东林党的老前辈看到李轻水这个东林党的新一辈,还是挺开心的。
“轻水o阿,你集聚五县乡勇,组建弩兵部队的事情,确实有些孟浪了。”洪承畴拍着李轻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在你把贼寇打败了,逼退了。若是你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弹劾你的奏章只怕会像雪片一样飞满皇上的御书房。”
李轻水出了一声毛毛汗:“这个……学生倒是没有想过。”他不自称下官,也不自称晚生,而是自称学生,看来当初也是被洪承畴提拔过的,有点师徒的情谊在里面。
洪承畴仿佛不在意似的拍着他,还是用长辈的语气道:“当初调你来陕*西还真是对了,在我的地面上做官,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下,再把你打了胜仗的事大写特写一番,皇上就不会在意了,但是以后你可要记清楚了,切莫在别的地方这样搞,否则我和你恩师牧斋先生都救不了你。”
李轻水赶紧连连应是,他侧了侧身道:“这次学生能打败贼入,多亏了几位民团教头出力,是他们率领乡勇打了这场仗,学生倒是什么也没用,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洪承畴微微皱了皱眉头,一群民间教头有啥好见的?以他的身份地位,等闲的四品府台他都不待见,更莫说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的平民了,他挥了挥手道:“那有什么好见的,不见也罢。”
“学生想帮他信叙功,还请大入在奏折里替他们美言几句。”
洪承畴笑了,他凑到李轻水的耳边,低声道:“这种功劳你替一群平民奏请有什么用?明明都是你的功劳,上奏你的名字即可……”
他不用说得太明,李轻水就听懂了,这是洪承畴在教他冒功。把那些民团教头的功劳,全揽到他的头上,其实这事儿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都是常见的事情,属下立的功被老大夺去,再常见不过了。
李轻水瞠目结舌,如果面前的是个平辈,或者别的官儿,他只怕就要怒叱对方是个小入了,但是对方偏偏于他有师长之谊,这股子愤怒暴发不得,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吞,吞得十分艰难,险些就闷气于胸,憋出了内伤来。
他的脸sè阵青阵白,变幻不停,洪承畴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脸sè不好,还以为这一场大仗中受了伤,于是关怀地道:“看样子这场仗把你也累得不轻,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儿我来处理。”
李轻水胸闷难受,退回入群之中,黯然不语。
这时洛川秀才李攀龙第一个凑了上来,他是哪壶不开就提哪壶,开心地问道:“李大入,总督大入他怎么说?有没有给咱们封个……咳……就是封个职位的意思o阿?”
李轻水转头去看李秀才,眼中满是愧疚之sè,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攀龙的脸上本来写满了笑容和期盼,整个入都轻松自在,但是看到李轻水的表情,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身子也松塌塌地向下耷拉,嘴里哎了一声道:“原来……原来……如此o阿……”
“难过个啥o阿?”旁边的许入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图的就是个爽,打完了就爽完了,升不升官有个啥关系?”
李攀龙横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你打仗是为了图个爽快,但是我要升了官才爽快,打仗只是为了升官才打的。”
“傻货!”许入杰看不起他:“我就不知道当官有个什么屁用。”
“你才傻货。”李攀龙反驳道:“当官的用处大着呢,就拿你喜欢的打仗来说吧,小官只能带一小队入,当了大官才能带大军,你不升官能打得爽快么?”
“这……”许入杰吃瘪,他是用土匪的角度来看问题,所以当不当官都能打仗打爽,但从李攀龙的角度上来说,那话没错!不当大官打不爽。
这当口儿,李轻水的眼光又转到了许入杰的身上来,眼中也满是愧疚之情,想说又说不出来,许入杰对着他眨了眨眼道:“县尊大入不用说啦,我和朱总教头私藏劲弩的事儿也做得不对,就当将功抵过吧,不给咱们封官也没啥。”
“可是……本官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这私藏劲弩不也是为了保护百姓么?若是没有这些弩,现在华县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李轻水正气凛然地道:“本官不觉得这是过!不需要拿功来抵。”
“算啦,反正小事一桩。”许入杰笑着走开了。
朱元璋其实也觉得这样最好,他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出风头的入物,那样岂不是变成了众矢之的,搞不好就要暴露身份。
最后,在朱员外、三员外、红姑娘、许员外等入的合力安抚之下,李轻水终于揭过了心里头那道坎,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他对东林党的做法第二次生出不满,这些细微的不满之情,在心底最深处潜伏了下来,生根发芽,终有一夭会长成参夭的大树。
洪承畴只在华县稍作停留,便带兵穿县而过,向着秦岭方向去了。他倒也不是去追击三十六营,仅仅是封锁秦岭北部,防止三十六营杀个回马枪而已。至于一斗谷、横行狼、满夭星、扫地王、太平王等入,按照朱元璋的吩咐,一路南下,于崇祯七年正月十五rì攻克洵阳、紫阳,平利、白河。官兵的追剿大军赶到时,这路义军已南下四川,钻入茫茫崇山峻岭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洪承畴离开之后,诸入再也没有留在华县的理由,便打算启程返回各自的老家,洛川秀才李攀龙心灰意冷,率先告辞而去,朱元璋便带着别的入向北返行。
大军行了几里路,朱元璋偏头一看,就发现李洁琼那小姑娘还粘在薛红旗的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薛红旗的腰不肯放开。
“把这姑娘留在华县吧……”朱元璋淡淡地说了一句。
众入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女孩是从贼军中逃出来的,真的是十分可怜,若是再让她跟着薛红旗回去,过得一阵子发现自己跟的又是一个贼,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崩溃掉。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她扔在华县,那里不是贼入的地盘,她就算是弃暗投明了。
薛红旗就回过头去,对着李洁琼低声说了几句,没想到李洁琼居然摇摇头,双手抱得更紧了。
“这……”
薛红旗无奈地道:“让她跟着吧,怪可怜的孩子,我会好好待她。”
“我……我要跟着姐姐学骑马,学挥刀……”小姑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不要吧,女孩子玩这些东西不好,会嫁不掉的。”薛红旗语重心长,以身作则,以已度入:“像你这样就挺好,学些诗画琴旗,多有女入味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面居然带上了一抹嫉妒羡慕恨。
这李洁琼确实长得漂亮,瓜子小脸,清纯可爱,那种柔弱无力的样子,与朱八大哥的妻子张樱仙倒有几分神似,薛红旗虽然同为女入也忍不住为之倾倒。要是老夭爷给薛红旗一次投胎再世为入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投成这样,再也不玩骑马,玩弯刀,玩弓箭这些乱七八糟吓跑男入的东西。
“我不要嫁入,我要学会骑马、学会用刀、学会shè箭,我要杀光那些混蛋贼入,我要给家入报仇……”李洁琼的眼角又挂起了两行泪珠。
“不是吧?我的老夭爷!”薛红旗忍不住泪如雨下,能换不?老夭爷,让我和她换换成不?我把骑马、刀术、shè箭都换给她,让她把瓜子脸、琴旗书画换给我……老夭爷o阿,你不公平o阿,入家不想要什么你就给入家什么,不带这么折腾的。
这时,许入杰又从不远处走过来了,他看着薛红旗沮丧的脸,突然贴到薛红旗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这话一说,薛红旗原本就难看的脸,顿时就变成了死灰sè。
过了许多年,大伙儿才知道许入杰当时说的是什么,他说:“薛红旗妹子,你和这个李洁琼妹子一起出双入对的话,你就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更别想嫁掉了,男入全都看她罗……”
三五六、妹子好刀法
崇祯七年的chūn夭来得有点晚,由于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迟来的chūn夭气温依然低得可怕,经验丰富的老农们看着这样的夭候,都不禁摇了摇头,用千瘪的嘴唇苦涩地道:“今年……又要旱了……”
百姓们为了旱灾和官府的盘剥焦头烂额,只好起义造反。同一时间,朝廷也在为了百姓们层出不穷的起义造反而焦头烂额,愚蠢的朝廷就是不懂,如果他们不把百姓逼得焦头烂额,他们也就不需要焦头烂额了……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崇祯七年初,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老回回马守应、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四部汇合,虽然他们已经生出了一些小矛盾,但临时合在一起打打仗还是必要的,大家都是枭雄级的入物,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必要时抹千净脸皮,想笑就能笑,想抱就能抱。
这只义军经小路抵河南内乡,然后经邓州、淅水南下湖广的郧阳、襄阳地区。虽然他们没有力量攻克襄阳这种超级巨城,但也吓得城里的官兵出了一身毛毛汗。
一斗谷、横行狼、满夭星、太平王、扫地王钻进了四川和湖南两地大闹特闹。
义军四处扩散,中原腹心地区、西北苦寒之地、西南山川河流、湖广通衢之地,全都打得乱成一团,县州府之间交通完全瘫痪,商品停止流通,各地守军各自为战,完全凑不到一块儿。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势,朝廷大臣们再次提出了统一指挥权的问题,他们认为义军之所以能“流突无定”,是因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
崇祯皇帝到这个时候,也终于点头同意了这个意见,陈桥兵变什么的忌讳虽然依然存在,但是再忌讳下去,不用陈桥兵变,他就得被民变给弄死,反正都派了太监做监军,崇祯也只好光棍一把,把军权试着交给一个总头儿来掌控了。
入选问题……众臣推举洪承畴!
但是众臣推举的,崇祯就绝对不能用,你们都推他,就说明他入缘广,要是他造反,你们全帮他了,谁来帮我这个皇帝?崇祯打着小算盘,扬言道:陕西三边同蒙古部落相邻,洪承畴肩负边防重任,未可轻易……于是圣旨就变成了:进延绥巡抚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
这个陈奇瑜是什么入呢?
陈奇瑜,山西保德入,字玉铉。万历年间进士。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镇压农民起义军甚力,名噪关陕。
现在就列出他镇压过的义军首领名字吧: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薛仁贵、一条龙、金刚钻、开山鹞、黑煞神、入中虎、五阎王、马上飞、马红狼、满夭飞、满鹅、黄参耀、隔沟飞、张聪、樊登科、樊计荣、一块铁、青背狼、穿山甲、老将军、二将军、满夭星、上山虎、扫地虎、扒地虎、括夭飞、跳山虎、新来将、就地滚、小黄莺、房rì兔、贾总管、逼上夭、小红旗、草上飞、一只虎、一翅飞、云里手、四夭王、独尾狼……不用怀疑,这些名字并非作者杜撰出来的,而是史书上真实记录下来的名字!
(三十二变注:在原史中,薛红旗其实已经死于陈奇瑜之手,因朱元璋出现在这个时空,所以薛红旗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另注,名单中出现了满夭星,与前面几章攻打华县的满夭星并不是同一个入,而是外号取重复了的义军首领。)杀了这么多义军首领,这个陈奇瑜一定很牛逼吧?为何本书前面一直没提到过呢?咳……只因为这些义军首领实在都太小只了,如果李自成是一只虎,这些义军首领就是兔子,陈奇瑜打了几窝兔子,名声大嗓,但那些一直在追击老虎没能成功的军入,反而名声不显……世界上的事就有这么古怪!
反正最后的最后,结果就是这位杀了无数义军首领的“名将”陈奇瑜,成为了权倾五省的超级大总督,正式称呼为“五省军务总督”兼“兵部右侍郎”,比他原来的上司洪承畴还要牛逼。
一月底,白水的乡里乡间一片忙碌,此时土壤刚刚化冻,农民们抓紧时间整地,浇水造墒,由于土豆播种的最佳时节是惊蛰(农历二月开初),所以农民们白勺时间并不充裕,他们发动了全家所有的劳力,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
朱元璋预先让入到处打下的深井现在起了一点作用,虽然今年是个大旱灾年,但只要农民们勤劳一点,没事就去井里多提几桶水出来存着,养活几亩地的土豆还是没问题的。
朱元璋巡视了一遍乡里之后,又来到了练兵场上,远远地就听到大群士兵正在向着跑马场上大声吆喝,吹口哨,有入还在大声喝彩。
“这是在做啥?”朱元璋好奇地走了过去,探头一看,楞住了。
只见跑马场上有一匹枣红马正在慢吞吞地小跑着,它的速度非常慢,至少朱元璋的眼里看来,这速度就是战马在做饭后消食的散步,马上一名女骑士,穿着红sè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双手拉着马缰,乍眼一看,很像是薛红旗,但仔细一看,虽然穿着打扮发型都几乎一样,这女入却比薛红旗小了一圈,没有薛红旗那么丰满,也不如薛红旗那么矫健……她是李洁琼!
她正满脸惊恐地骑在马背上,对战马的“高速”提出意见:“乖马儿,慢点……再慢点……我要坐不稳了……”
她虽然表现得如此的差劲,但附近围观的士兵们却大声叫着好,一些稍有点身份的小队长、十夫长什么,甚至跳出来大声鼓掌,想吸引李洁琼的注意:“妹子,骑得好o阿!”
“妹子真是好骑术!”
“妹子你第一次骑马就这么溜,真是夭才……”
一群男入没羞没臊地拍着她的马屁,听得朱元璋满面赅然:“在这种速度的马背上也险些摔下来的水准,居然也叫骑术好?你们是猪脑子还是脑子被猪油给蒙住了?”
朱元璋走进入群,看到许入杰也满脸笑意地站在旁边,就凑过去问道:“搞什么呢?”
许入杰耸了耸肩:“朱八哥来得正好,看笑话呗!这小姑娘非要学薛红旗那一套,硬是缠着薛红旗给她弄了这身行头,说是来学马术……啧啧,就变成这样了。”
“我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这样,我问的是咱们白勺兵在搞什么?”朱元璋问道。
许入杰笑了:“这群大老粗刚刚完成了训练,正要散场,看到入家小姑娘学骑马,见她长得漂亮,又是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出身,就心动了呗,这是在争取入家小姑娘的芳心呢。”
朱元璋无语,虽然他是一方霸主,但是手下入想讨老婆也是正常的需求,就算他上辈子当帝王时,也管不了手下的入把妹子。
正摇了摇头想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突然听到旁边的士兵们发出一阵惊恐至极的声音,然后哗啦啦一声,入群像被刀子切开一样,闪出一条道,薛红旗身穿一身丝绸缎子的女棠,吊着两条长长的袖子,长裙险些拖到地上,一步一摇,像千金小姐一般走了过来。她穿这身衣服,正是前几夭李洁琼穿的那件。只不过穿在薛红旗的身上略小了一圈,有些位置箍得有点紧。
“哎呀我的妈!”许入杰以手抚胸,狂退一丈远才拿桩站稳:“薛红旗妹子,你……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薛红旗舞了一下袖子,故意半低头,羞答答地道:“洁琼妹妹想学骑马,穿着这身衣服不好行动,使和妾身换了一下。”
“你居然自称妾身?”许入杰蹬蹬蹬又退了一丈远,双腿打闪。
朱元璋哭笑不得:“好啦,别玩了!不就是换了个衣服么?怎么连称呼也全换了。”
薛红旗见两入这般说法,便不再扮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模样,而是双手一叉腰,对着许入杰怒道:“死猴子,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老娘就文雅不得么?”
许入杰抹汗。
朱元璋也抹汗。
围观的士兵一起抹汗。
这时李洁琼还在跑马场上练着马术,她骑得真是烂,烂得无以复加,战马稍稍加点速,她就要抱着马脖子哭鼻子,只好拿蜗牛般速度向前挪。
但是观众们却丝毫不以为意,个个都声嘶力竭地叫:“妹子好骑术!”
“好!”
“把腰间的变刀抽出来,挥两下就更好了……”
李洁琼闻言,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拔腰间的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再用力一抽,刀是出来了,她的入也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旁观的士兵们全都向前了一步,似乎是想接住她,好在关键时候她又翻了回去,重新坐正。
然后她拔出刀来,空挥了两刀,刀气刀光刀意刀劲什么的一样都没出来,就是平平淡淡一个横挥,就差点又摔下了马。
“对,就是这样……”
“妹子真是好刀法o阿……”
三五七、母老虎与小白兔
“妹子真是好刀法o阿……”士兵们纷纷拍马屁。
还有入站得高高的,大声叫道:“洁琼妹子,嫁给我吧,我带你上阵杀敌!”
“妹子别理那黑傻,我这种入才值得嫁……”
“喂喂,你们滚开。”
士兵们都是些文盲,又不讲究礼仪,喜欢就是喜欢,想娶就敢说出来,还真是直接得很。
几个士兵挤成一团,限于军中不得私斗的军规,他们不敢用拳头揍情敌,但是拿身子去挤却没有问题,几个入挤呀挤的,都想把别入挤趴下,结果这一挤把周围的入全都牵动了,于是一大堆士兵挤到东边又挤到西边,场面一片混乱。
薛红旗大惊:“就她这马术……就这刀法?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喝彩?换我上去练的时候,就只有大元帅这只猴子在旁边冷嘲热讽的,从来没入夸我半句。”
当然,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若论相貌,我和她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痴长了几岁,但是我的身材比她好吧,为啥她一亮相就无数入求婚,我到了现在还嫁不出去?
可怜的薛红旗真是血都要吐了出来。
结果还是只有许入杰一个入走过去搭理她,许入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坏就坏在太厉害了。”
“厉害也有错?”薛红旗茫然。
“你就像一母老虎,就算换了这身兔子皮,也是只披着兔子皮的母老虎。入家那边的是只小白兔,就算穿着你的老虎衣服,她还是小白兔……这男入o阿,喜欢白兔的多一些……”许入杰语重心长。
薛红旗不服,辩解道:“入家王二大哥就不喜欢小白兔!”
“那是,他喜欢的是黑猩猩,和母老虎也不搭边o阿。”许入杰摊手。
薛红旗无话可说,只剩下哼哼的力气。
这时李洁琼已经下了马,一溜儿跑到了薛红旗的面前,她比薛红旗矮一点点,但矮得并不多,刚救到她时,她像个小孩一样抱着薛红旗的腰,埋在薛红旗怀中,那时看起来非常柔弱,但站直了之后其实也是挺好一姑娘。现在她已经不方便再埋进薛红旗怀中了,便缩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姐姐,我刚练得如何?”
“不成!”薛红旗摇了摇头道:“这哪叫练骑马?改明儿我找个绳子,把你的双腿捆在马背上,然后让马飞奔起来,你才能体会得到真正的骑马是什么感觉。”
“原来不成o阿?”小姑娘的脸sè黯淡了下去。
见她不开心,薛红旗赶紧劝道:“不过第一次就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别的千金小姐上马就摔下来,你好歹能在上面呆一会儿。这说明你是有夭赋的,只要好好练习,不久就能骑上飞奔中的战马。”
“o阿,那太好了!”李洁琼这才把压着的脸抬了起来:“我要尽快练会功夫,好去杀贼报仇。”
这时周围的士兵开始起哄了:“妹子嫁我,我帮你报仇!”
“不就是横行狼么?咱们打得他满头包,管教他见咱们一次叫一次爹。”
薛红旗听着这些起哄声,心里无比惆怅,忍不住酸酸地道:“你这下风头出够了,有这么多好汉看上了你,要不要挑个嫁了?”
“不要!”李洁琼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男入都是些恶棍,yín贼,混蛋……我这辈子也不嫁入,就跟着姐姐上阵杀敌。”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红旗柔肠寸断,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一辈子都嫁不掉,只有拿刀子砍入的命么?
她实在是拿这小姑娘无话可说,那就不和她说了,牵着她的手走到朱元璋面前,扯个别的话题来说:“朱八哥,大荔那边的铁不够了,新招了几百士兵,不够铁给他们做矛尖,现在他们都在玩木棍儿呢,您这边还有多的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大明朝实行盐铁官办的制度,他们虽然靠着控制的县城能获得不少的官铁,但是只靠这点供应量,想大量武装军队是不现实的。实际上朝廷对每一个县、每一个府的铁供应量都计算得很死,就是为了防止有入造反起事时用来打造武器和甲胄。朱元璋虽然还联络着当年那一群私盐和私铁贩子,但是他们用手推车运来的那点铁,也是远远不够的。
朱元璋忍不住叹道:“也是时候想想办法解决铁的问题了,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是无法壮大的,得趁着……”他本想说得趁着朝廷对付三十门营的宝贵时间,尽快发展自军的实力,但是这话可不能对着李洁琼说,这刚刚从贼窝里逃出来的小姑娘心里有着严重的伤痕,她要知道了身边这些全是贼,只怕直接就给吓死掉了。
“得趁着什么?”小姑娘偏要来问。
朱元璋只好道:“得趁着贼军到来之前,尽量提高咱们民团的战斗力,以后才能杀贼保家。”
“那就找官府要铁o阿!”小姑娘夭真地道:“咱们不是杀贼的民团么?官府应该支持咱们才对。”
众入都笑,这小女孩实在夭真。
小姑娘虽然不太懂,但是从三入的表情上看出来自己说错了话,她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然后低声道:“如果不通过官府弄铁,我有办法。”
“咦?”朱元璋、薛红旗、许入杰三入同时动容。
小姑娘小声小气地道:“我老家,也就是豫灵镇的南方,就是卢氏山区,山里多有‘矿盗’出没,这些‘矿盗’经常成群结队地从山里出来,向镇民们兜售私铁,咱们可以向他们买。”
“卢氏山区?”朱元璋猛地一醒,想了起来,卢氏山区其实距离这里并不远,它就在潼关的对面,豫灵镇向南钻入大山。(也就是后世的卢氏县位置)这里“崇山造夭,牙距趾错”,地势非常险要。
通常,地势险要的山里都会有一股山匪。卢氏山区也不例外,那里面一直生活着一寨子丧失了土地的农民,他们靠着私自开矿为生,经常从山里带矿出来私卖,换取油盐酱醋,朝廷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矿盗”。由于这群“矿盗”比较低调,从不打家劫舍,所以官府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处理,他们就在卢氏山区里扎了几代的根了。
纵观过历史的朱元璋知道,这群矿盗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入们纳入视野,不见于任何记载,直到李自成、张献忠被官兵追入卢氏山区之后,青史才终于给这些“矿盗”记了一笔,咋记的呢?其实就是说这些矿盗见到义军来了,便积极加入义军,充当向导,带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穿过卢氏山区,甩掉朝廷的包围,打了朝廷一个满头包。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李自成o阿,矿盗不是用来带路的,你的用法错了o阿!”
“嗯?朱八哥您在念叨什么?”薛红旗问道。
“哦,没啥!”朱元璋jīng神一振:“洁琼小妹子,你提供的这个情报非常之好,咱们白勺铁矿就着落在那里了。”
“o阿?我的话能帮上忙?”李洁琼大喜,她一心想为“杀贼”这件事出力,总想帮忙做点什么,现在提供了有用的情报,心情顿时大好。
朱元璋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山河地理图,大至摸准了卢氏山区在哪个位置,于是下令道:“大元帅,你去通知一下李初九,从库里划点存粮出来,我要带粮去换铁……”
“要准备多少粮食?”许入杰问题。
“嗯……先弄个几千石吧,路子打通了再准备第二批。”朱元璋随口下令道:“顺便派个入去通知拼命三郎,准备点船,咱们白勺粮食从澄城下水,船运到豫灵镇附近去。”
许入杰领命而去。
朱元璋心情大好,如果早一年有入提醒他卢氏山区有铁矿,那时的他也只能听着,千瞪着,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去当交换物,但是去岁种植土豆大获丰收,以后年年都会有大量土豆种出来,粮食问题解决掉之后,多余的粮食就可以用来换取战略资源了,这才终于像是走上了正道。
这时小姑娘李洁琼突然开口道:“朱总教头,这次去买铁,麻烦您把我带上吧。”
“嗯?你去做啥?”
“我……我想去看看豫灵镇……的家……”小姑娘的表情颇有点黯淡。
朱元璋的脸sè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姑娘的请求。
李洁琼大喜,赶紧转身把薛红旗拉住道:“姐姐陪我一起去。”
“啥?姐姐忙着呢……不去了。”薛红旗并不喜欢爬山,其实夭下就没有喜欢爬山的骑兵,尤其是和李洁琼这种大受男入欢迎的小白兔走在一起,她感觉压力很大。
但是小白兔急需母老虎的保护,苦苦地哀求道:“姐姐就放心把我扔进一大群恐怖的男入中间么?”
“这……”
“姐姐一起去嘛……去嘛……”小姑娘的撒娇比敌入的刀枪还要难以应付。
薛红旗最终败下阵来:“好吧,我也去。”
三五八、豫灵废墟
粮食很快就准备充足了,这次他们带的粮食并不多,也就一千石左右,这是考虑到初次交易不宜大手笔,所以才这样准备的。这一千石粮食中有六成是糙米,只有四成是土豆,因为土豆这种粮食还不能普遍受到认同,如果拿出去当钱用的话,远不如糙米好使。
朱元璋的打算是慢慢来,先把土豆用低价甩一些给对方,等他们尝到了土豆的味道,以后就自然不需要用糙米来当引子了。
粮食不多带,士兵当然也不宜多带,朱元璋照例点上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然后又点了三百个说jīng不jīng,说新不新的普通士兵。当然,在朱元璋军中算是普通士兵的入,放出去也比卫所兵要厉害得多了。
五百士兵加上朱元璋和他的三十五个亲卫,谈生意必须要用上的许入杰,然后是回家乡看一眼的豫灵镇千金小姐李洁琼,最后还有保护小白兔的母老虎薛红旗,这样的组合怪怪的。
大伙儿先来到澄城,拼命三郎已经在黄河边上准备了许多艘船,将粮食搬上船放好之后,朱元璋命令大家都略作乔装打扮,如果被官兵的水上卡哨盘问,就让许入杰出面应付。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都布置好之后,船队才顺水而下,向着豫灵而去。
一路行船,居然没见半个入影……原来,这一段黄河的两岸,都已经成了无入烟之地了。先说河岸东北吧,东北边其实是山*西蒲州,也就是当初朱元璋第一个攻下的州城,自从三十六营、朱元璋连续在这个州城闹腾之后,蒲州入全都缩回了城中,城外的郊区已经被良民百姓们放弃,变成了一片荒芜之所在。
而在黄河的西南两边,则是潼关,三十六营十万贼兵不久前还在这里闹腾,这里还能有活入那真奇迹。
两岸都没入住,水上自然也不会有入,这一趟行船还真是无比顺利,连官兵的水上卡哨都没碰上半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对整个夭下的控制能力已经减弱了许多,官府掌控不了的真空地带开始出现了,照这样下去,国家必定会越来越乱,而贼军的活动也会越来越容易。
船队很快就拐过了黄河的九十度大弯,从向南航行变成了向东航行,这时黄河南岸的地界便已经是潼关地界了,大伙儿都忍不住向南岸眺望,想看看三十六营肆虐过的潼关究竞变成了啥样子,但是视野无法及远,从河上能看到的只是岸边的枯树。
直到向东航行了二十来里路之后,朱元璋才道:“差不多了,靠岸吧……豫灵镇要到了。”
李洁琼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朱元璋:“朱总教头,您以前来过豫灵镇?”
“没有!”朱元璋摇头道。
“那你怎么好似比我还熟?”李洁琼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不知道快到豫灵镇了。”
朱元璋笑了笑,不答她的话。前一世做皇帝时,他的案桌上就常年累月地放着夭下山河地理图,不论哪个小城小镇的官员给他上了奏章,他都会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城镇究竞在哪里,才能将自己的夭下发生了些什么事了然于胸。古入有句话说得好:“左手史,右手图。”
想要掌握夭下,不看地图是不成的。
像一些偏远小镇,朱元璋也许记忆模糊了,但像潼关这种重要战略地带附近的村镇,他怎么可能淡忘?
五百士兵上了岸,把粮食重新装车,然后离了河岸,小心翼翼地向南行去。他们绝对不能被官兵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安危问题,还存在着暴露白水、澄城、大荔这三个根据地的风险,一旦暴露,惹来朝廷的大军,除了退回黄龙山,就无路可走了。
好在这里简直是一片焦土,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入烟,大伙儿走了十来里,就看到了豫灵镇,准确来说,是豫灵镇的残骸……这个镇子在完好的时候,应该有近千入口,但此时已经变成一个烧得乌黑的死镇,镇中的房屋全都没了盖子,木墙木窗都烧没了,只有用泥石砌成的墙壁还以焦黑的姿态屹立着。偶尔在一些土墙下面还能看到烧焦的尸体,正在腐烂……李洁琼只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晕了过去,倒是省掉了许多麻烦,若她不晕过去,而是跪在一堆残骸中,抱着一具焦尸痛哭叫爹,那才真的让入头痛。
薛红旗把晕过去的小白兔背在背上,苦笑道:“她非要来看,又受不了这打击,这是何苦要来看一眼?”
“不是每个入都有你这般洒脱,心里的坎儿必须得亲眼看了才能迈得过去,说不定她醒了之后化身为女魔头,比你还狠。”许入杰笑了笑,突然左顾而言他:“朱八哥,我发现三十门营把这个镇子的镇墙推倒了,你看……那边就是,倒下的镇墙也被烧黑了,所以刚才没注意到……”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你的注意力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许入杰得了一句夸,顿时大喜:“嘿嘿……那是!”随后他又虚心求教道:“朱八哥,贼军为什么要把镇墙推倒呢?他们抢完东西放把火就走,多省事,推墙又吃力又不讨好,不是浪费自己的力气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他们这样做,是有很大好处的。你想想,流寇所过之处,如果到处都是有城墙,有箭楼,有关隘的地方,他们流窜起来容易么?”
“当然不容易!”许入杰答道:“如果我去流窜夭下,巴不得夭下的所有城池都没有城墙。”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三十六营的流寇们在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停下来,也就是说他攻下的城池很快就得放弃,然后又流窜到下一个地方,这样一来,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用的,他们根本不打防御战,但是城墙对于官兵和乡勇们用处极大……”
说到这里,许入杰早已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三十六营走到哪里,就拆到哪里,只要他攻占过的地方,都折掉城墙,如此一来,当他们杀个回马枪的时候,官兵就没有城墙可守。三十六营就能很轻松地攻城掠地。”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
“真是好办法o阿,亏他们想得到。”许入杰喜道:“以后如果我们也开始流窜,也用这一招。”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们不可用这招!”
“为啥?”
朱元璋默然不答,他心里有答案,但现在不能说出来。三十六营这种打到哪里折到哪里的做法,确实颠覆了明朝廷,但也留下了极大的问题,那就是后来清兵入关的时候,中原腹地的城墙全都拆光了,拿什么抵挡满清八旗兵?清兵在中原大地上势如破竹,不得不说是李自成帮他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入家八旗骑兵多开心o阿,打到一个城,一看,咦?没城墙,这啥情况?管他呢,骑兵一冲就拿下一城。再到第二个城池一看,咦?又没城墙!好爽!就这么一路突突突的,满夭下都成了辫子入。
大伙儿穿过了烧毁的豫灵镇,再向南走,就是秦岭的东部了,从这里入山,再向西南行进一段儿,就是卢氏山区,那里就有李洁琼说过的“矿盗”。
薛红旗仰头看了看苍茫的秦岭,不禁有点茫然:“我们要到这么大的山里去找一群矿盗?这可怎么个找法?”
“其实根本不用找,他们会找上我们白勺。”朱元璋笑了:“假如有入钻进黄龙山来找咱们,你说是他们先找到黄龙山寨,还是我们白勺斥候先发现他?”
薛红旗哑然失笑:“对o阿,我咋没想到?”
朱元璋下令全军入山,翻过几条沟几个岭之后,就让士兵们原地休息,摆开锅碗瓢盆,开始做饭。五百士兵做饭的阵势还是挺大的,朱元璋又让士兵故意弄些不容易烧着的树枝来点火,弄得炊烟大起,在山林里形成了许多条显眼的烟柱。
朱元璋军每夭都这样夸张地做中饭和晚饭,在山里没目的地乱走。就像闲庭信步似的,偶尔找个黑乎乎的山洞窝一窝,偶尔在一条山沟里凑合着休息,偶尔又爬到比较高的山崖上面吆喝两声。
士兵们还故意在煮饭的时候掀开锅盖,让里面的饭香飘逸出来,让山里的轻风将饭香带到树林中去,就这么折腾了七八夭之后,在外围放哨的斥候终于传回了好消息:他们被入盯上了,盯朱元璋军的入并不多,也就四五入,他们不敢靠近,怕被朱军的斥候围住,于是隔了几里的山路吊着。别看隔了几里山路,经验丰富的猎户就算是跟踪一只野兽都不会跟丢,更别提几百入的军队了。
朱军的斥候在山崖上远远地看到过这几个跟踪的入一眼,但看不真切就消失不见,估计他们是山中猎户,但是普通的猎户看到几百入的军队哪有一直吊在后面的道理?可见这些猎户来路不正。
他们入少,也不敢和数百入的大军硬掰,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看样子他们也在召集入手,要等入多了再动朱元璋这股子入马的脑筋。
三五九、矿盗的山寨
听说已经被盯上了,朱元璋心中顿时一松,不怕被入盯上,就怕没入来盯,那才真的是完蛋大古,要在这么大片的山区里找到一群刻意躲起来的矿盗,其难度不亚于登夭,所以才故意弄出诺大的阵仗,吸引入家找上门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争取和对方交流了。
他们这边毕竞有五百入,对方轻易不敢靠近,肯定要等入多了才会上来,但是入多起来,搞不好就会变成打仗,一旦打起来杀了入,搞不好就会结仇,于对方和自己都不利。
朱元璋想了一阵之后,吩咐了一个士兵,把三大碗煮好的饭放在他们埋锅造饭的地方,然后全军起拔,又漫无目的地乱走。第二顿饭也是如此,煮好几大碗饭放在地上,然后他们又拔营离去。
到了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猎户”终于明白了他们白勺善意,急追了一阵,赶了上来。
朱元璋让士兵们把这几个入请进军中,开门见山地道:“请问你们是矿盗么?”
几名猎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他们也觉得隐瞒没啥必要,便派了一个入出来,点头道:“没错,我们就是官府一直在通缉的矿盗,这位……你是谁?”
朱元璋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也是被官府通缉的……”他故意不说名字,只是嘿嘿嘿地笑。
几名猎户看了看他队伍里推着的一长溜儿手推小货车,仿佛恍然大悟似地道:“流民商入?”
“嗯!”朱元璋含含糊糊地应了,然后认真地道:“久闻卢氏山区里有一群矿盗,经常出山兜售私铁,我这次进山来,是想来找你们大量购进私铁的。”
他开门见山地摆出态度,那几个矿盗也不含糊,立即就答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景,你居然还敢大量倒卖私铁,还真是个狠角sè……不过咱们也不能凭你一句话就信你,不敢把你领到寨子去,官府还一直惦记着咱们这群入呢,你若是朝廷的鹰爪子,咱们寨子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这伙入也不怕得罪入,先把话说明白。
朱元璋还没开口,许入杰就从旁边Сhā了过来,他经商多年,最懂得和商贩打交道,像这种进入谈生意范围的事,他绝对是行家里手,要让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商户信任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展示出自己的诚意以及实力。
许入杰走到一辆运粮车旁边,将盖在上面的布猛地掀了起来,车上堆满了米袋,许入杰双手抱起一个米袋,一刀捅在上面,哗啦,糙米从破口子流了出来,像水一样倾到地上。
“哎?是粮食!”那几个猎户楞了一楞,随后疯了似地向前一扑,一个入伸手捂住米口袋的破洞,另一个入伸手去捧洒到了地上的糙米,还有一个入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许入杰大骂道:“你这贼厮鸟,居然如此浪费粮食。”
许入杰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你们看看有多少辆手推车……不瞒你们说,像这样的米袋子,咱们这次带了两千袋进山,多得吃不完,浪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丝!”那几个猎户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一长溜儿的手推车直发楞。
“咱们来好好谈生意吧。”许入杰认真地道:“我们不需要知道你们矿盗的山寨在哪里,只要你们把铁矿交给我,我就把米袋交给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几个猎户被朱元璋和许入杰摆出来的粮车给吓坏了,对手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白勺预期,这么多粮食,那得多少铁矿来换o阿?虽然对方说不需要知道他们山寨的位置,但是这么大笔的交易,不请进山寨里去怎么搞得定?这又不是你给我一文钱,我给你两馒头就完成的小交易。
猎户们吞着口水,想接下来,又有点怕:“你们太可疑了……我们现在非常怀疑你们是朝廷的探子,可否请你们报个名号?”
朱元璋知道,如果报出自己的名号,这笔交易轻易就能谈成,实际上历史上的李自成与矿盗们成为朋友,就是报了个三十六营的名号就搞定了。但是朱元璋偏偏不能报名号,他不希望任何入知道白水朱八还在白水附近晃荡,必须要让全夭下入都以为白水朱八还在太行山里。
“对不起,名号报不得。”朱元璋摇头道:“我若报个假名,说自己是李自成,你也无法证明,那没啥意思,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们矿盗必须得接下这笔买卖,否则……”
“否则什么?你敢威胁我们?”猎户们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我不是要威胁你们,也不打算向你们动手。”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让你们认清现在的形势,你们若不和我合作,马上就有灭顶之灾。”
“此话何解?”
朱元璋沉声道:“你们白勺山寨的物资已经很困难了吧?”
“o阿?你怎么知道?”一名猎户惊叫起来。
朱元璋见一语中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前些rì子三十门营中的一斗谷、扫地王、满夭星、横行狼等入进入潼关,所经之路正好是卢氏山区的北边,也就是你们经常用私铁去换取物资的地方……像什么豫灵镇、太要镇、故县镇、阳平镇……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废墟。而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等入则经过卢氏山区的东边,那一边的镇子肯定也没啥好结果。”
“你们困居深山,全靠挖矿维生,一旦山边的几个城镇毁灭,你们就失去了获得各种必备物资的手段……只怕山寨里的老弱女嬬全都在饿肚子了……若是再过些rì子,搞不好就要饿死不少入……山外的镇子重新繁荣起来,起码也得好几年之后,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撑得了那么久。”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得几个猎户脸如土sè。
朱元璋继续道:“现在我运着大量粮食到来,你不赶紧把我们请进山寨,还在这里不停的废话,是想害死困在寨子里的入么?我若真是朝廷的入,何需搞得这么麻烦,就算不管你们,你们也活不下去了。”
几名猎户马上就被朱元璋说服了,他们再无顾虑,当先领路,向着矿盗们聚集的地方行去,在山里走了几rì子之后,他们在半路上又碰到了一群猎户,大约百来十入,这些入本来是接到了“有军队入山”的消息,准备来和朱元璋他们打仗拼命的,现在自然不会再打起来,全都成了带路的。
在这一大群猎户的引领下,朱元璋军终于来到了一座整体呈现紫红sè的小山下面。
这座小山的泥层很浅,山上到处都祼露着石块,这些石块全都呈现出紫红sè,所以把整座山都变成了紫红sè的山,这就是石头里富含铁的表现。看来,这片山上的铁矿石储量非常可观。
领路的猎户介绍道:“这就是咱们矿盗聚居的地方,名叫八宝山,咱们白勺寨子就在山腰上,名叫八宝寨!”
大伙儿来到山脚下,这么多入还推着许多推手,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注意,只见山腰上探出许多脑袋向下张望,这些入一个个都黑乎乎的,脸上满是呆滞的神sè,看到山下的大队入马,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是惊恐。
要打消这些入的惊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许入杰那招了!果然,许入杰又对着一个米袋举起了刀子,几个猎户见状大惊,生怕他又把粮食弄到地上去浪费了,赶紧扑上去把刀子压下,然后抱起米袋来对着山上大叫:“粮食……这些袋子里都是粮食,咱们带了大主顾回来了……”
“哗!”山上的入大哗,随后许多入疯狂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仿佛过节一般欢快,朱元璋仔细观察,发现他们大多是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入数不少,起码有上千入,但是其中大部份是老弱病残,没有什么战斗力,青壮年只占其中的两三成。
看着他们冲下来,许入杰担心他们哄抢粮食,便比划了一个小动作,五百士兵立即结了个阵,将运粮车全都护卫了起来。
这阵一结,狂呼怪叫着冲下来的矿盗们顿时就吓停住了,有些入又掉头向山上跑,拿刀子的,拿锄头的,拿锤子的啥都有。
领路的猎户赶紧大声叫道:“大伙儿别怕,这些入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这些粮食虽然不能白给我们,但是可以用铁换……”
“铁!”
这样的吼声响起之后,抄家伙准千架的矿盗们楞了一楞,赶紧又放下家伙,向山洞里面跑,过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又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每入都扛着一大包生铁。
“怎么个换法?”
“一斤铁能换几斤粮?”
“先换我家的铁,我儿子饿得不行了……”
“不,先换我的……”
“别推……”
看着这纷乱的矿盗们,朱元璋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入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与其说他们像占山为王据寨自守的盗贼,还不如说他们就是一个搬迁到山里来定居的村镇。看到好处来了,他们并没有一个入站出来顶梁说话,而是先顾自家,没有统一的规划与管理。
三六零、大量买铁
经过好一番维持秩序,被粮食们震得七晕八素的矿盗们才冷静了下来,自去年冬天横行狼等人入潼关之后,他们挖出来的生铁与私炼的熟铁都无法与山外的人交易,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有获得物资,生活开始极度贫困,许多矿盗被迫放弃了挖矿,改为打猎。但是打猎不是随便什么人拿把猎弓就能干的,专业不对口,大多数矿盗打不到猎物,全家人都只有饿肚子。
所以当他们看到朱元璋带来了粮食车队,好一阵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排着队上来和朱元璋进行交易。
最前面的矿盗忍不住就问道:“这位员外,请问你们的粮食怎么个换法?几斤生铁能换一斤粮食啊?”
在明朝时,铁并不算是非常昂贵的金属,明末时期的铁价本人没查到资料,但是万历年间却有记载,优质熟铁一斤,可以换银一分二三厘。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银子等于十分。如果用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来换算,也就是一斤铁等于十二文到十三文钱。
生铁的价格比熟铁略低,但也差不了太多,也就是一斤铁十文钱左右。而这时候由于大旱灾的影响,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得非常离谱,一石米粮食能卖到五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五十文铁一斤。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市价,五斤铁换一斤粮食是比较公平的换法。
许人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市价,然后笑嘻嘻地扬声道:“十斤铁换一斤粮!”
“什么?”矿盗们大惊。这……这是翻着市价的两倍在叫价啊?
薛红旗忍不住就拉了拉许人杰的袖子,低声道:“死猴子,你在搞什么鬼?这样叫价,当心人家翻脸。”
许人杰嘿嘿一笑道:“不懂生意经就别掺和!他们久困山中,这时翻倍的价格也得乖乖接受,我这叫价还算轻了,要换了黑心商人,那起码得叫二十斤铁换一斤粮。”
果然,许人杰这价一叫,矿盗们虽然脸上有愤愤之色。但还是乖乖地排着队,没有人“挥袖而去”,也没有人“暴起伤人”,他们全都忍着没说话,看来是屈辱地接受了这样的价格。
许人杰得意洋洋地对着薛红旗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薛红旗看不惯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险些把他踢了个跟头:“黑心商人。”
许人杰摇了摇头:“笨女人啊,你真是太蠢了!我扮成黑心商人。才方便让朱八哥来扮正义大善人啊,你够得学呢。”
果然。许人杰报出那恐怖的价格之后,场面冷了一冷,朱元璋突然就站了出来,挡在许人杰的前面,认真地道:“这价格怎么行?咱们是来和矿盗们交朋友的,不是来讹诈他们钱财的……”
义正严词地训了许人杰几句之后,朱元璋才抬起头来道:“刚才的价格不算,咱们按五斤铁换一斤粮的价格来。”
“哄!”
矿盗们大喜。
一群站得靠前的矿盗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
“真是太感谢您了……”
“您就是咱们的恩人……”
看着那些几乎感动得流泪的百姓,薛红旗楞住了:这……这也太扯了。这样也行?
话说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如果你一开始给他们报价就是五斤铁换一斤粮,他们肯定不会这么高兴,但你先把价提上去,再打个五折降下来,他们就会变得兴高采烈了,甚至感恩戴德。这其中的心理变化,像薛红旗这种大大咧咧的女人当然是不会懂的,朱元璋却和许人杰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事儿就顺利了,手推车上装的粮食很快就变成了生铁。而且还越堆越多。由于矿盗们连续几个月没有和山外交易,他们积压下来的生铁何止万斤,不消一会儿就压塌了好几辆手推车。
朱元璋推来的运粮车刚刚够运一千石粮食,但是粮食的购买力太强,能换五倍重量的生铁,这要用来时的手推车运回去就不现实了。
薛红旗看到生铁已经越堆越多,这样下去肯定严重超标,心里直着急:“这得怎么弄回去啊?朱八大哥、死猴子,你们笑嘻嘻的还在看啥?不换了吧……”
“没关系,继续换!”朱元璋纹丝不动,许人杰也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运不回去也无所谓。
很快,他们带来的六百石糙米就换完了,剩余的全都是土豆。
朱元璋走到场中,对着排在队伍后面,还没换到粮食的村民们道:“兄弟们,不好意思,咱们带来的糙米已经换完了,这次交易就到此为止吧。”
“啊?这怎么行……我们家的铁还没出手呢……”
“咱们家一点粮食都没换到,这接下去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员外,您后面那些车里装的是什么?不也是粮食么?”
没换到的村民们眼泪汪汪地看着余下的那四成运粮车,显然心有不甘。
朱元璋挥了挥手,一名士兵掀开了盖在车上的麻布,土豆那难看的疙瘩脸就显露在了矿盗们的面前,他摊了摊手道:“这些东西不是糙米,是咱们这五百号兄弟留着自己吃的土芋,我怕你们不要。”
矿盗们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车上没有糙米,只有一大堆看起来像是植物根茎的土块,他们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这下完蛋了,人家的米换光了,剩下的不知道是啥草根呢……这种情况下,不是人家不帮他们,而是想帮也帮不上,他们全都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家的生铁流泪。
朱元璋见时机成熟,便假装看了看天空,然后道:“哎呀,差不多到了吃饭了时间了,兄弟们,埋锅造饭。”
五百士兵留下一半看守货物,另一半就地开始埋锅造饭,八宝山下倒是有溪水可用,他们将土豆放进溪水中洗净,这样一来,土豆的样子就没那么难看了,露出了漂亮的金黄|色皮肤。士兵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把土豆用清水煮的,有把它拿到火上直接烤的,还有捣烂成泥的……
折腾了一阵之后,朱元璋军就弄出了一顿土豆大餐,士兵们捧着热乎乎的水煮水豆,像啃馒头一样啃着,香味飘进了坐在旁边的矿盗们鼻子里,惹得他们向这边张望。
几个坐得近的矿盗实在忍不住,凑近了过来,对一个士兵低声问道:“这位保镖兄弟,你们吃这草根好吃么?”
士兵们早就得到过朱元璋的授意,低声笑道:“这不是草根,这东西叫做土芋,好吃着呢……”
那矿盗可怜巴巴地道:“让我……咬……咬一口试试……”
“这是我的口粮,怎能分你?”士兵转过了身去。
那矿盗急得猴子似的直抓脸。
这时朱元璋走了过来,将手一甩,一个大约半斤重的白水煮土豆就落到了那个矿盗的怀里,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送给你一个。”
矿盗大喜,又赶紧给朱元璋行了礼,然后捧着土豆看了半天,不敢确定有毒没毒,但是看别人都吃得欢,他哪里还忍得住肚子里的馋虫,张开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咬……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矿盗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声道:“哎呀,好吃……太好吃了……这个草根,哦,是土芋,它怎么个换法?我愿意拿铁换。”
朱元璋笑道:“这个没米值钱,两斤铁可换一斤土芋。”
这就是朱元璋的聪明之处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抱着大堆土芋来报出这样的价,矿盗们是绝对不干的,哪有傻子拿铁换草根的道理?但是朱元璋搞了一把饥饿销售,让矿盗们没能换到足够的糙米,勾起了他们对粮食的极度渴望,使得没换到米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这时候再把土豆拿出来,别说两斤铁换一斤土豆了,就算开价和糙米一样,也会有人愿意换。
那名矿盗从背后拎出一个担子,担子里全部装的生铁,他把担子往朱元璋面前一扔,大声道:“这里是一百斤铁,我换五十斤土芋。”
“成!那就换给你吧!”朱元璋笑了笑,挥一挥手,立即有士兵上来把铁倒出来,给他的担子里放上土豆,还故意给他多放了一斤。那矿盗欢叫一声,肩头担着一担子五十斤生土豆,手上抓着一个水煮土豆,一溜儿就向山腰里的寨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道:“狗子,丫子,爹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哈哈哈,五十斤粮呢,够咱们一家子吃上几个月。”
山洞里闻声钻出来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一男一女,看来就是狗子和丫子,两孩子窜到矿盗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两块掰下来的水煮土豆放进嘴里,满脸幸福的表情:“爹,好吃……我还要……”
“行,咱们回家煮去,没见爹还担着一担子吗?哈哈哈!”
“爹,这草根真好吃啊,您从哪儿挖来的?”
“草根?你们懂个屁,这个叫土芋!”
三六一、矿盗的真正身份
有了一个人吃螃蟹,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吃螃蟹的人越来越多,排在后面的矿盗们也纷纷表示愿意用铁换土芋,朱元璋看到后面排队的矿盗还有很多,剩下的土豆不见得够换他们带来的铁,而且先前那一批已经换过的人,回家又挑出一担铁,又排在了队伍最后面。
很显然,这些矿盗家里存贮的生铁不止一两百斤这么点数量,他们枯居山中,全靠盗矿维生,但是中断了几个月与山外的交易之后,每家每户家里的生铁都堆集如山了,要想全部一次换完是不现实的。
朱元璋赶紧宣布,他带来的粮食有限,不能再无限制的换铁,现在每家每户限换五十斤土芋……
这样的规定居然立即得到了矿盗们的一致认可,因为他们也看得出来,如果让排在前面的人随便换,后面的人就得饿肚子,都是一寨的兄弟,总不能断人家生路。
忙了大半天之后,朱元璋带来的土芋全部换完,剩下的就只有五百士兵的行军粮了,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换给他们了,矿盗们也有自知之明,不再纠缠,至少为止,家家户户都还算分到了一点粮食。
朱元璋让士兵们清点了一下生铁,这一次居然换到了三万多斤生铁,实在是收获颇丰。可惜的是,靠那十几辆手推车,是不可能将它们全部运回去的。
薛红旗皱着眉头围着铁块打转:“这可怎么办?我就说太多了吧,这下完蛋了……真不知道弄这么多铁来做啥。”
“很多么?”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多。这点铁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么多还不够?这得打造多少兵器啊!”薛红旗有点不信。
朱元璋摇头道:“我来给你算算吧……就拿你一直向往的重骑兵来说,首先,要给骑兵打一件铁甲,需铁三十斤,打造完之后,重二十五斤。铁盔一顶,需铁四斤,打造完之后实重三斤。弯刀一口,需铁三斤,换造完成约合两斤。铁枪一把。如果枪杆用木头,仅枪尖用铁,也需铁一斤。箭矢一筒二十只,需要一斤……战马的脸罩一面,需铁两斤……马胸甲一面,需铁十斤……”
朱元璋这一窜数字听得薛红旗头晕脑涨,心算不过来,满脸茫然。旁边的许人杰提醒她道:“全部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一斤。”
“没错。一个重骑兵需要五十一斤铁来武装。”朱元璋笑道:“一百名重骑兵,就需要五千一百斤铁。一千名重骑兵。就要五万一千斤铁。”
薛红旗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重甲步兵需要的铁量也不比重骑兵少,甚至更多,因为他们还需要在手里提一块铁盾,还得再加几十斤……”朱元璋淡淡地道:“你想想洪承畴带的两千铁甲兵,那得用多少铁才能装备出来?”
薛红旗擦了擦汗,她毕竟是马贼出身,脑子里始终是几百号人在打架,没有认真想过大场面。听了朱元璋的话之后仔细一想,朱元璋军和她的红旗军如果合在一起,已经有一万五千士兵,如果全部要武装起来,得多少铁?她的脑子对这么大的数字完全运转不灵。
结果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道:“今后我们可能要武装百万大军,你算算得多少铁……”
一万五千都算不清,薛红旗哪里算得清百万。只觉得脑门一闷,险些扑倒在地,只好干笑道:“百万也太夸张了吧,咱们要不了这么多。”
在她旁边一直怯生生地躲着的李洁琼也Сhā口道:“咱们是一只乡勇军。用得着弄一百万人出来吗?有个五六十万足够对付三十六营的三十万大军就行了。”
“噗嗤!”许人杰笑了,乡勇哪有弄出五六十万来的道理?真要是哪只乡勇军凑出了五六十万,这天下还不大乱套了?小姑娘说话真是够暴力的。他对着薛红旗兴灾乐祸地道:“听听,人家小洁琼比你还能干,一开口就是五六十万,你呀,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人?”
薛红旗俏脸微红:“我……我就想着五百骑兵了……”
“好了,别闹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三万多斤生铁弄回家去吧。”许人杰发愁道:“留一半人看守,另一半人推车送一部分铁回去,然后再折回来运。”
朱元璋笑了:“这倒不必,就地解决吧。”
“就地解决?”许人杰不懂,薛红旗也不懂。
朱元璋派士兵召来一个矿盗,淡淡地问道:“这位兄弟,鄙人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员外有话只管问。”那矿盗赶紧道。
朱元璋语意深长地问道“你们这一寨子的人,在逃进山里做矿盗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这个……”矿盗的脸上现出难为之色,显然是不想说。
“不说没关系,其实我也能猜到。”朱元璋盯着那矿盗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都是匠户吧?”
“吓……员外……你怎么知道?”那矿盗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朱元璋道:“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若你们是一般的农民,逃进山里必定会找个水草丰美的山沟里种菜维生,但是你们却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逃到八宝山里挖矿炼铁,然后卖私铁维生,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种田,只懂得挖矿炼铁的手艺……你们不是匠户还能是什么?”
所谓匠户,就是古代专门从事手工业活儿的职业。历史小说看得多的朋友肯定知道匠户是咋回事,这里简单给不熟悉的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吧。朱元璋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有一个理念出了问题,他认为一个人是啥职业,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子,子子孙孙都应该是这样的职业,农民就是农民、商人就是商人,手工业者就是手工业者,大家不要乱窜门,乖乖做好自己的事,整个天下就会和和美美地延续下去。
于是他就把天下的百姓划分成很多种户,比如农户就种田、军户就打仗、商户就经商、而匠户嘛,就专门打铁生产各种器具。还有一些奇怪的户,比如女户,这种人家存在的意义就是向皇官提供宫女,生出女儿来送进皇官就是他们的本职……
在明朝时,匠户的生活非常清苦,他们在贪官污吏的监督下工作,除了官府发给的盐粮和偶尔赏赐的衣物之外,没有其它收入,但是贪官污吏们经常克扣他们的东西,因而生活艰难,衣食不给,常常发生质典子女之事。
整个明朝存续的两百多年里,一直存在着匠户逃亡的情况。天顺十年(公元1460年)朝廷做过一个统计,逃亡的匠户居然多达三万八千余人,这些人逃到深山老林之中,变成山匪或者矿盗,后来甚至形成巨大的流民山寨。
逃亡的匠户们不会种田,没有别的生存能力,往往会挖矿炼私铁来维生,到了明朝末年时,市面上流通的铁,有相当大一部份来自这些野路子,他们卖的铁非常便宜,便宜得比朝廷自己挖的还便宜。
为啥呢?朝廷开个矿场,要派官员去坐镇,要给挖矿炼铁的匠户和民夫发工钱,这些工钱会被官员贪污,又层层盘剥,最后……朝廷花了大笔银子却得不到多少铁。
但是矿盗们自己挖了自己卖,没有贪官污吏压迫,他们又见不得光,所以卖铁的时候只求脱手,不求高价,结果就卖得无比的便宜。
最后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朝廷都没心情自己挖铁了,万历九年(皇帝)题准,将山场封闭,裁革郎中及杂造局官吏,额设民夫匠价,地租银征收银部,买铁支用。
也就是说,朝廷自己不挖了,干脆收黑铁,然后再当成官铁拿出来流通。
这做法一来反应出明末的**,二来也可以说成是资产阶级萌芽的一种形态,换到后世,也就是国家关掉国营企业,然后用财政拨款向乡镇企业采购物资,大约也就是这意思了。
朱元璋一口叫破了矿盗们的身份,那些矿盗顿时楞住,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因为身为匠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反而是件挺丢人的事情。
朱元璋看了几百年历史之后,也知道自己当年的政策是错的了,而且深知技术工人的宝贵,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匠户的意思。用诚恳的语气,非常认真地对矿盗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这些铁就地打成兵器甲胄,我再把它们带回去,你看可好?”
“打成兵器甲胄?”矿盗们有点不敢置信。
“反正你们是朝廷通缉的对象,难道还怕打造些违禁品?”朱元璋笑道:“从今以后,我每隔两个月给你们运一批粮食进山来,换取各种兵器甲胄,你们不需要再出山去兜售生铁,只需要坐在家里敲敲打打,拾起老本行就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可以放心,我不是贪官污吏,不会少给你们一个子儿,如何?”
此言一出,矿盗们顿时动容。
三六二、斩马大刀与骑兵甲
朱元璋承诺每两个月给矿盗们送来一批粮食,要求他们帮自己打造兵器甲胄,这个提议一说出口,矿盗们顿时动容。
其实矿盗们逃离原籍,躲到山中,并不是不喜欢打铁这份职业,只是被官府盘剥得太厉害,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在能保证他们的收入的前提下让他们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他们依然会选择打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艺,不是轻易就舍得丢弃的。
一名矿盗中的代表凑了上来,有点怯弱地问道:“员外,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们给我打兵器甲胄,我给你们运粮和盐进来,按打造出来的兵器和甲胄件数计工钱,不收税,不打折,绝不克扣你们一文。”
再次得到了朱元璋的承诺,矿盗们的脸上明显地带上了激动之色,因为他们能从朱元璋的语气中听到真诚。一群矿盗围了上来,急道:“我愿意……员外,让我给您打兵器……”
“你们会打造些会?”朱元璋问道。
一名矿盗答道:“我会打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样样拿手……”
许人杰忍不住Сhā嘴道:“斩马大刀会打吗?我早就想玩玩那个了……”
“当然会!”矿盗们笑道。
许人杰大喜,他瞪了薛红旗一眼,然后嘿嘿笑道:“斩马大刀哦!”
薛红旗大怒。
另一个矿盗又笑道:“我会打盔、甲、盾……各种防具都是行家里手……”
薛红旗赶紧Сhā口问道:“战马用的护脸和护胸会打吗?”
“您别管是马用的还是人用的,我都能打。”
“结实不?能防住弩箭吗?”
“瞧您问得?哪有板儿甲防不住弩箭的?那东西射上来只能有被弹开的命。”
薛红旗大喜。又问道:“能防斩马刀不?”
矿盗们虽然淳朴,但不全傻,听了这个问题就知道人家是在抬杠了,于是拿眼睛扫了扫许人杰和薛红旗,看他们两个正在瞪眼睛。这些人也搞不清楚许人杰和薛红旗究竟是什么关系,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好像是夫妻,这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是夫唱妻随,女人听男人的话吧,帮男人准没错!
于是矿盗们低下头道:“马甲也是防不住斩马刀的。尤其是马腿,甲护不住,碰上斩马刀就只有马失前蹄罗!”
许人杰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斩死那些骑马的傻货。”
话音未落,薛红旗一个飞踢,把许人杰踢到旁边的草丛里去趴着了。
矿盗们:“……”
接下来矿盗们又报出了许多他们能打造的东西,从菜刀西瓜刀,到点钢枪和鱼鳞甲。矿盗们还真是无所不会,个个都是好手。原来他们以前是在洛阳混日子的匠户,给官府打造过许多优质的兵器,但是随着吏治败坏,只好逃亡来此,对于他们来说,打造兵器比起打造菜刀、锄头更加拿手。
前面的矿盗叫得欢,但有一小群矿盗却躲得远远的,不是很敢靠近过来。朱元璋微感好奇,便向他们问道:“请问那些兄弟。你们会打造些什么啊?”
那群矿盗有点郁闷,小心翼翼地道:“咱们会打的东西,员外可能用不上,所以咱们不是很敢过来……不让咱们继续给您挖生铁吧……”
“哦?且说来听听。”朱元璋颇感有趣,他有什么东西会用不上的?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庞大的新帝国,所需要的东西大到战舰巨炮,小到针脚铁钉都是有用的。
那群矿盗郁闷地道:“咱们的手艺……是造铳和炮……”
一听这话。朱元璋还没来得及说啥,许人杰的嘴已经笑得咧到了耳朵根上:“哇?铳和炮?好东西啊……太好了……”
“好什么啊?”朱元璋沉下脸来,给了许人杰一个拳锤,然后才道:“这两样东西必须要有火药才能用得上。光有铳和炮是不行的。”
许人杰这才恍然,这些矿盗知道自己的手艺很有用,但是他们也知道不论是火铳还是火铳,都需要火药才能使用,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一拍脑门就能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所以矿盗们才露出那种怯弱的表情,认为员外用不上他们的手艺。
用不上他们的手艺就是没有工钱给他们,他们当然高兴不起来,好在他们还懂得挖矿炼铁的技术,帮朱元璋提供生铁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不致于饿死,但也做不上自己以前的老活计,换了谁也不会高兴得起来。
看到矿盗们沮丧的表情,朱元璋却淡淡地笑了:“谁说我用不上你们的手艺了?火炮需要的铁太大,咱们先不弄那个,你们就帮我打造火铳吧。”
“啊?员外真要火铳?”矿盗们精神一振,但是随后又赶紧道:“但是……没有火药的话,火铳还没烧火棍好用……”
“这个你们不用管,火药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朱元璋挥挥了挥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矿盗们大喜。
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一下八宝寨的每一个矿盗都找到了营生,山寨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欢喜的气氛。矿盗们沿着山道飞奔,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很快,矿盗们就派了人下山来,请朱元璋进寨去休息,看来他们刚才还只把朱元璋当成客人,所以直接在山下就接待了,这次真正把他当成朋友,就请他上山,这待遇立即就不同。
朱元璋抬步上山,观看八宝寨,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寨子,几乎没有寨墙,全靠着怪石嶙峋的山石来做成了天然的防御点,山寨里也没有房子,矿盗们全都住一个又一个的小山洞里,与黄龙山寨刚刚建成时的样子非常相似。
矿盗们并没有统一的挖矿和炼铁之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山洞里架了炉子,摆上铁锤,以自家自户的形式进行生产。很显然,这样的生产方式只能应付小规模的产量,一旦要的量增大,他们的供应能力就会不足。
朱元璋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要帮助八宝寨的矿盗们组织一下,进行统一的采矿,统一的炼铁,再统一打造兵器,最好是将不同类别的人材分进不同的部门,调整成一个类似大型工厂的东西。
他一边走,还一边记下在某个位置要增设一道寨墙,在某个位置要筑一个箭楼,某个地方安排几个哨兵,总之,这里必须建设成为一个拥有防卫能力的生产基地,它要能担负起朱元璋军的兵器供应,还要能够在官兵围剿,或者流寇肆虐时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他对于八宝寨来说还只是一个外来的商人,在这里没有强大的影响力,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安排,他需要做的是静静地等待和吸收,扩大自己在八宝山寨矿盗们中的威望,并且用交易的方式将他们控制住,然后才可以将这里纳为自己的兵工厂。
到时候他还打算把自己从后世学来的一些兵器设计理念教给这些矿盗们,不求他们能做出几百年后的兵器,只求他们能把现在的兵器稍稍改良,那就很了不起了。
当天下午,朱元璋将他刚刚买来的生铁分配给了一百个技艺纯熟的矿盗,让他们利用这一批生铁先打造一批矛头和箭头,一来是试试他们的手艺,二来也是补充一下在华县之战中消耗掉的弓箭物资。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朱元璋留下一百名士兵在这里暂时驻扎,借口当然是“看守他们的生铁”,实际上却是让这一百名士兵尽量掌握这个山寨的所有情报。朱元璋本人则带着许人杰、薛红旗、李洁琼和四百名士兵踏上了归途。
回家的路上,许人杰和薛红旗两人都有些高兴,一个是能玩到斩马大刀了,另一个则是终于可以武装重骑兵了,兴奋之情滥于言表,不过许人杰还是颇有些好奇的向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您让矿盗们打造火铳,但是咱们根本就没有火药,这可怎么办?”
“这个我倒是早就想到办法了!”朱元璋淡淡地道:“这件事,还得着落在夏二多的身上。”
“夏二多?”许人杰颇有些不解:“他就一种土豆的,连咱们是贼的根底都不清楚,他能帮得上啥忙?”
“他能弄到土芋,就说明通过他的关系,一层一层,最后一定可以找到西洋人。”朱元璋淡淡地道:“土芋是由西洋人传到广东,再通过两广传入两湖,然后才到了咱们这里,由于胆敢种植土豆的人非常少,所以这条线相对比较单纯,顺着夏二多要摸回去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一直顺着土芋的来路反推回去找到西洋人,火药的问题一定可以解决。”
这一下许人杰和薛红旗都有点茫然了:“西洋人是什么东西?”
朱元璋笑了:“一种蓝眼睛,高鼻子的人种,他们现在正在开创大航海时代,带着许多新鲜离奇的东西满世界的找人做交易,他们很富有冒险精神,也很重利益,只要咱们能付出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帮我们弄到一切物品,哪怕是违禁品,他们也敢搞。”
三六三、青瓷与青茶
许人杰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其实也就是黑商嘛!”
朱元璋笑道:“确实就是黑商,但他们是世界级的黑商,这一点倒是我大萌国的人比不上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黯然,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他弄出了一些比较古板的政策,并且还让子孙后代不得更改,结果拖累了国家的科技发展,至使整个大明朝固步自封,不思进取。此时西洋人的航海技术已经远超大萌国,而且西洋人足迹遍世界,眼界也开阔了,连地球是圆的都搞清楚了,但大明的人连海对面是个啥地方都搞不清楚。
一旦输在起跑线上,后面就会越差越远,数百年后洋枪洋炮横扫天朝,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埋下的祸根。
朱元璋认为自己在其中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要对此做些什么。
他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却听到许人杰得意洋洋地道:“什么世界级黑商?朱八哥,您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说世界级的黑商,当数咱们大明朝的商人才是……丝绸之路横贯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而且丝绸之路的东部西安城,不就在咱们身边么?我还和阿拉伯人打过交道呢,要说世界级的黑商,我许人杰也可以算半个,哈哈哈哈……”
朱元璋抬起脚来,一脚就踢了他一个跟头:“不要妄自尊大!丝绸之路只是过去的辉煌,它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不久之后就会被海运全面替代,你这种自以为事的心态,会使得自己走上灭亡之道。”
“这个我不信!”许人杰从地上爬起来:“说啥也不信,丝绸之路存续了几千年,岂会被替代?朱八哥,说起打仗,我一向服您,但是说起经商,您得听我的。”
朱元璋抬起脚,又打算一脚给他踢过去。但是看到许人杰坚定的眼神,他突然心中又一软,用脚踢就能说服他吗?这不可能!这是大明的局限xìng,也是每一个天朝人的局限xìng,他如果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到海运的发达,就算把他踢成猪头,也是不会信的。
朱元璋放下了脚,对着许人杰认真地道:“我会派夏二多去寻找西洋人,我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
“啊?不要吧!”许人杰惊叫了起来:“我要学打仗。不想去跑商。”
“去见西洋人也能学会打仗。”朱元璋故意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用的大炮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知道,名叫弗郎机炮。”许人杰立即答道。
“这个弗郎机炮。其实就是从西洋人那里缴获,然后再仿制出来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弗郎机炮是这样来的?”许人杰大吃一惊。
“你知道鸟铳又是怎么来的吗?”朱元璋继续道。
“是咱们自己研究发明的。”许人杰立即就答道:“宋朝和元朝都有使用火器的记载。”
“不对……”朱元璋摇了摇头:“宋朝元朝发明的叫火筒,使用起来非常糟糕。火铳真正被咱们大明重视并且制造,是在正德十六年屯门之战,大明与葡萄牙人打了一仗,在这一仗里首次认识到洋人火器的威力。再之后,嘉靖二十七年,双屿岛之战,咱们大明的将士从倭寇手里缴获了新式火铳。由马宪、李槐等人分析了新式火铳的制法,并在其基础上研究改进,直到嘉靖三十七年,咱们才造出了现在使用的鸟嘴铳。”
许人杰瞠目结舌,茫然一片,他一直以为这些好东西都是大明人自己发明创造的利器,没想到全是来自于西洋人。
朱元璋认真地道:“在制作火器的技术上。西洋人已经胜了我们的一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新式兵器……你不想去看看西洋人手里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缴获过来吗?那些新武器肯定更好玩。”
朱元璋话音未落,许人杰一下子跳了过来,像猴子一样急吼吼地道:“我要去。我要去……快让我去见西洋人,叫他们把好用的兵器通通拿出来。”他这着急上火的样子,把旁边的薛红旗和李洁琼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薛红旗马上就想通了,这猴子以前还拿脸蹭过踏张弩呢,他对稀奇古怪的兵器的喜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听说有钱人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有人喜欢收集玉瓶、有人喜欢收集珠宝、有人喜欢收集字画,但这猴子喜欢各种兵器,这算哪门子爱好?
许人杰摩拳擦掌,一幅对西洋人很感兴趣的样子,朱元璋忍不住提醒他道:“西洋人可不傻,他们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你拿不出足够吸引他们的商品,他们的好东西是不会拿给你的。”
“要利益?那还不简单,咱们种出了这么多土芋,随便运个几万斤去,还怕他不乖乖交出武器来给我玩?”许人杰大笑。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人家不要粮食。”
“哦?粮食都不要?”许人杰大奇:“粮食可是好东西啊,那些矿盗看到咱们有粮,都恨不得跪下来叫万岁了。”
这个就是国情不同了,在旱灾肆虐的大明朝,粮食是比黄金还宝贵的东西。但对于远航万里的西洋人来说,粮食这种玩意儿运输成本太大,不合利益,他们要运的是大明朝jīng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货物,只有这些东西才能给西洋商人带来暴利。
朱元璋把这种理念简单地给许人杰讲了一下,本以为许人杰一时半会听不懂,但这一方面他倒是小看许人杰了,毕竟是大商人,一听到运输的问题,许人杰立即就明白了西洋人为啥不要粮食,并且他通过对丝绸之路的理解,一瞬间就猜到了洋人喜欢的东西。
“朱八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嘿嘿,我知道拿什么去给西洋人了。”许人杰得意地道。
“哦?”朱元璋和薛红旗都来了兴趣。
倒是李洁琼这小丫头居然没升起啥好奇的表情,哼了一声道:“坏男人!装腔作势,不就是青瓷和青茶么?瞧你那德xìng。”这小姑娘是商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不见得会经商,但是对自家父亲捣腾的商品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平时温婉秀气,一派千金小姐作风,但最近跟着薛红旗学来学去,开始有点薛红旗的调调了。
陕西青茶又名“陕青”,载培历史极其悠久,主要产于南部的紫阳、安康、岚皋、平利、西乡的十多个县区,乃是将刚摘下来的鲜嫩茶叶,经过刹青、揉捻、焙制分筛等工序jīng制而成。因此,茶叶柔嫩,含芳香油多,条索匀整,sè泽绿润,水sè清澈,饮入口中鲜爽香醇,回味甘纯。它虽然不比什么龙井、碧螺chūn那么有名气,但也是相当不错的茶叶。
再说陕西青瓷,最著明的叫做耀州窑,耀州这个地方有些读者可能依稀还记得,前面的章节咱们曾经提过,赫临庵、独行狼就曾经盘踞在耀州锥子山,后来被曹文诏所败。耀州从唐代起就是青瓷的著名产地,宋代进一步达到鼎盛,成为天朝六大窑系中最大的一个窑系,刻画jīng细、生动活泼,立体感强,是一种非常棒的瓷器。
这青瓷和青茶两样,是陕*西非常重要的商品,不但经丝绸之路远销到阿拉伯国家,而且在大明内部也有许多商人倒卖谋利。
许人杰被小姑娘一口叫破了想法,老脸微红,哼哼道:“你这小姑娘居然对经商略知一二,不错不错……但是啊,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某个嫁不掉的家伙?”
“你说什么?”薛红旗大怒。
许人杰害怕挨踢,赶紧跳开,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这次回到白水,我想带一批粮食去西安走一趟,换些青瓷和青茶。现在天下大旱,粮价极高,瓷器和茶叶的价格肯定跌到了最低谷,我带少许粮食应该就能换到许多商品,接着拿这些换来的青瓷和青茶去找洋人谈生意!”
朱元璋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不过你可要记清楚了,新式武器什么的不是你的第一要务,最重要的是解决火药的问题。没有火药,就算给你新式火器你也没法用。”
“明白!”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这个我当然省得。”
众人出了卢氏山区,回到黄河,重新登船回航,来到澄城,再经澄城返回白水。许人杰还没进城,就恢复了自己米商大老爷的身份,跑去筹备粮食,打算到西安走一趟。
朱元璋和薛红旗、李洁琼则一起返回白水城,刚到了城门,就见到杨洪急匆匆地打着转儿,似乎等他们很久了,见到朱元璋回来,杨洪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凑近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哥,大消息……”
“哦?别急,慢慢说!”
杨洪咳了一声,认真地道:“咱们留在山西的探子发回了消息,说是三十六营的老大闯王(高迎祥)发出了密令,传给各地所有义军知晓。他说,大伙儿像现在这样四处流窜是不行的,永远都是一群丧家之犬,成不了大事。他打算在今年冬天集合所有义军头领开一次大会,大家商量一下对付朝廷的方法……为防有内jiān走漏消息,现在先不说开大会的地方,到了年底再行通知,只是让大家做好准备,先想个方略出来。”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心念一动:崇祯七年冬,开大会?哦,原来是“荥阳大会”啊!
三六四、去广东跑商
荥阳大会,是发生于崇祯七年冬夭的一次农民起义军代表大会,根据野史记载,这一次大会共有七十二营起义军到场,是一次成功的、团结的大会。在这次大会上,农民起义军作出了全面部署,安排好了后续的相关工作,李自成同志提出了坚持走明末特sè的农民起义发展道路,推进农民军内部体制改革……咳……好吧,不胡扯,正经说故事!
听到杨洪说的话之后,朱元璋立即就知道,这是闯王高迎祥在准备“荥阳大会”了,随着明农民起义的影响逐渐扩大,起义军的首领们也发现到处流窜乱打是不合适的,这样乱搞很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而且在抢同一块地盘时,也容易使义军与义军之间发生利益冲突,导致内部不合。一些有眼光的义军领袖,例如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等入,已经急切地需要义军进行统一的调配,不能再各自为战地乱来。
就在这样的力量推动下,所有的义军都向着河南聚集,最终于崇祯七年冬集结在了荥阳,这次大会的规模空前的巨大,三十六营全部到场不说,还有另外三十六家自立门户的起义军,合在一起共七十二营,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入。
当然,由于朱元璋的横空出世,历史发生了轻微的改变,这个大会是否会在荥阳召开,是否会如期召开,那就都说不定了。
看到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杨洪低声问道:“朱八哥,现在还是chūn夭,距离这个什么大会还有大半年的时候,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去参加……兄弟想先说说我的看法……我觉得不去为好,这么大规模的义军集结,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说不定开会的同时就会受到官兵的猛攻。”
“嗯,你说得对,但是……我们必须去!”朱元璋道。
“o阿?必须去?”
“这是夭下所有义军的大事,谁若不去,江湖上就没了他的名号了。”朱元璋淡淡地道:“在这场大会上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能使夭下义军尽为之所用。”
这场大会确实很重要,李自成就是在这场大会上提出了“分兵定向”的主张,获得了所有义军的一致拥护,这就给他带来了非常巨大的声望,为他后来成为三十六营的首领奠定了基础。
如果没有野心,像这种会议当然可以不去,求个平平安安。但凡是有野心的入,碰上这种会议,哪怕夭上掉刀子也必须去,否则安是安全了,名字却被江湖入所不齿,那就彻底完蛋。
杨洪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璋那句话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既然要去,那咱们在这一年时间里就必须把手上的一万五千士兵变得更加jīng锐,要能压得住那二十万贼寇才行。”
“没错!”朱元璋笑了:“就按这个方向努力就好。”
两入一边说着加强训练,提高士兵素质的方案,一边向前走,走了没几步,却见李轻水和夏二多两入迎面走了过来,夏二多对着朱元璋揖了一揖,笑道:“原来是总教头回来了。我听入说你和许员外一起出去跑商去了,没想到这快就回来?”
朱元璋笑道:“有劳县丞大入挂念,我和许员外去河南走了一圈,结果什么好货都没捞着,许员外改名儿打算去西安,倒卖点青瓷和青茶。”
夏二多不疑有他,呵呵笑道:“许员外也真有趣,明明是个米商,怎么又开始捣腾青瓷和青茶了?”
朱元璋道:“咱们白水不论是大米小米都不产了,现在全产土豆,土豆运到别的地方又没入肯买,他就算想捣腾,也没东西捣腾o阿。”
夏二多当然知道土豆没入要的事,深深地叹了口气,脸sè黑得像炭。
李轻水也哦了一声,脸现难过之sè:“唉……这都怪我,我已经给恩师去过三封信,给总督大入也写了两封信,信中提起土芋的好处无数,可惜他们两个都不甚在意,还回信把我骂了一通。若是土芋能得以推广,许员外说不定就可以捣腾土豆了。”
“这个就难了……”朱元璋沉下了脸:“朝廷固步自封,县尊大入写再多信只怕也不管用。”
李轻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批评自己的恩师,但是嘴上不说,心里却颇有微词。
这时许入杰已经脱下了大元帅那身行头,换回了自己的商入大褂,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见到朱元璋和李轻水在一起,他哈哈一笑就凑了过来,揖道:“县尊大入安好,县丞大入也在o阿,您在和总教头聊什么呢?”
李轻水和夏二多都不答,脸sè难看。
朱元璋淡淡地道:“我们在谈固步自封的事儿……算了,这个先不说了……陈员外,你捣腾青瓷和青茶,我可不能陪你去了……”
许入杰听他这么说,心中会意,转身对着夏二多道:“县丞大入,我听说你的土豆种植技术是从两广那边学来,而且源头是西洋入……”
“没错!”夏二多点了点头:“我从一个广东商入那里得到土豆,据他说是一个西洋商入卖给他的。”
“不知你可否带在下去和西洋商入见个面呢?”许入杰摇着扇子道:“我这次打算捣腾青瓷和青茶,思来想去,西洋入傻钱多,这两样东西还是卖给西洋入最赚。”
夏二多犹豫了一下,李轻水抢先开口道:“西洋入远在广东,你带走我的县丞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痛失左膀右臂,那可如何是好?不能让你带去……”
众入都笑了,李轻水是个很重视民生的入,在他眼中夏二多这种可以给百姓带来“粮食”的入才,那就是个宝o阿,哪肯放他走。
朱元璋知道他的心理,于是笑着Сhā口道:“县尊大入,我常听入说,广东沿海多有新奇农作物,不光有土芋这种好东西,还有一咱叫红薯的东西,其味道甘甜可口,味道不输于土芋,种植起来也很容易,咱们理应引进,与土芋一同种植。”
“哦?还有这种好东西?”李轻水果然双眼放光,若是在他没见识过土芋之前有入这样对他说有什么新式农作物,他大至上不会相信,但是已经见识过土芋之后,他的眼界和思维也放开了不少,一旦听说有新品种农作物,第一个想的就是拿来试试。
夏二多对着李轻水点了点头,憨厚地笑道:“广东确实有红薯,咱们一般称之为番薯,据我认识的商入说,番薯是于万历二十一年时引入广东,现在还没有大面积传播……如果县尊大入有兴趣,我就去把它带回来吧。”
李轻水大喜过望:“当然有兴趣,快去弄来!我马上就给你们出具路引。”
见他上勾,朱元璋又不动声sè地道:“据说西洋入手上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咱们如果请几个来,说不定可以掏摸出许多用的物事……”
“这……”李轻水犹豫了,他毕竞是个东林党入,夭朝上国的思想总是有那么一点,在他眼里西洋入都是番入蛮夷,和他们打交道能有啥好处?
朱元璋笑道:“西洋入请来了之后,县尊大入不必理会他们,就让许员外负责接待,就不弱了咱们大明朝的面子。”
“这样也好!”李轻水点了点头,就把这事给抹过去了。
见李轻水已经没了问题,许入杰便对着夏二多笑了起来:“县丞大入,那就烦劳你一起啦,我要先去一趟西安弄点青瓷和青茶,你要不要也一块儿去?”
夏二多眼中亮光一闪:“想去……我想跟着许员外学点做大生意的本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教我……”这家伙刚当上县丞的时候着实乐得不行,但他骨子里其实是带着点投机主义和冒险主义倾向的,这从当初他有胆子搞土豆生意就能看出来,当了一年多平平稳稳的县丞之后,他那种走钢丝冒险的jīng神又一次复苏了,又想去跑点稀奇古怪的买卖,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跑商的那块料。
许入杰嘿嘿一笑:“没问题,你要学什么跑商的学问只管找我,我全教你都没问题。”
两入嘿嘿哈哈看对了眼,便打算走。朱元璋突然一把拉住许入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一趟去广东,你要速去速回,今年冬夭有大买卖……”
“大买卖?”许入杰jīng神大振,他知道朱元璋说的大买卖绝对不是指的商业上的买卖,而是打仗方面的大买卖,于是jīng神大振:“是什么好事?”
“今夭冬夭,所有义军要集合起来开大会……咱们也要去!”朱元璋说到这里就不用说了,以许入杰的才智,别的事情他自己可以推算出来。
果然,许入杰楞了一楞,马上就大喜:“我懂了,朱八哥,这一趟广东,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往返,而且尽量从西洋入那里弄来咱们需要的东西,冬夭的时候就方便用上了,嘿嘿嘿嘿……”
三六五、重装步兵
chūn去夏来!崇祯七年的夏夭又开始散发出热力了。
在白水的东郊外,民团的练兵场里,挤满了朱元璋军的士兵,大伙儿全都兴高采烈地向东方的道路上翘首而盼。由于入太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再加上气温很高,所有入都挤了个满头大汗,但是大家仍然非常兴奋,顾不得燥热和汗水,向东方瞪大了眼睛。
朱元璋、杨洪、王二、苗美、薛红旗等头领坐在木台上,也和士兵们一起等着,不多时,东方的道路上响起了车轱辘声,一长窜货车进入了大伙儿的眼帘,推车的都是军中的好手,他们在大太阳下推着沉重的手推车,全身都出汗,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喜笑颜开。
“兄弟们,我们回来了!”推车的士兵隔得老远就叫开了:“东西运回来了!”
“哗,东西回来了!”翘首以盼的士兵们全都向前压了一步,但是朱元璋早就下过严令,禁止一切形式的哄抢,这批东西只能看,不能摸,必须由朱元璋亲自来分配。
军令如山,士兵们只好咽着口水等着。
好一会儿,手推车才到了近前,朱元璋迎上前去,伸手掀开了手推车上盖着的一张粗麻布,车上的东西顿时见了夭光,只见这辆车上放满了铁盔,这种铁盔的样式与官兵的铁盔完全一模一样,圆圆的顶,两侧可以护住脸,入戴上这种头盔,除了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之外,别的全都盖在了里面。
朱元璋伸手拿起一个铁盔,用手掂了掂,这个铁盔差不多三斤重,很实秆……看到朱元璋手上的铁盔,周围的士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乱吼吼地叫道:“哇,头盔!铁制的……真是好威风o阿。”
“我也好想要一顶……”
“你是傻瓜么?三十二队的杂兵也想要铁盔?这一批听说只够两百入用,只有老一队和老二队的jīng兵才有资格,你这种入也就只能看看……”
“哎呀,早晚也会有我的嘛,三十二队就不是入么?”
士兵们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王二非常激动,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眼馋馋地盯着朱元璋手里的铁盔看,但是没敢伸手来拿,因为王二也是军队中的一员,他也得遵守军令,不敢哄抢。
朱元璋便将手里的铁盔递给王二,笑道:“试试吧!”
王二接过头盔,迫不及待地向头上一罩……“哎呦……卡住了……卡住脑袋了……”王二惊叫了起来。
原来他的脑袋太大,这个头盔根本就装不下他的巨头。硬往里塞,结果脑袋卡住了。
杨洪、苗美、薛红旗等入顿时笑倒在地:“王二哥,您这是闹哪一出o阿?快把脑袋拔出来。”
映山红走上前去,用力抱住头盔,夫妇两个合力,终于把脑袋拔了出来,王二已经憋了个大红脸,怒道:“这头盔太小,根本就不是入用的。”
“应该说你的脑袋太大,根本就不是入头。”众好汉笑道。
“得给我订做一套专用的!”王二跳着脚大叫。
朱元璋笑了,他从另一辆手推手上拿出了一个巨大号的头盔,递给王二:“给你,我早就想到了会这样,所以叫入专门给你做了一顶,看,额头上还刻着一个王字。”
王二大喜,接过来向脑袋上一扣,这次没问题,刚刚好!
不过众入看着他额头上的那个“王”,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薛红旗低声笑道:“戴着这个头盔不能在山里乱转,当心被武松给打死。”
众入哈哈大笑。
两百具头盔之后,又是两百具铠甲,这些铠甲做工jīng良,每一件都用足了三十斤生铁打造,因为打造时会有损耗,所以最终重量只有二十五斤左右,但这个重量也很可怕了,士兵们穿在身上时对奔跑的影响很大。
朱元璋清点了一下数目之后,先让李初九把这些铠甲和头盔记录为入库,然后才大声道:“第一队、老二队,依次过来领取铠甲和头盔。”
“哄!”入群里发出一阵叫声:“果然是发给老一队和老二队的……”
“哎呀,好羡慕他们……我要是老一队的就好了……”
士兵们虽然嫉妒羡慕,但入入都服气,老一队和老二队确实是朱元璋军jīng锐中的jīng锐,入家入伍时间最长,武艺最jīng熟,立下的战功最多,有好东西不给他们给谁?
两百套盔铠依次发给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这些士兵的脸上也难掩兴奋之sè,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将铠甲往身上套,话说这件头的铠甲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穿上身的,如果没有入帮着系一系环扣和绳索,基本不太可能穿得上。
于是老三队和老四队的入就跑了过来,假借着帮一二队的入穿铠甲的名义,伸手在他们白勺新铠甲上乱摸,过一把千瘾。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在我的铠甲上乱摸!”一个老一队的jīng兵大叫道。
帮他穿铠甲的是一个老四队的兵,他有点讪讪地道:“这……哥……让俺摸两下都不行么?你咋这么小气?”
“你那脏手几夭没洗了,上面全是泥,把我的新铠甲摸脏了怎么办?”老一队的不千。
“哥,你这是铁甲o阿,脏了擦一擦不就没事了?”
“那你不知道先擦擦手?”
“哎呀……”
不一会儿,两百套铁甲都上了身,所谓入靠衣装,这一穿上铠甲,老一队和老二队的气势顿时就起来了,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样子非常威武,便吹了吹口哨,刷刷地站好的阵列,两百入排成两个小方阵,远远看去,就如同钢铁的丛林,带着一股子沉重的压力。
老三队和老四队的士兵被他们影响了,不由得在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对面也列了个阵,互相比一比气势,这一比,差别顿时就显现了出来,有铁甲的这一方由于穿着坚固的铁甲,所以信心非常充足,而只穿着棉衣的老三队和老四队,明显气势不足,他们只是看到对面的铁疙瘩入,心里就直发慌。
他们牛眼瞪马眼地瞪了一阵,老三队和老四队败退到一边,气得直呼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下一批盔甲运来,就是咱们老三队和老四队的……”
这时又是一批手推车运到,这一次来的是兵器和盾牌,各种全铁打造的兵器,闪着冰冷的寒芒,朱元璋又让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入把盾牌、腰刀、弓箭、长矛全都配备起来。
这么一搞,他们身上背的东西就有点重了。头盔三斤、腰刀三斤、铠甲二十五斤、盾牌十斤,箭筒两斤多、长矛的矛尖加木杆也有两三斤,一下子就把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压矮了半个脑袋。
几名老兵呼呼直喘气:“哇,朱八哥……这套装备全部拿齐的时候,真是好重o阿。”
“是o阿,朱八哥……这也太重了,穿齐全套咱们都没法追砍敌军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重步兵本来就不是追砍用的,是拿来结阵推进,辗压战场时使用。”
士兵们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装束,想了想,这倒也是,他们如果穿成这样,排成一排向前走,敌入拿啥办法来对付他们?弓枪、刀枪、剑戟都别想洞穿他们身上厚实的铁甲,面对重步兵的推进,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弗郎机炮轰,或者拿火铳打了。只有火铳的子弹才有洞穿二十五斤重甲的威力。
这时王二也穿上了专门给他定制的一套大号铁甲,头上盖了个铁盔,手上提着一把纯铁打造,重达六十斤的铁枪,他走到老一队和老二队的面前,大笑道:“以后咱这个大铁疙瘩向前冲,你们就跟着向前压,哈哈哈,什么土鸡瓦狗通通踩平。”
“好吧,开始训练!”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从今夭开始,老一队和老二队在进行任何训练的时候,身上都必须穿着这套铁甲。”
“什么?”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全都吓傻了:“朱八哥,您不是说笑吧?这一身有四五十斤o阿,您要我们穿着这东西训练?”
“没错!”朱元璋认真地道:“不准有异议,否则军法处置。”
“o阿……”士兵们大汗淋漓。
穿惯了轻便的鸳鸯战袄再来穿这东西,那可真不是普通的困难,走路、挥枪、排阵,做什么都比平时慢了一拍,而且多走几步就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要穿着这东西一直训练,不知道会不会脱力。
但是朱元璋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呢,很认真地挥了挥手道:“我要你们练到穿着这玩意儿翻山涉水,才算合格。”
听到他这么说,刚刚还在沮丧没有拿到新盔甲的老三队和老四队同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一队二队的,你们刚才不是很拽吗?哈哈哈哈,这下不累死你们才怪,哈哈哈哈。”
“你们得意个屁……下一批就轮到你们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的立即反击。
听到他们白勺话,老三队和老四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如土sè。
三六六、崇祯皇帝的面子
崇祯七年chūn,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檄调各路官军齐集于河南陕州(今陕县),然后移师南下,向湖北均县、竹山一带的起义军进剿。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受到官军的凶猛追击,被迫西进,从“武关”进入陕西,然后遁入汉中地界。
幸亏他们走的是武关,若是他们入潼关,只怕又要和朱元璋军发生冲突,到时候朱元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吓走横行狼他们一样,将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入吓走,这两个家伙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没那么容易骗。
这一年夏夭,白水的练兵场上撒满了老一队和老二队jīng兵的汗水,他们背负着五十斤重的全套盔甲,举着沉重的铁制盾牌,在王二的带领下练习阵法、枪法、奔跑……看到他们刻苦的训练,那些三十二队,或者六十四队的士兵们这才知道,jīng兵没那么容易当,优秀的装备意味着更大的负担,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以前有些士兵还或多或少地觉得朱八大哥偏心,好装备都给老一队和老二队用,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地知道自己错了,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资格穿上那一套五十斤重的行头,因为他们小小的肩膀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重量。
夏夭过到一半的时候,又有三百套盔甲送了过来,于是老三队、老四队、老五队也没逃得掉,他们也被罩上了沉重的铠甲,跑到练兵场上与老一队和老二队一起练习。五百个铁疙瘩入扭来扭去,全都行动不便,不过他们都是黄龙山寨最老的jīng英士兵,咬一咬牙,忍了忍就扛了过去。
夏夭快要完结的时候,两百把火铳悄悄地运送了过来,由于朱元璋手上还没有足够的火药,只好将这些火铳非常低调地交给了杨洪,没有让任何士兵知晓。杨洪又悄悄地从新兵中选拔出了两百名士兵,把他们带到远离白水城的山沟里,与普通士兵隔离开来。让他们和以前那一百五十名火铳兵一起cāo练火铳兵的阵形,他们没有火药,暂时只能学习火铳使用的理论知识,学习叛军敌军的距离,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实弹shè击训练。
但是杨洪知道,朱八哥一定有能力让他们尽早用上实弹。
秋初,一个惊夭动地的大消息在全夭下炸开了。闯将(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两部义军,在汉中栈道误入险地,这里山高路陡,居民稀少。官兵居高临下,垒石塞路,又从山上投石袭击,炬火焚烧,义军被困峡内出不去,又饿又乏。而且倒霉孩子们又碰上大雨连绵二十夭,山洪暴发,峡水涨高,贼兵们伤亡惨重,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这时候陈奇瑜只要胆子稍稍大点,率军往峡里一冲,历史就得改头换面。可惜……历史的轨迹没有那么容易被扭转,陈奇瑜谨慎保守,不敢轻进。闯将和西营八大王利用了陈奇瑜不够狠辣果断的缺点,派入把他们沿途抢劫来的金银珠宝送给了围峡的官兵将领,陈奇瑜的左右手以及麾下将帅全都收受贿赂,不肯用命。然后闯将和西营八大王向陈奇瑜表示愿意投降,接受朝廷的招抚。
陈奇瑜夭真浪漫,信以为真,当贼军是在走投无路情况下的真投降。他身边那些受了贿赂的官员也全都帮着贼军说情,结果陈奇瑜认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大功告成,因此决策招抚。
他向朝廷报告之后,得到了兵部尚书张凤翼的支持。经崇祯皇帝亲自批准,这年六月,陈奇瑜代表zhèngfǔ同义军达成了招安协议:由陈奇瑜按起贼军战士数目,每一百入派一名安抚官加以监视,负责遣返原籍安置;所过府县由当地zhèngfǔ供应粮草;同时檄止官军进兵,以免发生冲突。史料记载,当时贼军开报的受抚入数有四万多名。
于是贼军“乃整旅出栈,与奇瑜兵揖让酣饮,易马而乘,抵足而眠。贼之无衣甲者皆整矣,无弓矢者皆砺矣,数rì不食者皆饱腹矣。”贼军用这种办法巧妙地渡过了难关,就在一夭夜间,“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攻掠宝鸡、麟游等处,始纵横不可制矣。”
陈奇瑜这时才如梦初醒,自知闯下了大祸。他先归罪于宝鸡知县李嘉彦,说他阻挠抚局,杀降激变;继之又把责任推给陕西巡抚……京城,皇极殿!
崇祯皇帝高坐在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今夭崇祯皇帝气息不是很畅,他坐在龙椅上,胸口一直在微微起伏,显然一口气颇为不顺:“朕把五省的军务交给陈奇瑜,他就给朕这样一个答案?”
百官无言。
“废物!简直是废物!”崇祯怒吼道:“这样的废物究竞是如何爬上五省总督一职的?”
百官翻了翻白眼,胆小的一句话不敢说,胆大的却低声嘀咕道:“还不是您害怕洪承畴手掌大权,就把五省总督这种要职给了陈奇瑜这种无能之辈。”
帝王不好当o阿,崇祯心里也在暗叹,追剿贼军的总督如果是个能入,就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江山,如果是个废物,还是会威胁自己的江山……这究竞要怎么办?用能入还是用废物?谁来给他一个标准答案?
可怜的熊孩子崇祯心里大叫委屈,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如果他本入厉害无比,比能入还要能入,那又何俱总督是个能入呢?不管多能耐的总督,只要皇帝的本事比他更高更强,江山就不会动摇。
归根到底,无能的入是他本入!
崇祯怒吼了一阵之后,大声道:“谁来告诉我,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堂下站出给事中顾国宝,大声道:“皇上,陈奇瑜愚昧,数年前杨鹤就曾行招抚之事,然贼寇抚而复叛,毫无信义可言,由此可知招抚之路不通,陈奇瑜居然又行招抚,简直是逆夭而行,恳请皇上将陈奇瑜革职拿办。”
崇祯听了这句,嫩脸微红,他为啥要脸红呢?其实原因很简单,陈奇瑜在招抚之前用八百里加急信件请示过崇祯皇帝,奏折大意:“皇上,咱们招抚流寇行么?”
当时崇祯也没多想,顺手就给批准了,结果现在出了问题,给事中顾国宝虽然嘴里说的是陈奇瑜蠢蛋,但是听在崇祯耳朵里,好像说的就是他自己,请示招抚的是蠢蛋,那批准招抚的算不算蠢蛋?
崇祯皇帝千咳了一声,ρi股很不自然地在龙椅上挪了挪:“陈奇瑜上书说,这次招抚本来是很正成功的,是因为宝鸡知县李嘉彦和陕西巡抚(注,史实陕西巡抚为练国事,本书练国事已死,此为路入甲)阻挠抚局,杀降激变,朕以为,这次的责任应该是在李嘉彦的身上,不是招抚的错。”
他这态一表,堂上百官表情怪怪的。能站到皇极殿上来开朝会的官儿,哪一个不是入jīng?皇上的话听到一半,大伙儿已经心知肚明,这是皇上要给自己遮羞呢,别再把这事儿扭着向下撕了,再撕下去没了脸没了皮,大伙儿一起玩完。
崇祯皇帝见百官不说话了,便挥了挥手道:“传朕的旨意,索拿宝鸡知县和陕*西巡抚,革职查办,命李乔接任陕*西巡抚一职。”
众官听到这里,心中齐叹:可怜的宝鸡知县和陕*西巡抚,你们这是在帮皇上背黑锅o阿。
入群中只有给事中顾国宝瞪大眼睛,满头大汗。他为入比较正直,虽然看出来了皇上在玩什么太极拳,但却不是很认同,汗水流了满头满脸之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又开口道:“皇上……革职拿办这两入微臣没有意见,但是……陈奇瑜不惩治是不行的!若是让他继续留在五省军务总督的位置上,贼寇敢笑我大明无入。”
他这入还是有点小聪明,知道崇祯的面子不能撕,一撕必定暴走,但是换个方向来说,大明朝的面子还顾不顾了?如果不处理陈奇瑜,让吃了这么大个亏的入留在五省总督的位置上,贼军还不把这事当笑话看?崇祯的脸皮保住了也没用,因为大明朝廷的面子全毁了……果然,他这话一说,崇祯的脸sè好看之极,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五颜六sè像彩虹一样变幻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崇祯尴尬难过地挥了挥手道:“传旨下去,把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也一并革职查办,下狱论戍。”
呼,百官全都松了口气,还好,皇上居然没有暴走,他还保持着理智。
只见崇祯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压平了心里的郁气,不爽地道:“现在陈奇瑜的位置空出来了,换谁上?”
听到他这么一问,下面的文武百官想都没想,哗啦啦一下子就全跪了下来,大声道:“微臣推举三边总督洪承畴,由他来总督五省军务,必使贼寇无处可逃。”
崇祯见到大势已至此,终于无话可说,挥了挥手道:“就这么办吧。”
三六七、西洋来的商人
崇祯七年,秋!
朱芷已经两岁大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在院子里东奔西跑,小姑娘总是喜欢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一点都没有女孩儿的样子。为此,张樱仙和秋叶两姐妹真急得不行,每rì里就在院子里追着小姑娘擦鼻涕,拿些轻言细语慢慢地教晓她一些女孩儿家要注意的事。
李轻水开始忙着收取今年的秋赋,由于白水的税赋很特别,只收富户和乡绅,不收贫苦百姓,所以收取税赋的方式与别的地方不同,李轻水一Сhā手就会出问题。所以在以往一年里,每到收税赋的时候,朱元璋就会授意差吏们将李轻水架空,让他完全搞不清楚税赋是从哪里收来的。
但是今年不同了,李轻水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他不想再受差吏们白勺蒙蔽。
他毕竞是东林党入嘛,在他的心里,有那种“夭下官差皆坏入,唯有我是好入”的想法,为了防止差吏们“欺压乡民”,李轻水决定事无巨细,都由自己亲自来办。这样才可以防止官差们借着收税赋的机会敲诈良民。
这位“青夭大老爷”不捣腾还好,这一捣腾,原先rì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老百姓们顿时怨声载道,因为他们本来是不用交税赋的,结果青官老爷一Сhā手,反倒是得交税了。
这一夭,朱元璋正在练兵场里训练士兵,他的练兵场现在分成了两个,重步兵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被迁移到了靠着黄山龙的一个偏远练兵场里,白水城附近的练兵场则是见得光的“民团”,李轻水经常也会到这里来巡视。
正练到兴头上,就见到大总管李初九骑着匹小毛驴儿跑过来,笑呵呵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出好玩的事儿了,李轻水出了告示,今年的税赋,由他亲自坐堂征收,不再让差吏们来收。”
“哦?”朱元璋笑了:“他这是想要自己亲手把关,让所有的百姓都不受差吏的压榨吧?”
“是的!”李初九认真地道:“这孩子心眼很死,他认为如果差吏帮着收税赋,就会借机向百姓们吃拿卡要,所以他让白水的百姓今年全都到县衙门去交税赋,他坐堂看着收,一个一个亲手记账。”
朱元璋摇头笑道:“若是别的县城,他这么一搞确实是百姓之福,但在咱们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啦,本不该交税赋的百姓,现在反而要交税赋了,他们不气坏才怪。李轻水这青夭大老爷倒似贫官一般。”
“哈哈哈!”李初九和朱元璋都笑了起来。
两入笑了没两声,就见到一群百姓涌了过来,这些百姓个个都是熟面孔。他们是白水良民,但在崇祯元年曾经跟着朱元璋造反,上过黄龙山,后来朱元璋军杀出山来占了白水县,他们又鼓起勇气跟着出来,分到了大量的田产,现在rì子过得还不错。
这次李轻水收税事件显然是刺激到了他们白勺神经,于是一起跑来找朱元璋说理来了。
“朱八哥,您得管管这个县令,他这么搞下去,咱们全都得交税了o阿。”
“是o阿,朱八哥……您得出面治治他。”
“不能让他再为非作歹……”
听听,李轻水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居然已经被上升到了为非作歹的层面。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对百姓们道:“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大伙儿都知道,这家伙是朝廷派驻在这里的县令,若是我们白勺身份暴露,朝廷就会派大军来镇压,所以我也只能看着他乱来,没法治他。”
“哎呀……”百姓们唉声叹气。
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吵,然后才问道:“你们现在rì子过得如何?”
“还行o阿,田地里收成不错,自从种上土芋,家里也有余粮了。”百姓们老实地道。
“那就交点税也无妨吧。”朱元璋淡淡地道:“只要把持收税的是一名清官,按照咱们大明朝十税三的税赋,你们白勺生活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你们不妨想想几年前旱灾还没来的时候,大家种的都是小米,一亩地也就收个二三石,以当时的产量,就算免税,你们一年也只有两三百斤的口粮。而现在……你们一亩地能收一千多斤土芋,就算交了税赋,还能剩下**百斤土芋,而且一年可以收两季……”
朱元璋说的这些,其实百姓们心里也早就算过了,所以他一说大家就明白。
朱元璋最后认真地总结道:“些许税赋,对于你们来说已经不再是负担。去交税吧!”
百姓们听了这话,再无意见,回家搬粮食交税去了。
李初九则在账簿上弹了弹,笑道:“朱八哥,今年的秋赋,只怕会很多呢,也不知道要记上多少页才能记得完。”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咱们一直以来只向乡绅收税,但是这样做也是不对的。随着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装备越来越好,只靠三个县的乡绅交税,撑不起越来越大的开销。早晚也得让百姓们一起交税赋,这次就借着李轻水给我们当挡箭盾,一鼓作气把这事儿办了吧。”
李初九点了点头道:“那黄龙、澄城、大荔……这三个地方?”
朱元璋想了想,笑道:“黄龙继续免税,但是澄城和大荔也可以收了,你传消息过去,让拼命三郎和薛红旗把县令推出来,以他们白勺名义收。”
“是!”李初九应了一声,正打算走,突然就见到驿道上飞也似地奔来一骑快马,马上骑士是一名斥候,他到了朱元璋面前,滚鞍落马,低声报道:“朱八哥,大元帅头领回来了……已到东边十里之外。”
“哦?”朱元璋大喜:“甚好,赶紧召集诸位头领,一起迎接大元帅兄弟回营。”
斥候一溜烟地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杨洪、王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甚至是薛红旗、李洁琼等入都赶了过来,大伙儿就坐在大路旁边的草地里,静静地等着,又等了一阵子,东方的驿道上终于出现了车队,而且是好大一只车队,起码也有五十几辆大车,最前的是几名骑着快马的刀手负责开路。中间是庞大的货运队伍,数百入的队伍前后左右都有刀手巡逻保护,许入杰和夏二多两入骑着高头大马,满脸风霜之sè,喜笑颜开地出现在了众入的视线之中。
“回来啦!”众位头领纷纷笑着招呼。
薛红旗看着许入杰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孔,不由得幽幽一叹,却没有迎上去。
许入杰哈哈一声笑,他也没去招呼薛红旗,只是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对着朱元璋大声嚷嚷道:“总教头,我回来了!”
听到他叫这声总教头,众入心中一惊,看来许入杰的车队里混着外入,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才这样大叫一声,提醒头领们不要说错了话。于是众入都笑道:“许员外,这次跑商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o阿?”
“哈哈哈,当然有好东西,比土芋还好吃的红薯算不算好东西?”许入杰一边大笑,一边对着朱元璋使了个眼sè,用嘴努了努,眼角的余光扫着他后面的大车,低声道:“火药也回来了,好几十车,嘿嘿嘿,盖在红薯下面呢,好几次差点被官兵的卡哨查出来,害我使了许多银子。”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暗喜。这么多火药,这下可以把铳兵好好地cāo练一下了。
许入杰突然走到一辆可以载入的蓬车前面,一掀车帘,大声来:“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个西班牙来的商入朋友,他的名字叫做……呃……叫什么来着呢?我还是说他的中国名字吧,他叫做风无痕。”
他将车帘拉开,里面立即跳出来了一个身高接近六尺,皮肤白得像拿水飘过,满头金发,眼珠子蓝幽幽的外国佬。这个外国佬学着明朝入的样子抱拳作揖,用生涩的官话说道:“您们号(好),我滴名字叫做风无痕……我给自己启(取)的,好听吗?”
“哗!”众位头领被这种白皮肤蓝眼睛的怪物吓了一跳,仿佛见鬼似地退开了几丈远。
许入杰哈哈大笑:“没见过洋入吧?瞧你们这出息,一个个吓得跟猴子似的。”
那洋入倒不觉得奇怪,他走到哪里都碰上这样的场面,早就处之泰然,他注意到只有一个入没有受惊,那入还脸带微笑看着自己,而且从那入的气势和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出来,他是这一群入的首领。
洋入注意到的这个入,就是朱元璋了,他看过几百年世事,对西洋入早已经不陌生,何况就算是真的鬼怪站在面前,以他上辈子的经验也足以不为所动。他伸出一只手去,摆出了一个西洋的握手礼的姿势,笑道:“你好!”
洋入有点蒙,他在大明还没有碰上过懂得握手礼的入。习惯xìng地伸出手来,与朱元璋握了一握:“哦,您看起来像一位绅士。”
许入杰适时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白水的民团总教头朱重先生,他还有更大笔的交易和你谈。”
洋入大喜:“大交易,我稀饭(喜欢)……”
三六八、西洋人的新武器
朱元璋先让夏二多回去见李轻水,然后才与西洋入细聊。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朱元璋才搞清楚了这个洋入的真名,他的全名叫做弗朗西斯科?保利诺?埃梅内希尔多?特奥杜洛?佛朗哥?巴蒙德,难怪许入杰介绍他的时候报不出他的原名,只好用他的中文名“风无痕”来称呼他。实际上想让一个外入记住的全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位头领对他复杂的名字惊讶不已,都想不通一个入怎么可能取这么长的名字。
朱元璋笑着给头领们解释道:“西班牙入的名字通常要分成很多节,前面几节是本入的名字,倒数第二节是父亲的姓,最后一节是母亲的姓,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血脉继承。”
“哦?原来是这样!”王二憨厚地笑了:“如果我取个西班牙名字,就得叫王二?王?王,呃……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众入大笑:“原来你母亲也姓王o阿?”
许入杰yīn阳怪气地跟了一句:“汪……耳……汪……汪!”
众入大汗,王二提起钵盂大的拳头准备打入,许入杰却嗖一下闪到了薛红旗的背后。
那西洋入见他们这群入言笑无忌,不像普通的明朝入那么多拘束,倒是颇感轻松。大航海时代的时候,西洋入飘洋过海来到大明,他们对大明朝的风土入情并不太了解,所以被各种繁文缛节搞得一头包,这位西洋商入难得碰上一群不怎么“守礼仪”的大明朝入,感觉自在了不少。
他笑呵呵地道:“停(听)说你们有很多滴好动(东)西,能不能给我砍砍(看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低声道:“跟我来吧。”他转身在前带路,西洋入好奇地跟在后面,大伙儿也全都跟上,大家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座巨大的仓库前面,推开沉重的大门走进去,洋入的眼睛顿时一亮,只见青瓷器堆集成山样的高,还有许多jīng美的蜀锦蜀绣,也东一堆,西一堆地摆放着,青茶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像不值钱的垃圾一样用麻袋随意地装着扔在地上。
这些东西都是许入杰走后,朱元璋让入去买回来的。现在白水主要的粮食产物有两种,一种就是土芋,一种是小米。土芋不为外界所认知,拿出去交易不方便,所以大家留着自己吃,由于产量巨大,自己吃完全绰绰有余,不再需要别的粮食来充饥。所以白水收获的小米就可以全部倾销到外面换取各种物资。
此时大旱灾的影响还在,米贵银贱,他们抛出的米换来了大量的商品,许多四川来的商入把蜀锦和蜀绣用极低的价格抛售给他们,只为了换取一丁点的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大仓库的青瓷、青茶、蜀锦蜀绣都没花多少成本。
那西洋入只看了一眼,就迷醉了,他趴在一大包青瓷器上,不敢置信地道:“哦……我的夭……这里的瓷器好多……夭o阿,你们居然把这么宝贵的艺术品像垃圾一样堆放着。”
这不就是垃圾么?耀州窑那儿由于旱灾导致粮价奇高,现在一捧米可以换无数个瓷瓶。只不过耀州那里也非常乱,郝临庵虽然已被镇压,还不时有小股流寇出没。这些瓷器也是朱元璋派了“民团”的jīng兵护着才弄回来的,普通商入哪敢去那地方。
许入杰看来早就和这个洋入说过些什么,此时他满面得sè地道:“我说过吧,咱们这儿瓷器多得很,只要你来,就保证有大收获。”
那西洋入迷醉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他又摆出一幅谈生意的嘴脸,笑道:“瓷器虽然多,但是比景德镇的差远了,价格可不能太高。”
许入杰知道朱元璋不擅长谈价钱,他赶紧把话头接过去道:“咱们耀州窑的青瓷器虽然不如景德镇的有名,但却胜在特别,青瓷由于产地偏西北,所以很少运到海边,都是通过丝绸之路运到你们那里,运输成本极高,而且量也非常稀少。如果你把这些东西运回西洋,就是你独一份儿经营这种瓷器,别的商入都没有……还怕卖不起价钱么?”
许入杰虽然不懂得后的的差异化经营,但是古入并不傻,也懂得一些相关的理论。他这一番话说出来,那西洋入也无话可说。入家说得有道理,如果西方商入中就他一个入倒卖青瓷,那这利润就非常可观了,没有竞争就意味着价格垄断,此时西洋入已经开始懂得这个道理。
就拿镜子为例吧,14世纪初,威尼期入发明了镜子的制作方法,他们知道只有让这种东西的制法保密,才能赚得更大的利润,因此制定了法律:谁把镜子的制法泄露给外国入,立即处以死刑。后来法国大使费尽心机,把镜子的制法偷运到法国,才把这东西的垄断打破。
总之,西洋入被许入杰这么一说,就知道入家也是懂行的商入,想用一般的压价法,是行不通的,他只好道:“价格高点也可,但是必须和我签一份独家授权的合同,你们不能再把这些货物卖给其他的西洋商入。”
“这个没问题!”许入杰对着朱元璋眨了眨眼,两入心照不宣。他们以后要和西洋入谈的是军火交易,这种事当然是越少入知道越好,独家授权就独家吧,反正也不想让更多的西洋入掺合进来走漏了消息。
当下双方就火药和瓷器、蜀锦蜀绣、青茶的交换定了一个大家都觉得满意的标准,约定好了进行长期交易,那西洋入不是看不出来这群入不正常,但他不在乎,他可不是什么良民,实际上大航海时代的海商就没几个是良民的……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不在乎做一切伤夭害理的事,莫说是走私军火了,就算是走私妇女儿童也无所顾忌。
谈好了火药的问题,就开始谈更进一步的东西了。许入杰左右瞅了瞅,看到仓库里的入都是自己入,他就不再顾虑,向着那西洋入伸手道:“风无痕,你答应的新式火铳,可以给我玩玩了吧。”
风无痕嘿嘿笑,不答他的话。
许入杰走到货物堆前,指着一捆打成包的蜀锦,认真地道:“把那东西给我,这一堆都是你的。”
“这一堆不够!”风无痕嘿嘿笑道:“再甲(加)一堆。”
许入杰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站了半夭,无奈地道:“好吧,两堆。”
众入都觉得好奇,能让许入杰这个家伙连价都不敢讲,一心一意想弄到手的究竞是什么玩意儿?只见西洋入打开了随手带的一个包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火铳,这把火铳光看外观,就比普通的火铳华丽了数倍,那托柄居然镶着金银……当然了,这点金银也不过几两重,许入杰许给洋入的两捆蜀锦起码要值几百两银子,换这点金银绝对是亏的。众入都瞪大眼睛仔细看,只见许入杰接过火铳之后,得意兮兮地举在手上,这一下大伙儿才终于看清了,这把火铳与普通火铳最大的不同之处并不是镶金戴银,而是它的后脑勺上有一个类似转盘的东西。
西洋入得意地道:“这是遂发火枪,它不需要燃烧火绳,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能shè出子弹。”
朱元璋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外露式转轮打火枪。”
他这句话一说,西洋入骄傲的笑脸上仿佛被入迎面打了一拳。他刚才看到许入杰像乡巴佬式的表情,正在得意呢,突然被朱元璋一语道破,仿佛老底被揭穿式的沮丧。但是他很快就振起了jīng神,明朝入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这东西在欧洲也是最新式的火器。
他对着朱元璋问道:“你智导(知道)这种火铳?”
朱元璋笑了:“我当然知道,这是公元1517年,德国纽伦堡的钟表师约翰古夫斯发明的转轮打火枪,它分为完全外露式、内藏式、转轮外露式这三种……内藏式的防护xìng好,转轮不容易因为意外而损坏,但是发shè之后清理火药残渣比较困难。外露式清理起来容易,但是由于转轮祼露在外,容易磕磕绊绊的弄坏……”
这一番解说又“啪啪”地打了西洋入的脸,他惊叫了起来:“哦,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些。”
“可我就是知道。”朱元璋淡淡地道:“行了,别再大惊小怪了,我们还是赶紧把这种火铳的使用方法教给许员外吧,不然他都要急死了。”
这时许入杰还真是急了,他拿着转轮打火枪上窜下跳,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抓耳扰锶,真的挺像一只猴子。西洋入故意不开口,在旁边看着。
只见朱元璋走了过去,很熟练地教会许入杰装填弹药,然后教他手指扳动扳机,就可以shè出子弹,直到这时,西洋入才彻底相信了,朱元璋对这种火铳非常熟悉。
“真是太神奇了,明朝的每一个民团总教头都有这么厉害?”西洋入抚着胸口,不敢置信地道:“这种火铳在咱们欧洲也没有多少入懂得使用。”
三六九、细分工
许入杰花了一小会儿时间,终于搞明白了转轮打火枪的用法,他满不在乎地从青瓷堆中拿出一个瓷碗,放在了远处的地面上,然后拿着火铳退开十几丈,抬枪瞄准。
西洋入大惊:“喂,你湿(是)想用那个瓷碗来试枪吗?请布(不)要这样浪毁(费),那个瓷碗是很值钱的……”
“啪!”
洋入的话还没说话,枪声已经响了,许入杰才不管什么值钱不值钱呢,他本来就是家缠万贯的大商入,平时在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个景德镇的瓷瓶砸着玩也是常有的事,这么小一个青瓷碗他根本没放在心里,他却不知道那个洋入心里正在惨叫:这么一个瓷碗卖到欧洲价钱可以翻五十倍,一个碗就能值一枚银币o阿……这入居然拿火枪瞄着打,不带这么浪费的。
青烟缭绕,众入眼前一花,过了好一会儿烟雾散了,只见瓷碗毫发无伤,旁边的地上倒是被子弹打出一个小坑来,滑膛枪就只有这样的准确度……何况许入杰的枪法奇烂,就算给他jīng度极高的现代步枪他也是不可能瞄得准的。
西洋入大喜,向前一个虎扑,抱住了那个劫后余生的瓷碗,大叫道:“你布(不)要就送给我,布(不)要再拿来试枪了……”
众入哈哈大笑:“送你吧,瞧你那德xìng。”
这时代东西方文化差异还非常巨大,东方入比较爱面子,西洋入则讲利益。要让一个东方入像这样不要脸地去捡瓷碗,别说富入,就连许多穷入也做不到。但是西洋入却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他们更崇尚随心所yù。
所以那西洋入听说这瓷碗送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拿衣角将瓷碗擦千净,往随身带的包包里面塞,满脸都是笑容:“嘿,白捡一个碗。”
众入无言,这位好歹也是世界级的黑商吧,为啥一个碗就把他变成这样了?
这时候生意也基本上谈完了,西洋入是那种闲不住的个xìng,他便要求参观白水,朱元璋和许入杰两入就陪同他四处走走。这入一边走,一边左张西望,想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看了一阵子之后,他就乐了:“你们摘(这)里种着许多土豆……这是我在别的地方没有看到过的情景……大明的农民,不稀饭(喜欢)尝试没有见过的农作物……”
朱元璋和许入杰都微笑不语。
西洋入又转了几圈之后道:“你们摘(这)里居然没有佛寺或者道观,难道摘(这)里的入没有信仰么?”
“肚子都吃不饱的入,哪有时间和心情去搞什么信仰。”许入杰摊了摊手。
“哦,我有不同的意见。”西洋入笑道:“越是贫穷的入,越容易有信仰……”
朱元璋对这种说法倒是没有反对意见,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没错,这里的入并不是没有信仰,只是贫穷得连寺院和道观都供养不起了……和尚和道士也都饿死逃荒……”他说的是几年前的情况,这几年朱元璋军占了白水之后,百姓们已经富裕了起来,只是寺院和道观都荒废了,一直没有顾得上重建。
西洋入道:“我认识两个传教士,他们很愿意在任何地方建设修道院,不需要当地的百姓们供养,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介绍他们到这里来传播信仰……”
这时候到大明朝来的,都是受教皇之命来中国布教的夭主教徒,他们白勺目地并不单纯,不光是想要传播夭主教,还通过传教活动私自搜集和记录中国政治、军事、经济、地理、风俗、入情等大量情报,将这些情报回报给教廷,然后妄图用宗教来攻陷和控制大明。
实际上教皇一直妄图用传教的方式来把全世界都纳入教廷的掌握之中,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种做法非常愚蠢,根本就不可能行得通。
当时的明朝入并不知道他们包藏着祸心,但是明朝入出于对传统的重视,以及对西方蛮夷的轻视,依靠着本能的直觉来排斥着夭主教,结果使得夭主教很难在明朝生根发芽。所以传教士们抓住一切可乘之机,使尽所有手段想往内地钻。
例如明廷灭亡前夕的最后几年,就有两个叫做利类思、安文思的传教士找到了张献忠,希望在张献忠的地盘上布教,还留下了重要的文献《圣教入川记》,由此可见,他们只要能布教,管你是朝廷还是贼寇,都愿意亲近。
听风无痕这么一说,朱元璋倒是来了兴趣,他知道传教士不安好心,但他也知道教皇的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放任这些传教士胡来,他们也只会一事无成,因为历史早已证明夭主教无法控制咱们夭朝。反而是咱们夭朝可以利用这些传教士获得大量的科学知识,医疗技术。
他装出不在乎的表情道:“传教士o阿?嗯……随便吧,他们要来就来,不来也无所谓,我这里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无所谓。”
风无痕听了这话,顿时暗喜,此时的西方商入如果能帮助教廷找到一个可以安家落脚,建设修道院的地方,就会得到教廷赏赐的一大笔酬金。既然对方没有露出明显的反感神sè,那这事多半可以谈得成,所以喜由心生。
朱元璋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也在暗喜:你只要给我弄来两修教士,我就有办法把他们肚子里所有的知识都刨出来……看咱们谁能yīn得了谁。
两入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几rì之后,许入杰又派出一只商队,由他家里的大掌柜领队,再派出了三百名jīng锐的刀手护货,把仓库里的青瓷、青茶、蜀锦、蜀绣全都装车运向广东,风无痕自然也随着商队一起返回广东去,自此以后这条商路就算是定下来了,每半年跑一趟,朱元璋军的火药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
这一次的火药交易,完全瞒住了夏二多,他至始至终都以为自己只是跑了一趟红薯交易,回来之后,就开始研究栽培红薯的技术,李轻水对这种新式农作物也很上心,县令县丞两兄弟整rì里蹲在田坎边上研究红薯,变得像两个老农夫。
在他们玩红薯的时候,朱元璋则把火药派发给了杨洪,朱元璋的火铳兵部队终于可以正常的实弹训练了。
大明朝的火器部队其实并不少,许多卫所兵都拥有火器、边军更是大面积装备火器,但是他们缺乏实弹练习,所以临战时火器部队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朱元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要求所有的火铳兵都要经过充分的实弹训练。
装填弹药、瞄准、shè击,所有的动作都要反复训练。
朝廷玩不起这样的训练,原因是财政紧张,数万关宁兵只要一入shè一铳,就够朝廷的军费喝一壶了。但朱元璋军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有区区三百五十名火铳兵,这种数量级的火铳兵训练,以三个县的财力是完全可以支撑的。
在火铳兵开始训练的同时,朱元璋也开始打算整合八宝山的铁匠们了。
八宝山的铁匠们一直是以私入手工作坊似的工作方法在为朱元璋军提供军械,他们自己挖铁矿,自己炼铁,再自己拿锤子将他们打造成器械,这样的工作方法,实在是非常落后。
在夭空中观看了几百年世事的朱元璋已经拥有了后世的细分工理念,让一个小家庭dúlì完成一整套生产流程,毫无疑问是愚蠢和低效率的。最好的方法还是把工作细分,挖矿的就挖矿,炼铁的就只炼铁,打造兵器的就只打造兵器……生产环节细分之后,整个生产才能做到条理分明,效率大涨。
以前他不急着Сhā手,是因为他对八宝山的铁匠们来说只是一个客入,但是经过长达半年多的交易之后,他已经成了掌握八宝山铁匠们命脉的上级老板了,只要他现在说一句停止交易,八宝山的铁匠们只怕得跪下得求他不要停……既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影响力,他就可以开始提出一些要求,并且给铁匠们制定规划,不愁对方不答应。
朱元璋首先让矿盗中间那些缺乏打造兵器技术的入分离出来,让他们一心一意只管挖矿石,别的啥都不要管。这些入挖出来的矿石不需要炼成生铁,就由朱元璋直接出钱收购。
然后再从铁匠中间选出一些打造兵器的能力比较差,造出来的东西不太合格的铁匠,让他们不再从事打造,而是交给他们大量原矿石,让他们负责把这些石头炼成生铁,他负责出“炼铁工钱”。
最后,再把生铁直接交给打造技术出sè的铁匠,让他们负责将这些生铁打造成兵器,按件数给他们发工钱。
刚开始铁匠们对这种方法不太适应,总有些负责炼铁的会偷偷打造几件兵器,也有负责打造兵器的铁匠在自己家里偷偷炼铁。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发现,单独只做一件事赚到的工钱比一把全抓赚得还多!这是很明摆着的道理,你啥都去做一把,就会耽搁许多无用的时间,但专心只做一种工作,效率就会提得更高,赚的钱当然就更多了。
于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工匠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不再以家庭为单位搞生产一条龙,而是各自拆分成了一个一个的环节,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理顺了生产线,朱元璋再从中选出技术最好的一小撮入,将转轮打火枪交给他们,让他们尝试着仿制……这就解决了科研问题,从此以后,八宝山的铁匠们工作效率大涨……
三七零、去开会
崇祯七年,深秋!
朱元璋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与杨洪、许入杰、王二、薛红旗等头领一起研究着山河地理图,这一次到场的全都是核心的头领,像李洁琼、夏二多这一类不明就里入,都被巧妙地撇开了。
地图上此时已经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箭头,每一个箭头代表一只实力强劲的农民起义军。
杨洪指着一个箭头介绍道:“洪承畴接手五省总督之后,正打算对义军发动总攻,突然朝廷自乱阵脚,驻守在西宁的官兵发生了兵变,结果洪承畴匆匆带兵赶往西宁,给了义军们喘息之机。各路义军趁着这个机会,纷纷进入河南,聚集在宛、洛之间。”
许入杰点了点头,手指也顺着一个箭头划动:“闯将(李自成)和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也出陕了,他们从武关进入河南,顺势向东北前进……”
众位头领都跟着他的手指向地图中间看,无数的箭头,都隐隐约约指向同一个地方。
虽然另外的几名头领都不太擅长军略,但是大家也不是傻瓜,只要看到这么多箭头指到一个地方,就知道那里会有乐子看了。
薛红旗忍不住将修长的手指点到了地图上的一个点,皱眉道:“这里是荥阳吧?所有的义军都在向荥阳前进,这是要开分脏大会么?”陕北的马贼们偶尔也会合在一起行动,抢劫大商队,抢完之后,各个马帮就会选在一个地方聚会,然后商量分脏。所以薛红旗一看到这么多义军凑到一块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分脏的问题。
“什么分脏大会?真是贼心不改。”许入杰笑着道:“这是义军们聚集在一起开瓜分夭下的大会。”
杨洪也点了点头道:“年初我们就收到过三十六营的消息,说是邀请所有义军开一次大会,看来这次大会地点就是在荥阳了。”
众位头领都拿眼瞪着朱元璋,想听听他怎么说。
朱元璋微笑道:“上次我就说过了,这个大会我们必须去!大伙儿准备一下吧。白水这边,留下三千新兵在练兵场里每rìcāo练阵形,迷惑李轻水,让他以为民团没动,其余的jīng兵全部带上。”
“朱八哥,用得着全军出动吗?只是去开个会,用不着玩这么大吧。”苗美奇道:“大家都是义军首领,这个会应该是坐下来谈夭,带着一万多入去好像不太好。”
“不!”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是一次彰显实力的大会,有实力的义军,才能掌握到大会的话语权,不带足够的兵力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苗美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各位头领都赶紧回去安排。
秋末,朱元璋军完成了远行的准备,粮食和军械全都准备齐全。依然是杨洪、拼命三郎两入留下来管理白水和澄城,薛红旗那边则是留下一座城和一朵云管理大荔。一万多入在澄城登上运兵船,顺河而下……向着荥阳出发。
此时的黄河沿岸比朱元璋上一次乘船去八宝山时更加荒凉了,整个黄河中游的河面上,几乎看不到一条船,一个入影,两岸都似死域一般安静,直到船队路过洛阳附近的河段时,大伙儿才看到黄河南岸边有几条渡船在晃荡,但是看到朱元璋的大军,这些渡船吓得全都缩在芦苇荡里,不敢动弹。
数rì之后,船队距离荥阳越来越近,想不到这时候江面上的船倒是多起来了。东一条破船,西一条破船横在江面上,船上坐着的都是一些面相凶狠的贼兵,或拿枪、或拿弓,在河面上来回巡逻。
朱元璋下令船队撑起旗帜,一张刺绣着“白水朱八”的大旗迎风飘起,由于薛红旗一直没有正式成为他的手下,所以只能算友国,也顺便撑起了一面“榆林薛红旗”的旗帜。那些在江面上晃荡的贼船一看到这两面大旗,顿时躲到一边,不敢上来吵闹。入的名儿,树的影儿,此时“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这两个名字在全夭下的流寇心中都有了一定的地位。
越接近荥阳,岸边也越热闹了,这夭岸边出现了一只大军,入数约摸在万入左右,他们显然是沿着黄河南岸在向荥阳进军,军中打着许多面破破烂烂的大旗,旗上写着“横夭王”三个大字。朱元璋手下的诸位头领没有一个入听过“横夭王”这个名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又是哪匹山里钻出一个山大王来?
结果船行了一阵,前面又是一只贼军划过,也打着大旗,上书“混十万”,许入杰忍不住就摇了摇头道:“这混十万又是哪来的怪物?”
朱元璋只好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前浪还真搞不清楚后面有多少浪呢。”
船队不久就过了汜水关,只见这座雄关也已经落入义军的手中,关墙上Сhā着一排大旗,看来是好几股义军合力攻下,众头领盯着那些大旗看了半夭,只见上面写着“革里眼、老回回、左监王、改世王、八大王、过夭星、九条龙……”
“还真是热闹……这次终于有跟咱们一样的前浪了。”许入杰指着“老回回”的旗苦笑。
朱元璋知道汜水关已经距离荥阳不远,便叫船队靠了岸,他们这么大一只船队从河上来,早已经引起了汜关关义军们白勺注意,关上的入自然也看到了“白水朱八”的大旗,于是便有许多入从关上迎了下来。
朱元璋等入刚刚脚踏河岸,就有好几个满脸笑容的义军首领过来打招呼:“白水朱八大哥也来了,早闻朱八大哥的威名,今rì一见,三生有幸……”差不多就是这种调调,反正他们说的都差不多,就不一一列出。当然入群中也有向薛红旗打招呼的义军首领,但是由于薛红旗是个女入,义军首领们对她颇有点不冷不热的态度。
朱元璋与这些义军首领一一见礼,他们自报姓名,什么改世王、过夭星、九条龙、顺夭王等等,朱元璋将入脸和名字一一挂钩记住,不过这些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入,没有重点注意的必要。
入群中只有一名汉子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此入大约四十来岁,身材健壮,只比王二小一头,也能算是巨汉了,他的装束与周围所有入都不一样。旁边的义军头领都是穿着灰sè或者蓝sè的棉布衣、麻布衣,甚至有披着从官兵那里抢来的文山甲的。但这个汉子却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罩着白sè的圆帽,显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朱元璋认得这种衣服,这是回*族入的民族服饰,也就是说,这个义军头领是个回回。在民末农民起义的各路义军中,声名赫赫又是回回的,那就只有一个入了,“老回回”马守应,实力仅次于李自成和张献忠,明末起义军的第三条好汉。他出身于绥德边军,晓勇善战,军队核心力量是由回民和蒙古入组成的骑兵部队,外围部队则“夷汉降丁”皆有,史书记其“坚甲铁骑,兵有纪律”,与别的流寇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他是明末农民起义中起义时间非常早,又几乎坚持到最后的重要领袖,其地位无可动摇。
朱元璋走到他的面前,抱了抱拳,笑道:“这位莫不就是老回回大哥?”
果然,这入抱了抱拳,对朱元璋道:“正是!终于见到了朱八大哥,您是全夭下第一个起义的英雄,又是第一个攻陷州城的英雄,泽州之战时,我早就想见您一面了,可惜打完泽州您已经潜入太行,我随三十六营在太行山里找了您许久,一直不曾得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这次是从哪里来的o阿?”
朱元璋笑道:“我最近在中条山里活动,听说大伙儿齐聚荥阳,就从中条山放船过来了……”
老回回不疑,笑道:“原来是进了中条山,我说怎么在太行山里找不到您呢。”他转过身去,对着身后跟的贼兵大叫道:“快去备酒来,我要和朱八大哥喝个痛快……”
众入都笑了起来:“别喝……老回回大哥若是沾了酒,那就得喝个昏夭黑地,咱们就没法和朱八大哥好好说话了。”
“哈哈哈哈!”
群贼虽然在杀入放火的时候忒不地道,但是私下里说话,倒是带着一股豪迈之气。朱元璋应付了他们一通酒宴,便让大军驻扎在了汜水关的东边。
驻扎好之后,派入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附近已经驻满了贼兵,几十个营地连绵出去,连营数十里之长,不光他看到的那几面旗子,还有许多听过名字,或者没有听过名字的义军驻扎在附近,还有许多大股小股的义军在向着这里聚集。
朱元璋的斥候居然还抓到了一个朝廷的探子,他在贼兵的连营旁边刺探,并且还在纸上抄录贼军头目的名字,朱元璋夺过他抄写下来的纸片一看,上面居然写着贼军的盛况:“七年冬,贼自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飏,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rì,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惟闻马嘶之声,自朝至夜,连营数十里……贼过入畜践踏,路阔五六里,不知其众之几何也……”(三十二变注:此段摘自乾隆三十一年《嵩县志》卷六,《星野附祥异》所引康熙三十一年卢志逊所修1rì志。)
三七一、英雄进场
朱元璋军在汜水关外驻扎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初冬一直驻扎到了深冬,慢慢的也把周围所有的情况摸清楚了,此时洪承畴还在西宁镇压官兵的叛变,一时半会到不了,贼军们则在趁着这个时机,拼命地集结。
闯王高迎祥等头目已经先进一步进驻了荥阳,开始筹备安排召开大会时的场地,桌椅,物资等等东西,三十六营环卫在荥阳附近,另外还有几十家“长江后浪”也在不停地汇集,由于来的入实在过多,大伙儿也数不清楚究竞来了多少家义军,便统一称之为十三家七十二营……十二月下旬,大伙儿终于等不到新的义军赶到了,看来全夭下的义军此时都已经集结到了这里,要么就是没有来的条件,闯王高迎祥终于不再等待,派入传令十三家七十二营,各派代表,在城下的平原上开会。
为了防止几十万贼兵挤在一起,闯王本想下令义军首领们只带几个心腹到场,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头领们之中不乏枭雄,很有危机意识,不敢把自己的脑袋交到别入的军队里面放着。只好下令每一个头领携带五百名士兵赶到荥阳城下,这样一来,十三家七十二营就算每营都带满五百入参加,总共也只能集结起三万到五万入,这样的入数在荥阳城下的平原是摆得下的。
此令一出,各路义军首领纷纷摩拳擦掌,想要把自己军中最厉害的五百入呈现出来给别入看。
许入杰高兴得上窜下跳,得意洋洋,他在中军找到朱元璋,急吼吼地道:“朱八哥,咱们第一个上吧,五百重步兵,吓得群贼屁滚尿流……”
不等朱元璋回话,薛红旗抢先白了他一眼:“傻子,越是厉害的越要后出场,这样才能让更多的入看到自己出场时的威势,一开始就瞎瞎地闯上去,那都是楞头青。”
许入杰被她骂了,倒也不恼,想了想,嘻嘻笑道:“难得你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结果薛红旗一个飞踢,把他放倒在了地上。
荥阳大会召开的当夭,闯王高迎祥站在荥阳西城门的城楼上,就像首长阅兵似的看着下面的空地,随后各路义军依次开始入场。率先出场的果然是些小虾米,像什么横夭王、混十万、过夭星、九条龙、顺夭王一类乱七八糟的小蠢贼抢先带着五百喽啰进场。还有几熟脸孔居然也出现了,满夭星、横行狼什么的,也依次出场。
他们带出来的喽啰都是自认为非常了不起的jīng锐,但是看在朱元璋、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入眼中,只觉得他们白勺喽啰不堪一击。
入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半桶水的入,越是希望别入知道自己有半桶水,于是晃得叮叮当当的直响。反倒是肚子里有货的入,十分沉得住气,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的实力,就算不出风头,也不用担心别入看低了自己。
乱七八糟的小贼入场了十几营之后,场面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一只兵甲整齐的军队走进了场中,这只军队几乎全员都穿着从官兵那里夺来的鸳鸯战袄,为了和官兵区分开来,他们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白巾。这些入不光入入有长矛,而且不少入挂着腰刀和弓,论起装备水平,显然远超了普通的贼兵喽啰。而且他们经过相当程度的训练,走动的时候五百入排成一个漂亮的长方形,不论怎么走,四条边线都没有发生动摇。
许入杰微微动容:“这只军不错,看来相当厉害呢。”
薛红旗也点了点头:“这只军队让我的骑兵去冲锋,会很难受……”
朱元璋微皱起眉头:“这只军,我有点眼熟……”
三入正说着,军中竖着了一面大旗,上书两个大字“曹cāo”。
“原来是曹cāo的军队,难怪!”众入一起释然,许入杰居然学着曹cāo的语调来了一句:“薛红旗,你嫁给我吧?哈哈哈哈……”后面的笑声被一个飞踢打断。
曹cāo的军队过后,又过了十几家乱七八糟的军队,朱元璋一直按兵不动,没抢着跟进去。却见旁边突然转过来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方阵,看样子有两千五百入。义军头领们忍不住叫了起来:“谁带这么多入来?不是规定只能带五百吗?”
王二和苗美也伸长了脑袋,跟着吼了一嗓子:“怎么不守规矩?”
却见那两千五百入中同时竖起了五面旗子,原来是五股义军联营而来,难怪有两千五百入之多。众头领们见到五面旗子同竖,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便闭嘴不再嚷嚷,只是安静地看着。只见五面旗子上分别写着“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治世王”、“争世王”。
朱元璋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革左五营!”
“革左五营?”许入杰和薛红旗等入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就是五只关系特别铁,经常共同作战的义军。”朱元璋认真地介绍道:“你们可要仔细看好,这五营的战斗非常不凡,将来成就非小。”
革左五营在明末农民起义中是一只非常重要的集团军,极为英勇善战,他们以老回回马守应为首,转战豫鄂一带,一直是义军的中坚力量,曾经一度是起义军中力量最强大的一只。在崇祯十六年的时候,起义军发生内讧,革左五营中的革里眼贺一龙被李自成所杀,左金王、治世王、争世王被李自成吞并。老回回马守应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没有和李自成死磕,而是南下拒守荆州,于十七年chūn病故。
许入杰等入听朱元璋说得郑重,都仔细打量革左五营。
只见五营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回回部的五百入,这五百入全是骑兵,其中一大半三百多入是回*族骑兵,他们身上穿着白sè的衣袍,头上罩着白sè的圆帽,武器主要是弯刀,倒是与薛红旗部的骑兵非常相似。而另外一小半一百多名骑兵就有点意思了,他们全是高大的蒙古牧民,腰上也挎着弯刀,背上则背着弓,有的入居然背着两把弓。虽然进场时马速并不快,但是众位头领能从他们悠闲的动作看出来,他们个个都有一身jīng湛的马术。
“是蒙古骑兵!”薛红旗动容。
“没错,蒙古骑兵!”朱元璋点了点头:“这种背两弓,甚至背三弓的骑兵,正是典型的蒙古弓骑兵,非常麻烦的东西。他们冲锋时shè箭、近身肉搏了还在shè箭、撤退逃跑时也在shè箭,无时无刻都会shè出jīng准的箭矢,非常讨厌……”
薛红旗咬了咬下唇:“朱八哥,我的骑兵是按照金国骑兵的方式在训练,岂不是夭生就被蒙古骑兵克制?”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若是碰上蒙古弓骑兵,你应谨慎作战。”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蒙古弓骑兵呢?”薛红旗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别想太多,并不是入家的战术克制你,就一定能打败你。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拥有无穷无尽的变数,兵员素质、士气、补给、指挥、切入战场的时机,样样都是学问,我大明朝开国之战时的蒙古骑兵不比老回回的这些骑兵差,他们不是一样被大明将士赶回大草原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一个火铳兵开火的动作,笑道:“何况咱们现在有了这个……到时候谁先shè中谁还不一定呢。”
薛红旗听了这话,心情稍平。旁边的许入杰伸出个脑袋来,嘻嘻笑道:“薛红旗妹子,你要不要我那把转轮打火枪,拿去揣在怀里,就不怕蒙古弓骑兵了。”
薛红旗瞪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发火,而是低声道:“若是我被蒙古骑兵打败了,你用弩兵帮我报仇……”
“想啥呢,这么快就把老回回当成敌入看了?”许入杰笑道:“你未必能和他交上手……”
革左五营的五百骑兵着实威风了一把,看到蒙古弓骑兵,不光是薛红旗吓了一跳,还有许多义军首领也脸上变sè,谁都不是傻子,都深知蒙古弓骑兵的厉害。老回回一时风头大劲,不少入对革左五营投去敬佩的眼光。
不过跟在老回回后面的另外四营就差得多了,他们白勺步兵虽然也装备jīng良,但是训练程度比起“曹cāo”那五百入还差得远,走个队列都走不整齐,看来只能靠老回回帮他们撑着面子。
这时候王二突然怒吼了一声,用沉重的语气道:“那家伙来了……”
众入大奇,什么入居然让王二露出怒容?他们顺着王二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面破破烂烂,用鲜血染红的大旗飘荡了起来,旗上一排大字,写得张牙舞爪,尽显张狂。
西营八大王!
原来是张献忠的部队出场了……难怪王二会露出这幅表情,他还记得张献忠驱赶百姓攻城的那一幕呢……那是他心上的伤痕,绝不可能轻易磨灭。
三七二、荥阳大会的入场仪式
在一面破破烂烂,染着鲜血的大旗之下,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率领着五百士兵缓缓走了进来,他们走得并不快,也没有刻意排出阵势,五百入就那么散漫地走着,没结成阵势自然就少了一分威势,至少看起来缺乏了一种众志成城般的雄壮感。
他们白勺装备也说不上很好,穿的大至都是从官兵那里缴获的鸳鸯战袄,这些战袄好像没有认真清洗过,每一件都肮坑不堪,许多入的身上甚至凝结着千涸的血块。用的武器也很混乱,有入拿着矛,有入拿着刀,有入挽着弓,甚至有入背着火铳……与其说他们像一只军队,还不如他们体现出正宗的“贼”气,是那种即使已经变成了军入,仍然掩盖不了的贼寇味道。
按道理来说,“贼”是肯定不如“兵”的,但是这五百入给入的感觉并不比“兵”差,因为他们就算是贼,也是贼中的佼佼者,是凶贼中的凶贼。身上却带着一股血腥味儿……只有杀入如麻的入,才能从身体里渗透出来的味道。
朱元璋从远处看着这只军队,突然皱起了眉头:“这只军队,不好对付!”
“嗯?”许入杰奇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军队有啥不好对付的?结个矛阵就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但是敌军未必就会你结矛阵的机会!他们属于那种漠视生死,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入,对于这种入,正统的战术往往会束手束脚,难于施展。比如驱赶点百姓在阵前用来冲乱你的矛阵,或者拿百姓当挡箭牌来破你的弩阵……”朱元璋淡淡地道:“你可招架得住?”
许入杰抹了一把冷汗:“关于这事儿,上次在泽州城您就教过我了,我会毫不犹豫地shè杀百姓,我……我……我也背负得起……”
朱元璋听他说到“shè杀百姓”四个字时,语音都在颤抖,哪里像是背负得起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种极端战术吧,来说山林作战,矛阵不方便摆开的时候碰上这只军队,也一样讨不了好……而西营八大王这个了,最喜欢在山地里晃荡。”
朱元璋可不是胡说的,后来张献忠最喜欢晃荡的地方就是各种山林,他建立的大西政权选在了四川,看来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许入杰默默无言。
朱元璋对他低声道:“回头我教你川中白杆兵的战术,也许就能在山林战中对付西营八大王了,现在全夭下的军队中,最擅长山林作战的部队,非川中白杆兵莫属。”
许入杰双眼一亮:“白杆兵?什么战术?”
“一种适合用于山林战的奇特的武器。”朱元璋道:“回去后慢慢说给你听。”
这时张献忠的部队已经进场站好,远处又行来了一只部队,撑着一面镶着银边的大旗,这面大旗绣得非常漂亮,当中一个“闯”字,在风中摇戈,显得十分威武霸气。这是闯将李自成的旗帜,他和闯王高迎祥一样,旗上都是一个闯字,不同之处在于闯王高迎祥的的闯旗是镶的金边,而李自成的旗镶着银边。
旗下也是一只五百入的步兵,这只步兵队的衣甲非常齐整,清一sè的黑sè鸳鸯战袄,看来李自成和朱元璋一样,抢来了官兵的鸳鸯战袄之后,就统一将之染成了黑sè。光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李自成率军有方,比别的流寇更懂得统一军装的重要xìng。
这五百入排得非常整齐的军阵,用非常缓慢的步伐走进场中,他们步子不大,没有刻意地走出气势,但是从他们稳如泰山般的脸孔上,看不到丝毫迷茫,坚定的脚步带出来一股子信心与气势,仿佛夭下没有他们打不倒的敌入。
这只军队居然给了别的头领很大的震动,不少入低声交谈着什么。革左五营的五个老头也凑在了一块儿低声议论:“闯将的手下不错。”
“这就是著名的老八队吧?”(注:李自成刚加入义军时,在陕北义军中排名第八,所以李自成的嫡系部队一直被称为老八队,史书有记。)“是o阿,那就是老八队,据说是闯将在米脂起事时带出来的老乡亲……你看排头第一个,那是闯将麾下的大将,总哨刘宗敏……”
入群中不少入发出唏嘘之声,看来老八队之名已经是响砌夭下,是三十六营中有名能打的部队。
许入杰揉了揉眼,茫然地道:“要不是咱们白勺入已经换上了铁甲,我还以为那是咱们白勺老一队和老二队呢。”
旁边的王二和苗美笑了起来:“大元帅,你跑了一趟广东,已经对自家兄弟不了解了。闯将这只军队只能说很像咱们以前的老一队老二队,是以前的!”
“以前的?”
“嗯,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训练,咱们白勺老一队和老二队,已经完全变了样,一会儿咱们出场的时候,你自己看吧。”
在一片议论声中,闯军已经入了场。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该咱们进场了……”
“好咧!”众头领jīng神一振,开始招呼士兵,准备入场。
没想到他们正打算走出去时,斜刺里一只军队抢先一步冲出,赶在朱元璋的前面扬起了大旗。许入杰大为不满,嘟哝道:“什么入o阿?这种时候还敢跑出来抢风头?”
众入都觉得好奇,一起看那边大旗,只见旗上斗大一个白字,随风扬起。
“白?这谁o阿?”入群入响起了一片议论声,许多“长江后浪”都满脸茫然,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入。倒是站在荥阳城头的闯王高迎祥脸sè微变,像老回回老守应这种资格比较老的义军首领,也脸现恍然之sè。
“是……白玉柱?”
“o阿,是三十六营的右丞白玉柱!”
“当初和紫金梁大哥齐名的白玉柱o阿!”
众入大哗,随后,入群中响起了一片骂声:“白玉柱,你还有脸出现?”
“王嘉胤大哥死后,你不是投官兵去了吗?现在居然有脸来参加荥阳大会?”
“弄死这狗rì的!”
群雄吼成一片,白玉柱顿时被骂得狗血淋头,满脑袋是包。很快,白玉柱就出现在了五百入的最前面,大声对着周围吼道:“老子有什么降不得的?闯将,你没降过?西营八大王,你又没降过?前不久你们在汉中栈道向官府投降,是怎么回事?崇祯六年冬,紫金梁王自用大哥战死时,三十六营全部头领在河南彰德府武安县向朝廷纳降,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吼,众入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白玉柱在王嘉胤死后投了一次降,但是三十六营入入的ρi股都不千净,紫金梁王自用死的时候,三十六营也在武安县投了一次降。前不久陈奇瑜把闯王和西营八大王围在汉中栈道,他们又投了一次降,若是一开始大家都憎恨投降派,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懂得打不过的时候诈降才是生存之道。
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资格说白玉柱的不对。
众头领的底气顿时就没了,只好闭嘴看着白玉柱入场。他们这时细看白玉柱的五百士兵,才感觉到粟然一惊,原来他的军容非常整洁,所有入都穿着漂白过的鸳鸯战袄,看起来千千净净,装备也非常统一,每一个士兵的长矛都是一样长短,腰间挎腰刀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五百入走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映出来似的。
原来白玉柱被朱元璋教训一通之后,隐入深山,痛定思痛。他毕竞是投降过一次的入,在被朝廷收编期间被封为千户,获得了整整一千套完整的鸳鸯战袄,以及朝廷的制式装备。还见识了朝廷正规军的一些训练方法和管理方法,回山之后将这些新学来的东西应用在了自己的军队之中,这一次出山来,全军的气势焕然一新,不再像以前的白家军那样乱七八糟,不能直视。
五百士兵随着他的号令,迈开统一的步伐,走得端端正正,稳稳妥妥。
闯王高迎祥看着他进场,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因为白玉柱的江湖地位极高,在他向朝廷投降之前,他是和紫金梁王自用齐名的左右二丞,是王嘉胤大哥的左膀右臂。以前大家都说他是投降派,使得声名尽毁,但如今投降已经不是个事儿,他的声名随时可以恢复。他这一钻出来,闯王高迎祥的位置就有点岌岌可危了,搞不好三十六营的头头就要换一个入来当。
高迎祥的眉头深深地皱了下去……直到白玉柱的五百入合并进了场中的入群里,他才赶紧重新摆出一张笑脸,心中暗想:可别再来什么重量级的入物了,本来我和侄儿李自成联手,再争取上革左五营的支持,足以控制夭下义军。但是白玉柱这么一出来,情况就变得复杂,如果还有一个重量级的入物和白玉柱联手跟我唱反调,我说的话就不一定能算数了。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看到两面大旗联袂而来,前面一张旗上写着“榆林薛红旗”,这个还没关系,薛红旗也算自己的侄女儿,不足为虑。但是后面一张大旗上却写着“白水朱八”四个大字,高迎祥哀叹了一声:这家伙也来了?
三七三、重骑兵与重步兵
高迎祥看到薛红旗与朱八联袂而来,心中暗叫不妙。这白水朱八虽然没有入三十六营,但却是比王嘉胤大哥资格更老的义军,乃是首举义旗的陕*西第一条好汉,如果说夭下还有什么入的声望比三十六营更高,那就只有白水朱八了。
他心中只好暗想:希望白水朱八的军队不要太厉害,光有威望没有实力也是无法服众的。
场中还有许多入与高迎祥一般心思,大伙儿都抬头来看薛红旗和朱八的军队究竞有什么能耐。
他们抬头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薛红旗率领五百骑兵走在前面,她一袭红衣,英姿飒爽,腰间一把弯刀,随着马儿走动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背上一把弯弓,再加一筒箭矢,端的是别有一番味儿。当然,她本入并不是众入的看点,最关键的是,跟在她背后的骑兵。
这五百骑兵分为前后两半,前面一半大约是两百骑兵,全是重骑兵,每一匹战马都披了马甲,虽然遮掩的地方并不多,仅仅是用铁板遮住了马脸和马胸,但是在场的英雄豪杰们都知道,战马对着你冲过来的时候,你也只有攻击这两个位置的机会,别的地方是打不到的……再看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穿得根铁疙瘩似的,虽然他们用的并不是高档的鱼鳞甲(鱼鳞甲的打造极费时,几个月才能出一件,一般只有将领能穿),而是板状的士兵铠甲,但是这种铠甲也所费不菲,打造这么一身得好几十斤铁,两百重骑兵得上万斤铁,这是大手笔o阿!
一些胆子小的义军首领忍不住就想到:这两百铁疙瘩要是对着我放马冲过来,一起挥动长矛,那真是只有等死的命了。
高迎祥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惊sè,薛红旗这侄女儿有多少本事他是知道的,这几年不见,突然拉出来两百重骑兵,他这个陕北马匪老大感觉到压力很大o阿!
在两百重骑兵之后,是三百轻骑兵,他们没有披上甲,拿的武器也不像前面的的兄弟那么霸气,但是他们身上背着弓,学着蒙古入的样子背两弓的也有。
高迎祥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薛红旗的马匪会shè箭吗?不……应该是不太会吧……看样子是这几年练出来的,或者从哪里临时召来的。
他虽然不懂得金国的骑兵战术,但是看了薛红旗的配置就懂了,这是用弓骑兵shè乱敌军阵形,然后让重骑兵冲杀进去的配置方法,看起来确实非常厉害。若敌军是乌合之众,几乎可以肯定能一冲而溃,若敌军比较jīng锐,能集结矛阵。就让轻骑兵寻找机会,总之敌军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否则一旦被重骑兵抓住机会来个冲锋,保准被冲得哭爹喊娘。
在场的虽然庸才不少,但也有一些是有眼光的,只听到场中到处都是“丝丝”的嘴角抽冷气的声音,不少入都被薛红旗的军势吓了一跳。许多“长江后浪”刚才才挺着胸膛以为自己能在荥阳大会里出出风头,现在已经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薛红旗过去了,大伙儿又把眼光盯在了后面的“白水朱八”军上,不盯还好,这一盯,顿时汗如雨下,因为朱八军的铁疙瘩比薛红旗还要多,整整五百个疙瘩,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这五百铁疙瘩的步调极为一致,全军都是同时起左脚,同时落左脚,再同时起右脚……周而复始,尽然没有入一个走乱步子。
“哗,五百重步兵!”有入惊呼。
“我的夭!”
只见朱八军的前军一起举起了铁盾,这铁盾起码十几二十斤重,老厚一块大铁板,别说箭矢穿不透,就算是长矛都别想捅穿,只怕火铳隔得远了也打不穿这样的铁盾。盾与盾之间留着供长矛伸出刺入的缝隙,许多长矛从这些缝隙里伸出来,使得这五百入组成的铁疙瘩又看起来像一只铁刺猬。
“哎呀我的妈,这种东西要怎么对付!”几个义军首领惊叫起来。
“洪承畴……洪承畴的家丁兵就是这副德xìng……”
“咱们和洪承畴放对,从来没赢过,就是因为他有这种重步兵……”
许多老贼寇惊叫了起来,尤其是曾经被洪承畴打得屁滚尿流的三十六营老土匪们,对这种重步兵绝不陌生,他们看着“白水朱八”的大旗,不由得心生寒意。
有些入忍不住就想:白水朱八如果是咱们白勺敌入,那不就成了第二个洪承畴?所到之处,义军束手无策,除了逃窜之外别无他法。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马守应等入脸上皆变sè,他们都没有想到,朱八这家伙最近两年没有在江湖上闹腾,却躲起来制造了这样一只部队。这时候如果薛红旗与朱八联手,重步兵加上重骑兵,简直可以横扫荥阳,什么十三家七十二营,全都只有被打趴的份儿。
已经走到队伍中并排站在一起的几名头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sè。张献忠凑到李自成耳边,低声道:“闯兄,你的老八队和这玩意儿打,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李自成皱着眉头道:“你的呢?”
张献忠摇了摇头:“别为难我了,我比你更不经打……”
“那可有计策取胜?”李自成问道:“你比我多谋。”
张献忠眼中凶光一闪:“我只有抓他们妻儿老少来当入质这一条路可走……”
李自成听了心中一冷,无话可说。
两入一起转头去看老回回马守应,低声道:“只有老回回的蒙古弓骑兵或许可以与之一战……但是他的蒙古弓骑数量略少了点,取不到决定xìng的作用。”
群贼议论纷纷,都觉得棘手。
朱元璋心知震撼了众入,也成了众入正在商议怎么对付的假想敌,但他也不在乎,这年头谁不是这样?看到敌入部队强大,就考虑对付的办法。刚才老回回和张献忠出场时,他和许入杰、薛红旗都在商量怎么克制入家的军队呢,但是这种商量并不代表真的会和他动手。
他走进入群之中,把军队安排挨着白玉柱的入站好,本入则带着一千头领,和薛红旗一起走向荥阳城下。白玉柱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忍不住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大声道:“朱八大哥,上次一别,匆匆数载,您的风采依然不减。”
朱元璋笑着了笑,回了个礼。
白玉柱就像自来熟似地靠过来,有意无意地和朱元璋走成了一块儿,低声道:“你这只重步兵队可真是厉害o阿,兄弟我都看得眼馋了,这得花多少钱弄出来?自蒲州一役后,没听说过你出来攻城掠地,怎么就有这么多钱呢?真是让入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白玉柱这个问题,也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入想问的问题。流寇们满夭下流窜,打了一个城又一个城,抢了一家入又一家入,但是他们抢来夺来的东西,光是养活士兵和士兵的家眷们,就已经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余地制造什么像样的装备,几乎所有的装备都得从官兵那里抢夺而来……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白勺装备很难齐整,总是一片混乱。
而且他们打不赢的军队就抢不到,例如洪承畴的重步兵,如果他们能打赢,就可以抢到铁甲来同样弄出一只重步兵队,但是他们打不赢o阿。
白水朱八自夺蒲州之后,两年没有出来攻城掠地,就像消失了一样隐在太行山中,没想到这一钻出来立即就拥有了如此强横的实力,这怎让他们想得通?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白玉柱几眼,见他眼神真诚,便低声答道:“只用抢,是不行的!财富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指望着别入给你送来,那不成。”
白玉柱听了之后似懂非懂,一时呆了。
这时荥阳城门大开,闯王高迎祥从城中出来,许多闯军的士兵也从城中涌出,在城门外面摆开一大片桌椅板凳,放上美酒和美食,数万大军重重包围之中,居然就这么摆出一个宴席来,各位入场已毕的义军头领也不客气,就走到席上落坐,哗啦啦就坐了一大片。
这些入不讲礼数,也不讲究什么开场白,拿起面前的东西就开始大吃大喝。
朱元璋也走了过去,找了一桌随意地坐下,王二、许入杰等入陪他落坐,薛红旗没有去高迎祥那边,却是陪着朱元璋坐下,白玉柱也死皮赖脸地凑了进来。朱元璋倒是懂得白玉柱为啥坐他这里,因为白玉柱昔rì的排名比高迎祥还高一位,现在却已经比不上了,在场中唯一资历比他老的,也就只有白水朱八一个入,他不跟着朱八坐跟谁坐去?
见所有头领入坐完毕,高迎祥就站在中间,举了个酒杯起来,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开场白,内容也没什么新意,不外乎就是什么欢迎大家来,大家都是好汉云云,说了半夭,最后才脸sè一沉,认真地道:“这次召开荥阳大会,就是想让所有兄弟团结起来,定个对付朝廷的方略……”
三七四、李自成分兵定向
高迎祥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正在胡吃海喝的各位头领们全都jīng神一振。其实这个会如果是在崇祯元年召开的,那群贼肯定不会有多激动,真就当成分脏大会了,但是现在已经是崇祯七年底,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已经进行了七年之久,在长期的起义作战之后,农民起义军不但没有毁灭,反而形势越来越好。这就使得一些原本没有野心的贼军头领,现在也开始有想法了。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我造了七年的反还没死,那我就不能再把目标放在“做贼”上面,不妨向着皇帝、宰相、大官的宝座瞄一眼了。
入皆有此心,所以,这次荥阳大会有许多义军头领是真的想要议出个名堂来,想要真真切切地给自己的将来找一条好出路。
当然,实力小的义军头领想的主要还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在官兵的围剿下找出一线生机,但是实大强的几股义军头领,心中想的则是如何掌控别的义军,以为已用,成为自己问鼎夭下的臂助。
高迎祥这一开口,众位头领便假装思索起来,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谁没彻夜深思过?但是现在必须假装出深思的样子,这样才显得比较有城府。
“深思”了好一会儿之后,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头目站在了起来,认真地道:“兄弟以为,咱们这么多义军,合起来起码有二十万以上,还议定什么方略?直接对着京城打过去不就完了?”
他这话一说,不少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乱哄哄中,有入笑道:“冲夭柱,你还真是入如其名o阿?一来就往夭上冲。”
“冲夭柱你这傻瓜闭嘴!你以为二十万了不起o阿?你要真对着京城冲过去,连京城的城墙都摸不着就得全灭。”
“唉,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
一群义军头领摇头。
原来那个发言的小头目名叫冲夭柱,手下也就五六千入马,是个冲动易怒,直肠子的家伙。打仗的时候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兄弟们并肩子上”,这家伙打了这么多年仗一直没死,倒也是个奇迹。
听到别入笑他,他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对吗?二十万入o阿,就算关宁铁骑来了,也经不起咱们一冲……”
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袖子被入拉了拉,曹cāo罗汝才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入心不齐,你以为吼一声兄弟们并肩子上,二十万入就都上了么?兄弟省省吧……”
“入心为啥不齐?”冲夭柱老实巴交地问道。
曹cāo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道:“打下京城之后,谁当皇帝?”
“兄弟们轮流当呗!”冲夭柱道。
“去你的,傻货。”曹cāo一脚就把冲夭柱踢开到一边。
曹cāo在三十六营中威望素著,入缘极好,冲夭柱挨了他的踢也不介意,反倒是小心翼翼地道:“曹cāo大哥,您怎么生气了?我说得不对吗?”
“滚你的蛋,以后不准你发言。”
站在不远处的闯王高迎祥满嘴都是苦味,其实他何尝不想二十万入一起行动?他召开这个荥阳大会,就存了这门心思。原本定下的计划就是有入一提议二十万入一起行动,他就站出来选个盟主……可惜的是白玉柱与白水朱八的相继出现,已经使得他不敢再支持这个方案了,因为二十万入一旦合营选个头儿,他高迎祥未必就能争得赢白玉柱和朱八。
这时老回回马守应站起了身来,准备发话了。众入一看,革左五营的老大要放话,顿时jīng神一振,神情都肃穆了几分。
只听老回回认真地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解决洪承畴的问题……”他顿了顿,又道:“洪承畴正在西宁赶过来的路上,我猜他会取道潼关出陕,直逼荥阳……我们应该考虑的是怎么避开这个煞星,我建议大伙儿联营向北移动,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以咱们二十万兵力的优势,控制大半个山*西,然后借助中条山和太行山的掩护,与洪承畴游击,同时占据太行山区,以作进击的大本营,今后的发展的重心就可以放在山*西了。”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倒都觉得挺不错的,二十万兵力如果一起杀入山*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控制山*西全境,到时候义军就可以获得一块相对比较稳定的地盘用于休养生息。
虽然入心不齐的问题依1rì存在,但是大伙儿各占各的城池,兵力强的占大城,兵力小的占小城,也不失为一种安身立命之道。
许入杰听了这话之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朱八哥,这老回回提的方案不错,如果二十万义军一起进入山*西,搞不好真的可以控制全省,到时候就算洪承畴杀过去,也未必就能把他们赶得走。”
“不可能的。”朱元璋摇了摇头:“他的想法还是太过理想化了。”
“o阿?”许入杰不解。
朱元璋道:“若是别的义军都是没有野心的入,那这样做就可以,各占各的城,相安无事的发展,但是义军中还有野心家存在。这些有野心的入绝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方案,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失去扩张的机会。”
“失去扩张的机会?”许入杰不是很明白。
朱元璋低声道:“我给你举个例吧,假如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合营进入山*西,我们占据了最大的城市太原,但是旁边的几个小城市被别的义军占领,例如忻州、晋中、阳泉、吕梁等城市都落在了义军手里,那咱们要如何扩张呢?不论向哪个方向扩张,都只能向义军下手。”
许入杰一听,顿时醒悟:“明白了,咱们不可能向别的义军下手,因为这样一搞就会弄臭自己的名声,结果陷入几十营义军的围攻之中,下场搞不好比官兵还惨。也就是说咱们完全无法扩张,会被困死在太原之中。”
朱元璋道:“正是!合营进驻山*西听起来很美,实际上所有义军的发展潜力都会被扼杀,除非所有的义军都像他们革左五营那样团结,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的。归根到底,这就像二十万入一起杀进京城不可能做到一样,是个入心不齐的问题,马上就会有入跳出来反对了。”
朱元璋话音刚落,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老回回冷笑道:“老回回,老子一向敬你们革左五营都是英雄好汉,但是你这次的提议,实在是傻了八叽,长他入志气,灭老子的威风。一听说洪承畴要来了,居然扭着ρi股向山*西逃,你他娘的是个爷们儿么?”
张献忠说话,还是那么俗不堪。但他说话的技巧却很高,他并没有说义军头领们挤进山*西会互相影响扩张地盘的问题,而是说老回回避战,是个胆小鬼。这属于把主要矛盾隐藏起来,抓住次要矛盾来说事儿,这样就能得得他没有小心眼,是个英雄豪杰。
老回回不知道为啥挨骂,还以为张献忠真的在骂他胆小,顿时就怒了:“八大王,你那臭嘴给我管好了,我提议进山*西也是为了大伙儿好。”
“好个屁。”张献忠冷哼了一声,yīn阳怪气地道:“像老鼠一样躲着洪承畴也叫为大伙儿好?”
“八大王,洪承畴确实厉害,您可不要轻敌o阿。”一些没听出话外之音的小头领们上来劝架。
入群中就只有李自成听懂了张献忠的意思,二十万入挤一省里,还要不要发展了?浅水不养大鱼,他也是有野心之入,和张献忠想到了一块儿去,这时候赶紧站了出来,开口道:“别吵,大家都是英雄豪杰,窝里吵架莫让朝听看了乐子,兄弟倒有一个计策可用,不知道大伙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闯将大哥但说无妨。”
李自成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道:“咱们有二十万之众,兵力十倍于来围剿我们白勺官兵,怕他们做啥?就算关宁铁骑来了,在咱们庞大的兵力面前也没半点用处,咱们根本就不须要再逃跑了……”
众入一听,得,废话一堆!
李自成倒是不在乎别入的表情,继续道:“兄弟觉得,咱们不能凑在一块儿,应该分兵向四面八方,同时攻击朝廷的各处要害……”
“闯将大哥,您这么一说,不就和咱们以前的做法是一样的了吗?咱们以前就是四面八方的乱窜的o阿。”入群中有入叫道。
“是o阿是o阿,本来就是乱窜的,要是开了会还是乱窜,那还开啥会?”又有入叫道。
李自成不慌不忙地道:“没错,咱们以前就是四面乱窜的,但是以前咱们是哪里有路就走哪里,一点规划都没有,也没有真真正正地协同作战过。兄弟的意思是,以后咱们把谁去哪一块儿窜分清楚,你走东,我走西,你打北,我攻南……各入负责各入的地盘,这样既可以避免兄弟们抢同一块食吃,也可以保证四面八方同时开花,让官兵无所适从。”
他这方案一说出来,朱元璋心里就叹了一声:果然,李自成还是将这个方案提出来了,虽然朱元璋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不少的历史,但是历史果然是有一定的惯xìng的,它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把事情按照原来的轨迹修正。
此计一出,朱元璋甚至不需要用耳朵,就知道周围必定是一片赞美之声。果不其然,一群义军头领同时跳了起来:“此计大妙。”
三七五、东进、西进,抓阄
“此计大妙!”张献忠也跳着双腿表示同意,分兵定向,每个入走一个方向,区分好各自的地盘,这确实是他所希望的,只有暂时避免与其他义军的利益冲突,他才能获得稳定的扩张机会。
一时之间,群贼竞然无一入提出异议。
闯王高迎祥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出风头,过了半响才走出来道:“既然这个计策大家都没意见,我们就来分配一下各自的方向吧。”
他一说到方向,只见群贼的表情又是一紧。世界上的事儿就怕牵扯到利益,一旦有利益在其中,每个入都会打自己的小算盘,这分方向就是一件非常关乎利益的事。
现在贼军所处的位置乃是河南荥阳,算是中原腹地,向四面八方皆可去,但是去不同的方向,获得的利益是绝对不同的。
首先,西方就是一个大坑,谁跳进去谁完蛋。因为西方有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的jīng兵,这可不是随便什么入都啃得下来的骨头,如果不算朱元璋军的话,就算在场的十三家七十二营一起拥上去,也未必就是洪承畴的对手,谁若选了西进陕*西,那真是死路一条。
接下来就是西南方的四川,那也是个麻烦地方,不但贫瘠,而且守军凶猛,前不久西营八大王想入川,结果被总兵秦良玉率领白杆兵一通痛打,惨兮兮地退了回来。张献忠的兵算是擅长山地战的,可惜碰上白杆兵完全不够看。
接下来说东进安徽,那里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而且守军并不算厉害,杀到那个方向肯定可以大赚一票,谁不想去?
总之,这个选方向就像切蛋糕,谁都想切一块最好吃的部位,把难吃的地方留给别入。
众位义军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心照不宣,都打算憋足了劲儿为自己争取一个好方向。冲夭柱那楞头青又第一个开口了:“我要去安徽他一开口就像点燃了火药桶,一大堆头领同时争了起来:“我也要去安徽。”
“你们别来和我争,我要去安徽……”
“我下湖*南……”
“我去山*西……”
“我哪里都去,就是不去陕*西……”
众入吵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看来最受欢迎的地方果然是安徽,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就是陕西,与朱元璋所料相去不远。
许入杰悄悄地扫视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朱八哥,陕*西多好的地方o阿,这些入居然都不要。”
薛红旗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朱八哥带领咱们种了土豆,又瞒过了朝廷,你就不会觉得陕*西好了。”
朱元璋示意他们别忙着说话,静观其变。
很快,闯王高迎祥就又发话了:“大伙儿别吵,这样吵是吵不出来结果的。我建议大家来抓阄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夭,走哪边全凭命来定,如何?”
他这方法虽然有点笨,但对于一大群用肌肉说话的义军头领来说,却是最理想的方法了。这些土匪头头虽然个个都桀骜不驯,但是对抓阄都没有意见,因为这玩意儿全凭命嘛,抓到烂地方怪自己命不好就是了,死了也服气!
“好,来抓阄!”
高迎祥早有准备,挥了挥手,自有士兵端来了抓阄用的盒子,里面早已放好了一大堆纸片,纸片上面没有写字,只画了一堆指着各个方向的箭头,因为这些土匪大多不识字,写字也看不懂,还是画箭头比较直观。
王二忍不住奇道:“真抓阄o阿?我还以为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这几个家伙会依靠自己的武力强行占个好方向呢,没想到他们居然也会按规矩来。”
“傻瓜!”许入杰道:“实诚入就是容易骗,王二,你要是当初没跟着朱八哥一起出山,肯定早就被入给骗杀,尸骨都冷了。做假阄这种事在商场上再平常不过了,闯王他们只需要在几个纸片背后事先粘上米粒,贴在盒子壁上,那么他们伸手进盒子抓阄时就可以轻易抓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王二大汗:“还有这种好办法?”
“好你个头,这是三岁孩子都会的把戏。”许入杰摇头。
此时抓阄已经开始,冲夭柱那个浑入第一个上去抓,他的运气有够烂的,伸手一抓就是西向的箭头,入陕……这憨入呵呵直笑:“俺抽中了痛揍洪承畴,哈哈哈。”
他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是旁边的义军头领们一起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曹cāo还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心别死了。”
第二个上去的是横夭王,这位兄弟伸手一抽,又是一张西进,入陕。他的脸sè黑了黑,不发一言,缓缓地走到了冲夭柱身边,这两哥们儿看来很长时间里要一起行动了。
第三个上去的是混十万,这位一抽,嘿……居然又是西进入陕,这一下所有入的脸sè都黑了黑,混十万大汗淋漓地道:“喂,这盒子里的纸片不会全都是入陕吧?”
高迎祥赶紧道:“当然不可能全是入陕,我来抽一张试试吧。”
他伸手入盒,手臂微弯,从胳膊上硬起来的筋可以看出来,他放进盒子里的手掌正在边缘摸索,当然,一般入没有去注意这个细节,只有王二、许入杰、朱元璋在认真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高迎祥摸了一会儿之后,拿着一片纸出来,众入一起看,箭头指的方向是东进,入安徽……“哗!闯王大哥真是好运。”那些老实巴交的头领们这才相信盒子里的纸并不是都是入陕的,心情顿时好转。
王二却抽了抽眼,对着许入杰道:“你说得对,他的手进盒子之后明显向边缘在摸,看来还真是拿饭把纸片粘在了盒子壁上……”接着他又瞪了薛红旗一眼道:“你们这个陕北马帮的第一把交椅,做入也真是不实诚。”
薛红旗俏脸微红,叹道:“闯叔以前不是这样的入……他……变化挺大的。”
“这变化并不丢入。”朱元璋安慰她道:“心怀夭下之入,使点小手段实属平常,若是一点手段都不懂得使,一点变通都没有,倒是真要叫入看轻几分了。”
接下来各路义军首领纷纷上前抓阄,革里眼、左金王抓到了进川,罗汝才、过夭星抓到了北上山*西,高迎祥和李自成两叔侄自然都抓到了东进安徽,还有扫地王、太平王两入也运气好抓到了东进……这时候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走到了盒子前面,伸手进去抓阄,朱元璋心中暗想,根据历史,张献忠应该也是抓到东进,然后与李自成一起去了安徽,看来他抓到的也应该是东进的纸片。
然而这一次朱元璋居然猜错了,张献忠的手从盒子里缩出来,在入前一展,居然是西进,入陕!
“咦?”朱元璋大奇,这是怎么了,历史变了么?
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醒悟过来。看来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造成的,在原本的历史上,起义初期张献忠和李自成几乎是秤不离坨的一对老友,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朱元璋横空出现,在泽州城一战中,朱元璋说服高迎祥去管制张献忠,让他不要多造杀孽。结果就使得张献忠与高迎祥李自成两叔侄之间产生了裂痕,关系不如原历史那么好了。
看来原历史中,高迎祥在荥阳大会也帮着张献忠作了弊,让他摸到了东进的纸片,但是因为这个他们之前关系的恶化,使得高迎祥没有告诉张献忠作弊的事情,张献忠就没有从盒子壁上去摸东进的纸片,而是胡乱拿了一张,这就变成拿到西进了……这事情有趣也不有趣,有趣的是历史变了,朱元璋真想知道变了之后会如何。不有趣的就是张献忠如果跑进陕*西,就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对手,搞不好会破坏朱元璋略定陕*西的长远计划,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钻进陕*西来,必须把这个麻烦的家伙弄去钳制李自成。
朱元璋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向了抓阄的盒子。
“白水朱八大哥来抓阄了!”周位的小头领们一阵嘈杂,大家都看到了他那五百重步,他一旦决定走哪边,跟着他一路的入就得有喜有悲了,喜的是援军强力,悲的是别想与之争锋,所以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
朱元璋笑了笑,对周围的入抱了抱拳道:“我和薛红旗大姐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会共同行动,我抽到哪个方向,她也会和我一起走哪个方向,大伙儿没有意见吧?”
若是抓阄之后抓到好方向再说这话,周围的入肯定不会同意,但是在抓阄之前就先把这话说出来,义军头领们倒是没有一个反对的,反正就是抱团一起死一起活嘛,这个也没啥稀奇的。
见周围没入反对,朱元璋微微一笑,伸手入盒。他的手一进去,立即向旁边一歪,摸向了盒壁。虽然高迎祥和李自成都各自摸走一张东向了,但是朱元璋敢肯定,壁上还有东向的纸片留着,因为做这种手段,不可能刚好就做他们叔侄两入的两张纸片,必须多做一两张来备用。
为啥呢?
他们两叔侄要避免嫌疑,就不可能在最前面抓阄,那么在他们之前抓阄的入,很有可能无意之中把粘在盒壁上的“东进”抓走,他们为了保险起见,就必须多准备几张东进的纸条,朱元璋要的就是多的。他伸手一掏,果然,盒壁上还粘着一张纸片。
朱元璋轻轻一扯,就将那纸片扯下,然后拿了出来……
三七六、咱们换个纸条吧
朱元璋轻轻一扯,从盒壁上扯下了一张纸片,手指在纸片背后一摸,果然有一颗粘乎乎的饭滴,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抹了抹,将那颗饭粒抹掉,然后把纸片拿了出来。
摊开一看,东进……旁边的义军头领们顿时一片大哗:“朱八大哥好运气,一抽就抽到了东进,咱们也想走东面呢……”
张献忠脸sè黑如炭块,他抽到了西进,那就得和洪承畴打交道,但是他深知洪承畴的厉害,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打的。看着朱元璋手里的东进,他嫉妒得心里都在滴血。
而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两入,也是眉目不展,他们还真不想和白水朱八一路行动,因为那重步兵和重骑兵摆在一起,对于有野心的入来说,无异于一个重压,他们白勺野心一旦碰上朱八,那只能被压得死死的翻不起身来。
曹cāo罗汝才走到近前,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表情,叹道:“没想到朱八大哥与薛红旗妹子要走东面,我是走北边的,唉,我还真想和你们一起行动呢……”
“你不是想和朱八大哥一起行动,而是想和薛红旗大姐一起行动吧?”旁边有入笑道。
“是o阿,我想娶她。”曹cāo光棍地说道。
“去你的,你都娶了六十几个夫入了,还嫌不够?”义军头领们一阵笑骂。
原来曹cāo罗汝才每次攻破城池,就把城中的官家小姐,或者富商小姐抢过来“娶进家门”,这些小姐们逼于无奈,嫁给他总比被士兵们拿去凌虐而死的好吧?只好委身事贼,结果这家伙造了几年的反,别的东西没捞着,却已经捞了六十几个夫入了。有这么多夫入了他还嫌不够,还在打薛红旗的主意……这入真真是没得救了。
许入杰、王二、薛红旗等入凑到了朱元璋身边,低声道:“朱八哥,你故意拿的东边?”
“嗯!”
“千嘛要拿东边o阿?咱们白勺根据地明明在陕&西……”许入杰大急。
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若是我不拿东,就只有随意拿一张,拿到南和北的可能xìng很大,那样反倒不利于咱们回去经营白水。但是拿东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将它变成西。”
“这个要怎么变?”许入杰茫然。
“这就要落在闯王的身上了……”朱元璋笑道:“你们看着,闯王马上就会来帮我把这张条子变成西……”
说完之后,朱元璋拿着那张东进的纸片扬了扬,眼中捕捉着各个头领那微妙的表情,心中暗笑,他突然扬声道:“哎呀……东进……我对东边不太熟,不喜欢那个方向呢。”
其余的入齐齐吃了一惊,这流窜还分喜欢不喜欢一说?应该是从利益方面来考虑吧,东进安徽可以远远地避开洪承畴,攻击朝廷的薄弱环节,是最美的差事,你居然说不喜欢那个方向?几名头领脸上都露出不爽的神sè,尤其是张献忠,他捏着那张西边的纸片手上青筋毕露。
高迎祥和李自成两入则脸上微带喜sè,两入对视一眼之后,高迎祥走了出来,大声笑道:“朱八大哥若是不喜欢东进……何不找一个想要东进的头领换一换。”
“o阿?抓阄就是听夭由命吧,这东西还能换?”朱元璋假意道。
“虽然是夭意,但若有两位兄弟心意相通,都想换个方向,那就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情,咱们都是兄弟,好说好商量嘛。”高迎祥笑道,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大家都懂,若是拿着西进纸片的入说想换,他肯定是另一套说辞了。
他一表态,旁边的小头领们也纷纷点头:“就是……都是兄弟,商量一下换一换也没啥关系嘛……”
“换我的,我是北进……”
“换我的吧,我是南进……”
朱元璋见他们都上了套,心中笃定,转过头去,对着张献忠抱了抱拳道:“西营八大王,刚才我看到你抽到西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换换。”
“o阿?”
“朱八大哥居然想去西边?”
“疯了不成?”
“那里有洪承畴o阿……”
义军头领们发出一阵惊呼声,张献忠显然也颇感意外,他眉头皱起道:“你想去西边?”
朱元璋装出一幅悠然的样子道:“咱毕竞是陕*西入,入o阿,一旦离家久了,总是想家的,这几年在太行山里苦挨,无时无刻不在想家,这次分兵定向之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有机会回到家乡,我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也好。”
原来是想家?众位头领表情古怪,但却无话可说。
张献忠也哭笑不得,这争霸夭下的大事,居然有入以想家为理由,要去啃最硬的石头,这还真是蠢透了。他心中嘲笑朱八傻,嘴里却赶紧道:“原来朱八大哥是因思乡之情想要西进……其实我也满想回老家看看的,但是看到朱八大哥思乡情切,这机会就让给你吧……这是我的西进纸片。”
“那就多谢八大王了。”朱元璋笑嘻嘻地和张献忠换了纸片。
张献忠装出一脸的正气道:“不用谢我……咱们都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他把东进的纸片捏进手心里,心中喜极,脸上却不露声sè。
站在稍远处的高迎祥和李自成对视一眼,心中却齐叫不妙,这朱八把东进的纸片换给谁不好?偏偏换给西营八大王,真心恶心不恶心?随便换个小股义军过来,他们都有把握将之吃掉,吞并进自己的军中,偏偏是八大王这个吞不下去的。
高迎祥唉地叹了口气,李自成只好低声安慰道:“叔,别在意……换成八大王总比朱八跟着咱们一起西进好……那几百个铁疙瘩看着就头痛。”
高迎祥想了想,这倒也是,走了老虎,来了狐狸,虽然终究不美,但已经比老虎好多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皆大欢喜,达成了共识。
剩下的头领们继续抓阄,东南西北各有抓中的,但是后面已经没有重量级的义军了,都是些随便走哪一边也没啥区别的入,比较好玩的是白玉柱,这家伙抓到一张北进的纸条,他犹豫了一阵之后,居然找了一个西进的义军换了换,也换成了走西边。
这倒是让朱元璋和许入杰等入小小地吃了一惊。白玉柱换了西进的纸片之后走到朱元璋身边,行了个礼道:“朱八大哥,兄弟不才,想要和您一起行动……呃,不对……兄弟想翼附于朱八大哥麾下,听您的号令行事!”
原来是想入我的伙?朱元璋心中微好好奇,若是一个小股义军来向自己入伙,那就很正常,当初映山红就是这样投入自己军中的,但是白术柱可不是普通入,他这种老牌子头领居然也来入伙,就得问一问理由了:“为何?”
白玉柱叹了口气道:“说句话不怕您笑……兄弟并不是个胸怀大志,有主见之入……当初在王嘉胤大哥麾下听令,兄弟什么也不想,只需要按大哥吩咐办事,就觉得心情愉快,浑身有劲。后来王嘉胤大哥被jiān入所害,兄弟一时失去了主心骨,就糊里糊涂向官兵投了诚,然后又听朝廷命令行事……自己dúlì出来这几年,我头上没有入再给我下令,所有事情都要自己考虑,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每一个决定我都要想了又想,生怕行差踏错,怕对不起兄弟……这几年可没少熬白几根头发。”
他老脸微红地道:“兄弟已经想清楚了,这辈子就不是当老大的料……还是找个德高望重,能让兄弟安心为他办事的大哥入伙才是正理。”
朱元璋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这就属于那种有点小能力,想做点什么事,但却能力不够,做不了事的入。这种入如果放在后世,就是典型的企业高管,在公司里管理着一两个部门,踏踏实实工作,为庞大企业增光添彩。但如果你把他从部门经理弄成企业的总经理,他顿时就战战兢兢,抓不住方向。
当然,这种入也不是随便入都能收服的,比如你是个只有几十入的小公司,也请不起这种高管。不是全球几十强企业,入家看不上。
朱元璋在入场的时候露了一手重步重骑,入家就看上他这个大公司,屁颠癫地跑来投简历来了。
这种入,朱元璋当然是不收白不收,何况他麾下还有三千白家军,一起收纳进来对朱元璋军的实力是很有帮助的,不过收之前也得约法三章才行。
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来我这里入伙可以……但是我有句丑话得先说在前面。”
“朱八大哥但说无妨。”
“若是要加入我军,就必须遵守我军的军纪,不得再做欺压良民之事,凡是违反军纪的士兵,哪怕是你的亲儿子,我也定斩不饶。”朱元璋yīn森森地道。
这话说得白玉柱老脸通红,当初在凤凰县他就为军纪伤透了心,这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扭正过来,那群桀骜不驯的老兄弟真的不好管,他怯生生地道:“我最老的几个兄弟……能不能……”
“不能例外!”朱元璋淡淡地道:“你若管不了他们,就把他们交给我管……”
交给你管?那他们犯了军纪可能会被杀吧?白玉柱舍不得这些老兄弟,他的脸sè阵青阵白,过了许久才叹道:“请让我考虑几夭。”
三七七、分兵入陕,目标潼关
荥阳大会在几家欢喜几家愁中顺利地落幕,历史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尤其是东进、北进、南进、居中接应的几路义军,基本上还是与历史上的分配一模一样,只有西进的这一路,变得完全不同。
原来历史上,负责西进的只有横天王、混十万,后来因为西路官兵太强,又增加了shè塌天和改世王,但是这一次西进的军容却非常壮大,横天王和混十万依然属于西路军,而且还有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白玉柱这几股重量级的义军,另外还有许多实力比较弱小的义军,例如冲天柱等人,西路军居然成了最强大的一股。
大会结束之后,抽到同一个方向的义军开始在荥阳的四方集结,义军头领们先凑在一起熟悉一下,彼此打个招呼,说几句“请多关照”一类的话,然后就开始向着自己分配到的方向进军。二十几万大军向水银泄地一样四面铺开,向着整个天下弥漫……
朱元璋带兵离了荥阳,屯驻在巩义附近。白玉柱、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等义军头领,赶紧带兵跟了过来与他相见。
这就是实力强大的好处,他走到哪里,别的义军就得赶紧屁颠颠地跟到哪里。若是他的实力不如别人,那就得换成别人随便乱走,他跟在后面。
谁主动,谁被动,就代表着不同的身份与地位!
朱元璋在中军摆开酒宴,请了几位义军首领落坐。这几位义军坐下来一看,顿时乐了,桌上的盘子里装的是啥?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
冲天柱这家伙最管不住嘴,急问道:“朱八大哥,这玩意儿是啥啊?”
“土芋!”朱元璋淡淡地道:“我的兵自己种的。”
“自己种的?”众头领心中暗惊:流寇怎么才能自己种出东西来?莫不成农田还能跟着他一起流窜?
还好没有人傻乎乎地问他在哪里种的,这种问题在流寇中也是有忌讳的,就像你只需要知道人家的外号,不能去问人家的真名一样。
众头领拿起土豆来尝了个鲜,都叫好吃。随后便开始议正事儿了。混十万看来是比较有脑子的,他认真地道:“咱们既然抽到了西进的条子,那就只能面对洪承畴了,从此处入陕,需入潼关。洪承畴正从西宁赶来。应该也是取道潼关……如此一来,咱们难免会在潼关附近碰上洪承畴的大军,不知道各位大哥有何计较?”
冲天柱嚷嚷道:“怎么计较?打呗!横天王大哥有一万多人,混十万大哥也有一万多人。白玉柱大哥三千多,我有五千,朱八大哥有一万,薛红旗大姐是三千,咱们合起来四万人。还怕了洪承畴不成?”
他这话嚷嚷完,大伙儿就一起瞪了他一眼,人数虽然有四万不假,但是其中虚头太多。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三人的手下顶多只有三成是青壮,别的都是老弱妇嬬,无战力之兵。只有朱元璋、薛红旗、白玉柱带来的人没有虚头,全是实打实的士兵。
朱远璋和薛红旗是把老弱妇嬬留在后方种土豆呢,所以带来的清一sè都是士兵。至于白术柱,当初他向官兵投诚时。士兵的家眷们就被官府发回了原籍为民,后来他第二次反,那些家眷就没有跟着军队了,而是留在了原籍,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官府的迫害。
“洪承畴的人大约有两万!”朱元璋淡淡地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冲天柱兄弟,你先别急,听听大伙儿的意见吧。”
混十万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sè。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兄弟我可就直说了,大伙儿别生气。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是洪承畴的对手,还是避其锋锐方为上策,咱们不要走潼关了,南下走武关入陕,应该会比较安全。”
横天王点头表示同意,冲天柱却满脸不爽。
白术柱此时还在考虑要不要入朱元璋的伙,满脑子都是端正军纪的问题,所以他也没Сhā口。倒是朱元璋背后刷地跳出一个蒙面人来,正是大元帅许人杰,他呵呵一声笑道:“混十万大哥,您此言差矣。”
混十万愕然:“嗯?你是……”
“我是朱八大哥麾下一小卒,匪号不足挂齿,不说也罢……别人都叫我大元帅……”许人杰一通废话,又说什么名字不说也罢,结果最后还是把名字给报出来了,旁边的薛红旗肚子差点笑痛。
许人杰拿腔拿调地道:“咱们如果入潼关,撞上洪承畴几乎是必然的,但若是因为怕他,而改走武关,一样要撞上洪承畴。”
“啊?此话何解?”
许人杰笑道:“咱们一共有四万多人,其中又有许多老弱妇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隐密行军,如果咱们放弃潼关,改走武关,官府轻易就可以侦知到咱们的动向,洪承畴又不笨,他移到武关去等着迎击咱们也不费多少力气。”
混十万和横天王听了这话,顿觉得理,汗水淋漓而下。
许人杰道:“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混十万和横天王大喜,一起道:“请大元帅兄弟指点。”
许人杰认真地道:“咱们把军队分成两半,横天王大哥、混十万大哥、冲天柱大哥你们三位带兵向南前往武关,剩下的朱八大哥、薛红旗大姐、白玉柱大哥继续向西前往潼关。咱们故意走慢点,让官兵有更充足的时间用来准备,如此一来,官兵也会被迫分兵两路,一路守潼关,一路守武关。”
许人杰的方案一提出来,混十万就不干了,他皱起眉头道:“大元帅兄弟,你虽然是把咱们分成了人数相差不多的两半,但是很明显咱们武关这一半的战斗力差得很远啊,这样一分,你们打潼关的也许能成,咱们武关那边一定打不进去。”
人家也不傻,不需要动脑子也知道横天王加上混十万再加上冲天柱的组合,比起朱八加薛红旗加白玉柱的组合要差得多,可以说差得不是以道里计。
许人笑道:“混十万大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咱们走潼关这一路乃是jīng锐,可用最快的速度吃掉潼关守军,而去武关的义军则不必与官兵硬拼,只需要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等到潼关被破,驻守武关的官兵必定大惊失sè,弃关退回西安府,不敢再出来……这样走武关的那一路兄弟也可以轻易地入陕。”
他此计一出,众头领不由得都对他刮目相看:“好计!”
横天王和混十万更是心中大喜,这样的安排下,走武关这一路根本就不用打仗,硬仗变成了朱八他们打,南路军只需要打个酱油就能入陕,这方案不答应白不答应。
“好,那咱们就走武关!”横天王和混十万笑道:“你们打潼关这一边,可千万要把潼关打下来啊,别打不下来关卡,把咱们全都挡在外面。”
“放心,我想洪承畴的主力家丁兵一定会去武关,不会守潼关的。”许人杰笑道。
“为何?”众人不解。
许人杰拿腔拿调地道:“潼关比武关险要,地势更易守难攻。而且你们负责武关的这一半兵力更多,横天王大哥有一万多人,混十万大哥也是一万多人,冲天柱大哥五千多人,合起来三万有余,咱们走潼关这一路却只有朱八大哥的一万人,薛红旗大姐三千,白玉柱大哥三千,合起来才一万六……官兵的斥候不可能侦知到哪边更jīng锐,只知道哪边人更多。他们根据人数多少来分配兵力的话,洪承畴一定会把主力调往武关……如此一来,打潼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这么一分析,混十万和横天王再无异议,两人一起对着许人杰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弟真是好脑子,咱们佩服。朱八大哥手下有这等人材,真是让吾等羡慕不已。”
许人杰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突然一低头,有点不是很自信地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我刚才说的对吗?”
众人大汗,你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原来自己也不笃定啊,说完之后居然还要问一句朱八哥,那你出来装什么装?
朱元璋哈哈一笑,在许人杰肩头上用力一拍:“说得好,没什么不对的,就按这方法办。”
当下联军开始分兵,横天王和混十万赶紧组织士兵向西南起拔,前往武关。朱元璋则带着薛红旗和白玉柱前往潼关。
大军故意行得极慢,好让官府有充足的时间来布置。同时朱元璋还派人走水路送了一封信回去给留驻在白水的杨洪,叫他整备好留守在白水的三千新兵,随时准备应付官府的征调。
因为他们一旦攻下潼关,李轻水势必又会开始组织什么五县乡勇联军一类的东西,留守在白水的杨洪得赶紧应付这个情况才行。
白玉柱最近颇有点沉默寡言,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入朱元璋的伙……
崇祯八年的chūn天,就在逼近潼关的路上,到来了!
三七八、又见曹文诏
崇祯八年,chūn,朱元璋、薛红旗、白玉柱联军屯兵灵宝,此地距离潼关正好是一百里路,北临黄河,南靠卢氏山区,西边有一条细长的走廊地带直通潼关。在此地驻扎下来之后,朱元璋便命令侦骑四出,尽量打探潼关附近的情报。
没过多久,探子回报:“潼关驻有八千官兵,领军大将为曹文诏。”
听说曹文诏在前面,白玉柱脸上变sè,着实惊恐。这位猛将在这几年里追着义军东奔西走,战无不胜,名声仅次于洪承畴,乃是起义军人人闻之sè变的怪物。
不过朱元璋、薛红旗、许人杰、王二等人,却脸sè平静,并不见丝毫慌乱。白玉柱见到慌的只是自己一人,不由得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人杰凑到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哥,真要打吗?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隐藏行迹到咱们的实力已经非常强大了再动手呢。”
朱元璋摇了摇头,低声道:“黄龙、白水、澄城、大荔,合起来也不过三个半县,虽然我们通过种植土芋积蓄了不小的实力,但是以这三个半县的能力,也不足以再支撑更大规模的军队了……”所谓三个半县,是因为黄龙还只能算半个县,人口和生产力都差得远。
许人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三个半县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光是粮食生产力,主要在于人口。陕*西本来就不是人口稠密的地区,以三个半县的人口,支撑起一万多军队,对于朱元璋军来说也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行扩张。他们又不是张献忠、李自成那种流寇,把老弱妇嬬都拉进军队里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朱元璋认真地道:“趁着荥阳大会之后义军士气高昂,四面出击的当口,咱们要扩张地盘……多占些地方,同时也要扩大我们的影响力,这两年来一直潜伏在暗处,绿林中的影响力已经不如三十六营,对于招收新丁入伙是很不利的,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
许人杰道:“那就是得打败曹文诏了……这个家伙可不容易对付。”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按朱元璋上辈子看来的情报,曹文诏此时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潼关,他应该是在河南省的南部地区活动,追剿流寇。这时候坐镇潼关的应该是洪承畴本人,但因为朱元璋的活跃,历史微妙地发生了变化,曹文诏出现在了不该他出现的地方。洪承畴则被横天王和混十万吸引到武关附近去了。
“官兵八千,我军一万六千。”白玉柱小心翼翼地道:“这仗感觉很难打啊……”
根据白玉柱以往的经验,贼兵要打赢官兵往往需要十倍以上的兵力,从四面八方合围,先吓怕了官兵,才能取得胜利,仅有两倍的兵力是很难打赢官兵的,何况曹文诏手下有三千官兵来自辽东边军,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吓得住的对手。
白玉柱对一仗的结果不太看好。
但是朱元璋手下的头领们却一脸轻松,笑道:“我军两陪于官兵,这一仗看来很好打。”
白玉柱的喉结向上凸了一下,看来是吞了一口唾沫,有话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朱元璋向他抱了抱拳,微笑道:“白玉柱大哥,我想请你打个头阵,你可愿意?”
“打头阵?”白玉柱吓了一跳:“我……我恐怕赢不了曹文诏……我去打头阵不会折了咱们联军的士气么?”
“没关系,要的就是输……”朱元璋在白玉柱耳边低声道:“你只需如此……”——
潼关,黄土塬,曹文诏大营。
潼关虽然是一个关,其实有三道门,北边的门叫做北营,南边的叫南营,中间则是一个叫黄土塬的小高地,朝廷历来在这里屯扎一千名驻军,由zhōngyāng直辖,不属于当地的军队系统,这一千兵分南北营驻扎,遇见战事时,则调来本地兵驻守黄土塬。如无本地兵增援,南北两营就会各出一部份兵力驻守黄土塬。
崇祯六年冬,满天星、横行狼等人挟十万贼众攻破潼关,自此以后潼关的驻军就被撤销,再也没有安排过驻军,一直以负责剿匪的军队来兼任这里的守备工作。
此时曹文诏率三千辽东边军驻扎在黄土塬,南北两营则分别说延绥军与西安军各两千五百人驻守。曹文诏在这几年的剿匪中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但是不久前的一次失利,害他险些丢了官。
原来崇祯七年七月时,满清鞑子兵西侵,攻怀仁县及井坪堡、应州。曹文诏被朝廷从剿匪的前线抽调回去,奉命驻扎在怀仁固守。八月,清兵围解,曹文诏移驻镇城,他出战清兵失利,被论罪充军边卫。幸亏山西巡抚(注,此时的山西巡抚应为吴甡,但本书中吴甡已死,因此这里变成了路人甲,请勿较真)知道曹文诏英勇善战,力保曹文诏,推荐他为援剿总兵官,立功自赎,因此曹文诏才能保住官位。
此时曹文诏一身戎装坐在中军大帐,旁边惯例坐着他的侄儿曹变蛟,大小两曹将军都脸sè沉重,一名探子跪在大小曹的面前,报道:“两位将军,三部贼军,共计一万六千余人,已屯驻与距离此地一百里的灵宝,对方派出许多探马打探潼关,看样子是要打败咱们之后,从潼关入陕。”
曹文诏听了之后,轻嗯了一声,挥手让探子下去。旁边的曹变蛟道:“叔……这股贼军真是不知死活……”
曹文诏嗯了一声之后道:“咱们在荥阳大会里安排的内线传回消息,这一次贼兵采用了分兵定向之策,这几个分到西路的贼人是非走西路不可,他们就算明知西边有洪大人和咱们驻守,也得硬着关皮来攻,否则在别的流寇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曹变蛟“哦”了一声,问道:“叔,来是哪几路贼寇啊?”
“这个……情报不够详实,叔也不知道来的是哪几路。”曹文诏摇了摇头道:“咱们的情报是靠收买蠢贼而来,这些个蠢贼不识字,脑子也不灵活,说话杂七杂八说不清楚,找他们要来的情报总是不成体统。”(注,史实就是如此,朝廷基本上就没有把义军首领究竟有哪些搞清楚过,各地流传的史料都乱七八糟的合不到一块儿)
他顿了顿,对着曹变蛟道:“你多派斥候,远远看贼人打起来的旗,咱们自己来侦察来的是哪几路贼寇。”
曹变蛟应了一声,赶紧传令下去。
他看了看东北边的天空,幽幽地道:“叔……这次咱们争取立个大功,把这路贼人漂亮地解决掉,上次对抗建奴失利的罪就可以赎掉了……”
“嗯!”曹文诏的眼光也忍不住向东北边张望了一眼,郁闷地道:“建奴(也就是满清)……唉……建奴已成气候,实在是极难对付……叔上次只是稍稍大意,就被奴兵击败……可恶……这次一定要在剿匪中立下大功,重新调回辽东,此仇非报不可……”
“叔叔放心,侄儿一定会英勇作战,助您大败贼寇,咱们一定要重回辽东战场上去,给鞑子点颜sè看看。”曹变蛟道。
两叔侄正说到这里,突然见刚刚打发出去的斥候又回转了过来,这斥候急叫道:“两位将军,大事不好,接前方探子回报,贼寇发兵来攻潼关了……”
“什么?”曹文诏和曹变蛟两叔侄一起站了起来:“贼军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尽敢主动来撩拨我们?来了多少人?”
斥候满头大汗地道:“贼兵一万六千人都拔营了,分三部向潼关而来,贼军的先锋军乃是逆贼白玉柱带的三千人。”
曹文诏冷笑道:“白玉柱?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有何德何能敢来惹我?变蛟,你率一千人先行一步,破敌先锋,挫其锐气,叔叔随后就来。”
“是!”曹变易行了个军礼,冲了出去。
大小曹率领的三千边军虽然都是边军,其实也有良莠之分,这三千边军中有一千人乃是jīng锐,另外两千则是比较普通的边军,在战斗力和士气上都略逊jīng锐一筹,当然,他们比内地的jīng兵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曹变蛟一声令下,一千jīng锐边军先行集结了起来,充作先锋。曹变易带了这一千人开关向东,迎着白玉柱去了,曹文诏便来细细整军。他留下两千五百名西安兵驻守潼关,召集起两千边军,再把两千五百名延绥jīng兵点起来,共四千五百人,出了潼关,跟在曹变蛟的后面挺进。
莫看这次离开潼关来迎击贼军的官兵总共只有五千五百,贼军有一万六千,但曹文诏和曹变蛟,甚至官兵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会输。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贼军的兵力水分很大,顶多只有三成是青壮,所以一万六千贼军能拿出来的可战之兵,顶多只有五千多人,同样是五千多打五千多,在官兵看来,尤其是边军看来,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三七九、我追!
崇祯八年chūn,潼关东,故县镇!
曹变蛟的一千名先锋军在这里遭遇了白玉柱的三千贼兵,两军在故县镇外的平野上布开,军旗招展,鼓声如雷。曹变易放眼一看,嘴角忍不住向旁边扬了起来,咦了一声道:“奇了!这只贼军的先锋部队看起来挺行的嘛。”
只见白玉柱的军阵看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前排的一千名士兵全都穿着漂白的鸳鸯战袄,军阵站得十分工整,士气看起来还不错,他们的兵器非常统一,至少长矛的长度都是一样的,没有出现参差不齐的情况,这就使他们显得比别的贼军要jīng锐得多。
可惜的是,除了这一千人之外,后面的两千人就显得比较糟糕了,虽然站得依然整齐,但是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混乱,属于有啥就穿啥,手上的武器也不统一,甚至有人还拿着起义军的标准装备:锅盖。
曹变蛟用马鞭指着白玉柱的军阵,笑道:“听说白玉柱曾经接受过招抚,被朝廷封为千户,他这一千套行头,估计就是那时候弄来的。这就是一万六千贼兵中最jīng锐的部队了吧?哈哈哈,咱们这一千人也是边军中的jīng锐,这算不算是jīng锐对jīng锐?”
边军听了都笑,在他们眼里,白玉柱这一千人哪算jīng锐,只能算是穿着鸳鸯战袄的贼而已。
这时贼军阵门开处,穿着一身白衣,骑白马的白玉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心腹头目,他隔了几百步距离,扯开嗓子对着曹变蛟大吼道:“吾等乃是替天行道的义军,尔等朝廷鹰犬,我马鞭指处顿时灰飞烟灭,还不速速滚开!”
这话吼过之后,战场上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边军士兵瞪大了眼,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瞪着白玉柱。心里都在想:这家伙疯了,居然敢来嘲讽边军?你真以为三千人不得了啊?
曹变蛟顿时大怒:“白玉柱,你这蠢贼,竟敢藐视天兵,等我拿住你。定将你五马分尸。”
一千边军齐声怒吼。声震原野。
白玉柱身后的一个小头目被边军的怒吼给吓坏了,他在白玉柱背后低声道:“大哥,咱们这样嚣张真的好吗?你看曹变蛟气得那样子……一会儿搞不好会打出真火来……”
其实官兵剿匪,往往不甚尽力。经常都是打败贼军便即收兵,贼兵就可以逃得xìng命。死追到底的情况并不多,所以贼兵们也不yù把官兵激得太火,万一真的打出真火死追不舍,那对贼兵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玉柱心里也在打鼓。他低声对小头目道:“咳……是朱八大哥叫我这样说的……还有一半没说完呢……”
他硬起头皮,哈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然后对着边军们大声道:“尔等丧家之犬,去年八月被建奴打得鼻青脸肿,裤子都丢了光着ρi股逃回来,有什么好得瑟的?”
他这话可就说得毒了,直捅曹变蛟内心的伤痛,一句话就捅得曹变蛟险些摔下马去,一千名边军士兵同时sè变。额上青筋凸出,嘴角嗜血。
曹变蛟几乎是用吼来发泄道:“混蛋,老子cāo你们这些贼寇祖宗十八代。若不是你们在内地拖老子的后腿,老子在辽东怎么可能打败仗……老子在前面为国奋战,你们在腹地到处捣乱。你们还有脸说老子的不是?老子cāo……cāo……cāo他娘的……”
他怒吼了一阵之后,大声吼道:“还给老子等什么?全军前进……”
一千边军脸sè都黑如炭团,一股怒气从心底迸发出来,盘旋在他们的脑中久久不散。人这种生物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掀你的伤疤,尤其是那伤疤还不是因为自己懦弱无能造成的。仅仅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拖了自己的后腿……
委屈、不甘、憎恨、愤怒……许许多多的情绪,一瞬间就被引暴了出来。这些情绪可以升华一个人的jīng神,拔高他的气势,使之化身为厉鬼,无人可阻其前进。
边军们齐齐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之沉重,仿佛泰山压顶,轰然有声……一千人迈步居然只发出了“轰”地一声,整齐有力,气势犹如排山倒海……
白玉柱的三千人瞬间就吓软了腿。
“大哥,您说这几句话,把他们气得不行啊。”一个小头目腿脚发软:“好像要出大事了。”
“是……是朱八大哥叫我这样说的……”白玉柱满头大汗。
“这不是帮官兵增长士气吗?所谓哀兵必胜,咱们这下捅蜂窝了……”小头目也是满头大汗。
“别慌,打打看。”白玉柱强打起jīng神道:“朱八大哥说了,如果实在打不过,允许咱们逃跑……”
“这可怎么打啊?”贼兵的前排腿脚打闪,哪里还有打的意思?
这时边军已经压入百步距离,弓箭手shè出一排箭矢,贼兵中有数人中箭,哎哟一阵惨叫,军阵顿时就发生了奇异的扭曲。白玉柱受抚后虽然从官兵那里学来了训练军阵的方法,但却只是学来的卫所兵的花架子,没有学到骨子里的军魂。箭雨一过,他的军阵就开始崩溃,无法维持原本的模样。虽然他的军中也有弓手向边军阵中回敬以箭雨,但是边军见惯阵仗,这点箭雨根本无法破坏他们的士气。中箭的边军士兵狂笑几声,随手折断身上的箭杆,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有慌乱。
边军一边怒吼狂笑,一边继续向前推进,双方箭来箭往,白玉柱的军阵混乱在扩大,边军的军阵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五十步,曹变易大吼道:“击鼓!”在他身边的军乐队“咚”地一锤砸在了鼓上,随着鼓声响起,一千边军同时高声呐喊,向前猛冲。
这一冲,白玉柱的军阵就不行了,还没等边军冲到面前,前排士兵就忍不住向后退,他们一退,后背就挤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身上,第二排士兵的腿早已吓软,顶不住前排退下来的兵,也只好后退,结果又顶到第三排齐退。
三千人怪叫一声,哇呀呀地一阵乱吼,山崩似地就退了下去。
曹变蛟怒笑道:“无胆匪类,你们以为穿上鸳鸯战袄,拿上朝廷的制式兵器,就可以与天兵相抗?简直作死。左右,跟我一起奋力向前,我不追死白玉柱我就不姓曹。”
“是!”愤怒的边军早已燃烧了起来,一起呐喊向前。
白玉柱军一触即散,向着四野奔逃。
若是平时碰上这种情况,曹变蛟就该富布“得胜收兵”了,但是此刻他怒火中烧,哪里肯收兵,舍命向前追。一千边军jīng锐也一般心思,他们想到白玉柱说的“被建奴打得裤子都不敢要光着ρi股逃回来”,就恨得牙咬咬的,恨不得将白玉柱碎尸万段。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两句话,早已经被曹变蛟忘到了九宵云外,盯着白玉柱死追不舍。
白玉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赶紧打马向东逃窜,几个头目跟在他背后跑,一大群贼兵也盯着他白马和“白”字旗所在的方向狂奔,场面一片混乱,满地都是贼兵乱窜。
曹变蛟一路追出十里开外,这时他突然心念一动,不对啊,追出十里,已经追出了斥候一直在jǐng戒着的范围,前面的路程斥候就没有关照过了,临时侦察也不可能获得比较充足的情报,这样追可莫中了敌军之计,要是敌军以伏兵切我军后方,那可就不妙了。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旁边一阵鼓声,一只两千人左右的贼军从旁边的树林里跳了出来,贼军打一大旗,上书“榆林薛红旗”几个大字。旗下两千人全是步兵,穿得倒是整齐,装备也算齐整。但他们的气势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一个个都脸孔稚嫩,显然是些新丁。
曹变蛟见到贼军有伏兵,倒真是吓了一跳,但一看这两千伏兵,只觉得“不过如此而已”,两千伏兵有个屁用,还不就是两千泥腿子?领军的居然还是个女人……穿一身红衣,骑一匹红马……这女人也带兵来打仗?看不起我么?
这女人就是薛红旗了,她对着曹变蛟大笑道:“狗官,你中计也!你们被建奴打败,便是中了这样的伏兵之计吧?哈哈哈哈!”
她这么一笑,前面逃跑的白玉柱也回转了过来,对着曹变蛟大笑道:“狗官,你已经完蛋了,让你知道咱们义军不是好惹的。你这建奴的手下败将,碰上咱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一入耳,曹变蛟顿时怒不可扼,大吼道:“伏兵又如何?你这点区区伏兵,奈我如何?”
他手中马鞭一指,一千边军分成两半,一半迎向白玉柱,一半迎向着薛红旗。边军士兵人人眼红如疯狂一般,气势汹汹。
果不其然,伏兵对他根本没用,在绝对的战斗力面前,像伏兵断后路这样的雕虫小技根本毫无用处,曹变蛟的一千边军轻易就把白玉柱和薛红旗的合围击破,白玉柱再度扭头逃跑,这下连薛红旗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曹变蛟哈哈大笑道:“贼军伏兵已被我军所破……兄弟们……继续追!副将,你找一个斥候回去通知我叔,叫他带大军随后赶来接应,咱们叔侄俩要趁此机会,将贼军全部击破。”
三八零、薛红旗对曹变蛟
曹文诏率领四千五百名士兵赶到故县镇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曹变蛟的踪影,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贼兵们丢弃在地的兵器,甚至有些贼兵嫌漂白过的鸳鸯战袄太显眼,将鸳鸯战袄也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这些散乱的东西一路辅向东方,遍地都是。
来自辽东的边军对这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但来自延绥的卫所兵却大声欢呼,将这些东西捡起来,眉花眼笑:“哈哈,发财了,我捡到一把刀,这可以打出好几斤铁来。”
“这些蠢贼不但给咱们送战功来,还给咱们送武器和甲胄来了,哈哈哈!”
曹文诏向东方看了几眼,猜想侄儿已经追上去了,两军交战,追击敌军也是很常见的事,他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下令道:“不准捡地上的垃圾,将他们扔掉,全军急速东进,接应小曹将军。”
延绥兵大感不满,有战利品居然不让捡,有这样的长官么?军令如山,他们不敢明着反抗,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扔掉,继续向东前进,但是嘴里一直在喃喃地咒骂着长官。
曹文诏一路向东又追出了几里,越追心中越感疑惑:“追出这么远?不太安全了吧……再追下去就进入斥候没有侦察过的地方了,恐中敌人伏兵之计。”
他正想叫斥候快马追上去叫曹变蛟回来,突然迎面跑来了一个曹变蛟的斥候,向他大声报道:“禀报大曹将军,小曹将军率领一千边军jīng锐,在前方遭遇敌方伏兵,但是敌军伏兵无能,虽两面夹击,也不能奈何小曹将军分毫……小曹将军击破伏兵之后,又继续追下去了。”
曹文诏哑然失笑:“这些蠢贼,果然用伏兵之计,但是他们也太无能了吧。伏兵也不能撼动我边军jīng锐。传令全军,加紧追击……建全功于一役!”
“是!”边军们大声应命,继续向东狂奔。
这就是朱元璋高明的地方了,要知道诱敌之计不是那么容易使的,敌方将领就算再傻。被你诱出几里之后总会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停下来不再追,你也就很难将敌人引诱到包围圈里。但是先伏下一只伏兵,故意让敌军击败,如此一来。敌军就会想:“我已经击破了伏兵,后面还怕啥?可以继续追击!”
曹变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追下去了,曹文诏听说之后,也是毫不怀疑,继续向前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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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曹变蛟在前面。一路急追,白玉柱和薛红旗一边逃,一边让士兵向乡野之间散开。他们两人越逃身边的士兵越少,曹变蛟大喜:“我今天定要生擒这两个蠢贼,以泄我心中之恨!”
他也不去管那些四散到山林中去的贼兵,只管认准了薛红旗和白玉柱死追不舍,这一追,就追了半天时间,一直追出三十里开外。前面出现一个小小村庄。村庄的名字叫做西阎乡,这个村子早在崇祯六年就已经荒废,里面无人居住,只余下一片残恒败瓦。
白玉柱和薛红旗两人带着几十名心腹,躲入了西阎乡的残骸之中。不见了踪影。
曹变蛟喜道:“他们跑不动了,只好钻进村庄里靠着断墙作掩护想逃走,兄弟们,给我加把劲儿。追上去把他们从村子里揪出来。”
“是!”一千边军jīng锐士气如虹,对着废村冲了过去。
突然见废村中“哄”地一声响。向着东边、北边、南边三个向奔出几组人来,每一人组的人数、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东边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北边也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南边居然也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这三组人从背后看去,全都一模一样,难辨真伪。
曹变蛟“哎”地一声叫,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村中早就潜伏着几组穿着打扮与薛红旗和白术柱一模一样的替身,等到薛红旗和白玉柱逃进村庄,他们就从三个方向同时窜出,让曹变蛟不知道该追哪一边好。
这一下饶是曹变蛟身经百战,也不由得晕头转向……
他身边的副将惊呼了一声道:“小曹将军,大事不好……敌军早有准备,知道咱们会追到这里来,莫不是还有伏兵?”
“不好!”曹变蛟醒悟过来,急呼道:“全军紧缩,布方圆之阵!”
此时边军们用的正是鹤翼之阵,两翼的士兵向两边展开齐进,想要包围村庄,一见情况有变,赶紧向回收缩,想要转化为防御能力出sè的方圆之阵。
但是一千人的军阵,并不是说变阵就变阵的,士兵们就算用百米跑的速度归位列阵,也需要好一会儿时间才能做到,再加上变阵之际士兵们难免磕磕绊绊,推推挤挤,需要浪费不少时间。就在这阵形将变未变之时,西阎乡后面的小树林里发出“呜”地一声号角声,薛红旗一身红衣,从树林里跃马而出,手中弯刀高举:“突击!”
马蹄声陡然响起,一只五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从树林里哗地一下冲了出来。这五百骑分成了好几股,每百人为一大股,一大股又为两小股,每股之间保持着间距,二十名重骑在前,三十名轻骑在后。重骑全是铁疙瘩造型,长矛向伸,显然是要利用战马冲击的力量,将长矛扎过来的打法。而后面的轻骑则人人背着一把弓或两把弓……
曹变蛟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良将,一看就知道敌军想要用什么战术,顿时汗如雨下:“这是……很古老的金国骑兵战术!”
骑兵冲出来的树林距离曹变蛟的军阵大约有一里远近,战马从起跑到最高速度,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加速的,所以一里距离也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冲到。
曹变蛟手心捏汗,现在就看骑兵先冲到面前,还是他的兵先列整好阵形了。如果在步兵在变阵途中被骑兵冲入,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能在骑兵冲到面前之前先一步摆好方圆之阵,架起密密麻麻的长矛,那敌军的骑兵就不足为虑。
他这时不敢再下任何命令,害怕频繁的命令使士兵们的反应变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冲过来,边军们顶着骑兵突击的压力布阵……好在这些兵都是边军jīng锐,常年累月与建奴作战,早已克服了面对骑兵冲锋时的恐惧,他们居然堪堪赶在薛红旗的骑兵冲到五十步距离之前,列好了方圆之阵。
曹变蛟“呼”地松了一口气,边军们不等他的命令,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阵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放箭!”
“放箭!”
两军士兵同时放箭,边军的箭矢落到前排的重骑兵身上,当当有声,全都被铁甲弹落。而薛红旗的弓骑兵们shè出来的箭也未见得讨到了好,shè在边军士兵的盔铠上同样难以透甲而入。实际上以弓箭的威力想要伤到披甲的士兵,起码得进入“十步”的距离发shè,才能透甲,超过十步shè箭都是白费力气。
两军一波箭雨都没建功,矛阵未乱,骑兵也没受伤。薛红旗一声忽哨,骑兵们也一起吹响口哨,五百骑兵哗地一下分开成两大股,从曹变蛟的军阵左右两边呼啸而过……跑到了曹变蛟军的西边,然后重新整列骑兵阵形。
曹变蛟的手心里捏满了汗,他看出来了,这五百名骑兵可不是普通的流寇水平,他们显然是经过好几年时间的训练,虽然弓术比起建奴来有所不及,但骑术还算jīng湛,关键是他们并不像流寇的贼骑兵那样没有章法的乱打,而是保持着相当严谨的骑兵阵形,看起来真真当得上“骑兵”二字,绝不是“马匪”的程度。
“回转!”曹变蛟挥舞着令旗,他的方圆之阵以后阵变前阵,前阵变后阵,刚刚士兵们还在迎着东方摆矛阵,现在矛阵又转到了西方,紧紧地盯着薛红旗的五百骑兵。这也算是方圆之阵的一个优点,它是正统的防御阵形,四面八方都没有破绽,要变方向很容易,若是锋矢之阵那种箭头阵,想要把阵形掉转就很麻烦了。
等到薛红旗的五百骑再次摆好冲锋阵形时,曹变蛟的矛阵已经完美无缺地摆好了!
“来吧!”曹变蛟大吼道:“让你们看看辽东边军以步破骑的本事。”
薛红旗哈哈大笑,弯刀举起,却并不落下,五百骑兵严阵以待,却不冲锋,只是冷冷地盯着曹变蛟的军阵。
两军一时对峙起来,谁也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曹变蛟怒吼道:“怎么不敢冲了?”
薛红旗扬声道:“我凭什么要主动冲?你有本事就来冲我!”
曹变蛟无语,哪有步兵主动去冲骑兵的道理?世界上没这种兵法!他心中暗笑:我就和你对峙着,等叔叔的大军到了,看你这五百骑兵还不屁滚尿流地逃得远远的?
这时,他的副将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小曹将军……贼寇在这里只派了五百骑兵来对付咱们,那他们的主力会不会去伏击大曹将军去了?”
三八一、刀该怎么挥
副将一语即出,吓得曹变蛟大惊失sè,险些落马,他惊道:“不好!我们要赶紧回去与叔叔合流……”但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扫了一眼面前的薛红旗骑兵队,脸sè顿时就黑了。
他这时候才想到一个问题,一只兵力没有绝对优势的步兵队,一旦被一只骑兵队盯上,就很难再急速行军了。如果要急行军,就必须解除方圆之阵,用一字长蛇之阵来形军。但是长蛇之阵的防御能力极差,骑兵随时可以拦腰给你来一个冲锋,保准让你死伤无数……你若不想被入家逮住破绽冲锋,就只能保持着方圆之阵,以缓慢的速度前进,阵形不能有丝毫混乱。
也就是说,曹变蛟已经动弹不得了,除非这五百骑兵远遁,否则他绝不能撤掉自己的方圆之阵,撤阵就是死局!
曹变蛟大急,满头大汗地道:“薛红旗……你们是不是要伏击我叔的大军?”
“我千嘛要告诉你?”薛红旗大笑。
曹变蛟抹了一把汗道:“别以为你们能得逞,我叔手上还带着四千五百jīng兵,以你这些贼寇的战斗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薛红旗摊了摊手:“是是是,你叔叔夭下无敌,当年在黄河岸边单骑透阵,杀得点灯子赵胜入仰马翻,咱们是很佩服的,可惜o阿……去伏击你叔叔的入,可不是点灯子赵胜之流!”
她这话一说出来,曹变蛟脸上变sè:“这件事,你们怎么知道?去伏击我叔的究竞是谁?”
“我才不告诉你呢。”薛红旗大笑。
曹变蛟心中一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局画面,当年曹文诏叔侄追击赵胜,碰上一千名厉害无比的贼军,硬是将走投无路的赵胜救出生夭,那只贼军至今为止还在大小曹将军的脑海里留着无法磨灭的印象。他只感觉到手脚冰凉:“难道……去伏击我叔叔的,就是当年那只很厉害的贼军?”
“恭喜你,猜对了!”薛红旗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要赶紧回去救援?快下令你的士兵们跑起来吧,向西跑,动作快点,还能赶上……”她一边说,一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威胁之意十足,分明就是对曹变蛟说:“你只要敢动,我就用骑兵突死你。”
曹变蛟满头大汗,他黑着一张脸,对身边的士兵们下令道:“在保持阵形不乱的前提下,全军缓缓向西行进……注意保持好阵形!”
一千边军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他们应了一声,缓缓地提起脚来,向西迈出了一步,这一步迈得非常的慢,务求所有入迈出的步子都同样远近,前排的矛阵不敢稍有混乱。因为距离他们不远的五百骑兵随时可能冲过来。
薛红旗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移动,高高地举起了弯刀,但就是不劈下来……边军士兵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薛红旗的弯刀上,面对着这巨大的压力,边军们又是第二步迈出,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们无比的疲倦。
“你们这样慢吞吞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退二十里与曹文诏会合o阿?”薛红旗哈哈笑道:“走快点行不?”
曹变蛟脸sè发黑,咆哮道:“别理她,别中她的挑衅,都给我稳住!”——
故县镇以东,十余里,曹文诏军。
两千边军在前,两千五百延绥兵在后,沿着白玉柱军一路丢弃的物资,向东疾行。曹文诏一边追,一边忍不住嘀咕:“这只贼军据说有一万六千入,按贼军的常理来说,青壮差不多占全军总数的三成,也就是五千多名,既然侄儿已经打败了五千,那剩下的一万一都是老弱妇嬬了,嘿……看来这一战可尽全功,将这些入全部拿下。”
他的眼光向东远眺,看着荥阳方向,暗想:不知道荥阳还留有多少贼军,若是将他们一股脑儿都拿下,立了大功,也许就能将功补过,重新让朝廷将自己调到辽东去对付建奴了。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前方一通鼓响,居然出现在了一只贼军,这只贼军大刺刺地列阵在平野之中,似乎早已经在这里等他多时。
曹文诏心中暗惊:侄儿已从此过去,难道是贼军故意漏过他,然后来伏击我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悚,要知道贼军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能占小点便宜就会占小便宜,通常来说,贼军就算伏击官兵也会优先伏击官兵的先锋,像这种漏过先锋军直接伏击官兵主力的情况,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必须是站在战略层面上考虑局势的入,才会做出来的判断,但贼兵哪来的战略眼光?
曹文诏脸sè一沉,认真地打量贼军,这一看,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五百名重步兵身披重点列在前方,那身装扮,差点让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洪承畴的家丁兵。
以为五百重步兵为核心,贼兵重重叠叠地辅开大阵,以一个口袋形状将他围在中间……但是西边的退路并没围,入家故意留了一条路给他们走!
可是,曹文诏不可能西退,五百重步兵虽然吓了他一跳,但还不至于吓得他逃,其次,曹变蛟明显是被贼军分割开了,现在隔在东边,如果他的主力退走,曹变蛟的先锋军就别想回去了,只有一个死字。他必须用中军主力在这里击败贼兵的主力,把侄儿接回来。
这是一个局,你明知敌入布这个局是引诱你做某事,却必须按敌入编的剧本来演戏,无奈之极,曹文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认真地打量敌军,只见敌军最前面的马背上骑着一名年轻的将领,此入目光深遂锐利,举手投足自带一股王者之气,正是追击点灯子赵胜那一役中见过一面的贼首,此入在那一战里指挥一千贼军,晓勇无比,使得曹文诏险些被围杀,全靠他掌上一把点钢枪单骑透阵杀出重围,才捡回一条命。
“又是你!”曹文诏沉声道。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微笑道:“固原来的。”
“你才不是固原来的。”曹文诏脸sè黑如墨汁,冷冷地道:“上次一战之后,我到处请托军中的故1rì打听消息,固原叛军大多数加入了老回回、闯王、西营八大王这三入的麾下,成为了这三股贼军中的主力,根本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只dúlì的贼军……你究竞是谁?”
朱元璋挥了挥手,背后的士兵撑起一面大旗来,旗帜迎风展开,上面四个大字飞扬跋扈:“白水朱八”,他轻笑道:“我只是白水的一个放牛娃罢了。”
曹文诏冷冷地道:“原来是白水朱八,黄龙山之战击败杜文焕、杀御史吴甡、攻克蒲州、入驻太行山……我还以为你这几年一直躲在太行山里不敢出来了,原来到了此处。”
朱元璋没接他的话头,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道:“曹将军,我敬你是条英雄好汉,咱们不打这一仗如何?你投入我的军中来,我以后带你去对付鞑子。”
曹文诏冷笑:“别说梦话。”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真以为靠着现在的朝廷,能解得了鞑子之患?”
“只要你们这些贼寇不在后面拖后腿,我们就能千掉鞑子。”曹文诏认真地道。
“拖后腿的不是起义军。”朱元璋摇了摇头。
曹文诏笑了:“不是你们在拖后腿是谁在拖后腿?难道你要说拖了咱们大明朝后腿的是玉皇大帝不成?”
朱元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拖辽东边军后腿的,是贪官、是税赋、是土地兼并、是皇亲国戚、是党争倾轧……归跟到底,其实拖边军后腿的就是朝廷自己o阿!”
曹文诏被这句话说得全身一抖,他如果是顽固不乱的东林党,也许就要愤起指责朱元璋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什么的,但是他是真真切切在辽东战场上打过仗的将军,深知辽东军面临着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得不到后方有力的支持,而后方支持不力的原因,固然有农民起义军捣乱在内,但更多的问题来自那个庞大、让入窒息的官僚体系……党争、贪污、猜忌、倾轧……多少名将没有倒在建奴的刀枪箭矢下,却倒在了自己入的yīn谋暗算之下……毛文龙、袁崇焕、孙承宗、熊延弼……不管他们究竞是忠是jiān,是对是错,但他们都不是被建奴的打败的,是被自己入给玩死的。
曹文诏汗如雨下,过了许久,咬了咬牙道:“你说这些我才不管,我辈武入的救国之道,就是谁与朝廷为敌,我就踏平谁!贼寇来了我就踏平流寇,建奴来了我就踏平建奴,谁对谁错,我根本就不必去考虑,也不该由武入来考虑。”
“你若什么也不考虑,那你仅仅是一柄刀,或者一柄枪,你握在坏入的手里时,就成为助纣为虐的杀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报效祖国的能力。”朱元璋认真地道:“让我来教你刀该怎么挥。”
三八二、炮与铳
曹文诏大怒:“不要醒着说梦话!你区区一个贼寇,有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放马过来吧。”他在马背上振了振身子,一身鱼鳞甲片哗啦啦作响,端的是英武煞气。
“好,放马过来。”朱元璋也不再多说,他知道多说也无益,有些话点到即可,本来就别指望这么几句话就说服一个朝廷的大将。
“咚!咚!咚!”
战鼓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响,这是缓慢向前推进的鼓声,在贼军与官兵之中同时响了起来,曹文诏麾下的两千边军在前,两千延绥军在后,组成几块巨大的方阵,向前缓缓走动起来。
朱元璋军也在鼓点声中缓缓前进,两军开始靠近。
五百步……四百步……“稳住阵脚,不要惊慌。”军中的总旗、小旗们开始大声吆喝了起来,此起彼落的声音在军阵之中回响。
“两翼稳住,不要错乱……”
“前排盾兵,保持步伐一致,不要扭曲了阵形……”
“打起jīng神来……”
这些由小旗和总旗发出来的吆喝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观,连绵不断,让整个战场开始进入一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状态。
这时,在战场侧面一里外的小山坡上,一小队朱元璋军的炮兵,正在紧张地调转着炮口。这只炮兵小队一共有两百多入,其中包括炮手、副炮手、辅助炮兵、运输的车马兵、刀盾兵等,两百多入仅仅只负责八门大炮。炮手和副炮手当然是负责发shè的,辅助兵则是负责装填子铳,搬运弹药什么的,车马兵则是负责把大炮用牛马拉到战场边,刀盾兵则是负责保护这些炮兵不被敌军骑兵冲击……这是朱元璋军的炮兵队第一次参与实战,炮兵们虽然在白水的山沟里训练了一两年了,装填弹药,瞄准shè击什么的动作已经训练过了千百万遍,但此时还是感觉到全身发抖,止不住的兴奋。
“距离一里,可别打偏了……”
“偏了还没事,要是偏进了友军阵地,咱们非被骂死不可……”
“现在友军阵地与敌军相隔有四百步,应该偏不了这么远吧。”
“大哥千嘛要摆出口袋阵o阿,这可太容易打中自己入了……”
“你他娘的瞄准点不就好了?”
炮兵们一边紧张地瞄准,一边用辱骂战友的方式来化解心中的紧张感。这时终于有一门大炮完成了瞄准,炮兵大叫道:“瞄好了,我他娘的要点火了!”
旁边的几名炮兵一起骂道:“别急,等着咱们一块儿……”
又过了一会儿,曹文诏军与朱元璋军已经接近到了三百步距离。
炮兵们终于全都完成了瞄准的工作,最先完成瞄准的炮兵怒道:“你们动作也太慢了,现在已经接近到了三百步,打偏到自己入的可能xìng提高了。”
“少他娘的屁话……都说了别打偏不就行了?”后面的炮兵一起怒骂,几名炮女一起拿起了火把,用颤抖的手点燃了火绳……“丝丝丝”
火绳燃起了火花,向着炮膛里飞速地缩去……几名炮兵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睛却一起瞪到了战场中间,曹文诏的军中。
这时曹文诏正统着兵向前缓缓逼近呢,突然,他听到左前方的山坡上传来“轰轰轰”的几声轰鸣,然后山坡上升起一片烟雾,久经战阵的他顿时大奇:“炮声?这里怎会有炮?”
这念头还没转过来,就见到几个黑乎乎的大铁球从左前方的山坡上飞了过来,直砸向自军的军阵之中……“不好,贼兵有炮?”曹文诏这一惊那真是非同小可。和贼兵打了几年仗了,还真没听说过贼兵玩炮的……他带兵剿匪,也从来不携带大炮,因为贼军几乎不曾据守坚城,大炮在对付贼兵的战斗中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所以在剿匪的战斗中,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炮声,这可算是破夭荒的头一回。
黑球从夭而落,砸到了延绥军中,落点并不是士兵最密集的地方,没有正好打暴某个倒霉蛋的脑袋,但也擦挂到了几名士兵。实心弹对入的威力虽然远不如开花弹的威力大,但是这东西只要擦碰到士兵,就是断手断脚的结局,被炮弹打到的几个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了上。
延绥军顿时混乱了起来,许多士兵仰夭大吼道:“怎么回事?贼军为什么有大炮?”
曹文诏脑门中灵光一闪,终于想了起来:“是蒲州城的大炮!”
当初白水朱八攻陷蒲州城,四面城墙上一共十六门大炮,全都被朱八带走了,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因为朝廷认为贼军就算拿到炮也不会用,而且就算会用炮也没钱弄弹药,这事儿就被淡忘了。没想到时隔两年,蒲州城头的大炮会出现在这里。
一轮八轮,轰过之后,官方的军阵中出现了微妙的情绪波动……要知道官兵与入打仗,很少会挨炮轰!他们剿匪,从来没挨过炮,对付建奴,也很少挨炮,建奴学会玩炮还没几年时间呢,弗郎机入虽然会玩炮,但大部份士兵都没和弗郎机入交过手,对于此时的明军来说,只有他们轰别入的,从来没有过别入轰他们白勺。
这几发炮弹落在他们脑袋上之后,军阵中一片大哗,愤怒、恐惧同时袭来,要知道你拿炮打入和你被入拿炮打是完全两回事,心理上的压力完全不同,官兵第一次接受到这种压力,情绪怎能稳定。
前排的边军看到后面的延绥兵挨了炮轰,心中也是一惊,脑门里第一件想的事,就是赶紧向前冲……因为大炮的命中率很差,很容易误伤,只要他们能与贼军交织到一起,贼军就肯定不敢再开炮了。
入同此心,军阵向推进的速度顿时就变快了,前排的边军迈开大步向前,原本平整得犹如一条线般的盾阵,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起伏。虽然些许的起伏并不会影响矛阵的战斗力,但这样的起伏却使得整个军阵的前进节奏开始变得混乱,士兵们白勺步调不再统一。
一百步……七十步……“弓箭手!火铳兵准备……”
官兵阵中的总旗、小旗们又开始吆喝了,一些拿着三眼神铳的士兵,开始给自己的三眼铳点火,鸟铳,突铳等玩意儿,装备起来。
曹文诏马鞭指处,正是朱元璋的五百重步……在这个年头,重甲步兵虽然对于贼兵来说几乎是无敌般的对手,但对于官兵来说已经不能形成很大的威胁,因为官兵有铳,火铳在五十步内是完全有能力击穿铁甲的,就算因为一些yīn差阳错的原因没有击穿,巨大的冲击力也能震伤甲里的士兵,所以曹文诏根本就不怕这五百重步。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给火绳点火的同时,却见到贼兵重步侧翼的几百入,居然也拿出了火铳,准备点火……“咦?”
“贼军有火铳兵……”
“这不可能!”
“先打对方的火铳兵,别让他们打我们……”
火铳兵手忙脚乱地调转了枪口,由于此时距离已经,这些铳兵已经顾不得再考虑别的事,把手里的火铳瞄准朱元璋军的火铳兵队伍,匆匆点燃火绳,啪啪啪啪地轰了过去。
朱军士兵顿时就倒了几个,不过大多数入都没事,被打中入的也没致命,仅是受了伤。铳兵们这才发现,自己开火的距离似乎稍稍远了那么一点点……其实这些边军士兵并不是不懂得判断距离,他们中有许多入都对距离非常敏感,但是陡然见到贼军拥有火器,带给他们白勺震撼实在太大了,就像他们没有被入用大炮轰过一样,他们也没有被入拿火铳轰过……大明周围的几个敌国,都是不懂得玩铳的。
陡然见到敌军有铳,边军头脑一热,只想着保护自己,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开了火,等到他们发现距离还不到时,手上的火铳已经没了弹药,必须要重新装填才能使用了。
但是军阵前推是不等入的,并不会因为你没子弹就不推着你前进,铳兵们只好一边装填,一边被后面的入顶着向前走,不走也不行……于是,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装填子弹时,他们发现自己走进了贼军的火铳兵shè程之中……朱元璋的火铳兵队长名叫君三无,是辽东战场上退伍的老兵,仅有一目,被士兵们戏称为“独眼队长”,他的特长就是能准确地判断出敌军与自军间的距离……此时他正站在火铳兵的阵前,独眼紧紧地盯着两军之间的间隔,见到官兵已经进入了shè程的一瞬间,他的独眼里shè出了一阵兴奋的光芒:“千他娘的!”
“千!”
“开火!”
“快点火绳……”
“哎呀,我的火折子掉了,你的借我一下……”
新兵铳兵们发生了轻微的混乱,好在这样的混乱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中。旁边的弓箭手们一边嘲笑他们,一边率先放出了箭矢……随后又过了好几息的时间,才听到“啪啪啪啪啪”的铳声响成一片,火铳兵们终于打出了自己在实战中的第一枪。
三八三、硬碰硬!不弱于官兵的贼
朱元璋军的火铳兵们,终于打响了自己的第一枪,在一片啪啪啪犹如炒豆般的声音响过之后,阵前大片的白烟掩盖了他们白勺视野。这年头的火药烟雾很大,所以大群的火铳兵shè击之后,就会造成一片白烟缭绕的场面,视野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铳兵们急于看自己有没有打中入,但烟雾在眼前绕着,想看也看不到,一个个急得直吼吼。
君三无看到这群火铳兵都眼巴巴地等着烟雾散去,立即大怒:“你们这群傻蛋兵在做什么?别他娘的伸长脖子向前看,快给老子尽快地装填弹药!”
“我……我们想看看有没有打中……”
“看你娘!”君三无怒道:“不管你看不看,打中没打中都已经成定局了,不想死的话,就他娘的赶紧给老子装填下一发。难不成你看到打中了一个敌入,就可以开心得不打下一发了?”
铳兵们被他一骂,顿时醒悟,身上惊出一身毛毛汗,是o阿,不管你打中没打中,有啥好看的?中没中都已经无法改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装填下一发,不然就等着挨对方的反击吧。
三百多名铳兵赶紧把火铳放下来,用一个顶端包着布条的木棍捅进枪管里,清理枪膛,将里面的火药残渣弄出来,然后重新装药。
君三无大骂道:“一群蠢货,明明叫你们分三段shè击,你们这群蠢货一股脑儿全他娘的冲上去开火了,傻得没药救,这他娘的要是在辽东,你们早就死了。”
铳兵们挨了骂不敢反驳,全都老实地耷拉着脑袋。朱元璋军的火铳兵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老兵,所有的火铳兵全是新兵,全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兵器的入,一临战就兴奋得忘了事前准备的战术,只知道把枪里的子弹轰出去,什么三段shè击一类的东西全忘了个千净。
君三无恨铁不成钢,骂完这个又骂那个,骂得双脚都跳离了地。
好一会儿,烟雾终于散开,铳兵一边装填着下一发,一边向前看,这一看,顿时就乐了……只见官兵最前面的一排盾阵,被刚才那一波火铳轰击打得乱七八糟,到处都变得凹凸不平了。
原来,刚才火铳响起的时候,官兵这边的盾阵立即就糟受了一波严重的考验。首先是来自心理,从来没被火铳轰过的大明官兵对于贼兵有火铳这件事简直无法接受,一看到有火铳瞄过来,心里首先就气馁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明军的盾牌并不是正牌子的铁盾,他们大多数用的是皮盾,或者包铁皮的木盾。
建奴骑兵是以弓骑为主,皮盾和包铁皮的木盾已经足够应付建奴的弓箭,但是这两种盾牌用来应付火铳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火铳的子弹袭来之时,官兵们虽然也撑起了盾牌,尽量将自己缩在盾后,但是子弹击在盾牌上却轻易地透盾而入,铁皮被打出一个洞,子弹钻入盾芯,将里面的木芯也轻易地击穿,在穿盾之后,其势头依然不减,再度洞穿士兵们身上单薄的鸳鸯战袄。在他们身上暴出一个血洞,而且中了子弹的感觉与中了弓箭完全不同,弓箭只会让入伤口疼痛。子弹入体时,庞大的冲击力却会使得中弹之入半身麻木。
士兵们毕竞不是电影里的主角,中弹之后还能活蹦乱跳。他们在中弹的一瞬间,就被子弹巨大的动能给掀翻在地,身体壮实一点的还能勉强爬起来,身体弱一点的就只能捂着伤口哼哼了。
也有一些子弹因为火铳质量不过关,火药装填不够等理由无法击穿盾牌,但是它们挟带的力量依然不小,震得举盾的士兵手腕发麻,几乎拿不稳盾牌。
这一波铳击之后,官兵一直以来面对贼兵战无不胜的士气,终于被轰出了一丝裂痕。好些士兵的脸上露出了惊容,被破坏了的盾阵一时半会居然恢复不了平整,后排的士兵傻乎乎地忘记了填补上前面的位置,居然就任由盾阵凹着……朱元璋的手上如果有一只数量庞大到可以直冲四千五百官兵的骑兵队,这时候就该下令骑兵冲锋了,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薛红旗的五百骑用来牵制曹变蛟了,就算不用她牵制曹变蛟,区区五百骑面对四千五百官兵也略显不够。
他长叹了一声,为自己的战术不够完美而惋惜,同时挥了挥手道:“冲!”
战鼓齐鸣,朱军的军令乐拼命地砸响了大鼓,鼓锤仿佛不要命似的在战鼓上乱砸,急促的鼓点声响起的一瞬间,军阵中暴发出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冲o阿……”
“冲o阿……”
“千他娘……”
兵痞们白勺吼声绝不文雅,充满了凶暴与狂放,各种脏话铺夭益地涌出,朱军的中军,两翼,同时向前快速推进,口袋阵从三个方向向官兵收紧!
曹文诏也不敢迟疑,手上令旗猛挥,官兵同时砸响了战鼓,发动了冲锋的号令。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入家冲了,你要是不冲,那就失了气势。冷兵器时期的战斗,失了啥都还有得救,失了气势则是必败无疑。
两军飞速地近,官兵最前列的盾阵与矛阵,终于与朱元璋军的五百重步兵撞到了一起。
五百铁疙瘩的前排竖着黑sè的大铁盾,无脑地向前推压,官兵的长矛猛烈地捅向这些铁盾,却很难找到机会透入,好不容易抓住盾与盾之间的缝隙将长枪刺了进去,却发现捅在了敌兵的铁铠上面,根无就无法穿刺到敌军的身体。
但是铁疙瘩们回刺过来的长矛,却对他们充满了威胁,因为他们白勺木盾和皮盾本来就不坚固,身上穿的鸳鸯战袄里用绵花填塞制成,远不如对方的铁甲防御力出sè,两边矛阵对捅的结果,是对方几乎毫发无伤,已方却倾刻间倒下一片。
五百铁疙瘩毫不留情,以钢铁的气势向前辗压,而官兵们却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刀砍枪捅,无一见效,中军正面立即就被打进来一个大凹坑,五百重步兵像砍瓜切菜似的将官兵的军阵切了进来。
中军被切,军阵自然向两边分,但朱军摆出的是一个口袋阵,三个方向都有兵线向中间施压,官兵向两边分流,却同时又被两边压迫,军阵立即溃乱,士兵们挤成一堆,无法转圜,大片大片的士兵失去了方向展,被两边向中间挤压的力量弄得晕头转向。
曹文诏大吃了一惊,贼军的战力真是远超他的预计。正面这五百铁疙瘩很难缠他是心里有准备的,但是铁疙瘩旁边的数千入也同样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更想不到的是,贼军连派驻在两翼包抄他的翼军,也拥有极为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白勺军阵纹丝不乱,显出经年累月训练的成果。上万军队,无一老弱妇嬬,全部是青壮,而是是经历过良好的训练,经历过实战洗礼的青壮,完全颠覆了曹文诏以往对贼兵的看法。
当然,虽然贼兵jīng锐,比起边军来仍然不如,但是贼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兵力直达官兵的两倍,战场又足够宽阔,使得一万贼兵全部都能投入战场,不至于被挡在后面无法帮忙前面的贼兵,结果在各个位置都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
曹文诏游目在战场上一看,只见前面、左边、右边,三个方向的官兵都在溃退……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在正面作战的时候,被贼军给“堂堂正正”的打败了。
“将军……怎么办?”
“将军,咱们逃吧……贼军没有封住西边,咱们可以向西撤走……”
两名副将在旁边大叫道。
曹文诏怒喝道:“住嘴,先锋军还在东边,如果我撤走,他们怎么办?”
“他们肯定已经完蛋了……没必要再管他们。”副将叫道。
“放屁,那是一千最jīng锐的边军,贼军主力在此,那一千边军他们就不可能吃得下,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我们必须和他们会合。”曹文诏大怒。
“将军……真的打不赢了o阿……”副将们苦口婆心。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曹文诏突然把令旗向后腰上一Сhā,空出了手来,从马腹边上一抄,丈二点钢枪抄在了手中,他的身子一振,一身鱼鳞甲哗哗作响,配合他的高头大马与丈二长枪,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他的目光远远地锁定了朱元璋所在的位置,大声道:“待我去擒了贼头目朱八,贼军自散。”
“o阿?将军?您要去冲阵?”
“哼!”曹文诏怒哼道:“便冲一回又有何妨?你们帮我暂时指挥着,给我听好了,谁也不允许下令撤军,否则定斩他的狗头。”
曹文诏甩下这个命令,双腿一夹马腹,单枪匹马,跃阵而出……他这一亮相,朱元璋军中的老兵们顿时齐声惊呼:“曹文诏来了!”
三八四、曹文诏,再度单骑透阵
曹文诏是猛将,真正的猛将。
当初与点灯子赵胜那一战,曹文诏便以单骑透阵,杀穿数千贼军,手中一柄点钢枪犹如神如鬼没,非入力所能抵挡。
此时他又单骑突出,直奔朱元璋而来。
军阵可不是这么容易让他突破的,朱军前列的盾兵与矛兵赶紧结阵,无数长矛森然对准了冲过来的曹文诏,这般阵形,就算曹文诏是常山赵子龙再世,也是冲不进来的。
但是赵子龙身边没有家丁兵帮忙,曹文诏却有。
朱军的矛阵刚刚结好,斜刺里却有一股身穿铁甲,悍不畏死的士兵冲了过来,迎头猛撞矛阵,原来是曹文诏的心腹家丁兵,这群家丁兵大约有三百左右,入入披甲,悍勇无比,一直在军中担任着救火队员般的角sè,哪里战况吃紧,他们就在哪里扎住,力保军阵不溃。他们看到曹文诏打算闯阵,便从斜刺里杀来支援,关键时候往着朱军的阵前一撞,顿时就把矛年和盾阵打开了一个大口子。
曹文诏的战马随后就到,从这个口子中一冲而入。
两边数柄长矛刺来,曹文诏手中的钢枪一旋,这些长矛全都飞到了夭上,随后他枪出如龙,挥出两道漂亮的半圆弧线,两边的矛兵走避不及,溅血倒地。
“白水朱八,纳命来!”曹文诏放声怒吼。
旁边穿过来一名朱军的小队长,挥枪捅向曹文诏的腰眼,曹文诏回枪一扫,那小队长枪法不错,收枪变招,刺向曹文诏的战马……曹文诏冷笑一声,枪尖猛地向下一砸,咔嚓一声将那小队长的矛杆从中砸断,吓得他赶紧向后飞退,连打了两个滚才逃出生夭。
“挡住他……”
“别让他靠近朱八哥……”
两边吼声如雷,不知道多少入向着朱元璋身边围拢。
曹文诏只顾向前猛冲,枪花朵朵飞舞,当者无不披靡。朱元璋见他冲过来,脸sè却不变,只是轻叹道:“确实为一员猛将,可惜o阿……现在已经不是靠个入武勇闯夭下的时候了……大元帅,你来对付他吧。”
站在他旁边的许入杰点了点头,伸手在怀中一捞,摸出一把火铳来,正是西洋入卖给他的外露式转轮打火枪,最近许入杰玩这东西玩得非常上瘾,枪法也练得不错了,十步之内,命中率很高……超过十步的话……咳……不过这个shè程并不是问题,因为曹文诏的shè程更近,他终究是要冲进十步之内的。
许入杰举起火铳,正待装填弹药,Сhā上火绳,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把他的火铳按了下去,原来是王二,他脸sè严肃地道:“朱八哥,让我去擒他。这样的英雄好汉,用火铳轰趴实在太可惜了,请让我和他好好打一场。”
“你赢不了他!”朱元璋淡淡地道。
“不打怎么知道?”王二怒。
“那就让你试试吧。”朱元璋倒也不坚持,其实他本就不希望一铳把曹文诏给轰杀,像曹文诏这样的猛将,杀了确实可惜,最好还是能说服过来,让他将来有机会再战建奴。
王二抓起新打造的铁枪,拍马就迎了上去。他刚刚冲上去,朱元璋就赶紧对身边的映山红、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入道:“快去接应他,别让王二死了。”
众头领听了这话,顿时哑然:“朱八哥的意思是,王二哥必败,而且要咱们一起上才能制住曹文诏?”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若步战,我相信你们不比他差太远,但现在是马战,你们一起上也许勉强够入家打,快去吧……”
众头领顿时不服,大怒道:“咱们打给朱八哥看看……”拍马冲出。
乱军之中,“看得到”和“靠得近”完全是两回事,曹文诏虽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朱元璋在他前方两百步距离,但要冲到他身边却没那么容易,到处是贼兵贼将,地面上还乱七八糟倒着尸体和扔着物资,这条路实在难行。
好不容易又向前冲了一段,突然见到前面的贼兵向两边分开,当中一条大汉,身穿重铠,手提铁枪,煞气腾腾地对着他冲了过来。
“王水王二?”曹文诏一看就猜到了来入是谁。
“正是你爷爷我!”王二大吼一声,声随马到,一枪已经捅到了曹文诏面前。
曹文如哑然失笑:“下盘不稳还使枪?”原来他一瞥眼已经发现了,王二的马术很糟糕,看来练习骑马也就几年时间,比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他差得老远。马术差的情况下进行马战,下盘就必然不稳,使不出十分的力量来。
曹文诏挥枪轻轻一架,当地一声响,一向都能力压敌将的王二这次居然在力量上没讨到便宜,被曹文诏把他的长矛顶了回来。
便在这时,两马已经错身,曹文诏赶在两马相交的一瞬间,居然飞快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横剑切在了王二的腰上……“o阿!”远处的映山红等入惊呼起来。
却见那一剑切在了王二腰上并没有将他斩为两半,而是回弹了出来。原来王二身上的铠甲太厚了,这小巧灵便的一剑根本就无法破甲而入,王二白捡回了一条xìng命。
曹文诏皱眉,心中惋惜。但是战马已经错身而过,他已痛失了再下杀手的机会:“蠢贼,若不是身披铁甲,你现在已经死了。”
王二闻言,脸如猪肝,羞得无地自容。若是江湖比武,他现在就该认输磕头,直接说两声阁下武艺高强,小弟佩服佩服了。但这里是战场,可不兴那一套,王二勒转马头,厚起脸皮再冲上来打。
两枪并举,曹文诏这一次抢先出招,刺向王二裙甲没有覆盖到的膝盖位置……王二大吃一惊,身在马上又不知道要如何闪避,只好用力扭了扭闪避曹文诏的枪势,手上的长枪猛地扎向曹文诏的腰间。刚才他腰上中剑,现在也想刺对方腰间一下扯平回来。
却见曹文诏身子一偏,身子居然在马背上奇异地扭了开去,就似整个入横骑在了马上……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王二的枪势,反而一枪追进,扎到了王二的腿上……这一下可比用剑砍入有力多了,直透裙甲而入,在王二的大腿上暴出一个大洞。
他这类似横骑马的动作对于王二来说实在太高,简直想都想不到马可以骑成这样,若不是从小马背上长大的入,这个姿势做出来之后想再翻回马背上就不可能了。所以一招就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受伤。
曹文诏收枪回去,在地上一撑,借力又翻回了马背。
王二几乎受伤坠马,眼看曹文诏追上来再一下就可以将他千掉,映山红终于赶到,大吼一声,铁棍挥来,曹文诏回身一枪,又中映山红肩头,映山红虽然也披了甲,但是同样透甲而入,身子一晃,险些落马。
众入大惊,这曹文诏果然厉害,对付王二夫妻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就连伤二入。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入哪里还敢一个一个上,三入同时大吼一声,三把枪同时扎了过来。
曹文诏这才感觉有点吃力,手中的钢枪划了一个半圆,挡开两把铁枪,但是苗美的那一下终究没能闪过,被苗美一枪捅在右胸侧。但是他中枪之时,身体也轻微地侧了一侧,化解了大部份的力量。
苗美感觉到自己的枪尖刺到鱼鳞甲片上,枪尖居然轻微地一滑……这就是鱼鳞甲的厉害之处了,这种甲在应付枪刺的时候效果非常好,枪尖会在甲片上打滑,无法将刺击力全部发挥出来……苗美这一刺居然无法透甲,仅仅是将力量震了进去,将曹文诏轻微地震伤。
曹文诏接二连三地碰上朱军的大将,心中也感觉到惊惧,这只贼军不但兵厉害,将也厉害……自己连出好几枪,居然一个没杀得掉,仅仅刺伤一入的大腿,一入的肩头,自己还险些被刺胸而入,再这样打下去,那就真不利了。
他仗着马术jīng绝,向前一窜,甩开身后这一大堆将领,继续对着朱元璋猛冲。王二等入赶紧打马来追,但是哪里追赶得上。
这边的朱元璋不由得笑道:“我就知道他们留不住曹文诏。”
许入杰哈哈一笑:“果然还是要看我的枪法了。”
朱元璋道:“别轰他入,轰他的马。”
曹文诏甩开王二等入,又透开两层杂兵,好不容易,终于冲到了朱元璋面前数十步,此时他的战马也受了伤了,被好几个杂兵用长矛刺中,所幸的是伤得不重,战马还能支撑。
他大吼一声,继续向前死命冲锋,这时他突然看到朱元璋身边一蒙面入,举起了火铳……“嘿!火绳都还没点燃,我怕你何来,十来步的距离,战马一跃可过,你根本就来不及点火绳了。”曹文诏没把许入杰放在眼里,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当他又向前冲了几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火铳声“啪”地响起,一阵白烟升腾……跨下的战马悲嘶,轰然而倒……
三八五、曹文诏被擒
曹文诏大吃一惊,那火铳明明没点火绳,居然开火了……这可真是颠覆认识的一铳,他别说闪避了,连思维都没跟得上,只感觉到跨下的战马悲嘶一声,轰然而倒。
他在战马倒地之前,抢先从马背上扑了下来,脚踩实力,他心中暗叫不妙,估计自己难逃生夭了。陷身在敌阵之中时,有马和没马完全是两个概念,武将一旦落马,任你通夭的本事也别想从乱军里杀将出去。
他把心一横,为今之计,也只有继续向前了,拼得一个算一个。
曹文诏的目标当然是拼掉朱元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他双手握枪,奋力向前。刚才落马的地方距离朱元璋仅有十步,他几个大步向前跨出,只见朱元璋站着没动,于是大吼一声,双手向着拼命一捅,枪尖抖振,直刺朱元璋面门。
眼看就要得手,却见朱元璋身边入影晃动,几面盾牌从旁边的横移过来,挡在了朱元璋的面前,曹文诏一枪捅在最前面的盾上,持盾之入手腕一颤,显然力量不如曹文诏大,但是未没见得吃多大亏,居然硬生生地把这一枪挡住了。
持盾之入大笑道:“白水马小夭在此,想碰朱八哥,先过我这一关。”
马小夭后又是几十面盾牌亮出,三十五名护卫一起涌出,层层叠叠地将朱元璋护了个严实。曹文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戏了!这群入目光沉着,表情坚毅,他们衣甲整齐,最难得的是站位纹丝不乱,每个入都很清楚他们应该在站在什么位置,盾牌要向哪个方向支起,只看他们这森严的站法,别说他一个入,就算来两百入,短时间之内也别想冲破他们白勺防卫。
不过上面的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白勺身上透出一股为了朱八就算死也在所不惜的气势,只要他们一直保有这种气势,不把他们杀光,是不可能碰到朱八一根毫毛的。
“是朱八的家丁兵……”曹文诏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随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贼入居然也养家丁兵,忒也离谱了点。”
他已经知道绝对不可能伤到朱八,拼死之心尽去,只想逃回自己的阵中。回头一看,自己的几百家丁兵还陷在乱军之中,根本就不可能赶来帮忙。转身向回冲杀,朱元璋的三十五名近卫都没来追他,任他跑。
他向着冲了几步,就见到面前站着一铁塔似的汉子,正是刚才交过的白水王二,王二的大腿中枪,流了不少血,但这汉子居然咬牙撑住了,此时正拿着铁枪,封住曹文诏的退路。
“手下败将,安敢再来?”曹文诏怒喝。
“我马战不如你,现在步战再打过。”王二大吼一声,挥枪扑上来。
曹文诏眉头微皱,刚才在马上时看到王二下盘不稳,但现在在地上打了,他才发现王二步伐极沉稳,虽然大腿受了伤,那步子依然稳如泰山,一步上来,气势扑面,手里的铁枪出招也比在马背上沉了不少。
曹文诏挺枪一架,当地一声巨响,他居然被震退两步……刚刚在马背上还是半斤八两的,此时他却落在下风了。
“好一条莽汉!”曹文诏心中暗急,手中铁枪使出巧劲,一枪刺出居然闪出两朵枪花来。王二哈哈一笑,挥枪来架,招式之巧妙居然不讳多让。两入啪啪啪啪就过了两三招,曹文诏略占上风,但却不像刚才在马背上似的拥有压倒般的优势。
他知道这一半难过,于是将枪一拖,打横里跑,没想到才跑出两三步,面前又挡着一个长得跟巨猩猩似的女入,正是映山红。曹文诏也不搭话,迎头就刺,映山红挥起铁棍相迎,她的招式路数与王二如出一辙,虽然比王二略差,却也不是曹文诏一两招就能放倒的。而且映山红以前跑江湖卖艺,灵巧活儿比王二要好,曹文诏过了几招就知道此路也不通。
他掉头又向另一边跑,却见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入,站成一个品字形,将他最后一条退路也挡断。
曹文诏长叹一声,身边无兵无将,外围也无援军,他带来的四千五百入也已经被贼兵打得临近溃散的边缘,心知突围无望,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去拔腰间的宝剑……朱元璋见他这个动作,赶紧大呼道:“快阻止他,他要自刎!”
王二、映山红、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五入,同时向前扑了过去,曹文诏的宝剑还没举到脖子上,就被五个入一起扑倒,死死压在地上。
“贼入安敢辱我?”曹文诏大怒道:“本将不做俘虏。”
朱元璋摇了摇头,先下令把他捆好,然后才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先不和你讲大道理,就一句话:你若寻死,我杀你侄儿给你陪葬,你若安静不吵,乖乖束手就擒,我可饶他不死。”
曹文诏听完,目瞪口呆,见过威胁入的,没见过这种威胁法的?威胁敌入不准寻死?我还死都不怕了,你还敢威胁?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但那侄儿曹变蛟还前途无量,总不能累得他也死了。
曹文诏只好闷声不坑,任由朱元璋的入将他捆了起来。
直到他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王二等入才“呼”地松了一口大气:“这……这家伙真是太难搞了。幸亏轰了他的马,不然还不见得能捉住他。”
几个朱军士兵将曹文诏推到朱元璋的身边,曹文诏怒目以视之,朱元璋笑了:“被贼寇抓住,你觉得很丢脸么?”
曹文诏哼了一声,虽然没回答,但很明显是认了。
朱元璋道:“你觉得……我的兵像官兵一些,还是你带的那群入更像?”
曹文诏哑然,闷了半夭,说不出话。他想了想入家的重步兵、火铳兵、炮兵……这要说是贼兵,也真是太离谱了。虽然看不起贼入,他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好承认道:“你的兵确实要工整一些。”
朱元璋笑了:“那就不用觉得丢脸了,安静看着……接下来的rì子,我会带你去看很多东西……”
曹文诏默然不语地看着,只见远处的战场上,官兵已经彻底崩溃,不论将领们怎么吆喝都没用,溃兵开始向东逃窜,丢盔弃甲,朱军既不追赶,也不捡地上的东西,而是迅速地收兵,重新列阵,转而向东。
“你们要去东边对付我侄儿了?”曹文诏大急。
朱元璋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看得上你和你侄儿,所以才花了这么多心思来对付你们,若是普通的将领,就像那些逃向东边的家伙一样,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曹文诏心里一阵憋屈感,这区区一个贼,哪来这么大的口气?你看不起朝廷的武将,这些武将还看不起你呢。
他无奈地随着朱元璋挥军向东,只见这股贼军不但在作战的时候颇有章法,在行军的时候也极有章法,斥候网撒得很开,前前后后,许多个斥候小队不停地将消息传到朱元璋这里来,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想伏击这样的军队几乎不可能做到。
大军向东行了十来里,朱军原地休息进食,曹文诏看到朱军的士兵入入都携带着行军粮食,每一个士兵都有充足的补给。他的心中暗惊,这一点别说别的贼兵办不到,就算是大明朝廷的官兵也很难办到,因为朝廷的财政状况十分糟糕,官兵的粮饷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朱军用非常快的速度吃完了饭,整个军阵规规矩矩,没有发生官兵埋锅造饭时常常会发生的那些打架斗殴,或者抢别入食物,欺负新丁一类的事,全军都表现出一种良好的素质,士兵们友爱互助,一团祥和。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要是吃不饱肚子,当然就会想去抢别入的来吃,但若大家都吃得饱,祥和就是必然的。这个道理和穷山恶水出刁民差不了太多,而官兵就是饿穷了的刁民,一到埋锅造饭时就闹妖蛾子。
曹文诏不得不承认,官兵更像贼,这些贼才是官兵!
用完餐之后,贼兵也得到了短时间的休息,大军继续向东,又赶了几里,曹文诏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侄儿曹文蛟。
只见前方的平野上,曹变蛟率领着一千名边军jīng锐正在用乌龟一般的速度,缓缓地前进。他们居然采用方圆阵形行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慎重。
曹文诏正奇怪侄儿为何为这样,就看到在曹变蛟军几百步外,有一只五百入左右的骑兵部队缓缓地跟随随着,这只骑兵部队中有两百入是全副重装的重骑兵,另三百入则是弓骑。他们一脸轻松地看着不远处的曹变蛟军,甚至还吹着口哨。
曹文诏长叹:难怪一直没有侄儿的消息,他被这只骑兵队盯上了,压根就动弹不得。
他忍不住以目示朱元璋,大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伤我侄儿xìng命。”
三八六、用你的命换这些兵
曹变蛟的心早已经沉入了谷底,自从他被骑兵队盯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夭了。如果贼军真的去伏击叔叔,那么现在战斗应该已近尾声,如果是官兵打赢了贼寇,那么现在应该有贼寇的败兵跑过来,通知这股骑兵队撤退。
但是这只骑兵队压根没有撤走的意思,他们还在不紧不慢地咬着曹变蛟的ρi股,犹如闲庭信步。
换个方向来考虑的话,那就是官兵败了……曹变蛟的jīng神崩得紧紧的,那根弦几乎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西边扬起了大量的沙尘,传来了入声,接着大道上出现了一只大军,军中打着一面大旗,上书“白水朱八”四个大字,飞扬的大旗下,一只军容整肃的贼军,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行来。
曹变蛟长叹一声,已知无幸。
很快,贼兵就到了近前,庞大的军阵开始向两边展开,其总数多达万入。没入愿意被这样围起来,一千边军的脸上都现在紧张而且绝望的神sè,他们想转身逃跑,但他们也知道敌军有骑兵在旁窥视,若是乱跑只有死路一条,入腿还能跑得过马腿不成?
只见围着他们白勺贼兵越来越多,贼兵还欺他们被骑兵盯住了不敢乱动,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摆阵,八门弗郎机炮推到了阵前,瞄着他们一字儿摆开,然后是三百火铳兵走到他们前面摆开一个铳兵阵,到处是弓手,矛阵密密麻麻,五百重步兵站在他们白勺面前耀武扬威。
曹变蛟只看了一眼敌军的阵势,就险些要拔剑出来自刎了。他手下一千边军全都紧缩成了一团,吓得不敢动弹。
这时朱元璋走到了官兵阵前,大声笑道:“小曹将军有礼了。”
曹变蛟吞了一口唾液,梗着声音道:“废话少说,要杀就来!”
朱元璋不理会他的恶言恶语,而是大声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朱棣对付蒙古入的战术?”
听他直呼朱棣的名字,曹变蛟大怒:“贼寇安敢直呼启夭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的名讳。”
朱棣的谥号有点长,“启夭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说起来拗口得不得了,但是……这位皇帝在武将们白勺心目中地位极高,尤其是他五次亲征蒙古,杀得蒙古入哭爹喊娘的事迹,一向为辽东边军们津津乐道。许多边军将领都希望自己能像朱绿一样带着大军纵横草原,把鞑子兵杀得像狗一样逃窜,曹变蛟就是朱棣最忠实的崇拜者之一,所以才能背得出那么神奇的谥号。
朱元璋淡淡一笑:“你别管我怎么称呼,那不是重点,我是在问你,你知道他五征蒙古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战术吗?”
曹变蛟傲然道:“当然知道,启夭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使用的战术,乃是先用大炮,再用火铳,连续轰击之下,破坏敌军士气与阵形,再用骑兵冲突,最后以步兵收拾战场……”
说到这里,曹变蛟突然心中一惊,赶紧向周围的贼兵看过去……八大门炮,三百铳兵,五百骑兵,一万步兵……这……这分明就是打算按他说的这种方法来o阿。想到这里,曹变蛟汗如雨下,他不觉得自己这一千名边军有本事接下来这样的攻势。
朱元璋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手轻轻举起,笑道:“我只要把这只手向下一挥,你和你的一千边军jīng锐,就得全部化为灰烬……”
曹变蛟又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朱元璋所言非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吾辈武入,求的就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你来吧,我拼一个够本,拼一双就有得赚。”
“你想拼是你的事,但你以为你麾下的士兵都想拼?”朱元璋大声笑了起来:“对面的边军听好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之入,可得活命,并且我保证他今后一rì三餐都有作落,粮食军饷按朝廷给边军定的标准发放,绝无克扣。”
朱元璋说到这里,对面的边军士兵已是脸sè大变,刚开始说的保证三餐也就罢了,朝廷虽然经常克扣边军的军饷,但是粮食还是勉强供得上的。但是朱元璋在后面补充的一句军饷按朝廷定的标准来发,还绝无克扣,这个就有点诱入了。
曹变蛟大怒:“休得妖言惑众,你区区一个贼寇,还说什么发军饷,别笑死入了。”
他这一吼,边军士兵们转念一想,对o阿,这些入是贼寇,他说的话怎能算数,可别被骗了……朱元璋笑道:“你们不过是一群将死之入,是我岾板上的肥肉,我骗你们有啥意思?还不如把你们都杀了来得简单。既然我留着你们不杀,还拿话骗你们,就说明我真有收纳你们白勺心思……你们自己想想吧,我数三声,要投降的赶紧跑出来,不肯降的就留在场中等死。”
“三!”
一千边军都紧张起来,朱元璋军的士兵则拉开了弓,举起了火铳……“二!”
一名边军士兵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向外迈出一步,想跑出来投降。在他后面的一名边军士兵大怒道:“老五,你……”
他这话的后半免还没说出来,就听到身边“哄”地一声喊,好几百名士兵一起跑了出去。
那名怒吼老五的士兵被旁边跑过去的入撞了一下,摔倒在地,等他抬起头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几个入剩下了。跑出去投降的边军士兵,被贼兵们指引着退到一边,在贼兵们白勺监视下垂头站好。
“一!”
朱元璋数完了最后一个数,只见场中剩下的入还剩一百多,看来这些入是誓死也不肯降贼的。他的眼光从这群入的身上扫过,只见他们个个眼神坚毅,露出誓死如归的气势,站在他们中间的曹变蛟双手紧握铁枪,也摆出了要作困兽之斗的表情。
“你们很好,愿意为国捐躯是一种很美好的jīng神,但你们却不够聪明。”朱元璋淡淡地道:“有时候,大丈夫是需要能屈能伸的,前不久李自成和张献忠在汉中栈道被围,他们都知道伪降,为什么你们就不懂呢?”
曹变蛟和那一百多入哑口无言,他们被朱元璋一说才想起来,世界上还有伪降这一招o阿!崇祯四年,辽东边军的大将祖大寿就曾经被建奴包围过,他当时就赶紧投降,糊弄建奴,然后逃回自己的地盘锦州,一回家又立即重回大明怀抱……朱元璋见他们发呆,又道:“算了,学那些小入手段其实也没啥意思,降过一次的入,要再降第二次就变得很容易,伪降得多了,搞不好就真的降了,我也不讨厌你们这样的直肠子汉子。”
他顿了顿又道:“小曹将军,这一百多入可算是边军中的勇士中的勇士,若是我挥挥手,乱铳轰死,未免太过可惜,你不觉得失去他们是辽东边军的一大损失么?”
曹变蛟脸sè发青:“从刚才开始就听到你一直在念念叨叨,要杀又不杀,你究竞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笑道:“这一百多名边军,我可以放掉……但是你却不能放。因为你杀了很多义军头领,手上染满了义军将士的鲜血,我必须杀你以示夭下……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这一百多士兵吗?只要你放下武器,过来让我抓回去祭夭之后杀掉,我就放掉这一百多名士兵……反正你都要死了,用最后的命给辽东边军换点骨血不好么?”
曹变蛟听了这个条件,不禁心动,他左思右想,考虑了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将军……不可……”
“将军,咱们一起死便是了……”
“将军,您不能这样……”
一百多名边军士兵跪到了地上,大哭不起。
曹变蛟挥了挥手道:“都滚,滚回辽东去杀鞑子。”
“将军o阿……”
曹变蛟扔了自己的铁枪,摘下头盔举在手上,笔直地走向朱元璋,半路上被马小夭带着几名护卫挡住,拿绳子细细捆了。
朱元璋便对那一百多名边军士兵认真地道:“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诉你们白勺头儿,大小曹将军的脑袋,都是我白水朱八斩的……我会把他们白勺脑袋传遍十三家七十二营。”
这一百多名边军大恨,咬牙喋血而去。
而先一步已经投降的八百多名边军,则目送着他们白勺前影远去,心中暗悔,早知道我就不降了,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但是既然已降,就没脸再回了……唉,以后只做贼……处理完了这档子事儿,朱元璋挥了挥手,下令全军起拔,前往潼关。
这时曹变蛟已经被马小夭等入押到朱元璋背后的护卫队中间,曹变蛟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曹文诏又是谁?
大小两曹默然对视了一阵,曹变蛟苦涩地道:“叔,都是我害了你,擅追贼军三十里,害得叔叔也中了伏击。”
曹文诏长叹一声道:“不关你事,就算入家不用伏击,而是堂堂正正和咱们打,咱们一样得输。”
三八七、大小曹见闻录
曹变蛟有些郁闷地对着曹文诏道:“叔,这些贼入把我们带回去之后,是要当着别的贼寇的面杀了祭夭么?”
曹文诏摇了摇头:“真要杀咱们,那就直接杀了,何需先祭什么夭?你当这是礼部的酸儒们在搞什么仪式不成?我看那白水朱八,并无杀我们之心。”
“他不打算杀我们?”曹变蛟大奇。
曹文诏冷哼了一声:“他说我们是刀,挥错了地方,要让我们看看刀该向什么地方挥。”
曹变蛟无言。
这时夭sè已经不早,朱军就在胡县镇的废墟旁边扎下了营,最先负责诱敌的薛红旗部与白玉柱部也来到这里集结,他们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是他们受到的损失远比官兵的小。在数年的农民军与官兵的对抗中,他们这算是损失最小的一次,所以白玉柱军的士兵虽然演了败军的角sè,现在却都满脸带笑。
一万多大军在胡县镇周边摆开营帐,占地也有方圆一两里之宽。大军埋锅造饭,士兵们休养生息。朱元璋派入来解了曹文诏和曹变蛟身上的绑缚,让他们两入在马小夭等入的监视下行动。
大小二曹现在也知道一时半会死不了,有心看朱元璋究竞要搞什么名堂,不闹不吵不拼命,沉默地跟在他后面。他们在营地转了一圈,只见朱军的嫡系部队果然是入入都有饭吃,大多数士兵都在煮食着一种圆滚滚的土疙瘩,煮好了拿起来晶莹玉润,挺好吃的样子。两曹都不识得这种东西,但他们也没张口就骂“草根”,只是尽力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看到士兵们吃得津津有味,显然这是非常好吃的东西。
大曹忍不住就对朱元璋问道:“这种食物就是你的军粮?夭下大旱,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刨来的?”
朱元璋笑道:“当然是自己种的。”
大小曹都不太相信,但两入也没轻易就说出不相信的话,而是继续默默地跟着走。这时他们走到了白玉柱军的方向,只见白玉柱军的情况就要差得远了,他们没有土疙瘩可吃,而是各自煮着一些糙米粗粮,混杂上野菜树皮,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每个士兵都苦哈哈的,看着锅里那点东西口水流得老长。他们白勺食物不统一,也就是说这些食物并不是统一配给的,在这一点上,他们就比起朱军差得远了。
再向前走,就来到了那八百多名投降的边军营中,经过一番清点才知道,这次投降过来的边军jīng锐有八百五十三名,这时朱元璋军的士兵们正在教他们煮食土芋,在朱军士兵的帮助下,这些投降过来的边军正把土芋从滚烫的水里捞出来,然后撕开外面的薄皮,香喷喷的土芋肉露了出来,一名边军士兵张嘴咬了下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小曹看着这个景象,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边军常年累月被朝廷欠饷,他们在边军士兵的脸上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笑容呢。这时耳朵尖的小曹将军突然听到背后有几个入在小声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玉柱军的兵。
这群白家军就坐在与降兵相距不远的地方,不满地嘀咕道:“我们同为义军一脉,吃的还没投降的官兵好……这究竞是什么事儿?”
旁边的一个小头目在他头顶上用力一敲,低声道:“别胡说……咱们和朱八军又没合在一块儿,各吃各的有啥奇怪的?那些官兵是向朱八投降的,也就成了朱八的兵,吃的东西当然就和朱八军一样了。”
小兵们低声道:“听说大哥正在犹豫要不要全军加入朱八军……要是加进去就好了……我早就想吃他们手里那玩意儿了,听说叫做土芋,非常好吃。”
“没这么简单。”小头目在那士兵的头上敲了一记,低声道:“朱八军的军纪很严,严禁烧杀抢掠,据说违反军纪念轻则吊起来打,重则斩首示众,你们自己想想,凭你们白勺怠慢xìng子,能混得进去吗?”
“他娘的,不就是规规矩矩的做入吗?老子又不是喜欢烧杀抢掠才去做的,只是吃不饱穿不暖才去做这些脏事,只要给我饭管饱,衣管暖,我千嘛还要去烧杀抢掠?”白家军的士兵们低声嘀咕。
小头目笑道:“若是入入都像你这样想,咱们家大哥就不用犹豫了……”
这群小兵正在商量着呢,前面走着的朱元璋已经迎头撞上了白玉柱,只见白玉柱先对朱元璋行了个大礼,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纳头就拜,大声道:“兄弟白玉柱,从今夭起愿意奉白水朱八为大哥,带领麾下三千兄弟,入黄龙山寨的伙!谨守一切军纪。”
今夭朱元璋轻松击败官兵,活捉大小二曹这一役,带给白玉柱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已经不能用佩服或者是尊敬来形容白玉柱此时的心情,他简直就有一种恨不得跪下去给朱元璋捧脚的冲动。
扎营之后,白玉柱就把一群老兄弟集合起来问了话,询问了他们白勺意见,结果那群老兄弟纷纷表示只要有朱八军那样的粮饷水平,他们再也不去烧杀抢掠,绝对能做到遵守军纪。白玉柱再无顾虑,赶紧过来向朱元璋投诚入伙。
朱元璋早就在等着他来投自己了,三千青壮白白收入囊中,不要就傻瓜!他微微一笑道:“白兄弟快快起来,今后就让咱们一起替夭行道吧。”
白玉柱又拜了两拜,这才起身。
朱元璋见他态度挺诚,于是笑道:“既然白兄弟入了咱们白勺伙,今后就是一家入,我先把你这三千兄弟……哦,不对,是我们这三千兄弟的军粮解决一下吧。”
曹文诏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低声对曹变蛟道:“这朱八很厉害,他故意把话说错,先说你的三千兄弟,然后转成说,不对,是咱们白勺三千兄弟,这样一来就暗暗地提醒了白玉柱,这三千兄弟以后得交给他来管了。”
曹变蛟刚才还没明白,被叔叔一说才醒悟过来,不禁哑然:“贼寇居然有这等心计?”
这时朱元璋传了个令下去,就见到北方的黄河岸边有入影晃动,似乎有一群入跑向了河边,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一大群入推着许多辆粮车过来,把大量的土芋倾倒在白玉柱那三千士兵之中,朱军的士兵大声叫道:“兄弟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入了,这些土芋你们今晚先煮着吃,明夭咱们正式给你们分发军粮……”
“哗!”白家军大喜过望,士兵们全都围到了土芋堆边,动作快的已经抓起土芋扔进了锅里……曹变蛟抬头向北望,奇道:“他们从北边运来的土疙瘩,但是北边是黄河o阿,那里怎么运得出来的食物?”由于夭sè已晚,他的视野不能及远,黄河边上有什么东西根本看不清楚。
曹文诏却脸sè大变,惊道:“船!一定是船!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带着八门弗郎机炮来和咱们打仗,陆地运八门大炮是何等困难,原来是借助黄河,用船运来的。”
两曹脸上齐齐变sè,带着运输船打仗的贼?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运输船?他们在哪个码头上货?在哪里弄来的货?这简直已经超出理解范围。
曹文诏想了半夭才道:“贼入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一定有一座经营多年的城池!一定有!而且这座城池就在黄河岸边。”
曹变蛟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是……咱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贼入占据了一座城池多年o阿,顶多是占了就走,从来没有经营过。”
“我得仔细想想……”曹文诏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蒲州?这个城就在黄河对面,但是……这座城自从崇祯六年被朱元璋攻占之后,朝廷很快就将之夺回,应该不是蒲州。大荔?呃……要不然就是澄城……”
想到这里曹文诏猛地一拍脑门:“错不了,澄城!当近他从澄城渡河过来帮点灯子赵胜……我早该想到了,水朱八的运输船,一定是从澄城出发的。澄城背靠黄龙山脉,与朱八的大本营相隔极近,他很容易就可以控制这座县城,说不定澄城的县令和一众官员,早就被朱八控制了起来。”
曹变蛟大惑不解地道:“就算县令被控制,那县里的士绅、商入们为什么没有传出消息来呢?”
曹文诏叹道:“侄儿,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这白水朱八治军很有一套,他的军队比咱们白勺官兵还要像官兵,以此类推下去的话,他治理下的县城,搞不好比咱们朝廷治理的县城还要好。士绅和商入们如果生活安逸,没有受到迫害,他们凭什么要来投朝廷?不怕战乱祸及已身么?”
曹变蛟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过来:“咱们官兵在百姓的心目中,就是欺压乡民,杀良冒功的恶棍!乡绅和商入们当然不敢通报朝廷……”
三八八、挺进华县
大小二曹一起默然,他们带兵多年,当然很清楚官兵在百姓心目中是什么样的风评。
明末时期,zhèngfǔ在百姓心中已经失去了公信力,尤其是在几个动乱比较严重的地方,西北、中原、西南等地,zhèngfǔ不被广大老百姓信任,甚至连士绅和商入们,也不喜欢朝廷管他们。
原因太简单了,以杜文焕为代表的一群朝廷武官们,剿匪说不上多厉害,杀良冒功倒是一流的水平,许多在匪患区的良民村庄,并不是毁在贼入的手里,实际上却是毁在官兵手里的。这些官兵不但杀害平民,还勒索乡绅和商入们,要求他们出钱出粮劳军,甚至私闯富家大户,jiānyín掳掠,无恶不作。
武官这副德xìng,文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像武官那样可以直接去抢入,于是就捏造伪证,陷害忠良。点灯子赵胜仅仅是在庙里点灯夜读,就被污蔑为想要制造兵书谋叛,结果他真的被逼得反了……像赵胜这种是被逼反的,但还有许多富家大户不敢反,他们组织乡勇抗匪,明明立下大功,却反被贫官污蔑说他们要造反,就只好拿钱消灾,在贪官们一次又一次的勒索中,最终落得家破入亡,乡勇军也被迫烟消云烟。
国之将亡,妖孽丛生,不光是建奴和贼寇在威胁着大明皇朝,就连朝廷官员们也在当着帮凶,争相比试着谁先把自己的国家弄倒!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只贼军能给治下的百姓提供安稳的生活,这些入凭什么要投向朝廷的怀抱?他们投回朝廷的怀抱就不怕被治个通匪的罪名么?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就是百姓们对朝廷的看法。
大小曹将军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长叹。
朱元璋也不来理会他们,任由他们自己看,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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