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莲走后，江波在伙夫班继续背大锅。每次他进厨房，都可以看到何昆何督察“关切”的眼神。江波一看到他就来气，要不是怕再回禁闭室，要不是老莫头拦着，江波早就冲上去再给他一炮了。上学的时候，就是觉得这个人有一点文艺腔，谁知道现在这么难缠？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江波的心好像在油锅里煎一样，摸哪哪儿疼。滕玉莲还没有消息，江波大致估算了一下，等滕玉莲找到赵教官，再把指示送过来，最少要六天。六天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不能再等了，这可能是他能够深入敌人心脏的唯一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相信赵教官和党组织是能够理解自己的，玉莲也会理解自己的。他知道，玉莲主要是担心他的安全，想先联系那边的党组织，了解好情况，这样就能够降低危险系数。但是，等着一切都办妥了，罗老太爷可能就被救出来了。事不宜迟，他马上就要走。想到这里，江波把背上的行军锅往地上一放，就往外走。老莫头在后面直喊：“江波，你把我的锅蹾漏了，你小子赔我！”江波站住，直直地往回走。老莫头笑着说：“你还真好骗，锅没有漏，但是，你这样蹾，保不准下次就漏了！”江波却理都不理他，拿起旁边装好的饭箱子就走。老莫头看着他的背影，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绮丽几天都没有下床了，东西也不吃，眼泪不断。宣子奇劝劝不了，说说不得，只好借口公事，整天都待在办公室里。江波进来的时候，宣府的侍女刚把剩菜端出来。看见江波，像看见救星一样，朝里屋努努嘴—听见有人进来，里屋里，罗绮丽的抽泣声又大了起来。江波把送饭箱子放在一边，朝着罗绮丽躺着的里间敬礼，他大声告诉罗绮丽，自己能够把罗老太爷救出来。罗绮丽将信将疑：宣子奇都束手无策的事，江波一个学生兵能办？江波说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保证会全力以赴。他充满真情地对罗绮丽说：“我去芙江救老爷子，是为了报答旅长和太太的再造之恩，我的这条­性­命，都是旅长、太太给的，我活着，已经是多赚了，现在能够为旅长、太太分忧，我必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罗绮丽看到了希望，有人去救，就有希望，不是吗？她让江波提条件，江波要宣子奇的一封介绍信，罗绮丽觉得这是必需的，不算条件。江波又不好意思地提出，救了罗老太爷回来，希望能够不再在伙夫班背锅了。罗绮丽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抓住江波的手，向他保证，只要救出她爹爹，十七旅，江波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还告诉江波，自己有一个堂妹，叫罗茂丽，在省党部党务调查股做书记员，她已经回到芙江，正在想办法营救父亲。江波记下了她的名字。

江波对老莫头交代了一下，说如果自己回不来，让他跟滕玉莲联系，把自己的情况向党组织汇报。老莫头虽然很担心江波，但兵行险招，破釜沉舟，可能成功，所以，他没有阻止江波。一个小时之后，江波带上他向宣子奇要的上等兵洪尔贵，朝芙江出发。

湘江两岸，翠竹葱翠，鸟声婉转，轻烟如缕，江水如蓝，多桅船顺流而下。便装的江波伫立船头，凝神思考宣子奇临行前的话：“江波，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办了，要是办不好么……你就不要回来了，天涯海角，你随处可飞，不算逃兵，我可以赦你无罪。”宣子奇这个人，外粗内细，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一方面，是让江波放开手脚­干­，不要有什么压力；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把他江波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江波想起赵教官的嘱托，要像钉子一样楔入十七旅，成为我党的眼睛、鼻子、耳朵。让自己离开十七旅，离开敌营，那自己还怎么开展工作？宣子奇想都不要想。所以，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准失败。但是，怎么才能做到既不伤害农军兄弟又把人救出来呢？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