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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夫妻吵架
顾盼借口一想出来,说起话来便顺了许多,瑜贵妃扑哧一乐,偏头看着身边的秋水道:“你晓得如何办了?”
秋水半弯下身子,甜甜地笑道:“齐王妃内急,恐在皇上面前失仪,故而耽搁了陪同圣上就餐的时间。”
顾盼一听,得了,这是替她散布流言去了,恐怕她下次进来,无论去哪个宫,人家都会先把茅厕的位置指给自己了。
又陪着瑜贵妃坐了一会儿,见她双眼渐渐合上了,顾盼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秋水一路把她送回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恭恭敬敬地道:“等明儿个朝服洗干净,就给您送去。”
顾盼敷衍地点了两下头,便上了马车,柳芽和丽娘各自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些地方来,柳芽手捧着一盒首饰,轻声道:“这个是乐妃娘娘送给主子的。”
顾盼重重地向后一靠,合起双眼,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她已知道,马车缓缓的启动了。
等到了齐王府,刚一下马车,任嬷嬷便迎了上来,神色肃穆地道:“太子妃送来两个嬷嬷,成王妃送了两个侍女,请问主子如何安置?”
顾盼不容置疑地道:“让沈嬷嬷和牛嬷嬷给你做个副手,至于那两个侍女,先叫两个嬷嬷调教一番,再分配职司。”
听顾盼这么一说,任嬷嬷不由看了她一眼,暗自忖道,这个新王妃倒也不是傻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便应了下来。
顾盼疲劳半日,下午便赖在了床上昏睡过去,此时她却是大为庆幸,李祈正的亲娘已经过世,虽然哪一个妃主都是她名义上的尊长,却也不会扯着她训一番大道理给她的。
这一觉睡的极沉,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盼猛地睁开眼睛,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了半晌,才慢慢地想起来,她已经嫁给李祈正了。
又过了半晌,上午发生的一切在她脑子里缓慢回放,顾盼一拍脑子,糟糕,忘记跟任嬷嬷说了,欢儿和小语却是要送到成王府的。
想到这里,顾盼却是犹豫了下,毕竟这两个是跟着她一起从候府过来的,若是贸贸然的把人送了出去,这齐王府的人会怎么看?
顾盼两只手撑着床,半坐床头,眉头皱到了一起,正思索着,却闻得一声轻唤:“姑娘可起了?”
是欢儿,顾盼一怔,姑娘,她还唤着自己姑娘,她心里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她能力有限,却是护不了太多人的周全,尤其那些心思格外多的。
顾盼正要开口,却闻得外面一阵吵闹,有人大呼:“王爷,您慢点。”
有人叫道:“哎呀,莫要撞了。”
顾盼立时掀被下床,顾不得其他,光脚就向外行去,欢儿紧紧随在后面,刚一推开里屋的门,便见到李祈正坐在地上,胳膊搭在了一个圆凳之上,一身酒气冲天,一众丫鬟婆子都在周围看着,俱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看见顾盼出来,登时有了主心骨,一个个求救一样看向顾盼,唤道:“王妃。”
顾盼面色一沉,冷声道:“都看什么看,还不把王爷搀起来,柳芽,你去熬一锅醒酒汤来,丽娘,去打一盆温水。”
她井然有序地下着命令,用的却全是自己人,只是此刻屋子里乱成一团,那些丫鬟婆子却也顾不得其他了,有跟着柳芽去熬醒酒汤的,有陪着丽娘打水的,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犹在地上的李祈正。
欢儿犹豫了下,大步上前,却是两只手抱住了李祈正的胳膊,死死地把他扶了起来,一旁的小语见了,亦来帮忙。
顾盼胸口一闷,她脑袋一偏,只觉得李祈正绕在欢儿和小语脖子上的胳膊异常碍眼,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方才是她叫人把这家伙搀扶起来的。
李祈正醉眼惺忪,瞧了一眼左边,不认识,伸出手毫不犹豫地一推,欢儿猝不及防,歪倒在了地上。
小语惊叫一声,李祈正又把头偏向右边,一看,还是不认识,举起手又是一拨拉,总算小语有所防备,只是身子退了几步。
李祈正晃了两下,扑的又坐倒地上,歪着脑袋四处打量一番,总算看到个熟悉的面孔,伸出食指勾了勾,吃吃地笑道:“你,你过来伺候大爷。”
满室皆惊,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顾盼,看这个新王妃是如何伺候大爷的。
顾盼垂下眼,顺从地行到了李祈正身边,李祈正毫不客气地把她当成了拐杖,却是用手抓住了她的小腿,两手一使力,接着揽住她的腰,一点点的爬了起来,最后毫不客气地大手一圈,整个人都赖在了顾盼身上。
顾盼胸口被他圈得死紧,一时之间呼吸困难,挣扎两下无果后,背着这个庞然大物向着里屋蹒跚行去,到了门槛时,顾盼憋着气喊道:“丽娘,把水送进来。”
其他人等看看小语和欢儿,再看看亲密相拥的王爷和王妃,明智的决定不跟进去伺候了。
丽娘打了温水来,自有会来事儿的丫鬟接过水盆,乖巧地跟在她身旁,待旁人说了顾盼的吩咐后,丽娘却又把水盆接了过来,行至门前,唤道:“王妃,奴婢打了水来了。”
静侯片刻,里面却没有丝毫声响,丽娘犹豫半晌,一只包*得当但是已经有了细小皱纹的手从她脑后伸出,毫不客气地替她把门一把推开,任嬷嬷没有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进去。”
丽娘不敢违拗,手端铜盆一步步地行了进去,任嬷嬷紧紧跟在她身边,其他的丫鬟婆子自从任嬷嬷进来后俱都屏声静气,脑袋垂下,便是门开了,也不敢向里面张望半眼。
李祈正已经躺在了床上,顾盼坐在他身畔,李祈正一口一个吩咐:“给大爷把鞋子脱了,给大爷倒杯水来……”顾盼却纹丝不动。
丽娘看着顾盼阴沉地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水端来了?是否现在帮王爷洗漱?”
顾盼面无表情地接过铜盆,对站在一旁的任嬷嬷视而不见,她举起铜盆,对着李祈正兜头一浇,一盆水哗哗地把他淋了个透湿。
李祈正宛如落汤鸡一样,人却是清醒了些,怔怔地看着顾盼,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不是伺候他的丫鬟,而是他明媒正娶的齐王妃丽娘被顾盼的举动吓得呆掉了,她不由自主地偷看起任嬷嬷的脸色,对方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伸手攥住了丽娘的手腕,拖着她便往外走。
任嬷嬷把丽娘甩开,把门一关,看着屋外的丫鬟婆子,冷笑道:“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主子喝醉了就惊慌成这个模样,难道没见过主子喝醉不成?”
一众丫鬟婆子任由她责骂,只是李祈正喝醉的次数实在有限,又多是任嬷嬷在打理,唯一一次耍了酒疯的时候,却被所有人看见,也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现在大家虽然挨着训,心里却都在庆幸,和殿下在一起的是王妃。
屋子里顾盼和李祈正二人对视片刻,李祈正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这一下登时把顾盼搞的措手不及,她可以坦然面对发怒的李祈正,耍大爷的李祈正,嬉笑的李祈正,对着这么一个哭的跟孩子一样的李祈正,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顾盼耐着性子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好了好了,莫要哭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吧。”说出来让她高兴一下,顾盼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李祈正哭了半晌,终于安静下来,酒劲却是又上了头,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顾盼倒下来的温水,脸埋在了顾盼怀里,闷闷地道:“父皇今日跟我说,瑜贵妃肚子里的那个,却是要排做九皇子了。”
顾盼一怔,愣愣地问道:“为什么是九皇子?”
李祈正嗤笑一声,口齿不清地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咱们现在活下来的几个,按照序齿,分别是一,三,五,七,说来也巧,凡是贪上了双数的兄弟都夭折了。”
顾盼无语,皇上的这番心思却也有情可原,她默默地想起了今日里瑜贵妃对她的种种照顾,让她脱去那身繁琐的朝服,又留她午饭,最后还为她圆谎,不由应声道:“那很好啊,九皇子的话,就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怀里李祈正的身子一僵,似乎触到了他某些脆弱的神经,李祈正气鼓鼓地抬起头,怒斥道:“你晓得什么,当年八皇弟和九皇弟乃是一母双生,父皇这么做,等于生生抹杀了九皇弟的存在”
顾盼眨了眨眼睛,还有这回事?她对皇家的事情,却是晓得太少了。
未等她答话,李祈正却是怒气冲冲地一把将她推开,晃晃悠悠地便向外行去,顾盼忍不住唤他:“你去哪里?”
李祈正回过头来,眼睛一眯,冷笑道:“喝酒,我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话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一章 回门风波
李祈正这一走,却是两天没有露头,转眼到了第三日,该是顾盼回门的日子,按理,应当由李祈正陪她一起。
顾盼收拾妥当,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柳芽新给她涂抹的指甲来,指尖修的细细长长,手掌立起,却是显得修长许多。
小语和欢儿已经被她送走,二人走时却是带了几分感激的,顾盼本有的一丝愧疚也消失殆尽,她细想了下,想是这两个丫鬟见李祈正对她并不亲近,和她一起却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就不晓得成王妃收了这份大礼会是如何的惊喜交加了。
等了许久,眼见外面天光大亮,日头爬上了半空,顾盼坐不住了,反正他跟不跟自己回去也没什么吧,她自己其实对回门一事也相当无谓,爹爹不疼,后娘不恨就不错了,回去不过看看几个弟妹罢了。
顾盼当机立断,手一挥,果断地道:“不等王爷了,咱们走。”
丽娘和柳芽对望一眼,虽然觉得略有不妥,还是乖乖地捧起了带给侯府几个少爷小姐的礼物。
齐王妃嫁人三日回门,却也属于大事,按理是要报给内廷知晓的,便连省亲的路线,护卫的规模都全部规定死了,甚至连给娘家带的礼物,也是由内廷准备妥当了的。
顾盼端坐马车之中,这次省亲坐的马车却是六匹马拉就的,稳当是稳当了,就是跑不起来,队伍实在是拖得太长了,虽然比她出嫁之时差了不少,却也足足拖了半条街。
微微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探去,前后都浩浩荡荡的省亲队伍,路旁的百姓早已经被驱赶回避了,一路之上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身边护卫的马蹄声。
看了两眼,顾盼便把车帘放了下来。
行了不知道多久,顾盼有些昏昏沉沉,这身朝服还是瑜贵妃后来给她送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却比原来轻省许多。
马车的速度没有变,车门上却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顾盼晓得,这是陆六特意跑过来提醒她,侯府快到了,他这次却是临时征调,整个卫队都是内廷所出,并不属于齐王府。
顾盼赶紧坐直了身体,探头检查了一遍仪容,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叫丽娘又给她补了下妆,随后正襟危坐,就听得外面三声炮鸣,却是侯府放的礼炮,恭贺王妃省亲。
柳芽乖巧地推开车门,顾盼漫不经心地抬脚下车,车下面早已经放好了矮脚凳,当她站稳了身体,抬头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侯府出迎阵容庞大,除了韦侯爷全员到齐,连着丫鬟婆子,偌大的侯府正门前挤得满满当当。
侯爷夫人一身大朝服,韦侯爷的两个妾室,魏姨娘和李姨娘也各自穿了一套深红偏暗的正装,一左一右,立在了侯爷夫人身后,更甚者,顾盼还看到了大房的伯母和三房的婶婶。
弟弟妹妹们乖巧地立在一旁,另外一边另有些打扮齐整的小姐们,看着应是她的堂姐妹们。
看到顾盼下了车,侯爷夫人的头越过她,使劲地向后看,看了半晌,见除了柳芽丽娘再没人下来,忍不住问道:“齐王殿下呢?可是骑着马来的?”
话罢,侯爷夫人又在一圈侍卫里扫来扫去,只是这些侍卫穿着打扮却是整齐划一,齐王明显不在其中。
侯爷夫人也只抱着万一的希望,齐王殿下许是一时胡闹,换了军士的衣服躲在其中。
顾盼已经行到了侯爷夫人身前,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小声道:“齐王殿下没有同行。”
侯爷夫人一怔,把四处扫描的视线迅速地挪回到了继女身上,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顾盼说过一次后,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一副堂堂正正地样子,大声道:“齐王殿下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侯爷夫人花容瞬间失色,这叫什么事儿,就算是政治联姻,就算是貌合神离,开国百多年,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权贵们不陪妻子回门的事情。
侯爷夫人面色惨白地看着顾盼,不敢让自己的视线有丝毫便宜,她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的长嫂和弟媳一定在嘲笑她,都怪自己多事,邀她们来做什么,本想显摆显摆,现在却成了笑话。
侯爷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齐王殿下可是被皇上传进宫里,稍后便会过来?”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借口了,若是真的,便可以掩饰过去,只盼着顾盼懂事一些,真真假假的先糊弄过去。
却见这死丫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口里清晰而大声地道:“我不清楚啊,母亲。”
侯爷夫人彻底石化,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怕明天,不,也许今天下午,权贵间便会传开齐王妃独自一人回娘家省亲,到时候,整个侯府都会颜面无存。
仿佛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站在她身旁的长嫂刘夫人掩嘴轻笑道:“今**们母女团聚,我便不叨扰了,这便回去了。”
另外一边的弟媳林夫人亦是笑道:“我和三老爷刚回来,却是还没有安顿,只想着看看我这侄女,既然已经见到了,这边回去了。”
侯爷夫人只得转了身子,勉强与她们寒暄两句,便吩咐许嬷嬷备了车,送两位夫人各自回府了,那一堆的堂姐妹们自然也随着去了,却连招呼也不曾打。
顾盼隐隐猜到,这大伯母和三叔母只怕打得和侯爷夫人一样的主意,那些堂姐妹们也不是来看她省亲的,齐王殿下,可还没有侧妃。
这帮子亲戚一走,侯府门前立刻空了一大块地方,少了外人,几个弟妹也去了拘谨,一个个欢喜地迎了上来,顾盼立刻上前一步,和她们拥到一起,几个妹妹七嘴八舌地问道:“姐姐进来可好?”“齐王殿下可曾欺负姐姐?”
顾盼心里浮上一股暖流,她笑着正要回答,侯爷夫人送走了妯娌,板着脸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什么话回府在说,在门口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
顾盼背对着侯爷夫人对着弟妹吐了吐舌头,这里早已经被卫队驱散了闲杂人等,便是街头巷尾也设了卫兵,不然侯爷夫人等女眷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就等在门口了,现在却又来催促她们,明显是胸口憋了一口气。
孩子们不敢违逆,乖巧地排成了队,一个接一个地进到了侯府之中,侯爷夫人却是又斥道:“你们还不去上课,只说迎接姐姐了,现在姐姐也见到了,都回去上课罢。”
顾盼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弟妹不情不愿地被丫鬟婆子领走,只得喊了句:“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等下叫丫鬟们送到你们房里。”
远远地传来一阵欢呼,顾盼的心落了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侯爷夫人看着她的笑容,却觉得异常碍眼,今天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她压抑住心里的不满,勉强做出一副心平气和地样子,平静地道:“你跟我来。”
顾盼听话地随在她后面,远远看去,二人均着一身厚重朝服,看着仿佛牢笼一样把她们紧紧地禁锢住。
到了侯爷夫人的屋内,侯爷夫人依然一身朝服,端坐了椅上,蔁姐儿送上了两盏热茶,按理来说,侯爷夫人应当给顾盼行君臣之礼,再由顾盼行亲子之礼,这一节却被侯爷夫人有意无意地略过去了,顾盼便也只当不知。
顾盼低头数着茶杯里的茶叶,久久不曾抬头,也不肯先开口说话。侯爷夫人看她这副模样,登时有些着恼,忍不住问道:“小语和欢儿没有随你一起回来吗?齐王殿下可喜欢她们?”
顾盼身体一僵,片刻后泰然自若地道:”很喜欢呢。”
她抬头看见侯爷夫人脸上一松,面带微笑地补充道:“不过似乎成王殿下更喜欢,已经被送给了成王妃了。”
侯爷夫人一怔,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成王殿下历来风流已经满城皆知,若是成王喜欢,齐王却是不可能不送的,成王毕竟是辅佐太子的实权王爷。
侯爷夫人思绪一转,却也不愿意再纠结在此事之上了,大不了过些时日,再寻上两个年轻貌美又伶俐的侍女送过去。
若不是她还有事相求,方才落了那么大的面子早就寻个借口叫顾盼回王府去了。
侯爷夫人细长白嫩的食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半晌,终于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去探望你舅舅?”
顾盼愕然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侯爷夫人,她与顾远南的心结却是只有二人知晓,她不过是刻意回避了将军府罢了,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顾远南。
她却也不能当着侯爷夫人的面说不去,便含糊了一声:“近来大概吧。”
侯爷夫人一双紫玉葡萄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顾盼半晌,里面流光闪过,突然问道:“你可知道,顾大将军马上要出征了,南蛮又来犯边,边关将领防守不利,皇上只得把威武大将军派出去。”
顾盼困惑地抬头,看向了侯爷夫人,这行军打仗本就是将军应尽的职责,就算她不愿意舅舅出征,难道还能跑到金銮殿上和皇上抗辩?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二章 不陪娘子回门是很危险的第十二章 不陪娘子回门是很危险的
侯爷夫人沉吟半晌,终于又开口道:“你去为我办一件事情,我本家之中,只剩下一根独苗,却是上次要与你引荐的表兄,他这次死活要报名从军。”
侯爷夫人顿了一下,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你去跟顾大将军说声,叫他千万拒绝这傻孩子的请求。”明明是有求于人,侯爷夫人却不愿意对顾盼用上个请字。
顾盼却也没有心思挑她的理,一颗心只放在了最后一句上,叫她去跟舅舅说声?那不是说要去将军府,要遇到顾远南了?
顾盼闷闷地坐了半晌,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去。”
话音刚落,顾盼便察觉屋内又冷了几分,便连屋角那熊熊燃烧的火盆也不能让她热上分毫。
啪的一声,侯爷夫人狠狠拍了下桌面,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果真不去?”
顾盼仰头看着侯爷夫人,缓缓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我真不去。”
“好,好……”侯爷夫人从牙缝里连挤了两个好字,人却是渐渐地平静下来,她一掸身上压根没有的灰尘,款款地坐了下来,仿佛她方才站起只是为了掸这朝服上的灰尘罢了。
侯爷夫人优雅地啐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本夫人从昨日起立誓,为了给我那可怜的侄子祈福,却是从今天开始,便要吃素,一直到他出征回来。”
看着一头雾水的顾盼,侯爷夫人嘴角弯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笑道:“咱们吃素可以,却是不能委屈了齐王妃,王妃还是请回吧。”
这是明晃晃地赶人啊,顾盼偏头看着外面爬上中天的日头,突地觉得腹中有些饿了。
来的时候被盛大欢迎,走的时候冷冷清清,就连许嬷嬷和蔁姐儿这样的管事嬷嬷都没有出来半个,只有个半大不小的丫鬟,警惕地跟在齐王妃身后,看这架势,说是送行不如说是监视,虎视眈眈地看着顾盼上了马车,一溜烟地跑掉给侯爷夫人通风报信去了。
顾盼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齐王没有陪着自己回来省亲已经够轰动的了,如今还要加上大中午的被轰赶出来,连饭都没落上半口,只怕不久之后,这京中世家便全部都要知道新上任的齐王妃不得齐王宠爱,又不受娘家待见。
顾盼突然很想笑,她每日里勤勤恳恳地扮演着这齐王妃的角色,却压根没有观众捧场,还不如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日子,她把后背向着车壁重重一靠,吐出了一口浊气,瞬间轻松了不少。
因想着会在侯府饱食一顿,出来时却是没有带上些点心,顾盼摸摸肚子,只得叫柳芽连连催促车队,速度却是比来时快了一线,可惜她肚饿如鼓,再快也觉得度日如年。
马车终于停下了,顾盼眼巴巴地看着柳芽开了车门,立刻便探身跳下了马车,却见门口处一个丫鬟缩头缩脑地张望着,看到她下了马车,立刻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顾盼一时间有些愣神,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长乐侯府不成?
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高悬大门之上的牌匾,从右至左,三个大字,齐王府,没错啊。
顾盼满心疑惑踏入了府门,却见方才探头探脑地小丫鬟恭敬地立在一旁,一见她进来,便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主子,任嬷嬷说您回来必定累了,请您直接回房休息。”
顾盼一怔,心道,这个老婆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地感觉。
那小丫鬟在前引路,顾盼一边想着任嬷嬷的异样,一边跟在了她后面,骤然闻到了阵阵丝竹之声,顾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小丫鬟却加快了脚步,顾盼一下停住脚步,打量起四周来,这却不是她前两次出府所走之路。
齐王府的构造与旁的地方不同,府里前面却是个园子,仿了江南水乡的样式,比旁的王府少了些大气,却多了些委婉,小桥流水之间,亭台遍布,她入宫觐见时第一次走,还险些绕晕在里面。
现在这丫鬟领的明显不是正路,眼前一片竹林却是从未见过,那丫鬟见顾盼停了脚步,怯生生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又是哀求又是害怕的表情。
顾盼侧耳倾听,终于听出那丝竹之声却是从侧面传来,不顾那小丫鬟的哀求之色,顾盼执意地掉转头,快步穿过竹林。
行到竹林边上时,却见一汪碧水,眼前的景色依稀有些熟悉了,这是府前的小湖,远远望去,却见湖中一艘两层画舫,上面站了十数少年,谈笑风生,又有若干穿红着绿的女子穿Сhā其中,却是玩乐不止。
顾盼咬紧下唇,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李祈正呼朋唤友在画舫之上寻欢作乐,这家伙完全罔顾了她回门的事情,却自己在这边玩耍。
身边的小丫鬟眼见新王妃脸色阴沉起来,不禁害怕地看向了跟在王妃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却见丽娘和柳芽俱都沉静不已,默默侍立。
顾盼观望半晌,忽地一笑,却看的小丫鬟更是胆战心惊,任嬷嬷说了,新王妃若是发火,就叫她去闹,若是哭泣,就去告诉任嬷嬷,可任嬷嬷没有说新王妃会笑啊。
顾盼转过头,又打量了两眼小丫鬟,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你和我身材倒是相差不多,却也省了我一番麻烦了。”
在小丫鬟的惊慌失措中,柳芽和丽娘上前钳制住了她,几人一起躲到了竹林深处,再出来时,顾盼已经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裙,行在柳芽身边,却像是大丫鬟旁的小丫鬟一般。
柳芽沉稳地看着顾盼,平静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顾盼嫣然一笑,甜甜地道:“自然是给齐王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顾盼三人一路行到了灶房处,却还是顾盼领的路,她在灶上多年,自然省的灶房一般建在高处通风之地,又不会离主宅过远,省的饭菜端到主子房中已经凉掉。
只见灶房门口众多婢女来来往往,人人手提食盒,川流不息,柳芽和丽娘并肩行了过去,顾盼遮遮掩掩地藏在她们身后。
她们三人俱是婢女打扮,在众多的婢女中却也毫不显眼,进门后,就见婢女们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守在了灶旁,每炒好一样菜,便迅速地装盘,又放入食盒。
柳芽故意和丽娘言道:“这些贵客喝酒真是快,又催着要酒了。”
灶上的婆子里立刻就有一个抬起头来,伸手一指隔壁道,“酒都放在了酒窖里了,去那边取酒。”
柳芽向她道了谢,和丽娘二人一起,下到酒窖里搬出两坛酒来。回到灶房,却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放下酒坛小憩。
那婆子轻蔑地扫了她们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这些丫鬟里有没有主子信得过的。
片刻之后,却闻得外面一声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这婆子脸色一变,放下手里的锅铲,灶上的婆子媳妇们一起奔了出去,柳芽和丽娘对望一眼,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婆子和媳妇们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口中不满地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倒炉灰一定要把火星灭干净……”
柳芽和丽娘一人捧起一瓮酒坛,施施然地出了灶房,行了没有多远,便与守候一旁的顾盼会合了。
顾盼凑了过来,看了一眼两个酒坛,柳芽对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顾盼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三人不紧不慢地向着画舫赶去。
此时画舫已经靠在了湖边,却是为了方便上菜,只见侍女们川流不息地从画舫上奔上奔下,柳芽和丽娘对望一眼,昂首挺胸地向着画舫行了过去。
顾盼空着两手左顾右盼,悠闲地随在了二人身后,她生的瘦小,柳芽和丽娘并肩而行,却是把她挡了个严实。
三人顺利地登上画舫,丽娘落在了一层,柳芽和顾盼继续登了上去,这画舫十分巨大,甲板之上足可容纳百人,一眼望去,李祈正请来的世家子弟们东倒西歪,一个个醉态可掬,明显是饮酒过头了。
顾盼一拍双手,笑眯眯地行到了最中间的李祈正身旁,亲自从旁边的茶壶里倒了一盏茶,双手奉到了李祈正面前,亲切地道:“殿下喝杯茶,醒醒酒吧。”
李祈正亦是醉眼朦胧,却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脑袋清醒些了,乍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猛地偏过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丫鬟打扮的顾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顾盼呵呵一笑,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李祈正的肩膀,却是示意他看向前方,就见柳芽手擎酒坛微微一笑,手起手落间,封泥已经被她拍下。
李祈正看的一头雾水,顾盼却是饶有兴致地对着柳芽点了点头,就见柳芽身体下蹲,双手端起酒坛,向着船头的世家子弟们脚下一扬,颜色微黄而带着一股腥气的液体从酒坛之中滚滚流出。
PS,因为只有一章存稿,只能把第一更的时间固定下来,大概是下午一点,晚上会尽力在六点半前后,对于最近更新时间不稳定给大家造成的看文不便表示深深的歉意。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三章 完美答卷
这些世家子弟本就站的不稳,当这些液体流至他们脚下时,却见他们一个个脚底打滑,扑通之声不绝于耳,瞬间摔倒一片,又一个摞了一个,片刻功夫,甲板上响起了哭爹喊娘之声。
李祈正亦是足下一滑,幸亏他坐的靠近船舷,却是及时抓住了船栏,才避免了出丑。
他一稳住身形,便恶狠狠地瞪向顾盼,始作俑者早已经悠闲地傍住了船栏,兴高采烈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了。
李祈正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叱问道:“这是什么?你究竟想干吗?”因了顾盼一身丫鬟打扮,他却也不想点明顾盼身份,让人人皆知这场闹剧是出自齐王妃之手,到时候齐王府可就成了权贵间的笑柄了。
顾盼伸出食指摆了两下,神秘兮兮地道:“是油啊,这可是上好的菜籽油,颜色既清又亮,做出菜来最是香美。”
话罢,顾盼满脸遗憾地看着脚下的一片油光,可惜了,这么一坛子油,可是能卖不少钱呢。
李祈正扭头看向这一幕狼狈的场景,这些世家子弟却只是二三流的世家,也多为庶子之流,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和这些人耍到一起?
他们却也效仿陆十六安浩然之流,穿了宽袍广袖,足踏木屐,这一跌倒之后,有的袖子纠缠到了一起,有的衣服松松地脱落,露出了里面打着补丁的小衣,还有袖子半褪到了肩部,里面赫然是光溜溜地赤膊。
看着这群世家子弟的可怜模样,李祈正咳了两声,赶紧以袖遮面,窃笑不已。
顾盼冷眼旁观,见齐王殿下甚是欢喜的样子,眉梢微微一动,伸手从袖里掏出一物,在李祈正眼前一晃而过,李祈正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撑着船栏,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顾盼,质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盼遥视天边,悠然道:“齐王殿下昨日饮酒宿醉,待起身时发现已经日上三杆,突然想起今日乃是王妃省亲之日,立刻打马奔去长乐侯府,却未曾想,王妃已经先行归家了。”
顾盼顿了下,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船头挤做一团的世家子弟们,他们正试图挣扎爬起,只可惜手足发软,却是屡爬屡跌。
顾盼继续平静地道:“为了表示对王妃的歉意,齐王殿下邀来众多至交好友在王府之中设宴,以示赔罪。”
李祈正几乎就要拍掌叫好,如果他不是受害人的话,这番托词编的实在是妙,一举数得,不但掩盖了他抛弃王妃独自享乐的事实,还捏造了伉俪情深的假象,又给足了长乐侯府颜面。
似乎知道李祈正会拒绝一般,顾盼再次从袖中掏出了那东西,双手捏住,缓慢地在李祈正面前翻来覆去地展示着。
李祈正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看着顾盼手里的火折子半晌,这船当初建造之时虽然做了防火处理,但是终究是木头所造,上面又洒了整整一坛子的熟油,若是骤然点火,就算船板不着李祈正又看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们,他们的衣襟上明显阴透了一片,显然跌倒之时,沾上了地上的熟油。
李祈正狠狠地点了两下头,毫不犹豫地道:“好,就依你所言。”
话罢,李祈正扶着船栏,小心翼翼地向船下行去,顾盼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又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你去了以后,记得问一下长乐侯夫人,中午是用什么款待你的王妃的。”
顾盼虽然有心全了侯府的颜面,一方面是不甘心被李祈正如此戏耍,另一方面却也不愿意跟侯爷夫人闹的太僵,只是她正当饭口被轰赶出来,心里终究还是芥蒂了,便借李祈正敲打敲打自己这位精明势利的继母。
如果她发现刚刚轰赶出去的继女原来并非那么无用,真不知道她的脸色会是多么的精彩。
顾盼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只是,不想再被人鱼肉罢了。
看着李祈正缓缓地下了船,再看这满船狼藉,顾盼贴着船栏,悄无声息地溜了下去,柳芽紧随其后,在一层与同样洒完了油的丽娘汇合,三人快速地下了船。
待行了一段距离,丽娘和柳芽开始说笑起来,丽娘笑道:“王爷下来的时候,看到下面跌倒一地的侍女,洒了满地的肉菜,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柳芽掩唇轻笑:“谁叫王妃还饿着肚子,王爷偏偏在大吃大喝呢。”
说笑间,几人却是到了竹林之中,按照约定好的,那和顾盼对换了衣裙的小丫鬟应该候在这里。
这种事情自然无需劳动顾盼,柳芽和丽娘分头去找,连连的轻声呼喝,却都无人应答,顾盼坐在竹林中的大石之上,单手支腮,听了片刻,呼唤两声,把柳芽和丽娘叫了回来,沉声道:“不用找了,她已经不在了。”
柳芽和丽娘面面相觑,却见顾盼一脸阴沉,冷笑两下,摔了袖子当先而行。
凝神细想一下,顾盼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既然这小丫鬟来接她的时候是奉了任嬷嬷的命令,那她久久未回,任嬷嬷必然生疑,此时只怕是拉开阵势在她院子里候着了。
没想到她收拾了李祈正,又借李祈正的爪子教训了侯爷夫人,到头来却阴沟里翻了船,要栽在任嬷嬷手里了么?
顾盼挺胸抬头,明明穿着一套丫鬟的衣裙,行走间却如同虎踞龙盘,自有一股子的傲气凌人,多亏了在侯府之中,被王嬷嬷训练的各种步法。
柳芽和丽娘不由自主地敛住了声息,安静地跟在顾盼身后,二人虽然均比顾盼高上半头,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把顾盼看成她们二人手下的小丫鬟了。
这竹林里的碎石路果然是一条小路,竟然直直地通向了顾盼住的院子。
她一踏进去,便察觉了院子里非同一般的安静。这院子里,正常来说,也要有二十几个丫鬟婆子的,现下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顾盼忍不住嘴角上扬,下巴又往前探了探,她却要看看,任嬷嬷摆的是什么样的鸿门宴。
行到了正室门口,顾盼脚步一顿,留出两步余暇,柳芽乖巧地上前一步,半弯着身子,一边为她开门,一边高喊道:“王妃回来了。”
顾盼很满意她的懂事儿,微微点了下头,进门之后,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却见任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规矩地站成两排,一动不动宛如木雕。
待她站定后,齐刷刷地福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喊道:“王妃万福。”
顾盼深呼吸一口气,点了下头,状似不经心地道:“都起来吧。”
任嬷嬷缓缓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盼,对她一身丫鬟打扮视若无睹,顾盼反倒纳闷了,任嬷嬷把那小丫鬟提走,不就想抓她个人赃并获吗?怎么不发作呢?
却见任嬷嬷双唇微动,虽然并未露齿,说出的话却依然中气十足:“主子,老奴今日里发现这个唤作小菊的丫鬟,竟然私自穿了王妃的朝服,其心可诛还请王妃发落。”
任嬷嬷话音刚落,从她身后便闪出两个老婆子来,一人钳住了小菊的一条手臂,可怜的丫头两眼全是泪,惊恐地看着顾盼,却不知道受了什么警告,死死咬住下唇,一声哀鸣都不敢发出。
顾盼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任嬷嬷,对方毫无愧疚地与她平视,顾盼终于明白了,任嬷嬷给她安排的是什么了,任嬷嬷要借用她的错处去惩罚旁人,要叫阖府的下人都看看,新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任性妄为连累他人。
同时也叫她心生愧疚,顾盼毫不怀疑,若是她说了按照家规处罚,只怕这个叫小菊的丫鬟往轻了说,都要两个月下不了床顾盼和任嬷嬷对视半晌,明白了对方绝对不可能让步。
她平静地挪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众下人,只是她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缓慢但坚定地道:“是本王妃一时玩笑,非要和小菊调换衣服,此事却与她无关。”
屋子里静的听得见针掉落地上的声音,任嬷嬷不用回头,已经知晓身后这些猴精的丫鬟婆子们心里嘀嘀咕咕,小王妃还是太嫩了,她不知晓如此轻易地便承认错处,却是很容易在下人中失去威严。
任嬷嬷偏头看向一脸感激的小菊,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带她下去,打上二十板子了事。”
顾盼两只手死死握成了拳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好字,她知晓,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就算主子承认了错误,为这错误承担责任的依然是下人,谁叫她穿了丫鬟的衣服引得主子想要调换试试呢?
这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顾盼却不好再说什么。
看着这叫小菊的丫鬟被拉了下去,任嬷嬷转过身子,面朝顾盼深施一礼,平静地道:“老奴告退了,王妃请好生休息吧。”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四章 无处不在的圈套
看着任嬷嬷稳步将要行了出去,顾盼突地出声道:“以后这叫小菊的丫鬟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任嬷嬷脚步一顿,回转身,平静地看着顾盼,冷然道:“一切但凭王妃吩咐。”
话罢,转身而去,脚步却是加快了许多。
顾盼最后时刻终于反败为胜,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叫那行刑的婆子知道,这小菊以后是王妃的人了,手下知晓点分寸。
任嬷嬷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
顾盼见她出去后,整个人顿时一软,柳芽赶紧上前搀扶住她,顾盼满面疲色,短短半天,却经历了这么多波折,顾盼人累心更累,她看了一眼丽娘,吩咐道:“去叫灶上弄点细面条,把准备送到画舫的菜随便弄上几碟。”
丽娘领命出去了,顾盼又转头对着柳芽道,“你来给我研墨,等下送封书信给将军府。”
她虽然不愿意去将军府,私下送封信却是无碍的,至于舅舅会如何做,却不是她管的着的了。
顾盼没有当面答应侯爷夫人,却是怕她以后提出更多要求,不如私下里做了,总会传到她耳朵里的。
柳芽手脚伶俐,片刻功夫,已经研好一封浓墨,顾盼提起毛笔,斟酌了下用词,下笔后一挥而就,随后拿起信纸,微微吹了墨迹,便收到了信封之中。
顾盼踌躇了下,却还是放弃了盖有齐王府印鉴的公用信封,这种私下往来,她不希望用齐王妃的身份去压顾朝阳。
柳芽接过封好的信笺,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行,顾盼却唤住了她:“吃过饭再去吧。”
柳芽满脸感激地应了,自家主子就是这点好,小事上也思虑周到,断不会叫下面的人轻易受苦。
柳芽收好信笺,她却是个闲不住的,立刻又过来帮顾盼宽衣,顾盼穿着的时候不觉得,待褪下这丫鬟的衣裙才发现,浑身上下酸疼的紧,她不禁嘘吁半晌,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么一身细皮嫩肉,却是半点苦也吃不起了。
待丽娘提了饭来,顾盼却是免了柳芽的伺候,叫她自去一旁用了,随后自己快手快脚地用了些面条,就叫丽娘也吃了。
柳芽已经吃完,过来跟顾盼说了一声,便去了。
待到丽娘用完饭,开始收拾桌子,顾盼已经歪倒床头,想着那个叫小菊的丫鬟,不期然地回忆起了自己在李府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往事,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丽娘缓缓道:“等下你取些上好的伤药,替我去看看那孩子。”
丽娘手一顿,痛痛快快地应了。
顾盼吩咐了这个以后,眼睛却是困得睁不开了,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丽娘伶俐地给她放下了帐子,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卧室。
顾盼这一觉睡的极沉,却是梦到了许多往事,梦里她还在李府的灶上打杂,从早干到晚却不觉得辛苦,不象此时,做了王妃以后时时觉得疲劳。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听得耳边似乎有人在嘀嘀咕咕,她双眼没有睁开,人却是渐渐清醒了,那声音也清晰地飘进了耳朵中:“你是不知道,好好一个姑娘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那样子吓死个人了。”
顾盼一怔,她已经警告过了任嬷嬷,她们还对小菊下这狠手吗?心里不仅起了几分薄怒。
就听到另外一个老成的声音道:“可不是么,咱们王爷向来心善,从来也没听过哪个受过这种折磨,打的床都下不来了呦……”
顾盼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翻身下床,抓起一件外衫便套在了身上,两只脚随意地套了鞋子就向外行去,门外两个候在茶水间的丫鬟乍一见她,俱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顾盼厉声叱道:“快带我去,既然是要伺候我的了,怎么还打的卧床不起?”
顾盼心里燃烧起了熊熊怒火,自她嫁入王府,任嬷嬷的软钉子吃了不知道多少,这老婆子终于决定和她明火执仗地做过一场了吗?那她就让任老嬷嬷好好了解一下,到底谁才是齐王府的女主人两个丫鬟对望一眼,不敢怠慢,慌乱间,两个人同时迈脚向外,却是在门框处挤做一团,大意之下,一起跌到了门外。
两个人也算机灵,回头望见顾盼阴沉的脸色,却是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顾不得拍一拍身上的灰,疾步在前为顾盼引路。
顾盼板着脸紧随其后,却见这两个丫鬟很是熟悉道理,七拐八拐的。一路行来,竟然丝毫不见停顿,顾盼眼见周遭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不禁暗暗吃惊这齐王府竟是远比想象的大的多。
顾盼心里憋了一股火气,却是没有注意,一路行来,眼中所见虽然陌生,却并不简陋,宫室之间反倒越见精巧,若是她此时并非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定然已经起了疑心,丫鬟,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领路的丫鬟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了脚步,二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却见这院子精巧别致,院角支了几排葡萄架子,另外一角却是放了偌大的瓦缸,宽肚宽口,是富贵人家养鱼用的。
顾盼此时终于看出些许不对来,未待她说话,却见屋子里迎出来两个嬷嬷,上了些年纪,却依然有几分姿色,看着顾盼齐齐一拜,顾盼困惑越甚,挥了挥手叫她们起来,迈步进了屋子中。
一踏进屋子里,便听到了阵阵呻吟之声,未待顾盼开口,却听得两声欢喜的叫声从她身后传来,“姑娘,王妃来看你了。”“王妃说了,以后你就在她身边伺候了。”
顾盼一怔,回头看去,却见给她引路的两个丫鬟满面欢喜,似乎真心高兴一般,两个人热切地看着顾盼,一副顶顶忠心的样子。
未待顾盼回话,先前给她行礼的两个嬷嬷却也进了屋子,刚巧听到了那两个丫鬟的叫唤声,两个人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其中之一年纪稍大些的沉稳地问道:“王妃真的要这女子做你的婢女?”
里屋的呻吟声更大,却听得那个受伤的少女一边忍痛一边喊道:“嬷嬷说的什么话,奴婢本来就是伺候王妃的。”
那嬷嬷的脸上写着不敢苟同,板着脸看着顾盼,再次严厉地质问道:“王妃可想好了?”
顾盼眉头一皱,她隐隐察觉似乎上了当,只是这嬷嬷的口气实在是太冲,她同样不客气的问道:“嬷嬷在这府里做什么的?”
那嬷嬷头一扬,带了几分倨傲地道:“老身是太子妃身边的一等女官,这次却是被遣来齐王府协助王妃管理杂事的,王妃不妨唤声牛嬷嬷。”
顾盼强忍怒气,一心只想压了这老虔婆一头,赌气地道:“不错,里面的那个丫鬟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牛嬷嬷深深地望了顾盼一眼,退到一边,却是不再言语。
顾盼毅然转身,大步向里行去,一眼看到床上娇娇柔柔的身影,旁边却还半坐了一个,两个人见到她进来,都挣扎着起身行礼,顾盼举手示意叫她们免礼。
行的近了,才看清楚这两个少女却是俱都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尤其躺在床上那个,她此时面如白纸,额头上汗珠滴滴滚落,形容之间却丝毫不见憔悴,反倒增添了几许惹人爱怜之色。
顾盼一怔,脑子里瞬间闪过晴天霹雳,她猛地想起这两个少女却是成王妃的赠礼,是和欢儿小语一个作用的陪房丫鬟。
顾盼缓缓转身,看向站在门外的两个引路丫鬟,两个人的头深深的垂到了胸前,她听到平静无波的话从自己口里吐出,飘飘渺渺仿佛是另外一个人说话一般:“你们两个,以后就去灶上烧火吧。”
话罢,顾盼背对着床榻之上的少女,低声道:“等你们养好了伤,就过来吧。”
话罢,顾盼再也不欲多待一刻,大步向外行去,她此时心中悔极,方才真是一时冲动了,此时却又不能反口,这两个太子妃府上出来的嬷嬷此时虎视眈眈,她万万不能示弱,若是出尔反尔,只怕传到太子妃口里,要被她看得轻了,上位者,就算是错,也要一错到底顾盼也看清楚了形式,只怕成王府并不止明里送了两个陪房丫鬟,那两个引路的丫鬟明显是早早安Сhā好的钉子,居然能混到她身边伺候。
成王府不惜暴露这暗里的两个钉子,为了换上明里的两个钉子,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为什么,不就欺负她年纪尚幼,无法与齐王同房,想占上几分先机。
顾盼脑子里纷至沓来,方才糊里糊涂地应了下来,此时回想,一切的一切却异常清晰,宛如一副最精致的蜘蛛网,一环扣了一环,终于巧妙地把她圈在了里面。
顾盼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府里,只怕还有不少钉子吧,就不知道是成王府还是太子府,又或者是晋王府安Сhā进来的了。
顾盼突然斗志盎然起来,想起了以前一个战争狂人的名言,你要战,便做战,生活似乎一下变的五颜六色起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五章 交心
顾盼脚下不停,一路上却没有遇到什么人,看来这齐王府的规矩却也和长乐候府相差无几,只怕丫鬟婆子们远远看到她便避让开了。
待她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刚踏进院门,却见李祈正在檐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不禁一愣。
李祈正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还没有注意到顾盼,顾盼住了脚,就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他脸上一片焦虑之色,顾盼还是首次看到。
印象里的李祈正,向来是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德行,今日却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一般。
顾盼沉吟了下,成王府Сhā进来钉子的事情还是和他分说一下的好,这里终究是齐王府,而不是齐王妃府。
顾盼打定了主意,却是缓缓向里迈步,足音略略加重,李祈正闻得脚步声,一下偏过头来,看到顾盼,脸上的焦急瞬间化成了惊喜:“你总算回来了,跑哪里去了?”
顾盼一摊双手,无奈地道:“就在这府中随意逛了逛,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李祈正一愣,讪笑地摸了摸脑袋,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顾盼的手腕,拉着她大步进了屋子,顾盼生的矮小,却是小跑着方跟上他的脚步。
待二人在内室站定,顾盼却是有些喘,额头也微微渗出汗来,她抽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抬起头时,却微微僵住。
只见李祈正主动地去投了一方帕子来,十分熟稔地递到了自己面前,一脸期盼地让人不忍拒绝,顾盼木讷地接过帕子。
李祈正又亲手倒了杯热茶来,顾盼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竟然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想是早早便被李祈正驱了出去。
顾盼接过茶水,扫了一圈内室,最后在圆桌旁的佛肚凳上坐下,不急不燥地提起茶盖,吹了一口上面的浮茶,轻轻啜了一口,味道还不错,看着满脸期待的李祈正,顾盼微微颔首,赞道:“不错,生津止渴,甘甜可口,泡的火候刚刚好。”
李祈正得意的一笑,随口道:“那是,当年我可是茶馆里手艺最好的小二。”
话罢,他惊觉说错了话,却是立时住口,又偷眼来看顾盼,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知晓她装作了没有听见,心里大定。
夫妻二人就如此沉默着,顾盼心知先开口的便失了先机,她也没甚么要紧事,索性慢慢品茶,喝了一杯,又用食指轻磕杯壁,沉思中的李祈正立刻抬起了头,困惑地看向她,顾盼笑了笑,嘴巴一努,示意茶杯已经空了。
李祈正恍然大悟,条件反射地就端起了茶杯自去添水,顾盼心中窃笑,这个店小二果真好用啊。
顾盼忍不住想要试验一下,却是悄无声息地自荷包里摸出一片金锞子,这是内廷自制的,专门供皇亲国戚打赏下人用的。
待李祈正又沏了一杯茶来,顾盼顺手就丢了金锞子给他,却见李祈正面露惊喜,点头哈腰地笑道:“谢谢大小姐的赏。”
话罢,李祈正熟练地把金锞子送到嘴里一咬,脸上的欢喜更甚,待他把这金锞子收到荷包里时,才猛然醒觉,自己早已经不是店小二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顾盼,却见对方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慢慢地喝着清茶,那副悠闲的样子,倒真像是坐在茶楼中一样。
李祈正大恨,上下牙床咬的咯咯作响,瞪了顾盼半晌,想起正事儿,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方才我回府时,在门口碰到了公主府里派来的信差,却是邀咱们明日过府一叙。”
顾盼的手持着茶杯,脑子里却开始快速地运转起来,齐王殿下任性妄为,进皇宫叩见皇后拜见母妃,他都敢让齐王妃独自进宫,三日回门又是放自己一个人回的侯府,这公主府的面子竟然如此之大,让齐王殿下如此紧张不说,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还要陪她走上一遭?
顾盼直觉抓住了什么东西,她手里茶杯轻轻一放,笑看着李祈正,缓慢但坚定地摇了下头,平静地道:“我不去。”
李祈正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强忍住怒气,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趁他病要他命,若不是齐王殿下此时此刻有求于自己,只怕在这齐王府里,见上齐王一面简直难如登天,既然他有了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必须要好生敲诈一番。
顾盼偏着头,以手捂额,哀哀地道:“齐王妃偶感风寒,身体微恙,却是出行不便了。”表演完毕,她一下坐直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祈正,求证道:“怎么样?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李祈正看着她一脸兴奋,突地有些哭笑不得,哎,也怪不得她,这小妻子只有十三岁啊,李祈正一下泄了气,脸上表情却是柔和下来,用了商量的口气道:“平安公主身份特别,便是皇后娘娘也要让她三分,她平日里难得外出,也难得召见什么人,前面三皇兄和五皇兄大婚,也没听说她召见了三皇嫂或者五皇嫂。”
李祈正如此低声下气,人又正经起来,顾盼却不好借着胡闹拒绝他了,她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李祈正见她没有再拒绝自己,面色一正,坦言道:“你说,只要我做的到的,定然尽力帮你达成。”
顾盼嘴角一扯,话说的漂亮,只怕做不来,她希望散尽这满府的仆役,只剩下夫妻二人,可能吗?
顾盼嘴巴里的茶水苦涩了起来,大概是泡的久了吧,她心神一敛,正色道:“前几日入宫,太子妃送了我两个得力的嬷嬷,成王妃送了两个贴身婢女……”
顾盼见李祈正一直温柔地看着自己,剩下的话渐渐消失在了舌尖,她顿了下,直直地看着李祈正的眼睛,肯定地道:“你都知道了”
李祈正微微点头,确认道:“不错,我早已经知道了。”
见顾盼脸色微变,李祈正又补充道:“你做的很好,我便没有Сhā手了。”
顾盼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他竟然一直都知道,难道他一直看着自己像是个猴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吗?
顾盼心里突地起了一股无名火,她猛地站起,一指门外,不客气地道:“齐王殿下请自便,恕不远送”
李祈正闻得身后房门砰的一声被主人关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头,都说女人善变,果真如此啊,小女人更加善变啊。
哎,明日里平安公主的宴请,难道真要说齐王妃身体微恙不成?
顾盼一个人闷闷地坐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她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顾盼大步行到了床前,在床头柜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出做了一半的绣活,刚拿起针线,绣了两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随手拿起的却是给李祈正那混蛋绣了一半的布鞋。
她赌气地把绣鞋丢下,眼珠转了转,还有什么可以转移下自己注意力的?
顾盼猛地省起,新婚第二天,任嬷嬷曾经给她介绍过这院子的构造,隔壁,似乎单独辟了一间书房出来?
顾盼二话不说,直接推门迈步向外,出了内室,穿过花厅,到了最外面的外间,刚一推开房门,就见李祈正蹲在外面,两只手在地上画着圈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顾盼一下想到了小狗,心里一下软了下来,见左右无人,顾盼索性一ρi股坐到了门槛之上,和李祈正平平对视着,恶声恶气地道:“不是叫你走了么,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如厕的话麻烦右拐直行。”
李祈正一愣,右拐,直行,那不是撞到墙上去了吗?
看着李祈正呆呆傻傻的样子,顾盼心里的怒气却是不知不觉地全消了,她放直双腿,整了整裙摆,优雅地便像是坐在了自家客厅一样,单刀直入道:“那我身边伺候的丫鬟里,也有成王Сhā进来的人,你也全部知晓了?”
李祈正身子一僵硬,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十分的有压迫感,阳光照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把顾盼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他语气凝重,认真地看着顾盼,严肃地道:“不但有成王Сhā进来的,还有太子的人,皇后的人,甚至乐妃娘娘和瑜贵妃,还有……”
顾盼一怔,仰起头看着李祈正,他背部朝光,脸却隐藏在了阴影之中,整个人都带了几分萧瑟。
顾盼轻声问道:“还有谁?”
李祈正苦笑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顾盼,无奈地道:“还有父皇。”
顾盼亦是苦笑起来,这齐王府中真是英雄荟萃,能人辈出啊,想不到连九五至尊也参合了一脚,旁人也还罢了,顾盼忍不住问道:“谁是皇上派来的?”
李祈正身子又向前倾斜了些许,却让顾盼有股大厦将倾的错觉,他带来的压迫感越发凝重,这次却看清楚了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带了几分嘲讽地道:“还有谁,自然是劳苦功高的任嬷嬷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六章 齐王殿下的另一面
顾盼的血液瞬间涌向了脑袋,怪不得这任嬷嬷可以处处给她吃软钉子,又叫她拿不住痛脚,果真是宫里出来的,精明厉害的不是一般的货。
她静下心来,却有些同情起李祈正了,日日在这些人的耳目下生活,想必也十分的疲惫吧,顾盼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李祈正,明明在自己家里,他的眼睛下方却有一圈淡淡的青色,脸上的皮肤也是绷紧的,似乎时刻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
李祈正的身子又向下倾斜了几分,腰半弯了下来,下巴几乎放到了顾盼的头顶上,低沉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了顾盼的耳朵:“我们现在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样,送走一批,还会Сhā进来一批,还不如现在这样,至少,已经知道了她们大半的来处。”
顾盼的头低了下来,为了躲避李祈正无孔不入的气息,她稳了下心神,轻轻道:“放心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平安公主府。”
李祈正下巴在她头顶轻轻一点,一触即分,退了一大步,夕阳下,他的笑容温暖而明朗,挥了下右手道:“那你早点休息,我明日来接你。”
顾盼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做什么?”
李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盼,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却听得李祈正幽幽地道:“有人洒了两桶油出去,害的不少人跌倒受伤,又弄脏了衣服,总的有人善后吧?王妃殿下,您说呢?”
顾盼的头几乎完全埋在了胸前,耳边大笑响起,声音却越来越远,待完全听不到了,顾盼才抬起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她茫然地坐了片刻,空气中仿佛还飘荡着李祈正的气息。
渐渐有人声靠近,顾盼扶着门框,撑起了身子,拍打了下裙摆上的尘土,想起了方才的目的,却是转了身子,去了隔壁的书房。
门应声推开,格局却也和大部分房子一样,外面应是丫鬟候着的茶水间,茶水间里另外有个小间,仅仅搭了个小床,一眼望去,床榻之上没有铺盖,应是无人居住的。
待进了里屋,却见里面的床铺之上一片凌乱,一床大红的鸳鸯被面和龙凤呈祥的枕头胡乱搅到了一起。
顾盼一怔,随后快步行了去,到了床前,抓起被面看了两眼,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果然是自己亲手绣的陪嫁。
难道说,这两日来,李祈正一直独自一人居住在这书房之中吗?
回想方才经过外间的时候,明显没有丫鬟陪住的样子,顾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抱住被子怔怔地坐了半晌。
她的手缓缓摸过被子,上面还带了些隐约的酒气,想起那天,李祈正负气出门,口口声声说是喝酒,原来是躲到了这里,原来他一直和自己一墙之隔,顾盼心里有些怪怪的,像是喝了一杯稀释了百倍的糖水,舌尖能品到一点甜,待要仔细去尝,却又吃不到了。
顾盼猛然把被子一提,却是抖擞地收拾起来,两下把被子折叠整齐,又把床榻上的褥子向下拉了拉,抹平床单,床铺上立刻看着爽利了许多。
收拾好以后,顾盼的视线被床头矮榻上放置的两本书吸引了过去,她坐在床边,随手拿起了一本,却见封面一角,署着西陵上人,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
顾盼翻开封面,却见这本和她往日所见不同,字迹潦草,行书之间毫无章法,可以看出执笔之人的率性洒脱。
她吃力地读了半晌,却毫无进展,这字迹实在是太潦草了顾盼赌气地把书一摔,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拿起另外一本,这本却好了很多,字迹工整不说,又全部是正经的小楷,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顾盼兴致勃勃地看了进去,不知不觉读了半本进去,津津有味地翻下一页时,顾盼一怔,却是一片空白。
她手一僵,头偏向一旁,狐疑地把刚才丢掉的那本又拣了起来,两本都摊开,放到一起,一比较,立刻就发现了,这两本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只不过第二本完全是把第一本又重新工整地抄眷了一遍。
顾盼的手放在了这两本书上,双手摩挲半晌,想着陆家三姑那洒脱不羁的性子,又想想李祈正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渐渐了然,这本潦草字迹的定然是陆家三姑最原始的记录,不知道她游玩到了哪里,记满一本,便送回给李祈正,李祈正又仔细的眷抄一遍,再送去付印。
顾盼忍不住低笑出声,想不到啊,真想不到,这一老一少竟然还是忘年交。
顾盼心胸之中舒爽无比,陆家三姑虽然和她相聚仅有一天,却已经被她引为生平知己,一心向往陆家三姑那种豪放不羁的生活。
没想到,李祈正和陆家三姑私交如此相厚,顾盼依照自己对陆家三姑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的,也就是说,李祈正也是同道中人啊。
隐隐的,李祈正在顾盼心里的地位又悄然地上升了一阶。
顾盼又看了一眼李祈正眷写的那本书,看着墨迹尚新,应是这两日抄写的,这家伙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顾盼放下手里的书,视线在这书房之中慢慢扫了一圈,却见窗下一张红木书桌,书桌上放了笔架,上面悬挂了一排粗细不一的毛笔,旁边另有纸砚,桌前一把圈椅。
顾盼踱步过去,摸摸这红木书桌,又看看这圈椅,书桌上有不少刻划的痕迹,圈椅的扶手被摩的油光锃亮,李祈正经常在这里消磨时光吧。
她又偏头看向一旁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地塞满了各色书籍,走近了,随手抽出两本,却是一本史书一本散记,顾盼不信邪的又抽了一本,却是本话本。
这书架上的书散乱没有秩序,大概和顾家的书架一样,只是装装门面吧,顾盼如是认为,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散记,随手翻阅着,却见里面正文旁边,写满了蝇头小楷,细细看去,全部是读书心得。
顾盼一怔,放下手里的散记,翻了两眼史书,又翻了下话本,无一例外,都记满了此间主人的读书心得。
顾盼扬起头,看着几个巨大的书架,从地上一直堆到了屋顶的满满书籍,心里对李祈正突然起了由衷的佩服。
顾盼怔怔地看了半晌书架,心中涌起了一股豪情壮志,她把两手袖子一挽,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书架,把上面的书俱都搬了下来,一本一本的看好类别,又重新放回书架上,史书一列,散记一列,话本又是一列。
摆了两本,顾盼忽地想起一事,不禁把书又拣了下来,匆匆翻阅一遍,随后心中另有计较,各种不同种类的书里,散记上的主人心得最多,历史其次,诗词最少,明显暴露了主人的个人偏爱。
顾盼便按照李祈正喜欢的次序,把散记放到了随手可取的高度,诗词堆到了书架最上一层,忙忙碌碌地,又三不五时地停下来,遇到有趣的书就读上几页,又暗暗记在心里,也不知道搞了多久,终于摆好一个书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顾盼却是整理书籍上了瘾头,她毫不犹豫地寻了火石,擦着了桌上的蜡烛,继续挑灯夜战。
这次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搬上搬下,累的她筋疲力尽,一旁的床铺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顾盼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床榻行去,心里默默地念着,只躺一会儿,只躺一小会儿。
待她的头一沾到枕头,人却立刻睡死过去。
外面的丫鬟婆子被李祈正轰赶出去,待李祈正走掉,又回到了院子伺候,她们只当王妃在内室休息,未得传唤,却是无人敢进去打搅。
待到丽娘从小菊哪里探望归来,柳芽也送了信回来,二人却不比旁人,晓得自家主子不是个懈怠赖床的主儿,候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又向旁人打听了下,却说王妃已经独自躺了一个时辰了,登时花容失色,顾不得其他,径直闯进了内室之内,只见床铺干净整齐,何曾是有人睡过的模样?
二人可不管那许多,当下就吆喝起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惶惶乱乱地找起王妃来,只是这院子就这么丁点大,来回搜上三遍也足够了。
无人曾想过,顾盼会在隔壁书房之中,那里是这个院子的禁地,平日里便是打扫的丫鬟也是不许进入的,自然没有人想到,新任王妃会跑到书房去。
柳芽已经急了,指挥着这些丫鬟婆子往府里其他的地方找寻,又叫人把旁的院落里,做着其他差事的丫鬟婆子也都发动起来,全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开始轰轰烈烈地找起了新王妃。
李祈正刚巧安排完人手,把喝的醉醺醺又浑身臭气熏天的狐朋狗友逐一送走,每人却是奉上了十两纹银以示歉意,一众纨绔子弟对此表示满意。
回过头来,李祈正便发现府里一阵兵荒马乱,每条路上都有丫鬟婆子行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七章 王爷,你肿么了
李祈正随手抓住个路上急行的婆子,那婆子头也不抬地一摆手:“别耽误事儿,赶紧的吧,别被王爷知道了。”
李祈正眼睛一眯,危险地道:“什么事情不能让本王知道?”
片刻之后,李祈正也加入了顾盼发起的捉迷藏运动,并且成为其中的中流砥柱,在他的坐镇之下,忙乱无序地搜寻活动变成了有组织的搜捕。
目标,齐王妃,范围,齐王府。
李祈正先叫各院的丫鬟婆子先去搜索自己所在的院子,其他的诸如洗衣房的,灶上的,却叫她们帮忙去花园这等占地较广又容易隐藏的地方搜寻。
一直忙活到了掌灯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众人又打着灯笼搜寻半晌,依然无果。
李祈正揉了揉眉头,疲惫地踏进自己的院子,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要给将军府送上一封信,叫顾远南那家伙帮忙一起找寻,那混球虽然六亲不认,对这个表妹却还是很着意的。
无意间李祈正瞥到近几日他宿的书房内透出了一片灯光,脚步一顿,指着书房问道:“谁在里面?”
跟在身后的丫鬟们面面相觑,无人说话,李祈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大概猜到谁在里面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祈正挥了下手,叫丫鬟们自行退下,他独自行到了书房门口,轻轻一推,随手关了门,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却是打着吓顾盼一跳的主意,谁叫她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躲在了书房,倒叫他劳累了一天。
进了内间,却没看到顾盼的身影,李祈正一愣,眼睛在屋子里搜索一圈,最后落在了床上,却见锦被裹成了厚厚一坨,若不是他在这里睡了几天,了解那一床被子的大小,怕是要忽略过去了。
李祈正的脚步越发轻缓,慢慢地行到了床前,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掀起被子一角,却见顾盼脸上粉扑扑的,双眼紧闭,睡的正香。
他会心的一笑,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回过身来,再度扫视了一圈屋内,终于发现了书架的不同。
李祈正踱步到了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见是本游记,又抽出一本,依然是本游记,他一本本扫过去,这里大部分书他都已经读过,却都有些印象,见这整整一排全部都是游记,不禁若有所思。
他沉吟半晌,逐排看了过去,却见这一排排的书架按照他惯常的喜好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一时之间,心中大是感慨,早知道顾盼聪明伶俐,如今看来,实在是蕙质兰心。
李祈正把手里的书重新放回到书架之上,低头吹了灯烛,摸黑行到了床边,褪了外衣脱了鞋袜,爬上了床,大手一捞,顾盼连人带被子被他拥进了怀里。
顾盼似乎并不习惯与人同眠,嘟囔了一声,又挣扎了几下,挣之不脱后却老老实实地放弃了,片刻之后,又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李祈正轻叹一声,躲着她避着她,就是不想二人牵连到这夺嫡之中,他一个闲散皇子自然引不起旁人注意,若是加了她,加了她身后的将军府,长乐候府,只怕大是麻烦。
他一心想和她撇清关系,旁人见了他夫妻二人关系冷淡,自然不会再把脑筋打到他身上来。
没想到这小东西鬼精鬼灵,设计他亲自跑了候府一趟,这下子,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干净了。
李祈正的手臂又紧了紧,既然没有办法逃避,那就面对现实吧。
小丫头下午的所作所为他却也知道了,这小东西吃了个闷亏,想必不会轻易认输的,他有些期待,顾盼要怎么反击回去呢?
李祈正的眼睛慢慢合上,头埋入了顾盼颈间,闻着她身上的一缕馨香,渐渐沉入了梦乡,嘴角依然带了一丝笑意。
顾盼做梦,梦见自己落入水中,又被水草缠住了脚,怎么都挣脱不掉,最后奋力一踢,终于把这恼人的水草踹断了。
顾盼舒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却觉得眼前景物十分陌生,头顶的帐子明明是淡青色暗纹刺花的,这里的却是纯白色没有花纹的。
顾盼困惑地偏头看向屋子里,却见下面一排排的书架,她眨了眨眼睛,昨天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顾盼猛地坐起身,她竟然在这里睡了一夜,那李祈正有没有回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却听见床下传来了一声呻吟,顾盼扒住床沿,弯身看下去,却见李祈正弯成了一个虾子,满面涨红,大滴的汗珠自他额上滑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顾盼大惊,忙掀被下床,单脚跪在他身旁,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臂,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李祈正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没事儿。”
顾盼摸了摸他的脑袋,微微有些热,随后恍然大悟道:“你一定是月事来了,以前在灶上的时候,那些媳妇若是月事来了就是你这样的,肚子疼,盗汗,发热。”
顾盼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绝对没错。”
李祈正又气又羞,加上疼的厉害却是说不出话来,蠕动了半天嘴唇,眼睁睁地看着顾盼跑出去搬救兵了。
片刻之后,顾盼就急急地奔了回来,她气喘吁吁,身后没有跟着旁人,李祈正微微放了心,却见顾盼凑近了自己拿出了一个布包,神秘兮兮地道:“你放心,她们说这个事情是极隐秘的,我便没有惊动旁人,只找自己的丫鬟要了这个月事带子,是新做的,还没有用过呢,你先凑合用吧。”
李祈正:“……”
此时他但凡有半分力气,也会挣扎着往床柱上一头撞死。
李祈正熬得半晌,终于好过点了,挣扎着爬上了床,顾盼却是喜滋滋地给他熬姜汤去了,李祈正合上双眼,欲哭无泪,他一世英名只怕毁于一旦了。
待他二人收拾妥当,一起出来用早饭时,李祈正只觉得每个丫鬟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黑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地吃了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倒是顾盼,胃口大开,吃了两碗金黄的小米粥。
吃罢饭,顾盼接过柳芽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揩了下嘴巴,笑问道:“今天去公主府还要穿上大朝服吗?”
李祈正闹着情绪,闻言一本正经地道:“自然要穿了,姑姑毕竟是长辈,穿的正式些也显得咱们尊重她。”
顾盼不疑有他,连忙叫柳芽去取了朝服来,自己又急急地叫丽娘帮她上妆。
李祈正坐在一边,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丽娘给顾盼上妆。
柳芽取了衣服来,经过他身边时,口里轻轻道:“王爷想叫旁人也知道您来月事了吗?”
李祈正一僵,缓缓放下了腿,皮笑肉不笑地对正要伸手取那朝服的顾盼道:“我想了下,姑母既然邀请你,对你自然是比较亲厚的,穿着朝服却是显得拘谨了,还是便装吧。”
顾盼虽然恼他变来变去,却还是很高兴不用穿那厚重的朝服了的,闻言欢天喜地地把朝服换了下去,李祈正见她如此高兴,心里却是有些后悔方才捉弄于她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柳芽,小东西身边还有这么伶俐的丫鬟,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李祈正的动作被顾盼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一股涩涩的味道,有些像是当初侯爷夫人要把欢儿和小语塞给她做陪房的感觉。
顾盼抿紧嘴巴,当先而行,脚下却是越走越快,李祈正在后呼她数次都被她听而不闻。
待两人赶到马车旁,李祈正终于恼了,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拉住,怒道:“喊你那么多次,没有听到吗?”
顾盼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祈正:“什么?你喊我了么?”
李祈正一肚子的火登时就消了下去,闷闷地道:“没有,上车吧。”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顾盼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心里却寻思着怎么把这混球踹下去。
李祈正见她一脸的肃穆,却也不好先开口说话,便安安静静地坐着,两个人间涌动着极为诡异的气氛。
李祈正终还是耐不住这么压抑的气氛,先开口轻笑道:“你表哥在你出嫁前一天还特地把我叫去修理了一顿。”
若不是他提到了顾远南,顾盼真是要拍手大叫,修理的好修理的妙了,只是顾远南却是她心中的禁忌,是碰都不想碰一下的话题,顾盼冷冷地瞄了一眼李祈正,随后收回了视线,闭目养起神来。
李祈正大是尴尬,方才顾盼那一眼,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幼稚,便也赌气向着窗外看去,二人之间一直保持了沉默,直到马车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
李祈正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个姑姑平素不大爱搭理人,你就多多包涵了。”
话罢,当先跳下了马车,顾盼一怔,随后却不期然地想起了新婚之夜,他跑来送小抄的场景,一瞬间,却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八章 平安公主
一路上闷闷不乐,下了车才发现这公主府却不在盛京之中,而是依山而建,环绕了整座山包,青山巍巍,连带着公主府也显得雄伟壮阔,这时顾盼才有些相信了李祈正的话,平安公主的地位果然不同一般。
李祈正甚是有风度地候着她,顾盼却不好视而不见,只得跟在他身侧,二人一起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守卫森严,验过李祈正的腰牌,这才允许二人进入,刚一踏进门,便有个女官迎了上来,生的相貌寻常,嘴角抿紧,一看就是十分严厉的人,一丝不苟地对顾盼和李祈正二人分别行了宫礼,惜字如金地道:“奴婢唤作余嬷嬷,请二位这边走。”
话罢,余嬷嬷扬起头,率先而行,李祈正耸了下肩膀,不以为然地和顾盼随在了她后面。
公主府里却不像是通常所见的宅院,严格说,更像是在某个大户的后花园里建了几座楼台,主人时时都在赏景,却没有意思邀客同住。
二人沿湖而行,虽然还是三月,远处山上却已经冒出了浅浅的绿色,湖光映着山色,让人心旷神怡。
顾盼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清冽的晨风带着几丝水汽扑面而来,她遥望远方,湖面上飞过一只水鸟,在湖水上一沾即走,嘴里却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的湖鱼。
顾盼大感兴趣,忍不住便要多看一会儿,李祈正等了片刻,便要开口催她,二人却突然闻得一阵哭号之声。
李祈正和顾盼对望一眼,站立原地不动,那哭号之声却渐渐临近,片刻后,便见四个壮汉拖着一男一女而来,这一男一女虽然俱都头发散落,衣衫破裂,却依稀看得出二人面目姣好,尤其是那个男子,却比女子还胜上一筹。
那四个壮汉无视站在湖边的三人,径直向湖边行去,被钳制住的女子一眼看到几人,却开始疯狂叫喊起来:“齐王殿下,救救奴婢,奴婢是华云啊”
李祈正一愣,随后上前两步,仔细地看了看那女子,华云仿佛遇到了救星,两只眼睛迸射出惊人的光芒,死死地盯住李祈正。
顾盼心里不舒服已极,她低沉着嗓音开口,问的却是为她和李祈正引路的公主府的余嬷嬷:“请问嬷嬷,这两个人犯的什么事儿?”
余嬷嬷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厌恶地道:“背主私通。”
顾盼一愣,却听得李祈正悠悠一叹,已然认出这叫华云的女子是故人来了,便对着余嬷嬷微微颔首道:“嬷嬷可否通融片刻,待我与姑姑分说一下……”
顾盼眉头皱了起来,他如此贸然Сhā手公主府的家事,十分不妥当,而且李祈正又是为了那女子出头,她心里又不舒坦起来,只是她却也不好当面反驳李祈正。
余嬷嬷又是一丝冷笑,无所谓地道:“殿下尽管去说好了,一时半会这对奸夫yin妇却也无事。”
李祈正听她说话恶毒,眉头皱了一下,看了一眼顾盼,十分厌恶这余嬷嬷在顾盼面前胡乱说话,便催促道:“那嬷嬷快点带路吧。”
余嬷嬷又对那四个壮汉吩咐了句,这才领着李祈正和顾盼二人继续前行,李祈正的步子却是大了许多,顾盼勉强跟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就算救下那女子,又把她如何安置,难道要领回府里不成?”
李祈正脚步一顿,犹自嘴硬道:“到时候再说。”话罢,脚步却是又快了三分,显然不欲多谈。
顾盼咬了一下下唇,亦是不再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若是他敢把那女子带回府中,她转手就把那女子打发出去。
很快到了一座三层小楼前,这小楼建的位置极好,正好在山脚的一块坡地上,依山傍水,楼前又引了一条小溪,听着哗哗的水声,整个人的心胸都开阔起来。
顾盼和李祈正立在门口等候片刻,余嬷嬷自行进去通报,过了半晌,方出来道:“公主请二位进去。”
顾盼整理了下仪容,微低着头跟在了李祈正的后面,却见迎面一座二龙戏珠鎏金屏风,转过了屏风,方见堂上端坐了一位宫装丽人,平安公主却比想象中来的年轻,妆容精致,只是略有些不苟言笑了,只是她的容貌却有些眼熟。
二人行过礼,平安公主便赐了座,又叫人上了热茶,李祈正犹豫道:“姑母,方才在湖边遇到一男一女……”
未待他说完,平安公主挥了下右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闪亮的痕迹,不以为然地道:“她二人私下相通,我已经叫人把她们沉湖了。”
顾盼一怔,她虽然晓得那两个人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也没想到,竟然是要被沉湖。
李祈正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个下场,讪笑道:“侄儿腆脸求姑母个情面,这次便饶她们一命罢。”
平安公主嗤笑一声,不容拒绝地道:“既然是腆脸,那还是收回去吧。”话罢,她看着面色青白交替的李祈正,严厉地道:“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人私相授予”
李祈正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却还做着最后一搏:“那男子也还罢了,那女子昔日却与侄儿有恩,还请姑母开恩,放她一马。”
平安公主沉默片刻,嘴角带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好,就给她们一次机会,来人。”
平安公主给的机会十分简单,告诉那一男一女二人之间,只有一人可活,放了一杯毒酒在他们面前,若是自己饮用了毒酒,对方便可活命。
但是事实上,那酒却是没有毒性的,真正毒的是人心,如果她们二人都把酒留给对方,依然会被沉湖。
平安公主此计虽然毒辣,却也让人无话可说,毕竟这一男一女是因为私通而被沉湖的,只盼着他二人均会选择自己去死吧。
顾盼不禁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会喝下那杯酒吗?她抬头看向李祈正,却见对方也在看向自己,目光温和的一笑,顾盼却突地不敢直视于他,轻微地撇了头去,视线也顺其自然地偏转了。
平安公主的手下办事效率很快,结果很快出来,华云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那个男子却不肯喝下。
平安公主得意地看向李祈正,哈哈大笑:“怎么样,非是姑母不肯饶了她们,而是她们自己就是如此。”
话罢,平安公主咬牙切齿地道:“天下男儿皆薄幸。”
顾盼听着她话里的阴毒,忍不住抬头看了平安公主一眼,却见她面容扭曲,狰狞已极,她一哆嗦,赶紧低下了头。
李祈正自然无话可说,平安公主却冷静地一挥手,对着余嬷嬷吩咐道:“把那个叫做华云的带来,那个小白脸就沉湖吧,真是浪费我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
华云上来时,脸上一片木然,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她,对于在座的几个主子,俱都视而不见,平安公主却对她这副样子十分满意,看了一眼后便叫余嬷嬷把她带了下去。
李祈正也只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平安公主心情大好,却是把顾盼唤到了她身边坐下,又叫下人拿来了南方供上的荔枝,见顾盼一脸好奇,平安公主轻笑着给她剥开了外面紫红色的粗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亲手放在了顾盼嘴边。
顾盼看着平安公主笑意盈盈的容颜,一瞬间却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她一惊,嘴巴半张,平安公主便顺势把荔枝塞入了她口中,入口一片清甜。
顾盼却食不知味,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平安公主,这一看之下,却觉得她与那人生的足有五六分相像。
平安公主宛如最和蔼可亲的长辈,和顾盼闲话着家常,“这果子没有吃过吧?是南方供上来的,唤作荔枝的,我最喜欢这果子了,皇兄却也偏心,每年供上来的果子倒是有十之八九落了我这里,你们反倒吃不着了。”
顾盼侧耳倾听,心中隐隐地猜到了为何李祈正这么着紧这位姑姑了,至少在皇上面前,这个平安公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平安公主见她拘谨,却是不耐烦地把李祈正轰了出去,叫他自去外边观景,留下顾盼与她说些私密话。
李祈正担忧地看了顾盼一眼,平安公主瞪着他道:“还不走,我还能把齐王妃吃了不成?”
李祈正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平安公主拉着顾盼的手,又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道:“果真生的秀丽无双,怪不得能把我那侄子迷得找不到北了。”
顾盼浑身一阵发寒,她见过那么多口蜜腹剑的,却也没一个当面夸奖她容貌秀美的,平安公主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与事实相违的话来。
平安公主赞了会儿她的容颜,顺势便对身旁的余嬷嬷点了点头,余嬷嬷双掌互击,却见外面款款行来一队侍女,人人手捧一个托盘,行到了二人身前,少女们齐齐半躬身,手里托盘微微下倾,以便让顾盼看得仔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九章 撤掉任嬷嬷
荔枝般大小的珍珠,拇指大的祖母绿宝石,精细小巧的黄金手链……顾盼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长乐侯府也算是勋贵之家了,她的陪嫁里也不乏精品,毕竟是嫁入皇家,侯爷夫人也不好太过敷衍于她,甚至还私自从自己的陪嫁里翻出了几件精品填补其中。
乐妃赠与她的首饰也堪称上品了,明显高出她的陪嫁里的首饰一筹,现在跟这些少女手里捧着的各式首饰比起,却又如同垃圾一般了。
顾盼却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她逐一看过一遍后,便看向了身旁的平安公主。
平安公主却一直在观察着顾盼,她见顾盼查看那些首饰的时候,脸上完全是新奇,没有丝毫的艳羡,不禁又高看了顾盼一眼,满面笑容地道:“这些就算是姑姑给你们的新婚之礼了,你莫要嫌东西差,姑姑却是没什么家底的。”
顾盼愕然,若这还叫没什么家底,乐妃怕不成了路边的叫花子了?
东西实在贵重,顾盼便要推脱,平安公主看出她脸上的拒绝之意,面色一沉,身子一下就拧了过去,阴阳怪气地道:“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姑姑,看不上我这个寡妇的东西。”
顾盼大是尴尬,只得支吾着应了下来:“我,我收下来就是了,姑母莫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却见平安公主身子立刻转了回来,脸上已经是一片*光灿烂:“这就对了嘛。”
顾盼眼睁睁地看着余嬷嬷领着那一队宫娥出去了,自己的手还被平安公主握着,耳边飘来她银铃般的笑声:“我还要留着齐王妃住上两天。”
顾盼一愣,未等她回答,李祈正的声音传了来:“姑姑留着她做什么,只怕会给姑姑添麻烦的。”
顾盼立刻抬起头,满是感激地看着李祈正,平安公主喜怒无常,她实在是招架不来,幸好李祈正及时返回。
平安公主以手掩唇,轻笑道:“姑姑这里太过冷清了,留着你这小娘子做做伴,怎么,这就舍不得了么?”
李祈正半低下头,嘴角扬起,满脸羞涩地靠近了顾盼,双手从后面按到了她身上,虽然没有说话,态度却十分鲜明。
平安公主一窒,随后若无其事地道:“那好吧,不过以后,可要齐王妃常常来耍啊。”
李祈正恭敬地道:“自当常来拜访姑姑。”
随后姑侄二人又随意说了些琐事,平安公主便命人摆了午膳来,三人一起用了些,李祈正便带着顾盼告辞了,自始至终,顾盼都没有再说过半句话,半低着头做出害羞的样子,平安公主又把她好顿夸,才放了二人离去。
二人上了马车,顾盼一时间竟然有再世为人的错觉,李祈正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在掌心里好一阵揉搓,顾盼回过神来,看着他,低声道:“平安公主好生厉害。”
李祈正点了点头,亦是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今日被沉湖的那少年,原本是姑姑为自己准备的面首。”
顾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会吧?”
李祈正却不再言语,一双眼睛深沉地看着顾盼,顾盼渐渐相信了他所说,又回想起平安公主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处处都充满了诡异,再想起她和某人的相似,心中却嘎然而止,不敢继续深想。
顾盼心里却还有一根刺,那个唤作华云的女子,和李祈正是什么关系,华云虽然留在了平安公主府,她却依然存了一丝芥蒂。
顾盼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个叫华云的,是如何与齐王有旧的?”
李祈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顾盼的鼻子,笑道:“你是不是打翻了醋坛子?”
顾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李祈正却是觉得有趣,又笑了半晌,方道:“很多年前,她曾经救我一命。”
顾盼和他大眼瞪着小眼对视半天,闷闷地道:“没了?”
李祈正一摊双手,嬉皮笑脸地道:“自然是没了,难道娘子还希望有点什么不成?”
顾盼心神一松,随即又想到,李祈正贵为皇子,什么情况下会危及性命?又想起他无意中说过,自己曾经做过店小二的事情,她只觉眼前谜团重重,一片迷雾中,李祈正若隐若现,越发叫人看不清楚了。
回到了齐王府,李祈正却也不像是前几日那般避嫌,与顾盼并肩而行,看得出,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却是要与她立威,所过之处,下人无不恭谨地避让,等他二人回到了卧所,齐王殿下和王妃如胶似漆的传闻已经在府里扩散开了。
二人回到卧室,稍事洗漱,任嬷嬷便来回禀事情,顾盼询问地看了一眼李祈正,却见他换了身雨过天晴色的长袍,一身清爽,悠闲地品着茶,漫不经心地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叫王妃做主好了。”
任嬷嬷果然客气了三分,对着顾盼也不再端着一张老脸,笑的跟蔫掉的掬花一般:“王妃和殿下出去以后,府里却是收了几张帖子。”
话罢,任嬷嬷低着头把帖子奉了上来,顾盼一眼瞄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任嬷嬷定然以为她不识字,要看她的笑话呢。
顾盼微微一笑,拿起帖子翻看了两眼,不急不缓地道:“嬷嬷是否老糊涂了?这成王府的帖子和晋王府的帖子下在了同一天,难道还叫我分身两人么?”
这却是不成文的规矩了,若是府里已经接到了一张帖子,下一张帖子时间相撞,便可以回绝对方。
任嬷嬷怎么可能不懂这规矩,明明是故意接了帖子来为难于她若是换了昨日,只怕顾盼还不能拿这老虔婆怎么样,现在她有了李祈正撑腰,自然不能容她。
顾盼轻笑道:“嬷嬷看来已经不适合再做这内府管事了,还是歇一歇吧,不如就去看看花园,伺弄些花草,怡情养性,颐养天年。”
任嬷嬷猛地一抬头,恶毒的视线投向顾盼,不错,她今日却是有些失策了,只是没想到新婚之夜宿在外面,又不肯陪齐王妃入宫,也不曾陪齐王妃回娘家的齐王殿下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她本想着趁着王妃初嫁进来,赶紧把她揉捏在手里,谁曾想到,今日却出了纰漏。
任嬷嬷看着顾盼,一字一顿道:“只怕老奴若是歇息了,这府里上下没有人可以担此重任。”话罢,她环视左右,视线所及,丫鬟婆子纷纷避让,一个个低下头去,绝不敢与她对视。
李祈正眼睛一眯,手里的茶杯抬了起来,却在半空中被一双纤细的手拦了下来,顾盼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卸下茶杯,看着任嬷嬷平静地道:“嬷嬷只怕是忘记了,这府里还有两个嬷嬷资历并不比您差。”
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柳芽吩咐道:“去把牛嬷嬷和沈嬷嬷请来。”
任嬷嬷便如同一直斗败的公鸡,呆立原地,只是她嚣张跋扈惯了,一时却放不下态度来哀求于顾盼,只得满心不甘地退了下去。
李祈正见顾盼办事老到,放了心,笑笑道:“你忙吧,我去看会儿书。”
顾盼想起他只抄了半本的西陵上人的游记,心痒难耐,催促道:“快去快去。”
李祈正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一边向外行去,一边琢磨着,自己似乎很不受欢迎啊。
柳芽办事效率很快,牛嬷嬷和沈嬷嬷进来的时候,想是听到了前任的下场,两个人却比上次恭敬了许多,一起行了个大礼给顾盼。
顾盼见她们如此懂规矩,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把桌上的帖子往前一推,笑道:“方才接了几个帖子,嬷嬷却是帮我看看。”
她心里自然有一番盘算,晋王妃和成王妃哪个都不好得罪,便只好抬出太子妃来压她们两个了,端看这两个嬷嬷是否机灵了。
牛嬷嬷显然在这二人里为首,她上前拾起帖子,看了两眼,一副公事公办地语气道:“王妃可从中择一赴宴,再与另外一家奉上礼物致歉。”
顾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微微失望,难道说她看走了眼,这两个嬷嬷在太子妃面前其实并不得力?
顾盼收回了牛嬷嬷递过来的帖子,偏着头想了下道:“你们两个以后跟在我身边办差吧。”却对主管内宅一事绝口不提。
她好不容易收回了府中理事之权,自然不会再轻易的放出去。
顾盼说完话,端起茶杯,掀起茶盖,似乎在吃茶,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两个嬷嬷的脸色,只见沈嬷嬷一脸焦急地想要开口,却被牛嬷嬷用眼神喝止,随后牛嬷嬷恭谨地上前道:“老奴自当协助王妃,好生管理内宅。”
顾盼心中暗笑,却挥手叫二人退下了。
到了晚膳时,顾盼和李祈正用着饭,柳芽见外面伺候的丫鬟给她使了个颜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片刻后回转来,手里已经多了个帖子,俯身顾盼耳边,轻声道:“太子府下帖子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顾盼放下筷子,不动声色的拿起帖子看了两眼,却见时间上果然和晋王府还有成王府的设宴时间一致,如此一来,便有借口推掉晋王府和成王府的邀约了。
柳芽又低声道:“送帖子的人说,晋王府和成王府也一样送了帖子。”
李祈正见她主仆二人嘀嘀咕咕,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顾盼轻轻一笑,举起手里的帖子扬了一下道:“太子妃邀请我后日过府游玩。”
李祈正一怔,随后若无其事地道:“那你好好玩。”
顾盼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心知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你不高兴我去么?”
李祈正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太子迄今无子,三哥有个庶子,五哥也有两个庶子……”
他余下的话没说,顾盼却已经明白了,她温顺地看着李祈正,乖巧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和她们过于亲近,也不会搅合进去的。”
李祈正看着顾盼一脸狡黠,再次端起了饭碗,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你仔细不要吃亏就是了。”
话罢,二人俱都不再言语,默默地用罢了饭,李祈正却还是回书房过夜,顾盼自留在主屋这边,只是她晓得李祈正就在隔壁,却也不觉得难过。
顾惜玉被她叫了过来,这几日里忙来忙去的,又是进宫参见,又是三日回门,还被平安公主唤去,她索性叫柳芽多多照看些顾惜玉,现在闲下来了,却觉得总叫她这么没名没份的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几日不见,这孩子的下巴却是尖了许多,模样上和顾怜花越发相似了,顾盼挑了下眉毛,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这几日太忙,却是顾不上你,你在这边吃住可好?”
顾惜玉眼圈泛红,半垂着头不言语,顾盼一惊,看向旁边的柳芽恼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谁给她气受了?”
未待柳芽说话,顾惜玉抢先道:“哪个敢给我气受,只是几日没见到姐姐,心里难过罢了。”说到姐姐二字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盼的脸色,见顾盼并无异常,才放了心。
顾盼叹了口气道:“以后你却是不要叫我姐姐了,若是被人听到,只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顾惜玉神色一黯,顾盼有些不忍心,轻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惜玉抬起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顾盼,低声道:“只要能在姐姐身边就好了。”
顾盼也不去纠正她的字眼了,耐着性子给她分析起来:“你在我身边,算是什么?丫鬟的话我却是不忍心,不如寻户好人家,叫他们认了你做女儿去,等过几年,再选个合意的嫁过去,嫁妆什么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你看这样可好?”
顾惜玉低着头不吭声,顾盼便只当她答应了,又叫柳芽给她好生安排一下,说等过几日,便请来女红师傅教她绣活。
顾惜玉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柳芽身后,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柳芽和丽娘上前服侍顾盼洗漱,顾盼着了一身里衣躺下休息了,她今日也实在是乏的很,在平安公主府里一直神经紧绷,现在松懈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却是自她嫁过来以后头一次无事的日子,这几日却也习惯了早起,睁眼的时候天刚刚亮,柳芽已经穿戴整齐的来伺候她了,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轻声道:“牛嬷嬷和沈嬷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顾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柳芽,漫不经心地道:“她们两个倒是积极。”
话罢,顾盼却吩咐柳芽快些动作,毕竟昨日里她一个小小的暗示,这牛嬷嬷就悄无声息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牛嬷嬷没有当面应承她也很是理解,牛嬷嬷纵然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可能说代替太子妃发起号施令。
顾盼收拾妥当,又用了点早饭,问起李祈正,却说他一早已经出去了,顾盼想了片刻,便置之不理,她现在的日子甚是舒心,没必要管东管西的给自己添堵。
沏上一壶新茶放在手边,顾盼便叫柳芽把牛嬷嬷等人都叫进来,却见整整两排管事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她面前。
未等诸人回事,柳芽先捧来两本账册:“这是任嬷嬷交上来的。”
顾盼伸手接过账册,顺口问道:“任嬷嬷人呢?”
柳芽扫了一眼管事嬷嬷们,低声道:“称病不出了。”
顾盼微微一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等下叫人把昨日里平安公主送来的荔枝取上一盘给任嬷嬷送去,叫她好生休养,莫要劳神,府里的事情无需她担心。”
又是施恩,又是杀鸡儆猴,便是柳芽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再看一众管事,莫不又恭敬了三分,自家的小姐,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柳芽干脆地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便安排小丫鬟去办事儿了。
顾盼低着头翻起账本来,看了两眼,眉头紧皱,她一把合上账册,端着脸扫了一眼一众管事嬷嬷,沉声道:“你们平日里如何做事,今日里自去忙活吧。”
一众管事嬷嬷互相望了望,却觉得一头雾水,方才见王妃不动声色地便把任嬷嬷打入了冷宫,永不叙用,转眼间,又对家事束手无策起来,一个个心里却起了怀疑,这个王妃,难道是纸扎的老虎,只会乱叫的恶犬?
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疑窦,一个个恭敬地退了出去,只有牛嬷嬷和沈嬷嬷两个人留了下来,顾盼此时心情不好,扫了一眼,板着脸道:“我方才说的话,两个嬷嬷没有听到吗?”
牛嬷嬷扫了一眼顾盼手上的账册,却没有多少什么,行了个礼,安静的退下了。
顾盼心中气愤更甚,牛嬷嬷方才那一眼明明就在暗示她看得懂这账册。
顾盼不服输的狠劲却被激了出来,高声对着柳芽喝道:“铺纸,研墨”
话罢,顾盼不信邪地再次翻起了手里的账册,却见上面依然宛如天书,明明记录了各种收入支出,看着却杂乱无章,又有许多字,稍微复杂便用简单些的同音词代替了,比如鸡蛋,便被写成了几旦。
诸如此类的用词太多,一时之间看得人头昏脑胀。
顾盼吃了一大口凉茶,心神稍稍安定,却是一板一眼地开始把这账册眷写一遍。
首先把支出列在一处,收入列在另一处,同时把各种同音字校正过来,有些字实在猜测不到含义的,便唤来柳芽丽娘一起。
到了近午之时,总算将将巴巴地把这收入支出都整理清楚了,接下来却是要核对收入支出是否平衡。
顾盼草草抓了几块点心吞了,又咽了几口茶水,便又埋头苦干,到了近晚,终于把满满两大本的账册核算完毕,之后她呆呆地看着结果,有些不敢置信,重新扑上去再次核算,结果却依然如故。
顾盼歪着头,毛笔在手指中松松的握着,颠倒过来,毛笔的末端在纸面上来回敲打,柳芽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出声问道:“主子,可是账目不对?”
顾盼一下趴在了账本上,垂头丧气地道:“对,怎么不对,实在是太对了。”
柳芽愕然,不解地追问道:“那主子为甚么不高兴?”
顾盼叹了口气,两眼无神地道:“资不抵债啊,这账上好多东西竟然是赊欠得来,算了下王爷的俸禄,今年的刚好够换上去年的欠款。这几个月府里的食用居然全是赊欠得来。”
话罢,顾盼坐直了身体,闷闷道:“竟然抢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柳芽困惑地道:“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开支啊?”
顾盼翻开账本,一项一项地读给柳芽听:“吃穿且不说了,府里上上下下一共两百五十三口人,每年吃穿一项便要用掉五千两。还有下人的月钱,这项又是不少支出。”
柳芽明白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指帮着顾盼算道:“像是奴婢这样的大丫鬟,一个月应是二两月银,像是一等的嬷嬷,只怕更高。”
顾盼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转头又盯住账册,死死地看着其中一页,这两本账册加起来的支出都不及这一页的开销大:“皇上寿诞,皇后娘娘千寿,太子过生,各宫主位的生辰……又有年节之礼,单是这些礼尚往来,一年的开销竟然有十万两之多。”
柳芽喃喃道:“十万两……奴婢当年卖身钱也不过五两,足够买上好多好多奴婢了。”
柳芽却也不笨,她脑子一转,精神振奋地道:“主子,咱们也可以收礼啊,齐王殿下不也过寿吗?”
顾盼苦笑一下,指着另外一页读道:“三尺高印花细口瓷瓶一对,百花争艳玉如意一柄……还全部都打上了内府制造的标记,你说说,这些哪个能换成银子?尤其是乐妃娘娘,竟然送了一堆的花花草草,什么绿牡丹,千叶玫瑰,还得专门开辟暖房,又雇上花农照看,不能生钱不说,额外要搭进去多少啊”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一章 后院失火
话说回来,这任嬷嬷把这么一摊子破事儿丢了回来,是否就是算计好了看她的笑话?
顾盼皱眉再次看起账册来,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玄机不成?任嬷嬷是有恃无恐地等着她把账册还回去么?
丽娘一直肃立一旁,只帮着顾盼倒倒茶水罢了,见顾盼愁眉不展,斟酌半晌,终于开口道:“王妃何不跟王爷分说一下?”
顾盼专心看着账薄,随口应道:“谁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
话罢,却又开始计算起来,这阖府的支出之中,顾盼最熟的便是厨房,索性从灶上开始核算,一算之下,果然有误,这上等的燕窝每个月内廷批下来就有半斤,从前只有李祈正一个主子,就算他三天吃上一次燕窝,也绰绰有余了,何况,顾盼自从来到王府之后,还一次都没有用过燕窝羹。
灶上竟然还要额外采购二斤,难道李祈正把燕窝当饭吃不成?
还有这上等老参,多是家中长者滋补身体之用,贺大娘也曾经教导过她,若是身强力壮之辈,盲目进食老参,阳血过旺,反倒会伤到身体,而李祈正,竟然一个月便要食掉十枝上等山参。
顾盼心知其中必有猫腻,却也没有开怀起来,这食用一项本就是小头,就算努力节省,又能省出多少余钱?
关键,还是得开源啊。
顾盼又查了下齐王府名下几个庄子的收益,虽然有好的,大部分却是不好不坏的,遇到坏的年景,还要减免佃户的租子。
顾盼绞尽脑汁地想着,不知不觉毛笔被她颠来倒去,有毛的一端却是在脸上刷了又刷。
丽娘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闻得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立刻便迎了出去,见到李祈正恭敬地一弯身,行了个福礼,柔声道:“王爷快去看看王妃吧。”
李祈正一怔,看向丽娘,这丫鬟他知道,却是顾盼的两个陪嫁大丫鬟之一,前几日没有注意到,今天打了个照面,看的清楚了才发现,这个丽娘和那个柳芽还真是各有千秋,一个艳光四射,一个沉静如水,侯爷夫人还真是会挑选陪嫁丫鬟啊。
他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王妃怎么了?”
丽娘抬起头,欲语还休地看了李祈正一眼,轻声道:“王爷进去自己看吧。”
李祈正看着丽娘半垂下的头,乌黑的秀发两边盘起,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颈,弧度优美,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摸上一摸。
他嘴角一扬,嘲讽地笑了下,故意磨蹭了下,才从丽娘身边跨进了屋子,浓厚的男性气息一闪而过,丽娘的脸上不为人知地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李祈正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这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他身上却显得英姿飒爽。
李祈正一进屋子,便见顾盼背对着他,念念有词,右手扬着毛笔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圈,那模样煞是有趣,他咳了一声,笑道:“娘子在做什么呢?”
听到李祈正的声音,顾盼惊喜地回过头,急切地问道:“你说,若是娘娘们过寿,我自己做上些绣活献上去会不会失礼?”
李祈正怔怔地看着顾盼满脸墨迹,一张嘴巴露出一口白牙,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戏谑地道:“你刚从灶上回来?难道亲手做了羹汤给我?”
顾盼一怔,傻傻地问道:“什么羹汤?”
柳芽一直站在顾盼身后,这时却也才注意到了顾盼脸上的异状,她着紧地拿了帕子上前,一边给顾盼擦着脸,一边埋怨道:“主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蹭了满脸的墨迹。”
顾盼恍然大悟,又看向了一旁笑的怡然自得的李祈正,登时脸就拉了下来,恼道:“我与你说正经事儿了。”
话罢,顾盼把账册往李祈正身上一摔,板着脸道:“你自己看看,现在府里是入不敷出了。”
李祈正不以为然地拾起账册,翻了几页后,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几个皇兄都有各自的门客,逢年过节自有下面的人孝敬。咱们府里紧张了些,却也落得个清净,难不成你喜欢大过年的还要一群的下官夫人来陪你喝茶?”
顾盼一愣,李祈正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她甩了甩头,柳芽已经把她的脸擦拭的差不多了,顾盼站起身,行到了李祈正身前,把他怀里的账册拿了起来,一一示意给他看,最后满是期待地看着李祈正:“你看如何?以后给各宫娘娘的寿礼,就由我亲自裁制,这样可以节省好大一笔支出。”
李祈正扑哧一乐,扬起手里的扇子,用扇柄敲了下顾盼的头,又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前,两腿一分,却是把她卡在了腿中间,牵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未免小气。”
话罢,李祈正的脑袋偏向一边,研究地看着顾盼,困惑地道:“你上次入宫做了什么,怎么宫里私下传言,齐王妃十分抠门?”
顾盼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祈正,老实地答道:“不知道啊。”她却不知道,只因她连入三宫一殿,竟然连一个红包都没舍出去的缘故。
李祈正暗忖,许是宫里那帮闲人又在胡说,遂决定不再纠结于此,伸出手来,拍打了两下顾盼的脸蛋,小王妃瘦归瘦,脸上还满有肉的,李祈正拍打上瘾,连揉带捏,直到顾盼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拍开,李祈正才大义凛然地道:“这种琐碎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顾盼却好奇起来,李祈正是如何解决往年的财政危机的?她软磨硬泡,李祈正就是不松口,一直到二人用了晚饭,顾盼不肯放他离去,一径地逼问,李祈正耐不住困,打了个呵欠,一边点头,一边道:“父皇的墨宝还是挺值钱的。”
顾盼默然,这家伙难不成把皇上的墨宝偷偷拿出去卖了?齐王殿下说的对,她还是不要再操心这等琐碎小事的好。
她见李祈正眼睛都睁不开了,自己也困倦了,随手一扬道:“把王爷送去隔壁休息吧。”
丽娘低低的应了一声,上前来搀扶李祈正高大的身子,李祈正费力地睁开眼睛,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把身上的大半重量都压到了丽娘身上,丽娘累的满头汗水,却也强撑着一直把李祈正扶到了书房门口。
李祈正却突然清醒了,他脚一顿,站直身体,冷声吩咐道:“你去伺候你们主子吧。”
丽娘伸向门的手瞬间静止在了空中,柔柔地应了一声,甚是可怜地转过身子,看那背影却是一副萧瑟,惹人怜爱万分。
李祈正嗤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门,这个是顾盼身旁的大丫鬟,他却是不好动,只是这种有了外心的丫鬟,却也留不得,总得想个法子打发出去才是。
丽娘回转了来,却比平日里更加沉默,顾盼不曾留心,自然不晓得,柳芽和她向来要好,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状。
待二人伺候顾盼歇下了,柳芽拉住丽娘到了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丽娘勉强一笑道:“没怎么啊,早点歇息罢,王妃不是说了,明日里要起早给王爷做早点吗?”
柳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第二日一大早,顾盼便爬了起来,果然和她预计的一样,这院子里也自带了一个小灶,却是瓜果蔬菜一应俱全的。
想着上次做给李祈正的珍珠汤,李祈正十分捧场的喝的一干二净,顾盼这次却是图省事,准备做上一锅面片汤,她叫柳芽和丽娘两个去听着隔壁的动静,自己这边先动手准备着,若是李祈正已经起身了,再下面条,这样刚出锅的面条吃起来才有嚼头。
柳芽难得看到顾盼施展手艺,却把这活计交给了丽娘,自己站在一旁给顾盼打着下手。
二人把一切准备妥当,青菜洗净撕碎,肉末也剁好了,葱花和香菜放在一旁备用,一坨白面却是揉了又揉,等了半晌,却还不见丽娘回来,往日这个时辰,李祈正早就起身了才对,顾盼困惑地站起身,脱下了身前的围裙道:“我去瞧瞧,他怎么还没起来。”
柳芽亦是奇怪地跟在了顾盼身后,二人刚一踏出灶房,便见丽娘自书房之中飞奔而出,衣裳半褪,露出了半截香肩,此时天色微明,已经有不少的丫鬟婆子起身了,院子里就有几个粗使丫鬟在打扫,丽娘嘤嘤的声音又十分刺耳,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一眨不眨地看着丽娘。
顾盼如坠冰窟,眼前的一切像是梦幻一般,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书房前,柳芽对几个粗使的丫鬟呵斥几句,给她们讲解起了保守秘密和失业之间的相互关系。
顾盼颤抖着手,犹豫半天,手放在门板之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煎熬间,门一下被从里面打开,李祈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单刀直入地道:“你信她,还是信我?”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二章 安丽娘
顾盼直直地看进了李祈正双眼中,他的眼睛幽黑的像是一个深潭,一眼望不到底,仿佛一个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拉进去。
柳芽跟在顾盼身后,忐忑不安地看着顾盼的背影,她的心里自然是向着丽娘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李祈正不把丽娘收房,只怕丽娘要么被乱棍打死,要么寻个牙子发配出去,只是一个坏了名声的丫鬟,又能卖到哪里去?不外些烟花柳巷罢了。
顾盼久不言语,李祈正渐渐失去耐性,他失望地看了顾盼一眼,伸出手把她瘦小的身子向旁边一拨拉,大步向外行去。
顾盼心里突然涌现了一阵惶恐,和李祈正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她脑中快速回放,玩世不恭的七皇子当时误以为她是顾远南的小丫鬟,依然客客气气;成亲以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虽然他并没有在她身边,但是始终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看到李祈正渐行渐远的身影,顾盼突然有一种快要失去他的错觉,这种恐慌化成了一只大手,死死攥紧了她的心,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顾盼张口唤道:“我信你……”
李祈正的脚步一缓,人慢慢地转过身子,眼睛清澄而明亮,脸上浮现了十分好看的笑容,两个酒窝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顾盼心中一松,不知为何,莫名地心安起来,仿佛天塌下来,李祈正也会为她顶住。
李祈正大步行了回来,脸上的笑越来越是灿烂,到了顾盼身边,伸出大手一把捞起了她的小手,也不说话,就一直笑嘻嘻地看着顾盼,顾盼看着他,亦是随之笑了起来。
一旁的柳芽看着这两个人,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为顾盼高兴,另一方面,却担心起丽娘来。
柳芽也是个聪明人,小声提点道:“主子,那面条若是再不下锅就要干掉了。”她心里想,盼着齐王爷吃了王妃亲手下的面条以后,心情大好,顺便放了丽娘一马。
李祈正果然一愣,看着顾盼问道:“什么面条?”
顾盼挣脱了他的手,轻轻笑道:“柳芽不说我都忘了,想着你上次爱喝那珍珠汤,这次就做了面片汤。”
李祈正大是感兴趣,单手拉着顾盼就向小灶房赶,方才看了丫鬟从主子房里跑出来的粗使丫鬟们,再看了这么一出,一时间心里都嘀咕起来,王爷还真是喜新不厌旧。
到了灶上,见那水已经烧掉了一半,顾盼赶紧快手地把面片都丢了进去,煮了片刻,又把青菜丢了进去,随后起锅,盛到了碗里,又捉了双筷子,一起递到了李祈正手里,顾盼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面条有些干了,口感上可能不那么劲道了。”
李祈正端着热碗,看着顾盼和煦的一笑,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大吃起来,顾盼看他吃的香甜,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又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细心的像是照顾孩子。
柳芽看着这二人自然的举止,心里突然有些埋怨起丽娘来,这二人之间,旁人如何Сhā的下脚,丽娘实在是太傻了。
见李祈正吃的差不多了,顾盼接过空碗,仰着头看着李祈正,细声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可好?”
李祈正一怔,随后笑道:“自然是好的了。”
柳芽的心稍安,让顾盼处理总比齐王爷动手要好的多,希望顾盼还顾忌一点主仆之情吧。
李祈正随后却径直出门了,既然顾盼说了交给她处理,他便不想再Сhā手,也不想再看到那个丫鬟,希望顾盼不要存了妇人之仁吧。
顾盼回到了房里,几个大小丫鬟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一起上前请安,顾盼眉头一皱,这些丫鬟经过任嬷嬷的调教,也是十分有规矩的,平日里从未见过她们聚做一堆说三道四的。
顾盼扫了一眼,见丽娘不在其中,柳芽已经先行为她掀开了帘子,顾盼叹了口气,进了里屋。
丽娘窈窕的身段立刻出现在了视野中,她已经换了身衣服,翠绿色的夹袄映得她面如桃花,十分自然的捧了热茶来,轻笑道:“王妃先漱漱口,奴婢等下就叫她们传饭。”
顾盼和柳芽一起愣在了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丽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刚刚撕裂了衣服露出了半片香肩跑过了半个院子,现在又和没事人儿一样的。
脸皮厚还是演技深?柳芽受的震撼比顾盼还要强烈些,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丽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盼没有伸手去接丽娘手里的茶,看着丽娘,轻轻道:“你是想回到长乐候府还是在齐王府名下的庄子里孤老一生?”
丽娘一怔,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道:“王妃说的什么话,奴婢自然是要一直在王妃身边伺候着了。”
顾盼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的声音更轻了,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侯爷夫人一定会善待你的吧?安姑娘。”
丽娘的手一松,茶盏直直地掉到了地上,热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她脚面上,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看着顾盼。
柳芽低下身子,紧张地看着顾盼的脚,见她似乎没有被烫到,心里安定下来。
顾盼迈步向着里面行去,她稳稳地占据了桌旁的主位,对柳芽吩咐道:“去给安姑娘泡杯茶来。”
丽娘哆嗦着双手,声音高亢地道:“不用了”
话罢,丽娘抬起头,盯住顾盼,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盼轻轻叹了口气,头歪向一边,窗户被丫鬟们支了起来,现在天气微微有些转暖,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柳树发了芽,嫩绿的小芽挂满一树,十分喜人。
顾盼幽幽道:“从你第一次给我上妆,我就起了疑心,你对各种脂粉如数家珍,一个丫鬟就算攒下了月钱,又能买的起多少?后来我和妹妹们相处,见她们日常擦用的无外乎一两种内廷特制的脂粉,夫人那里也许种类多些,但是你绝对不可能在夫人身边伺候过,我那时就明白了,你出身定然不低。”
一旁的柳芽已然听的目瞪口呆,此时她才察觉,自己似乎是最笨的一个。她忍不住看向丽娘,却见丽娘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盼,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主子一般。
却听得顾盼继续道:“后来表哥告诉我,你本是童养媳,又被那家事主卖到了窑子里,结果自己跑了出来,且不说你一个没身份的怎么进了候府,夫人就算再利令智昏些,也断然不会把一个没有查证身份的丫鬟送到我身边来。”
顾盼抬起头,深深地看向丽娘,又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当时就叫表哥去查你的身份详情,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丽娘愣愣地看向顾盼,她凄然一笑,强作出了一副坚强的样子,只是眼角的泪水出卖了她,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停的滑落,她一开口,断断续续地道:“你懂什么,若不是我父亲贸然经商,为族人不屑,又被人下了圈套,家产一夜之间败光,我愿意这样吗?从一个深闺里的姑娘,转眼就成了抛头露面伺候人的丫鬟……”
顾盼示意柳芽投个帕子给她,柳芽一时听的怔了,没反应过来,顾盼只得自己动手,在水盆里微微沾湿,递到了丽娘面前,丽娘没有接过帕子,却突然跪到了顾盼身前,哭求道:“求王妃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从今以后,奴婢就只有王妃这一个主子。”
丽娘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梆梆地磕着头,柳芽露出了于心不忍的神色,默默地也跪了下去,顾盼看着她们二人这般样子,她终究并非铁石心肠,一时之间,却也有些犹豫不定。
她从丫鬟一夜间成了长乐候府的嫡长女,中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丽娘完全和她相反,想必中间的落差比她还大吧。
丽娘看出了顾盼一丝意动,磕头更加用力,转眼之间,额上青了一片,口里苦苦哀求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王妃和王爷……”
王爷
顾盼的心瞬间坚硬如铁,仿佛为了加强自己的决心,她一字一顿道:“上次小米和五妮儿被赶了出去,夫人用的是丢卒保军之法吧,她真正在意的,怕是只有你一个吧,四个丫鬟里,只有你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若是将来有机会做了我的陪房,也只有你这通身的气派值得被抬举成姨娘,或者偏房。”
顾盼低下头,看向一脸绝望的安丽娘,低声道:“若不是见你一直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容你这么久。”
顾盼带着几分怜悯看向丽娘,柔声问道:“她既然这么久都忍了,为什么又叫你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
丽娘木然地看着顾盼,絮絮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心,当初我来投奔她,她跟我说,像是我这等孤女,也只能寻个破落户,又或者是清贫的士子,我自幼锦衣玉食,只怕受不了那种苦,不如跟在小姐身边,定然会被抬举成姨娘,小姐嫁的怎么也是权贵之家,王侯将相,做个如夫人比那小门小户的苦日子,要强上何止千百倍。”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三章 关于前丫鬟的处理意见第二十三章 关于前丫鬟的处理意见
柳芽单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了顾盼身边,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丽娘,丽娘,竟然一直是这个想法。
安丽娘对着顾盼无奈苦笑了下:“说是让我选择,又哪里给了我选择的余地,我一个无亲无故的远房族女,便连宗牒都没有上过,长乐侯的夫人就是把我卖了,又有谁知道,又有谁肯出头?”
丽娘此时也平静了,她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反正事情已经绝无挽回余地,不如保留些自尊,她的姓氏,也是显赫的世家啊。
丽娘优雅地坐在了顾盼下首,柳芽一怔,仔细看去,丽娘的一举一动与平日大不相同了,少了些卑躬屈膝,多了些傲骨,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一身淡雅的气质薄薄得弥漫开来。
丽娘坐在顾盼旁边,就像是齐王妃的客人,身份相当,丝毫看不出异样,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柳芽瞬间清醒,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为丽娘泡起了茶。
柳芽深呼吸一口气,沉稳地把茶水放到了丽娘手前,丽娘轻轻端起杯子,对着她含蓄的一笑。
丽娘的额头依然青肿,本应十分狼狈才是,但是她沉稳的举动却让人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顾盼也真当丽娘是客人般招呼,不动声色的把一碟茶点往丽娘手边又推了推,丽娘纤指伸出,拈起一块,放到了嘴里,眯起眼睛细细的品着,半晌,柔声道:“这厨子的手艺还欠了点火候,绿豆糕做的有些发甜了。”
自此,柳芽对丽娘的大家闺秀的出身再无怀疑。
顾盼默默地看着丽娘,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丽娘轻叹一声,终于道:“夫人给你安排了两个陪房,知晓你定然不满意,她认为你必会从柳芽和我之间选择一个自己人去做此事。”
说到自己人三字时,丽娘嘲弄地加重了语音,又瞄了眼柳芽,在这个小姐心里,真的有自己人吗?
结果三人都知道了,顾盼把小语和欢儿巧妙的送了出去,也没有安排二人陪房,接下来的事情,丽娘不说,三人也明白了,侯爷夫人迫不及待地暗示丽娘主动出击了。
顾盼喃喃道:“她就如此恨我么……”
丽娘轻轻啜了口茶,轻描淡写地道:“她恨的不是你,是你的亲娘。”
顾盼苦笑,是啊,看来侯爷夫人要把她尝过的一切都还给自己呢。她低头思索片刻,看着丽娘道:“不知道姐姐有何打算?”
这话说的委婉至极,其实再无转圜余地,等于顾盼承认了安丽娘的身份,丽娘也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回到长乐候府。
安丽娘脸色瞬间惨白,她的手死死握住手里的杯子,皮肤上青筋暴突,脸上闪过一抹决然:“若是王妃还念及一点情分,请您把我送入朝云庵吧。”
顾盼和柳芽俱是一惊,二人一起看向了丽娘,见她面色坚决,知晓她心意已定,要常伴青灯古佛了。
顾盼嘴角一抿,看着身旁的柳芽眼泪涟涟,狠心道:“抱歉,我只能送您回长乐候府,到时候你自己跟长乐侯夫人说吧。”
话罢,顾盼伸手阻止了柳芽要开口求情的话,严肃地吩咐道:“去叫人给安姑娘备车,再准备身新衣服给安姑娘换上。”
柳芽不敢违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丽娘,自行出去了。
顾盼和丽娘二人对坐无言,只悠闲的喝着茶,便像是两个要好的手帕交一般。
过了半晌,柳芽手捧了一身衣服回转了来,轻声道:“主子,这是叫小厮快马去成衣店子买回来的。”
顾盼扫了一眼,见那料子和做工都还入得了眼,满意地点了下头,叫柳芽陪着丽娘去换了衣服,待她二人换好衣服,顾盼已经避到了隔壁书房,只叫人奉上了一套头面首饰,说是全了二人的情分。
柳芽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满,只觉得顾盼此事做的有些绝了,怏怏的送了丽娘上车,丽娘对着她婉然一笑,轻声道:“等姐姐飞黄腾达了,你便来投奔于我吧。”
说完这句,丽娘干脆地放下了车帘,留下了愕然的柳芽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非要进朝云庵不可,怎么转眼又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柳芽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宅子里,见顾盼歪倒床头,手里拿了本游记看的聚精会神,也不敢多言,只是暗自神伤。
顾盼看在眼里,也不点醒她,丫鬟,还是笨一点的好,天下那么多庵堂,丽娘何必点名要进朝云庵,历来进了朝云庵的,莫不是皇亲国戚,她凭什么进去?进去后,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李祈正和她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了吗?到时候长乐侯夫人再出面施压,她不从,就是不孝,再摊上个善妒的名头,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盼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还是要感谢王嬷嬷的培训,闲暇时,讲了许多宫中避讳,其中就专门提到了这朝云庵,当时王嬷嬷脸上又是惋惜又是感慨的样子,让顾盼很是记忆深刻。
长乐侯夫人只怕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李祈正回来后,见屋里屋外只剩了柳芽伺候,心知肚明丽娘已经被顾盼打发了,心里欢喜,他生怕这丫头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到时候一个两个丫鬟都粘过来,他可无福消受美人恩。
晚饭时,李祈正亲自给顾盼夹了几筷子菜,笑道:“这屋子里只剩下了柳芽一个人伺候,怕是照顾不周,不如从外面提拔几个丫鬟来吧?”
顾盼握住筷子的手一僵,一下想起了成王妃送来的两个丫鬟,过些时日就要来这边伺候了。
李祈正没有看出顾盼的异样,继续笑道:“明日总算清闲下来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盼一怔,抬起头问道:“什么地方?”
李祈正故作神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李祈正把顾盼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催促柳芽给她换了衣服,又拖着犹在迷糊的顾盼上了马车。
行了半个多时辰,顾盼才清醒过来,她从李祈正的膝头爬起,看着他膝盖上一摊阴湿,讪笑两声,向窗外看去,此时已经出了盛京,马车似乎行走在一条人迹稀少的驿路之上,路两边的野花开的漫山遍野,顾盼一时看的失神。
李祈正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茶点,放到了顾盼手中,笑道:“饿不饿?先垫垫肚子,等下到了地方怕是要晌午了。”
顾盼听话的接过茶点,小口吞咽着,又就着李祈正的手吃了两口茶水,肚子半饱后,忍不住又向窗外开去,外面的景色越来越是荒凉,偏对顾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祈正也不去管她,三口把剩下的茶点吃了,吞了一大口的茶水,之后往车厢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顾盼看了半晌,转过头来对着假寐的李祈正笑道:“齐王殿下是要带我去哪里游玩?东边的朝云山,还是南边的落日谷?”
李祈正眼睛没有睁开,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咱们回家。”
回家?满头雾水的顾盼直到下了马车,才明白李祈正这句话的含义。
参天的松树挺拔地排成一列,汉白玉的地砖从山脚一路铺上了山顶,两边是全副戎装的铁甲卫士,这里是天朝的皇陵,历代皇帝和娘娘的归宿之地。
二人拾阶而上,顾盼瞥了一眼李祈正的侧脸,见他庄严肃穆,一反往日里的嬉皮笑脸,不禁也跟着敛声静气起来。
阳光只能透过巨大的树冠洒下点点金光,本就有些凉快的的山上越发阴森,顾盼死死握住李祈正温暖的大手,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左右。
李祈正并没有登顶,半山腰的时候带着顾盼拐进了一条小路,说是小路,也是汉白玉砌成的台阶,只是没有那么宽罢了。
行了一炷香左右,眼前出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宫室,前面一堵石门密实地封了起来,上面刻着宫室主人的生平。
另有成|人双臂合抱粗的巨大油缸,上面燃着一盏长明灯,李祈正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地上,从里面掏出了四碟瓜果梨桃,另有一壶清酒,在宫室前供上,规规矩矩的跪下了。
顾盼未待李祈正发话,有样学样的跟着跪下了,李祈正三跪九叩,她也同样三跪九叩。
末了,李祈正提起酒壶,把里面的酒细细的撒在了宫室前,轻声道:“这里面住的,是我的母妃和两个弟弟。”
顾盼一怔,她虽然知道李祈正的母妃已经不在人世,却没想到他还有两个弟弟,竟然也已经去了,顾盼猛地想到,新婚第二夜,李祈正大醉而来,哭诉瑜贵妃占了九皇子的名头。
她凝神看向宫室前的石门,细细读去,果然,这里面住了一妃二皇子,但对三人死因却语焉不详。
看着一旁面露悲戚的李祈正,顾盼突然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有父亲等于没父亲,母亲亦是早已经往生,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四章 太子闪亮登场
李祈正祭拜完母亲和弟弟,携着顾盼的手下了山,顾盼心中虽有疑窦,见李祈正双唇紧闭的样子,却也知道他不欲多言,也就乖巧地不闻不问。
回到了齐王府,李祈正却是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顾盼知他心中有事,便也没去打搅他。
第二天,是太子妃宴请几个王妃的日子,顾盼清早起来,推窗向外看去,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果然是个适合外出的好天气。
她起的早,也不能早早的就登门造访,时下名门崇尚晚睡晚起,通宵达旦的夜宴才显出大家的气派,最好是午膳前到达,然后午夜前离去,这样方表示了对主人家的尊重。
顾盼闲着无事,叫柳芽把给顾惜玉请的女红师傅唤来,这女红师傅姓袁,本是在盛京中最大的绣庄里做事的。年轻的时候赫赫有名,多少世家子弟的衣裳破损了口子都指名道姓的要她修补,有许多造价昂贵的外衫若是就此扔了实在可惜,只有袁娘子一双巧手可以修补的天衣无缝,因此这袁娘子也得了一个名号,叫做袁天衣。
说起这袁娘子也怪可怜的,父母早逝,她一个人把弟弟妹妹拉扯大,等弟妹都有了归宿,她却已经老了,这时已经不愿意再做什么辛苦活了,就靠着一门手艺在高门大户之中给那些千金小姐做女红师傅,又清闲又清贵的。
顾盼一眼看到袁娘子便喜欢上这个人了,她穿着朴素,一身浅白色的罗裙,只在腰间扎了一条青色腰带,头发简简单单的挽了个髻,谈吐间谦卑而不谄媚,通身带了大家气派。
袁娘子见到顾盼时,亦是微微愣神,她万万没想到齐王妃的年纪如此之小。
顾盼起身相迎,又叫柳芽看座,待袁娘子坐定后,随口问道:“袁师傅各种绣活之中最擅长什么针法?”
这个问题看似客套,实则隐藏深意,若是袁娘子回答了是翻绣又或者是挑绣,顾盼或许会失望,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绣娘罢了,她刚学刺绣的时候,贺大娘曾说过,自满使人停步不前。
一个绣娘,若是对自己的某种技巧繁杂的针法满意异常,那她平日里绣衣缝衫时定然常常使用这种针法,长此以往,固然这种针法可以登峰造极,总的绣工反倒难以寸进。
袁娘子微微一笑,不卑不吭地道:“奴婢生平何曾有什么擅长的针法,日常用的最多的不过是平针罢了。”
顾盼登时大是满意,轻声笑道:“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袁师傅调教了。”
顾惜玉身份特殊,顾盼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含糊过去,袁娘子大宅子里的龌龊事儿见的多了,也不去点破她,笑着应了下来。
叫柳芽把袁娘子送走,见时辰也差不多了,顾盼吩咐下面的人备了车,带着柳芽一起坐上了马车。
也不知道皇上安的什么心思,除了太子外其他几个儿子住在了一条街上,只有太子府,和其他几个王府隔了几乎半个盛京。
若是从城中心的皇宫直接穿过,太子府倒也不算远,只是皇宫岂能随便借路,一绕就有些远了。
待顾盼赶到,其他几个王妃俱已经到了。
齐王年纪最小,她位分最低,迟到却是有些失礼了,顾盼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对不住,府里有些琐事,却是耽搁了。”话罢,又叫柳芽奉上一篮点心,是今日登门拜访的谢礼。
不等太子妃开口,自然有人上前接了去,太子妃一把握住顾盼的手,亲亲热热地道:“都等着你来呢,大家说,等下开席,定要罚你三盅。”
顾盼腼腆的一笑,为难地道:“我不擅饮酒呢,到时候还要劳烦嫂嫂帮我了。”
话里带了几分哀求,太子妃很是受用,凑到顾盼耳边吃吃笑道:“放心,府里的酒都是极淡的梅花酒,喝上千盅也不会醉的。”
说笑间,二人过了几重院子,远远看见前方的凉亭之中,成王妃和晋王妃一坐一站,相互间却隔了几步远。
成王妃看到顾盼过来,立即站起身,迎了上来,晋王妃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成王妃毫不客气地把顾盼从太子妃手里抢了过来,一脸娇憨地道:“几日没见妹妹了,还真有些想念呢。”
话语间,丝毫不见怪罪顾盼晚到之意。
晋王妃不动声色的站了顾盼另外一边,她和成王妃一人一面,却是把太子妃挤了出去。
太子妃自然不会自贱了身份,和她们一样巴巴地再挤上去,反正方才也与齐王妃亲近过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在前引路。
顾盼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太子妃的气度大些,看看左右手的两个嫂嫂,香气袭来,让她一阵头晕,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三人缓步跟在了太子妃身后,晋王妃和成王妃把顾盼环在当中,像是众星拱月一般,众人的丫鬟远远坠在了身后。
这太子府的格局又与齐王府不同,也非是顾盼想象中气势恢宏的样子,太子府的一草一木仿佛未经丝毫雕琢,行走其中,像是误入了桃花源,处处美不胜收。
太子妃一马当先,为几个弟媳引路,介绍着各种景致,行到一处假山时,太子妃神秘的一笑,转过身,就见假山后别有洞天,一潭幽池清澈见底,清楚的看到池底几个活的泉眼正不断的喷出水来。
顾盼大是感兴趣,同时瞥到了成王妃和晋王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
见太子妃绕到一边去给几人取来垂钓工具,成王妃轻轻拉了下顾盼的袖子,低声道:“这里就是有名的神龙眼,当初还是成王殿下先发现的,却被太子占了去。”
晋王妃依然一副柔顺谦卑的样子,只是她越是如此低调,越是与其他几个王妃显得格格不入。成王妃一径拉着顾盼说话,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瞥一下晋王妃。
太子妃在对面准备妥当,伸手招呼几个弟媳过去,成王妃立刻换了张天真浪漫的笑脸,提起裙摆先行奔了过去。
顾盼想起乐妃娘娘的强势,心里有些同情晋王妃,落后半步,等着晋王妃并肩同行,却听得晋王妃低低道:“就算占了神龙眼也未必就是真龙天子了。”
顾盼眉头皱起,腻歪的不行,刚对晋王妃有些好感,这人就蹦跶出这么一句,难道和成王妃一个意思,想要通过私下的交流来拉近二人的感情?
顾盼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和晋王妃从并肩而行瞬间成了一前一后的格局。
到了太子妃旁边,未待几人说话,假山后传出个人来,一身白袍松垮的穿在身上,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很是俊秀,一脸的温和。
太子妃赶紧上前,一边给这人整理衣襟,一边问道:“这边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顾盼这才晓得,这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她立刻随着其他两位王妃一起,给太子行了个福礼。
太子笑眯眯地免了她们的礼,咳了两声后,眼睛弯成了个月牙,看着太子妃,温润地道:“总在屋子里闷着,也无趣的很,见今天天气甚好,就出来散散心。”
太子妃顾不得几个弟媳在场,嗔怪道:“那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来,这些伺候的也太不经心了。”
太子不欲与她进行这些口舌之争,面带微笑地看着太子妃,顾盼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太子此人温和的像是眼前的池水,清澈的让人一眼看穿。
她暗自摇头,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莫说太子生在了帝王家,就是普通大户,像是李府那种,也是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儿不断,太子断断不会如此单纯。
闻得几人要钓鱼,太子也来了兴致,硬要旁观,为几人做证,看谁钓的最多,太子妃拗他不过,只得又唤人去取了套厚重的衣服来,给他仔细的披了,看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顾盼颇有些艳羡,太子妃真是着紧太子呢。
几个王妃一人一个小杌子,又披上了纱帽防晒,身边各自摆了张小方桌,上面放了些茶水点心。
太子妃体贴地叫各人的丫鬟上前伺候着,柳芽规矩地立在顾盼身后。
太子方才一脸的兴致盎然,只是身体欠佳,坐了一会儿头就有些晕,只是不肯走,太子妃也拿他没折,就又唤人搬了把太师椅来,太子坐在上面却是有些昏昏欲睡了。
顾盼第一次钓鱼,兴致勃勃,却有些捉不到窍门,眼看着成王妃一条接一条的钓到,足旁的木桶里已经装了半满,时时有小鱼从桶面上跃出,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银线,看的顾盼大是眼馋。
一旁的晋王妃不动声色的也钓了几条上来,她很是知心的把自己的木桶向顾盼方向挪了挪,瞥了一眼正专心照看太子的太子妃,又看了一眼擦拳磨掌大展身手的成王妃,对着顾盼轻轻一笑,嘴巴朝木桶中努了一下。
顾盼知晓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伸手从她的木桶里捉上两条放到自己的木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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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个丫鬟
顾盼微微摇头,她却不愿意承这个情,而且自己亲手钓上来的才有意义,她心里已经想着若是钓上来,就跟太子妃讨了去,带回齐王府给李祈正炫耀炫耀,再亲手做上一锅鱼汤给他。
顾盼卯足了劲,她细心地观察起成王妃的一举一动来,见她任由身边的丫鬟上饵,自己只是简单的甩竿,等了没有多久,鱼便咬饵上钩了。
顾盼看了半晌不得其门而入,太子妃用衣服把昏昏欲睡的太子围的严严实实后,一眼看到了顾盼的窘状,她抿嘴一笑,脚下轻快地靠了过来,站在顾盼身后,她用手挡住刺目的太阳,声音故意提高了一线道:“现在快近晌午,鱼儿也怕晒的,弟妹坐在这大太阳下面,哪里钓的到鱼。”
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成王妃一来就抢占了有假山遮挡的荫凉地,晋王妃不声不响的坐在了柳树下面,只有顾盼自己,傻傻地坐了中间日头最烈的地方。
转念一想,她们来之前太子妃已经命人摆好了小杌子,三个人一定会有一个坐在中间这太阳直射的地方,想必太子妃也料准了是自己坐在这里,自己若是昏头昏脑的因此记恨起晋王妃和成王妃,那真是有趣之极了。
顾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憨憨地笑了下,对太子妃道了谢,站起身来,左右四顾,见只有太子那里还算荫凉,便也顾不得其他,指挥着丫鬟挪了窝,恰好在了太子旁边,只是太子眼睛微闭,看着却是闭目养神一般。
顾盼重新上好了鱼饵,轻轻把鱼线甩了出去,聚精会神地盯着鱼漂,心里暗暗祈祷,这次可一定要成功啊。
仿佛神听到了她的呐喊,鱼漂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顾盼耐住性子,等它剧烈地又跳了一下后,立刻双手抓住鱼竿,向上一拉,就见一尾锦鲤活蹦乱跳的跃出了水面。
顾盼登时高兴的大呼:“我钓上来了,钓上来了,哈哈。”
她心里实在高兴,却是不顾形象的跳起来大吼大叫,正高兴呢,鱼线上的锦鲤一个甩尾,鱼线断裂,锦鲤重新跳回了水中。
顾盼不敢置信地盯着水面上不断扩散的涟漪,耳边突地响起了一阵大笑,顾盼恶狠狠地回过头,却见太子笑的前仰后合,笑到后来禁不住咳嗽起来,一张苍白的脸也涨的满面通红。
太子妃嗔怪地看了一眼顾盼,也不好说她什么,上前帮太子顺着气,太子缓过气来,伸出手指着顾盼,笑道:“你……”
刚说了个你字,他便失了声音,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盼身后,顾盼心知有异,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一眼看到了肃手垂立的柳芽。
太子喃喃道:“好像,真是太像了。”他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右手握成拳头,堵住嘴边不住的咳嗽,一双眼睛却还挂在柳芽身上。
太子妃担心地看着他,又瞄一下柳芽,心情实在复杂,温柔地劝道:“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莫要吹了风,若是着凉又要惊动母后了。”
太子轻叹一声,没有拒绝太子妃的好意,任由下人搀扶着回去了,行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柳芽一眼,眼神里百感交集,似乎世间千百种的感情都凝聚在了其中。
这边的动静,晋王妃和成王妃也注意到了,只是后来太子的异样二人并没看到。
顾盼对着太子妃讪笑了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钓鱼,经过了第一次的大喜大悲后,这次沉稳了许多,连连中奖,眼见脚旁的水桶里已经装了半满,她乐的合不拢嘴。
这太子府里的鱼本就是养熟了供家眷消遣的,自然不怕生人,又养的极肥,十分好钓的,只是顾盼运气不好,方才坐了那么一个地方垂钓,才会一无所获的。
待几人玩至尽兴,一查钓到的鱼数,顾盼比成王妃少上许多,比晋王妃却是略多,太子妃上前,看了眼并排而列的三个木桶,笑道:“齐王妃钓的虽然没有成王妃多,这成色却是好些,个头要大上不少呢。”
成王妃闻言,也凑趣的看了两眼,不得不点头承认:“齐王妃钓的确实比我的大些。”
晋王妃温柔的上前挽住顾盼的手,亲切地笑道:“嫂嫂们却是不知道了,我看着弟妹把几条小些的又丢回了池子里的。”
太子妃一怔,她方才一心惦记着太子,倒是疏忽了,她比几个王妃都年长许多,早锻炼的八面玲珑,转眼笑道:“齐王妃还真是菩萨心肠,晋王妃也是,真真心细的跟针尖一样。”
她看到成王妃神色黯然,又拍了拍成王妃的手,笑道:“不过今日里咱们的午膳倒是要谢谢成王妃了,人人都像是齐王妃一般,咱们就该一起喝西北风去了。”
两句话把几个年轻王妃捧得人人面带喜色,太子妃又带着她们去了花厅用餐,亲自嘱咐了下人把几人钓上的鱼好生烹饪一次,做个全鱼宴出来。
顾盼心怀鬼胎,紧走两步,追上了在前引路的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她的衣襟,轻声道:“皇嫂,我想把鱼带回家去。”
太子妃摸了下她的头,像是爱抚小妹子一般,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成王妃和晋王妃,压低了声音道:“好,我等下叫她们抬上你的马车,不要被你两个嫂嫂知道,不然咱们中午真要喝西北风了。”
顾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满脸的兴奋,太子妃一愣,苦笑着摇头,还是小孩子啊,真不知道母后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齐王妃。
几人到了花厅,刚刚坐定,便见太子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他脚步虚浮,犹然要靠着身边下人的搀扶才站的住,太子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放心地上前扶住了他,语带责怪地道:“不是叫你好生休息么,怎么又出来了。”
太子嘴角一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温和地扫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几个弟媳,柔声道:“难得几个弟媳来玩,我做主人的怎么能不好生招待一番呢?”
太子妃此时有些后悔邀请了几个弟媳了,都怪她收到了牛嬷嬷派人送来的信,一时间冲昏了头脑,一心想卖齐王妃一个人情,现在看来,齐王妃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把这人情记挂在心上。
扶着太子坐下,太子妃便吩咐人摆饭来,几人因是家宴,就只摆了张圆桌,太子自然是坐了上首,太子妃细心的坐了他右手边。
待到菜上来,果然是一水的鱼肉烹饪,当先一道用了全鱼,金黄|色的鱼身,应是裹了面糊后油炸过的,又淋上了汤汁,摆出一个鱼跃的姿势,旁边用了红皮萝卜刻了个门的样子,取义为鲤鱼跃龙门。
之后又端上了二龙戏珠,三羊开泰……片刻功夫,菜就堆了满桌,太子妃亲切地让了下几个弟媳,见几人都不动筷子,亲自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太子,几个王妃这才闷头吃了起来。
太子的另一边却是顾盼,也不晓得是不是太子妃有意的安排,只说是家宴,随便坐了,成王妃和晋王妃也不好因了这点小事得罪于她。
顾盼秉持家训,食不言,闷头吃菜,吃了半晌,突然察觉不对,抬头一看,太子的筷子里夹了一大坨鱼肉,丢到了她的盘子里,一旁的太子妃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顾盼这才发现,怪不得自己碟子里的鱼肉怎么都吃不光,还以为柳芽怕她吃亏,原来太子把太子妃夹给他的鱼肉又转移到了自己的碟子里。
顾盼无奈地用手挡住了碟子,轻声道:“我有丫鬟伺候就够了,殿下莫要劳动了。”
太子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待顾盼夹了一口姜汁鱼进嘴,赞许地看了一眼柳芽,闲话家常一般问道:“我看弟妹这个丫鬟倒是蛮不错的,跟了弟妹多久了?”
顾盼塞的满嘴巴的鱼肉,哪里敢开口说话,柳芽看了一眼尴尬的顾盼,上前一步,行了个全礼,规矩地道:“奴婢跟着王妃已经快有一年了。”
听了柳芽清脆的声音,太子微微愣神,喃喃道:“真是像,连声音也这么像……”
他声音极低,却是只有半靠他身边的太子妃听到,太子妃眉头微蹙,跟着打量起了柳芽,见她容貌秀丽,却又不像是有心计的样子,不禁暗暗上了心。
顾盼总算把口里的鱼肉咽了下去,柳芽乖巧地给她打了碗鱼汤,顾盼赶紧喝了两口,肚子也半饱了,索性不再进食,省的太子又突然问话。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太子身子疲乏,用了饭便早早去歇息了,走之前照例又看了一眼柳芽,他的举动太过明显,就是成王妃和晋王妃也留意到了。
成王妃亲热地挽住顾盼的手,谈笑道:“上次妹妹送过来的两个丫鬟还真是美人儿,成王殿下已经抬举她们做了如夫人了。”
成王妃瞄了一眼柳芽,笑的极为暧昧,压低了声音在顾盼耳边道:“看来妹妹这个丫鬟也要保不住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六章 柳芽的选择
顾盼一脸单纯地看着成王妃,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反问道:“我不过是给嫂嫂送两个粗使丫鬟,怎么就被成王看上了,竟然还做了如夫人?”
成王妃面色难看起来,顾盼这话里有话的,暗讽她连两个粗使丫鬟都不如,只是当初顾盼送人的时候便一口咬死了,送的就是两个粗使丫鬟,就算小语和欢儿怎么看都不是粗使丫鬟,成王妃现在真没办法反驳。
太子妃记挂太子的身体,下午本来安排了打牌的活动也临时取消了,顾盼中午吃的过多,人也犯了困,巴不得早早回去。
成王妃和晋王妃更是归心似箭,太子妃也就不留几人了,安排了马车送了几个弟媳回府,转头就来看望太子了。
太子仅着了一袭里衣,身形越发消瘦,头朝里躺在了床上,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被子上,太子妃满面担忧地上前,拾起他的手,轻轻地放进了被子里,又给他拢了拢被子,却闻得太子一声轻叹。
太子妃一怔,随后轻笑道:“原来你没有睡着,这是做什么呢,闭目养神么。”
太子一个翻身,面朝太子妃,伸出手来牵住了太子妃的手,把她拉近了自己床前,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太子妃,感慨道:“淑云,你跟着我也有不少年了吧。”
太子妃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太子鲜少叫她的名字,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是想叫她做一些违心之事,比如上次瞒着皇后去祭拜某人,再比如新婚之夜留自己独守了空房,往事蜂拥而入,太子妃一阵眩晕,她借势坐到了太子的床头,手却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淡淡地道:“八年了罢。”
太子喃喃道:“八年了,竟然有八年了,她离开我已经八年了么?”
话罢,太子满脸恳求之色地看着太子妃,轻声道:“淑云,你一向最懂我了,你知道我心事未了……”
又来了,贺淑云在心中疯狂的呐喊,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每次都是这样,面对自己做出一副天下少有的幸福模样,却把她当做红颜知己,一径地吐露心事,她是他的妻,不是他的知己,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一再的用对待旧情人的情深似海来伤害她。
外人看太子夫妻伉俪情深,太子不纳妾,不设如夫人,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谁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太子的深情,全部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我很想再看一看她,你说好不好?”太子一脸期待地表情让人无法拒绝。
太子妃听得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随后眼前一片模糊,她顾不得再听太子对她的各种溢美之词,在泪珠成串落下前,狼狈地夺门而出。
出了里屋的门,她紧紧地贴着门板,无力滑下,双手掩面,姑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嫁个不堪大用的丈夫没什么打紧,只要他是皇上,只要你是皇后,只要皇后还是姓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缓缓放下手,努力振作起来,她抽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眼角,又整理了下仪表,确认身上没什么不妥后,挺胸抬头的出了房门,只要迈出这个门,她就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太子是个情种,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罢了,只要他高兴,她又能怎么样呢?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太子妃的贴身婢女一直在门口候着,半垂着头,双手交叉放于身前,见太子妃出来了也不言不语,太子妃目视远方,吩咐道:“叫人好生伺候殿下,备车,我要去齐王府。”
那婢女半屈膝,无声地退下了,太子妃又在廊下吹了一会儿风,感觉到残留的些许怨愤也消失殆尽了,才缓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叫人给她换了身衣服,方才那身却是出了许多褶皱了。
顾盼一回到齐王府,就叫人把浴室里放了水,沐浴了半晌,换了身衣服,又喝了两口热茶,浑身上下舒坦无比,准备上床小憩一下,柳芽就来禀报,太子妃来访。
顾盼脸瞬间沉了下来,难道被成王妃说中了,太子看中了柳芽,太子妃来讨人了?
只是,她不能不见太子妃,刚刚从太子府赴宴回来,若称病不见,未免可笑。
只得交柳芽又给她寻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了,随后亲自迎了出去。
太子妃在花厅坐了半晌,见了齐王妃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挽住顾盼的手,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柳芽身上打转。
太子妃坐下后,柳芽乖巧地上了热茶,顾盼捧着茶,笑嘻嘻地看着太子妃,看她要表演什么好戏。
太子妃又看了一眼柳芽,笑道:“我今天来是想跟妹妹讨个人情。”
这话说的,多有水平,太子妃是什么身份,欠下的人情如果讨要起来,可是相当诱人的,太子妃很有谈判技巧,晓得予取先予的道理。
顾盼抿嘴一笑,把皮球再次踢了回去:“皇嫂说这话可是见外了,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皇嫂尽管开口。”
太子妃感觉顾盼很是上道,也就不兜圈子了,看着柳芽笑道:“妹妹今天带的这个丫鬟却是得了我的眼缘,想要跟妹妹讨要回去,做个贴身的婢子。”
太子妃顿了一下,手一挥,站在她身后的四个窈窕婢女一起上前,动作整齐划一的对着顾盼福了一礼,齐声娇道:“齐王妃万福。”端的是赏心悦目。
太子妃继续笑道:“这四个却是我娘家调教出来的,本打算送进宫伺候母后的,母后偏爱清净,身边不想再添人手,就便宜了我。”
说完这句,太子妃殷切地看着顾盼道:“我就用这四个换妹妹一个婢女,妹妹就答应了吧。”
顾盼一脸为难,看看那四个娇柔动人的美婢,又看看柳芽,委婉地道:“非是我不肯,只是我当初嫁到齐王府时,身边的四个陪嫁丫鬟,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
顾盼奇怪地看着太子妃一脸喜色,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眉飞色舞起来,就见太子妃一拍桌子,笑道:“既然齐王已经把那三个婢子都收了房,我这四个婢女,妹妹可一定要收下了。”
太子妃轻咳一声,板着脸对那四个婢女命令道:“还不拜见你们的新主母”
四个少女十分的有眼力价,立刻就在顾盼身前跪了下去,口中齐称主母。
顾盼终于不快起来,这种被强迫的滋味十分不好,太子妃似乎在造成一种既定事实,逼迫她答应这笔看似占尽了便宜的买卖,只是她好不容易把其余三人打发掉,又怎么肯再引这四个祸水进来?
那四个丫鬟跪在顾盼脚下,没有得到吩咐不敢起身,顾盼又迟迟不开口,一时间,场上冷了下来。
太子妃的笑脸也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她心里最深处的怨气丝丝地从密不透风的心房里渗了出来。
顾盼抬起头,看着太子妃,平静地道:“这四个婢女,皇嫂还是留着吧,我这边并不缺少人手,至于柳芽,”顾盼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柳芽,柳芽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顾盼又看向太子妃,一脸诚恳地道:“她也跟了我一年了,实不瞒皇嫂,我二人私下里实在是情同姐妹的,我也不愿意她受了委屈。这么着吧,若是她愿意,就让她与皇嫂同去好了,若是不愿意,那就怪不得我了。”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顾盼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让太子妃十分受用,又暗暗地点明了柳芽的身份,情同姐妹啊,怎么可能当成一般的婢女随意送人,却是无形中抬高了柳芽的地位,若是柳芽不肯,太子妃也有了台阶下。
太子妃不禁对这个弟媳刮目相看起来,她心里和顾盼想的却是一模一样,二人实际上都不希望柳芽到太子府去。
顾盼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是笃定了柳芽一定会拒绝太子妃,依照她对柳芽的了解,柳芽这个丫鬟并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却很念旧,不然也不会冒着被打杀的危险为丽娘求情了。
顾盼和太子妃一起看向了柳芽,只盼着她说个不字,今日这场闹剧就可以落下帷幕,大家各自回家,洗脚上床睡觉,多么美好的夜晚。
柳芽的头依然低着,人却转向了顾盼,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了顾盼面前,低声道:“奴婢愿意随太子妃回府。”
晴天霹雳,顾盼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她单手死死抓住扶手,一张脸已经煞白,难道自己看人这么没有眼光吗?顾盼心中莫名的悲哀,竟然连一个丫鬟也保不住了。
她无意抬头,却见太子妃亦是一脸煞白,显然和她一样难以相信这个结果。
顾盼死死咬住下唇,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出放柳芽走的话来,她心中恨意滔天,当场就要反悔留下这个丫鬟,质问她,责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太子妃更有权势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七章 治愈系的相公
柳芽的请求就像是在顾盼脸上生生打了一个耳光,她刚说了二人情同姐妹,这个姐妹转眼就抛弃她追寻荣华富贵去了,让她情何以堪太子妃心中大是失望,转眼却有了新的想法,她和颜悦色地道:“既然柳芽已经答应了,今天收拾下行礼,你们姐妹间有什么话再好好说说,明日我派人来接她。”
太子妃故意提醒顾盼,方才她说的情同姐妹,也是存了私心,看齐王妃脸色铁青的样子,柳芽今日晚上定然不会好过,最好修理她一下,若是打得皮开肉绽见不得人那是最好了,倘若能把那张花容给毁了,简直是天下最棒的事情了,太子妃一念至此,几乎要忍不住拉出顾盼去耳语一番。
她终究还是忍住了,若是日后被太子知道了,定然被他唾弃,这个险,太子妃是万万不能冒的,看着齐王妃的样子,这把火已经够旺了,自己的油也添过了,太子妃微笑着告辞,顾盼勉强维持着礼节,面皮抽动一下:“恕不远送了。”
太子妃施施然地出了花厅,屋子里只剩下了顾盼和柳芽二人。
顾盼坐着,柳芽跪着,二人俱都一言不发,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罢了,今日这事儿算的了什么,她若是想求一段锦绣前程,就让她去吧,这府里还少一个丫鬟吗?
话虽这样说,顾盼心里依然难受无比,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话也不说半句,径直向外行去。
身后传来了柳芽的哀泣声:“我家里本是官身,父亲被奸人陷害,一家老小只剩下了姐妹二人,奴婢进了候府,奴婢的姐姐却是进了宫……”
顾盼停下了脚步,这段事情她却是第一次听说,当初只知晓柳芽幼时便进入了候府,从粗使丫鬟一点点的熬成了大丫鬟,又跟在了铭哥儿身边,可以说前途无量,结果她把同屋的小丫鬟的嘴巴生生撕烂了,刚巧赶上顾盼回到候府,就被发配到了顾盼这里来了。
柳芽身子转了半圈,对着顾盼的背影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道:“奴婢自幼和姐姐最是亲近,这世上只剩下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姐姐在宫里也偶尔传递书信与奴婢,说是太子很是宠信她,谁知道没到一年,姐姐竟然去了……”
说到了后来,柳芽已经泣不成声,光听到实心的脑袋磕头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磕在了顾盼的心上,因为被伤害而自动立起来的墙一点点的龟裂,最终轰然倒塌。
顾盼由己及人,年幼时自己是多么的渴望亲情,只想要顾家娘子的一个微笑,而柳芽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却突然离世,柳芽的心里,只怕最想知道的,就是姐姐的死因了,若是换了顾盼,定然也是不惜一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缘故。
顾盼理解,却不宽恕,她悠然一声长叹,平静地道:“你去收拾行装吧,明日一早,太子府应该就来接你了。”
话罢,顾盼径直出了花厅,心头郁结,也不想再看到柳芽,索性避到了书房,李祈正此时外出未归,这家伙一天到晚不在府里,也不晓得做什么去了,顾盼赌气地抱住被子,扑面而来全是李祈正的气息,她把脸埋入其中,动荡不安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顾盼本就疲乏,一松懈下来人登时就迷糊起来,抱着李祈正的被子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脸上传来了阵阵微痛,顾盼不满地睁开眼睛,却见李祈正单手拍打着她的脸颊,戏谑道:“起来了,小懒猪。”
顾盼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心里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每日都不在府里,跑出去做什么了?又不像是晋王成王一样,有官职在身。”
李祈正见她气鼓鼓的,原本瘦削的脸颊鼓了起来,像是个红红的苹果,煞是可爱,忍不住又揪了一下她的脸蛋,半是玩笑的道:“自然是吃喝玩乐了,顺便卖一下父皇的墨宝,填补一下府里的亏空。”
话罢,李祈正可怜兮兮地把头拱到了顾盼身前,一脸委屈地道:“我容易吗,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带了个这么能吃的小拖油瓶。”
顾盼一把将李祈正的大头从胸前推开,气的口吃起来:“你,你乱说什么,我,我哪里,哪里能吃了。”
李祈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诧异地问道:“今天早上难道不是你吃了四个花卷,喝了两碗米粥?昨天晚上你吃了一个红烧肘花,又加了一份水煮活鱼,还有一盘鸡蛋灌饼……”
顾盼听着他如数家珍,脑子里开始回忆起来,虽然每碟的分量都很少,自己似乎确实吃了这么多,有这么多吗?顾盼鸵鸟地把脑袋埋在了被子里,ρi股却拱了起来,李祈正见她这副样子,忍俊不住,一本正经地道:“娘子果然聪颖过人,虚恭之前晓得先把脸藏起来,这样就只有为夫一个人享受到那等美味了。”
顾盼猛地翻身坐起,看着李祈正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的郁结之气奇迹般的消散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祈正一直含笑看着她,待她笑的眼泪都出来时,长臂一伸,把顾盼抱入怀里,下巴顶着她的额头,轻柔地道:“就算旁人都走了,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的。”
顾盼身子一僵,动都不动地伏在李祈正怀里,李祈正爱怜地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顾盼心里的委屈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把脸伏在李祈正胸前,哇哇大哭起来,李祈正轻轻拥着她,嘴里突然哼起了曲子,这是流传很久的一首曲子,多是慈母用来哄小儿入睡的。
曲调柔和轻缓,像是海风拂过,蚌壳悄悄地打开,顾盼身心俱都放松下来。
李祈正见顾盼情绪稳定下来,放开手,想要站起身子,却被顾盼一把抓住了衣襟,看着顾盼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盯着自己,李祈正心里蓦地柔软起来,他用手扯下顾盼的手,用大手把她的小手密密的包围住,轻声道:“我哪儿也不去,莫要担心。”
话罢,见顾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明显在说她不信,李祈正用另外一只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哈哈笑道:“我总的给我们家的小花猫擦擦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艾,天天吃这么多肉,竟然还养不肥,真是亏大发了。”
顾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李祈正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这屋子里却是下人们的禁地,他只得自己动手伺候起小娘子来,他熟练地投了个帕子,又按住顾盼的脑心,手上微微用力,帕子在顾盼脸上擦了几下。
顾盼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动作她幼年之时看着顾家娘子对顾惜玉做过无数次,一直又羡又妒,今日里竟然被李祈正达成了久违的心愿,她情不自禁地道:“你好像娘亲啊。”
李祈正握住帕子的手一僵,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看着顾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叫什么?”
顾盼对着他美美的一笑,甜甜地唤道:“娘亲。”
李祈正一个趔趄,来了月事没多久就做了娘吗?这悲催的人生啊。
顾盼心情好转,撇下闷着头生气的李祈正,自行去寻了本书来看,随手抽到的竟是上次看了一半的游记,她翻阅两页察觉出不对来,这个看着工整有序,却是印刷版。
顾盼举着书凑近了李祈正,笑嘻嘻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抄写完了,竟然还出书了。”
李祈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这几日每天出去不就忙的这个,陆家的那只母老虎凶的很,天天催着要钱。”
顾盼一怔,想起了陆家三姑的倜傥风流,好奇地问道:“天天要钱?你们怎么联系的?她要钱做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一叠声的问题轰炸着李祈正的耳膜,李祈正正要回答,不经意地看到顾盼眼里亮闪闪地光,这是粉丝对偶像的绝对崇拜。
他心头警钟大鸣,话一出口顿时成了:“哪里有天天联系,我不过做个比喻而已,谁知道她要钱做什么,也许是想施舍穷人,也许是去了赌场,也许是又看着哪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可怜……”
看着顾盼越来越亮的眼睛,李祈正暗道不妙,怎么越是抹黑陆三姑,这小东西越是痴迷了,果然是女人不坏,没人爱啊。
李祈正赶紧咳了一声,把话题就此打住,同时为了加强自己在小东西心目中的地位,暂时不帮陆家那个疯女人跑腿了,让她自己玩去吧,看天下有几个人认得清她那一手潦草的字迹。
李祈正嬉笑道:“以后我就有时间陪你了,你说吧,你想去什么地方玩?”
顾盼自然不晓得他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一脸向往地道:“若是向陆三姑一样最好了,去一下赌场,看看可怜的沦落风尘的女子……”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八章 施恩
顾盼看着李祈正一脸呆滞,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那些事情我自然不会做,省下银子还不如喂饱自己,谁叫我这么能吃呢?”
看着顾盼眼睛偷偷瞄过来,想笑又强忍住的样子,李祈正哪里不晓得自己被她嘲笑了,他嘴角一撇,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顺着顾盼的话道:“走罢,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顾盼一怔,一下被打回了现实,她想起柳芽,看着李祈正恳求道:”咱们不要出去了,就在这书房里摆饭,可好?“李祈正轻叹一声,伸出大手揉了揉顾盼的头发,她的头发有些发黄,但是十分柔软,揉起来很舒服,李祈正揉了两把,手恋恋不舍地从她头顶挪开,仔细地晓之以利弊:“你们到底主仆一场,若是明日她简简单单就被太子妃接走了,到了那边,只怕处境艰难,若是你扶了她一把,将来太子那边就有能给你说话的人了。”
顾盼垂着头,不肯说话,她心中有心结,却是不愿意如此功利地去卖好。
李祈正见顾盼不为所动,只得继续分析道:“你自己无所谓和太子关系如何,莫要忘记了,你还有一门血亲。”
顾盼狐疑地抬起头,心中揣测,血亲?说的顾家还是韦家?
李祈正轻轻摸着顾盼的头,有条有理地道:“圣旨已下,威武大将军亲征南蛮,不日启程,先锋部队定于后日出发,你可知道,这次先锋官是何人?”
顾盼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李祈正,他既然如此问,定然是她所熟悉的人,顾盼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表哥?”
李祈正面色凝重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远南兄,顾家仅余了两个男丁,此次却要一起出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未待他说完,顾盼急急的开口打断他:“不可能,怎么会”
李祈正一双眼睛变的幽深,黑漆漆地犹若一个黑洞,顾盼的声音哑了下去,李祈正仿佛带了魔力的声音低沉地在顾盼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可能?粮草延迟半个月送达,入冬之时,冬衣上做点手脚,随便哪一条,都足够让顾家父子万劫不复。”
顾盼怔怔地发了半晌地呆,她其实很有些洁癖,可以原谅别人的伤害,但是永远回不到从前,若是依了她自己的意思,柳芽去了太子府,祸福自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现在牵扯上了顾家,无论她心中怎样矛盾,至少她不希望顾远南有个闪失,这个是肯定的。
顾盼悠悠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道:“那你说如何办?全部依你就是。”
李祈正两眼放光,看着顾盼笑意盈盈:“叫太子府送了聘礼,咱们好生把她嫁过去,一过去就是如夫人。”
顾盼一咬牙:“好,就这么办。”
二人商议妥当,携手出了书房的门,李祈正自然地牵着顾盼的手,仿佛天经地义一般,顾盼也没察觉有何不妥,倒是叫一干伺候的丫鬟们看呆了去。
只是顾盼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柳芽上前伺候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净了手,又接过柳芽手里的帕子,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李祈正看了一眼明显一肚子怨气的顾盼,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两眼含泪的柳芽,只得笑着打起了圆场:“柳芽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无需如此见外,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吧。”
他此话一出,柳芽还没什么,旁边伺候的丫鬟们的眼睛里就带了些暧昧了,这话,是不是王爷要把柳芽收房了?
立刻就有识相的给柳姨娘搬了把椅子来,柳芽看着顾盼,怯怯诺诺地坐了下去,ρi股还没碰到椅子上,就听得顾盼鼻子里冷哼一声,柳芽登时像是火烧了ρi股般,蹭的又站了起来。
这下更坐实了一众丫鬟的猜想,肯定是柳芽和王爷有了什么,然后王爷许诺提她为姨娘,结果王妃不高兴了,看吧,马上就给脸子了。
大大小小的丫鬟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这大八卦和至交好友好生分说一下。
柳芽的垂下头,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到了桌子上,屋子里静的听得见泪水裂成数瓣的声音。
顾盼单手拿着筷子,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嘴巴里夹进来的一筷子豌豆,怎么也嚼不动,李祈正无声地扫了一眼周遭伺候的丫鬟,丫鬟们一个个退了出去,面上是压制不住的兴奋,真是心想事成,马上就可以八卦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李祈正,顾盼和柳芽三人,顾盼死死攥住筷子,心中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被抛弃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还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
顾盼粗声粗气地道:“还不坐下来吃饭?王爷的话没听到吗?”
柳芽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她用手背抹了抹泪,连声道:“是,是,小姐。”柳芽一时心慌意乱,竟然用了往日的称呼。
她哪里又敢真的坐下,微微放了半个ρi股上去,略微地沾了一点凳子,又怯生生地端起饭碗,筷子挑起少少的一点饭,放到了嘴巴里嚼上半天,菜一点也没有动。
顾盼见她如此拘谨,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做丫鬟时,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心里莫名的软了,又想了和涟姐儿分离时,她送自己的镯子,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太孩子气了。
柳芽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吃在嘴巴里味同嚼蜡,不知为何,还是想哭,眼前一片模糊时,一块腊肉被丢到了她的碗里,听得顾盼舒缓地道:“多吃点罢,不用那么拘谨了,以后只怕也不会一起用饭了。”
柳芽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这次却是真的欢喜了,她连连点头应着,大口大口的扒着饭。
吃了饭,李祈正便寻了个借口回书房了,把房间让给顾盼主仆二人。
顾盼拉着柳芽,突然有了一种将要嫁女的心情,拉着柳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晚上,二人更是同榻而眠,又说了许多私己话,似乎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顾盼也知晓了当初柳芽为和把那丫鬟的脸给撕烂了,那个丫鬟阴阳怪气地说她姐姐定然是魅惑太子不成,被乱棍打死了,这才激发了柳芽的凶性。
不知不觉地,顾盼倦极而眠,待她睁眼时,天已大亮,柳芽早已经起身,立在了她床前,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对着顾盼轻声道:“就让奴婢再伺候您一次罢。”
顾盼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柳芽感激地一笑,亲自打了温水来,这以前都是小丫鬟的活计,今日里她却事事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
给顾盼沐浴更衣,又服侍她用了早饭,柳芽似乎完成某种仪式般,脸上隐隐透出了一股轻松。
顾盼唤住她道:“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柳芽半垂着头,一如往昔般平静地道:“奴婢身无长物,只几件换洗的衣物,已经收拾妥当了。”
顾盼点了点头,却叫旁的丫鬟开了她的首饰箱,取出了三套头面,对着柳芽轻轻道:“这三套头面里,一套是我当初从外面回到侯府时,义母所赠,款式老旧,胜在分量足够,用来傍身再好不过。另外两套是长乐侯夫人给我打的嫁妆,你平日里戴着也不丢人。”
柳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顾盼,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盼对着她灿然一笑,继续道:“本来该给你最好的,只是这些是平安公主和娘娘们赏的,却是不好送你了。”
柳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顾盼看着她,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与其和人闹翻,还不如施之以恩,叫旁人一直牢记自己的好,她似乎摸到了一些御下之道的边缘。
太子妃果然守信,只是来时的车骑未免正式了点,居然是全副太子龙驾,长长的车队在齐王府门口一眼望不到首尾。
李祈正闻得通报,和顾盼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只怕我那皇兄亲自来了。”
顾盼愕然,问道:“那要出去迎接么?”
李祈正沉吟半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柳芽,轻笑道:“柳芽这丫头也是有福的了,皇兄只怕是做给太子府的人看的,省的她过去了受气。”
顾盼闻言,不知为何,竟然莫名的心安起来,她看了一眼柳芽,叹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出府。”
二人也不乘轿子,有意无意地还在王府里兜起了圈子,只是路终究有走到头的时候,眼见已经到了王府门口,顾盼牵着柳芽的手一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你,多保重。”
柳芽没有说话,一双手亦是紧了紧,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到了府门口,便有太子府的管事嬷嬷迎了上来,先给顾盼打了个福,又恭恭敬敬地给柳芽行了半礼,方道:“王妃,我们主子叫我来接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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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定于晚上九点,另外本书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七月上旬结文,∩__∩y 耶~~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九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游第二十九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游
叫姑娘而不是丫鬟,已经是把柳芽抬举到了清白之身了,顾盼缓缓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你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众目睽睽之下,柳芽转过身子,恭恭敬敬地给顾盼磕了三个头,待她起来时,额上已经青紫一片,那太子府的管事嬷嬷吓得脸都青了,赶紧催着柳芽赶紧上车,顾盼一挥手,转身便向府里行去,却是不想见柳芽上车了。
待她回到房里,一眼看到李祈正一身书生打扮,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顾盼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把泪水吞了回去,勉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又要出去胡闹了?自管去便是了,这府里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说到后来,真是无限凄凉,两只眼睛又酸了起来,李祈正哈哈大笑,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道:“昨天不是说了带你一起出去吗?”
顾盼顺着声音看去,见桌上摆了一套浅白色的袍子,她不解地拿了起来,赫然是一套书童装扮,顾盼在身上比量两下,大小刚好,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李祈正,脸上又惊又喜地道:“真的带我出去么?”
她的嘴巴里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什么赌坊酒楼之类的我也不强求了,只要在路边转上一圈就行了。”
李祈正看着小东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口里是最低微的渴求,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他拍了下顾盼的肩膀,笑道:“咱们今天去赫赫有名的藏书楼。”
顾盼愣愣地看着李祈正,突然欢呼一声,整个人不避嫌地扑到了李祈正身上,这真是活神仙下凡啊藏书楼其实是个酒楼,共有四层,一层二层俱是用饭之地,三层却是满满一层的书籍,四楼只放了些桌椅,店家提供茶水点心。
许多读书之人喜欢来此消磨时光,只要在店中消费,哪怕只花了一文钱,三楼的书籍也任君观阅,很多人便在四楼点上一壶茶水,要上一叠点心,再从三楼取了书籍慢慢观阅。
藏书楼老板本身又经营着一个连锁的书肆,楼上的书都是最新出版的,可谓与时俱进,不知吸引了多少书生来此,也有穷困书生把手稿留下,被店东看中,通报给了老板,付印成集,一举成名的。
从藏书楼成立五年,扩建三次,就可以看出此楼的名气了,可以说,盛京读书人尽汇于此,并且这里已经成了盛京的一个标志,是盛京一日游必到的景点之一。
顾盼早闻其名,神往已久,可惜她一个侯府千金,深居简出,长乐侯夫人绝不会允许她去的,便是两个弟弟,也因为年纪尚幼,没有踏足过藏书楼这等风水宝地。
因此一听到李祈正说要带她去藏书楼,顾盼简直高兴坏了,她生平最喜读书,相对于厨艺和女红这种增加她身价的傍身技能,她最爱的却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读书写字。
她抱住李祈正高兴的又叫又跳,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的话,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看顾盼如此高兴,李祈正亦是欢喜,心里却还有一丝愧疚,早知道她如此开心,自己早就该这么做了。
顾盼着急地把李祈正推了出去,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手忙脚乱地把那书童的衣裳换了,又梳了两个圆髻在发上,自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很是得意地嘿嘿一笑,这衣裳穿在身上长短正好,略有些宽松,她本生的瘦小,看着却跟小男孩一般,李祈正真是有心了。
顾盼又在屋子里一阵摸索,却是把内廷制造的,供她平日赏人用的小金锞子一股脑地带在了身上,这次一定要多搬些书来,反正王府这么大,好多院子都是空的,全部用来放书好了,顾盼恶狠狠地想着。
她收拾妥当,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见李祈正仰头望天,手里折扇轻轻扇动,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赶紧走罢,都快晌午了。”
李祈正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却没有动怒,一双眼睛斜斜的向下看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顾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一个竹制的书箱,约莫两尺来长,一尺多宽,再看看李祈正志得意满的样子,顾盼哼了一声,认命地把那箱子背了起来,李祈正凑了过来,得寸进尺地道:“小的知道娘子要买书,提前把这盛书的容器都准备好了,娘子难道不感激涕零吗?”
顾盼撇了一眼小人得志的李祈正,这家伙鼻孔朝天,就差没叫她谢主隆恩了。
幸好这书箱现在是空的,背起来倒也不沉,顾盼也懒得搭理他,自己闷头向外走,等到了门口,却见空无一物,她不禁看向李祈正,质问道:“马车呢?”
李祈正看着她,把扇子凭空抖开,悠闲地扇了两下,方徐徐道:“某是进京赴考的书生,家中仅是小康,又如何来的闲钱坐车?自然得劳动这两条腿了。”
顾盼恨得咬牙切齿,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了两个字:“带,路”
李祈正迈步向前,口里不忘消遣顾盼:“莫要忘了,我是你的主子,等下要唤我少爷哦。”
顾盼飞起一脚,几乎踹到了李祈正的ρi股上,李祈正大笑三声,脚下加快了脚步,顾盼把书箱向上颠了颠,只得咬牙跟上。
齐王府靠近盛京腹地,这藏书楼也是个繁华所在,二者相距并不遥远,若非如此,李祈正怎会叫顾盼扛着个书箱?他心思缜密,百无一疏。
二人行了没有多久,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大街之上,一眼望去,熙熙攘攘,戴着书生巾的读书之人居然占了半数之多。
李祈正扇子立起,挡住嘴巴,轻声道:“这藏书楼名气日大,也带动了周边的店铺,这些商人也甚会做生意,卖的都是笔墨纸砚,又或者琴棋书画等读书之人常用之物。”
顾盼轻轻点头,她此时一脸兴奋,出门时的一点小小不满早就灰飞烟灭。
李祈正迈着四方步在人群里行走起来,顾盼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李祈正有意无意地撞开了,他就像是一个避风港湾,顾盼在他身后享受着风平浪静。
这小妮子的注意力却被街道两旁店铺摆放出来招揽游人的摊子吸引住了,完全没发现李祈正的回护之意。
李祈正也不以违忤,只用宠溺地眼光看着她,顾盼若是有喜欢的,他便随之停下脚步,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拾起摊上之物,故意放到顾盼眼前把玩,待她好奇心满足了,才放回摊子上。
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街道中间,一座四层酒楼拔地而起,一下就吸引了游人所有的注意力,顾盼在店前驻足良久,看着上面古朴的三个大字,手下不知不觉地模仿起它的行笔来。
看着顾盼双目痴迷,右手来回挥舞,身边路人已经有人面露异色,更有人指指点点,李祈正好笑又好气的一把抓住顾盼的手,拽着她就进了藏书楼。
顾盼不满地道:“我好不容易来此一次,你也不叫我多看两眼,以后连个念想也没有。”
李祈正带了三分嘲弄地道:“难不成你还要请个画师给你在此画像留念?”
顾盼脚步一顿,随后果断地反问道:“有何不可?”
李祈正脚步亦是一顿,看着顾盼一脸的认真,知晓这丫头并非玩笑,他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倒是又一条生财之道,恩,楼里以后不妨请上两个画师常驻。
他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从一楼的柜台上抓了两个鹅卵石下来,上面赫然刻了藏书楼三字,和外面的招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丢到了顾盼怀里,咳了一声道:“这是藏书楼的镇纸,给本少爷收好了。”
顾盼把两个鹅卵石握在手里,响亮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伙计赶紧凑了上来,又从柜台上取下了几片薄如蝉翼的叶子,却见上面叶面镂空,沿着叶脉,亦是刻了藏书楼三个大字,他满脸笑的捧到了李祈正面前,点头哈腰地道:“先生,你看,这是咱们藏书楼特制的书签,是不是也要上一份?”
李祈正瞄了一眼顾盼,见这小妮子的眼睛生根在了书签之上,略显傲慢地道:“就来三片好了。”
顾盼扯了扯他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道:“少爷,家里还有三个小姐和两个少爷呢。”
李祈正一愣,三个小姐,两个少爷?他随后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是自己在侯府的弟妹啊,掐指一算,这三个小姐,莫不是把她自己也算进去了?
李祈正叹了口气道:“好吧,再来两片。”
他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地顾盼,不怀好意地道:“童儿,付账。”
顾盼心花怒放地看着那店小二,问道:“一共多少铜钱?”
小二比她还要心花怒放,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地道:“不贵,不贵,一共五两纹银。”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章 巧遇李思怀
顾盼一怔,随后把手里的镇纸和书签一股脑地塞回了店小二的怀中,板着小脸对李祈正道:“少爷,出来前老爷和奶奶说了,叫您勿要奢靡,这些石头和树叶么,路边一拣也就有了,哪里还要花上高价来买?”
这藏书楼果然有些门道,顾盼这番高谈阔论,那小二依然笑嘻嘻的,丝毫不见半点不快,他把怀里的镇纸和书签仔细收好,又颠颠的过来招呼李祈正二人:“您二位是来看书还是吃饭?”
“当然是看书。”“吃饭。”
看着那小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顾盼总算记起自己的书童身份了,她明智的闭上了嘴,李祈正呵呵一笑道:“还请小哥给找个临街的好位置,再把店里的招牌菜烧上几个,烫一壶玉堂春。”
小二干脆的应了,先领着二人上了楼,一眼望去,长宽各约百丈,也没有设置什么雅间之类,就是一个广阔的大厅,桌椅也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桌子,一个桌面,四个木脚,木角下方又用了一圈木头加固,椅子就更简单了,细细长长的板凳,一条板凳刚好坐上两个人。
看着这些方桌长椅,若不是顾盼深知此处是藏书楼二楼,单看这桌椅,真以为是路边小摊一流。
仿佛看穿顾盼的轻视,李祈正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读书之人往往好辩,这桌椅虽然简陋,却最方便拼桌。”
顾盼恍然大悟,亦是压低了声音道:“这藏书楼的主人好生厉害,那普普通通的鹅卵石和树叶被他卖出高价不说,这二楼的布置也颇见机心。”
李祈正面皮微红,轻咳一声,挺胸抬头地跟在小二身后,到了一个临街的桌前,他晓得顾盼极少出门,是成心想让她多看看热闹的。
顾盼有些诧异李祈正突如其来的洋洋自得,他左顾右盼,看着像是刚刚斗垮另外一只公鸡的雄鸡,白皙的脸上微红,又像是酒至半酣。
此时离晌午还有些时间,二楼里却已经坐了半满,有不少书生凑到一起,或是谈文论诗,或是辨明经义,果然如李祈正所说,好些客人把桌子拼到了一起,十几个人挤了两张桌子,热闹无比。
顾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读书只是为了阅读本身的乐趣,并没有什么和人探讨的欲望。
李祈正瞄了顾盼一眼,手里折扇啪的打开,轻轻摇动,咳了一声,笑道:“童儿,还不给你加少爷斟茶。”
顾盼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一手提起大茶壶,看那架势,似乎要喂饱了李祈正身上这一件新袍子方肯罢休。
李祈正赶紧俯下身,谄媚地一笑,伸出双手挡住了茶壶,轻声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哈。”
顾盼嘴巴一撇,自顾地坐下了,两手支腮,眼睛向下看去,这藏书楼的主人也真是会选地方,明明下面一片闹市,坐在二楼望见的却是一街之隔的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此时刚刚三月,花园里一片新绿,看的人心旷神怡。
正想着会不会有女眷出来,就见花园的小路上袅袅婷婷的行来几个二八佳人,粉的橙的淡黄的,明亮的衣裙在一片嫩绿之中异常显眼。
只是隔的远了,看不清楚这几个少女的面目,单看那身姿,俱都窈窕动人,行路之时仿佛飘过几朵彩云。
顾盼扑哧一笑,李祈正奇怪地看着她,顾盼向下努了下嘴巴,憋着笑道:“你看,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宅,竟然被人看的一清二楚都不知道……”
李祈正讪笑两声,未待他说话,却听得原本霸占了大厅中间几个桌子的书生们一阵骚动,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此间空气污浊,我等不如搬到窗下痛饮。”
其他书生纷纷叫好,随后传来了一阵桌椅乱碰之声,又有碗碟相撞的声音,顾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却见那几个书生已经安置妥当,就在顾盼二人的邻桌,十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下看去。
顾盼立时明了。这哪里是空气污浊,明明就是外面香气袭人,这些书生,只怕都是为了看这后宅景色而来。
顾盼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李祈正呵呵一笑,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心里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偷不到的妙处自然不好和小东西分说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一阵乱响,又是十数个书生说笑着上了楼梯,他们站在门口,扫了几眼,见已经没有空位,当先一个少年脸色一沉,他身边一个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到了顾盼二人身边,拱手道:“这里是我们惯常坐的位置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换一张桌子。”
李祈正生怕顾盼不快,忍不住看向顾盼,却见她怔怔地看着后上来的这群书生里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生的唇红齿白,很是俊秀,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虽然不言不语地站在同伴当中,却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李祈正喃喃道:“木秀于林,堆出于岸……”
那少年显然还未注意到顾盼,只专心地听着同伴讲话,一双眼睛偶尔似笑非笑的扫过来,却也是越过二人向外看去,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在谈论什么。
李祈正折扇啪的一收,站在二人桌前的书生以为换桌无望的时候,却听到李祈正果断地道:“兄台若是喜欢,尽管坐这里就是了,我们只有二人,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罢,他居然探手拉起了顾盼,毫不避讳二人主仆有别的身份,顾盼回过神来,挣了一下,李祈正反倒握的更加紧,顾盼只得跟着他的脚步向外行去。
桌前的书生一边作揖对二人道谢,一边挥手唤几个朋友过来,那几人立刻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刚好和李祈正二人错身而过。
他们几人成团行走,通道狭窄,一个不提防,顾盼被挤到了一边,她呼了一身,便摔倒在地。
一众书生尽是急于看那窗下的美人儿,竟是呼啸而过,李祈正脸色大变,伸手去拉顾盼,却另有一只洁白的手先他伸了出去。
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顾盼抬起头,那少年看清楚她的脸,手停在了半空,身子半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盼,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李祈正板着脸,大手一捞,把顾盼拉了起来,他立刻毫不避讳地把顾盼拥进了自己怀里,一双眼睛挑衅地看向李思怀。
李思怀对他一番动作丝毫未见,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顾盼,嘴唇蠕动半天,终于道:“你好吗?”
顾盼乍见故人,惊喜交加,现下已经平静下来,加上李祈正一双铁臂紧紧的箍在了她的腰上,她迅速地镇定起来,对着李思怀灿然一笑道:“我很好,你呢?”
李思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一对酒窝现了出来,衬的少年越发俊美,他轻声重复着顾盼的话:“你很好……”
抬起头来迅速地扫了一眼仿佛雄狮宣告领土的李祈正,李思怀已经认出此人,就是当日游街之时,意气风发的齐王殿下,他眸子一黯,低低的道:“我,也很好。”说完这句话,却忍不住一声轻叹。
李祈正自然看出了些许门道,他脸色一沉,就要带着顾盼离去,恰好那群书生久不见李思怀过去,已然大声呼唤他:“李兄,再不过来,美人儿可就看不到了。”
一句话引得大堂之内众人瞩目,大家来此的目的虽然一致,毕竟都是读书之人,没有哪个会冒着斯文扫地的危险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来,顾盼眼光一闪,已经判断出了李思怀相交之人的品行,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李思怀面色一紧,不知为何,他十分不愿意顾盼就此误解了他,那边又唤的急,只得匆匆报了一个地址,叫顾盼有空去探他,怕顾盼不去,李思怀特意补充道:“那是姑母的地方,我只是借住,你和涟儿表姐不是素来交好吗?”
未待李祈正Сhā话,顾盼已经大力的点头应下:“好,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李祈正脸上瞬间乌云密布,手臂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驾着顾盼就向外行去。
顾盼在他怀里,脑袋还频频向后转,引得李祈正更加不快,匆匆下了楼,却是连藏书楼三层也没有带她一观的意思了。
李祈正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小子是何人?”
顾盼一怔,总不好实话实说吧?她自己觉得没什么,那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段历史,可其中又牵扯到了候府的名誉,她犹豫的功夫,李祈正已经面色大变,一张脸铁青,薄唇紧抿,看也不看顾盼一眼。
把她带出了藏书楼后,李祈正脚步一顿,松开顾盼,到了柜台上,对着里面低头算账地掌柜低声道:“叫对面的几个姑娘回去,换上灶房里的厨娘出来,生的越是肥硕越好。”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一章 李祈正的阳谋
李祈正和顾盼一起坐在车中,二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压抑的气氛,顾盼不知如何开口,李祈正心中暗自盘算,那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和小东西一见如故的样子,还留了联系地址。
李祈正毕竟年长几岁,又老于世故,沉吟半晌,笑嘻嘻地开口道:“娘子,方才那书生和你,是故交吧?”
顾盼默默地点了下头,见了李思怀,往日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大门,无数的碎片飞了出来,在李家的种种,涟姐儿,老太太,大夫人,更多的还是贺大娘,音容宛然还在昨日,却已经天人永隔。
顾盼的眼圈慢慢红了,李祈正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她拥入怀里,顾盼嫁他之前,他却也听说过,她被长乐侯府从民间找回,之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养女,难道说,她做那户人家养女的时候,和方才的少年之间有了私情?
李祈正越想越有可能,这种青梅竹马如果没有成为一对怨偶,会在记忆里被雕琢的十分美好,随着时光的流逝,发落齿摇之际,会觉得错过竹马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不不,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李祈正一边软声劝慰顾盼,一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二人回到了侯府之中,顾盼依然情绪低落,李祈正哄得她用了膳,又叫丫鬟帮她沐浴更衣,穿了一身干净里衣,早早上了床,李祈正给她盖好被子,抽出一本书来,慢慢读给她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了蛊惑人的魔力,顾盼缓缓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死过去。
李祈正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来,又给顾盼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自做下了一番安排。
第二日,顾盼醒来,眼睛怔怔地望着床顶,她昨日却是梦到了许多旧时之事,一时间还沉浸在往日的情绪中,过了许久,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半坐起身,唤道:“柳芽,服侍我起床。”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先反应过来,柳芽已经去了太子府,顾盼又是一阵发呆,半晌方意识到床边站了两个丫鬟,安静地等了多时了。
顾盼抬头看向她们,见这两个丫鬟生的容貌秀美,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二人之中细长脸的少女轻轻一笑道:“奴婢唤作春红,她是柳绿,咱们是成王妃殿下送给您的,王妃都忘了吗?”
顾盼一下想了起来,这就是当日为了跟牛嬷嬷和沈嬷嬷赌一口气的结果,罢了,她现在身边也无人可用,随便谁来伺候还不是一样?
春红仿佛知道顾盼心中的顾忌,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轻声解释自己和柳绿的来历:“奴婢二人都是陆家家生的丫鬟,受的教训却是跟着哪个主子就要对主子忠心。”
春红手下甚轻,穿起衣来几无感觉,顾盼怔了一下,心中暗叹,这陆家果然不一般。
穿好衣服,又服侍了顾盼洗漱,春红和柳绿叫小丫鬟取了饭来,二人亲手给顾盼摆了饭,顾盼看她二人露出半截莹白小臂,手腕上俱都挂了一只碧绿的玉镯,端的是赏心悦目,古人云,秀色可餐,诚不我欺。
顾盼吃罢了饭,想起昨日李思怀说的地址,却是有意外出一趟,她径直对春红吩咐道:“你去把我昨日换下的那套书童的衣服拿来。”
春红恭声应了,转眼捧了出来,笑道:“王爷一大早就来吩咐了,说今日里带王妃逛街去,叫奴婢把这衣服给王妃备下呢。”
顾盼一怔,李祈正要带她逛街?昨日里不是不欢而返了么?她还以为短时间内那家伙都不会带她抛头露面了。
顾盼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让春红帮她换了衣服,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下就和李祈正分说了,大不了叫他同往好了。
刚换好衣服,李祈正一掀门帘,大咧咧地进来了,上下打量顾盼一眼,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昨日里带你玩的不够尽兴,看你很是喜欢那些小东西,今天专门带你逛逛芙蓉街好了。”
在盛京之中,这芙蓉街也是大大有名,一条街上连家正经的商铺都没有,全部都是食肆茶馆之流,街面上却被各种的摊贩占据,各式各样的花巧物品这里都买的到。
顾盼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跟在李祈正身后出了房门,心里盘算着,逛完芙蓉街,随便用点小食,到了下午再去登门造访故人好了。
她在李祈正身后,却是没有见到他嘴上一抹诡异的笑。
顾盼低着头跟在李祈正身后,李祈正骤然停住脚步时,她完全没有注意,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李祈正身上,鼻子撞得生疼。
顾盼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李祈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她,又想抬手摸她的鼻子,又是用嘴巴去吹气,顾盼看他这副手足失措的样子反倒笑了出来,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李祈正一脸无辜,摊开双手道:“到了啊。”
到了?顾盼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二人刚走到府前的花园处,根本连齐王府都还没有走出去,怎么就到了?
李祈正嘿嘿一笑,让开了身子,顾盼看清他身后情景,眼见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指着眼前的一片热闹景象,口吃道:“这,怎,怎么可能?”
李祈正手中折扇一合,气定神闲地为她指点道:“那边就是芙蓉街上最有名的泥人候,这个是糖画摊子,另外一个是织草席的……”
顾盼恍若做梦一样,在这长长的一串摊子前走过,见各色小吃无所不包,各种手工无奇不有,只是摊子后的老板却是一张张熟面孔,她甚至看到了牛嬷嬷和沈嬷嬷在做酒糟汤圆刚刚和她分离的春红柳绿也参合进去了,二人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吃上一碗鸭血粉丝。
如果剔除只有她和李祈正两个客人,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还真像是传说中的芙蓉街。
顾盼心中郁闷已极,齐王殿下果然神通广大,专门弄了条街来给王妃解闷,真不知道传出去以后,会被人说他爱妻如斯,还是骄奢虚华。
顾盼面皮抽动半晌,阴沉沉地道:“你知道我喜欢读书,这里似乎没有卖书的罢?”
李祈正自得的一笑,伸出手来牵着顾盼的手,顾盼挣了两下,也就随他了。李祈正的脚步不快不慢,煞是悠闲地穿过这片热闹地小吃摊子,进入了竹林之中。
这竹林,顾盼曾经被王嬷嬷派人引入一次,当时便觉得这竹林占地甚广,待李祈正带着她穿梭半晌,终于站定时,顾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竹林正中,赫然是一座藏书楼,和昨日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藏书楼,就连藏书楼上的牌匾的字体都是分毫不差。
顾盼怀疑地看向李祈正,眼前这个藏书楼怎么看也不像是新建的,若是他能一夜之间起了这么座四层楼,她真是要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顾盼咳了一声,犹自嘴硬道:“就算有了书楼也和外面的不一样,外面的那个可还是酒楼。”
李祈正眉毛一挑,仿佛早已经料到了她必有此一说,右手伸出,示意她推开楼门,顾盼半信半疑地上前,手刚碰到门板,就见门被从里面推开,热情洋溢地小二跳了出来,肩膀上还搭了一条毛巾:“两位客官,是要读书还是用饭?”
顾盼再次口吃起来,指着这眼熟的小二结巴道:“你,你把人,人家小二,也弄过来了?”
李祈正得意的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抬首看着楼上的三字牌匾道:“那个藏书楼本来就是我开的,这小二自然也是我雇的了。”
顾盼一怔,随后有些明白过来,却听得李祈正又道:“外面的那个藏书楼就是模仿府里的这座建的。”
顾盼彻底无语,李祈正的用意她已经猜到了,这家伙是铁了心不叫她出府了,但凡她想要的,他都会在王府之中备齐。
她一时间却又有些感动于李祈正的心意,默然半晌,抬脚迈进了藏书楼之中,进来后发现,府里这座藏书楼和外面那个酒楼还是不同,同样是四层楼,府里这座却从第一层开始就是书,满满的书,从地上一直堆积到了屋顶。
一股纸页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迈进这楼中,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漫天漫地的书给淹没了。
顾盼屏住呼吸,一股狂喜突然从心尖迸发而出,这里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圣地啊,她战战兢兢地上前,逐一在书面上抚了过去,一双手颤抖不已,眼前所见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
顾盼猛地回头,看着李祈正,双眼含泪,认认真真地道:“谢谢你。”
李祈正对她回以一笑,他的脸沉浸在阳光之中,整个人英气勃发,像是和阳光融合到了一起,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二人就在这藏书楼之中,人手一卷,捧着直读到日落西山。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二章 昔日主仆
连续三日,每天清晨醒来,顾盼都告诫自己,今天一定要去拜访李思怀,却都被李祈正兴致冲冲地拉到了藏书楼,又专门挑她喜爱的各种游记,在她手边放了满满一摞,等她读完,又该洗漱睡觉了。
第四日早上,顾盼看着李祈正,认真地道:“我今天一定要出去了。”
李祈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珠似乎要把顾盼整个的吸进去,顾盼艰难地挪开视线,久久方听到李祈正低低地应道:“好。”
有气无力,像是八旬老儿垂死时最后的挣扎。
他猛地一甩头,厉声喝道:“给王妃准备马车。”立刻就有人应了,随后一片兵荒马乱,顾盼无奈地看着春红捧出了全套王妃朝服,阴着脸果断拒绝了,她是去探访故人,可不是去摆架子的。
随意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腰间扎了同色腰带,李祈正面无表情地给她披上了披风,闷闷地道:“早去早回。”
顾盼攀上了马车,终是不忍叫他担心,还是带了春红柳绿两个丫鬟同往。
王府的马车比较大,按照李思怀给她的地址,到了巷子口就行不进去了,顾盼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逼仄的路口,矮小的宅院,一时间有些困惑。
她在李府听差多年,按照李府的财势,就算是这盛京之中,也万万不会如此落魄。
顾盼迟疑地看向车夫,质疑道:“这里真是槐花巷吗?”
那车夫亦是训练有素,低头道:“回主子,小的路上问过了,胡同口有个歪脖子槐树的,错不了。”
顾盼一眼看到旁边那棵生的十分个性的槐树,枝桠几近横卧于地了,心知不会有误,抬脚就向巷子里行去。
春红和柳绿赶紧跟在了他身边,车夫不动,车后的两骑护卫却是跟了上去。
这巷子里比顾盼想象的干净许多,一眼望去,街道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偶有妇人男子出现,也是穿着整齐,应不是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顾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数到了第五家,顾盼停下了脚步,春红识趣地上前叫门,未几,便有个老家人前来应门,他满头白发,半身佝偻,只开了半扇门,一双昏黄的眼睛在门外的几人身上扫过一遍,便干脆地开了大门,咧嘴笑道:“请问是哪家的奶奶,说个名号,也好叫我报于主人知晓。”
顾盼暗暗点头,这老家人一看就是白家世代的忠仆,涟姐儿家虽然没落了,这老家人的眼力倒是还在。
春红从袖里抽出一方金色名帖,交到了这老家人的手里,他揉了揉浑浊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登门造访,能拿出名帖的可都是有身份的高门大户,按照身份不同,又分成金银紫红橙四色,金色名帖,那是王侯之家啊老家人的手哆哆嗦嗦,转身就跑进了院子,远远传来了他的呼声:“夫人,夫人,有贵人来了。”
春红和柳绿掩唇一笑,似乎有些看不起这家人的穷嗖相,顾盼面色一正,厉声道:“等下你们在外面等着,就不要跟我进去了。”
春红和柳绿俱是心窍玲珑之人,哪里还不明白,顾盼是嫌她二人流于肤浅,门前失仪了。柳绿还待分辨,春红一把拉住她,敛起笑容,端庄地应了是,便退到一边,目不斜视地侧立门旁,像是这白家的看家护院一般。
见她如此知进退,顾盼也不好说什么了,心里的一股火气也压了下去,这里住的是她的旧主,自己的丫鬟却瞧不起,那她成什么了?
没有等很久,这院子很是狭小,那老家人匆匆而去时又忘了关门,屋子里一出来人便被门外的顾盼一眼看到了,想必还是换了衣服才耽搁了些时候。
白夫人一马当先,左手边扶着她的是涟姐儿,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多年不见,顾盼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被涟姐儿带走的青儿,不禁怔住了,她还以为青儿一被带回盛京,就会被涟姐儿打发掉了。
白夫人闻得有贵客,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姐妹,家中没落,虽然把地址通告给了故人,迄今为止却还没人登门造访,待一见金色拜帖,方被吓了一跳,她当年嫁入白家,最鼎盛的时候,来往的夫人之中也没有地位如此高的。
毕竟,她嫁的只是白家的分支,而不是嫡系。
待翻开拜帖一看,齐王妃,就更是吃惊了,她自认和这皇家贵戚绝无往来,一时间惊疑不定,还是涟姐儿镇定,在一旁提点道:“莫要贵客久等了,家中怎样也不会更差了。”
白夫人这才匆匆换了衣服,迎了出来,只是她当年和顾盼仅匆匆打了一个照面,顾盼从前又黑又瘦,自然醒目,现在虽然还是瘦削,人却白皙了许多,又穿着一身绫罗,发上Сhā了玉钗,精心打扮下,她却是认不出了。
毕竟白老爷也曾经是官宦之家,基本的礼仪白夫人还是晓得的,她对着顾盼屈膝弯腰行了个福礼,身边的涟姐儿和青儿有样学样,亦是行了全礼。
顾盼伸出手虚托了下,沉静地道:“白夫人请起。”
白夫人站直身体,犹疑地看着顾盼,一旁的涟姐儿半垂着头,却用眼角偷偷瞄着这个齐王妃,只觉得雍容华贵的齐王妃越看越是眼熟,她脑中灵光乍现,指着顾盼叫道:“你,你是顾二。”
话一出口,白夫人和青儿口中也一起传出了“啊”的一声,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面色宁静,从头到脚散发着高门大户之中沉淀了几辈子,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的贵族气息。
春红垂首到了顾盼身边,低声道:“主子还是进屋叙旧吧,这里人来人往总是不便。”
涟姐儿闻言,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见顾盼带的两个丫鬟亦是清丽绝伦,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俱是千里挑一的人品,和自己相比亦是高出一筹,一时间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白夫人受了提点,赶紧把顾盼往院子里让,又觉得自家院子实在狭小,脸上露出了十分窘迫的表情。
顾盼抿嘴一笑,安抚她道:“这院子里清风拂面,倒也惬意。”
白夫人看看院子里连棵柳树都没有,四角也只拉了晾衣绳,只讪讪地跟着笑了笑。
顾盼被让进了堂屋,涟姐儿亲自沏了茶水来,顾盼接过茶水时,二人眼光俱是闪烁,谁都不好意思和对方碰上,场面上一时间颇为尴尬。
还是白夫人老于世道,接过涟姐儿递来的第二杯茶,谦让道:“还请王妃尝尝这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前儿个刚从集市上买来的。”
顾盼浅浅地笑了一下,端起茶盅,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她如今日日山珍海味,口感也锻炼出来了,一下吃出这茶虽然是新茶,仅仅比茶叶末好一些罢了,看着茶叶零碎,又久浮不沉,吃口茶水倒有半口都是茶叶了。
涟姐儿暗恼,母亲真是老糊涂了,自家茶叶什么样子,她还不晓得么?这个也拿出来夸。待她见了顾盼吃了一口茶,晓得已经给足了自家面子,心中微宽,顾盼,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厚啊。
不用问也晓得,顾盼定然是有了天大的际遇,才会一下从李府的烧火丫鬟成了齐王妃,中间多少波折,涟姐儿和白夫人固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白夫人深深晓得,顾盼出现在这里,就是自家的一线曙光,若是能傍住这尊大佛,至少将来儿女无忧,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愿望。
白夫人曲意奉承,绝口不提昔日之事,只一径的夸耀顾盼的衣饰穿戴:“王妃的衣服可是最新的式样,街上还没看到人穿过呢,这钗子怕不是西域佛香玉?真是少见。”
待把顾盼从头到脚夸了一遍,饶是顾盼如今定力惊人,也受不住了,她来此主要为的还是李思怀,等了这么久,他却还没有出现,顾盼心里下了决心,还是改日再说罢。
顾盼去意已定,脸上流露出了离意,涟姐儿眼尖的看了出来,心里暗暗着恼,都怪母亲说话不知轻重,这下把人都吓跑了。
正想着,就见顾盼果然站起身来告辞,涟姐儿晓得强求不得,念及老母幼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登时把白夫人和顾盼都吓了一跳。
涟姐儿双手撑地,哽咽道:“我昔日待你虽然说不上多好,却也与旁人不同,若是王妃还念着往日的些许情分,就请拉拨奴婢一把,奴婢愿意入王府为奴,只求王妃做保,护送幼弟进入太学读书。”
原来白家小儿受了父亲牵连,书馆里不肯收他,眼见年纪渐长,依然在家厮混,这成了涟姐儿和白夫人的心事。
白夫人怔怔地看着涟姐儿,身子缓缓地瘫坐在地,一把抱住涟姐儿哭了起来:“都是你那造孽的父亲,喝了那么多,还能摔倒水沟里,让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三章 顾家的仇人(重要)
姓白……醉酒失足
隐隐的,记忆里的某些碎片被拨动了,化成了颗颗珍珠,一条明显的线索腾空而起,把这些珍珠穿到了一起,原本黯淡无光的珍珠猛然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顾盼脑海中照的分毫毕现,就像是雨夜划过长空的一道闪电,原本不明白的,不懂得,突然间豁然开朗。
顾家的仇人,必然有这白姓世家,顾家被灭满门,顾远南的复仇方式,不是夺人血肉,取人性命,而是用了更为阴狠绝伦的手段,侮他声名,夺他身份,并且要他子子孙孙都沉入庶民,永远不得出头之日。
对于一个世族来说,有什么比剥夺了他们的贵族身份,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家势日衰,可以预见的数代之内,也永无翻身之日,更能打击他们,更叫他们痛苦的呢?
想起顾家小妹子,那个善良可爱却生生饿死的少女,想起了顾家的表弟,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自己人的暗杀,顾盼瞬间心凉如铁,她居高临下的看向白夫人,听到自己口里冷冷地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起。”
白夫人本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生活,顾盼的来访却像是平静的水面里丢下一块石头,让她激起了无数的希望,现在希望被生生击碎,她一下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一颗心瞬间粉身碎骨。
松开怀里的涟姐儿,白夫人歇斯底里起来,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地指着顾盼骂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前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溅丫鬟,就算成了王妃,也掩盖不了你原本的出身,你就是个丫鬟,哈哈,丫鬟,谁知道当今的齐王妃原本是个丫鬟”
顾盼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白夫人,沉声道:“白夫人,你可知道,就凭你方才一番话,我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宗室之事,向来由内廷处理,若是你这一对冰雪可爱的儿女进了内廷,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夫人瞬间收声,一双美目惊吓过度地看着顾盼,涟姐儿亦是满脸不敢置信,她这时才想起,昔日里顾盼虽然一副老实模样,骨子里却是胆大妄为又十分狡黠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被老太太责罚的危险给她送饭了。
顾盼身上的冷淡和疏远越发明显,既然得知这白姓之家乃是顾家的大仇,她已经片刻都不欲呆,看着白夫人,顾盼极为冷静地道:“本王妃这就告辞了,莫要拿那一段旧事来威胁于我,你尽管试试。看看齐王府和长乐候府会如何作答。”
话罢,顾盼转身离去,剩下抱头痛哭的白家母女。
刚出房门,就与从外回来的李思怀碰了正着,看着擦肩而过的顾盼,对自己的视若无睹,李思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闻到里面哭声大作,李思怀面色大变,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姑姑和表妹哭的如此伤心?”
顾盼此时心乱如麻,她已经猜到了表哥对自己的保护了,因为顾家的仇人都还活在世上,表哥一直不告诉她顾家的仇人姓名,就是怕她牵扯其中,想到了表哥说过的,这世家只剩下了三家半,看来这白家就是被搞垮的半家,那还有三家,必然至少一家是顾家的仇人根据她出嫁之时,各个世家送来的贺礼判断,如今京城之中,势力最大的三个世家,分别是长乐候府的韦家,行事低调的陆家,还有一家,是出了皇后和太子妃的贺家贺家顾盼眼前豁然开朗,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远南不肯叫贺大娘活着到她身边了,顾远南是怕贺家利用贺大娘来压制她理智上理解,心理上依然接受不了,顾盼心中各种情感交互突击,只觉得脑子要爆炸了一样。
贺大娘,贺大娘是否已经知道了真相才慷慨赴死,她死之前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为了保护她不惜一死?
顾盼心情激荡,被李思怀一问,顾盼突然就把心里所想脱口而出:“贺大娘死前是不是十分难过?”
李思怀一怔,脸色黯然地道:“她疾病缠身,药石罔顾,到了后来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贺大娘,去的很平静。”
顾盼一愣,反手抓住了李思怀的手臂,急急地追问道:“不是说贺大娘乃是服金自尽吗?”
李思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服金?怎么会,她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又哪里有力气服金自尽”
顾盼死死盯住李思怀,他心中坦荡,坦然回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顾盼忍不住又问道:“那顾惜玉呢?”
李思怀叹了口气,眼里带了些许不屑:“她在贺大娘病重之时就被她姐姐接走了。”
轰的一声,顾盼脑中所有纷乱的思想炸的分毫不剩,顾惜玉骗了她,顾远南也骗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顾盼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她反手挣脱了李思怀的钳制,一脸木然地向外行去,李思怀担心地追了上去,双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双肩,一叠声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顾盼抬起头,李思怀余下的话尽皆消散在了喉中,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伤心,一双眼仿佛承载了世界上最重的伤痛,单单是视线,就让人有遍体鳞伤的错觉。
李思怀无意识地松了手,看着顾盼脚步踉跄地向外行去,清风吹过,脸上一片凉意,他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春红和柳绿见了顾盼这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却也不敢多言,双双把顾盼拱卫了,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启动间,恰好看到一辆气派万千的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口,顾盼无意识地看去,散乱的瞳孔瞬间凝成一束,那马车的侧面堂而皇之地打了一个九龙团图。
七龙为皇子,八龙为太子,九龙,那是圣驾了,只是不知道这来的,是宫里哪一位的使者。
顾盼警觉地回头去看,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宫娥,随后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李思齐一身紫袍,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顾盼脊梁一塌,跌回了车厢之中,这李思齐,她怎么就忘记了,李思齐和白家的二姑奶奶可是姑舅关系她也曾经问过李祈正,李思齐被他救治到了何处,他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这李思齐如今可成了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了,谁叫他投胎的好,有一个好爹爹呢?”
当时她一头雾水,后来悄悄打听才晓得,当今追求长生,网罗了天下不少道长,日日早课晚课,又炼丹寻找仙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中,李思齐的父亲平山道长最受皇上宠信。
顾盼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地抠到了肉里,据说这次大军出征,就是平山道长占卜问卦的结果,说什么南方群狼作乱,需要白虎星煞气镇压。
自打嫁给了李祈正,顾盼一直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顾远南对贺大娘的所作所为成了她的一个心结,今日心结一去,往日里的灵慧一下回来,方方面面想不到的,不愿意想的串连到了一起,让她赫然发现了顾家的处境。
危如累卵
顾盼本伤心于顾家现在已经是威武大将军,声名赫赫,却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都保护不了,今日才发现,莫说一个老妪,就连顾家,只怕也是自身难保。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哥,是故意的吧,故意骗她,是他逼死了贺大娘,为的就是要她怨恨,从而和顾家疏远,将来顾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牵扯到了她身上。
齐王妃,这个身份,应该足够她保命了。
马车在顾盼的思绪万千中停到了齐王府门前,春红和柳绿先行下了马车,又反手来搀扶顾盼,却被顾盼一手掸开,她昂首挺胸,面色凝重地跨步向前,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无不弯身下拜,待她行过许久,方直起身子,额上已是冷汗连连。
顾盼回到了房中,亲自从衣箱里挑了一套颜色深沉,款式庄重的裙袄换上,又亲手挽了一个单凤髻,凤临天下,自然尊贵无匹。
她如此郑重打扮,就连春红柳绿这等世家名门里出来的丫鬟也情不自禁地卑躬屈膝。
打扮妥当,顾盼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去把顾惜玉叫来。”
春红行了标准的宫礼,姿态端庄地出了门,片刻功夫,便领了顾惜玉回来。
从前念着昔日的情分,顾盼心里总当顾惜玉是个小妹子,口上不说,行动上却尽可能的爱护,今日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换了一种眼光去打量她,这下便瞧出了不同来。
按理说,春红现在是顾盼身边的大丫鬟,在这王府之中理应是横着走的身份,但是春红和顾惜玉进来之时,明显看出了春红一脸刻意讨好和顾惜玉的不屑一顾。
顾盼心中一痛,顾惜玉,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四章 顾惜玉的苦衷
顾惜玉在春红寻她时隐隐就察觉有些不对,这个丫鬟往日里很是倨傲,除了在顾盼面前还收敛几分,旁人面前,哪怕是府里做了多年的老人,也照样指使,今日如此客气,必有原因,她不愿意被春红看低,行路间昂首挺胸,自带了几分傲气。
进了门更加察觉不对,顾盼向来平易近人,今天却穿的如此庄重,人又板着脸,一望便心生畏惧,顾惜玉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顾盼见她伏低做小,在自己面前还知道收敛,心里的怒气又压了下去一些,勉强还保持平静地叱道:“给我跪下”
顾惜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跪了下去,顾盼又扫了一眼左右,春红和柳绿识趣地退了下去。
屋中再无旁人,顾盼凝视顾惜玉半晌,却见她面色沉静,虽然跪于地,腰背却挺得极直。
顾盼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贺大娘是吞金自尽,旁人怎么说,贺大娘去世之前,你就已经被你姐姐接走?”
顾惜玉一惊,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顾盼,死死咬住了下唇,不发一言。
顾盼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瞬间有了明断,果然,顾惜玉是对她说谎。顾盼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她闭上双眼,片刻后复又睁开,顾家的仇家已然得晓,她不能置身事外,身边不能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顾盼看着顾惜玉,往日的情分在二人间无声地流逝,她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就回到你姐姐那里吧。”
话一出口,顾惜玉反应奇大,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呜咽一声,伏倒在地,哭诉起来:“不要,不要送我回到顾怜花那里。”她竟然连姐姐也不叫上一声。
顾盼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我意已决,就这么定了。”话罢,提高了声线,大声地唤着春红和柳绿,二人应声进来,顾盼微一示意,春红和柳绿一人架起了顾惜玉一边,拖着她便向外行走。
顾惜玉终于意识到顾盼是真的要把她丢还给顾怜花,她猛地爆发出一股子力气,挣脱了春红和柳绿的钳制,扑回到了顾盼脚下,抱住了她的腿,哭喊道:“姐姐可曾试过每天睡觉前在枕头下面放上一把剪刀?这剪刀不是为了提防别人,而是为了免于受辱?”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顾盼怔怔地看着顾惜玉,春红和柳绿也忘了上来拉人,顾惜玉声声泣血一般:“姐姐当初把我留在了李家,我尽心尽意地服侍贺大娘,端茶倒水,伺候屎尿,哪怕是亲生的子女也做不到我这么精细。”
听她这么一说,顾盼严肃的脸部线条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她凝神倾听着顾惜玉的哭诉,再次问道:“为什么要说谎?”
顾惜玉依然抽噎着,一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喃喃道:“若不是贺大娘病入沉疴,绝难康复,顾家少爷是万万不会放她一马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顾盼,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说了谎,贺大娘并非被他逼死,可是我却是被他逼着离开李家,被他一路押送到了顾怜花的身边”
顾惜玉的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让顾盼都难以直视,她质问道:“大娘和姐姐教我,忠于本分,老实做人,又教我宁做穷**,勿做富人妾,可是我老实本分的结果呢?被生生逼的与人为妾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何必又教我这些?”
她年纪本不足十岁,顾盼向来当她幼童一般,今日却觉得顾惜玉的心智远比自己想象的成熟,由此可见,她当初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吃了多少苦头。
顾盼沉默了,顾惜玉又道:“我若是不说谎,顾家公子会容我呆在姐姐身边?”
顾惜玉说完这句话,突然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梆梆梆三个响头磕过,顾惜玉抬起头来,一双眼坚定地看着顾盼,视死如归地道:“我不后悔说了谎,我只痛恨自己位卑身贱,要由的旁人发落自己的命运。”
顾盼彻底缄默了,从顾惜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是在命运的漩涡中,努力的挣扎着,被贺大娘送给二姑奶奶,又被老太太索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无力。
严格说来,现在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呢?齐王妃,看着位高权重,实则身处宫廷之中,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
想想顾惜玉当时的处境,若是不出此下策,的确有可能被顾远南使计调离她身边,顾远南既然做的了一次,自然做的了两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盼忽然心生明悟。
她意识到,自从入了长乐候府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被人抓到错处,反倒不如顾惜玉,勇敢面对现实,为自己生生杀出了一条活路来。
顾盼手一挥,反应过来的春红和柳绿再次退了下去,她看着顾惜玉,无论如何,顾惜玉骗过自己一次,要如往日般的爱护是不可能的了。
顾惜玉方才一腔热血地说了那许多话,现在回过神来,却有些不知所措,她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徒,伏在地上静候顾盼的判决。
顾盼看着顾惜玉,声音平静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骗我一次,我却是不能再信你了。”
顾惜玉身子一抖,脸上满是绝望,她的眼睛左右张望,顾盼看出她的心思,厉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顾惜玉一怔,知晓事情还有转机,她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向顾盼,掷地有声地道:“只要还让我留下来,奴婢愿意为王妃做牛做马。”
一句奴婢出口,二人俱是一震,知晓此后再也无法回到昔日了。
顾盼缓缓地点了下头,沉声道:“你记住今日所说。今天开始,你就从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做起吧,若是表现的好,我自然为你寻一门好亲,放了你的自由。”
顾惜玉双手死死抓住地面,伏下身子,低声道:“奴婢多谢王妃开恩。”
顾盼看着春红把顾惜玉带了下去,身子一下软在了椅子中,整个人汗水淋淋,似乎刚刚打了一场硬仗。
柳绿上前,正要给她换身衣服,就见帘子一掀,李祈正大步行了进来,顾盼虚弱地抬头,对他苦笑一下。
李祈正见了顾盼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轻叹一声,屏退了左右,亲手投了条帕子来,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絮絮道:“御下之道,在于保持距离,若是过于亲近,便失了威严。”
他看了一眼顾盼,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补充道:“前些日子,你给她请了女红师傅,我就想说,她在府里是什么身份地位?她永远不可能作为一个名门闺秀出嫁,你却用教养千金的方式来待她,你以为给了她很多,最后她想要的,却给不了她,就算你一片好心,最终也只能落个被人满心怨恨的下场。”
顾盼身子一僵,李祈正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彻底点醒了她,不错,当初贺大娘教她诸般杂艺,但她始终保持着丫鬟的本分,没有做出半点逾越之事。
若是不能给一个人相当的地位,就不要给他,不该他享受到的权力。
顾盼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李祈正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郑重的道:“王爷所教,顾盼定然牢记。”
李祈正点了点头,既然顾盼已经知晓其中的分寸,他便不欲多言,毕竟这王府的女主人是她。
顾盼立即唤了柳绿来,叫她跟女红师傅说了,以后教导府里的针线娘们,不用特意教导顾惜玉了,又叫顾惜玉从原来的独门独院里搬出来,住到粗使丫鬟一块去,至于做什么职司,叫下面的嬷嬷们分配就是。
顾盼这一招却也有她一番谋划,若是按照顾惜玉的心思,将来嫁个独门独户的,高门大院她身份不合,且大部分的亲贵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若是一般的小家小户,定然要亲自操持家务,不若让她从现在开始练手,若是适应下来,就好好备上些嫁妆,把她嫁出去,若是适应不了,不如就留在府中,配个管事,做个管事嬷嬷。
顾盼回过神来,发现李祈正一身的风尘仆仆,眉头轻轻皱起,问道:“王爷这是去哪里吃了一身灰回来?”
李祈正讪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娘子也一身是汗了,还是先洗漱一下吧,或者,要为夫亲自伺候?”
说话时,他挤眉弄眼,形容甚是猥琐,顾盼嘴角抽动,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自己来就好了,相公还是歇歇吧。”
话罢,顾盼落荒而逃,自躲进了浴室之中。
李祈正拿出帕子擦了下额头,却见洁白的帕子上一片乌黑,不禁喟然,这槐花巷看着还算干净,走上一圈竟然这么脏。
想到后来进去的李思齐,他的面色也不禁凝重起来,当初虽然是他救了这个当红公公一命,现在这家伙似乎翻脸无情六亲不认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五章 刀光剑影
顾盼洗漱完,换了身干净的小袍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春红提过一个暖炉,慢慢地给她烘干,柳绿拿了一对美人锤不轻不重地给她锤着腿,一时间舒服的顾盼几乎要睡了过去。
就在要进入梦乡的一刹那,顾盼猛地想起,李祈正这家伙似乎又失踪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轻声问道:“王爷呢?”
春红不敢隐瞒,恭敬地道:“宫里来人了,王爷正陪着在前面说话。”
宫里来人?顾盼双眼瞬间睁开,一下坐了起来,心中暗自揣测,现在能有什么事情,会让宫里特意来人?几个娘娘的寿辰都还没到。
顾盼毫不犹豫地命令道:“把头发给我挽起来。”
春红迟疑道:“主子,头发还没干……”
顾盼一眼扫去,春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这个主子似乎从那槐花巷回来以后,就变的强硬起来。
一旁的柳绿已经机灵地放下美人锤,两步小跑拿了梳子和发簪来,她和春红俱是陆家精心调教的一等大丫鬟,梳头化妆这等事情本就是分内之事。
给顾盼简单地挽了个髻,因了头发还没有全干,余下地散在了背后,又给顾盼拿了个披肩,以免头发阴湿了衣裙,顾盼暗忖,这个柳绿却是比春红仔细。
打扮妥当,顾盼毫不犹豫地迈步出门,径向花厅行去。行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到了花厅门口,刚好看见李祈正送一个人出来,顾盼和他打了个照面。
顾盼一怔,那人却是一脸的平静,扫了一眼顾盼的服饰,便屈膝下拜:“内臣李思齐给齐王妃请安了。”
顾盼狐疑地看了一眼李祈正,李祈正满面悲戚,对着她轻声道:“李公公是来传口信的,今天早上,瑜贵妃娘娘小产了。”
顾盼面色大变,瑜贵妃还差两个月便要临产,余人俱说,若是一举得男,瑜贵妃的地位只怕还要进上半步,要知道,再往上,那就是皇后了。
没想到,瑜贵妃竟然小产了,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顾盼也是不信的。
想到请安之时,瑜贵妃对自己也算诸般照顾,顾盼面露难过之色,对着李思齐问道:“母妃的身子可还好?我明日便去入宫探望。”
李思齐的一张脸洁白如玉,刀削斧劈一般,不见半点表情变化,平静地道:“太医说,娘娘静养一段时间就好,近来还是不要打搅吧。”
顾盼垂下头,轻声道:“我定然在家日夜焚香,祷告贵妃娘娘早日康复的。”
李思齐平静地点了点头,平板地道:“王妃的话,杂家定然转告给贵妃娘娘知晓。”
话罢,对着李祈正和顾盼深施一礼,淡淡地道:“杂家这就告辞了。”
李祈正伸手握住了顾盼的手,对着李思齐点了点头,又唤来府里的管家,送了他出去。
待李思齐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李祈正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顾盼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不安地道:“怎么会这样?”
李祈正看着她苦笑一下,又看了眼左右,周遭洒扫的婆子丫鬟们立刻低下了头,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就连皇宫大院都不安全,何况这小小的王府,若是少了个把人,谁又能查出来什么呢?”
话音一落,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下人都跪了下去,李祈正哼了一声,握住顾盼的手,转身领着她进了花厅。
花厅乃是王府之中宴客之所,亦是府里最大的厅堂,此时仅有二人身处其中,一眼望去,空空荡荡。
李祈正拉着顾盼坐下,亲手倒了一盏热茶给她,待她手握住了茶盏,方压低了声音道:“贵妃娘娘是早上食用了早膳以后,腹痛难忍的,太医看过后,说里面含了红花。”
顾盼手一哆嗦,险些握不住茶杯,据她所知,宫中但凡有品阶的娘娘,每日里食用的饭食都是先由专人尝验过的。
按照李祈正所说,这一顿早膳里下了药,那至少御膳房的御厨,尝毒的宫娥,还有送饭的宫娥是跑不了的。
李祈正双手握住顾盼托住茶盅的手,暖阳阳的大手似乎比手里的茶盅还热上三分,顾盼心神一安,却听得李祈正又道:“凡是跟此事扯上关系的御厨宫娥尽皆服毒自尽,包括一个五品女官,总计七十六人。”
顾盼果然如同李祈正预料般,双手剧烈的抖了起来,手里的茶碗顷刻间溅出不少茶水,若非李祈正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这一盏茶转眼就要打翻在地。
瑜贵妃何等尊贵,后宫之中,仅在皇后之下,竟然被人暗算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要有多大的能量,能让后宫这么多人为她所用顾盼随即想到,皇宫尚且如此不安全,瑜贵妃如此尊贵尚且有人敢下手暗算,自己一个齐王妃,实在是不算什么宫里几个主位娘娘的面孔快速地在她脑海里闪过,清净淡雅的瑾妃娘娘,精于算计的乐妃娘娘,威仪逼人的皇后娘娘,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李祈正把茶盅从顾盼手里取出,喂她吃了一大口茶水,把茶盅放下,拥她入怀,在她耳边继续道:“瑜贵妃身边伺候的女官宫娥,总计一百三十八人,全部被父皇下令杖毙。”
顾盼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可避免的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当初到瑜贵妃所住的长乐宫时,还曾感慨,满宫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没想到,转眼间,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那么多美丽的少女,竟然一下就都没了,天家无情,一至于此。
她死死抱住了李祈正的一条胳膊,仿佛那是水里唯一的浮木,一张脸也埋在了这胳膊上,呼吸之间,全部是上等丝绸的味道,带着些许的尘土气。
那对瑜贵妃动手的人能量几乎大到了无法想象,明面里,瑜贵妃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全部换了,是皇恩浩荡。事实上,瑜贵妃身边的亲信被一下拔出,又换来一批不知根底的,可想而知,这里面不知道被安Сhā了多少钉子,从此后,瑜贵妃只怕步步维艰了。
李祈正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我本来不想对府里的这些人动手,可是贵妃娘娘这件事等于敲响了一个警钟。”
顾盼扬起头来看着他,心中和他亦是一样的心思,这两日她接受了太多消息,人似乎一下从懵懂之中被震回到了现实,由不得她不振作起来。
她心里已经怀疑,对瑜贵妃动手的,就是皇后娘娘。瑜贵妃深受皇上宠爱,此次一举得男,说不准皇上就废了太子。太子身体羸弱,成亲多年尚无子嗣,这在皇室传承之中,乃是大忌。
李祈正松开手臂,伸出手轻抚了顾盼耳边的一缕碎发,细声道:“我在外面也有些可靠的人口,过几日,就把她们传唤进来,到时候就看你的安排了。”
顾盼一怔,随口问道:“怎么不直接替换掉府里现有的下人们?”
李祈正双手一摊,苦笑道:“等她们来了,你就晓得了。”
顾盼不禁好奇起来,待到两日后,见到这一批各式各样的下人,她才算明白了李祈正的意思。
顾盼正装打扮,满身朝服穿戴,只在头冠上取了巧,叫人用一只展翅金凤代替了那沉重的朝冠,叫这些人四人一组轮流觐见。
当先一组,高矮不一,胖瘦均有,顾盼一眼看出,这四个年过半百的婆子俱是灶上的好手,一个个烟熏火燎了多少年才熏得蜡黄的脸,配上一身洗都洗不掉的烟火气。
只是这几人又有些奇怪之处,就说左手那婆子,一只手总是情不自禁地往怀里塞去,随后又抽出;中间的婆子一双眼骨碌骨碌乱转,总是往人身上瞄来瞄去。
顾盼暗暗纳闷,这李祈正是请了一群什么活宝回来,她和颜悦色地问道:“诸位嬷嬷从前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左手那个婆子躬身行了个福礼,倒也中规中矩,嗓音略有些沙哑地道:“老婆子姓王,以前是在夜市之上卖鸭血粉丝汤的。”
中间的婆子紧随其后,她生的矮小,声音却高昂:“老婆子人称赵挎篮,是游街卖熟食的。”
顾盼恍然大悟,左手那婆子定然是一边做鸭血粉丝,一边收钱,一只手塞进塞出,明显是惯于收钱养成的习惯。
中间的婆子游街卖熟食,养成了观察客人的毛病,故而一双眼左右滑动。
接下来又是四个婆子,统共三五十人,待顾盼逐一见过,饶是她体力向来较好,此时也累的瘫倒在了椅上。
对于李祈正唤来的这些下人,她心里也有了笼统的概念,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行业,每一个人又都浸yin其中数十年,可谓个中翘楚。
顾盼此时终于明白了李祈正没有说出口的话了,这些嬷嬷,能力没问题,忠诚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如何把她们训练成合格的王府管事。
一想到王婆子塞进塞出的左手,赵婆子游移不定的贼眉鼠眼,顾盼不禁一阵阵头大,且不说这还是其中两个比较小的毛病。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六章 赌注
顾盼掂量再三,心里却有了旁的主意,与其叫她们改掉一身毛病,进到王府,不如叫她们依然做原来的营生。
顾盼已然看出来了,这些婆子只怕原本是李祈正的耳目,为他打探诸般杂事之用,而且这些人应该只是李祈正手中很小的一部分。
既然精于刺探,只要她们盯住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使唤丫鬟,不叫府里的各种消息被传送出去,那就万事大吉。
顾盼随意地吩咐下去,按照府里现有的布置,洗衣楼,灶房,洒扫处,每个单位都分了几个空降钦差,这些老婆子就是吃闲饭磨牙的,也不需要她们做什么。
看的出来,如此安排,这些婆子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顾盼着春红把婆子们都带了下去,叫柳绿服侍着,换了这一身朝服,穿了件淡绿色的小衫,轻轻松松地歪在了炕上,柳绿乖巧地泡了壶茶来。
顾盼眉头轻皱,开始盘算起以后的路子来,依了她的个性,若是能效仿陆家三姑,行走天下,那真是再好不过,眼前这一场富贵并非她所求。
现下却发现了顾家并非当初以为的固若金汤,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视的亲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贺大娘,一个是顾远南。
相对来说,顾远南对她更好一些,毕竟贺大娘也曾经利用于她,现在贺大娘已经不在人间,那她就只剩下顾远南这么一个亲人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护的顾远南一个周全。
顾盼想起了李祈正当初劝她与柳芽和好时说的话,他说,若是在冬衣上,又或者粮饷上做做手脚,这一场战争自然不战而败。
既然连瑜贵妃都被人下了毒手,威武大将军出征在外,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顾盼一下从炕上坐直了身体,她赫然发现,自己的筹码,少的可怜。
长乐候府是不用考虑了,无论是韦侯爷还是侯爷夫人,都不是会帮助自己的对象;几个王妃面上与她交好,只怕也是看在顾家的面子上,若是顾家一倒,看哪个还会再来搭理她这个闲散王妃;这世间,她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齐王殿下李祈正顾盼从她入府开始细细回想,深究下去,惊愕地发现李祈正竟然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洞房之夜,送来的一页小抄,对宫里的各个娘娘了如指掌;从他对柳芽一事的评价中,犹若隔岸观火,对朝事亦是洞悉分明;他既然能开的一家藏书楼,自然也做的了其他的买卖,要不也不会一下弄进府里这么多婆子来。
只是,自己又有什么筹码去和他谈判呢?
若是此时眼前有一面镜子,顾盼定然可以看到镜中的自己,脸上那一抹苦笑,像是吃尽了天下的黄连一般。
李祈正把这几十个婆子抽调了来,手里的网络节点便要重新调整,这几日一直忙于此事,待他回到府中,已经夜深人静,顾盼早已歇下,他便轻手轻脚地回到了书房之中。
今日回来,一眼看到顾盼居住的主屋之中黑暗一片,书房的窗户却透出点点烛光,他脚步微顿,迟疑了一下,到了书房门口,不自觉地举起右手,十分有礼貌地轻磕门扉,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觉哑然失笑。
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顾盼手端烛台,一头秀发披到了腰间,一双眼睛明亮地望着他。
李祈正一怔,顾盼已经伸出小手拉他进门,李祈正身不由己地跟在了她身侧,一双眼睛游移不定地打量着她。
往日见了小娘子,总是衣着整齐,不失礼仪的模样,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她仅着了薄薄的里衣的样子,纯白色半透明的料子,隐隐透出了里面红色的肚兜,微微敞开的领口上,清晰地看到了肚兜的带子,一条细长的红色缎带,延伸到了里衣之中。
随着她的走动,细小的锁骨轻轻颤抖着,该死,李祈正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虽然已经认定了小东西是自己执手一生的妻,在她及笄之前,他却也没打算做什么,顾盼的年纪还小了点,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迷迷糊糊中,李祈正发现他已经被顾盼牵到了床前,床上收拾的十分干净,摆放了一张小桌,桌上摆放了细腰酒壶,白瓷酒盅,又有几碟小菜,老醋花生,凉拌海带,夫妻肺片,还有个糖醋藕片。
看了一眼,李祈正便断定,这是顾盼有心为之了,四个菜全部都是凉菜,明显是要等到他回来。
顾盼把手里的烛台放到了小桌正中,自己拖鞋上了床,盘膝而坐,执起一双象牙筷子递到了李祈正手里,李祈正呐呐地接过,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盼嫣然一笑:“王爷请坐吧。”
李祈正这才坐下了,顾盼又探手拿起酒壶,一手扶住细长的壶嘴,小心地导入酒盅,袖子因为她的动作退到了小臂上,露出了一段莹白的小臂,李祈正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今日他的定力实在太差了。
顾盼举起酒杯,盈盈笑道:“这些日子承蒙王爷照顾了,妾身敬王爷一杯。”
李祈正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小娘子被狐妖附体了,她说话会如此客气吗?
顾盼见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嘴角抽动两下,恼道:“你喝不喝?”
这才是原装货嘛,李祈正放了心,端起酒盅一干而净。
顾盼执盏在手,面色突地一正,严肃地看着李祈正,质问道:“妾身斗胆问上一句,今后王爷有何打算?”
李祈正一怔,反问道:“什么打算?”
顾盼耐着性子解释道:“待皇上百年之后,您是打算做个闲散王爷,还是辅政大臣,又或者……”
最后一句顾盼没有说出,一双眼向上望去,似乎穿透了房顶,直到了天上九霄。
李祈正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故做迷糊地笑道:“娘子说的什么,咱们现在不就是闲散王爷了。”
顾盼点了下头,亦是笑了起来,轻声道:“太子将来若是登上九五宝座,贺氏一门出了太后和皇后,权势必将登峰造极。到时候,只怕贺氏容不下我,齐王殿下,又要如何自处呢?”
李祈正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桌上,他终于明白,今天这是一场鸿门宴,顾盼是在逼自己表态了。
顾盼本就狡黠多诈,这些天她忍隐不发,看来终于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想要自己出手帮忙顾家了。
只是,接受顾盼是一回事,明目张胆的站到顾家身边,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风险,他还冒不起。
李祈正冷声道:“太子登基,天经地义,若是贺氏连一个闲散王妃都容不下,那也不配做那母仪天下的凤主了”
顾盼闻言,眼睛瞬间睁大,死死瞪住李祈正,李祈正不甘示弱地与她回视,眼中坚定无比,摆明了要袖手旁观。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脚跪行向后,待身前留下了足够的间隙,对着李祈正深深一拜,郑重地道:“顾盼已经决定,随同舅父大军南下,王爷还请多多珍重。”
李祈正瞳孔一缩,她是在威胁他他冷笑道:“王妃莫非脑子烧坏了不成?你且看你出不出的去这王府大门。”
顾盼看着他,突然站了起来,提起酒壶,把里面的酒水尽皆撒到了被褥之上,李祈正愣愣地看着她施为,不知她意欲何为,直到看到顾盼把酒壶倾倒干净,又拿起烛台时,李祈正方面色大变,立刻伸手去夺她手中的火烛,却是已然晚了。
只见顾盼手里烛台倾斜向下,丢到了被褥之中,一团烈火腾空而起,李祈正一把将她抱起,夺路向外逃去,同时口中大喝:“走水了,走水了”
待二人冲到了书房门外,外面此起彼伏地灯烛亮起,奔来无数下人,李祈正惊魂未定地抱着顾盼,看着书房瞬间被火舌卷起,耳边传来了顾盼镇定异常的声音:“放心,里面的书籍已经搬了出来。”
李祈正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盼,火焰方才燎了她半边头发,此时看去本应狼狈不堪,偏她面色沉静无比,一双眼睛明亮的像是子夜的星辰。
顾盼突然笑了起来,侧过头去看着失火的书房,下人们井然有序地提了水来,已经把火扑灭。
李祈正突然了悟,这火也是有预谋的,她搬空书架,院子里没有下人,却叫周遭的下人备好水龙,不然怎么会如此及时的把火灭掉。
看着李祈正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顾盼轻轻笑道:“若是方才王爷没有待我一起出来,此时我应该已经葬身火场了。”
李祈正一怔,看着她脸上轻描淡写的笑,却带着股杀伐果决,知道她并非玩笑,想到差一点就失去她,李祈正的手臂紧了一紧。
顾盼在赌,赌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很显然,她赢了,李祈正也明白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失去她,他也不愿意去赌。
他的目光逐渐深沉,今后,就要被绑在顾家这辆战车上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七章 交锋
离盛京十里之遥,有座小清山,山上郁郁葱葱,又有奔泉从山顶倾泻而出,一路流向山涧,本是远近闻名的胜境,年前却被一道圣旨定成了禁地,又在山上修了一座清山道观,成了宫中的供奉清修之地,据说皇上也时常来此听道辨经。
此时山路之上,却有一个少年负手而行,穿着朴素,行走间另有一番洒脱,他仰头看了眼山顶若隐若现的道观尖顶,反手擦了把汗,一ρi股坐在了溪石上,两只手伸到了溪水之中,此时春暖花开,溪水却依然冰凉,他只接触一下,就又迅速地把手伸了出来。
抖了抖手上的水迹,少年站起身,继续前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道观前,得以一窥这皇家禁地的全貌,整座道观俱由大块青石堆砌而成,恢弘而不失雅致。
这青石他却是识得的,整块青石宽约两尺,长约三尺,厚重笨重,全部是从遥远的梁州人力开采,又用牛车千里迢迢的运进京中。
劳民伤财,少年心中暗骂。
似乎听到了少年的咒骂声,从道观前刷的冲出两个金甲卫士,手中长戟相交,成了一个叉子,拦在了少年面前,其中一个喝道:“道家清修,闲人免进,此山乃是私产,小子速速退去。”
那少年一怔,随后拱了拱手,赔笑道:“两位大哥,我与这里的青山道长有约,还请通禀一下。”
说话的金甲卫士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正要开口,大殿之中传来了一声深沉的低语,像是夏日山涧的滚滚闷雷,又像是一声清脆的鸟鸣,话音间充满了矛盾之处,又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让他进来。”
两个金甲卫士的手中长戟闻言一撤,少年笑嘻嘻地一抱拳,径直行了进去。
外面艳阳高照,殿中却幽黑一片,油漆彩绘的三清塑像正立前方,三清前一个清瘦的身影穿着一身宽广的道袍,头戴道冠,端坐蒲团之上。
少年走近了,看清楚了青山道人生的十分年轻,一张脸上如同白玉雕成,紫玉葡萄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天下许多女子也比不上他的姿容,只是这丰神如玉中却带了一丝阴柔,让人觉得有了一点瑕疵。
青山道人看着眼前的少年,面上依然是淡淡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打动他的道心,他开口吐道:“齐王殿下,别来无恙。”
这深山寻道的,竟然是齐王李祈正
李祈正掏出折扇,扇了两下,察觉殿中阴凉阵阵,此举未免不合时宜,他讪笑两声,收了折扇,拱了下手道:“恭贺思齐兄修道有成,得圣上赐了真人名号。”
青山道人也就是李思齐却是前几日刚刚入了道家之门,随后就往了这小清山之中静修,李祈正费了好大功夫方打探出他的下落,立刻就快马加鞭的赶了来。
青山道人缄默不语,李祈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若开口,便失了先机,不如以静制变。
李祈正打了个哈哈,见青山道长无意叙旧,索性单刀直入:“这次大军南下,本王想谋个差事,还请道长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了。”
青山道人眉头一蹙,这小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然比女子还要优美三分,看得人心神一夺,可惜他的声音略有些尖锐,破坏了这刹那的美感,“齐王殿下想要什么差事?”
李祈正笑容一敛,正经道:“三军后勤协理。”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像是南下这种路途遥远的征伐,路上消耗掉的粮食,十要去五,若是加上些天气变化道路崎岖,损耗十之六七也是大有可能。
这损耗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却要看后勤官员的手笔了,每逢战事,后勤总督,向来是个肥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块肥肉。
青山道人沉吟半晌,定定地看着李祈正,一锤定音道:“好。”
这却是李祈正意料之中,他不由苦笑,父皇迷恋长生不老,最是笃信这些方外之士的胡言乱语,哪怕朝臣劝谏也比不上道长的无心之语。
青山道人话罢,又道:“只是,从此以后,你的救命之恩便要两清了。”
李祈正哈哈大笑,伸出右掌与青山道人击掌为誓:“自当如此。”
啪啪啪,二人连续三击掌,掌声在这空荡的大殿中回响,余音寥寥。
李祈正一手撑住汉青石,从地上一跃而起,最后看了一眼青山道人,低声道:“你若是要报复他,也等他出征回来,若是误了大事,莫怪我不顾忌昔日情分了。”
青山道人合上双目,宛如高僧入定,世间的纷扰从他面前消失,李祈正看着他这副神棍模样,轻哼一声,大步离去。
威武大将军率军出征,圣上谕令太子替其祭天,择吉日开拔。
四月初三,刚好省试放榜,无数学子涌上街头,几人欢喜几人愁,又赶上大军出征,太子代圣上祭天,纷纷到了城东的天坛看起了热闹。
李思怀刚刚得知自己中了二甲第七十六名进士,名次一般,他年纪却是最小,一时间大喜过望,亦随着人流滚滚而去,到了天坛,尚有几里地时,便望见前方旌旗飞舞,数个铁甲方阵把整个祭坛围得密不透风,诸多百姓止步于此。
他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却还可行的两里,再往前,便是皇亲国戚的位置了,长长的两排各式华丽马车一眼望不到首尾。
待吉时一到,太子从正中的金黄|色龙辇中缓步而下,身侧一个窈窕女子头挽如意髻,妇人打扮,紧紧地搀扶着他。
二人沿着红色长毯缓步向前,到了祭坛之下,女子松了手,太子一人独自登上这最后的九阶台阶,十盈九满,天子取九,十乃是仙人之数,故台阶以九为结,若是从天坛最脚下往上攀登的话,就是整整九百九十九阶。
百官紧随太子身后,钦天监又与众不同,手捧一卷明黄天书,递到了太子手中,太子执卷,朗朗而读:“今有南部蛮荒,不识教化,不识人伦……今有天朝神武勇士代天巡守,请九天仙帝佑我勇士。”
随着太子的诵读,在场百官和众多铁甲军士齐声重复最后一句,雄壮的声音充满了祭坛上空的每一个角落,到了后来,周边的百姓学子也一起高声呼唤,这声音汇聚成了滚滚浪潮,直上凌霄宝殿。
太子亲手把长卷在铜盆中焚烧,又献上各种牲礼,最后率领百官一起三叩首,至此方算礼毕。
太子随后步下祭坛,按照礼仪,他还要替皇上训话于三军将士,只是太子体虚,这项便改成了与威武大将军叙话,再由威武大将军鼓舞三军士气。
此时,在众多皇亲国戚的马车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祭坛上方,太子祭天果然震撼人心,眼睛的主人注意的却是搀扶太子登上祭坛的女子。
那女子身段窈窕,虽然做了妇人打扮,面上又蒙了面纱,顾盼依然一眼看出,跟在她身边一年多的旧仆,曾经是她贴身婢女的柳芽没想到柳芽竟然这么快就成了太子的枕边人,又获得了如此大的信任,纵然太子身体不佳,扶着他在这祭天路上行上几步,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的,由此可见,柳芽必定深受太子宠爱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日后要多多和柳芽来往才是,也不需要她告诉自己太子的一举一动,只要能从言谈之中知晓些大的动作,对顾盼来说,已经足够获益匪浅了。
太子已经和满身戎装的威武大将军叙话完毕,接下来,该威武大将军面对三军喊话,鼓舞士气了。
顾盼的视线调转到了站在铁甲方阵前的顾朝阳身上,他一身披挂,头戴红缨头盔,只露出了一双森森的眼睛,俊脸隐藏在了头盔后,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顾朝阳沉默地扫视了一圈三军将士,这里的,只是先锋营的一部分军士,天坛地方有限,不可能容纳所有官兵。
顾朝阳右手举起,仿佛战神举起了他的战锤,瞬间,方阵之中传来了铁甲相碰之声,军士们整齐划一地端正站好,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朝阳的右手。
顾朝阳高吼道:“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刷的一下,他的右手坚决果断地落下,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麾下将士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齐声高喊:“虽远必诛虽远必诛”
顾盼听得一阵热血沸腾,这就是她的亲舅舅,比起太子的温文尔雅,明显顾朝阳的一句短暂的口号更能激励人心。
在一众呐喊声中,铁甲军士们井然有序地开始退出天坛,开拔南蛮。
顾盼身子前倾,想要从中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了片刻,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徒劳,想要从这些打扮的一模一样的铁甲卫士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盼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后悔了吧?”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八章 夫妻相处之道
顾盼偏头看了一眼李祈正,这家伙虽然领了后勤协理一职,每日里只见他在身前身后打转,也未曾看见他去做什么实事。
她轻轻一笑,垂下头,低声道:“表哥既然设局,不想叫我担心,我陪他演完这场戏又如何?”
李祈正撇了下嘴巴,从袖里抽出封信,丢到了顾盼身上,不以为然地道:“你们不愧是亲表兄妹,处理事情的态度一模一样。”
顾盼诧异地拾起信,信封上赫然五个大字,贤妹夫亲启,她怔了一下,随后掩嘴轻笑,明显是顾远南在占李祈正的便宜呢,还贤妹夫信封开着口,顾盼素手探了进去,食指和中指夹了这薄薄的信纸出来,展开轻阅:“若是让吾家小妹有丝毫不快,仔细了你的狗头”
顾盼扑哧一笑,实在难以想象顾远南风度翩翩地吐出狗头二字。
李祈正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颗大头默默地挪到了她膝盖之上,蹭来蹭去,像是家养的忠犬。
顾盼单手伸出,合并成掌,按在了他的脸上,奋力向外推去,嗔道:“休要来这一套,快说,我家表哥在哪里?你肯定晓得。”
李祈正一张俊脸被她按的变形,依然不死心的往她身前凑来,一张嘴巴犹自说道:“你也不过想远远看他一眼,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不如看你家相公生的威武阳刚。”
顾盼另外一只手也举了起来,两只手一起顶住了他的额头,语带不满地道:“威武阳刚?威武阳刚的齐王殿下去了小清山一次,回来就躲在房中不肯出门,说什么可怜这一身白嫩晒的漆黑,一定要好生将养回来才是”
李祈正凶狠地瞪向顾盼,他脸上变的奇形怪状,这一瞪眼殊为可笑,他哼了一声,偏头挣脱了顾盼的钳制,恼道:“好,好,你不是要见顾远南吗?我带你去见就是了。”
话罢,李祈正正襟危坐,随口对车外的侍卫吩咐了一句,此时人流散去,只剩下稀疏的几辆车,他的车子畅行无阻,一路驶向了城外。
到了城门处,马车却停了下来,李祈正率先跳下马车,又回头扶住了顾盼,顾盼站稳脚跟,看着眼前一队队开出城外的先锋营士兵,奇怪地道:“难道就在这里等着么?”
李祈正倨傲地看了她一眼,扬起头,负手先行,顾盼迟疑地提起裙摆,跟在了他身后。
李祈正一头扎进了城洞之中,沿着旋梯向上,壁垒里每隔一段点了盏长明灯,城洞里虽然昏暗,也看得见脚下的楼梯,顾盼小心翼翼地随在他身后。待踏上最后一阶,眼前豁然开朗,二人已经到了城墙之上。
卫兵见了二人的朝服,一言不发,连质问半句都没,李祈正大步上前,到了城垛处,顾盼跟在他身边,扶住城墙向下看去,此时居高临下,从城门出去的士兵越发整齐,一队队铁甲卫士开向远方,像是两列蚂蚁长队。
顾盼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李祈正,纳闷地问道:“这里和方才又有什么区别?”
李祈正嗤笑一声,手举折扇,指向城门外不远的山包,顾盼眯起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边花红柳绿,不知道多少妙龄少女聚做了一堆。
顾盼微皱眉头,极力远视,这才看见被这些妙龄少女围在当中的白色身影,潇洒自如,不是顾远南,又是哪个?
李祈正阴森森地声音在顾盼耳边响起:“远南兄,艳福不浅啊,这盛京之中,十座名楼的三十二个头牌一起来给他送行,天下间的士子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就连我那自诩风流的三皇兄只怕也要自愧不如了。”
顾盼看了半晌,木然地掉头向下行去,李祈正笑嘻嘻地跟在她身边,凑过来问道:“怎么,不上去和你的远南表兄打个招呼吗?”
顾盼顿住脚步,城洞之中只有她二人停留,长明灯吞吐不定的焰心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明暗交替的影子,看着竟然有几分狰狞,顾盼淡淡地道:“齐王殿下是不是想接手顾家表兄这一众红颜知己?”
李祈正讪笑两声,不敢再言语,这小娘皮厉害的紧,总是一句话顶的他无话可说。
二人上了马车,李祈正打开折扇,挡住脸面,一双眼睛从下偷看着顾盼,见她双眼微合,一副不欲交谈的样子,心知小娘子还在生气,他鬼主意也多,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尖起嗓子,仿着府里那些管事嬷嬷的声音,叫唤道:“主子,王爷说,你再不搭理他,他就从这马车跳下去。”
话罢,李祈正眯起眼睛偷偷看向顾盼见她一脸的无动于衷,心中发狠,继续尖叫道:“不穿衣服哦,不穿衣服跳下去。”
顾盼眼睛一张,平静地道:“别跳。”
李祈正一怔,随后大喜,娘子果然还是心疼他的嘛。
顾盼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盒胭脂,打开后,用手抠起一块,在两手间拍碎,又在愣住了的李祈正脸上使劲一抹,随后两手轻轻一掸,漫不经心地道:“赶紧跳吧。”
李祈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上两坨粉红,若是跳下马车,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
他闷闷地靠着车厢,老实坐好,河东有母狮,惹不起啊惹不起。
看着李祈正老老实实地坐着,顾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柳芽那里要搞好关系,韦家最好也拖下水,反正只要顾家父子平安归来,她是什么都肯去做的。
不知不觉,马车回到了齐王府,顾盼想着心事,下了马车,待双脚站定,看到李祈正一脸红红紫紫,她扑哧一笑,却是险些咬到舌尖,李祈正关心地问道:“怎么?”
顾盼赶紧敛了笑,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往府里行去,李祈正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跟在她身后,却见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莫不偷笑不已。
顾盼回到屋子里,这才回过身来,亲手投了帕子递给了李祈正,笑道:“擦把脸吧。”
李祈正傻傻地接过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原本纯白色的帕子上立刻出现了一圈粉红,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怎么把这个茬忘了,齐王殿下一世英明啊。
李思怀看过热闹,和松石二人说笑着回到了槐花巷中,报喜的听差应当在他前面就到了宅子里,姑姑想必已经打赏过了。
李思怀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姑母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直到大哥来的那天,众人才晓得,祖父和父亲竟然成了皇上的道师。
大哥另外买了宅子,叫她们早日搬过去,姑母推说待他高中再搬家动土,以免坏了风水,李思怀感激在心,心里却也有些过意不去,等下便催促姑母搬家。
待他一走进巷子口,就见一辆寻常的蓝布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他暗自诧异,姑母鲜少有亲朋走动,来的是谁呢?
进门见院子空无一人,屋门大敞,似乎为了避免什么嫌疑,李思怀疑虑重重接近了正屋,听得里面姑母的细声慢语:“我们家涟姐儿犹在孝期,只怕于理不合。”
李思怀闻言大奇,不禁加快了步子,一下迈进了房门,一眼看到姑母对面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生的很是端庄,穿了一身款式简单但是隆重的墨绿袍服,上面的福字暗纹隐隐发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李思怀晓得无论这客人是谁,都不能丢了姑母的颜面,甚是恭谨地上前对着白夫人深施一礼,朗声道:“姑母,侄儿回来了。”
白夫人赶紧伸手虚扶,又对着一旁的中年妇人笑道:“这便是我那不成材的侄儿了。”
中年妇人双眼闪动,片刻已将李思怀打量齐整,闻言笑道:“本科最年轻的进士郎,若说不成材,这世上只怕也没几个成材的了。”
李思怀谦卑的笑着,微微低下头,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白夫人伸手为他介绍道:“这位是高夫人。”
李思怀立刻乖巧地唤道:“高伯母。”
高夫人笑着点头应了,随后惋惜地道:“可惜了,我家里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却没有女儿,否则定要和你们结上一门亲事。”
白夫人含蓄地笑着,并不接话。
高夫人原本的话题因了李思怀的误闯,不好再继续,站起身道:“还请白夫人多多斟酌,只是先定下亲事,待姑娘孝期一了,再正式完婚。”
话罢,高夫人告辞而去,临行前偏又加了一句,“涟姐儿年纪也不小了,白夫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气的李思怀一双手重重地捶到了门上,对着白夫人恼道:“这是哪里来的无知妇人,求亲不成竟然还出口相迫”
白夫人迈着步子往回走,叹了口气,似乎吐出胸中郁结,闷闷地道:“这高夫人是我的故旧,你姑父没有出事以前,倒也经常往来的。”
李思怀上前两步,搀扶起白夫人,少年的脸上一股子的正气:“既然落魄以后都已经不再往来了,这样的故交不要也罢。”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九章 帝王薄幸
此时二人已经走进了屋中,白夫人又左右望了两眼,才压低了声音道:“高夫人并不是为自家子侄提亲来的,她是乐妃娘娘的姻亲,这次是给五皇子提亲来了。”
李思怀一愣,“五皇子不是前些日子刚娶了正妃吗?”
白夫人瞪了这不开窍的侄子一言,嗔道:“不是还有两个侧妃位置吗?”
李思怀想起家中鸡犬不宁的往事,斟酌了下,劝说道:“姑母,富贵人家的日子咱们也过了,不说旁的,就看大哥还有四叔,那个不是闹得家里不得平安,妻妾多了,是祸不是福啊。”
白夫人何用他说,早就想到自己年轻之时,嫁过来没多久,夫君就把几个陪嫁丫鬟都摸上了床,家里的妾室足足可以摸上两桌牌九,要不是她手腕高明,只有自己有一双子女傍身,那些小妖精怕早就翻上天了。
一想到她那些手腕可能被用在涟姐儿身上,白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事,还真是要斟酌斟酌了。
离瑜贵妃小产已经有半个月,顾盼寻思着入宫探望一下,一大早就起了床,又叫人备下红枣乌鸡各种补血之物,宫中虽然不缺这些东西,总是晚辈心意。
按照规矩,顾盼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却被挡了回来,说是凤体欠安,顾盼掂量着这四个字,琢磨半晌,皇后是因了顾家出征祸福难料,有意疏远自己,还是恼她看望瑜贵妃?
顾盼回过神来,心中苦笑,只怕今日里给瑜贵妃备下的薄礼,明日就要三倍给皇后娘娘送上了。
瑾妃和乐妃却是可以不见的,她径直到了瑜贵妃居住的长乐宫,远远望见一片萧条,似乎随着宫中主人的不幸一起败落了。
顾盼进到宫院之中,连行数步,也没有见到一个半个宫娥出来喝止她,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冷宫,忍不住又倒退回去,看了一遍院墙上的牌匾,再三确定是长乐宫三字,才满怀惊疑地再次入内。
一直到了宫室门前,方有个白发老妪傍在门口,层层叠叠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抬了起来,瞄了她一眼后就让开了位置,也不喝问下她的身份。
顾盼心中登时起了无名火,这哪里还是贵妃所住,简直比冷宫还有所不如,她大步入内,层层宫室之内,肉眼可见灰尘满满,又见壁角旮旯之处,时有蛛网联结。
偶然晃过一个宫女,定然满头白发,佝偻身躯,仿佛经过了时间隧道,原本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娥一下间都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妪,顾盼只是偶尔来此,心中的凉意就不断上涌,想一想瑜贵妃长居于此,心中早是荒芜一片了吧。
顾盼越看越是心惊,一双脚渐行渐快,终于到了上次瑜贵妃招待她的起居之所,顾盼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迫不及待地把门一把推开,立时射进了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眼睛条件反射地眯了起来。
待她终于适应了阳光,见那光线照耀的窗下卧椅之上,蜷缩了一个美人儿,她长发散乱地披在身后,皮肤几近半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顾盼屏住呼吸,见她眼角缓缓滑落了一滴泪,从泪珠之中折射出七彩光芒,为这无色的美人儿瞬间增添了一抹动人的亮丽。
顾盼嘴巴蠕动半天,终于还是不忍心打破这梦幻的一幕,静静地立在瑜美人儿身边,看着她眼角的珠泪一颗一颗的流了出来,串成了一条七彩的珠链,怎么可以有人哭的如此动人?
顾盼默默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把一颗颗的泪珠收集到了手里,原本流光溢彩的珍珠瞬间失去了神采,她的手里片刻就积了一摊水。
顾盼喃喃道:“娘娘……”
瑜贵妃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点,仰头看向顾盼,嫣然一笑,露出少许贝齿,异常动人,“给我倒杯水好么?”
顾盼想起了初见瑜贵妃之时,何等尊崇,皇上亲自为她夹菜,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就连为她倒杯水的人都没有了。
顾盼恍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桌旁,手刚刚拿起茶壶,顾盼一怔,下意识地摇动了两下,没有声音,这水壶是空的。
顾盼心中一酸,拿起水壶就向外行去,刚一转身,险些和瑜贵妃撞个正着,瑜贵妃伸手取过她手里的水壶,轻忽一笑:“倒是我大意了,这里已经没有水了。”
话罢,她放下水壶,拉着顾盼一起坐到了窗户下面,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窗外飘飘荡荡的柳絮,喃喃道:“我家生在南方,没有见过雪花,以前最喜欢柳树,因为有人告诉我说,柳树飞絮就和漫天飞雪一样。”
顾盼一怔,她从见到瑜贵妃开始,她就说的一口地道的盛京官话,此时听了她的提醒,才发现,她的官话又软又糯,就像是一手方正小楷,在笔梢末端又圆润地滑了半笔。
此刻的瑜贵妃就像是一座精致的搪瓷娃娃,似乎一个伸手,就可以让她粉身碎骨。
顾盼踌躇着开口道:“娘娘,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瑜贵妃尖尖的下巴扬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一瞬间,顾盼仿佛看到了女王出行,君临天下,神态间尽是不容亵渎的高贵。
她脸上带着神秘莫测地笑,靠近顾盼低语,“不会了,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
顾盼一怔,瑜贵妃已经放弃了么,在这内宫之中,放弃内斗几近等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方才提起的水壶,咧开的壶嘴仿佛在嘲笑瑜贵妃的一派天真。
瑜贵妃在顾盼身前,缓缓地抬起双臂,柔软的身体尽情舒展,脊梁一点点抬起,站直了身体,一双眼里死一样的寂静:“那个孩子,本来就不是我所期盼的,他出生不出生,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在这后宫里,可是很危险的。”
瑜贵妃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却像是百花盛开,朝气勃勃,她一双眼睛像是最美丽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凝视着顾盼,口吐芬芳:“你看我美吗?”
顾盼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刨除她那素未谋面的老妈,瑜贵妃在她见过的女子里,当属最美了。
瑜贵妃脸上的笑容轻忽起来,随时可以消失一般,她的眼中洞察一切,似乎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话了,在顾盼面前,她无所隐瞒,迫切地想要倾吐一切:“我以前败在一个女人手里,现在败在另外一个女人手里,你记住,永远不要去尝试对一个心里有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动心。”
话罢,她抬起芊芊玉指轻轻抚过顾盼的脸颊,露出一对浅细的梨涡,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情的。”
顾盼犹豫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水壶,瑜贵妃看穿她心中所想,哈哈大笑起来,她抖了抖身上的一袭素雅白裙,笑道:“我不过是偶尔疯狂一次,看看这世界上,除了那些鲜艳的颜色,还穿不穿的旁的颜色。”
话罢,瑜贵妃凑近了顾盼,口中细语如同情人间的低喃:“以前,他说过,最喜欢我一身素,像是一朵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瑜贵妃说完这句,便不再搭理顾盼,径直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贴起了花钿,又细细描起了眉毛,转眼间,瑜贵妃从一个轻灵出尘的精灵变成了妖娆风流的妖姬。
看着镜子中越来越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瑜贵妃,顾盼的脸变的煞白,她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夺路而逃,惊慌中,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她。
她知道,瑜贵妃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一定不会有事。
顾盼一上了马车,就立刻吩咐车夫快快赶路,在暮色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静的宫城,仿佛一个怪兽,要吞噬掉人所有的血肉。
顾盼死死咬住下唇,今日之事,她要永远埋在心里。
回到王府之后,顾盼马上吩咐,把今日给瑜贵妃的补品又备了四份,分别给各宫主位送去,其中皇后娘娘独自占了两份。
第二天,宫中传了消息出来,长乐宫全面翻新,瑜贵妃暂居乾坤殿。
顾盼手里的料匙轻轻一抖,撒了半匙小米出来,她把料匙一放,笼子里的鸟不满地扑棱起来,飘落了漫天羽毛。
顾盼看着这生了一身彩羽的画眉,想起了华美无方的瑜贵妃,她此时也深居鸟笼之中了吧,乾坤殿,可是圣上的起居之所。
李祈正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了顾盼的满脸寂寥,他脚步一顿,放轻了脚步,行到了顾盼身后,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一般,伸手轻轻一拨,笼中的画眉脆鸣一声,振翅飞出了牢笼。
看着顾盼面露喜色,李祈正心中轻叹,他幼时也有此幼稚之举,结果第二日,那鸟儿又飞了回来,养熟了的鸟早就习惯了牢狱里的生活,在外面根本没有自立能力,说不得,等下就派人彻夜守在这鸟笼旁,若是那只画眉飞回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章 皇家秘事
皇后有疾,太子妃身为儿媳,又是皇后的亲侄女,自然日夜伺疾,她已经进入凤仪宫足足十天了,太子亦被惊动,前些日子和太子妃一起进入凤仪宫看望皇后娘娘时,她面色尚且不错,只说留太子妃小住几日,怎么过了这许多天,病情不轻反重?
太子忧心忡忡地坐在车中,一旁的柳芽见他额头间清晰的山脉纹,忍不住伸出手抚向他的额头,素白的指尖在半空中便被太子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凑到了唇前轻轻一吻,眉间也舒展开来,太子对着柳芽淡淡一笑,柔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柳芽的脸颊一红,垂下了头,太子心细如发,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呢。
二人默默无语,太子一路握着柳芽的手,再也没有松开,柳芽感觉手上冒出了许多热汗,一双手如被烙铁烫过,太子的手却冰凉刺骨,让她不忍把手抽回,纵然有所失礼,也顾不了那么多。
到了皇宫前,太子拉着柳芽下了马车,又换了八人软轿,太子毫不避嫌的拉着柳芽一起,引得一众宫娥尽皆侧目,女官们口上不说,都看在了心里,这个柳夫人,只怕日后贵不可言,太子妃又无子,一想到这点,女官们对柳芽越发恭敬了几分,对太子拉着柳芽同坐这等逾矩行为也只眼睁,只眼闭了。
片刻功夫,到了凤仪宫前,太子终于松开了柳芽的手,略整理了下衣袍,坦然迈入,柳芽垂首跟在他身后。
在下人面前以示亲近,是为了让她们产生敬畏之心,在皇后娘娘面前若是过于亲近,只怕会引得娘娘不快,招来杀身之祸,太子身体羸弱,头脑却不差。
到了殿中,自有皇后娘娘身边亲近的女官为太子引路,太子目视前方,压低了声音问道:“成姑姑,母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女官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和皇后的刻板如出一辙,板着脸道:“殿下等下就看到了。”
话罢,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太子丝毫不以为忤,依然风度翩翩地随在她身后,一张俊脸上满是担忧。
成姑姑偷瞥了一眼太子,心道,这呣子二人真是一点都不象,皇后娘娘那等人物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谦谦君子的儿子。
转眼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成姑姑立足门外,不轻不缓地道:“娘娘,太子到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喝令:“叫他进来。”
成姑姑伸手推开房门,示意太子进去,柳芽乖巧地停在了门外,成姑姑瞄了一眼,见这低着头的女子有些眼熟,忍不住又打量了两眼,越看却越是心惊,这女子,怎么和那人生的如此相像?
她抬起眼睛,仔细地把柳芽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心里的惊骇越来越强烈,这女子竟然已经是妇人打扮,看她的衣物饰品,已经是如夫人一级,再往上,就是太子侧妃了,太子将来一旦登基,立马就是贵妃一流。
成姑姑强忍住冲入内室,向皇后通禀的冲动,对着柳芽和蔼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只怕太子还要好一会儿才出来,夫人不妨小坐片刻,喝上盏茶。”
太子小心地推门而入,这是他自幼养成的习惯,皇后娘娘患有头痛之症,听不的丝毫声响,她的寝宫之内,铺上了厚厚的绒毯,四壁也挂着羊毛毯,进出的宫女俱都褪去鞋子,只穿了一双白袜,若是有一点声音,她便头疼欲裂,彻夜难眠,太子记忆里,因为吵到了母后睡眠而被杖毙的宫娥绝不下百人之数。
这等怪病,纠缠了皇后很多年,众多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太子进了门后,习惯性的褪去了鞋子,放在门边,寝宫之中一片昏暗,只点了几盏昏黄的九凤灯,这九凤灯本是皇后专用,纯金打造的九条凤凰展翅欲飞,长长的凤尾纠结到了一起,成了中间坚固的灯柱,凤口微张,是燃烛之处,每一盏九凤灯都要最娴熟的工匠经过整整一年的功夫才能打造出来。
此时每一盏九凤灯上却只有一凤被点燃,其他八凤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像是要吞噬掉这燃着的一凤,看着诡异无比。
凤床之上,皇后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里衣,身上盖着一袭裘被,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到了被子上。
她凤眼微眯,亦是看到了地上那摇曳的烛影,登时大怒:“来人啊,把这些九凤灯全给我丢出去”
太子见她动怒,紧走两步,到了皇后床前,低声劝慰道:“母后,莫要动气,等下儿臣就叫她们换了去。”
皇后气息稍平,扫了一眼太子,一股无名火又喷薄而出:“你个不孝子,一天到晚都把心思用在这些闲事上面,你怎么不跟你三哥学学,听说他新纳的几个侍妾都有了身孕,老五那边,晋王妃据说也有了喜,这可是你父皇第一个嫡孙”
太子静静地听着皇后娘娘的教训,一张脸上始终是温和无害的笑容,他平静的样子,让皇后娘娘觉得自己简直跟个傻瓜一样,她骂了半晌,脾气上来,伸手抓住太子拽向床边,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踹。
太子不躲不闪,只在皇后娘娘的凤脚着身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
皇后娘娘踹了几脚,已经累出一身的汗,看见太子脸色煞白,心中越发怨恨,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不说,连个屁都生不出来。
太子见皇后停了脚,弯下身子拾起方才被皇后踹到了地上的锦被,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胸口一阵憋闷,嘴唇青的吓人,可惜此时烛光昏暗,皇后却是未曾注意。
把被子重新盖到皇后身上,太子温柔地道:“都是儿臣不孝,母后莫要气坏了身体。”
皇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子,见他目光清澄,表情柔和,没有丝毫作伪,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指向了外面,吼道:“滚,给本宫滚出去。”
太子默默地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行到门口时,太子突然道:“母后,儿臣准备把一个如夫人赐为侧妃。”
话罢,不等皇后发话,太子已然退了出去。
皇后冷笑一声,还以为他是个痴情种,却也不过如此,可怜当年那个唤作柳枝的宫娥,若是看到今天这一幕,还会不会怨恨自己。
皇后反手掀开被子,一脸的厌恶,这个没眼力架的,这被子都掉到了地上,又叫她如何再盖得?
皇后翻身坐起,两只脚准确无误地伸到了凤头鞋中,在这寝宫之中,她是唯一有资格穿鞋子的人。
皇后的头高高扬起,大步向寝宫后殿行去,步伐矫健,哪里像是身有顽疾的样子。
转过一重屏风,皇后驻足不前,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她头发凌散,衣衫脏乱,闻得动静,挣扎的抬起了头,脸上虽然没有血色,五官依然秀美,竟然是太子妃皇后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自己的亲侄女一脚,厌恶地道:“怎么样,你还没考虑清楚吗?”
太子妃的眼珠缓慢地向上转动,却只看到了皇后不可一世的下巴,她虚弱地道:“姑母,我实在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皇后哼了一声,没有再动脚,嘴角向上撇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仍然不肯,你莫要忘记了,你家中还有一个亲妹子,你的叔伯里,还有几个没出嫁的堂姐妹”
太子妃几日水米未进的身体深处,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她死死扒住皇后的脚,哭求道:“求姑姑看在我和太子青梅竹马的份上,莫要拆散我们……”
“青梅竹马?”皇后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她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冬日里最凛冽的风,一寸寸划过太子妃的肌肤。
“他方才已经宣布,要提拔一个如夫人做侧妃了。”皇后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像是律法官直接宣判了太子妃的死刑,“你和我都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你。要不然,你们成亲八年,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有?哈哈哈~”
“侧妃,他竟然要提拔那个女人做侧妃……”太子妃脸上瞬间扭曲,狰狞可怖,像是从九幽之地爬出的恶鬼,身上向外散发着满满的憎恨气息。
皇后都不禁退了一步,却又火上浇油道:“他方才是通报于我,你也知道,这孩子性情随和,但是认准的事情,怎么都不会改变。”
太子妃十指抠进了地里,地上的毛毯被她生生抓出了十个窟窿,她挣扎的爬了起来,森然笑道:“既然他无情,也莫怪我无义了,一切就听从娘娘的安排吧。”
皇后大喜,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太子妃,亲切和蔼像是最慈祥的长辈:“你这孩子,看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等下洗个澡,好好吃点东西。”
话罢,皇后一点都不嫌弃太子妃脏乱的扶住她,亲密无间地向外行去,这件事情,太子妃答应了那是皆大欢喜,虽然说,也可以从娘家再寻一个合适的少女,万一又是不肯呢?岂非还要浪费一番精力?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一章 妒恨
皇后端坐凤床之上,一排九凤灯全部被燃了起来,寝宫之中灯火通明,一队宫娥簇拥着焕然一新的太子妃到了她身前,皇后素手抬起,牵住太子妃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咱们贺家女子长相最是端庄大方,当年楚天师便曾言道,贺家会飞出两只金凤凰,贵不可言。”
太子妃虽然答应了皇后娘娘,心中到底忐忑,面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皇后娘娘眼光何等老辣,她笑容一敛,握着太子妃的手瞬间攥紧,太子妃吃痛,轻呼一声。
皇后娘娘扫了一眼,旁边伺立的宫娥们立刻潮水一样退了出去。
皇后的手再次加力,太子妃额上冷汗一滴滴冒了出来,脸色煞白,却死咬住下唇,不出声。
皇后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一样叱道:“朝堂之上已经有人弹劾太子无嗣,只是赶上皇上斋戒修道,才被留中不发。本来还以太子无子,压制其他皇子推迟娶正妃的日子,现在晋王妃有喜,成王的几个侍妾亦是有喜,若是日后太子不能登基,你想想罢,哪个皇子继位,会留你们的活口”
太子妃脸色阴晴不定,皇后说的这些话她早已经知晓,亦是她的心事,皇后观她脸色,再下了一记重锤:“就算侥幸不死,太子也会被圈禁的,到时候,他和那个如夫人郎情妾意,相亲相爱,就不知道你要如何自处了。”
太子妃立刻下了决心,她反握住皇后的手,死死用力,仿佛从中汲取力量一般,沉声道:“姑母可有定计了?”
皇后嫣然一笑,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然带了几分妩媚:“过些日子,四月中旬殿试完毕,新科进士都要赴平安公主的琼花宴,到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选在平安公主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都推到那个老妖婆身上。”
太子妃低下头,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此刻潜伏在她心头的隐忧,她轻声道:“只是不知道,姑母想要从哪个皇弟身上下手?”
皇后面色凝重起来,平白多了几分煞气,阴森地道:“成王风流成性,虽然最好下手,只怕他酒色掏空了身子,反倒不容易一箭中的;晋王此人隐忍不发,心机深沉,若是和他扯上关系,日后十分麻烦。”
皇后娘娘顿了一下,沉声道:“思来想去,也只有齐王最好下手,齐王妃尚未及笄,他二人应该没有圆房,齐王又正值年少冲动的岁数。然后么,齐王殿下无心皇位,将来无论谁继承宝座,都和他无关。”
太子妃想起齐王的样子,一笑两个梨涡,俊朗年少,一时间也有些意动,腮上飞起了两抹红晕,皇后娘娘冷眼旁观,心里暗骂,小**,若不是太子八年没有养育后代,岂会容你跟他人借种?
二人商议妥当,皇后又唤人拿来一堆安神补血的药物,叫太子妃拿回去,这段时日好生将养下身子,等到了那时,希望一举得男。
太子妃含羞带怯地退了下去,成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女官,立刻就接替了太子妃的位置,上前小意伺候着:“娘娘,您看,这是今年的新桃花腌制的蜜茶。”
皇后娘娘甚是满意地端起茶盏,心头大患已去,她浑身都轻松起来,也有心情慢慢品茶了。
成姑姑察言观色,见主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大着胆子开口道:“这次太子进宫,随身伺候的那个如夫人,似乎很得殿下喜欢。”
皇后看着茶盏里片片粉红的花瓣,一颗心思已经飞到了日后皇孙登基,她摄政的场景里,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他喜欢哪个还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
成姑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诚实以告:“这个如夫人,和她有九分相像,而且,也是姓柳。”
最后一句,成姑姑含糊其辞,因了哪个女子的缘故,柳字在这宫中也成了禁忌之词,便是宫娥中有姓刘的,进了这凤仪宫,也都改了姓的。
皇后手里的茶盏不动声色的转了一圈,平静地道:“倒是听说那贱人还有个妹妹,没想到,竟然又被太子得了,怪不得,他一门心思地想把这个如夫人抬举成侧妃。”
成姑姑屏声静气,跟在皇后身边十多年,这个主子的脾气她最是清楚,多疑暴躁,但是她平静的时候,却是最危险的时候,前些日子,瑜贵妃迁入了乾坤殿,皇后无声无息地把长乐殿中那些垂垂老矣的老妪全部打杀了。
那些老妪,成姑姑也见过,俱都是七老八十,发松齿摇的,就算好生养活着,也没几年活头了,皇后娘娘因为一己之愤,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也不担心做了这么多孽,下辈子堕入畜生道。
成姑姑一念至此,眼前又浮现了皇后冷冰冰的样子,在她下令杖毙了柳枝之后,又下令抛尸入井,井口还请了高僧写了镇魂**,让这女子永世不得超生。
当时风雨大作,雷霆怒吼,皇后就站在凤仪宫前,昂首问天:“本宫乃是上天赐福,真凤之命,何人敢再与本宫作对,定叫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本宫不信,下了地府,阎罗还敢来审问本宫不成”
皇后手向前伸出,成姑姑机灵地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皇后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传本宫懿旨,太子妃有喜之前,不准太子再立侧妃”
成姑姑恭声应了,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向凤床行去,每行一步,成姑姑手上就越发吃力,待行到凤床之前,皇后已经老态龙钟,腰身半弯,虚弱地坐到床上,立刻就歪倒一旁,成姑姑见皇后这副样子,毕竟主仆多年,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语带心疼地唤道:“娘娘~”
皇后眼皮耷拉下去,死气沉沉地回道:“本宫身体日下,太子妃要打理太子府,事务繁忙,叫太子身边的那个如夫人入宫伺疾吧。”
成姑姑心中一凛,方才生起的一丝怜悯之心立刻消失无踪,对皇后的阴狠毒辣,满心惊惧起来,她俯下身子,为皇后盖上被子,轻声道:“奴婢这就去传娘娘口谕,太子至孝,定然不会拒绝。”
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太子妃回到府里,一眼看到迎接她回府的一干侍妾中,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好心情登时消失殆尽,她阴沉着脸,质问道:“柳夫人呢?”
当先一个女子生的瓜子脸,年纪已然不轻,细看去,却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上前一步,柔顺地道:“太子回府之后,身体不适,柳夫人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
太子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这十数姬妾,生的高高矮矮,胖瘦不一,眉眼却都有些相似,太子以前最喜欢叫这些姬妾围坐一团,默不出声,供他打量,现在有了正品,这些冒牌货自然都要踢到一边去了。
太子妃凝声道:“带路,本宫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那侍妾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本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一笑之下,又象了两分,这笑容刺激了太子妃心里最深的怨恨,她想也不想,反手一个巴掌扇去,侍妾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条红丝,她捂住脸颊,嘤嘤道:“妾身做错了什么?”
太子妃见她毫不认错,心中更恼,这一班女子都被太子宠的忘了谁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平日里看在太子的面上,她对这些侍妾还算温和,难道她们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吗?
太子妃这次没有自己动手,对身边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太子妃朗声道:“太子尚在病中,你个贱婢竟然还笑容满面,是何居心?”
那侍妾顾不得正被打着耳光,立刻跪了下去,苦苦哀求着太子妃,太子妃冷笑一声,却把这些侍妾晾在一旁,自行往太子寝宫去了。
她被皇后圈禁十日,后几日里不吃不喝,人几近消瘦无形,没想到一回府太子就给了她这么一份大礼,郎情妾意?相亲相爱?
太子妃对于行将算计齐王一事,突然心安理得起来,心里还莫名地生起了一丝快感,她要报复,她要报复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当年她已经和太子订婚,这家伙却为了一个宫娥在皇后的凤仪宫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心如刀绞,待见到太子消瘦的样子,心中又软了下来,好言劝慰姑母,在一众嘲笑声中,坚持嫁到了太子府。
八年,整整八年啊,她最华美的八年全部奉献给了他,她一直耐着性子守在他身边,陪着他,哄着他,甚至于任由他网罗了这么多的替身,只希望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想到,他的心,比金石还硬她一直在等他回头,看她一眼,如今她的耐性已经用尽,她也要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八年?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二章 各有心机
太子妃一步一个心情,到了太子房前,心灵沉静下来,像是在炎炎夏日浸入了最深的直井之中,一片清凉沁骨。
她驻足在太子房门前,细长的手指在门上轻轻抚摸,犹豫半晌,毅然转身离去,既然使君无情,又何必恋恋不舍?
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门却被从里面打开,太子妃又迅速地转回身去,看见的却是柳芽惊愕的脸,她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柳芽识趣地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太子妃万福。”
太子妃看着柳芽秀丽的脸蛋,无可遏制的怒气从胸中勃发,她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太子身体如何了?”
柳芽低下头,轻声道:“有些胸闷,没有胃口,奴婢正准备给殿下熬些稀粥。”
太子妃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府里没有灶房吗?太子的饮食不是专门由林太医和陈大厨的药膳房负责吗?你以为你熬出来的粥,太子能喝吗?”
柳芽倔强地不说话,双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一双眼睛似乎要把脚下看出一个洞来。
太子闻得外面动静,挣扎着起身,蹒跚的行到卧室门口,一眼看到了柳芽和太子妃的对恃,着急的想要开口,一张嘴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太子妃心急地迈步过来,一把扶住太子,太子一边咳,一边道:“她是去吩咐陈师傅的,你误会了。”
太子妃僵直身体,他当自己七老八十了,已经耳聋了不成,方才那句话说的明明白白,她怎么可能会听错太子见太子妃缄默不语,情急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是一串咳嗽,太子妃面色一缓,一边给太子顺气,一边对柳芽喝斥道:“还不快去?”
柳芽弯腰一福,疾步走开,身后传来了太子的轻声劝慰,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心事重重,在灶上故意耽搁了会,亲自淘米烧火,又盯着药粥熬好,趁热端了出来,犹豫着看时辰不早,估摸着太子妃该离开了,这才姗姗地提着食盒回了太子寝宫。
一进门,却见情势明显不对,太子脸色铁青,太子妃一脸担心中又透着一丝窃喜,柳芽一怔,随后上前道:“主子,粥已经熬好了。”
太子妃淡淡地道:“放这里吧,你收拾一下就和成姑姑入宫吧。”
柳芽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成姑姑,未待她说话,太子手一挥,怒道:“她哪里也不去,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太子妃脸色青白交替,成姑姑是宫里出来的,代表了皇后的威仪,太子这一句话,不禁让她丢尽颜面,也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若是被有心人逮住了,上折子发作一场,可有的受了。
太子妃狠狠地剐了一眼柳芽,这个扫把星,转头对着太子又尽量和颜悦色地道:“殿下,母后身体微恙,点了柳娘子去伺候,那是她的福气。”
太子哼了一声,板着脸看着太子妃道:“这福气,你留着自己去享吧。”话罢,太子一把将柳芽拉到自己身边,死死护住,看那架势,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柳芽掉上一根毫毛。
太子妃心中一片炎凉,君竟然寡情至此吗?
成姑姑冷眼旁观,见太子情绪起伏不定,脸色十分难看,悄悄拉了下太子妃的袖子,轻声道:“不如叫太子先行休息,今天也晚了,明日再收拾行装不迟。”
太子妃木木地点了点头,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对着太子福了下身,和成姑姑一起退了出来。
到了外面,成姑姑低声道:“无论如何,明日一定把她送进宫来,否则,皇后问罪起来,谁也吃不消。”
太子妃苦笑一下,为难地道:“太子的模样,姑姑也看到了,若是强行把柳芽送走,只怕……”
成姑姑老成持重,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若是她自己愿意的呢?”
太子妃一怔,她自己愿意的?她若是自己愿意进宫,太子自然无话可说了。
成姑姑见太子妃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心中也有了底,笑道:“那奴婢就告退了,明日静候殿下的佳音。”
太子妃勉强笑了笑,送成姑姑出了门,见她上了马车,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太子妃掂量再三,这柳芽乃是齐王府的出身,如今也只好借齐王妃的手来压一压她了。
太子向来早睡,太子妃待他就寝之后,又命人唤了柳芽出来,她换了一身清闲的小袄,端坐椅上,看着惴惴不安的柳芽,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太子妃抿嘴轻笑,口里的话却异常残忍:“太子护着你,我也没辙,只是你若是不去,那就只好让齐王妃去了,她可是没什么人护着的。”
太子妃两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柳芽,见她果然面色大变,心中暗爽,慢条斯理地道:“可怜齐王妃年纪又小,身子又瘦弱,入宫伺候娘娘,早晚不得清闲,端茶送水,一立就是整整一日,晚上还要陪睡在旁,也不知道这么折腾下来,她那把小身子骨还能剩下几两肉。”
柳芽亦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双眼紧闭,认命地道:“奴婢愿意入宫,奴婢明日就亲口和太子说。”
太子妃心中快意,一时间顾不得生平大恨就在眼前,大声笑了起来,一旁的柳芽表情木然,宛如失去了灵魂的活尸。
第二日一早,柳芽服侍太子起身,一边给他梳理着头发,一边轻声道:“殿下,奴婢想过了,皇后娘娘乃是您的生母,奴婢替您尽孝是奴婢的福气。”
太子死死盯住镜子里柳芽的脸,她低着头,却有两滴泪水从下巴上滑落,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太子妃又动了什么手脚,柳芽并非自愿却是肯定的。
他温文一笑,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是欣慰,不过你入宫的话,只怕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去见见齐王妃,不是说情同姐妹的吗?”
柳芽手一顿,梳子从太子柔顺的长发中直直地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再看那柄上好的玉梳已经断成两截。
柳芽慌乱地弯下身子,要拣地上的玉梳,太子先她一步,把两截梳子都拣了起来,墨玉一样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温柔地道:“你看,断成两截,正好你一半,我一半。”说着,太子将半截玉梳递到了柳芽面前。
柳芽颤抖着手接过半截玉梳,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在太子怀里,痛哭流涕。
顾盼还在用早膳,牛嬷嬷急急地奔了来,和春红耳语几句,春红快步到了顾盼身前,轻声道:“王妃,柳夫人来了。”
柳夫人?顾盼的脑子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春红轻声提点道:“太子府的柳夫人。”
顾盼一下反应过来,那不是柳芽么?她正准备好生和这个前任贴身侍女培养一下更深的**感情,柳夫人就送上门了,流年大吉,大吉啊。
顾盼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连声道:“快快有请。”也怪不得她如此热情,只要对顾家有利的事情,她会不折手段地去完成。
一旁的李祈正轻咳一声,笑道:“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顾盼一怔,随即想到,柳芽突然登门,定然有什么事情,留着李祈正还能帮着参谋参谋,当下武断地道:“又不是外人,回避什么?”
话罢,顾盼口是心非地叫人给她和李祈正换了两身庄重的衣服,李祈正忍不住又咳了咳,指着身上的衣服窃笑不已,顾盼知晓他在嘲笑自己,说了是自己人,又换了待客穿的衣服。
顾盼恼道:“好好,那你就穿着里衣见客吧。”李祈正这才收敛了些,吊儿郎当地坐到了顾盼身旁,顾盼打量两眼,见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wrshǚ.сōm这才叫人唤了柳芽进来。
柳芽一身深紫罗衣,腰间一条黑底金纹的丝带,端庄典雅,见了顾盼,盈盈一拜,顾盼赶紧搀扶起她,热情地拉到身边,闲话了几句家常,很快察觉出柳芽说话神思不属,明显有着什么心事。
顾盼旁敲侧击地问道:“太子和太子妃身子可好?”
柳芽勉强笑道:“俱都安好。”
顾盼的脑子快速转了起来,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事情,那是谁在闹事?皇后?也只有皇后了。
她既然怀疑,毫不犹豫地问道:“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柳芽一僵,随后讪讪道:“娘娘洪福齐天,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果然是皇后,顾盼谨慎地屏退了左右,注意着柳芽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皇后娘娘叫你做什么?”
柳芽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把皇后娘娘的口谕复述了一遍,顾盼和李祈正面面相觑,皇后这是想做什么呢?
李祈正眉头皱起,问道:“所以,皇兄就叫你入宫前来我们府上一次?”
话罢,见柳芽肯定地点了点头,李祈正的眉头舒缓起来,这对呣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三章 见招拆招
长乐侯夫人最近这段时日闭门不出,继女回门那天的事情已经使她沦落为世家中的笑柄,谁不知道,当天早上,侯府嫡长女一个人回门,结果午饭都没吃就被侯爷夫人轰赶出来,到了下午,齐王又亲自来接齐王妃,让齐王和齐王妃不和的传闻不攻自破,也让侯爷夫人无地自容。
现在唯一的契机只能等顾盼自己上门,造成一个母女情深的假象,才能挽回侯爷夫人的尊严。
可惜,过去了一个多月,那个不孝女是半点影子都没,侯爷夫人恨得牙痒痒,连带府里的下人们日子也不大好过。
秦嬷嬷自从顾盼嫁入齐王府,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她不像其他几个老姐妹,各有职权在身,侯爷夫人总还存了几分颜面。
一个管事嬷嬷,在这侯府里呆了四十多年,从老侯爷那时就是个小丫鬟了,到如今,却混的在府前洒扫的地步,一把老骨头都要折腾散架了。
秦嬷嬷也还有几个体己钱,若非顾及小儿还在侯府当差,早就卷了细软回老家养老去了,何苦一把年纪了还受这风吹日晒之苦。
秦嬷嬷低头扫了半天,直起腰来喘了口气,右手成拳在后背轻轻捶着,路过的蔁姐儿瞥到了,立刻呵斥道:“你个白吃干饭的,又在偷懒,”顿了下,又指着地边的几片树叶,继续骂道:“扫个地也七零八碎的,夫人慈悲,叫你们在府里养老,你们就这么报答夫人的?”
秦嬷嬷憋着满肚子火,唯唯诺诺地应了,再次弯腰扫了起来,蔁姐儿得意地扬起脸,却听得身边一个女声淡淡地道:“秦嬷嬷在府里辛苦多年,本就当安享晚年,又何必做这些粗使活计?”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嬷嬷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看到那个瘦削但挺直的身影,禁不住老泪纵横,呼了一声:“小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顾盼上前一步,搀扶起她,微笑道:“嬷嬷不如随我去齐王府,我哪边刚好少个得力的管事嬷嬷。”
秦嬷嬷闻言,嚎啕大哭,半白的脑袋伏在了顾盼身前,哭的跟个孩子一样,顾盼亦是跟着心酸,不着痕迹地又扫了一眼蔁姐儿,蔁姐儿瑟缩一下,赶紧福了个身道:“奴婢去给夫人报信,说王妃回来省亲了。”话罢,踮起小脚,快步地离去了,看着她匆忙地背影,秦嬷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顾盼但笑不语,如这等跳梁小丑,她已经不欲和其一般计较,就像是人可以随意碾死一只蚂蚁,但没有谁会无聊的真的去找一只蚂蚁来踩死。
秦嬷嬷抹了抹眼泪,一眼看到了顾盼身后长桾拖地,高挽云髻的柳芽,她眯着眼睛,拉过顾盼,压低了声音,凶狠地道:“姑娘,是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爬上了王爷的床了?”
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能替顾盼出头把柳芽生吞活剥了,顾盼一怔,随后啼笑皆非地道:“嬷嬷误会了,柳夫人现在是太子的如夫人。”
秦嬷嬷人老成精,当下就换了一张脸,若无其事地道:“王妃是要给夫人请安吧?让老奴给王妃带路吧。”
顾盼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侯爷夫人的居所,不过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客人一般,万万没有在主人家乱闯的道理。
二人行了没有几步,就与得了消息的侯爷夫人迎了正着,她衣裳微有些凌乱,发上的珠钗也Сhā的歪了,一见面就紧走两步,亲自来就顾盼,握着她的手,未及开口,泪先流了出来,“女儿——”
顾盼从头到脚地僵在原地,她可是一点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的准备都没有,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是秦嬷嬷有眼力架,上前一步,轻声道:“夫人,还是和王妃回到房里再说话吧。”
侯爷夫人伏在顾盼肩上的头轻轻抬起,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笑道:“你看我这个糊涂劲,一见女儿就欢喜的把什么都忘了。”
话罢,侯爷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嬷嬷,又道:“秦嬷嬷年岁大了,我想留她在府里养老,老人家却说惦记小姐,非要到你那里去呢。”
顾盼含笑接了侯爷夫人的这份大礼,这个蔁姐儿还真是侯爷夫人的耳目了,本来是侯府不善待秦嬷嬷,也被侯爷夫人一语带过,成了送她的人情了,顾盼轻轻提点道:“韦家嫂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方才见了我就径直给母亲报信去了。”
侯爷夫人脸一板,教训起了蔁姐儿:“你怎么做事的,看见了王妃也不行礼么?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
蔁姐儿只得生生受了,她满肚子委屈也不好说话,顾盼任由侯爷夫人数落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笑着道:“咱们还是回屋子里说话吧。”
侯爷夫人亦是说的口干舌燥,已经没有力气再和顾盼寒暄,二人心底却是都松了一口气,并肩行到了侯爷夫人的居所。
分了宾主坐下,侯爷夫人一眼看到了坐在顾盼身旁的柳芽,心中却是和秦嬷嬷想的一样,这柳芽竟然已经成了齐王殿下的枕边人,不禁暗自揣测,难道顾盼要来寻自己给她撑腰了?
侯爷夫人的腰杆不禁挺直了些,她因了上次的失礼,十分想弥合与顾盼的关系,至少表面上要过的去,她有心卖顾盼一个人情,开口即对着秦嬷嬷道:“嬷嬷要时刻牢记,你是咱们侯府出去的人,行事要有法度,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柳芽,一屋子的人都晓得她在指桑骂槐。
看着柳芽无动于衷的样子,侯爷夫人有些气血上涌,这死丫头果然是顺着杆子爬上去就不想再下来了。
没等她再次开口,顾盼赶紧介绍道:“柳夫人现在是太子的如夫人。”
侯爷夫人面皮一僵,任她脸皮再厚,也觉得尴尬无比,讪笑两声,端起茶杯,掩饰道:“柳夫人,哈,哈,喝茶,喝茶。”
几人举盏饮了一口,这侯府的茶叶倒是不错,还是今年的新茶,顾盼品了一口后,环视一圈左右,缄默不语。
侯爷夫人看出她的顾忌,挥挥手,蔁姐儿领着一众下人鱼贯的退下了,侯爷夫人方才说错了话,这时却也不敢再贸然开口,只用眼神询问。
顾盼咳了一声道:“太子有意把柳夫人赐为侧妃,只可惜柳夫人出身低了些。”
话罢,顾盼不再言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侯爷夫人,她把话已经挑明,就看侯爷夫人接不接招了。
皇后娘娘要收拾柳芽的事情,怕没几个人知晓,侯爷夫人绝无可能知道,在她眼前,只看到一个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如夫人,只要她一开口,这个侧妃,就可以和她拉上极近的关系,这等诱惑,顾盼相信,侯爷夫人还拒绝不了。
顾盼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借着这次机会,把韦家牢牢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侯爷夫人斟酌半晌,果然无法抗拒这个诱惑,她轻声道:“王妃的意思,是叫我认柳夫人做义女吗?”
顾盼自信地一笑,掷地有声:“不错,不但要认为义女,还要记入宗祠,以后就是我们韦家的女儿了。”
侯爷夫人一怔,为难地道:“认作义女倒是简单,摆上两桌酒,磕头行礼就行,这记入宗祠,却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了主的了。”
顾盼眨了下眼睛,漫不经心地提点道:“太子若是登基继位,这侧妃可就是一宫主位了,若是诞下一儿半女……”
侯爷夫人的心中一动,若是诞下一个皇子,说不准,这柳芽将来可就成了这天朝的皇太后了,她不禁上下打量一番柳芽,腰细臀圆,宜生养,天庭饱满下巴微圆,又是贵人之相。
侯爷夫人心里先入为主,怎么看柳芽都是大富大贵的相貌,一时间心中有了计较:“好,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过些时日,七月初七祭祖之时,我就跟老爷说了。”
顾盼知晓这件事情也急不得,对柳芽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地道:“还不拜见母亲大人?”
柳芽乖巧地站起来,行到了侯爷夫人面前,盈盈下拜:“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侯爷夫人一把搀扶起她,越看越是欢喜,这可是天朝未来的皇太后,却也给自己屈膝下拜了。
顾盼见事已谈妥,又见了下几个弟妹,中午,侯爷夫人便把几个妯娌请了来,在韦家大夫人和三夫人的见证下,收了这么个义女,待知晓了柳芽的身份后,大夫人和三夫人却是从发上手上撸下了不少宝贝充作见面礼。
待到下午,顾盼和柳芽回程之时,柳芽捧着满怀的手镯玉钗,不知所措地道:“王妃,这些还是留给你吧。”
顾盼瞄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不然你说侯爷夫人认了你做干女儿,又没凭没信的,太子妃怎么会信?”
话罢,她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玉镯,见那款式笨重,但材质晶莹剔透,只怕是传家宝一级的东西,有了这些首饰,就不怕太子妃不信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四章 一脉相承
柳芽借口探望顾盼,已经拖了半天,却是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地便从齐王府返了回去,顾盼又额外送了她上等布料,瓷器餐具,古董玩物,在她的马车后又足足多了两辆大车。
待到李祈正从外面回来时,看着空旷的四壁,忍不住道:“这是被抄家了吗?”
顾盼一边穿着大朝服,一边回道:“事情已经办妥了,中午在侯府已经行过了三跪九叩之礼,又在韦家几个亲眷的见证之下,便是皇后娘娘也无话可说了。”
李祈正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最好,皇后虽然权利极大,可以随意打杀一个婢女,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打杀掉一品夫人的义女。”
话罢,他察觉不对,猛地抬头,见顾盼果然是穿衣服而不是脱衣服,不禁奇怪地道:“你换上朝服做甚?”
顾盼被这套衣服一压,说话的欲望被压制到了最低,言简意赅地道:“去见瑜贵妃。”
李祈正脑子也转的极快,瑜贵妃这三个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经历,在后宫之中,怀有龙胎的贵妃也是不安全的,何况是太子的一个如夫人。【奇书网﹕】
他立时便知晓顾盼意欲何为,她是想给柳芽再加上一重保险,瑜贵妃既然能从几成冷宫的长乐宫里爬出来,自然也能护住柳芽。
自己稍微一点拨,这小东西的脑子就转的飞快,李祈正感慨万分地送了顾盼出府,吩咐了车夫好生驾车,又嘱咐顾盼早些回来,目送着马车远去,一摇三晃地回了府。
顾盼到了皇宫内门前,才想起如今瑜贵妃住到了乾坤殿,却不是她随意进得的了,正犹豫间,闻得外面锣鼓齐鸣,忍不住撩起窗帘一角,偷偷看去,却见一辆马车雕龙刻凤,就连车轮四周,也被绘了彩云的锦布围起,看着倒像是被云彩托着行走一般。
顾盼立刻吩咐身边的春红:“去打探那是何人?”
春红下了马车,片刻回转,恭声道:“是在小清山清修的青山道长被圣上传召入宫了。”
顾盼大喜,对春红耳语几句,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春红面带喜色地回到了车上:“王妃,道长已然允了,等下就把话给您带到。”
顾盼心神一定,静静地等在了车中,却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射进车里的光线渐渐昏暗,车内伸手只看的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顾盼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得一个略显尖锐的嗓子在外面喊道:“青兰真人有请齐王妃晋见。”
顾盼一怔,青兰真人?这是什么?她一头雾水地下了马车,又迷迷糊糊地跟在了那传话的太监身后,一径行到了一处清幽所在,简简单单的灰墙青瓦,沿着围墙种了一圈杨柳。
到了这里,那太监自然地停了脚步,赔笑道:“这里小的就进不去了,王妃自己进去即可。”
顾盼微微点了下头,推开两扇黑漆大门,一进院子,就看见一座一人多高的青铜大鼎,鼎中Сhā了三道儿臂粗的香烛,上面徐徐地冒出三道青烟。
顾盼绕过大鼎,这才看到,眼前赫然是一座道观,大殿牌匾上用着古老的篆书方正地刻了极真殿三个大字。
顾盼屏住呼吸,小心地迈进了大殿,一眼看到端坐三清道观前的窈窕身影,头挽道士髻,身上青色道袍外又披了件米色方格的坎肩,仙风道骨,有如世外高人。
顾盼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犹豫再三,唤道:“娘娘。”
这道姑,竟然是瑜贵妃
她睁开眼睛,这身道姑打扮越发衬得她清丽脱俗,尤其一双红唇,似乎在蛊惑世人,瑜贵妃嫣然一笑道:“如今你该叫我做青兰真人了,方才青山师兄替师收徒,我已经是道家的俗家子弟了。”
顾盼脑子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等了这么久,是因为准备了收徒仪式,堂堂的皇贵妃,这仪式自然隆重。
只是其中却有两点不解之处,顾盼仗着与瑜贵妃相熟,直接问道:“为甚么要代师收徒,两位真人呢?还有,娘娘若是俗家弟子,又为何要做这道姑打扮?”
瑜贵妃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把顾盼招到身前,从身下抽出一个蒲团,丢给了她,顾盼这才注意到,身娇肉贵的贵妃娘娘,虽然亦是盘膝而坐,臀下却垫了三个蒲团。
顾盼见左右无人,却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她学不来瑜贵妃那样盘腿,拢了一下裙摆随意地坐下了。
瑜贵妃羡慕地看着她两腿伸到了身前,动了动麻木的双脚,轻声道:“师尊和师祖外出寻找仙丹的配料,归来不知何日了,只得求了青山师兄代为收徒,至于为甚么做这道姑打扮……”
瑜贵妃怡然自得地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只要换上喜欢,叫我扮作乞丐又有何妨?”
顾盼默然无语,瑜贵妃能超越乐妃成为唯一的皇贵妃绝非偶然,这等手段,这等心计,如何不成为人上之人?
顾盼正沉思间,闻得瑜贵妃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忽忽笑道:“你今日来寻我,是不是为了那个太子的如夫人之事?”
顾盼瞠目结舌地看着瑜贵妃,见她如同偷吃到了油的耗子一般,一脸得意,瞬间知晓,皇后固然能对瑜贵妃下手,凤仪宫中定然也有瑜贵妃的耳目。
瑜贵妃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这宫中谁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次凤体欠安,这场病真是来势匆匆呢。”
她轻轻摆了下头,从道冠上滑脱一缕碎发,清高之中骤然多了一丝妩媚,妖冶的像是个妖精。
瑜贵妃掩嘴轻笑,癫狂地摇摆着娇躯,更多的头发散落下来,就算顾盼同为女子,也看得心神一荡。
瑜贵妃满脸的幸灾乐祸:“当年她把那个宫女活活杖毙,太子在风雨中跪足了三日,滴水未进,原本康健的身子从那以后落下了病根,原本在几个皇子里,太子的骑射是最出众的,文章也做的好,不然,怎么会做的了太子?”
她吃吃地笑着,继续道:“可惜了那孩子,落了病根以后,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以前还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现在知道了,这都是皇后的现世报。”
瑜贵妃一手指天,睁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道:“人在做,天在看呢。”
顾盼想起了顾家,顾家又是做了什么事情,要遭此横劫?
对于瑜贵妃的话,她沉默以对,瑜贵妃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亦是沉默起来,半晌,正经地道:“你放心,这个丫头的事情我管定了,就当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积点阴德,让他在下面的日子,也好过些。”
嬉笑怒骂皆天成的瑜贵妃脸上终于显出了一抹脆弱,顾盼也不禁动容,轻声道:“娘娘请多保重。”
别了瑜贵妃,顾盼满腹心事地回到了齐王府,没几日,太子妃携礼登门造访,顾盼赶紧开了中门迎接,妯娌两个有说有笑的进了客厅,仿佛在柳芽身上的明争暗斗丝毫不存在一般。
春红奉上了茶水,顾盼虽是主人,却陪居了客座,举手示意,二人齐齐啜了一口茶,顾盼笑道:“皇嫂今日来此,有什么事情么?”
太子妃面露欢喜之色,殷殷地看着顾盼道:“今天特意来给弟妹报喜了。”
顾盼一怔,腆然道:“我哪里有什么喜事,每天都在府里消磨时光,足不出户的。话说回来,自打上次去了皇嫂府里做客,三皇嫂和五皇嫂也不邀我同游了。”
她却是暗示这几个皇嫂趋吉避凶,见顾家率军远征,祸福难料,便都撇清了关系,让人不耻。
太子妃讪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弟妹还不知道吧,你的义妹,柳芽柳夫人被青山真人看中,说是骨骼清奇,道基纯正,乃是万里挑一的修道人选,不日便将收入门下呢。”
顾盼张大了嘴巴,那日瑜贵妃说会照顾柳芽,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照顾法。
转念一想,皇上和青山道长乃是同门师兄弟,柳芽如今可是管皇上叫师伯,皇上又最重道学,若是皇后对柳芽下手,只怕皇上哪里极难交代,这实在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柳芽若是入了道门,以后不能在太子身前服侍,对她来说,却是弊大于利。
顾盼又想到,瑜贵妃仍是俗家弟子,说不得柳芽也是,她看着太子妃,试探着问道:“柳夫人从此便迈入道门了吗?”
太子妃脸上的怨恨一闪而过,却被顾盼准确无误地扑捉到,其中只怕还有别情,果然太子妃勉强一笑道:“柳夫人坚持留在太子身边,和太子一起潜修道学,皇上大喜,赞她识大体明事理,特旨要在太子府里为柳夫人修建一座道观。”
顾盼几乎要拍掌大笑,这下皇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若不是她把柳芽招进宫中,瑜贵妃哪里来的借口看出柳芽骨骼清奇,道基纯正?
顾盼眉飞色舞地看着太子妃,笑嘻嘻地问道:“皇嫂就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五章 手眼通天
太子妃脸上一抹淡淡的笑,磨着牙齿道:“太子殿下说,这是莫大的福祉,请齐王府出资共建。”
顾盼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这是投桃报李啊,暗示她这功劳簿上有她大大的一笔。
顾盼当即应了下来,唤来秦嬷嬷,去取了五百两银子,交给了太子妃殿下,她本想再多取一些,让那道观修建的美轮美奂最好,转念又一想若是刺激了太子妃,把这银钱给污了,那就弄巧成拙了。
二人闲聊着,李祈正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回来,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满头汗水,正要开口,看到太子妃,出口的话立刻变成了招呼:“皇嫂何时来的?我这就去吩咐下面中午好生做一桌酒席。”
太子妃骤然想起了皇后娘娘的盘算,看到李祈正晒得略有些黑的皮肤上缓缓滑下一颗颗汗水,莫名地吞了一口口水,心头燥热,语无伦次地推脱道:“府里还有事,我这就要回了,这就回了。”
话罢,太子妃叫人收起那五百两银子,匆匆离去,顾盼奇怪地看着太子妃慌不择路的身影,和李祈正对视一眼,二人俱是一头雾水。任她再聪明,也绝想不到,太子妃心中生起的和齐王颠龙倒凤的心思。
齐王见没了外人,进到了浴室稍事洗漱,换了身清爽的单衣出来,顾盼见他一头长发湿答答地披在了肩上,主动从春红手里接过了棉巾,给他擦拭起头发。
李祈正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把方才听得的消息说了出来:“今日殿试,皇上大喜,等下就有三甲进士游街,我特意赶了回来带你去看。”
顾盼闻言果然高兴,她日日闷在府里,难得有机会出去逛逛,当下手里的动作重了些,揉的李祈正头皮一阵发痛,心中暗暗叫苦,嘴巴怎么这么快,晚点说就好了。
见李祈正头发半干,顾盼手脚麻利地给他挽了一个发髻,用根虎头发簪轻松别住了,两手一拍道:“走吧”
李祈正皱眉看了她一身装扮,对柳绿吩咐道:“去给王妃换一身轻便点的衣裳。”
话音刚落,就见顾盼已经闪进了里间,片刻后,蹦蹦跳跳地到了李祈正面前,嬉皮笑脸地道:“公子有礼了。”
李祈正无奈地扶着额,看着一身书童打扮,头顶挽了两个娃娃髻的小娘子,叹气道:“这身童儿的衣服你还留着呢。”
顾盼闻言瞪大了眼睛,自己伸手摸了摸衣裳上下,奇怪地看着李祈正道:“这是新做的啊,你看不出来么?原来那件是淡青色,这件是淡紫色,还有淡绿,淡黄,淡白……”
李祈正嘴角抽动,一把抓住顾盼的手向外行去:“好了好了别扯淡了,赶紧的吧,等下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待二人赶到了藏书楼,却见楼下已经人山人海,李祈正护住顾盼闪进藏书楼里,见藏书楼里亦是人声鼎沸,几个伙计忙的脚不沾地,李祈正赶紧又拉着顾盼上了楼,一直到了四楼,里面却是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半满。
李祈正得意地拉着顾盼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低声笑道:“莫看这四楼人少,所有座位都是千金预定出去的。”
顾盼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数起这四楼的位置,零零散散二十几个人,足足两万两银子她诧异地道:“为什么这些人肯花大价钱买座位?”
李祈正把折扇抽出,啪的一声打开,摇了两下,故作高深莫测地道:“等下你就见分晓了。”
顾盼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慢慢吃了,头向着窗外探去。在下面的时候觉得人挨着人,擦肩接踵,现在从四楼往下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时不时有人高呼,“我的鞋子~”
顾盼吐了下舌头,瞥了眼李祈正,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一句话说的李祈正眉飞色舞,把桌上的干果碟子拽近了自己,亲自动手给顾盼剥起瓜子来。
顾盼一边吃着瓜子仁,一边探头向下望去,看了半柱香的功夫,人头突然攒动起来,下面的百姓整齐划一地摆首向东,顾盼也随着向东看去。
楼上看的远些,只见东边来了一队人马,当先是数名身穿皂衣的衙役,手放在腰间金刀的刀柄之上,大步前行开路,随后就是一队身穿大红长袍的士子们,当先一个头戴双翎黑色纱帽的,便是今科状元。
顾盼大是好奇他的长相,身子探出去大半个,李祈正看的惊心动魄,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无奈地道:“等下他们都会上来的,无需急于一时。”
顾盼一愣,奇怪地问道:“上来做什么?”
李祈正指了指四楼墙壁上悬挂的各式条幅,笑道:“这藏书楼又名状元楼,每一科的新科状元都要上来留下墨宝,如今这已经成了定例了。”
顾盼恍然大悟,刚开始定然是李祈正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那新科状元来此题词,到了后来,却是惯性了。
顾盼既然有了盼头,也就不惦记这新科状元的长相了,头随意地向下扫去,却见这长长的游街队伍中突然出现了一点骚乱,中部的一个士子被许多少女团团围住,挡住了后面的人,整个队伍在中间出现了断层。
李祈正亦是同时注意到了异常,他一望即知,哈哈大笑道:“新科状元固然荣耀无比,却少有几个是少年得志的,前几次就出了个古稀之年的老状元,游街时独独他坐在轿子上,引得围观百姓哄笑不已。”
顾盼听他说的有趣,掉转了头,笑道:“那岂非无趣的很?”
李祈正连连点头,脸上是浓浓的笑意:“是啊是啊,就是十分无趣,于是就有人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游街之时,豆蔻的少女会手提鲜花,在这些士子里寻出最是风流倜傥的一个,把花送给他,这些士子中,谁得的花最多,谁就是本界的花魁。”
花魁……顾盼扑哧一笑,李祈正知道她想歪了去,伸出手里折扇敲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道:“你莫要瞧不起这花魁,历年得了花魁之名的士子,哪怕已经娶妻,家中的门槛都比旁人家的矮了三尺。”
顾盼傻乎乎地看着李祈正,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何会矮了三尺?”
李祈正挤眉弄眼地道:“被这满城的媒婆踩下去的啊。”
顾盼再次忍俊不住,一双眼睛往下看去,此时她倒是好奇起中间那引起骚动的士子的相貌来,看他身边的拥挤模样,许多挤不上前的少女干脆把手里的花直接丢到了他头上,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
李祈正亦是连连称奇,虽说花魁年年有,像是今年这般没有竞争对手的还是头一次,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果然如同李祈正所说,这长长的游街队伍在藏书楼前停了下来,士子们纷纷下马,以状元为首,迈进了藏书楼里。
顾盼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一颗脑袋伸长了往楼梯口探去,又是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片刻之后,楼梯一阵咚咚乱响,两根七彩孔雀翎率先冒了出来,顾盼两只眼睛瞬间睁大,随后撇了撇嘴巴,这新科状元一眼望去,下巴上虽然刮得干干净净,却显出一片青色,又隐约看到些黑色胡茬,脸也生的方方正正,看着不若是书生,更像是一个悍匪了。
他身边陪着的却是这藏书楼的掌柜,老头子一脸堆笑,应付自如。引着这一队士子到了中间的几张空桌上,上面已经铺好了文房四宝。
这楼上原有的客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凑上前,自来熟的和这些士子套起了近乎,顾盼不明所以地看向李祈正,李祈正微微一笑,拿出扇子挡住了脸,凑近了顾盼耳边低声道:“这些人都是各大世家的门客,这是帮他们的主子招揽门人了。”
顾盼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桌位便卖出了千金的价钱,原来如此。只是为何不等私下无人时再行招揽?
李祈正看出她的疑惑,再次开口道:“这些士子游完街,参加了晚上的琼林宴,立刻就被下放到地方上从低层做起,除了这藏书楼中,这些世家根本来不及与他们接触。”
顾盼已经用十分诡异的眼光打量李祈正了,她怀疑这都是李祈正为了把这些座位卖出千金使出的手段。
这时,几个士子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又有些人低头苦思,另外还有人挽起了袖子,顾盼低声问道:“不是说只有状元的墨宝才会被装裱起来吗?”
李祈正挑了挑眉毛,轻笑道:“也许这里面将来有人成了朝中重臣,又或者一方名士,这墨宝可就值钱了,当年韦相国也不过取了个二甲第十八。”
顾盼听的连连点头,对李祈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齐王爷真是天生的奸商啊,这么说起来,齐王府岂非富可敌国?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六章 热情如火
楼口突然传来了嬉闹之声,几个士子玩笑着走上楼梯,中间一个少年满头花瓣,肩头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看着甚是狼狈,旁边几人都在打趣他。
顾盼立时看向了这个少年,待他抖干净头上的花瓣,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来,顾盼一怔,竟是李思怀,随后不禁释然,他年纪又轻,长的又俊美,成为本届花魁理所当然。
上次她从槐花巷里匆匆离去,有些失礼了,此时想上去招呼一下,又觉得尴尬,未待她有所行动,李祈正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亦是看到了李思怀,面色一变,拉起顾盼的手,若无其事地道:“热闹也看过了,回府休息下,等着晚上的琼林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