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赵家后花园,却是春雨微润,杏花点红,较之胤礽上次来到这里别是一番风景。
如今胤礽已经很能和赵凤诏说些闲话了。说起来最开始得知赵凤诏喜欢男人的时候,胤礽对赵凤诏很是提防了一段时间,只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见赵凤诏确实除了书信外并无其他举动,而且素日对他也确实是毕恭毕敬的,由此也就渐渐去了疑心。毕竟,如果只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就要对他处处防备,那么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不要再见任何男人好了。
而且,赵凤诏确实言语有趣,胤礽一个人在宫里头,十五十六以及弘晳又常年跟在康熙身边,太子妃也是一味的贤良淑德,他实在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此,难得遇到一个言语有趣的又一味的怕他或者是奉承他的,胤礽对赵凤诏的那个小毛病也就忍了。
“殿下似乎有心事?”
“谁能没有心事?心头没事的,那是死人!”胤礽嗤笑一声,抬手自顾自的又续了一杯酒。
“那可不见得,”赵凤诏拖长了声音,引得了胤礽注意,这才故意慢吞吞的道,“臣可是听说,神仙也是无忧的。”
胤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侯鸾这话可不见得,你没看过那《封神榜》么,里面那些个道貌岸然的神仙,可没少勾心斗角。”
赵凤诏何等聪明,一听“勾心斗角”之语,立时明了太子心结所在:最近能让太子有勾心斗角感觉的,除了那位八贝勒还能有谁?
“听殿下此语,奴才大胆臆测,可是江南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侯鸾你——”胤礽闻言抬起头,看了赵凤诏半天,才苦笑道,“罢了,迟早都会知道的,便说与你听吧。”
胤礽心知凌普受贿之事,若是江南科场舞弊案没有爆发也就罢了,如今这情形,却是万万瞒不下去的,因此倒也无所谓多一个人知道,于是便将那日凌普求情之事细细与赵凤诏说了一遍。当然,丁尔戬对这件事的分析,他是一个字也没提。
赵凤诏也不是笨人,再加上太子的神态脸色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指点,因而不过片刻就想通了其间的关节,道:“臣明白了,在外人眼中,凌普大人与殿下两位一体,凌普一举一动必然都受殿下指示。八贝勒此举,意在将太子殿下卷入江南科场案中,从而迫使殿下为了八爷一派开脱责任。”
沉吟片刻,赵凤诏试探道:“却不知殿下待如何处理?”
胤礽悠悠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顺便自嘲道:“少不得要做一回刻薄寡恩之人了。”
“殿下不必心忧,如此正好。”
“也许吧。”胤礽苦笑。
“殿下勿要心忧,臣以为对这个国家而言,殿下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凌普大人的|乳子,殿下以国事为重,皇上只有喜欢的。”赵凤诏伸手胤礽又准备倒酒的动作,狡黠的道,“至于凌普大人,臣早年常常看戏,时常听得两句话,一句是‘法外容情’,还有一句则是‘死罪可赦,活罪难逃’!”
“倒不知道侯鸾还有这个雅趣。”胤礽嘴上不置可否,手却将酒壶从赵凤诏手下夺了回去,给自己满了一杯后,又往赵凤诏已经喝了一半的杯子里续了酒。
“那是因为,”赵凤诏目光柔和的注视着面前满杯的酒,“殿下从未真正留意过侯鸾的喜好吧。”
胤礽于是又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尴尬,“是孤疏忽了。”
“殿下日理万机,的确没有时间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赵凤诏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慢慢的握住了面前的酒杯,“不过殿下放心,无论如何,臣总会站在您身后的。”
“得卿此语,孤深感欣慰。”胤礽尴尬更甚,“只是殿试在即,侯鸾还是先准备殿试吧。”
“臣知道了。”
看着太子略微闪躲的眼神,赵凤诏忽然不想再那么小心翼翼的试探下去,“殿下,臣会准备好殿试的,只是——”
“殿试之后,你就继续去江苏吧,你且现在心头做好准备。”太子却不给他机会,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飞快的说完了他要说的话,而后对一边侍立的高三变道:“摆驾回宫。”
赵凤诏到底不敢造次,只得跪下,道:“臣恭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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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放下赵凤诏这头,却说江南那边,张鹏翮自打程荣主动招出凌普这一节后就知道大事不好,他虽然以精干著称,却也是第一圆滑的,不然哪里能在朝廷满臣之中屹立这么久,深得康熙信重不说,还赚下了个干练清廉两不误的名头。
依着原本张鹏翮的心思,最好连噶礼也不要得罪,只将两个考生以及直接收受金子的副主考赵晋收监也就是了,最多再加上一个帮忙行贿的李奇。可恨张伯行那老狗,自己不安逸,也要还得别人都不安逸,于是这案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拖了下来。张鹏翮想着,最好拖到大家都不耐烦了,到时候再随便一结案就好。至于之前的这些日子,扬州从来繁华,再加上他好歹也是钦差身份,打发日子总不会难的。
可是现在,因为张伯行那老狗的不松口,他之前的所有设想都打水漂了!
“放肆!太子殿下何等高贵身份,也是尔等可以攀扯的吗?”张鹏翮色厉内荏的一拍惊堂木,呵斥着堂下竟然攀扯到太子的程荣吴会,心头恨不能飞奔下去给那两人嘴里塞上两只鞋让他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子殿□份高贵,小民自然是见不着的。”程荣狡猾的在地上磕着头,颤声道,“是内务府管事凌普大人主动找到小民的,他说,他说……”
“有话实说,本院在这里给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说的是实话,本院定能保证你们从轻判处。”旁边陪同审理的张伯行温声道。
“张大人说的没错,尔等宜当速速如实招来!”一向乐于跟张伯行唱对台戏的噶礼也难得赞同了他一回。
“是,小人说实话!”吴会貌似鼓起了极大地勇气,“那日凌普找到小民,道是只要给三千两银子,他一定保证犬子的举人功名。小民那时候身上没有带足够银两,便与程荣一起勉强凑足了三百两金子给凌普大人送去。”
“既然尔等送的是凌普大人,为何还要攀扯太子殿下?”噶礼作不解状。
“刁民无状,胡乱攀扯意图脱罪,噶大人不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张鹏翮难得的对噶礼冷下脸。
噶礼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公然挑战钦差的威严,没有再开口。
“收监候审!”张鹏翮断然止住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纷乱,暂时中止了审讯。
事到如今,张鹏翮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拖下去了。京城里皇帝催促的旨意已经来了三四回了,可是他噶礼都不愿意得罪,何况太子?
苦思了数日,张鹏翮终于赶在更多对凌普不利的证据呈上来之前,匆匆忙忙了结了此案:两个行贿的考生以及受贿的副主考判处秋后处斩,至于之前代替噶礼收了金子的那个县令则因为自杀身亡,无证可取,于是就此撂开不再理会;张伯行在于公堂之上诬告上司总督,着革职处理。
张鹏翮自己也知道如此潦草结案怕是不成,只是他实在不想在继续将这个烫手山芋捧下去了,于是匆匆将结案辞呈写了而后送了回京,然后自己带着随从家人往福建去了——来此之前,皇帝就让他结案之后往福建就任福建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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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结案,张鹏翮一个人是潇洒了,但是其他人尤其是莫名其妙被革职的张伯行却悲剧了。当然,张伯行不是轻易屈服于命运的,于是他不屈不挠的连夜给皇帝上书,狠狠的告了张鹏翮一状,顺便表白了一下自己的清廉以及忠诚。
于是之后不久,户部满尚书穆和伦作为新一任钦差大臣被派了下来,会同漕总赫寿一同审理此案。
这两人其实也很想学张鹏翮,奈何他们二人亦道扬州就被拦路告状的江南士人于众目睽睽之下递了各种证据,再加上太子的人在暗地里的帮助,于是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了。
于是,凌普被挖出来了。
到了这里,他们不敢再审下去了,于是将所有的卷宗整理,而后送到了京城,请求御裁。
皇帝收到卷宗,果然大怒,在南书房当着众臣子的面给了太子好生一顿训斥,然后将卷宗交给了太子,要求太子自行处决此事。
太子一律从重处罚,噶礼叶九思等其他涉及此案的地方官员一律革职,此科的正副主考左必藩以及赵晋则处斩,至于那几个行贿的考生以及在中间帮忙牵线的几个下人或者家人则一律流放。至于张伯行,因为是冤枉,依旧留在江苏任上。
而凌普,太子则给出了两个处决方式:其一,斩首;其二,逐出旗籍,革去其身上内务府管事之职,保留其命。
“儿臣知道,凌普所犯之事,论律非斩首不能偿其罪。只是|乳母毕竟奶过儿子一场,儿子不愿意|乳母受中年丧夫之苦。因此,儿臣愿意以东宫一年之俸,换取凌普的活命。”太子如是道。
康熙看着跪在下首的太子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第二条。
86、暂时的平静
宫里头的良妃生病了,据说病得很严重。
石氏去看过一次,说是心病,估摸着多少还是与八阿哥被闭门读书有些关系,胤礽听过之后便不再在意。毕竟,良妃的身体从四十七年他到这里时候便时好时坏的,此时又病了,也说不上什么大事。
江南案结,殿试这边的结果也出来了。赵凤诏果然不负胤礽所望,排在了二甲第十名,考虑到他多年不摸《四书》,这个结果还算不错,也算是完成了皇上给他的“谋个进士出身”的任务。
刚好如今江南的官场被胤礽扫荡一空,依着胤礽的想法,现在赵凤诏身上二品大员的品级,正好可以过去接任叶九思空出来的安徽巡抚。
只是这样的想法他只来得及跟康熙说了一次,康熙便表示张鹏翮现在离开了户部去了福建,他正好需要一个汉官协同穆和伦处理户部的事情,赵凤诏既有才干,又善于机变,接任张鹏翮的工作再好不过。当然,以赵凤诏从二品的品级,是担任不下户部尚书这个正一品的职位的,所以皇帝给他准备的职位是襄理户部尚书。
胤礽很是失望,却也知道了康熙不会让江南落入他手中的态度,于是放开了手去,公平中正的推了几个好人选,其中大多为康熙的嫡系人马,于是江南的事便算是揭过了。
当然,江南案的余波并不尽于此,至少,原本一直淡淡相交的那些宗室老狐狸们终于开始对太子党投以青眼,就连历史上原本应该投靠老四了的隆科多也在其父佟国维的暗示下加入了十五十六等少年子弟定期举行的南苑围猎活动之中。当然,在表面上,佟国维依旧在南书房里不遗余力的与太子争斗到底。
而在太子党之内,因为凌普一事上丁尔戬给了意见,胤礽便和这个由周敏带来的儒生慢慢亲近起来,反倒是将周敏冷落了,周敏便有些不快。胤礽在问过他的意见之后,便将他送到了南方,与何柱儿一道,经营胤礽在南洋的势力,或者说是,制衡何柱儿在南洋势力中的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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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胤礽过得很是悠闲。
弘晳媳妇产下了一个小格格,胤礽虽然想着自己这么年轻就做了祖父而有些不可思议,对这个小孙女儿却也是极为喜爱,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流水般的赏下去。非凡電孒お論壇 他东宫虽然罚了一年俸,但是现在的他手里握着与蒙古的诸般交易以及独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砂糖作坊,再加上他在南洋所作的,那一丁点儿俸禄哪里影响得到他的生活。
石氏也快要生了,说起来这个不知道是舅舅还是姑姑的小家伙,比起他那个已经出生的了外甥女,倒是还要小一两个月。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并不算少见就是了。
因为赵凤诏的留京,胤礽算是对户部拥有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力,但是穆和伦却是正正经经的帝党嫡系人马,因此胤礽并没有作任何小动作,只是嘱咐赵凤诏小心处事。
老八这边,江南案结之后,他就被皇帝勒令闭门读书,就连良妃病重也没被放出来,倒是八福晋被准许入宫侍药。只是据太子妃说,八福晋这侍药,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却是都耗在宜妃宫里,倒是不知道她进宫到底是侍候谁来着。
饶是胤礽素来不喜老八,听了石氏转述的这个消息,却也忍不住对老八媳妇生出了几分不满。只是他虽然贵为太子,对康熙后宫里的关系,却也说不上什么,因而也只能将这份不满深埋罢了。
老八被闭门读书,八福晋又一门心思的只与她的宜妃姑母结交,胤礽便将主意打到了老十以及十四两个人的身上。
经过两轮试探,胤礽已经对老九死心了。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无利不起早也就罢了,横竖他将来是要鼓励商业的,只是老九这人在这里得了利,转眼就将这利堂而皇之的补贴了老八。胤礽虽然不是那小气之人,却也远远不到任人拿了自己的东西去补贴政敌的程度。
老十那边其实很好说话,他性格还是属于比较敦厚那种,只是他年纪与老九相仿,在皇子中身份也差不多,于是从小一块玩习惯了,后来老九跟了老八,于是他也习惯的跟了上去,在八爷党中属于习惯成自然那种。
对于这样的人,胤礽倒也没有采取什么过多的动作,只是让石氏多跟那边往来,然后让十五十六参加那些宗室贵族子弟的围猎或者酒会的时候尽量拉上他一块,尽量在事实上造成一种他和太子党比较亲密的迹象,然后让老十渐渐习惯十五十六几个小阿哥的陪伴。
至于十四,对于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胤礽却很是花了不少心思。他知道胤祯是个野心勃勃的,是以要拉拢他,必须许以功名不可——此功名非科举考试之上的功名,而是大丈夫安身立世的功与名。
知道十四对自己打从心底的厌恶,胤礽倒也没有自己出面,而是费了不少唇舌让弘晳出面,装作无意的提及南洋诸岛列强争雄的事情,又略略漏了几分英吉利舰队天下第一之类的口风,以图徐徐引诱十四上钩。
当然,因为弘晳素来与十四不对付,胤礽也给弘晳支了不少招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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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对老十还是十四的安排,都不是一日可以见效的,胤礽于是也不急,想着自从老八生病以来自己似乎没有亲往探看过,于是在这日跟康熙说了一声后,便着人打点礼品前往八贝勒府探看老八。
康熙自从江南案后便对太子有些愧疚,又兼喜欢太子这样关怀兄弟的样子,于是自己也命梁九功收拾了两支人参并几丸药,命太子顺便带去。
既然禀了康熙,又还带了康熙的问候以及赏赐,胤礽自然不好如同以前出宫游玩那样做白龙鱼服,而是大模大样的启用了太子仪卫。
胤礽必须承认,他这么做,是有几分故意呕心老八的意思在其内。
87、兄弟
“原来九弟也在这里?”看着老八身侧的老九,胤礽在心头后悔,他应该把十五或者是十六带来的,或者是弘晳也好啊,也可以顺带刺激一下目前有且仅有一子一女的老八。
“太子殿下降临,真是好大阵仗!”老九语带嘲讽。
“九弟。”老八先不赞同的低声斥了老九一声,这才转向太子,“太子殿下难得来臣弟府上,胤禩实在是不胜荣幸。皇阿玛在宫中可好?臣弟因为抱病在身,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宫给皇阿玛请安了。”
胤礽微微一笑,也不拆穿老八的语言游戏,“皇阿玛一切都好,今日孤出来的时候,他还带着小天佑在演武场射箭呢。”
老八脸上一僵,随即绽开一贯的温润浅笑,“听闻皇阿玛身体依旧如此康健,做儿子的也就放心了。”
胤礽眼神一暗,皮笑肉不笑道:“皇阿玛身体自然是好的,只是八弟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是。”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的道,“对了,怎的不见十四弟?”
老八的笑脸立时僵住了。
愉悦的欣赏着老八的冷脸和老九的黑脸,胤礽放弃了马上回去的打算。毕竟,就算是作秀,也要有作秀到底的职业道德不是?而且,他必须承认,他是看着老八那随时随地一副“我是谦谦君子,我温润如玉”的样子不顺眼很久了。有机会欣赏老八君子以外的面孔,他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问过病情之后,胤礽又晃到老八府内的园子里评比了一番他前两年得的,今年才开花的两株琼花,然后又无视老九若有若无的挤兑,硬是在老八府上吃了一顿美美的午饭,席间更是极尽了仁厚兄长的作态,最后直到老八脸上都不大挂得住笑了,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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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胤礽回宫之后的心满意足,单说老八这里,被太子折腾得心力交瘁又不如胤禩有涵养的胤禟在太子走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八哥,你也太能忍了吧?他简直是欺人太甚!”胤禟气咻咻的坐在书房中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块端砚,似乎非常想将之投在某个不在场的人的头上。
“不然又能怎么样?现在追上去将他暴打一顿?”胤禩似笑非笑的看着胤禟,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眼底满是黯然,“他可是太子啊!”
“十四他,”胤禟垂下肩膀,一贯神采飞扬的脸庞也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八哥,十四弟不会真的被他拉过去,对吧?”
“我不知道。”老八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个小忘八!”胤禟恨恨的低声咒骂,“也不想想当初……”
“人往高处走,我已经不能给他任何好处了,他这样选择,也属人之常情。”胤禩摇头苦笑,低声道,“我看得出太子是对你也有拉拢念头的,他也不是一个喜爱翻旧账的人,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跟他去吧,也算是——”
“八哥你说什么!”胤禟一把将手上的端砚重重摔在桌子上,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九弟在你眼中就是那等眼中只有荣华富贵的小人吗?”
“小九!”胤禩只轻轻一声喟叹,就成功的将几乎气到爆的胤禟安抚下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看不透么?我不过是皇阿玛留着给太子练手的一个靶子罢了,如今更是连这个用处都没有了。现在太子碍于皇阿玛勉强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非 凡電孒お論壇 可实际上,我不过是他砧板上的肉,单看太子乐意什么时候动手罢了。你与我不同,你不涉朝事,与他也没有直接的冲突,而太子为了将来对付我更容易些,肯定会拉拢你。我们兄弟一场,我虽然不能带给你什么好处,却总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便是将来有个万一,也好给弘旺搭把手不是?”
“八哥,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罢。”胤禟喃喃。
胤禩惨淡一笑,“古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总是居安思危方才能做到有备无患。如今的情况,做点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胤禟面色不断变幻,过了许久,神色却突然变得坚毅起来。“八哥,十四弟是个混球没错,可是老十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弘旺还有弘晸他们几个有他在,总不会有大事的。弟弟虽然糊涂,却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兄弟都不顾。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便陪你一道下去吧!管他刀山火海,横竖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因为自幼即沉浸于钱财商事,老九虽然继承了宜妃的好脸孔,但相较于同样继承了母系方面面孔的其他兄弟来说,却未免有些失之于轻浮了,缺少了一些皇家子孙的尊贵凝练之气。但是现在,他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的神色,却是让老八也禁不住动容。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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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听到他走后老八老九的这一番对话,胤礽一定会大喊一声,“冤!”
他是想着把老八身边的人都调开,老八的那些羽翼都折断没错,但是他真没想过将老八置于死地。
就连他一向甚为忌惮的老四,在确保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不会因之而动摇后,胤礽便也放开了心怀,开始慢慢启用老四。虽然目前他给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但是毫无疑问,老四将来绝对不会被闲置。
老四尚且如此,何况历史上并没有成功的老八?
所以说,老八是真的多虑了。
五月开始,康熙又要开始今年的巡幸塞外了,胤礽照例留下代理朝政,老八依旧享受随身拴着的待遇。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康熙将最近几年一直留在身边的十四留下来了,让他协助太子处理政事。当然,十五十六这两个过于亲近太子的还是被康熙带走了,一起的还有这些年往毓庆宫跑得越来越多的十七胤礼。
老三也被留下来了,如今的朝廷,老八的势力一半被太子连根拔起,一半则做了墙头草,也就只有老三的在文人清流中的势力可以稍微与之抗衡一二了。
老四也被留了下来,随着最近一年来逐渐接手了不少差事,胤禛也终于开始有了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人马,但也不过是人马而已。
除了这几人,其余的成年皇子,在五月初二日这天,随着康熙的銮驾,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巡幸塞外的路程。
也是这一天,一封来自周敏的快件摆上了胤礽的案头。
88、有客自远方来
周敏的信很简单,就是他们的人和英吉利的人在海上干了一架。
南洋如今势力复杂,除了英国人外,还有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等,再加上胤礽的势力,差不多也可以成立一个小联合国了。
在最初派遣何柱儿南下之时,胤礽便嘱咐了他,切勿露出行迹,只说是北方来的商人便罢了。后来又因为南洋海盗横行,何柱儿便动了扮作海盗的心思,于是南洋上便有了一只专门打劫西洋人的海盗队伍。
这样的海盗队伍在南洋海面上并不算少,毕竟虽然离开了故土,但是中国人的乡土情从来都是最重的,等闲也不愿意为难自己的家乡人。只是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再加上何柱儿又是个没把持的,在连着几番得手之后,便难免狂妄起来,竟然瞄上了英国人的船队,于是,便撞到了东印度公司的护航舰队手中。
何柱儿的伪海盗队伍虽然在南洋众海盗队伍众还算不错,但是怎么比得过人家正规海军出来的护航舰队?
毫无意外的大败。
胤礽大怒。
他怒的倒不是何柱儿的大败,他怒的是何柱儿的擅作主张,以及事后还企图将此事对他隐瞒下来的举动!若不是周敏刚好到哪里,只怕这件事还真的就被他压下了。
南海之事,是他暗中进行的。想必何柱儿也是钻了这个空子,又山高太子远的,于是自以为是一把手的何柱儿就以为自己可以当土皇帝了!
只可惜,他的才能与他的志愿不太合适,不然的话,只怕胤礽还真要被他瞒下去了。
何柱儿不能用了!
思忖良久,胤礽知道现在的何柱儿还动不得,毕竟南洋的势力他还是一把手,周敏新到,如果自己这里将何柱儿撤了,何柱儿接不接受先不说,就是接受了,只怕他苦心经营的南洋商队兼那海盗队伍立马就要散成一盘沙。
所以,还是安抚为上吧。
叹了口气,胤礽在心头略略思忖了片刻,也不叫人伺候,便自己铺开纸磨了墨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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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头焦灼,但是胤礽每日里还是按部就班的在毓庆宫与文华殿之间打转,每日一封书信向康熙报告作息安排。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对赵凤诏的避而不见。
事到如今,如果说胤礽还不明白赵凤诏的意思,也未免太假了。胤礽只是不知道赵凤诏这个心思是怎么起来的。他知道了赵凤诏的心思之后,曾经暗地里遣人调查过赵凤诏遇见他之前的旧事,feīfāń结果发现除了赵凤诏进入仕途之前在家的那段日子无稽可查外,自从赵凤诏少年时候踏进官场起,他虽然表现得男女不忌,但是很明显的他更加倾向与少年男子们寻欢。
胤礽知道,同|性|恋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先天的就是天生的,据说是在受精卵里的时候那些基因们就擅自决定了,这却是想改也改不过来;后天的却多半是被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所诱导或者逼迫,这才喜好上同性之间的欢爱,譬如本尊就是如此。
而根据那些侍卫送上来的资料,赵凤诏很明显是前者了。
胤礽自认没有跟基因作对的本事,所以他也没打算扭转赵凤诏的性向,或者做一些赐个女人什么的让他感受女人的美好之类的傻事。但是这绝对不意味他愿意将自己舍身出去,来成全赵凤诏的断袖之恋!
当然,真的让胤礽像这个世界的上位者一样,觉得有男性的下属肖想自己是侮辱自己然后就想着怎么消灭掉对方以泄心头之气,这样的做法他是做不到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还不到那样的地步。
虽然他也很觉得烦就是了。
于是胤礽想了一个笨办法。
惹不起你,我总躲得起你吧!
当然,堂堂太子是不会对一个属下躲躲闪闪的。真要那样的话,他这个皇太子的脸就没地方放了,康熙也肯定会给他一个足够深刻的爱的教育。
所以他的办法是,给赵凤诏足够多的差事。
除了原本就属于户部尚书的工作外,胤礽又额外给赵凤诏布置了大量工作,而且还是十份差事里有九份都是要出门的那种,遇到那种出远门的,更是非赵凤诏莫属。
如此,赵凤诏一个月里倒是有二十天是在外边,剩下的十天里刨去六天休沐日,四天的工作日里则完完全全被部里的文书淹没。
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赵凤诏得了太子青眼,太子要重用赵凤诏了!
甚至,连身份地位高了赵凤诏不止一级的户部满尚书穆和伦也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赵凤诏几次。
至于赵凤诏是不是有苦自知,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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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胤礽一边变着法子折腾赵凤诏,一边为南洋的情势绞尽脑汁的时候,广州城里,却迎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
“伯爵大人,这就是广州了!”走在前边的是一个标准的黑发黑眸黄皮肤的汉人,嘴里说的却是一口不甚标准但却足够流利的英语,“这里是十三家洋行街,前年的时候,我们大清国皇帝的九皇子从遥远的京城来到了这里,亲自选定了这里的十三家洋行,授予他们对外贸易的特权。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任何商行以及个人都不准与外国人做生意。”
“嗯,看起来不错。”那个被称作伯爵大人的男子沉吟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旁边的通译,“你们的九皇子一定是个精通商业的人吧?”
“……”通译汗了一下,“九皇子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他的事情,我们这些小民是没办法知道的。”
这个伯爵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他随行的侍从中有两个却是在这边混迹了不少年的水手,这时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在伯爵耳边轻轻提示了一句,“伯爵大人,这个九皇子是这个国家唯一一个经商的皇子。”
伯爵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个临时招募来的水手侍从的举动有些不满,到底是水手出身的,一点礼仪都不懂。不过对他的提示,伯爵倒是表示了欢迎,于是给了那水手一个赞许的点头,伯爵转头过去继续跟那个通译打听这广州城里的情况。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张大人……”
“张大人啊,他……”
89、不亦说乎
六月暑天,整个紫禁城就像是正在火上的蒸笼,又热又闷,人在其中几乎要热得透不过气来。莫说站在太阳底下的,就是在屋子里,不到半刻功夫,后背上的汗水也能积流成河。
虽然文华殿里四个角落都放上了冰块,但是胤礽仍然觉得不够,还是太热了。说起来都怪这古代的衣服,一层又一层的。明明二十一世纪一件丝质衬衣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这里却硬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结果高贵是有了,可是他也快热晕了。
看了下案上的自鸣钟,已经是申时了,这个时候一般都不会有人来了。胤礽于是抬手将颔下的盘扣解开了两颗,将衣领松松拉开了些,这才低头继续看面前的文书。
“太子殿下,这是广东巡抚满丕大人的本章。”有人走了进来,说话声音是很熟悉的那种。
“放下吧。”胤礽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的,猛然抬起头来,“侯鸾?”
“臣在。”赵凤诏双手捧着一本奏折,恭恭敬敬站在胤礽面前,“这是广东巡抚满丕大人上的本章,内阁不敢自专,特遣臣将本章送来,请殿下示下。”
胤礽突然觉得极度不自在,尤其是刚刚解开的衣领部分,明明只露出一小块皮肤,可是只要一想到眼前人的性向以及他对自己抱的那些心思,就觉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赤身祼|体了一样。
勉强忍住伸手去将领口扣上的欲|望,胤礽清了清喉咙,没话找话道:“今日是侯鸾轮值?”
因为京里大半官员都随着皇帝出塞去了,留在京里的十有八九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人,因着去年的求雨而后病倒一大片的事情,胤礽便令各部排了轮值表,无事时便只令轮值官员在衙署轮值便是,其余官员也可以免了大热天里来回奔波之苦;内阁那边,因为差不多人都跟着皇帝走了,非÷凡 但是胤礽又不想落皇帝一个擅权的印象,于是便令各部尚书(如果尚书随扈,则侍郎代替)于文华殿共同议事,也算是胤礽私心里的一个小小的试探。
“是。”赵凤诏头也不抬,声音恭谨。
胤礽皱了皱眉,觉得眼前的赵凤诏恭谨的样子有些不太协调,只是他现在正是尴尬当头的时候,也没有心思细细琢磨赵凤诏的表现,反倒是现在赵凤诏低着头的动作对他大为有利,于是一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小心翼翼的扣着领口处的盘扣,一边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道:“拿过来吧!”
作为皇帝特意赐给爱子的贴身太监,高三变一向极有眼色。太子话里虽然没有一个字是对着他说的,但是他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轻手轻脚上前接过了赵大人手中的上疏,然后,将之轻轻放在了太子面前。
胤礽还在扣扣子,将近四年的时间没有自己穿衣服,动作生疏了不少,再加上这里的扣子也不是后世那样简单的纽扣,胤礽心急之下难免出错,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重头再来。
呼——
总算好了,胤礽长舒一口气,,将领口抚平了,然后抬起头,对上赵凤诏惊诧的双眼。
“……”静默片刻,胤礽微微一笑,“今年天气实在有些热,只愿不会有去年那样的干旱就好,侯鸾说是不是?”
“皇天有厚德,不会连续干旱的。”赵凤诏低头,露出微红的耳根。
“说的是。高三变,给赵大人看座。”
***************
“英吉利女王派遣马格尔尼伯爵觐见皇阿玛?”同样留在京中协助太子处理政事的老三诚亲王胤祉皱眉,“这个英吉利竟然是由女主执政不成?”
“王爷有所不知,”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年纪颇大,身体也渐渐的不如前两年了,于是争权的心也就慢慢淡了下去,因此即使面对着皇子,说话也是不徐不疾的,“西洋诸国民俗与我中国甚是不同,他们那里女子也可以和家中的男人一样学习甚至继承家中的爵位,所以他们国家的公主也是可以继承王位的。”
“果然是不知礼仪的蛮夷!”胤祉冷哼了一声。
“诚亲王慎言。”胤礽淡淡看了胤祉一眼,心中暗道果然是书生,而且还是那种一心死捧着天朝上国梦的酸腐书生,半点变通也无,估计他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的先人就是实打实的蛮夷,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一提。
“英吉利使臣远道而来,臣弟以为应当由当地巡抚好生招待。至于是否准许其进京,臣弟想,还是由皇阿玛圣裁吧。”老四一向谨慎,他这话听着好听,其实全是废话,等于一个字没说。
不过胤礽要的就是他的废话,“老四说的没错,诸卿还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其他人面面相觑,你太子都觉得四阿哥说的不错了,还问我们意见做什么?
***************
万国来朝历来便为中国的皇帝所向往,康熙自然也不例外。听闻有西洋英吉利国的女王派遣使臣远涉重洋前来朝觐自己,康熙的心情不是一个得意就可以刻画的。
要知道,以前的外国使臣,都不过是中国周边的一些小国而已,认真算起来,就和云贵深处的土司差不多,那样的使臣,历朝历代谁没有?
可是现在,看看他的朝觐者,英吉利女王派来的使臣,而且还是正正经经的伯爵。从英吉利来到中国,其间距离何止万里!
这样遥远的朝觐使臣,问往前两千年,哪个朝代、哪位皇帝,有过如此殊荣?
虽然对女王这两个字所反应出来的女主执政的事实微微有些意外,但是康熙毕竟不是胤祉那等腐儒,而且他平素和白晋等西洋传教士论交,多少也知道一些西洋那边的习俗,因此在一开始的吃惊过后,他就开始快乐的布置接见遥远的英吉利使臣事宜。
身为高高在上的上国皇帝,康熙自然是不会自降身份去见那马格尔尼的。使臣虽然难得,却也不过是因为来得远而已,和物以稀为贵并没有什么二理。不过这样的好事乐呵一下却是不妨,想着最近两年来表现越来越让他满意的太子,康熙便乐呵呵的指令了太子在京接待使臣,接待之后便将之带到热河觐见,顺便也让一直操劳的爱子到塞外来休息休息。
如今正在伏中,太子在京城,怕是热坏了吧。
90、 开门揖客
因为英吉利来的客人而欢欣鼓舞的并不只是康熙,还有一个胤礽。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英国客人来这里具体是想做什么——其实大抵和生意二字总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打算怎么谈罢了——但是光光他的到来就给足了胤礽Сhā手南洋事务的理由了。至少,是给了胤礽找理由的机会,而胤礽,显然不是那眼看着机会在眼前却袖手错过的人。
英国客人乘船从广州到天津再换车进京需要一段时间,胤礽想起何柱儿在南海上干的好事,虽然这个什么马格尔尼伯爵未必知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怕对方偏生就知道了呢?
有备无患才是硬道理。
于是,胤礽跟康熙求了一道手谕,然后向火器营借用了二十支火统并弹药,将之扔给了傅尔丹,要求他在英国客人到来之前将自己身边所有侍卫全部训练成火器营里中等士兵的水平。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傅尔丹却不怎么乐意,“殿下,这个火统速度又慢,射程也不远,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这样的东西,咱们花那么大力气练来做什么呢?”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让你练你就练!”胤礽懒得费唇舌跟他解释两百年后就是枪的天下,什么箭啊刀啊的都得倒退一射之地,因此只是直接下命令,“一个月之内,指哪打哪!”
傅尔丹脸色一阵怪异,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殿下,这,这个,不大好吧。”
“嗯?”胤礽莫名其妙,“什么不大好?”
傅尔丹眼神惶恐,含含糊糊的道:“太子殿下如今身担监国重责,实在不必要关注这些微末小技。”
“火统怎么会是微末小技?”胤礽失笑,正待开口解释,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怀疑孤对皇阿玛存不臣之心?”
“奴才不敢!”傅尔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却反而比之前多了一种坚决,“奴才只是担心殿下一时不慎走错了路。”
“你倒是——”胤礽不自禁的失笑,随即又正经起来,“难为你了!你的忠心我知道了,不过此事却是不必担心,如果没有皇阿玛的手谕,那火器营哪里肯借火统给我?而且我让你们练火统也另有缘由,今日既然提起,我便说了吧。
“那西洋军人,素以火统见长。如今南洋一带尽是西洋商人以及海盗,他们借着炮舰之利,纵横南洋海面,夺我大清商民之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此次这西洋使臣来我大清,未必存了好心。
“西洋蛮夷不知礼仪,万事皆以利为上。南洋诸国,已经有不少沦入他们手中。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年年与我大清贸易,见我大清富庶,怕是已经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我大清虽然宽厚,但也不能坐视他们欺到我头上来。
“只是此次他们打着觐见皇阿玛的名义,我们也不能太过了,但是震慑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大清不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奴才明白了。”傅尔丹心悦诚服的伏在地上,恭谨道,“殿下高瞻远瞩,适才却是奴才愚钝,误会殿下了。奴才定当不负殿下。”
“嗯,下去吧。你把东宫侍卫训练好了,就不枉我说这番话了。”
“嗻!”
自即日起,傅尔丹果然率领着一众侍卫轮流到京郊火器营跟那里的兵士学起了火统使用之法,日日勤练不辍,再加上他们本身上的箭术基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也略有小成。
倒是胤礽见他们只练习枪法不论阵型,少不得又提了一下著名的三段式射击法,傅尔丹排列了一下,发觉果然不错,于是这三段式射击便渐渐的也被列入了火器营的练习内容之一。
************
再说胤礽这边,将傅尔丹这里的任务率先安排下去了后,他便开始全力料理起英国使臣的接待事宜来。
因为英国使臣乘坐的是他们自己的船,而从广州沿海北上直至天津也着实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必然少不了上岸采买一些东西之类的事情,因而胤礽便传令天津以及往下的山东浙江福建诸省的督抚,让他们务必弄清楚英国来使的规模以及人数,在英国使臣靠岸停泊的时候要表现出天朝上国的风范,尤其是地方驻军的甲兵一定要休整,务必表现得甲仗鲜亮旗帜鲜明云云。当然,也不可张大其事,不然只怕地方百姓要恐慌了。
又因为信风至,英国船行止不定,所以地方官员务必要时时关注使臣贡船的行程,一旦到了一个地方,该地官长必须立即上报,接待工作应该严肃慎重,但是也不可太过了,不然容易滋长对方的优越心里,反而轻视我国。
絮絮叨叨的写了一大通,胤礽差不多将他前世招商引资时候积累下来的那些个经验全部翻了出来,又结合这个世界的习俗润色了,再交予文华殿的大学士二次润色,然后这才付成文书,传令下去。
“殿下,英吉利使臣远道而来,他们船上的粮食必然将近耗尽,我们是否让地方督抚准备些粮食以为赏赐?”誊写完毕后那个老大臣问。
“赏赐自然是要赏赐的,不过身为臣子,我等却是不方便越俎代庖行赏赐之权的。此事还是等他们见到了皇阿玛之后,再由皇阿玛决定吧。”胤礽义正言辞。
然后胤礽收获了一大堆“殿下真是温良谦恭”之类的以前专属老八的好话。
胤礽眯着眼睛笑笑,原来轮流转的不止是风水,还有奉承话啊。
**************
胤礽命令下去之后不久,沿海诸督抚关于英吉利使臣的消息便不断报来。只是所有的报告都只有日程方面的消息,至于具体的英国使臣乘坐的船只携带的随从行李之类的消息,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胤礽一面在心头暗赞这个马格尔尼的滴水不漏,一面越发提高了对来使的警惕心,体现在行为上的表现就是三日之内他便往京郊火器营跑了两次,以敦促傅尔丹务必将那十几个侍卫调|教好了。
好在这样的傻事太子做了两次之后就没再去了——不然整个京郊火器营就不用混了,光顾着惶恐去了。
“安阳。”胤礽现在改为逛庄子了,“这两年来,你把这庄子经营得不错。”
“奴才不敢居功,庄子能有今天都是太子殿下的提点,奴才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
“你也不必过谦,这世上奉命办事的多了去了,只是真正能将事办好的,却也没有几个。你做得很好!”胤礽自然不是专程来表扬安阳的,“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继续经营这个庄子以及庄子下的制糖作坊,以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第二,离开这里,帮我去做一件事,成了,我给你全家抬旗。”
安阳自然不是傻瓜,能够让太子特意跑来跟他这么说的,肯定不是小事,不然太子一声令下就完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只是身为包衣,抬旗的诱惑力实在不小。他现在给太子办事,钱财是尽有的,只是他得为后世子孙想想。一个包衣,就算能得一时的荣耀,怎么比得上正经旗人体面。
因此犹疑片刻之后,安阳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奴才选第二条路。”
“你可想仔细了,这条路并不好走,而且时间很长,至少十年。”胤礽看重安阳的才能,却不愿意勉强。毕竟如果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行到半路忽然反悔了,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奴才想好了。”安阳顿首,“奴才无能,却也想给家中稚子稚女撑出一方天地,恳求殿下成全。”
“罢了,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三日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主意,到时候再来与我说。”
“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英吉利来的客人而欢欣鼓舞的并不只是康熙,还有一个胤礽。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英国客人来这里具体是想做什么——其实大抵和生意二字总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打算怎么谈罢了——但是光光他的到来就给足了胤礽Сhā手南洋事务的理由了。至少,是给了胤礽找理由的机会,而胤礽,显然不是那眼看着机会在眼前却袖手错过的人。
英国客人乘船从广州到天津再换车进京需要一段时间,胤礽想起何柱儿在南海上干的好事,虽然这个什么马格尔尼伯爵未必知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怕对方偏生就知道了呢?
有备无患才是硬道理。
于是,胤礽跟康熙求了一道手谕,然后向火器营借用了二十支火统并弹药,将之扔给了傅尔丹,要求他在英国客人到来之前将自己身边所有侍卫全部训练成火器营里中等士兵的水平。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傅尔丹却不怎么乐意,“殿下,这个火统速度又慢,射程也不远,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这样的东西,咱们花那么大力气练来做什么呢?”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让你练你就练!”胤礽懒得费唇舌跟他解释两百年后就是枪的天下,什么箭啊刀啊的都得倒退一射之地,因此只是直接下命令,“一个月之内,指哪打哪!”
傅尔丹脸色一阵怪异,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殿下,这,这个,不大好吧。”
“嗯?”胤礽莫名其妙,“什么不大好?”
傅尔丹眼神惶恐,含含糊糊的道:“太子殿下如今身担监国重责,实在不必要关注这些微末小技。”
“火统怎么会是微末小技?”胤礽失笑,正待开口解释,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怀疑孤对皇阿玛存不臣之心?”
“奴才不敢!”傅尔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却反而比之前多了一种坚决,“奴才只是担心殿下一时不慎走错了路。”
“你倒是——”胤礽不自禁的失笑,随即又正经起来,“难为你了!你的忠心我知道了,不过此事却是不必担心,如果没有皇阿玛的手谕,那火器营哪里肯借火统给我?而且我让你们练火统也另有缘由,今日既然提起,我便说了吧。
“那西洋军人,素以火统见长。如今南洋一带尽是西洋商人以及海盗,他们借着炮舰之利,纵横南洋海面,夺我大清商民之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此次这西洋使臣来我大清,未必存了好心。
“西洋蛮夷不知礼仪,万事皆以利为上。南洋诸国,已经有不少沦入他们手中。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年年与我大清贸易,见我大清富庶,怕是已经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我大清虽然宽厚,但也不能坐视他们欺到我头上来。
“只是此次他们打着觐见皇阿玛的名义,我们也不能太过了,但是震慑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大清不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奴才明白了。”傅尔丹心悦诚服的伏在地上,恭谨道,“殿下高瞻远瞩,适才却是奴才愚钝,误会殿下了。奴才定当不负殿下。”
“嗯,下去吧。你把东宫侍卫训练好了,就不枉我说这番话了。”
“嗻!”
自即日起,傅尔丹果然率领着一众侍卫轮流到京郊火器营跟那里的兵士学起了火统使用之法,日日勤练不辍,再加上他们本身上的箭术基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也略有小成。
倒是胤礽见他们只练习枪法不论阵型,少不得又提了一下著名的三段式射击法,傅尔丹排列了一下,发觉果然不错,于是这三段式射击便渐渐的也被列入了火器营的练习内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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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胤礽这边,将傅尔丹这里的任务率先安排下去了后,他便开始全力料理起英国使臣的接待事宜来。
因为英国使臣乘坐的是他们自己的船,而从广州沿海北上直至天津也着实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必然少不了上岸采买一些东西之类的事情,因而胤礽便传令天津以及往下的山东浙江福建诸省的督抚,让他们务必弄清楚英国来使的规模以及人数,在英国使臣靠岸停泊的时候要表现出天朝上国的风范,尤其是地方驻军的甲兵一定要休整,务必表现得甲仗鲜亮旗帜鲜明云云。当然,也不可张大其事,不然只怕地方百姓要恐慌了。
又因为信风至,英国船行止不定,所以地方官员务必要时时关注使臣贡船的行程,一旦到了一个地方,该地官长必须立即上报,接待工作应该严肃慎重,但是也不可太过了,不然容易滋长对方的优越心里,反而轻视我国。
絮絮叨叨的写了一大通,胤礽差不多将他前世招商引资时候积累下来的那些个经验全部翻了出来,又结合这个世界的习俗润色了,再交予文华殿的大学士二次润色,然后这才付成文书,传令下去。
“殿下,英吉利使臣远道而来,他们船上的粮食必然将近耗尽,我们是否让地方督抚准备些粮食以为赏赐?”誊写完毕后那个老大臣问。
“赏赐自然是要赏赐的,不过身为臣子,我等却是不方便越俎代庖行赏赐之权的。此事还是等他们见到了皇阿玛之后,再由皇阿玛决定吧。”胤礽义正言辞。
然后胤礽收获了一大堆“殿下真是温良谦恭”之类的以前专属老八的好话。
胤礽眯着眼睛笑笑,原来轮流转的不止是风水,还有奉承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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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命令下去之后不久,沿海诸督抚关于英吉利使臣的消息便不断报来。只是所有的报告都只有日程方面的消息,至于具体的英国使臣乘坐的船只携带的随从行李之类的消息,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胤礽一面在心头暗赞这个马格尔尼的滴水不漏,一面越发提高了对来使的警惕心,体现在行为上的表现就是三日之内他便往京郊火器营跑了两次,以敦促傅尔丹务必将那十几个侍卫调|教好了。
好在这样的傻事太子做了两次之后就没再去了——不然整个京郊火器营就不用混了,光顾着惶恐去了。
“安阳。”胤礽现在改为逛庄子了,“这两年来,你把这庄子经营得不错。”
“奴才不敢居功,庄子能有今天都是太子殿下的提点,奴才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
“你也不必过谦,这世上奉命办事的多了去了,只是真正能将事办好的,却也没有几个。你做得很好!”胤礽自然不是专程来表扬安阳的,“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继续经营这个庄子以及庄子下的制糖作坊,以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第二,离开这里,帮我去做一件事,成了,我给你全家抬旗。”
安阳自然不是傻瓜,能够让太子特意跑来跟他这么说的,肯定不是小事,不然太子一声令下就完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只是身为包衣,抬旗的诱惑力实在不小。他现在给太子办事,钱财是尽有的,只是他得为后世子孙想想。一个包衣,就算能得一时的荣耀,怎么比得上正经旗人体面。
因此犹疑片刻之后,安阳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奴才选第二条路。”
“你可想仔细了,这条路并不好走,而且时间很长,至少十年。”胤礽看重安阳的才能,却不愿意勉强。毕竟如果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行到半路忽然反悔了,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奴才想好了。”安阳顿首,“奴才无能,却也想给家中稚子稚女撑出一方天地,恳求殿下成全。”
“罢了,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三日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主意,到时候再来与我说。”
“嗻!”
91、化干戈为玉帛
有着抬旗的诱惑在前,三天之后,安阳毫不意外的南下了。
胤礽对自己看中的人从来不吝于表现他的重视,因此还特的为他设了一次筵宴践行,之后才让他以南下做生意的名头去了。
如今东宫在南洋的生意甚多,不少宗室子弟还在里头掺有股份,因此安阳的离开,倒是没有什么人注意。
**********
六月下旬时候,英国使臣到达京城,不过胤礽并没有马上得见。事实上,他真正见着那个马格尔尼,已经是七月的事情了。
经过将近十来天的礼仪方面的扯皮,双方终于达成了“觐见皇帝的时候行中式叩拜礼,平常时候行英式鞠躬礼”的共识,然后胤礽才得以在文华殿里接见了这位年轻的英国伯爵。
“你好,尊贵的太子殿下。”马格尔尼夸张的抚胸鞠躬,同时吐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英语。
“你好,远道而来的英国客人。”胤礽等理藩院的通译将马格尔尼的话翻译过一遍后,才含笑向年轻的英国客人致意,并请他坐下,“赐座!”
马格尔尼经过理藩院十多天的教育,现在深深的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尊卑等级制度到底有多森严,于是又是一连串的夸张的感谢,然后才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
然后是献礼物环节。
“尊贵的太子殿下,这是我国技艺最高超的匠人制作的音乐自鸣钟。只要轻轻拧动这个发条,它就能唱出黄莺般的美妙音乐。”马格尔尼的随从捧上来一个造型为某个不知名的鸟儿的闹钟,一脸自傲的对胤礽介绍。
“这个自鸣钟造型倒也别致。”胤礽淡淡点头,然后收下。
身后的高三变凑趣道:“无怪人都说英吉利是西洋海上第一大国,单看这个自鸣钟,就比瑞典使者送给殿下的那个光秃秃的东西好看多了。”
马格尔尼虽然因为礼仪方面的原因处处说的是英文,但其实为了这次出使,他曾下过大力气学习过中文的。虽然谈不上有多高深的中文造诣,但是中文的日常对话,马格尔尼还是没问题的。
因此他很容易就抓到了高三变口中“瑞典”二字。
瑞典人曾经来过?
马格尔尼心头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装作听不懂,笑吟吟道:“尊贵的太子殿下,这里还有我国女王陛下托臣给您带的第二件礼物。”非*凡*論*壇他身后的随从捧着托盘走上前来,马格尔尼站起来轻轻掀起上面的红布,“由欧洲最高水平的玻璃匠人制作的玻璃嵌金彩灯一对,是我国女王陛下亲手设计的。”
既然提到了对方的女王陛下,胤礽不得已站起身来,“女王陛下厚谊,孤生受了。还请使臣回去后务必代替孤给女王陛下道声谢谢,祝愿女王陛下芳龄永继。”
“臣代替我国女王陛下谢谢太子殿下的祝福。”马格尔尼右手抚胸,“愿我们两国的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
哈,肯定长存,将来的人们都会长长久久的记得咱们用鲜血谱写的友谊曲。
胤礽在心头冷嗤,面上却再诚恳不过的道:“愿我们两国的友谊长存。”
********
“想不到太子殿下的骑术也是这样出色。如果是在伦敦,只怕是全伦敦的小姐贵夫人们都要为殿下所倾倒了。”
这是在前往热河的路上,因为皇帝希望英国使臣能在八月十五之前到达行宫,与众蒙古王公一道参加木兰秋猎,因此在文华殿接见之后,胤礽便与马格尔尼一道往热河来了。
因着两人都是差不多年纪,在撇开国事之后,两人倒也很说得上话。
“伯爵大人这话,孤愧领了。骑术是我们大清的国术,只要是皇家子弟没有不精通的。”胤礽用的是满语。毕竟是涉及到邦交的事务,而满语是国语。
“骑术是大清的国术?”马格尔尼好奇,用刚学不久还半生不熟的满语试探道,“贵国每个人都要练习吗?”
胤礽似笑非笑,“那倒不是,不过我们满人每个人都要练习。”说着眼见一只兔子从道旁窜出来,胤礽反手往箭壶里一抓,随即搭上弓,看也不看,扬手就射了出去。
兔子被箭矢从一只耳朵上穿过钉在了地上。
“好——”随行的侍卫喝彩。
“太子殿下好箭术!”马格尔尼也忍不住击掌赞叹。
胤礽自矜一笑,将弓挂回腰间,“不过是无事玩玩罢了。”
怎么说他也打了三四年的兔子了,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然后投胎重练呢!
马格尔尼近来已经很能体会到胤礽这种独有的东方式谦虚了,当然知道胤礽那貌似谦虚的表现下其实是对自己能力的自傲,不过他也有这个自傲的本钱就是了,于是只是笑笑,随即转移了话题,“太子殿下,这塞外风光果然比南方更有意思。只是我的下属昨日传回信来,他们却是不适应这北边的天气,想要回南方去呢。”
“我们国家南北气候差异是比较大,就是我们自己国家的人,也经常有南人不适应北方天气,北人不适应南方气候的呢。”胤礽悠悠示意侍卫前去收回自己的箭矢,“既然贵国船员不适应,那边到南方去吧,我会让满丕给你们找一个合适的泊船点的,必使贵国船员能不受打扰。”
“不用太麻烦了,我觉得广州边上一个叫做香港的小村子就很好,那里距离广州又近,我们船员采买也方便,又不至于打扰到广州城内清国百姓的生活。”
狗日的!
胤礽心头怒火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这么早就打着香港的主意了!
在心头狠狠的磨了几下牙,胤礽笑眯眯抬起头来,为难道:“按理说伯爵大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们很应该答应的。只是那香港却是不成。其中原因,我却是不方便说,尊使若有疑问,还请到御前奏问。所以,伯爵大人不如另选他地吧。”
马格尔尼在胤礽“不成”二字一出口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总算他也是个经过训练的外交官,不然英国也不会让他来不是,因此在胤礽说完话后便整理好了脸上过于外露的表情,只是想要再如之前一样谈笑自如却是不能了。
因此他硬邦邦道:“既然如此,那就听太子殿下的安排吧。只是我们英吉利人与贵国风气不同,因此泊船之处,还请殿下划出一定界线为我国船员的生活区,外人不请勿入。”
胤礽微微皱眉,浅笑道:“喔,那可有些为难了。伯爵这样的要求,在广州怕是很难找到地方了。”顿了一下,“好像也就只有澳门符合贵使的要求了。”
“澳门?”马格尔尼皱眉,再也不愿意掩饰心中的不满,冷声道,“尊贵的太子殿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澳门是贵国早年租给葡萄牙的地盘吧?”
“是啊。”胤礽朗朗一笑,“可是,葡萄牙是在澳门跟我国租借过一些地盘没错,但是他们租借的并不是整个澳门岛啊。当初的租借契约可是说得很清楚,非 凡 論壇他们租借的只是二三只帆船停泊以及他们船员晾晒衣服帆布的地方而已。澳门地阔三千余顷,难道抛却他们晾晒衣服的地方,竟是停不下你们的船只么?”
马格尔尼面现怒容,却也一时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再说了,贵国与葡萄牙同为西洋国家,彼此风俗接近,也更好相处一些不是。”胤礽再悠悠加上一句。
马格尔尼并不是笨人,只是他之前低估了这个皇太子对南方复杂情形的了解,因此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此时反应过来,自己是自己低估了这个一直被关在宫廷里的皇太子对外界的了解,于是忍气赔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葡萄牙与我国虽然同为西洋国家,但是一向都不怎么和睦,两国船只在海上更是时有纷争,因此我实在不放心将船只停靠在澳门,并不是不尊敬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胤礽心头好笑,面上却作热心状,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化干戈为玉帛’,也就是将敌对的两方重修旧好,使敌人化作朋友的意思。贵国与葡萄牙同为西洋国家,在这遥远的东方,实在很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如果贵使不介意,就由孤来做这个中人,让你二国在这里执手论交,也好成全一段佳话,从此千古流传,如何?”
马格尔尼来此之前也曾认真研究过这东方贵人的心态,知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做一些好事,成全一些莫名其妙的“佳话”,然后千古流传他们的名字。因此,他一时也拿捏不准眼前的皇太子到底是在戏弄他,还是真心的想要“成全一段佳话”。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船只停泊在澳门的,那样他的筹划就全部白费了,因此咬牙道:“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两个国家的情况复杂,一时之间怕是难以——”马格尔尼认真回想了一下,“‘化干戈为玉帛’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船只能在广州停靠。有贵国的庇佑,我才敢放心在这里与太子殿下说话。”
胤礽心头冷笑,面上却为难道:“可是,贵使也是从广州上来的,广州如何情形也应该有所了解。那里,实在是不适合伯爵的要求啊。”
“没有关系,”马格尔尼现在也看出了太子的要求,咬牙道,“我们可以不用特意划出生活区,只要在我们船只停泊的五十米之内不让人打扰即可。”
胤礽笑眯眯道,“岸上倒是无妨,只是我听说广州码头狭小,若是再划出五十米……”
马格尔尼脸上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勉强道:“我们的船会与码头保持距离,不会影响到贵国商船往来。”
92
92、觐见 ...
虽然通过磋商解决了船只停泊问题,但是也许因为泊船地点并不完全如意的原因,接下来的路上,英国客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
与之相反的是,胤礽的心情却是极好。经过他一路以来每天一封以英吉利人的狼子野心为主要内容的轰炸,康熙终于许了他Сhā手南洋之事,只是不能惊动地方。
虽然有这个条件限制,但是皇帝的意思就是默许了他借用内务府的力量,而这点,对本来就在南洋建有暗势力的胤礽来说,已经足够了。
“伯爵大人,前边就是热河行宫了。”
最近几天,英国客人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作为东道主的太子,自然要扮演好一个热情的主人让客人开心。因此在对方不开口的情况下,他纡尊降贵的主动为对方介绍起了热河行宫的景致。
“你看,那里就是丽正门,从那里进去,就是我皇阿玛居住的地方,也是伯爵觐见我皇阿玛的地方……”
马格尔尼现在已经体会到了,眼前这个身份高贵气度不凡的皇太子其实是个心眼再小不过的人。因此虽然他实在不乐意跟这个皇太子打交道,但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应对这个皇太子难得的主动。虽然事实上,他更希望对方能保持沉默。
“能走进这样华丽精美的宫殿,真是我的荣幸。这样华美的宫殿,我敢说,整个欧洲大陆没有一座宫殿能与眼前的这座媲美。”马格尔尼说着干巴巴的赞美辞,想着一个皇太子就难缠成这样,不知道那个位于这个古老帝国最顶端的大清皇帝会精明成什么样子。
哦,马格尔尼,你不能丧气。你是大英帝国最聪明的外交官,你一定能在这里达成自己的目标的,说不定还能让自己的爵位更上一级。
想起自己出发之前在女王陛下面前许下的那些豪言壮语,想起自己被提爵的美好前景,马格尔尼觉得,似乎眼前的丽正门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就是一道门吗?
且看他如何将这个古老帝国的门打开,然后真正的走进这个华美富庶的帝国!
想起自己一路而来所见到的大清海军以及他们落后的装备、低落的精神,想想现在的印度给大英帝国带来的源源不断的财富,马格尔尼被胤礽打击得拨凉拨凉的心又开始热乎起来。
道路或许曲折了些,但是他的前途,无疑是一片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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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在皇宫里见识过一次这个帝国的主人的奢华了,但当走进澹泊敬诚殿,看到这个全部用楠木建造的建筑时候,马格尔尼仍然忍不住在心头为这个帝国主人超出他想象之外的奢华大吃一惊。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这个国家的皇帝,确实与他们国家的女王是两回事。
勉强保持着外交官的礼仪,马格尔尼随在引路太监的身后走进了大殿,在皇帝的御座前边跪下,三拜九叩,口中称道:
“英吉利国正使马格尔尼奉我国女王陛下之命,叩见天朝大皇帝陛下,问候大皇帝安!”
康熙极为满意,来此路上太子已经每日一封信的给他通报了路上所有情况,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英国客人并不是那么老实的,因而此刻看到这人老老实实跪在面前给自己请安,对比一下太子报告里描述的情况,他忍不住得意的递给了站到他身后的太子一个‘看,姜还是老的辣’的眼神。
胤礽自然接到了康熙那个炫耀的眼神,说起来经过这几年的磨合,他现在已经差不多与本尊留下的痕迹融合了,原本不受他控制的对康熙的爱慕,现在已经慢慢淡去,所以他也不那么害怕与康熙对面了。只是康熙这样亲密的动作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头荡起一阵涟漪,于是只回了康熙一个敬佩的眼神就匆匆低下头,看得康熙好一阵得意。
这一番父子交流看在同样在场的其他皇子阿哥眼里,于是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与思量。
“贵使请起,”通译将英国使者的话翻译完毕后——竟是邦交场合,马格尔尼虽然遵守了中国礼仪,但是他说的依然是英语,康熙开口了,“贵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臣谢过大皇帝陛下!”马格尔尼经过理藩院十多天的教育以及之后几天的身体力行,现在对这个东方帝国繁复森严的礼仪制度已经很了解了。
“贵国女王可好?”
“女王陛下安好。我国女王陛下一直很仰慕天朝物华,只可惜俗物缠身,不能前来觐见大皇帝陛下。因此只托臣献上些许礼物,权表寸心。”
经过了皇太子那一节,马格尔尼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准备的那些礼物怕是不怎么入这东方皇族人的眼,因此狠了狠心,将他在印度那边得到的一些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有拳头大小的宝石,有用金线夹杂着宝石编织的宝石毯,还有等身大小的嵌金玻璃镜子,还有一些之前就准备好的包括望远镜在内的天文仪器,还有一个简陋的地球仪。
所有的这些东西,除了天文仪器和地球仪以及镜子是一开始就准备献给皇帝的外,那几颗宝石以及宝石毯都是他在印度得到的,准备带回伦敦的东西。可是现在,为了即将到手的生意,他不得不忍痛放手了。
可惜的是,康熙皇帝却不了解他的损失和慷慨,甚至还对他拿几颗光秃秃的宝石作为贡品而有些鄙视。
在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康熙皇帝看来,这样直白的将宝石作为贡品摆到他的御案上,简直就像那些自恃有钱的商人试图用银票打朝廷的脸一样可恶。
至于镜子,如果早半年还好说,现在内务府的玻璃作坊什么样的镜子作不出来,他的宫里头就摆着两座,而且内务府出品,比这西洋的什么嵌金镜子更精致顺眼多了。
于是康熙依旧淡淡的看了两眼就让人收走了。
马格尔尼后悔不迭。
第一天的觐见就到此为止,虽然马格尔尼很想马上就与皇帝谈开放的事情,但是皇帝更看重八月十五的木兰秋猎。也是因为马格尔尼来历太远,不然皇帝早该动身前往木兰围场去了。现在既然已经接见了这个英国来的使者,皇帝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于是次日就下令动身前往木兰围场。
马格尔尼幽怨的跟在一众蒙古王公之后,深深觉得自己的那几颗宝石花得太冤枉。
“伯爵大人,这清国皇帝和他的臣子如此傲慢,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关系,不过这几天,先忍忍吧。”马格尔尼虽然郁闷,但是这点儿气还是受得起的,“反正你不是说要写游记吗,不如趁机好好四处看看。”
“哼,我都看过了,”那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这个东方帝国看着虽然还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差不多腐朽,也就是比印度稍微好一点儿罢了。不过这片土地的富庶程度也远远超过印度就是了。”
马格尔尼微微一笑,“那是当然,印度可没有茶叶和丝绸,更没有瓷器。”
“对了,伯爵大人,我们去跟皇太子殿下说一声,让我们换个地方吧。跟这些野蛮的蒙古人呆在一起,我实在害怕染上黑死病。”
马格尔尼脸色一白,“我差点儿忘记了。”
93
93、拿人手短 ...
木兰在承德府北四百里,位于蒙古高原、阴山山脉与大兴安岭余脉交汇之处,原属翁牛特,由藩王进献为围猎之所,是为木兰围场。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但是我还是必须再说一次,太子殿下,这里的美景,真的是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最美的。如果可以,真想从此就在这个地方长居下去。”马格尔尼夸张的对着小丘下的草地张开环抱,脸上带着夸张的微笑,用还不是很熟练的满语道。
胤礽微微勾唇,半开玩笑的道:“如果伯爵大人真的那么喜欢,就在这里长居好了。”
“哈哈,那可不成,我的女王陛下还等着我回去呢。”马格尔尼放声大笑,“我听说你们国家很久以前有个叫做苏武的使者,他为了坚持回到自己的国家而等了十九年。我做不到像他那样伟大,但是也不能丢失我外交官的原则不是?”
“想不到伯爵大人还知道苏武牧羊的故事,伯爵大人对我们中国文化了解得还真是不少啊!”胤礽语带讥诮,笑道,“那个故事里苏武回国之后得到了皇帝封侯的赏赐,伯爵大人有如此心意,想必归国之后也定能得到重用。”
“谢谢太子殿下的祝贺,只是是否能得到女王陛下的赏识,并不是一个故事就可以决定的。”马格尔尼狡猾的看着胤礽的眼神,“如果殿下真心想要帮助臣,不妨换一个方法呢。”
胤礽似笑非笑,“喔,还请伯爵大人指点。”
马格尔尼虽然很有些心眼,但是他在西方社会锻炼出来的那些心眼,和胤礽这样今生前世在皇宫官场里浸淫多年,又有上下两千年的历史教训可以汲取的权谋老手相比,还是稚嫩了些。
“太子殿下,我们女王陛下非常欣赏你们国家的茶叶和瓷器,还有丝绸。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说服大皇帝陛下答应增开对外口岸,我们愿意以印度的宝石,美洲的金银,还有我们欧洲的各种文明器具来交换与你们的茶叶、瓷器与丝绸。”
“就这样?”胤礽挑眉。
马格尔尼脸庞微红,“我知道贵国一直为来自印度的鸦片苦恼。作为文明人,我们都知道,鸦片这种不道德得东西,是不应该存于世间的东西,至少不应该被当做商品公开交易。如果你愿意说服大皇帝陛下增开对外口岸,我可以利用女王陛下授予我的特权,要求东印度公司停止在印度的罂粟种植以及加工。”
作为一个老派贵族出身的文明人,马格尔尼自己对那些利润熏心的商人买卖鸦片的行为是非常看不上眼的,觉得他们的行为大大的丢失了大英帝国文明人的体面,对帝国的形象非常不利。因此只要有机会,他非常乐于行使临出发前女王陛下授予他临机应变的特权。
胤礽非凡TXT论坛唇畔的笑容微冷,马格尔尼这个建议可以说是极好的,只是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事实上,现在从印度,准确说,从国外流进来的鸦片已经非常少了,如今国内市场上流动的鸦片基本上都是国人自己种植加工的。这些英国人,在使用鸦片撬开他大清国门不成后,又在这里假模假样的装起文明人来了。
“贵使的建议,我十分心动。只是这件事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伯爵大人如果真的有心,不妨认真说与我皇阿玛听。”
“大皇帝陛下的心太难打动,我需要太子殿下的帮助。”马格尔尼顿了一下,“我听说太子殿下在南洋也有自己的生意。如果太子殿下愿意帮忙,我可以让东印度公司在将来的交易中给予太子殿下某些我们英吉列商品的专属经营权,除了太子殿下的商行,其他任何商行都不得经营,以此保证太子殿下的绝对利益。”
“伯爵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胤礽含笑注视着马格尔尼,“只是我们清国有一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说,不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最好不要去管的意思。伯爵大人所说之事,并不在我职权之内,伯爵还是跟皇阿玛说去吧。”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难道就不能管这事?”马格尔尼诧异。
胤礽微微一笑,不再接马格尔尼的话茬,“天色不早了,伯爵要是还想看风景的话,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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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这是广州送来的急件。”
回到御营,胤礽就收到广州那边送来的急件,竟然是他亟盼已久的英国使者乘坐船只的具体资料,从船体长宽高到船员人数,到船上舰炮配备,竟然一样不落。
胤礽一面翻着手里的文书,一面头也不抬的问面前跪着的人,“此事可有在英吉利人那里露出痕迹?”
“回太子殿下,并无露出痕迹。那些英吉利船员除了刚到码头的两日老实一些外,后来就日日进城寻欢作乐,上船探测之事也多半是在半夜进行,并无一人发现。”帐中的年轻男子俯首回答。
“南洋生意可还好?”
“如今岸上的生意都是周先生(周敏)负责,海里的都是何公公负责。”所谓岸上的生意,即是与内务府有官方联系的生意,海里的,即是胤礽在南洋暗地里的那些势力,譬如不能见人的海盗队伍之类的。
“嗯,你先下去,让高三变安排住下,待会儿可能皇上还要传见。”
“是!”
那人退了下去之后,胤礽拿了资料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差不多都记下了,这才将资料揣进怀里,往康熙的御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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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沉默着看完了那所有的资料,然后问了一个似乎与非凡电子书论坛这资料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对使臣所言增开对外贸易口岸的提议,太子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可以应允。”
“嗯?”
“有道是流水不腐,国祚亦然。如今人口兹繁,别的地方不说,单就江南而言,能耕种的土地已经一再减少了,如今江南百姓所穿之棉布多半都是仰仗着外国棉花织成。是以对外贸易势在必然。而且,皇阿玛看这上边的舰炮枪支,比我们火器营的那些要好多了吧?我们已经开始落后了。”
“……”康熙沉吟片刻,“火器这个却是不难,我大清也是有能人的,只要愿意,未必就造不出比他们更好更厉害的火器来。不过人口兹繁,确实是个大问题。”
胤礽抬头看着康熙。
“罢了,你且跪安吧,此事尚需与大臣议过才行。”
“儿臣知道了。”
虽然看出了康熙的意动,但是胤礽深知朝臣的古板。
虽然他一直在心头嫌弃康熙目光短浅性格刚愎顽固守旧等等,但所有的这些埋怨都是建立在他前瞻了三百年未来的基础上的。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康熙实在是个再开明不过的人了。他接纳传教士,以身作则主动学习各种天文科技知识,还带领诸皇子皇孙一起学习西方知识,他甚至还主动派遣使者前去与罗马教廷接触等等。对比这个时代那些朝廷上的臣子,康熙开明得简直不像是与这些臣子是同一个时空下的人。
但是康熙虽然是皇帝,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主的。准确说,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以及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康熙有太多对大臣们妥协的经历。
有句话叫做‘人多力量大’,纵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是当所有的臣子都拧成一股绳来反对你的时候,除非你真的想当寡人,不然就得妥协。
想当初隋炀帝杨广,也是个文采风流的,一心也是想要做大事的,结果就因为利益分配不到位得罪了自己臣子,然后所有人一起来反对他,搞得他明明是跟康熙巡视地方没什么两样的勤政工作硬是被批成了色|鬼皇帝到江南采美女的下流事业,还给后人留下了“水殿龙舟事”的千古话柄。
所以,胤礽深知,现在盘亘在他面前的,主要是宗室以及臣子的阻碍。
说服他是不指望了,必须想个办法绕过这些人。
拿人手短,眼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们一起绑在对外贸易的利益之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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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吹皱一池春水 ...
将别人绑上自己的战车,这事儿胤礽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前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必说,就是来到这里之后,蒙古王公,宗室贵族,也有不少在他船上的。
只是随着康熙年纪越大,疑心也越重,这件事他必须要小心点做的好,可别成为第二个老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胤礽也知道,康熙不可能用很长的时间陪英国使者打太极的,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此次塞外巡行结束后,势必有个答案,甚至可能还没有回到北京,此事就会结束。所以他的行动必须尽快。
偏生他现在脱不开身,这些事情,很多却是必须在京里办的。如今京里的人,有能力办理这些事,又有地位能够接触到那些人的,实在不多。
一个个的名字从眼前掠过,胤礽在自己的营帐里想了半夜,终于还是心情复杂的提起笔在纸上留下了赵凤诏三个字。
胤礽做好了被赵凤诏的肉麻回信恶心的准备。
虽然对于赵凤诏那明显不容于世的情感表示有些烦恼,但是胤礽不得不承认,在撇除了这些之外,赵凤诏其实是个很有些才干的能吏。虽然依旧需要时时敲打,但是和如今官场上到处可见的两袖清风却一无是处的清官们比起来,他好太多了。
所以他觉得为了这样一个人恶心一阵也没什么。横竖不是天天见面,而且赵凤诏的信件内容和他后世见过的那些比起来还真的算不上什么,而且人家的文辞也还算得上优美,就当看了一篇记录日常记事的散文好了。
胤礽在做了各种心理准备之后接到了赵凤诏的回信。
回信正文只有一句话:“臣谨遵太子殿下谕令。”
在将赵凤诏回信反反复复看过,又将水浸火烤等等传说中的看密信方法都一一试过,确定了赵凤诏的回信确实只有这么一句话之后,胤礽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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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心理就是奇怪。
之前赵凤诏百般示好的时候,胤礽只觉得烦不胜烦,有时候甚至恨不能赵凤诏这个人从这世上消失——如果不是赵凤诏还有几分才干的话,而且行动中也还算得上识趣,胤礽说不得就要动手让他消失了。
然而现在,赵凤诏不再烦他了,胤礽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甚至,他隐隐的还有些恼怒。
吹皱一池春水之后便不管不顾,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纵使胤礽一贯心机深沉,这次却也由不得在脸上带出了几分恼色。
接下来的时间里,胤礽虽然照常应对英吉利使臣,与蒙古诸王公周旋,与众兄弟以及弘晳围猎行乐,在康熙面前奏对如常,但是大部分人,至少胤礽日常接触的人,都看出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不痛快。
十五十六素来与胤礽格外亲近些,两个人在康熙以及弘晳这一对祖孙的分别拜托下围着胤礽侧面打探了几日,愣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于是被嫌弃了。
“真没用!还两个人呢!”弘晳皱眉。
“你上!”十六斜睨着这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侄子,“三天之内,你要是探出来了,我和十五哥这次出塞所有猎得的东西全部归你!”
十五弱弱的抗议,“别扯上我的东西。”
十六听而不闻,继续道:“要是你没探出来,就把你自己猎得的那些皮子全部送过来!”然后转身拍了拍十五,“到时候咱们一人一半!”
十五哭丧着脸,却没人看他。
“……”弘晳微红着脸想了许久,终于点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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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晳?”
胤礽见到自从成亲后就不大往自己面前凑的儿子,实在有些欢喜,便一扫心头的悒郁,放下手里无事翻开只为调剂心情的书,“快坐下吧,就快回京了,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什么事,儿子只是过来跟阿玛请安的。”弘晳在胤礽指定的位子上坐下,“阿玛最近一切可都还好?”
“还好。”胤礽看着非 凡论 坛难得单独与自己相处的儿子,不由露出一抹真心的浅笑,“你也是,一切可都还好?”
弘晳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弘晳的反应却是不太对,胤礽皱了皱眉,身子微微前倾,“怎么了?”
胤礽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传了过来,弘晳鼻子一热,顿时脑中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充斥的全部都是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在淡去。
耳边似乎又听得阿玛问了什么,弘晳用力掐了一把自己手心,总算是回过神来,然后对上胤礽关切的眼神,心头忽而一动,便道:“阿玛,儿子和十六叔打了个赌。”
胤礽挑眉,眼中带笑,“想来我就是你们那赌约之中的赌注了。”
“不敢,”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弘晳的心情忽而放松下来,“儿子与十六叔的赌注是我们在塞外猎的皮子。”
“喔,那你们赌的什么?”
弘晳站起来,一甩箭袖跪了下去,“儿子斗胆,愿为阿玛分担心头烦忧。”
“你——”胤礽吃惊的看着弘晳,见他眼中目光澄澈坚定,便知道这个问题只怕是在弘晳心头盘旋多时了,而一想到自己烦忧的事情,顿时便满身不自在起来。
“阿玛?”
胤礽回过神来,长叹道:“你起来说话吧。我们父子之间,何须多礼。”顿了一下,“你有这个心,是极好的。如今既然你也问了,我便与你说了吧。此事说起来还脱不了那英吉利使臣……”
虽然是随口扯的借口,但是胤礽说的却也是今日亘在他面前的难题之一。那英吉利使臣因为探得皇帝对通商之事已然意动,便狮子大开口的请求租借港口作为英国商船上下货物之用,胤礽自然是不准的,康熙更是勃然大怒。在他看来,答应与英吉利通商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这英吉利居然还如此不知好歹,于是一怒之下就要收回之前答应与英吉利通商的意向,甚至决定海禁,从此不再与外国人往来。
胤礽心头自然也是恼火,这英国人还真当除了他欧洲是文明人其他的都是野蛮世界来的了。只是康熙大怒之下却是想要海禁,这可不成。这里的人不当海禁一回事,甚至不少臣子还鼓着劲儿的撺掇皇帝行海禁,他却知道将来的世界,准确说现在的世界,海军将会对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起到什么样的决定性作用。
英国人那边好办,他们虽然自称是绅士风度,却从来都是只认一个“利”字的,只是这边康熙自觉大大被冒犯了,却是不肯松口了。
这就是今日才发生的事,胤礽现在就正为这件事为难。
弘晳也垮下脸,“这个……”
“算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露出风来,你要是有心,仔细想想办法就是。”
“嗯,阿玛万安,儿子下去了。”
弘晳皱着眉下去了,一直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阿玛说这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了风声,也就是说这事是才发生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要问的事!
他被阿玛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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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送别使臣 ...
弘晳到底还是将自己出塞这几个月猎来的皮子都送到了他十六叔的手里。
倒不是他甘心给胤禄送皮子,而是胤礽那边,自从他第一次开口探问之后,胤礽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再也没有露出半点情绪不稳的痕迹。
如此,纵然弘晳满心疑问也是不好开口了——他毕竟是受着这个时空的君父观念影响长大的人,心中天然存着对胤礽的敬爱,面对着长辈的这种明显属于隐秘级别的心事,他还是没有胆气直面询问。
好在出于某种难言的心思,弘晳最近两年随扈出巡围猎时候都在学习模仿胤礽打兔子的习惯。于是这次出塞,他除了少数几张珍贵的狐狸皮子和貂皮之外,其他的十张里倒有九张都是兔皮,于是十六也不算赚到。
弘晳心理平衡了。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皇帝率领着一众皇子皇孙以及大臣还有英国使团回到了京城。回京的第一次大朝会上,皇帝垂询众臣与英吉利人通商之事,满朝大臣属意皆可。
散朝后,皇帝单独留下太子,“你就那么看重英吉利人?非要与他们通商不可?”
“皇阿玛,”胤礽盘腿坐在康熙对面,双目一点不避的迎着康熙的视线,“儿臣看重的从来不是英吉利人,而是南洋。”
“南洋?”
“正是!”胤礽一脸坦然的看向康熙,语气淡然坚定,“南洋诸岛乃是我国门户之地,如今却为英吉利法兰西西洋诸国占有,实在于我国大不利。他日若是战事爆发,我大清岂不是连个缓冲的地方都没有?况且南洋诸国本为我大清属国,我国身为宗主国,若是任由自己属国流落在外由他人欺凌,岂不有损我天朝名声?”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胤礽也有些口渴,再加上刚刚从朝堂上退回来,肚子已经有两个多时辰未进东西了,于是捧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半口。
康熙也不催他,静静的看着他喝茶,等待他继续。
“而且,那英吉利人,不,不止是英吉利人,所有的西洋国家,他们觊觎我大清已经很久了。别的不说,单是那澳门,本为我天朝领土,前朝皇帝大意,竟准许葡萄牙人租借,致使好好的国土落入他人之手。如今他们虽然还向朝廷缴纳租金,但是澳门土地却俨然已成另一国。幸而我朝国力强盛,不然,又是另一个印度了!”
康熙脸色马上变了,印度的事情,他之前或许不知道,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准确说自从英吉利使臣到达之后,关于南洋的各种消息就不断地送到他的面前,所以最近印度是个什么形式他也很清楚。
想到之前英吉利使臣提出的租借香港的请求,康熙脸色简直可以拧出墨汁了。
“南洋远可辖制东西两方海上往来,近可护卫我大清疆域。一旦强敌自海上来,还可以为缓冲,免使战火波及我国本土。再者,如今人口兹繁,虽说眼下还好,但是再过百年,只恐怕我国再无可供开垦之地了。”
康熙悚然,思考良久,叹道:“罢了,此事我不再管,南洋之事,以后就交由你做主吧。”
**************
皇帝虽说说了以后南洋之事都由胤礽做主,他不会再Сhā手,但是胤礽可没敢忘记本尊的教训。当初康熙可是说了要禅让的,可是后来呢?本尊就是太把非凡论坛皇帝的话当一回事了,尤其是那种爱护自己的话。
于是胤礽照旧每日跟康熙请示,凡事都务必跟康熙报备,早晚请安之类的也更加殷勤,与英吉利使团谈判的每一点儿进展都要一一报说,甚至没有进展也会通报一声。如此,康熙嘴里说着胤礽琐碎、没事找事,但是看胤礽的眼光,却是一日比一日柔和。
到了十一月,与英吉利通商的谈判终于完成了,大清准许英吉利在北京成立一个暂时的办事处。至于是否成立使馆,必须等到大清这边的使者前往伦敦见过英女王之后再说。
在原本的广州、漳州、宁波、云台四通商口岸外,大清决定增开厦门、福州、镇江、烟台四处口岸,同时拒绝了英吉利人关于在八个通商口岸派遣领事的要求。
而为了在这一点儿上非 凡论 坛表示补偿,主持此次谈判的太子同意授予英吉利东印度公司以中国武夷山顶级茶叶大红袍在欧洲的专营权,并答应在同等条件下,所有中国商品优先卖给英国商人。
相对的,英吉利方使臣则同意放弃鸦片作为日用品的生意买卖,答应不再向中国销售鸦片(哪怕作为药物)以及其深加工成品。
双方以满汉英三种文字签下通商友好条约。
条约既成,英吉利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刚好又是一年信风将起的时候,马格尔尼便上表与皇帝辞行,而后太子亲自将使臣送出东郊外。
“太子殿下,您那东方式的智慧,实在是太狡猾了。”马格尔尼头上戴着礼帽、手中拄着手杖,一副标准的英伦绅士模样,完全不见前边一个月与胤礽争执时候那愤怒阴沉的模样,“我毫不怀疑,在不远的将来,您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最伟大的皇帝之一。”
“谢谢伯爵大人的称赞,”胤礽毫不脸红的接受了马格尔尼的赞美,“伯爵大人的绅士风度,也让我大开眼界。”
“如果殿下愿意到伦敦来,一定会更加眼界大开的。”
胤礽微微一笑,“真是可惜,我不能离开京城。我们的国家太大了,哪怕只是储君,我也不能轻易离开国家中枢。”
这话听得旁边等候出发的使团随从人员一阵酸气冲天。相对于他们的国家,这个大清,确实可以用“太大了”这个形容词。
马格尔尼依旧笑得优雅,“确实是太可惜了!不能见识到太子殿下过人的风采,实在是伦敦社交界的损失!”
“无妨,至少北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在伯爵大人这里长了一回见识。只可惜伯爵大人此去,京城将再难见到如伯爵般英伦风采了。”
“太子殿下盛赞,臣不胜荣幸。”
……
虽说条约已经签订,但是一番送别辞说下来,胤礽依然是机锋打尽,心神俱疲。
与英国使臣团同时离开的,还有以马齐为首的大清使团。与胤礽之前派出的半路子学习经商两用团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大清官方代表,他们手持皇帝授予的使节,身负皇帝的圣命,主要任务是回访英吉利女王并与之商量互派大使以及留学生的事情。
马齐虽然是死忠老八,但是大事上倒也不是很糊涂,而且他又是在理藩院里理过事的,虽然理藩院里那些蒙古部落以及云贵西藏土司之类的事务与此番出使英国并不具备层次上的可比性,好歹算是个熟手。
因此,对于这个人担任使者,胤礽倒是比较放心。
至少,比阿灵阿那样两面倒的墙头草好。
望着天上飘飘忽忽的浮云,胤礽长舒一口气:老八,我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哥哥,但是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兄长对你也可算是够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齐被支走了,老八在宗室里的人也差不多散了~就这样
咳,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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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理还乱 ...
“外边吵什么?”
刚刚回到毓庆宫的胤礽不悦的问身侧的宫人。好不容易送走了英国人,又打发了宗室里老跟自己作对的那些老家伙,康熙也正好领着一班不听话的弟弟往谒孝陵及暂安奉殿去了,为什么这宫里头还不能安静一会儿?
高三变素来极能揣测胤礽心思,况且处在他的位子上,最重要的就是随时注意主子的意向以随时调整自己来为主子提供最好的服侍,因此他走出门外,问了外边的小太监两句,然后折了回来,“爷,是钟粹宫来人求见。”顿了一下,又低声加了一句,“良妃娘娘不好了。”
良妃?
胤礽愣了一下,脑中慢慢浮现出年末乾清宫家宴上那个无意一眼瞥见的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容颜憔悴却不减美貌的宫妃,以及她那偶尔瞥向老八的浓浓关爱中带着歉疚的眼神,心头不由微微一怔。
他虽然与老八争斗得不亦乐乎,但是对于那个沉默温良一心关爱自己儿子的女子,却没有什么恶感。当初被老八逼迫得急切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在宫里头对良妃下手从而给老八以心理上的打击,只是一想到那个乾清宫家宴上那个女子看向老八眼中的浓浓关爱,终于没忍心下手。
对于一个全心关爱自己儿子的母亲,胤礽心头的敬意,让他没法下那个命令。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不行了,胤礽在心头发出喟叹,为良妃,也为自己。
毕竟,虽然到目前为止的一切事实都还没有显露出康熙对那位良妃的特别宠爱,但是在目前自己一家独大的情况下,难保康熙不会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出来扶持老八。
那样的话,自己的很多计划都要改变了。
所以,现在,他得先观望一阵康熙对老八的态度。
“爷。”石氏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胤礽缓缓站起身,嘴角浅浅带出一丝笑意,“良妃母怎么了?”
石氏在胤礽面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道:“良妃娘娘薨逝了。”
胤礽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石氏口中“薨逝”是指良妃死了的意思,却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毕竟从今年初良妃病重的时候他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因此他只淡淡道:“什么时候的事?”
“申时三刻。”石氏显然也对这位良妃没什么特别感觉,在宫里头生活久了的人都是这样,不过她受命总理宫务,有些事情她必须过问罢了,“八弟随扈在外,还麻烦爷遣人通知一声。”
“知道了,”胤礽顿了下,看着石氏那略微期盼的眼神,终于还是补上了一句,“这几日就劳烦你了,记得保重自己。”
“妾身知道了。”石氏柔柔一笑,慢慢走了出去。
胤礽揉了揉额头,一边在心头揣测着此事传到康熙耳边后可能引起的反应,一边喊来高三变,让他取令牌出宫往八贝勒府通知良妃之事。
这个时候神武门早已经下钥了,不是他的东宫令牌,纵然有天大理由,也出不了宫。所以石氏才特的进来与他说这几句话,毕竟,若是平常时候,太子妃有的是办法派人出宫。
而做完了这些事,他又继续对着面前的书本下压着的一张帖子发呆。
虽然只露出一角,但还是很容易就看到那帖子上鲜明的大红色。
那是赵凤诏的喜帖。
赵凤诏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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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赵凤诏今年也已经是三十有一了。换在那些成亲较早的满人家庭,运气好的,这个年纪当祖父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成亲相对晚一些的汉人家庭,也差不多都是儿女绕膝了。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单身状态的,只有那些已经成亲却又死了妻子的鳏夫才能做到。而且,就算是后边这种,他们的单身状态通常也不会保留太长时间,有的是人帮他们结束这种状态。
因此,赵凤诏这种年过而立却依旧不成亲的,可以算是这种世界里的一朵奇葩,同时也成了他家人的一大块心病,坊间更是因此衍生出了不知多少流言。
赵家父兄为此算是操碎了心,但是按不住赵凤诏死不答应,赵申乔与赵熊诏又都是君子,做不来那种背着赵凤诏硬是定下一个然后来个奜凡電孒書論壇 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再则看赵凤诏那样子,他们也害怕随便定下来只会害了别人家的好女儿,于是也就由他去了,只赵家嫂子隔三岔五的问一次,也只是没事养成的一种习惯。
然而,就在大家都放弃了希望的时候,赵凤诏的态度却突然转变,竟然在某次赵家嫂子习惯性问起是否成家的问题的时候答应了。
于是,唯恐赵凤诏反应过来又突然拒绝的赵家父子马上以最快的速度相中了赵家在常州的世交之女,并当即定下了最近的一个日子,然后便有了现在送到胤礽面前的帖子。
胤礽自然是不知道这张帖子背后赵家父兄并赵家嫂子费了多少心血周折的。他现在只知道,这张帖子让他很不爽。
他自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要求赵凤诏不成亲,先不说他自己目前就有太子妃一人并侧福晋四人顺带庶福晋侍妾四五只,要再算上康熙时不时赐下的那些个未开吃的美貌宫女,零零总总的差不多十来个。拥有如此后宫的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苛责女色上还算谨守本分的赵凤诏。
更何况,赵凤诏现在与他还没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君臣关系勉强可以算上,但是这一段关系,显然不足以支持他理直气壮的阻止赵凤诏成亲的事情。
从来没有哪个君会管着自己的臣不让成亲的吧?
当然,要改变这个情况,也不是没有办法。
胤礽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人。这三年来,赵凤诏暗藏在恭敬的言行下边的种种挑逗引诱,他并不是真是没有感觉到。甚至,他内心深处,对这样的情形,未必不是带着几分得意的烦恼着赵凤诏的追逐的。
所以,才会在赵凤诏决定成亲并对他冷落的时候这样恼怒。
只是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守着一份单相思过一辈子的吧?就是千古传颂的梁祝化蝶的爱情,祝英台在得不到梁山伯的回应之前,不是也打算接受其父的安排嫁给马文才?传说尚且如此,何况现实!
然而真要回应赵凤诏的感情,却不是胤礽所愿。
他乐于享受被赵凤诏用目光追逐的快意,但要真正陷入那种情感的泥沼,尤其是想到如果回应之后便要与一个与自己一样的男子肌肤相亲,胤礽就觉得不寒而栗。
一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与后殿的那些女人们施展的手段全部要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或者被另一个男子施用到自己身上,胤礽脸色更白了一层。
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能够到这个世界继续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何必贪求自己不该得的,胤礽伸出两根手指将帖子从书下夹着拉出来,再次看了一眼那上边的名字,慢慢闭上眼睛,丰州楼里与赵凤诏相识以来的种种在眼前流过,心头不由一暖,曾经有个人全心全意的念过他,也就罢了。
让高三变好生准备一份贺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对不住了,某花身体不怎么好,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疲倦,于是几乎一个字没有码,让大家久等,对不起了。
接下来尽量将进度赶上来。
抱歉!
97
97、亲事 ...
良妃的身后事极尽了她的位份上应得的哀荣。
在接到良妃薨逝的消息的时候,康熙当着众皇子以及近臣们的面,很是悲痛了一阵,甚至还坚持放弃了接下来的孝陵拜祭,架起銮驾当日就启程回京,只为了不错过良妃的小殓。
不管他的这番举动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如何,满朝上下都接收到了皇帝对八贝勒之母良妃余情未了的讯息。
再加上回京之后皇帝将八阿哥带在身边几番温言抚慰以及之后亲自看顾病倒的八阿哥等种种举动,于是,朝廷上的有关八阿哥得回圣心将要东山再起的议论慢慢又传了开来。
对于这种传闻,胤禩自己作何想法暂时还不知道,只是听说八福晋的态度却不是很好,看来她倒是个难得的清楚的,只可惜城府也太浅了些,或者说脾气太直了些。
胤礽心头冷笑,他自然知道康熙如此举动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制衡二字罢了。看到老三老四完全折腾不起浪花,老五老七更是完全指不上,而老八也快要被他踩到底了,于是不得不矮子中挑高子的伸出手又将老八扒拉起来。考虑到他之前对老八的厌恶与忌惮,还真是难为他了。
毕竟,如果康熙真的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良妃余情未了,怎么会连一个位份追封都吝于赐予。
胤礽不信以胤禩的敏锐会没有察觉到康熙的用意。
胤礽决定静静等待直到良妃出殡。
************
鉴于良妃不过是一个普通妃嫔,哪怕是皇帝表示了他余情未了,依旧改不了她只是个普通嫔妃的事实,是以她的丧事并不足以影响民间的婚嫁宴乐。再加上临近年末,民间宴乐颇多,因此除了钟粹宫外,整个四九城到处都是欢声一片。
借口探望生病的老八,胤礽上八贝勒府打了个转,然后换乘了侍卫们早准备好的青布马车,然后便出了四九城,到了赵家所在的小巷子口。
今日是赵凤诏成亲的日子。
这会儿新郎已经迎亲去了,赵府已经断断续续有贺喜的客人上门了,胤礽的马车是侍卫特的准备的半新不旧的那种,夹杂在一堆来客的车轿之间并不打眼,因此他的马车也就顺顺当当在巷子口停下了。
胤礽并不打算在这里露面,赵凤诏襄理户部尚书的身份虽然不算低,但是还够不上太子亲来道贺的水准。胤礽一则不乐意让赵凤诏知道奜 凡電孒書論壇他来过这里,再则也不想给赵凤诏惹来麻烦,毕竟如今的赵家已经够打眼的了。
因着这些缘故,胤礽甚至不打算让赵凤诏知道自己有给他送过贺礼。他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交给随行的一个侍卫,让侍卫以他自己的名义前去送礼。
这份礼物,算是他自己对赵凤诏这三年来的情意的一份酬谢。今日之后,两人就是纯粹的君臣了。
默默地在马车里坐着,胤礽一边等待侍卫的回转,一边全心全意的琢磨着接下来的局势。
他此前派出去经商顺便学习的考察团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应该怎么借这个势呢;还有康熙,反反复复的试探与怀疑,说实话,胤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与英国人的生意,海军的建设也应该提上议程了,只是如何让康熙答应还是个问题;还有老八那边的态度,还有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安阳在印度那边的渗透……胤礽闭上眼睛,竭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海里慢慢整理出一个头绪。
马车外原本还算安静的巷子慢慢喧闹起来,胤礽一个激灵,却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耳听得声音越来越大,胤礽坐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挑起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他对上了刚好从他马车旁边骑马经过的一身大红新郎服的赵凤诏的视线。
如同水一般的感觉。
视线交融的刹那,胤礽心头没有一丝涟漪,只是微微皱着眉,就像是他看到的不是今日的新郎,而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然后他的目光在那上面略微停留一下,然后就转过去了。
目光转开之前,他甚至还看到了赵凤诏那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双眼,但也只是看到而已
然后,他就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的喧闹依旧,行进中的迎亲队伍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进了,胤礽听到马蹄声在外边转了一下,然后又远去了。
然后他听得巷子深处的赵府门口陡然热闹起来,欢呼声以及鞭炮声生生震得他马车前边的马儿不安的原地转起来——当然很快被侍卫控制住了。
马车轻轻一震,被派去送礼的侍卫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主子,礼已经送到了,用的奴才的名字。”
“很好,走吧。”胤礽淡淡的应了一句,思绪依旧散漫着不知道落到何方,身体也软软的靠着身后的靠垫,有些浑不着力的样子。
一直到当天晚上就寝之前,太子妃一边伺候着他更衣,一边絮絮说起长女文秀:“文秀也十六岁了,虽然皇家女儿不愁嫁,也是时候相看人家了。臣妾想求太后为文秀相看一下,爷可有什么想法?”
胤礽心头才猛地一沉,想起下午在赵家巷口见到的赵凤诏的眼神,胸口蓦地钝痛起来,赵凤诏成亲了。
今天,赵凤诏成亲了!
胤礽忽然觉得呼吸都沉重起来。
“爷?”石氏的声音依旧温婉。
“没事,”胤礽揉了揉眉心,“文秀的事,你慢慢相看就好了。咱们家的女儿,身世富贵什么的都没所谓,要紧的是选一个知冷知热的。”
“妾身知道了。”石氏柔柔一笑,帮忙褪下了胤礽身上的大衣服。
**************
过年之前,良妃之事引起的哀伤总算是在宫里头消散了去,而胤礽的考察学习团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归来。
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被献了上来,譬如那用小巧精美的玻璃瓶装着的西洋香水,还有那新奇大胆的画着西洋美人的器具等等,还有十来个随团而来的西洋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却都是胤礽手下在当地极力拉拢劝诱而来的身负长技的当地手艺人或者学者,所有的这些,给五十一年末因为良妃之死以及八阿哥之病而沉寂的宫廷以及朝廷带来了一股勃勃生机。
皇帝甚是喜欢,还拨冗特的见了这些洋人一面,然后将这些人的安置都交给了理藩院。
老八的病越发严重,甚至一度陷入昏迷,胤礽带着众位阿哥分批亲往探视,众人都差点儿以为他要回不过来了,没想到熬到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又慢慢的好了起来。
当然,距离健康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起码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的从卧房行走到书房了。
这之后,康熙又亲自往八贝勒府上探视了一回,很是赏赐了一些珍贵药物以及各式稀奇的玩物,又温言抚慰了许久,这才离去。
回到宫里后,一道加封八贝勒为廉郡王的诏书又下了来。
众皇子往八贝勒府,不,廉郡王府上祝贺,被八福晋冷言冷语刺了出来。
98
98、海军 ...
虽然宫里头少了一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过年时候皇帝太后的乐呵,再加上随着胤礽的考察团的归来而到来的大批新鲜物什,还有随着中英贸易开通而开始出现在京城的洋货,这一年的年节过得格外热闹。
康熙似乎全然忘了他之前还“深深怀念的爱妃”,乐呵呵的给大臣宗室们发他写的“福”字,胤礽收到了好几张,于是他从大门到惇本殿正殿以及后殿一处不落的都挂上了,看得应邀过来的老十四眼馋不已。
“二哥,你这里的福字挂得可真是多啊!”要知道他胤祯在兄弟中也算是受宠的,也不过是得了一张而已。
“福多难道不好么?”胤礽笑吟吟的看着老十四,有些高深莫测的挑眉。
胤祯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是在嫉妒,“福多当然好,弟弟看着就羡慕得紧呢!”笑了笑,“只是二哥让弟弟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弟弟看这些福字吧?”
“自然不是,你随我来。”
胤祯随着胤礽走进西暖阁内,然后一抬头,就被桌子上的东西给迷住了,“二哥,你怎从哪里弄来这么些的?”
“西洋人手里。”
“太像了!太像了!这么精细的,他们也肯给?”胤祯细细看着桌子上分明不是外边洋货铺子里边可以随意买卖的那种自行船,而是一分一毫都格外精细的模型,炮舰也一分不差,其中有一艘更是与前不久才刚刚离去的英吉利使臣的船只一模一样,简直就是那艘船的缩小版,不由惊叹,“西洋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虽然并没有直接与英国使臣打交道,但是因为新近与太子渐渐亲近起来的缘故,胤祯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胤礽与英吉利人打交道的情况,对那些英吉利人斤斤计较的性子也甚是了解。
胤礽摇头,在炕床上随意坐下,“不是英吉利人大方,而是孔方兄好说话。”还有他手下人的精明,胤礽压住了最后半句。
“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胤祯口头上应和着太子的话,自己却弯下腰去细细看着桌子上的炮舰,“这个,也和那英吉利船上的一样吗?”
“如果你问的是尺寸比例,这个是一样的;如果你问的是能不能像英吉利舰炮那样发炮击打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个显然不能用。”
“真可惜!”胤祯嘴上说着可惜,眼中却满是兴奋,“那,真正可以用的船只,什么时候可以造出来?”
“这可就要问十四弟你自己了。”
“这话怎么说?”
“这些船只可都是英吉利人的船只,如果是在南洋海面上遇到了拥有这些船只的英吉利船队,十四弟待怎么办?”
“英吉利人与我国有通商之谊,自然是……”胤祯猛然一顿,满目惊喜的看入胤礽眼中,“二哥的意思,是我们要与英吉利人,在南洋——?”
胤祯两手握拳在面前碰了碰。
胤礽笑而不语。
看着十四抱着胤礽苦心整理出来的南洋资料以及那些个船只模型笑嘻嘻离去,东暖阁内间转出一个人来,却是黑着脸一身不快的弘晳。
“怎么了,还是不高兴?”胤礽自己动手懒懒受试着有些乱的书桌。
弘晳走到胤礽身边,伸手帮忙把胤礽已经整理成堆的文书放到架子上去,一边道:“阿玛做什么要把东西给十四叔?就算十五叔不成,十六叔也可以啊。十四叔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如此只怕是便宜外人,反而给我们自己增加一个对手。”
“傻孩子,你皇玛法不会允许的。”胤礽将手放在弘晳身上,“如今阿玛在朝中的影响日益增大,你皇玛法不会允许我们染指军权的。十五十六都是与我们一起的,你皇玛法怎么可能答应让他们领兵。”
“可是十四叔——”
“十四是你皇玛法和我都可以接受的唯一人选,”胤礽笑容微苦,“因为你皇玛法知道,十四虽然暂时与我交好,但是他不服我。”
弘晳愤愤将最后一摞文书放好,“那,就那样平白便宜十四叔了?”
“那又如何?”胤礽扬眉,“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可是我就是不想给他占便宜。”
“真是小孩子的话!”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
胤礽交给胤祯的那些有关英吉利海军的资料,除了部分是在广州英吉利使团船队上采集的外,其他很大一部分都是胤礽最先派出的那一批在欧洲花费数年考察学习的考察团的人收集的。
因为出发前胤礽的特别嘱咐,那历时数年的考察团从西方带回的,除了十来个经由理藩院安排到京师各个教堂的传教士外——因为奜,凡論壇理藩院的干涉,不是传教士的也变成了传教士——还有他们悉心收集的西方科技文化以及军事方面的资料,其中尤其以海军方面的为重。
他们去的时候本来就是打着贸易的名义去的,再加上胤礽的支持,因此船上带的大部分都是高级茶叶和高级丝绸以及精美的绣品瓷器等,这些东西在欧洲都是极受欢迎的。
虽然从欧洲到东方来做生意的商人不算少,但是他们囿于他们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在大清买到真正的极高档物品,而胤礽支持的这些,却多半是供给内务府的有价无市的东西。因此,考察团带去的这些东西在西方是如何受贵族追捧卖出天价可想而知。
有了钱,自然就好办事。考察团的人因受了胤礽的嘱咐,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于是关于当地的各种资料不断收入隐藏在考察团的情报人员手中。
这次回来,光是各种各样的书面资料,都占了考察团七八个大箱子。而这些资料,一直到现在,胤礽都还没有整理完毕。好在他们还知道将各种资料分类放了,不然胤礽还有得忙。
也正是这些资料的存在,胤礽才能轻易说服康熙,组建新的海军。
新海军,出于保密的理由,也是皇帝出于让满人完全控制船队的原因,新海军的组建地点为海参崴。
当然,这个地点是胤礽建议的。
《尼布楚条约》胤礽看了,目前沙俄的势力还没有到达太平洋沿海,因此在觉察到康熙对汉人掌握海军的抗拒之后,他立刻将新海军的组建地点设在了海参崴。
这个时候的海参崴还没有展现其作为后世世界纬度最高不冻港的风采,不过只是沿海的一个小渔村而已,而且还是不怎么富裕的那种。但是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大批的工匠被强行迁入此地,以及调自各地驻防八旗的精锐兵也慢慢出现在这个封闭的小渔村——皇帝决定组建一支完全属于满人的精锐海军,因此参与海参崴训练的没有一个汉人。
南洋海面上还算平静,福建水师虽然不中用,但是有大清天朝上国的赫赫名声在那里,近海洋面上倒还没有胆敢前来挑战天朝威严的海盗出现;至于远处的洋面,因为英吉利与大清贸易往来,不时有英吉利船队护送着商船经过,海盗们虽然目无王法,倒还不至于自己梗着脖子往别人刀口上撞,于是一时之间,南洋海面倒是平静下来了,福建水师提督更是趁机更皇帝很是表了一番功劳,得了不少赏赐。
反是胤礽收着何柱儿送来的信,发现南洋群岛的要塞差不多都落到英军手里了,他们海盗船队也都被逼到偏僻岛上了,对比着皇帝前不久才发下去的给福建水师的赏赐,差点儿没吐血。
于是他又细细炮制了一份南洋商队写给他的信件,然后捡了个康熙心情还不错的当口,给福建水师提督狠狠上了一份眼药,于是,福建水师提督被免职了。
当然,胤礽自己也免不了被康熙责斥几句,毕竟他的手伸得有些长了,好在还在康熙的容忍范围之内。
胤礽却是没所谓,他以前还会在面对康熙的时候情动,康熙对他稍微有些不满就心痛纠结得不行,现在却是不痛不痒的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心情有多好就是了。
只是心情好是过,心情不好也是过,他如今又处在这个地位上,自然还得打点起精神谨慎过日子,顺便用工作将心头的烦忧都排挤走。
如此,在说服康熙建海军之事后,胤礽又打上了火器营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情不怎么好,家里亲戚来来去去都说什么是结婚的年纪了云云,讨厌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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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老四的险恶用心 ...
火器却不是个好捣鼓的。
胤礽虽然来自后世,有着三百年的先知优势,但是没奈何后世有一种分科的说法,而他好死不死的正是文科生,中学时代未分科前学的那点儿知识也早还给老师去了,因而对火炮枪支这类东西,他实在是一窍不通。
而鉴于火器尤其是火炮在对战中展现出来的强大威力,欧洲的那些国家无一不是把相关资料数据捂得紧紧的,任凭胤礽的手下在欧洲怎么撒钱,收集到的资料到底有限。
至于那些凝聚了中华民族上下两千年封建社会最高水平的内务府工匠,可能是他们所有的创造力和想象力都花在了给皇家和贵族制造各种奢侈器物去了,因此即便有胤礽那不够明确的资料作为辅助,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也没见任何能够体现他们进步的成品制造出来——重复制造火器营中早有的不算。
面对着如此情形,饶是来自后世的胤礽深知创新不易,也忍不住脸色一日日难看下来。而随着他周身的气息一日日黑化,毓庆宫以及文华殿里的往来人员的脚步都格外轻盈,也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就在太子周围的人就要在沉默中变态的时候,在一众皇子阿哥中与太子还算得上关系不错——所谓关系不错就是还没有撕破脸——的雍亲王宛如神兵天降的出现在了文华殿,将一众被太子压抑得受不了的宫人侍卫解救了出来。
“什么,你认识擅长制造火器之人?”胤礽其实不怎么相信老四的说法,可是考虑到老四一贯以来的表现——与人品没有关系,皇家没有人品这东西——胤礽觉得还是可以暂时相信老四一会儿。
“回太子殿下,弟弟与那人称不上认识,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一些他的情况而已。”从四十七年圈禁中第一次见面,老四在胤礽面前的表现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半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说起他的名字,殿下说不定也还奜,凡電孒書論,壇有些许印象。他就是那浙江戴梓文开。当年皇伯父讨伐三藩逆贼时,此人曾献上连珠火统,为后来的战事立了大功。此人善于研制火药枪弹,当年西洋荷兰国使者来此觐见皇阿玛时曾经献上几支叫做‘蟠肠鸟枪’的火统,此人在十天之内便仿制了十支回赠。此外,此人还铸造出了子母炮,在西征之中大放异彩。”
“听你这么说,倒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胤礽对胤禛这位四弟的话从来都只信一半,“只是不知道如此人才现在何方,四弟可知晓?”
胤禛垂下眼帘,冷肃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几丝歉疚或者说是遗憾的表情,“他现在却是在盛京。”
“哦?”胤礽挑眉表示疑问。
“戴梓其人素日很有些书生意气,时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胤禛顿了一下,“后来被捉着一个错处,流放到关外去了。”
“流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八年。”
“……”胤礽在心头暗自计算了一下,笑道,“四弟费心了。”
“不敢,为太子殿下分忧,是四弟分内之事。”
“对了,既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可知道那戴梓现如今可还好?”胤礽话中之意,是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戴梓乃是江南文人之身,可熬得住那塞外的苦寒,现在可还活着。
“禀太子殿下,那戴梓在塞外还好好的呢。弟弟门下有个奴才与那奉天将军嵩祝交好,此次他的消息,说起来,还是那奴才无意中听嵩祝说起此人消息,之后想到殿下正渴求火器制造人才,报与弟弟知晓,弟弟这才知道的。”
“呵呵,这么说起来,弟弟那门下奴才可是立了大功了。高三变,取前儿新进的那柄琉璃佛头如意来,”顿了一下,“这如意是前儿下边人送来赏玩的,虽然不怎么名贵,但是没事把玩一下还是可以的。弟弟不会怪二哥越俎代庖赏赐你门下人吧?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关系重大了。”
“能让太子殿下入眼,是那奴才的福分。”
************
看着说完了事情的雍亲王退下,站在一边的春山道:“太子殿下,奴才有个疑问。”
“春山说吧。”胤礽对这个镶蓝旗出身的经正规科考而来的满人进士还是比较看重的,毕竟,虽然朝廷也设有专门给满蒙人作进身之阶的科举考试,但是那个考试在理藩院的管辖下,与有礼部的辖制皇帝的干预的正规科举考试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因而从正规科举考试出来的满人蒙人,自然要格外不同。
“奴才想,戴先生那般的火器制造人才,当年朝廷上下肯定不止一个人知道。而且,据雍亲王爷所言,那戴文开(戴梓的字)当年似乎还颇得圣眷。这段日子殿下渴求火器制造人才,朝廷上下有目皆知,为何此前没有一个人向殿下提及此人呢?”
“……”胤礽心头一惊,面上却只淡淡道,“听你这么说,倒是有趣。那么,春山以为,雍亲王此次告知孤戴梓的下落,是为了什么呢?”
春山虽然是满洲大姓出身,却并非显赫家族出身,又从小父母双亡,依附着族学,受尽了族里显贵子弟的白眼与欺辱,直到咬紧牙根拼着一口气考上了举人,他在族里的待遇这才好了些。
也因着这样,他从小便在心头埋了一股气,誓要出人头地。如今得了皇帝青眼,被指派到了太子身边,又见太子聪敏干练,颇有英主之像,更是下定决心从此跟定太子,为将来自己以及家人在贵族之中谋一席之地。
只是决心好下,表达忠心的机会却是难得。春山因为研习汉人典籍,骨子里也很有些汉唐名士的性子,觉得向主子表达忠心不能空口白牙的说了就算了,怎么说也得要有个投名状才成。因此在下定决心之后,他便一心寻找这样的机会。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熬过了此前一段难熬的日子之后,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
春山的阿玛在世的时候很喜欢与汉人学子来往,那时候的戴梓圣眷正浓,算是汉臣里边的头拨儿,因此也做过几回春山家的座上宾,当时往来的客人无一不对他敬之以礼,甚至还有族里的几个伯父特意借着机会过来跟他打过几回招呼,只不过很快就被他的直言直语堵回去了也就是了,但是就是那样,那些素来眼睛只朝天上看的伯父们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因而直到现在春山都还对那时候的戴梓春风得意的样子记忆犹新。
及至后来戴梓获罪,那时候的春山尚且不懂朝中政治诡谲,因为戴梓指点过他几次书画,便央着阿玛帮忙,当时他阿玛只说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将他赶出了书房,之后在家里就再也没有提及这个人。
“原来是这样。”胤礽苦笑,“我那四弟倒是费心了。”
“其实若不是雍亲王提及,奴才也差不多都要将此人忘记到脑后了。毕竟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按说此人确实是个有才干的,若是就此放过,也未免太过可惜了。奴才以为,殿下不若顺着四爷的心思,将此人弄回来也是好的。”
胤礽眼角含笑,“春山竟是有了主意不成?”
春山抿唇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关闭了评论系统~~真是太好了,大家不要大意的霸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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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太子是影帝 ...
春山给出的主意就一句话,“浑水摸鱼”。
水自然是水师的那一潭水,毕竟谁让太子的目的就是水师呢?只有将水师的水搅浑,太子才能做他想要做的事情。至于怎么搅浑水师的水,还有比让水师吃一场败仗更好的办法?
只要让水师吃了败仗,见识到了西洋人以及火器的厉害,皇帝自然会上赶着操心火器,以及火器制造人才。
而且,水师战败自然要大换血,旧人下去,新人上来,其间又有多少机会……
“春山不必再说了,孤明白你的意思了,”胤礽打断了春山的鼓动,“此事干系重大,孤决不答应,伺候也不必再提。”
“太子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大阿哥拘禁,廉郡王式微,雍亲王窥伺在暗,太子殿下一家独大,如此情形与四十七年前如何相似?彼时亦大阿哥窥觊在旁,廉郡王伺候在暗,太子殿下奉旨监国,后来又是如何?如今奜 凡電 孒書論 壇 殿下看着势大,底蕴却是比那时还不如。如今殿下能用的,几乎都是皇上的人,如果皇上再次收回你的储位,一声令下,殿下将无人可用。”
胤礽微微眯起眼睛,“孤的储位是皇阿玛赐予的,如果皇阿玛想要收回,孤绝不敢有二话,也不会有二话!”
“太子殿下——”
“春山不必再说了,孤不会改变主意的。”胤礽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了这一句,就站起身来,迈步往内室走去。
春山跪在地上,上前膝行两步,提高声音道:“殿下宅心仁厚,乃是天下万民之福祉。可是殿下也要看看如今这形势,可是允许殿下随意挥洒仁厚的?殿下如今身处险境,却依旧只想着步步退让,可知天与不取——”
“呛!”一声微响,闪着寒光的剑尖递到了春山眼前,太子的声音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你放肆!孤与孤的兄弟之间纵然偶有争执,也是我爱新觉罗氏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指点!孤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在孤面前来挑拨孤父子兄弟!”
剑锋一寸寸递近,冷冷的剑尖抵上了春山的眉心,殷红的血滴慢慢的渗出,随即红色的液体顺着剑尖流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迅速被染上红色,春山却始终不眨一下眼睛,甚至连身上也不曾避让一下,只无惧的迎着太子审视的目光,口中犹道:“太子殿下,奴才所言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殿下如今日益势大,在朝廷上已渐……”
“够了!”太子一声怒喝,手中宝剑锵然一声扔到地方,“好你个伊尔根觉罗.春山,皇上觉得你学问不错,使你过来为本宫讲解经文,你竟然在孤面前挑拨离间,妄图分裂我皇家父子兄弟,实在是其心可诛!”
“太子殿下!”
半掩的殿门被撞开,洱海以及另一个带刀侍卫冲了进来,洱海第一时间护到了胤礽面前,手握刀柄警惕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山,狞声道:“殿下,可要奴才效劳?”
跪在地上春山这一刻面上终于有些慌了。
看到这里,胤礽心头一直绷紧的弦反而稍微松了一些,胸口一直提着的气也终于慢慢舒了出来。
但他面上的冷厉依旧不改,低喝道:“下去!”
“殿下?”洱海不解,连带着那个侍卫也是满脸愕然。
“退下去!”胤礽略微加重了口气。
洱海不解,却也不得不与那个侍卫一道退了出去,只是临出殿门前,洱海到底回头加了一句,“殿下,奴才就在门外。”
胤礽轻轻颔首了一下,表示知道了,然后便将目光移到了犹自挺直腰杆跪在地上的春山身上。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懈怠了,这一章先这么多算了
101
101、算计 ...
“听说了么,张三他们这次可大发了!”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堂堂水师官兵,为了些蝇头小利,竟然沦落到为贼寇的地步,根本就是水师之耻!”旁边一个满身正气的汉子冷声道。
“哈,蝇头小利!如果整整三大箱子的宝石也只是蝇头小利的话,我也乐意成为你口中的水师之耻!你就守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饷银过日子吧!”
“是啊是啊,我也乐意!”
“乐意之极!”
“要是真的话,也算上我一个。”
……
显然新上任的水师提督蓝理不怎么得士心——当然这与他大肆克扣官兵们的饷银有很大关系——差不多在场的所有人都表了态度。
“你们……”那个一身正气的汉子气得倒仰,“一群眼里只有钱的混蛋!”
***********
五月,福建水师蓝理训下不严,水师官兵擅自出海,与荷兰商船护卫队在南洋海面上发生争战,大败归,英吉利驻福州领事辗转上书表示,愿意为大清与荷兰说和。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朕的大清水师,竟然擅自出海不宣而战,还败给了一只小小商队的护航船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康熙气到了极致反而笑了出来,桀桀的笑声听得澹泊敬诚殿内的几位臣子还有皇子阿哥们一个个心惊胆战。
“皇阿玛,”胤祯刚刚从海参崴训练满洲水师回来,英气勃发,相对的受康熙怒气的影响也最小,率先开口道,“那蓝理目无纲纪,训下无方,不如让儿臣前去训诫他一顿,顺便将福建水师整上一整,没得丢了咱大清的脸面,也让那西洋人都看看,咱大清可不都是蓝理那样的酒囊饭袋!”
“十四贝勒言之有理,奴才以为,那福建水师确实应该整理一下了。奴才听闻那蓝理素日为人贪酷,居官极劣,当日担任福建陆路提督时,即克扣盘剥官兵,怨声载道。如今福建水师擅自出海,未尝不是蓝理盘剥过重所致。”阿灵阿向来与汉官不对盘,他的行事风格是,只要你是汉人,不管事由,先参上一本再说。蓝理既是汉官,又手掌一方兵权,看在阿灵阿眼里,便觉得十分刺眼,“至于那西洋人,奴才以为,他们虽然扫了我大清的颜面,但是毕竟他们是受委屈的一方,我上国素来以和为贵,不如接受那英吉利领事的调和建议,将南洋之上的干戈化为玉帛,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西洋蛮夷之国,辱我水师之后,怎敢还妄想与我上国平起平坐的谈判?”说话的是一个名叫做殷特步的脾气狂躁的兵部官员,“皇上,以奴才看,那荷兰国在进入我近海洋面之后还带着那么多的船只炮舰护航,分明就是对我大清不怀好意,是以奴才以为应该派遣我满洲水师南下,给那荷兰船队一个教训,让那些西洋船队再也不敢小觑我大清水上雄师。”
“殷大人此言过于意气用事了。此事毕竟是我大清理亏在先,如此行事,未免有损我上国颜面。”澹泊敬诚殿内有臣子反驳了殷特步的建议。
“那荷兰人素来不怀好意,他们欺辱了我大清水师难道还不够,诸位大人竟然是还要我堂堂天朝上国再凑过去给他们换一面继续打脸不成?”殷特步虽然说话粗鲁,却显然是听过那西洋人的教义的,因此说话中不自觉地就用了《圣经》里边那个圣人耶稣教导他的门徒们的口吻。
“殷大人此语甚是可笑,我堂堂天朝上国,礼仪古邦,难道连承认自己的错处也不成了么?”
“哼,书生之见……”
“莽夫!”
“够了!”
眼看着几位大臣就要不顾体面动手打起来了,皇帝终于不耐烦了,目光在众位臣子阿哥身上扫了一圈,硬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将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冻结成了三九寒天,“众位卿家的意见,朕都知道了。现在——”
皇帝的目光落到了一直保持沉默、不注意几乎发现不了的老八身上,“老八,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胤禩一惊,慢慢抬起头来,上前道:“回皇阿玛,儿臣附议阿大人。”
“朕让你说说你的看法,而不是要听你附议谁!”皇帝声音转冷。
胤禩喉结动了两下,慢慢道:“儿臣知错了。儿臣以为,福建水师一则不遵法令,擅自出战,罪大恶极;再则堂堂水师竟然败于一个小小商队的护航舰队之手,太过不堪,因此福建水师的整顿迫在眉睫。至于那荷兰商人之事,儿臣尝听说西洋有一句话,‘道理只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如今我军新败,又失了道义,若是此时谈判,先机尽在他人手中,于我大清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儿臣以为,不若另遣一员悍将,先与荷兰人一战,待荷兰人见识到我满洲儿郎的神勇,再与他们谈判,料想那时,先机尽在我手,定能事半功倍。”
“哼!”皇帝先冷哼了一声,然后淡淡发问道,“诸位以为廉郡王的意见如何?”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还能看不出皇帝的态度。说起来他们虽然在这里吵得火热,但是实际上,在这里的人却是没怎么把那个荷兰放在眼里的。在他们看来,那荷兰就和大清西北那些个不听话的部落差不多,区别是一个与大清接壤,一个不与大清接壤罢了。至于之前的败仗,拜托,那是蓝理训下不严,没管教好他手下那群不争气的小子,小子们想要偷鸡却被人捉住教训了一顿,也就这么回事罢了。至于打仗,那也叫打仗么?
如今大清国力正是鼎盛时候,无论是这里的大臣还是民间的老百姓乃至乞丐都很有些天朝上国的气度,因此倒也不怕与外人打仗,甚至站在这里的亲贵大臣们还乐滋滋的想着又有了一个捞军功的好去处。
于是所有人都齐声道,“臣(奴才)等附议廉郡王。”
皇帝面色稍霁,“嗯,太子留下,其余人等都跪安吧。好好想想南洋那边的情况,几位大学士赶紧商量出派往福建的人选吧。”
“是(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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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过来。”
“皇阿玛?”胤礽心头略有些紧张,虽然他自信在导演南洋海面上的败仗之事上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但是这世上还有个此语叫做“做贼心虚”。
康熙起身背对着胤礽立于北窗之下,手指着窗外的湖光道:“胤礽你看,这山色湖光,实在秀丽。”
“这里的山色湖光,都是皇阿玛苦心经营,才有这般景致的。”胤礽顺着康熙的话拍着马屁。这可是个技术活,随着这两年康熙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心思也越发的难猜了,拍马屁这种技术工作,已经不是常人的大脑可以胜任的了。
好在胤礽目前的大脑显然是超出一般人水平的,康熙对胤礽这句话也还算是受用。稍微的弯了弯唇,康熙侧回头,低声道:“也不是朕一个人的功劳。要知道,是咱们祖宗几辈人苦心经营,这才有了今日的景致,胤礽你可不要忘记了。”
“儿臣省得。”胤礽恭恭敬敬回答。
“嗯,这次福建之事,你心头可有了人选?”
胤礽一愣,这话题转的太快了,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道:“皇阿玛,儿臣以为,那福建水师疏于训练,若是想要在短期之内打败荷兰人,非要启用悍将不可。”
“这么说,胤礽心中是有了人选了。”康熙脸色变得高深莫测。
“正是,”胤礽坦然看着康熙,“儿臣举荐四川巡抚,年羹尧。”
“年羹尧?”康熙愣住了,“汉军镶黄旗的那个年羹尧?”
“正是,儿臣举荐的便是他。”
“他是文官吧?”康熙脸色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高深莫测。
“是的,他是庚辰科进士出身,现四川担任巡抚,颇得地方士民之心。儿臣之所以举荐此人,皆因听闻此人颇有军事才干,尤其长于临场机变,几次粉碎了当地土人的叛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很久没有听到太子这么夸人了,”康熙目光淡淡扫过胤礽的脸庞,“那个年羹尧,听你这么说,朕倒也想起来了。当初,他的妹子年氏,还是朕亲自指给老四的呢,是不是?”
“那年羹尧是汉军旗人,他们一家都是老四门下的奴才。”
“你知道的却是仔细。”康熙语义莫测。
胤礽恭敬垂首,以一种正气浩然的语气道:“在儿臣心中,那年羹尧既然出仕,那他首先便是我大清朝廷的官员,其次才是老四的门下人。”
这句话是胤礽思谋许久了的。有这句话打底,以后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挖老四老八他们的墙角,咳,为国家招募良材了。
因此这句话一出,胤礽就仔细看着康熙的反应。
康熙倒也不辜负他,颤抖着声音道:“太子此语,可是出自真心?”
“儿臣万万不敢欺瞒皇阿玛!”胤礽一撩袍角跪在康熙脚边,仰头让康熙审视自己的表情,“此言词语,绝对出自真心。”
“好!好!好!”康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口气,“保成,你能说出此话,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皇阿玛。”胤礽喃喃,保成二字入耳,他心头只觉恍若有一阵暖流通过,浑身上下,无不熨贴,却是原以为被他压制下去了的情感透过这个身体,与来自皇帝的温情互为呼应。
康熙显然也感受到了爱子身上的变化,手爱怜的放到了胤礽的头上,“保成能这样想,朕实在欣慰不已。保成放心,朕必然将这个天下打理得四境升平、海晏河清,让保成将来能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太平天子!”
胤礽眼角微润,心头突然涌起几分后悔来,这样的康熙,让他如何忍心去算计?
只是事情到了此步,他也不得不硬下心肠,只在心头反复告诉自己这都是本尊留下的不伦情在作祟,然后谢了恩,跪安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天家里事多,那些亲戚们像是约好了一起办喜事似的,于是某花一直在东奔西走着吃酒,腿都跑细了~
102
102、嫌隙 ...
康熙到底还是没有采用胤礽举荐的年羹尧。
福建水师虽说不堪,但到底还是大清仅有的两路水师之一,另外一路还是新建的海参崴水师。这样的水师提督,在认识到了海事力量的重要性的康熙眼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随随便便因为太子的几句夸奖就将之交付与一个文官的。
当然,介于对太子的重视,皇帝也没有冷落年羹尧,在仔细垂询了年羹尧在四川任上所历经的战事后,皇帝将之提到了福建陆路提督的位子上。
至于福建水师提督,皇帝将之交给了靖海侯施琅的后人,施世骠。
“皇阿玛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自己人不用,去用福建水师那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做什么?在南洋诸国面前丢的脸还不够大妈?”
胤祯却是满腹怨气,他的海参崴水师训练初见成效,正是要拉出去练手的时候,皇帝那里明明有机会却不给他,实在有些郁闷。
胤礽手里握着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的修建着面前的红叶小檗,口角含笑道:“十四弟稍安勿躁,如今的南洋形势,十四弟还害怕没有仗打?何必急于一时。依我说,十四弟好生训练好我们的满洲水师才是真的。”
“我自然是知道南洋形势的,可是皇阿玛那里,”胤祯围着胤礽转了两圈,“我们大清水师的脸面,都让他们给丢尽了!”顿了一下,胤祯凑到胤礽身边,讨好的道,“太子殿下,你帮忙给弟弟说句话吧,咱们的满洲水师也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人看看我们满洲儿郎的风范了,您说是不是?”
胤礽挥舞着剪刀咔嚓咔嚓的朝下一株小檗出发,口中应道:“我不说,你自己去说吧。”
“二哥,好二哥,您就帮帮忙吧!”胤祯转到胤礽另一边,不住作揖,“弟弟会永远记住您的好的!”
胤礽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无奈:“十四弟也是个明白的,你说皇阿玛定下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见过谁扭转过?”
“二哥你啊!”胤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胤礽手中的大剪子一下子竖了起来,“十四弟说的什么话,这可是军国大事,可不是咱们小时候闹的上房爬树掏鸟蛋那些玩意儿。”
胤祯一下子萎靡了。
“十四弟这是怎么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花栏那边传了过来,然后三个并排行走的身影转了过来,赫然便是老八老九老十三个。
三人完全转过花栏才看到正拿着剪子的太子,于是又一并躬身给太子请安,“臣弟胤禩/胤禟/胤礻我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放开手上剪子,“三位弟弟安,”目光落到老八身上,“昨儿听见八弟身上不适,因着天色太晚,二哥便没过去探看。八弟今日身上可好了?“
“谢二哥挂怀,胤禩不过是微感风邪,休息一夜也就好了。”胤禩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却更加衬得他气质如玉,明眸如水,此刻他目光注视到一边的胤祯身上,更是有一种缱绻的味道,“对了,刚才远远地看着十四弟很是神伤的样子,可是心中有什么烦忧,不妨说出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大家一起参详参详也好。”
胤祯自从刚才老八几人一出现就很不自在。
他自来与老八关系密切,胤禩之于他,是亦父亦师亦友的存在。在太子出手拉拢他之前,他可以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八哥变得生分。当初胤禩被皇帝骂做“辛者库贱妇所生”,他与胤禟几个带着毒药跑去求情,也是对胤禩全然的一片忠心。那时候,他是真心的想着,如果八哥真的有个什么,他就立即服下毒药下去陪八哥。
可是现在,他却与太子站在了一块。虽然他心头从未有过背叛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却已经由不得他分辨了。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是胤祯自己也不敢深究。
好在胤祯毕竟不是那敢做不敢当之人,只怔愣了片刻,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八哥,九哥,十哥,弟弟给你们请安了。”
“哟,堂堂海参崴水师提督给我一个闲散贝子请安,我可当不起!”胤禟闲闲的向旁边跨了一步,口中阴阳怪气的说这话,避开了胤祯的请安。
胤礻我为人要比老九憨厚一些,淡淡的应了胤祯一声,却也撇开了头。
“九弟!”胤禩先是责备的看了胤禟一眼,苍白的脸上慢慢绽出一抹温润的笑,略微带了几分调笑的口吻道,“十四弟回来了也不来看看八哥,可见是与八哥生分了。”
“八哥,”胤祯面上一红,心头的尴尬却是顷刻间尽去,低头道,“弟弟回来也没两天,之前又脱不开身。这不,正准备今儿去看八哥呢,八哥没有怨弟弟吧?”
老九冷哼一声,被在场的人有志一同的忽略了。
老八伸手扶住十四的肩膀,露出一个疲惫的浅笑,“怎么会,八哥虽然身体不自在,也知道十四弟是在外边做大事的。”
胤祯这才注意到胤禩的脸色实在难看,连忙反手去扶住老八的身体,口中道:“八哥也太不小心了。你现在身体可不太好,还出来胡乱行走,要是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没事,谁会没事冲撞到我,”老八摇摇头,“倒是十四你,方才脸色才是真的难看,可是有什么心事?”
眼看着局面开始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一直在一边旁观着这几兄弟情况的胤礽赶紧Сhā进来,“还能有什么事,十四想要下南洋练手,皇阿玛不允许,这不缠着我给他当说客呢。”
胤禩面上的浅笑稍微僵了一下,轻叹道:“皇阿玛怕是不会允许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老十四不信邪,我有什么办法呢?”胤礽长长的叹息,“十四最听八弟你的话,你好生为他分说分说吧。”
原本已经开始活络起来的气氛再一次冷凝下来,胤礽只作感受不到几人的尴尬,转身自顾自的将手上的剪子交给身后的高三变,而高三变又将之交给跟在后边的小太监,下太监将剪子捧着走了。
这边话题已经转到了老四身上,十四满脸的忿恨,“施世骠也就罢了,毕竟是靖海侯的后人,可是那年羹尧算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秧子,赏他个巡抚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他做一方提督,四哥如此,把正经八旗满蒙亲贵放在何处?”
“十四弟不必如此,那年羹尧听说在四川的时候还是做了一些事的。福建陆路水师从来自成一家,年羹尧此去如果能将陆路分离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胤禩笑容微苦,却还是出言安慰着十四。
“八弟说的没错,那年羹尧固然是四弟的门下人,却更是满人,福建陆路由他掌握,总好过陆路以及水师都完全掌握在汉人手里好。”胤礽也好生安慰,又道,“再说了,他毕竟只是陆路提督,真正上场打仗的,可是水师呢。如果福建水师抵不住,到时候还不是要靠你十四弟出手,何必跟他一个文职出身的陆路提督计较。”
“是啊是啊,不过是一个奴才秧子,能不能坐稳那个位子还在两可之间呢,”老九虽然对十四心里有了芥蒂,但是他更看不惯老四,尤其是在老四门下的奴才当上了提督的现在,“所以十四你就别跟个娘儿们的计较了,等着慢慢看戏吧。”
老十憨憨的笑了笑,“十四弟别生气了,九哥说的是呢。”
“说的是,那年羹尧能不能坐稳那个位子还未可知呢。”胤礽笑眯眯的附和着老九,“倒是二哥在内务府监造的火器已经造出第一批了,我看那西洋人的船上装备的多半都是火器,十四弟如果想要,可以在回京之后自去火器监造司挑选。”
“真的?”十四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自然,二哥难道还会诳你不成?”
“那可说定了,等回京之后,不,不,我现在就遣人去,二哥你也不用太麻烦,派个人带路就可以了,好不好?”十四急不可耐。
胤礽狭长的凤眼一弯,余光扫过老八三人渐变的脸色,自然而然的在脸上带出几分宠溺,“好!”
103
103、腿伤与尴尬 ...
胤礽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说了一会子话后,他便干脆爽快地放了老十四和老八几个一道离开,他自己则看了看天色,觉得天色还早,又不想早早回去面对那一群斗鸡也似的女人,便牵了自己那关了许久的马儿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说起来会造成现在这种有家难归的尴尬,还是胤礽自己的错。
康熙从送采女被太子转手给老八后,益发的下定了决心要将太子从龙阳断袖的独木桥上扳回男女阴阳交汇的大道上来,于是他一方面严防死守毓庆宫文华殿中乃至太子出行侍卫,坚决不放任何一个稍微与年轻英俊有关的男人——年纪大一点儿的就没关系了——到胤礽近前;另一方面则一拨拨燕瘦环肥的采女秀女往胤礽面前塞,不行就换下一拨,决心将太子引回来。
胤礽毕竟是男人,而且太子本身也是个男女通吃的,只是康熙一开始方向不对,让胤礽被三寸金莲给恶心着了,可是康熙也是个聪明的,连着碰了两回壁后马上调整了方向,选了几个俏丽又大方的满蒙贵女送去。而胤礽见着这几个行事爽朗性格大方,最重要的是都不是小脚,又想着自己已经连着拒绝皇帝好几次了,要是为了几个女人让父子间生了嫌隙也太划不来,便顺水推舟的收了。
然后落在皇帝眼里,却是太子喜欢这种比较硬气的女子!难怪之前的他都瞧不上眼!难怪太子转而向男子寻欢!
康熙皇帝悟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爱子断袖的真正原因。
只要太子没犯到自己,康熙向来都乐意将最好的捧到太子面前。如今释了之前的心结,康熙便一拨一拨的满蒙贵女旗下秀女往太子眼前塞,而且专门挑选那种长相英气又行事硬气的,无一不照着他想象中的太子嗜好来。
辣椒这种东西,吃一个是尝鲜,吃两个也喜欢,可是要餐餐顿顿都是辣椒,想来也没有几个能受得住。更何况,胤礽并不是那嗜好吃辣椒的人。他只是受够了三寸金莲,便在保证天足的秀女中随意选了一个看着比较大方的女人,谁想落到皇帝眼里是那般想法?
于是,自己造的苦果,便只有自己消受了。
胤礽心头郁闷,便也没了打猎的兴致,只出了德胜门,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也不管身后的侍卫,便率先纵马跑起来。
呼呼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傍晚的阳光绚丽却不过分热烈,草地上的鲜花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正是纵马驰骋的好时候。胤礽凭着一腔郁气,一口气纵马跑出去了差不多十余里,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一道出来的侍卫早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胤礽此刻心情舒畅,倒也不想为难那些侍卫,可巧不远处便有一个海子,胤礽便下了马往海子边走去。
走了几步,胤礽便觉得不对劲,有人在看他,不动声色的握上腰间的小刀,胤礽这才猛地转头,却看到一个绝对出于意料的人。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赵凤诏!
“太子殿下?”还是靠坐在巨石下边的赵凤诏率先打破安静,遥遥对着胤礽弯了弯上身,语气恭敬,“微臣腿脚骨折,不能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胤礽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稳了稳有些激荡的心神,挽着马缰慢慢朝着那个姿态狼狈的靠坐在巨石下边的男人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有些不自然的伸的的右腿,沉声问道:“侯鸾这是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微臣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脚骨折了。”赵凤诏嘴边苦笑,眼神却直直看着胤礽,一瞬不眨。
“与你同行的人呢?”胤礽看着赵凤诏独自靠着巨石坐在草地上还笑得出来的样子,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气。
“殷大人回去找太医去了,殷大人与臣皆不习骨伤科之术,臣又不敢擅动引重伤势,便由殷大人回行宫请人过来,臣权且在此等待片刻。”
“你等了多久了?”
赵凤诏终于将目光从太子脸上收了回来,估摸了一会儿,道,“并不太久,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这样还不久?”胤礽挑眉,“半个时辰,就是两个来回也够了,殷大人这太医是请到京城去了么?”
左右看了看,侍卫们都还没有追上来,胤礽这才扔下马缰,走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用腰刀砍下了几枝不粗的树枝回来,就地削成差不多长短粗细的短棒,非,凡准备用这个做一副简陋的夹板。
“太子殿下……”赵凤诏固然不通骨伤之术,却也大略猜得出太子是想要做什么。可是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啊,赵凤诏纵然心头有些想法,也不敢想堂堂皇太子给他伺弄伤腿的。
“别乱动,”胤礽对这个其实并不太懂,不过前世学到的一些急救知识还是记得的,骨折最重要的就是固定,还有速度,拖得越久对伤口愈合越不利。好在赵凤诏腿上的伤不是很重,至少没见血。他用手指在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上边轻轻戳了一下,换来赵凤诏好一阵嘶嘶的吸气声,胤礽立马缩回了手开始固定。
为了方便动作,胤礽跪坐在了地上,将赵凤诏的右小腿差不多是抱在了怀里。他专心手头动作倒还没什么,赵凤诏却是有些受不住了。
“太子殿下,让微臣自己来就可以了。”赵凤诏说话声有些微喘,却不是痛出来的。
“别动,”胤礽头也不抬,“你总不会想变成瘸子吧?”
赵凤诏噤声了。
做好固定工作没多久,胤礽的侍卫就追上来了。也亏得如此,不然胤礽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将赵凤诏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马找回来,以及怎么样才能在尽量不尴尬的情况下将赵凤诏带回去。
有了侍卫,回去的路上就好办多了。派了两人出去找马,剩下的侍卫则跟着太子一道回转。至于赵凤诏,他小腿骨折不能用力,胤礽将他安置在了洱海的马上,由洱海全程照顾。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慢了很多,胤礽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往后边看,于是心头便胡思乱想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行宫,胤礽将赵凤诏送到了他的下处,马上就打发了洱海去请太医,这才将赵凤诏复又上上下下看了个够。
太子侍卫出马,太医自然是很快请来了,而且还是最擅长骨伤科的胡养龙。
一起来的还有赵凤诏口中去请太医的殷大人,殷特步。
却原来胡养龙被康熙随行的一个妃子宣去了,殷特步出身满洲大家,也知道骨折这种伤必须由专科大夫看,别的大夫拿捏不准只会误事,因此竟然是一直等到现在。
胡养龙是祖传的骨科圣手,当初甚至还因为这一点被派到西北当了一段时间的军医,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赵凤诏脚上的固定得当,很是称赞了一番,倒是让赵凤诏尴尬不已。这之后他才开始给赵凤诏正骨复位。幸而赵凤诏只是骨折,内里的骨头并没有裂开,再加上胤礽处理得当,很快也就弄好了,然后上了些膏药重新固定。只是赵凤诏疼出了一头的大汗。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木兰秋狩,赵大人是参加不得了。至少要等到十月,才能放开夹板。这段时间,赵大人先找个地方静养着吧。”顿了一下,胡养龙加了一句,“也不用回京城,颠簸不起。”
“有劳胡太医了,”赵凤诏朝自己的书童云殊点点头,云殊会意的拿出一个荷包塞进胡养龙手里,“一点点心意,请太医笑纳。”
胡养龙惶恐的看了太子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收了,“既然如此,小人告辞了,明日再过来给大人换药。”
“下去吧。”胤礽看也不多看胡养龙一眼,只在赵凤诏床前空出来的凳子上坐下,问道:“侯鸾也听太医说了,这个时候不宜颠簸,最好静养。侯鸾可有静养的去处?若是不介意的话,德胜门外我门下人孝敬有一处宅子,景致也还过得去,侯鸾或可在那里静养至十月,待腿上骨伤痊愈了再作打算,如何?”
过段时间就是木兰秋狩的时候了,届时随扈百官皆随皇帝前往木兰围猎,这行宫里却是不方便外臣居住了。
而在行宫之外,有不少达官贵人毗邻着行宫自行建筑园子作自家消暑之用,也是不乐意在行宫里头与众人挤的缘故,毕竟行宫里正经留有单独宫苑的也只有皇帝太后以及皇太子这三人,其他人却都是要挤着一些的。也因着这个缘故,包括胤礽在内,所有的皇子也都在行宫外有自己的园子。赵凤诏这次是初次随扈,怕是不知道这些,也没有余裕修那个园子。
因此胤礽才有这个建议。
“太子殿下仁心,凤诏敢不从命。”在胤礽不自知的期盼中,赵凤诏吐出了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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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养伤的日子 ...
如今朝中高官权贵兴起一股在热河修园子的风潮,以便随扈的时候家人居住,同时也有个消暑的去处。
太子的园子就在德胜门外,是仅次于丽正门的好位子。既是门下人特意修了献给太子的,景致自然也是极秀丽的,亭台小桥,山峰溪流,曲栏翠竹,竟然是一派江南风光。尤其是园中重峰叠嶂的假山,峰危路险,意趣盎然,方寸之间偏给人以深山大泽的气势,较之苏杭一带的古时名园亦不遑多让,赵凤诏尤其喜欢。
太子已经随皇帝到木兰去了,赵凤诏如今最喜欢的,就是每日用过早饭后,由下人将自己用轮椅推到园子西部的假山石林区,然后他便一个人转着轮椅慢慢在那人工堆叠而成的悬崖峭壁溪谷幽室之间穿行欣赏那巧夺天工的假山真石,或者找一个景致宜人的观景台,设了长榻闻着那清浅的花香睡上半日,或者干脆就着那突出水面之上的观景台垂钓,若是不考虑偶尔太医过来换药按摩时候的痛楚,日子实在是再逍遥没有了。
当然,烦恼还是有的,毕竟赵凤诏还没有成仙呢。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需要靠着人间烟火维生,更没能摆脱七情六欲,尤其当牵引他情绪的是那个惊采绝艳的皇太子。
当日太子在海子边上又是砍树枝又是削木棒又是上夹板的,无论是谁享受了这样的待遇都不冷平静——或许皇帝可以,但是赵凤诏显然不行——太子又是他日日夜夜放在心上念兹在兹的人,原本也许可以放下的,在赵凤诏决定放下一切答应成亲的时候,但是成亲当日太子在他门前的惊鸿一瞥,彻底断了这种可能。
这样的人亲手为他包扎,让他的心怎么平静?
手指无意识的在腿上的夹板上滑过,想起太子亲手削制的夹板绑在上面时候自己心头的悸动,赵凤诏忍不住在心头苦笑,这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太子,拿捏人心,哪怕是在无意中作下,也是信手拈来。
“少爷,安砚听说分花池边的木槿花开了,少爷可要去看看?”安砚眼见着自己少爷又神思恍惚的对着眼前的假山石林发呆,心头便忍不住为少爷的身体着急,便想将少爷从这里撺掇开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边去吧。”赵凤诏微合双眼,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分花池距离这里并不算远,只是要穿过一条隐于山石之间的回廊,回廊下边是潺潺的暗流,衬着两边山石之间点缀的丹枫翠竹,极是可爱,只是赵凤诏身上有伤,太医吩咐不能沾了寒气以免留下暗伤,是以平日里赵凤诏极少在此赏景。
两边的廊柱上挂了几只鹦鹉八哥画眉之类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倒也不讨厌。
赵凤诏难得惬意的微微合上了双眼,放下心头纷纷扰扰的浮思,只用听觉和嗅觉感受这里的静谧美好。
“什么人?”赵凤诏霍然睁开双眼,目光朝着方才听到的细碎的陌生足音电射而去。
一个身着白衣作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从一堆假山后转了出来,手中折扇闲闲敲在手心,“赵大人好生敏锐。”
已经很久没有人当面这么对他说出这么直接的话了!
赵凤诏心头甚是不悦,沉声道:“不敢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到此有何要事?”
那人对赵凤诏言语中微露出来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赵大人垂询,学生不敢不应。学生姓丁,双名尔戬,草字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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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丁尔戬,自然便是当初江南科场舞弊案后被革除功名,与周敏一道投奔到太子门下的那个丁尔戬。
当初噶礼等人四处追捕他与周敏等几个率众闹事的士子,他走投无路,便与周敏一道投奔了京城的太子,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着了周敏的道儿,却也没有太过埋怨,毕竟不是每个人非。凡都可以搭上太子的。
之后周敏南下为太子打理南洋事务,他自己便留在了太子身边,做起了太子的地下参谋,同时也为太子打理一些不太好摆在官面上来处理的事务。
因此,他现在的名声虽然极少为人知道,但接触到太子党核心的,都知道有这么个人,极得太子信重。甚至,太子不在的时候,遇到紧急事件,他可以代为处理。
他此次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一件要事。
因此,当他拿出令牌要求在这里休息的时候,毫不费力的便弄明白了这里的状况。
这状况,自然包括了在这里养伤的赵凤诏主仆。
对于这个赵凤诏,说实话,丁尔戬还是挺好奇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赵凤诏打交道,但是,对赵凤诏这个名字,他却早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因着太子的缘故,朝廷中二品以上的官员的资料,他都着意收集了一下——当然,他收集的都是大家都能看到的那些。但是当所有人的资料汇总,还是很了不起了——这其中自然包括了赵凤诏的。而赵家父兄三人都在朝中担任高官,丁尔戬还着实注意了一下。
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赵凤诏的并不是赵家父兄三人的同朝为官,而是太子听到这个名字时候的反应。
太子喜好男色,丁尔戬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太子对哪个男人或者是少年上心过,曾经他也差点儿以为太子是被人诬陷的,可是那日,当他在太子面前提及赵凤诏由襄理户部尚书提为户部尚书以及为之使用了不少雷霆手段的时候,太子眼中陡然滑过的那抹深沉,以及来不及遮掩的动容,让他明白了,太子喜好男色的传闻,并不只是传闻而已。
也因此,他对赵凤诏这个人,着实是生出了不少好奇。
“学生久慕大人之名,今日得见,实在不胜荣幸。”对方毕竟是堂堂二品大员,丁尔戬纵然在太子面前再得意,也不过是一介白身,到底不敢太放肆,因此还是恭恭敬敬请了赵凤诏到了石林外的花厅坐下,一边请下人温酒上菜来。
“不敢,王露之名,赵某也是如雷贯耳。”赵凤诏态度漫然的拨弄着手里茶碗中的茶叶,却并不喝茶,“此番赵某不请自入,如果打扰之处,还请王露见谅。”
“大人此话折煞尔戬了,此园子乃是殿下歇息之处,尔戬不过是曾随着殿下到过此间一次,岂敢窃据为主!”丁尔戬口中应着,一边打量着赵凤诏的姿容风度,果然是气度儒雅风姿如玉,禁不住在心头暗赞自家主子果然好眼光,同时也有些为自家主子忧心,毕竟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而且皇帝显然对龙阳断袖之事极为不喜,“倒是大人与此处静养,尔戬却冒昧相扰,无礼之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王露客气了。”赵凤诏淡然一笑,全然不见之前的怒气,“王露为殿下办事,一片忠心。赵某得与王露亲近,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哪里有相扰之说。”
“大人休要如此谬奖,尔戬实在不敢当。得与大人亲近,才是学生的福气。”横竖自家主子的心事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范围,丁尔戬索性放下心中所想,专心致志与眼前人打起太极来。
“王露此话休提!”赵凤诏板起了脸,“王露在殿下面前听差,便是了不得的福气。其他的福气,不值一提。”
“多谢大人提点,”丁尔戬嘻嘻一笑,三年下来,如今他接人待物的本事大大见长,对一些不中听的话的容忍能力,也日趋深厚,“能够在殿下面前听差,却是是学生这一辈子了不得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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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丁尔戬的不请自入以及他对这个园子里下人的熟稔的表现,极大的刺激了赵凤诏本来就不怎么自信的心理。
本来,太子亲自包扎伤口,又借出园子给他养伤,赵凤诏怎么也以为自己是有几分不同的。但是看眼前,显然自己并不是独一份。而且还有比自己更进一步的。
赵凤诏心头又是恼怒又有些羞惭自己的自作多情,,却是渐渐地没有了与丁尔戬应酬的心情。再加上他有伤在身,本来就更容易疲倦,于是没多久就辞了回房休息去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那丁尔戬却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口信说他去木兰,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赵凤诏心知他此去必是前往见太子,心头略微思索了片刻,苦笑了一阵,便丢开了,自此只日日看书习字专心养伤不提。
上位者心中,没有独一无二的恩宠,是时候放开了!赵凤诏在心头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低烧,头晕目眩,这一章是断断续续分几天码成的,如果有不连贯的地方,欢迎指出
105
105、国之利器 ...
木兰围场,几经周折,丁尔戬颇费了一些功夫,才终于到了太子近前。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了,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虽然是汉人,但是自从投入太子门下,丁尔戬便按着满人门下人的规矩称呼了,不过像此刻这般行大礼倒是极少见就是了。
胤礽会意的将身边人都遣下,“王露起来坐吧,你这会儿来,可是京城里出什么事了?”
“回禀太子爷,京城里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奴才此来,是为请罪而来的。”丁尔戬并没有顺势起来,而是向前膝行两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质令牌,双手奉上,“奴才擅自动用了殿下托付给奴才的东宫令牌。”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跪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胤礽笑骂了一句,并没有伸手去接丁尔戬奉到他面前的令牌,“起来坐着说话。”
“是!”丁尔戬继续向前膝行一步,将令牌恭恭敬敬呈到太子面前方几上,这才遵命站起来,在太子左下手处坐下,“奴才得蒙殿下宠信,付以东宫令牌……”
“行了行了,王露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孤来这一套了?有话直说!”胤礽嘴角含笑,微露不耐的打断丁尔戬冗长的前言。
“奴才谨遵太子殿下口谕,”丁尔戬态度轻松了些,“那么奴才便放肆了,奴才擅自做主,将火器库中半数火器交予施世骠大人带去福建去了。”
胤礽猛然站起身来,“你好大胆子!”
丁尔戬昂起头,“太子殿下谬奖,奴才实不敢当。”丁尔戬双目清明的迎着太子迫人的气势,不徐不疾道,“火器之利朝野皆知,如今南洋战事在即,殿下将火器库敞开任由不参战的海参崴水师取拿,对福建水师却没有半点儿表示,将来若是水师战败,殿下何以自处?”
太子双目隐隐冒着怒火,居高临下狠狠的瞪着丁尔戬。
丁尔戬毫不畏惧的看回去,口中话语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客气了:“太子殿下,您是将来的天下共主。海参崴水师固然重要,福建水师却也薄不得。如今福建水师战事在即,殿下若是一意坚持,只恐水师官兵们寒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