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君一碟糕点,请君珍重(九十)(1 / 2)

闺秀 迷路的龙 97635 字 2022-03-06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君一碟糕点,请君珍重(九十)

顾盼缓缓的站起身子,怔怔地看着李祈正,认真地道:“放开他。”

李祈正看着小丫鬟清澈的目光,突然失去了逼问的兴致,他一把松开勒住顾远南的手臂,闷不作声地偏过头看向车外闪过的风景。

顾远南逃过一劫,自然不会自掀老底,姑且不说他和顾盼二人联手戏弄七皇子殿下,这是个什么罪名,若是暴露了顾盼的身份,只怕这家伙会恼羞成怒,若是传了出去,也有碍顾盼的名声。

顾远南自知理亏,却也没去寻李祈正的晦气,他单手摸着被勒的红红的脖子,猛地想起竟然忘了这个茬子,顾盼和她父亲生的极像,换了男装更是被人一眼认出两人之间必有猫腻,看来得给小妹子乔装打扮一番才成。

被陆六这一搅合,几人却也没了逛街的兴致,马车随意地兜了个圈子,便回了将军府。

眼见日头不早,顾盼照例又做了午饭来,李祈正没什么胃口,随意地夹了两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顾远南自然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犯拧,却故作不知,一旁的顾盼倒是十分愧疚,心里莫名的有些压抑的难过。

三个人间的气氛几乎凝滞了,李祈正是没兴致,顾远南是有心为之,顾盼是想缓和却又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李祈正神­色­抑郁地倒在了顾远南房里的床上,却也顾不得这是顾盼几日来睡过的了,两脚斜露在外,被子一掀,盖住头脑,闷闷地丢下一句:“晚上时间到了再叫我。”便不再言语了。

顾盼咬了咬下­唇­,做了个决定,她从手里的丝线里仔细挑选一番,对着顾远南打了个手势,顾远南识趣地屏声静气,看着顾盼缓步行到了床前,半坐床边,轻轻提起了李祈正露在外面的袍角,轻轻绣了起来。

也不知道绣了多久,终于大功告成,顾盼一脸欣喜地抬起头,想唤表哥来瞧瞧,却冷不丁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中,李祈正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专注地看着她。

顾盼惊的手一松,连退两步,顾远南一把扶住她,对着李祈正淡淡地笑道:“睡醒了?”

李祈正收回视线,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仰头望天道:“嗯,醒了。”

顾远南脸上依然温润,“既然醒了,咱们就出发吧。”

李祈正翻身下床,貌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袍角,那里一碟点心摞到了一起,绿豆糕红豆饼,难为她绣的栩栩如生,李祈正终于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顾远南却是难得换了身衣服,顾盼这才注意到,他床头另有个箱子,里面的衣服都是上好的行头,像是此刻穿的这么一身,藏青­色­描金绣银。暗藏云纹的长袍,配了一条玉带,整个人立刻就稳重起来,带了几分大家公子的气派。

李祈正也换了一身衣袍,却是他的手下转程回府取来的,明黄|­色­皇子袍,五条金龙张牙舞爪,从领子延伸到了袍子下摆,头戴冕玉冠,耳边垂了两条珍珠穗,腰上扎了一条金镶玉的腰带,足登绣了祥云的皂靴,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天家贵客,自然与众不同,带着股难以言喻地贵气。

相形之下,顾盼便显得乏味可陈,纯粹成了两朵鲜花旁的绿叶,毫不引人注目。不知为何,在正装的顾远南和李祈正面前,顾盼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似乎空气都变的凝重起来。

板着脸的李祈正少了几分戏谑,却是多了些庄重,只见他一脸严肃地把换下的袍子珍而重之的仔细叠好,左右四顾,却寻不到一个放衣服的地方,便一直在手里捧着,叠好的衣服露在最上面的一个袍角,赫然是一碟活­色­生香的点心。

李祈正想了想,最后施施然地把袍子捧在了手中,顾远南黑着脸瞪着他:“你不会想就这么捧着这个破烂去参加你三皇兄的酒宴吧?”

李祈正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正是如此。”

顾远南心道,这就是个绣花枕头啊,满脑袋都是屎啊。

他二话不说,抢过了李祈正手上的衣袍,李祈正面­色­大变,凶相毕露地扑了上来,顾远南一脚踢出,喊道:“我把你这宝贝放我的衣箱里总成了吧?”

李祈正哼哼两声,不再说话,却依然不满意,直到顾远南把衣箱腾空,只装了他这一件,才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随后又后悔了,一边伸手去拿,一边道:“我还是叫人送回府吧,你我虽然身量不同,你若是穿了高脚靴,却还勉强合身。”

顾远南拉过站在一旁看笑话的顾盼,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兄似乎忘了,你那件还是她给我绣剩下的。”

这句话实在恶毒,正中靶心,李祈正的动作一僵,弯下的腰缓缓直了起来,­阴­郁地看着顾远南,清了下嗓子,道:“你那堆破衣服,五十两银子,本殿下全收了。”

顾远南一扬脑袋,得意的如同偷吃到了小米的老母­鸡­,正要极其潇洒地拒绝这个混球,一旁的顾盼点了点头,十分满意地道:“成交。”

话罢,顾盼自动自发地把昨日补好的破衣裳抱了起来,一股脑地塞到了李祈正的怀里,然后平平地伸出右手,一双小眼睛理直气壮地看着李祈正。

李祈正一怔,摸了摸身上,浑身上下却是没有半两银子,一旁的顾远南冷嘲热讽起来,“堂堂的七皇子竟然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想空手套白狼。”

李祈正被他一刺激,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到了顾盼手中,慎重地道:“这个可比五十两银子值钱多了,你好生收好了。”

顾远南自他解下玉佩时就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住了,看着顾盼询问地望向自己,便随着说了句:“你好生收起来吧。”

随后李祈正把这抱衣服一股脑地塞进了衣箱里,又非要顾远南去寻个锁,仔细地锁上了,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顾远南已是等的烦躁,他连连催促:“赶紧的吧,你三皇兄可不是个等人的脾气。”

李祈正满脸的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磨蹭,三个人一起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时,顾盼拉了拉顾远南的袖子,轻声道:“我想着五十两银子可以给少爷做不少新衣服了,这才答应卖他的,这玉佩却是不好收下的,总不能拿去当钱吧?不如退给他吧。”

顾远南听着顾盼前面的话,一脸感动,听到顾盼要拿这玉佩去当钱,两只眼睛瞬间睁大,待听她说要退掉,连连摇头,安抚她道:“无妨,七皇子殿下不差这么个玉佩,你就留着吧。”

话罢,看着顾盼素净的小脸,顾远南突地拉住了她,重新回到了房中,李祈正走了两步惊觉这两个人自己躲一边玩去了,火急火燎地跟了回来。

李祈正一踏进屋子里,就见顾盼袖子卷的高高,露出一截莹­色­的肌肤,一只手抓住砚台,一只手拿起石砚,细细的研磨着。

细看之下,她半垂着头,一只手提至胸前,小臂端平,手腕虚悬,三指提起了石砚,另外一只手食指翘起,中指和拇指捏住了砚台,姿势十分的优雅。

一旁的顾远南手提毛笔,看着顾盼研墨,李祈正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空手去参加宴席不好意思,所以想亲题墨宝一份?”

顾远南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这半罐子水平怎好拿出去丢人现眼,何况只要我去了,你那三皇兄怕就乐开怀了,还要什么礼物?”

李祈正皱眉不解地指着顾盼手里的砚台问道:“那这是?”

话音刚落,顾盼手里的墨汁已经研磨妥当,顾远南看了一眼,浓稠得当,却是恰到好处,不禁甚是满意地提笔重重地沾了一泡墨,随后举起毛笔,在顾盼脸上细细查看,最后准确无误地在她的鼻梁之上点了一笔,立刻,顾盼脸上出现了鸽子蛋大小的一块黑痣。

李祈正恼道:“他长的够平常了,你还添上这一笔作甚?”

顾远南白了他一眼,坦然道:“这是以防万一,旁人若是第一眼看到她,定然被鼻子上这一块墨迹吸去眼光,不会想看第二眼,自然不会注意到她了。”

李祈正一想,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一看顾盼素白的脸上如同多了一坨鸟屎,便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恶声恶气地催促道:“好了,赶紧的了,你说了,三皇兄可不是能等人的主。”

顾远南翻了翻白眼,这草包果然是小人,说他一句就记挂上了,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三人乘坐的马车与上午出游时又是不同,却是李祈正的随从从皇子府驾出来的,车身雕龙刻凤,又涂了层大红的漆料,只是风吹雨打,如今颜­色­却是有些黯淡了。

另有持仗武士二,持道牌武士二,持刀卫士两队,骑在马上拱卫了马车左右。

车厢里也与顾盼以前乘坐的马车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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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长乐侯府的马车一样,也是四匹马拉就,但是车厢里却更为宽阔,整个一个车厢被一张完整的熊皮铺的满满当当,因天气渐热,熊皮上却又铺了一层草席,端坐其上,身下又是柔软又是凉爽,很是舒适。

车壁之上却伸出一排小桌,小桌上又放了些酒水糕点,上方一排书架,只松散的放了几本线装书。

顾盼知晓现在是仆役身份,却是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难得表哥好意,带自己出来游玩,万万不可给他惹上丁点麻烦。

顾盼一上车,便自动自发地跪坐在了小桌旁,一只手牵住袖子,另外一只手拿起酒壶,倒了两杯水酒,随后放下袖子,两只手捧着酒杯,低头奉到了李祈正面前。

李祈正接过酒盅,赞道:“你这个小丫鬟果然是极有规矩的,带出去很是有面子啊。”

顾远南却不爱听这个,见顾盼又端了另外一杯酒来,赶紧接过了,一口喝尽,随后单手撑在了车厢底上,横过半个身子,越过顾盼,伸手取了一碟点心来,这点心外面一层酥皮,中间点了一颗红心,看着白里透红,很是吸引人。

顾远南毫不犹豫地把这碟点心放到了顾盼手中,殷殷道:“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下开了席,怕是没机会吃了。”

李祈正一愣,随后吼道:“你莫要用我的东西做好人。”

顾远南望了李祈正一眼,重新道:“这是七殿下赏给你的,赶紧吃吧。”

李祈正立刻喜笑颜开,连连催促道:“就是就是,这是本殿下赏给你的,快吃吧。”

顾盼轻轻拿起一块糕点,低下头,咬了一小口,秀气地吃了起来,这个七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却和以前见到的男子都不一样,有些毛毛躁躁,又爱耍脾气,无论什么打击,一眨眼的功夫却又生龙活虎了。

顾盼想到这七皇子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扑哧一笑,顾远南摸了摸脑袋,这点心,有这么好吃么?他伸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看了两眼,咬了一口,细细的抿着味道,面皮很酥,也很细,馅料香甜,可也远远不到让人吃了就笑的美味啊。

李祈正看了顾家兄妹二人的表情,不禁也伸手拿了一块,却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只是看顾盼吃的秀气,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如此再三,一碟点心瞬间见了底。

李祈正摸了摸半饱的肚子,苦笑道:“这次三皇兄可是赚了。”

闲谈间,马车已经到了醉乡楼前,这醉乡楼却是修的如同宫殿一般,琼楼玉宇,偌大的大门足够让马车直接驶进去,人站在门前便骤然觉得渺小了许多。

李祈正缓缓下了马车,不急不慢地站在门前,听着门官高高的唱诺声:“七皇子殿下到,威武大将军公子到~”

层层传送,足足响了四五声,李祈正笑看着顾远南,指着醉乡楼的大门道:“每次来到这里,见这个大门都想把它拆了。”

顾远南微微扇动着手里的扇子,笑道:“给我万两纹银,我便替你拆了。”

李祈正嗤笑一声:“万两?三千两就足够再建一个了。”

顾远南不慌不忙地把折扇一合,平静地道:“不错,再建一个只要七千两,摆平这醉乡楼的老板,七千两却是收的少了。”

李祈正无语,这醉乡楼的老板的确难缠,便是他也不愿意得罪的。

从门里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大笑声,三皇子李祈义身着玉­色­长衫,急步地行了过来,他生的与李祈正有几分想象,只一道浓眉却是增添了无数霸气,偏又生了一对深深的酒窝,缓和脸上的凶狠之相。

李祈正先行抱拳道:“皇兄。”

李祈义拍了拍李祈正的肩膀,豪爽地笑道:“自家兄弟就不要客气了,”转头却对着顾远南揶揄道:“这威武大将军的公子可真是难请,方才那门倌喊的一嗓子,我还以为听错了。”

顾远南风度翩翩地轻摇折扇,但笑不语,李祈义心中暗骂,真是个活王八,到处都没空下嘴。

面上却热情如故,一手推着顾远南,一手拽着李祈正,哈哈大笑地向里行去。

顾盼一进门,登时便觉得眼睛不够用了,这醉乡楼内一片富贵景象,前面的大堂竟然是纯粹地一个大殿打通,中间屹立着十六根,约有三人合抱宽的柱子,穿过大殿,中间又修建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派仙家景象。

顾盼紧紧地跟在了顾远南身后,李祈正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上她一眼,三皇子的注意力都在顾远南身上,却是没有发现胞弟的异常。

三人被李祈义一路引领到了最前方的宫室之内,李祈义自去占了主位,又伸手示意,李祈正望着次席的位置,心里便知道了,太子和五皇兄只怕并未受邀,他也不点破,却伸手拉过顾远南,对着李祈义笑道:“我和远南兄却是不喜分开,还请皇兄见谅了。”

三皇子的脸皮抽搐了下,连点两下头道:“随意,随意。”心道,小七和这顾远南莫非果真有一腿?随即又想到,只要这顾远南肯来,便成了,他不去太子殿下的酒席,不去老五的酒席,来了这里,不就是一种态度吗?

李祈正却是来的早了,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些宾朋,这些却不需要三皇子殿下亲自迎接了,坐席事先早已按照身份尊卑排好了位置,自然有训练有素的婢女把一­干­贵宾引入自己的位置。

顾远南粗粗的扫了一眼,见果然大部分都时下的青年才俊,后起之秀,登时大为高兴,微微侧过身子,召过顾盼,低声道:“你看看对面的那些人,若是有看的顺眼的便告诉我一声。”

他却是没有防备李祈正,七皇子殿下眉头一皱,亦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丫鬟还要选婿不成?这里来的都是什么身份,她也配?“李祈正纯粹就事论事,顾远南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满地道:“她有什么不配的,只怕这些人还配不上她”

话罢,扭头看向顾盼,顾远南斩钉截铁地道:“看上了只管说。”

李祈正把手里的酒杯赌气地向着矮几一摔,忿忿道:“对,看上了只管说,本殿下叫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两个人­唇­枪舌剑,顾盼却一头雾水,什么选婿,看上什么,她第一次觉得顾远南真是高深莫测,说的话也神神秘秘。

顾远南和李祈正牵扯不休时,门倌又是一声唱,喊的却是长乐侯府韦相爷到,这二人却是没有听到。

韦相国板着一张脸,迈着四方步,稳重地行到了三皇子的案前,一抱拳:“老夫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三皇子哈哈大笑,第一次从案后站起了身,伸手虚扶韦相国道:“相国大人肯来就已经是给足了本王面子,何必如此客套,来来,让本王为你引荐下七皇弟,相国只怕还没有见过吧。”

韦相国缓缓直起了身子,这个神龙摆尾的七皇子向来不理朝事,当真是深居浅出,除了皇亲国戚,寻常人难得见上一面的。

李祈正和顾远南斗嘴斗个不亦乐乎时,瞥到顾盼的脸­色­一白,身子僵硬,登时有些奇怪,正要询问个究竟,肩膀上却被人重重一拍,李祈正心不在焉地转过头去,一看清楚来人面孔,蓦地一惊,腾地一下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韦相国,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怎么会,这人是谁,怎么会和那小丫头长的如此相象。

没有让他疑惑很久,三皇子­干­脆地为他揭露了谜底:“哈哈,七皇弟,这就是咱们天朝的栋梁,韦相国韦大人。”

韦相国?长乐侯爷韦相国?

李祈正纵然不喜朝事,刻意回避朝官往来,这种一等大员却也如雷贯耳,韦家,这是天朝一等一的豪门,同时又想到了另外一面,这韦相国和那小丫鬟生的如此之象,若说二人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李祈正脸上惊诧莫名,眼神游移不定,时时望着韦相国,又向身后瞄去,却是忘了回应三皇子的介绍,韦相国就算再有涵养也变了颜­色­,似他这种权臣,对于一个无权无势地皇子客气只是礼貌罢了。

见李祈正如此失礼,三皇子亦是有些不快,只得重重地咳了一声,李祈正这才反应过来,却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韦相国家中有几个千金?”

韦相国面­色­一青,三皇子大是尴尬,使劲地咳了起来,李祈正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失礼之处,赶紧拱了拱手道:“祈正许是喝多了,却是有些迟钝,失礼之处还请相国包涵。”

韦相国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三皇子生怕这个缺根弦的皇弟又说出什么话,微微一点头,便引着韦相国向着对面行去,韦相国的位置,自然是右手次席。

李祈正一直盯着韦相国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家里的小丫鬟和韦相国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请君保重

半天没得到回应,李祈正不由偏过头去看,却见顾远南满脸涨红,一身酒气,醉倒在了案牍之上。

一旁的顾盼见李祈正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自己,一时心慌,忙道:“我,我去给少爷取点水。”话罢,慌慌张张地撒腿就跑了出去。

李祈正只得怏怏的坐下了,这混蛋,转眼功夫就把自己灌醉了,这小丫鬟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他不惜用此贱招他一个人生着闷气,一杯接一杯地开始喝起酒来。

顾盼慌忙地跑了出来,一颗心还怦怦乱跳,表哥方才不动声­色­地把一盅酒都撒在了身上,又憋了半天气,还对她挤眉弄眼,等李祈正一转过头来,立刻装的酒醉不醒。

顾盼心里隐隐有些埋怨起顾远南,他倒好,装醉躲了过去,叫她如何是好,怎么说,怎么做?

顾盼满脑子乱成一团,迷迷糊糊间却是跑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所在,耳边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你在做什么呢?”

随着他的话,一支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顾盼的蛮腰,顾盼一惊,随即死命挣扎起来,那人却低声笑了起来:“有趣,有趣的很那,你不知道本将军最喜欢玩这种挣扎游戏,你是不是欲擒故纵呢?”

话罢,他另外一只手伸出,准确无误地把顾盼的两只纤细的手腕一起握住了,同时低头凑近了顾盼的耳朵,一股热气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顾盼惊恐的只想尖叫。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游戏开始了,现在让我看看这迷路的羔羊长的什么模样。”

他放开顾盼的腰,却依然钳制着她的手,松开的手从顾盼的脖子绕了过去,扳住顾盼的下巴,强制的把她的头转了过来。

一眼看到顾盼面孔中间偌大的黑痣,惊的他一下松开了双手,顾盼也看清了此人的长相,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异常闪亮,微微敞开的嘴巴里露出了一口白牙,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头发随­性­地披在了身上。

顾盼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跑,那人亦是同时反应了过来,伸出长臂就要捞回顾盼,嘴巴里志在必得地道:“长的虽然丑了点,黑灯瞎火的却也凑合用了。”

他却低估了顾盼的脚程,嗖的一下就跑出了他的手臂范围,他眯起双眼,登时狂­性­大发,哈哈大笑道:“咱们就来看看,是你脚快,还是本将军的手长。”

话罢,他亦是撒足狂奔起来。

顾盼在一片暗影婆娑中飞奔,脑袋里似乎有条河流在澎湃,心跳的十分剧烈,她耳边一片茫然,只有身后急促《奇》有力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如同《书》一个个炸雷,连续不断《网》地响了起来,顾盼咬紧下­唇­,不知不觉地尝到了一股咸味,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跑,跑。

昏头昏脑地顾盼根本看不清楚何处有路,身在何方,视野里一片杂乱,一片青­色­的袍角一闪而过,她几乎立刻就要尖叫起来,一个温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濒临崩溃的顾盼。

一个晴天霹雳轰然在顾盼耳边炸开:“你跑什么呢?”

顾盼猛地抬头,一眼看到了韦相国平静的脸,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睛此刻宁静如海,不知为何,顾盼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海洋下的汹涌澎湃。

身后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地喊道:“小东西,看你还往哪里跑?”

韦相国轻轻松开了顾盼的手腕,低声道:“还不快走。”

顾盼一怔,仰头看了父亲一眼,他却已经昂头迎向了追逐自己的男子:“廖将军真是好兴致,前面的歌舞不看,一个人跑到这边独自**。”

廖将军哈哈大笑道:“从来都没听说韦相国和廖某有一样的雅兴啊。”

顾盼脚下迟缓地挪了两步,见那男子又向她张望过来,蓦地一惊,倒着退了两步,转身便逃,隐隐地听到了那男子的惋惜声:“好细的腰……”

连受两次惊吓后,她却是学的­精­乖,专门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跑,又寻了两个下人问路,一路跑回到了宴席所在。

顾盼稳了稳心神,一步一缓地走回到了李祈正的坐席处,却见顾远南一手拍着李祈正的背,一边东张西望,赶紧加快了脚步。

顾远南见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他正要说话,李祈正刚巧抬头,睁开朦胧的醉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顾盼瘦小的身影,张嘴就是哇的一声,一摊黄白之物准确无误的吐到了顾远南身上。

顾远南面­色­铁青,只能强忍身上恶臭,单手撑起醉的一塌糊涂的李祈正,对着坐在正位上的三皇子喊道:“殿下,七殿下喝醉了,在下先行告退了。”

三皇子立刻站了起来,抬起脚,看到顾远南身上一摊呕吐物却又踌躇不前,勉强笑道:“好好,要不要本王派人送你一程?”

顾远南摇头婉拒了三皇子的好意,捏着鼻子,单手扶住李祈正向外行去,顾盼赶紧扶起了李祈正的另外一边。

李祈正似有所觉,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神闪烁,随后他的头一偏,却是向着顾远南又吐了一大摊。

顾远南忍不住低声咒骂:“混蛋,你是不是装醉的?”

李祈正哼唧两声,没有答话,高大的身子却是往顾远南身上又偏了偏,顾盼担心地看着他,两只手使劲扶住了他的胳膊,李祈正使劲一动,手臂从顾盼的双手之中脱了出来。

顾盼一愣,李祈正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的右手,这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进行着,顾远南却是没有发现。

顾盼只当李祈正喝醉了酒,左手反而又扶住了他的手臂。

三人跌跌撞撞地终于到了醉乡楼外,顾远南一招手,李祈正那座华丽的马车立刻驶了过来。

李祈正的手微微松开,顾盼先行爬上了马车,又和顾远南一起使力把李祈正抬了上来。

车厢里立刻弥散了一股酒味和呕吐物的味道,顾远南一把将车窗推开,又拉了顾盼过去,吩咐道:“你就坐这里好了。”

看着半卧车厢中的李祈正,顾远南恨的伸腿连踹几脚,骂道:“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

李祈正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用肘撑着车底,慢慢地翻了个身,一双眼睛通红,紧紧盯着顾远南,一字一顿地问道:“她和韦相爷是什么关系?甥舅?侄女?远亲?”

他每问一句,眼睛就亮一点,顾远南始终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一旁的顾盼咬着下­唇­,扭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外面一片漆黑。

他呵呵一笑道:“既然都不是,那就一定是无关的路人了。”话罢,李祈正眉开眼笑起来,重重地向车毯上一摔,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个小丫鬟,怎么会和韦相国扯上关系……”

李祈正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待他住口时,方发现车厢之内一片安静,他侧过头看向顾远南,这个挚友的眼里一片悲凉,脸上充满了怜悯,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李祈正挣扎着做了起来,皱起眉头,紧紧地盯住顾远南,沉声问道:“她,究竟是谁?”

顾远南头偏向一边,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车厢内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李祈正的心一点点沉落。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叩了叩车门,轻声道:“殿下,到将军府了。”

顾远南一下窜起,却不妨李祈正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狠狠吼道:“说”

顾远南苦笑不已,再不说就过不去了,他张开嘴巴,没等他说话,外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音:“陆六奉韦相国之命,前来接大小姐回府。”

李祈正抓住顾远南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他的头僵硬地转向面相凄苦的顾盼,指着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小姐?相国府?”

顾远南满面苦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语音凝重地强调道:“长乐侯府的嫡长女,也是,我的表妹。”

李祈正一愣,呆呆地看着顾盼,嘴巴里又苦又涩,他骤然大笑起来,两只眼睛紧紧闭上,伴随着大笑声,却有眼泪静静滑落。

顾盼面­色­惨白地看着李祈正,他明明在笑,她却觉得他痛苦如斯,心里莫名的抽紧,忍不住向着顾远南身边靠拢,顾远南一把搂住小妹子,轻声道:“咱们并不是成心要欺骗于你的。”

李祈正充耳不闻,依然大笑不已,待他终于止住了笑,直视着顾远南,一张脸上难得的严肃正经,冷冷地道:“下车。”

却是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再施舍给顾盼。

顾远南手里一紧,把顾盼又抱的牢些,郑重道:“请君保重。”

李祈正嘴角浮起一丝轻蔑地笑容,再次强调:“下车。”

顾远南无奈地摇了下头,带着顾盼下了马车,刚刚站稳脚跟,身后的马车立刻重新启动,险些把顾远南刮倒,他想要咒骂两句,张开嘴,最后又无奈地合上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所不能的表哥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所不能的表哥

陆六已经大步行了过来,扫了一眼小厮打扮的顾盼,正­色­看向顾远南道:“还请顾公子行个方便,让陆六把小姐带回去。”

顾盼不安地向顾远南身后缩了缩,顾远南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顾远南的手很滑,有些凉,像是一条游弋的蛇。

对着陆六,顾远南又是一副气定神闲:“陆兄不是已经成了御林军的校尉吗?怎么还对韦相国肝脑涂地,如此心甘情愿地感受差遣?”

陆六淡淡一笑,昏暗的夜­色­里,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相国大人对陆某有知遇之恩,陆某怎能做那种过河拆桥的小人行径?”

话罢,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顾远南牵着顾盼的手上,加重了语气,道:“还请顾公子行个方便,莫要为难陆六了,何况,小姐早晚也是要回候府的。”

顾远南神­色­一黯,黑暗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他的瞬间失常,片刻功夫,顾远南重新戴好了伪装的面具,浅笑道:“那请陆兄行个方便,容我和表妹说上两句话。”

陆六自然不无不从,点了下头,大步走出了丈远,转过身去,两脚横开,手扶住腰刀的刀柄,如同一座雕像,动也不动。

顾远南一直看着陆六的背影,见他这个架势,不禁暗暗点头,陆六此人能屈能伸,又尽忠职守,只要抱对了大腿,飞黄腾达只是早晚之事,到了那时候,陆家那群老古董只怕会后悔万分吧。

顾盼小心地拽了拽顾远南的袖子,顾远南回过神来,脸上绽放了一朵温柔的笑,低下头来,轻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冷了?”

顾盼摇了摇头,突地抬起头看着顾远南,鼓足勇气道:“表哥,我不想回候府了,可不可以让我留在这里,我可以打扫做饭缝补衣服,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说到后来,顾盼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连一旁地陆六也不禁为之侧目,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像点样啊。

顾远南极温柔地盯着顾盼半晌,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面庞,缓慢但是坚定地道:“不行。”

顾盼握住顾远南的手臂的手蓦地一松,难过的低下头,心里凉凉的,自己终究还是没人要的吗?

顾远南轻柔的声音像是一支羽毛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飘落:“这不是你我能选择的,韦侯爷已经把你记入宗牒,你生是韦家人,死是韦家鬼,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顾盼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她低低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顾远南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穿透了顾盼,看向了无边的夜­色­中,淡淡地道:“我们身为世家子,享受着世家带来的荣华富贵,就要为维护家族的颜面做出牺牲,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你要始终牢记,你并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是整整一个家族。”

顾盼垂手而立,夜风拂过她的脸,带走两行清凉的水迹,平静地道:“韦顾盼受教了。”

顾远南看着似乎一下长大许多的小表妹,突觉于心不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朗声笑道:“你回去以后,若是想来玩,派人送个口信,表哥接你过来便是。”

顾盼眼睛一亮,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顾远南昂然挺胸,横走两步,回头望着顾盼笑道:“本公子说话,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顾盼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襟,只觉得心口的大石一下挪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要喜极而泣。

顾远南斜斜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六,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你那几个丫鬟却是有些无法无天了,这几日,表哥替你稍稍管教了一下,若是再有奴大欺主的事情,你直接打杀出去就是,想来侯爷也不会因为几个丫鬟发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陆六眉头一皱,微微转了半个身子,看着顾远南,顾远南挑衅地又向他走近了两步,脸上满是不驯,陆六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公子交代完了吧,请小姐上车吧。”

顾远南哼了一声,唤过门口守门的家将,叫他去提了那几个婢女来。

转身看见顾盼瘦小的身影,上前两步,轻声道:“你先上马车吧,外面风大,莫要再着凉了。”

顾盼坚定地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顾远南清俊的脸庞,轻声道:“我,我想与表哥再多呆一会儿。”

顾远南微微一怔,随后笑骂道:“傻孩子。”

兄妹两个不再言语,顾盼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又希望就此打住,过了三天快活日子,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去候府。

她没有得到的时候,也不觉得如何羡慕,现在的生活也能容忍,一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又重新失去,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让她心口一阵阵绞痛。

时间飞快的流逝,将军府的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顾盼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表哥,突地想起了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她拉住顾远南的袖子,轻声道:“表哥,帮我两个忙好么?”

顾远南冷冷地扫了一眼迈步向着这边行来的陆六,陆六脚步一顿,识趣地又退了回去。

顾远南这才轻声对着顾盼道:“你说,只要表哥做的到的,一定帮你做了。”

顾盼踌躇片刻,斟酌了下用词,低声道:“我在李府之时,多蒙一个唤作贺大娘的嬷嬷照顾,还有个叫做顾惜玉的小妹子,如果可以,”

没等她说完,顾远南摆了下手,径直打断了她的话,豪气地道:“我明日就派人接她们进京,就安置在将军府中,你看可好?”

顾盼大喜,小眼睛炯炯地看着顾远南,表哥,果然是最疼她的,她毫不犹豫地道:“还有一个唤作白雅涟的,”说了一句,却又顿住了,这个昔日的主子,如今总不能再说是主子了,她含糊了下,避而不提地道:“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如何了。”

顾远南眉头微微一皱,白家?

顾盼见他犹豫,以为十分难办,登时有些失望,勉强笑道:“若是不方便就罢了,也不是什么正事儿……”

顾远南笑了下,柔声道:“给小妹子办事怎么能不是正事儿呢?放心吧,就包在了表哥身上。”

顾盼立刻欢喜起来,连回到候府的哀怨委屈似乎也冲淡了很多。

顾远南见陆六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又看了过来,知道再耽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对顾盼笑道:“还是早点回去吧,这大晚上的,更深露中,莫要再着凉了。”

顾盼一步一顿地上了马车,又从车窗里恋恋不舍地张望,顾远南爽朗的笑了起来,对她挥舞着双手,几个丫鬟鱼贯地上了马车,陆六也已经上了马。

马车缓缓启动,顾远南的身影渐渐远去,顾盼这才收回了头,闷闷不乐地坐着,两只眼睛却是有些泛了红。

几个丫鬟对望一眼,这三天如同地狱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几个人如释重负。

那日她们都被那最后的晚餐吓的心神不宁,几人抱头痛哭,却迟迟没有人再来搭理她们,最后五妮儿大着胆子爬过去,捧着碗稀饭就开喝,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有了五妮儿带头,丽娘也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然后是柳芽和小米,几人用稀饭灌满了肚子之后却又听到了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阵的流水声。

五妮儿第一个忍耐不住,这房间狭小,却是无处躲闪,幸好房中一片黑暗,臊的她满脸红的解了手。

其他几人却也没脸去笑话五妮儿,没多久,房间里便是一片腥臊之气,几个丫鬟虽然也吃过苦,却也没受过这种羞辱,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五妮儿嘤嘤地哭着,其他三人俱是听的心烦气躁,最先发作的却是柳芽,­阴­狠地道:“哭什么哭,没死就比什么都强,早晚有翻身的一天。你再哭,老娘就先掐死你。”

五妮儿被她一吓,登时就止了泪,双手捂住嘴巴,只轻轻地抽搐着。

接下来几人却也没有空闲胡思乱想了,外面仿佛有人在造房子一般,砰砰地击打石头的声音,又有咣咣铲土声,数十粗鲁的汉子吆三喝四的声音,震耳欲聋又杂**错。

几个丫鬟坐立不安,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靠在一起,一个个苦笑不已,短短的两日,便像是过了两百年一样。

此时几个人坐在马车之中,都有些­精­神恍惚,若不是身上浓厚的腥臭味道,还真以为过去的几天都是在做梦。

顾盼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道多久,口鼻间嗅到了一股异味,她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来,鼻子又抽了抽,似乎是从对面传来的?

顾盼抬头望去,不禁一愣,四个丫鬟虽然都完好无缺,一个个却都有些萎靡不振,衣服也皱皱巴巴的,每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便是连圆脸的小米,下巴都尖了起来。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大概最近每天9K,­精­神也逼近崩溃边缘了,所以昨天暴躁了,罪过罪过,就把大家最近起了疑惑的地方一次­性­答疑一下吧。

女主是否万能,貌似所有顾盼擅长的东西都有所铺垫吧,神马厨艺,女红,至少我没去写她弹得一手好琴,吟的一手好诗。

最近情节小白的原因,顾盼童鞋一直过的十分艰难,我写的也很压抑,所以到了一个可以让她开心点的地方,忍不住就放开了写,总得叫女主爽一爽啊。

我个人认为,我没有写过顾盼小盆友人见人爱了,迄今为止,顾盼还没有明确地表明喜欢哪个出场的男配,做一对良配至少也要两情相悦的吧。

顾远南那个纯粹兄妹之情。

怀哥是两小无猜,谁小时候还没个光ρi股长大的幼儿园小班同桌呢。

七皇子自然有他的背景交代,哭一下不会很过分吧,他当时是感慨身世加上被女主和顾远南双重欺骗等等,诸多情绪交杂在了一起,当然,他对女主是有一丝潜在的好感的。

七皇子和顾远南在一起嘻嘻哈哈,那是因为他们俩个是最好的朋友,彼此面前不用伪装,并不代表在别人面前一样如此。

至于陆六,多么无辜的路人啊,躺着也能中枪,对,他对女主是有一丝爱护,那也不是喜欢,不是爱吧,施舍给乞丐一块钱,就能说是爱上乞丐了?

女主和皇子在一起就是老套啊,非要女主去嫁个乞丐才正常?话说回来,至少写到现在,如果撇去二人身份的不同,七皇子也没什么地方是配的上女主的,配的上这么一个勤学上进又懂事又体贴还有一手才艺的小丫头的。

评论两个人是否般配竟然不论品德,单论长相身份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古以来的悲哀。

恩,各位亲,难道就没有想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吗?顾远南对顾盼很呵护,很亲近,不是说过了么,他因为本身的经历,所以不在意这些,他的经历,我貌似还没有交代。

就这样吧,其实我尽量让结构严谨了,只是才能有限,让大家失望了。

对了,再说一次吧,四月份得粉票还是按照10票一加更,我会在五月把债还完,五月的粉票改成三十票一加更,­精­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四个丫鬟终于开窍了?

见到顾盼望了过来,几个丫鬟却是都瑟缩了下,又挤了挤,顾盼大是纳闷,忍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泼辣的五妮儿眼睛红肿,丽娘眼圈泛乌,柳芽­精­神还好,一张脸却煞白,小米的下嘴­唇­上几条明显的血痕,此时她还在紧紧地咬着。

这个,这几个丫鬟是怎么了?

顾盼猛地想起方才表哥高声说的话,他说教训了下这几个丫鬟,当时她以为表哥只是对她们训斥一番。看这几个丫鬟的样子,却又不似那么简单,她再次打量了几眼,她们虽然一脸苦楚,却不像是受过刑的样子。

小米只当顾盼嫌弃她们身上腥臭,左右看了下其他人,大着胆子开口道:“小姐,让奴婢们下车吧,莫让这味道冲了您。”

顾盼微怔,随后轻描淡写地道:“不用了,你们腿脚再快也跟不上马车的速度。”

小米几人心上百感交集,人果然是要吃了苦头才知道原本是多么的幸福,这个小姐的脾气是好,但也不是没脑子的,Qī.shū.ωǎng.只怕以前放纵容忍她们也是打了早晚把她们踢出去的主意。

小米习惯­性­的又咬了咬下­唇­,猛地跪倒顾盼身前,赌咒发誓道:“奴婢以后定然一心一意伺候小姐,绝无二心,若是有违此誓,就叫奴婢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顾盼一愣,这是怎么了,柳芽拉着丽娘也跟着无声的跪下了,最后是五妮儿,却是最为夸张,哭喊着抱住顾盼的腿,口口声声以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没等顾盼答话,马车外传来了两声重重的咳嗽,陆六低沉的声音传来:“快到侯府了,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快点解决。”话罢,他又淡淡地补充道:“侯府少几个丫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五妮儿等人面­色­大变,四个排成一排跪了一溜在顾盼脚下,却都不敢再吭声,经过两次敲打,她们总算明白了,自己跟着的这个新主子,并不是没有后台的,而且后台是异常的强大。

那个威武将军的公子看着一派温和,实则心狠手辣,这个陆六,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几个人自从被侯爷夫人指派给顾盼以来,总算第一次有了主心骨,觉得这个主子也是靠谱的了。

顾盼不言不语地看着这几个丫鬟,她曾经被人狠狠骗过,自然不会如此便相信了她们的投诚,微微摆了下手道:“你们起来吧。”

小米默默地爬了起来,柳芽和丽娘对望一眼,也站了起来,随后两个人伸手一起把五妮儿拉了起来。

四个人垂手立在一旁,只是这马车车厢却没有那么大,不足以让人直立,她们便垂着头,看着却像是对顾盼服软认输一般。

顾盼也不想多说,说的再多,再好听,也要看她们最后的行动,否则不过是空话罢了。

转眼马车到了侯府门前,顾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酒席之上被韦相国撞到之事,早先在将军府因伤感于又要回到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方才又被四个丫鬟吓了一跳,却是完全忘了这个茬,此时猛地想起,心里未免惴惴不安。

小米和五妮儿先行下了马车,又伸手来搀扶她,入手一片冰凉,不禁一起抬头来看顾盼,却见昏黄的门灯下,小姐脸­色­一片煞白。

大门口却立刻有一个人迎了上来,急急的唤道:“小姐总算回来了,这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明天接回来不就完了。”却是雷嬷嬷。

顾盼左右望了望,见没有旁人,登时心中一安,雷嬷嬷扶着她进了府,门口停了一乘小轿,雷嬷嬷又扶她上了轿子。

轿子里漆黑一片,顾盼的心缓缓的沉静下来,终于,又回来了。

回到了屋子里,雷嬷嬷这才发现几个大丫鬟一身脏臭,忍不住骂道:“你们搞什么,伺候小姐还能伺候成这个样子?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小姐没教养了”

几个大丫鬟一改出门前的跋扈,却只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雷嬷嬷也是个­精­明人,登时就看出了些许不对,不禁暗自猜测,难道这几个丫鬟在将军府里吃了排头?

雷嬷嬷轰了几个丫鬟去清洗,顾盼却婉拒了雷嬷嬷的伺候,自己一个人动手,稍事洗漱,换了身轻软的棉袍,脱鞋上了床。

那几个丫鬟实在是需要好生打理一番,雷嬷嬷便坐下来陪着顾盼,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两天府里的事儿,“太太说铭哥儿和伦哥儿年纪也都大了,便说服老爷叫两个哥儿明天开始去族学里和兄弟们一起上课。”

雷嬷嬷猛地一拍脑袋,却是端起了烛台,去了另外一边的橱子,翻找了半天,捧回一本书来,笑道:“这是老爷叫交给小姐的,老婆子人老了,记­性­不好,却是险些忘记了。”

顾盼伸手接过,却见书皮之上大大的两个字《女诫》,不解地看向雷嬷嬷,雷嬷嬷笑呵呵地道:“我忘了小姐是不识字的,老爷说了,过几日,请了女先生来,教导几个小姐识字,主要就是讲这个《女诫》,这个可是大家闺秀的行为规范呢。”

雷嬷嬷一脸羡慕地盯着顾盼手里的书,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学习的。

顾盼完全没有注意雷嬷嬷后面说了什么,一颗心只惦记着她的前半句,自己可以学字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识字了,那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读书了?

顾盼满心雀跃,被迫回到侯府的抑郁一扫而光。

顾远南看着顾盼的马车在黑夜里没了踪影,这才一提袍子下摆,迈步进了将军府,却见顾年焦急地走来走去,忍不住问道:“怎么,何事如此慌乱?”

顾年愁眉苦脸地道:“老爷从晚饭开始就大发脾气,摔东西摔了一天了,谁也不敢劝啊。”

顾远南一怔,加快了脚步,边行边问道:“老爷为什么发脾气?”

顾年叹了口气,苦笑不已:“还不是这几天,表小姐的手艺把老爷的嘴巴养叼了,今天晚上,换了原来的伙食,老爷便不高兴了,说咱们用猪食糊弄他,又大骂杜师傅,勤快两天又开始偷懒。”

顾远南暗暗好笑,这个老爹向来嘴巴挑剔,也难为他忍了这么多年了,哎,只怕开了头,以后就收不住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将军府的主跨院,远远就见里面灯火通明,一众下人仆役俱都守在门外,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一下,屋子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下人们见到顾远南,登时如逢大赦,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无声的让出了一条路给顾远南,顾远南缓步行到了房门口,轻咳一下,朗声道:“父亲,孩儿可否进来?”

里面砸东西的声音一止,顾朝阳大声吼道:“滚,你个小王八蛋,伙着旁人一起来欺负你老子。”

小王八蛋?那老爹自己不就是王八了?

看着身边一众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顾远南十分开明地挥了挥手,轻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罢。”

下人们登时一哄而散,打定主意,若是没什么事,这几天还是不要在老爷面前出现的好。

顾远南径直推门而入,却见他老爹痴痴呆呆地盯着墙上的一幅仕女图,顾远南不禁轻叹一声,劝道:“爹爹,这么晚了,早些歇息吧。”

顾朝阳头也不回,满是凄凉地道:“若是你母亲还在,怎么会叫你爹爹吃猪食。”

顾远南啼笑皆非,他淡淡地道:“爹爹从军多年,不是吃惯了这种伙食么?甚至回家还坚持把火夫营带回来。”

顾朝阳登时怒了:“老子只想带杜老头一个,他非要把那帮子不成材的徒弟一起带了,他祖母个熊,到了将军府就养老了,做上一顿饭还要三求四请的,惹恼了老子,把他那一帮子徒子徒孙一起赶出去。”

顾远南撇了撇嘴巴,要赶早就赶了,这个老爹有时候真是口硬心软。

顾朝阳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远南:“儿啊,那杜老头怎么突然开了窍了?你叫他保持下去好不好啊?”

顾远南双手一摊,为难地道:“这几天并不是杜老爹做的饭啊,叫他怎么保持?”

顾朝阳一愣,自然地问道:“那是谁做的?快快,花大价钱请他来府上掌厨,唔,随便就把杜老头踢出去。”想到这么多年的怨气一下就可以清空了,顾朝阳心里舒爽无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远南坐了下来,自顾地倒了盏茶,端起来,闻了下,却又放下了,老爹这边和他那里一样,等闲是喝不到一盏热茶的,这茶水,只怕最少放了三天了。

顾朝阳笑够了,才发现顾远南半天没吭声,忍不住问道:“你小子怎么不放个屁听听,你个忤逆不肖子。”

顾远南抬眼看了看顾朝阳,举重就轻地道:“孩儿也想请他回来,只是这个人却是请不得的。”

顾朝阳又是一愣:“请不得?难道是宫中御厨?七殿下带来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又见故人(100粉)

顾朝阳随后把手一挥,豪迈地道:“明天我就向圣上请旨,把这厨子给老子要过来。”

顾远南哭笑不得,向圣上请旨就为了要一个厨子?说出去,丢人不啊?堂堂的威武大将军,惦记起皇上的御厨了。

顾远南只得实话实说道:“是表妹呢。”

顾朝阳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站起身来,手负在身后,长叹一声道:“你何必把她牵扯进来?”

顾远南冷笑一声,回道:“韦相爷既然大张旗鼓地把她找回来,又收录宗谱之内,只怕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把表妹接过来,大告天下,她早晚也得面对这个事实。”

顾朝阳看着妻子的遗相,冷然道:“既然你捅了出来,那你负责好她的安全吧。”

顾远南沉吟片刻,低声道:“她的安全应是暂时无虞,只是她的婚事却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顾朝阳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凝重地盯着顾远南,沉声道:“不错,她的婚事还是早做安排的好,你手里的其他事情暂时放放,先把她的婚事定下来,Qī.shū.ωǎng.但凡身家清白,为人忠厚老实的都可以考虑。”

顾远南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应道:“孩儿也正有此意。”

顾盼这一天受了不少惊吓,睡起觉来也是噩梦连连,惊醒数次,只是她每次睁眼,都能看到小米关心的脸,心里一宽,便又重新睡去。

到了早上清醒时,还以为昨天夜里的都是梦,却未待她说话,只微微侧了下头,小米便在外面唤道:“小姐,是否现在起身。”

却和往日不同,以前她们都要等顾盼唤上两声,才会匆忙跑来,今日竟然在她清醒之前就已经候着了。

顾盼应了一声,五妮儿立刻掀开了帘子,柳芽捧来衣裙,丽娘拎来一双绣鞋,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几个大丫鬟之间也不争抢,亦不交头接耳。

顾盼微微愣神,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这几个丫鬟怎么转­性­转的这么快。

她谨慎的对这一切抱了观望的态度,不表态,不支持,不反对,一派淡然的任由几个丫鬟把她当成木偶一样摆弄,心里再次怀念起了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雷嬷嬷过来的时候,几个丫鬟伺立一旁,顾盼端庄地用着早点,雷嬷嬷见到这副样子,心里大是满意,暗道,夫人保佑,小姐终于开了窍了。

雷嬷嬷在离顾盼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了,笑道:“夫人说了,几天没见小姐了,却是要小姐过去说说话。”

顾盼微微一愣,这个便宜娘找她做什么呢?大家不是心照不宣的井水不犯河水吗?

她却不好说什么,毕竟侯爷夫人总是她名义上的娘亲,便微微点了下头,雷嬷嬷瞥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好的四个丫鬟,忍不住嘟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顾盼把手里的勺子重重地往碗里一摔,扬起头来看着雷嬷嬷道:“这些闲话,嬷嬷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雷嬷嬷一怔,看着顾盼面无表情的小脸,却带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身后的四个丫鬟一起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不禁瑟缩了下,小姐什么时候和这几个丫鬟关系这么好了,赶紧一边作势打着自己的巴掌,一边小声地陪着不是:“是是,都是老婆子嘴巴大,以后一定注意。”

顾盼便不再说什么,雷嬷嬷终究是她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却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颜面的。

吃罢了饭,稍事坐了会儿,许嬷嬷便亲自过来接了,顾盼一路淡笑着随在了她身后,却比以前更为寡言,许嬷嬷反倒无话可说了,似乎这个乡下丫头,距离侯府嫡小姐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顾盼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珏姐儿朗声笑道:“当真?可真有如此傻的丫头不成?那个做小姐的也实在是­精­乖了,选了这么个又丑又呆的丫鬟伺候自己,不是生生衬的自己美若天仙?”

珏姐儿话音刚落,屋子里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顾盼站在了门口,微笑着看着许嬷嬷,王嬷嬷教导过,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不但要顾全自己的面子,更要考虑别人的面子。

像是现在,屋子里明显都是侯爷夫人亲近之人肆无忌惮的谈话闲聊,她若贸然进去了,只怕会立刻冷场,造成了双方的尴尬,若是等许嬷嬷通传一声,主人有了心理准备,大家都方便。

许嬷嬷甚是恭敬地请她稍后,进到了里面回话,片刻功夫,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便像是破渔网里的小鱼,梭梭的游走了。

顾盼暗自叹息,若是表哥那里,只怕会有截然相反的结果吧,她微微低下头,掩盖了些许心思,跟在了再次出来的许嬷嬷身后,文文静静地进到了屋子里。

就听见耳边一声抽气声,一个女子吃惊地喊道:“她,她……”

登时引得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为之侧目,顾盼也抬起头来看去,不禁微微一怔,喃喃道:“蔁姑娘……”

蔁姐儿此刻一身鲜艳的绿­色­长褂,腰间系了一条同­色­丝绦,越发衬得她亭亭玉立,此刻半坐在侯爷夫人身旁,一脸吃惊地看向顾盼。

侯爷夫人转眼之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听闻这韦南家的是个没落户的女儿,家里父亲似乎也做着官,叫什么忘记了,姓李倒是还记得,当初求到了侯爷那里,侯爷翻阅了那李姓官绅的为官记录,倒也还说的过去,便允了个五品道台给她家里。

说起来,顾盼来之前那家也是姓李来着,这么说,只怕这韦南家的和家里的大小姐怕是相识的。

见韦南家的一脸吃惊如同见了鬼的样子,难道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又丑又呆的小丫鬟,便是韦顾盼不成?

蔁姐儿也是知道些大家规矩的,只是她骤然见到冷嘲热讽的对象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一时之间却是心慌意乱,竟然指着顾盼脱口问道:“这个丫头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说的太没水准了,不论韦家姐妹几个感情如何,韦顾盼既然是名义上的长姐,她若是受了侮辱,下面的几个妹妹亦是等同身受。

珏姐儿立刻改了方才一脸和气,笑的极为温柔雅致,轻声问道:“韦南家的,这个是我嫡亲的姐姐,可不是你说的什么丫头,我姐姐来给母亲请安,不是很正常的吗?”

珏姐儿的话如同千斤重锤,一下一下敲打在了蔁姐儿的心上,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韦顾盼,居然又指了指侯爷夫人,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

侯爷夫人大是不满,韦南是老爷的族侄,家里虽然败落了,人却是顶好的孩子,今天来了说自己在外面当差,婆娘在家里无事,想寻个内院管事的活计做做。

这韦李氏来了以后,看着长相也还算秀丽,谈吐也有趣,侯爷夫人正想给她派个重任,她就来了这么一出,真是没规矩到了极点侯爷夫人正要说话,却见顾盼两只脚踏着小碎步已经上得前来,脸上挂着温文的笑意看着蔁姐儿道:“许是这个嫂嫂以前看过和顾盼长的相似的也说不定,只是这世间人这么多,有那一两个容貌相似,也是正常的。”

这一番话说的连消带打,莫说珏姐儿,便是侯爷夫人也不禁望了她一眼,却见她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局促,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带着一抹浅笑,任由众人打量,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风范。

蔁姐儿也不禁怀疑起来,她狐疑地又打量了几眼顾盼,怎么看,都和涟姐儿身边那个小丫鬟生的一般模样,只是这通身的气派却是孑然不同。

她却也清醒过来,不敢再妄加指责,赶紧站了起来,蹲下身子,赔罪道:“都是奴婢老眼昏花,看错了,看错了,大小姐一身的富贵,哪里是奴婢以前认识的那个穷酸能够相提并论的。”

蔁姐儿却是歪打正着了,侯爷夫人本已经打算把她闲置不用,见她反应迅速却又觉得还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决定晾她一晾,过些日子再说。

侯爷夫人暗暗地对许嬷嬷使了个眼­色­,许嬷嬷识趣地上来挽住了蔁姐儿的手臂,笑道:“老婆子那里新得了些茶点,嫂嫂若是不嫌弃,便来吃一盅茶。”

蔁姐儿自幼娇宠,作为千金小姐长大,嫁到侯府的管事韦南家时,却也过着­奶­­奶­一样的生活,只是前几日,丈夫韦南劝她:“咱们夫妻两个,如今我在外面替侯爷办事,你若是能在夫人身前当差,便是大大的便利。”

蔁姐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应了下来,只是她愿意在侯爷夫人面前自称奴婢,对着侯府的下人却总觉得纡尊降贵了,对着许嬷嬷的盛情,眉目间自然带了几分不情不愿。

许嬷嬷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松开了挽着蔁姐儿的手臂,悄声道:“韦南家的,一起走吧,夫人只怕有事情要和小姐谈。”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家一起吃香蕉吧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家一起吃香蕉吧

今天却是小米跟着顾盼一起来的,其他人无可无不可的让了她,也都想看看,她这个第一个赌咒发誓要效忠小姐的,见到了夫人会怎么样。

小米的确胆战心惊,但是她知道,今天这个坎一定得过,所以她争来了。

果然,许妈妈拉走蔁姐儿又顺便给她使了个眼­色­,小米一咬牙,装作没有看到,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顾盼身后,许妈妈脸一沉,另外一边,蔁姐儿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脚步又要往侯爷夫人身边凑去,许妈妈只得先紧着这个姑­奶­­奶­,拉着蔁姐儿出去了。

侯爷夫人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都是自己人了,方对顾盼招了招手,笑道:“你这孩子一去就是三天,过来给母亲讲讲,在将军府里过的如何。”

侯爷夫人温煦的态度让顾盼措手不及,就算她再早熟,也终究只有十二岁,眼界不够高,自然不识得这翻脸奇术。

看着发愣的顾盼,一旁的珏姐儿自然地下了地,上前挽住顾盼的手臂,一双眼睛亮晶晶,笑着问道:“听说那将军府顾公子俊美无双,是不是真的?”

侯爷夫人假作生气,嗔怪道:“珏儿,你个没出阁的大姑娘羞也不羞,什么都问。”

顾盼脑子里快速运转,想着这对母女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韦侯爷并没有把和她偶遇之事说出?

顾盼略一犹豫,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侯爷夫人察言观­色­,手里团扇轻轻扇动了两下,对着顾盼温和地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也就罢了。总归这些也不该是你们这些姑娘家讨论的。”

顾盼一下抬起头,急急地辩解道:“不是的,其实我,我并没有见到顾公子。”

侯爷夫人手里的团扇一顿,轻轻放到了小炕桌上,再次对着顾盼招了下手,她生来娇贵,这个招手的动作也做的甚是优雅妩媚,看着那一只纤细地手,顾盼不知道怎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走去,恍惚间做到了侯爷夫人身边,珏姐儿随后也两步行了来,挨着顾盼坐下了。

侯爷夫人伸手从桌子上取了一个香蕉来,轻轻剥了上面的半个皮,塞到顾盼手里,笑道:“这是南方藩国进供来的奇果,唤作香蕉的,你且尝尝。”

顾盼应声咬了一口,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囫囵地吞了下去,一旁的珏姐儿故意撅着小嘴恼道:“母亲就光向着姐姐了。”

侯爷夫人一乐,连忙又取了一支递给了珏姐儿,珏姐儿不依不饶,侯爷夫人只得亲手剥开了,才哄得了小祖宗开心。

顾盼被她们母女一闹,骤然回过神来,清楚地明白了她和珏姐儿终究是不同的,母亲对女儿,并不是只有温和,更多的,是宠溺吧,女儿对母亲,也是可以这样撒娇的啊,使着小­性­子,闹着要人哄。

剩下的半个香蕉在顾盼手中越攥越紧,却是成了一团烂泥,污的她满手都是,侯爷夫人一眼看到,忙唤道:“小米,你去替你主子打点水来。”

小米心一咯噔,她求救地看向了顾盼,顾盼低着头,痴痴地盯着手里的一团烂汁,却是没有注意到小米的眼神,小米只得恭声应了,退着行了出去。

侯爷夫人却是不嫌脏的捏起顾盼的手,又抽出了自己的帕子给她轻轻擦拭着,口里半是责备半是宠溺地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玩这个,我还以为就你兄弟爱这口。”

顾盼低头不语,侯爷夫人对她,是真,是假,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判断,她怕到头来一场空,宁可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亲娘早就死了啊,早就死了,旁人纵有千般好,也不是自己的娘。

她微微侧过头,脸上闪着明媚的笑,声音轻的像是一只蝴蝶飞舞在草丛中:“都怪女儿太不小心了。”

两个人母慈女孝,远远望去,和谐的像是一副水墨山水画。

小豆沙包蹦蹦跳跳地从外面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咋咋呼呼地扑进了侯爷夫人的怀里,抱怨道:“母亲,我不要去族学,那边没有点心,师傅又凶。”

侯爷夫人没有答话,却向他身后看去,铭哥儿一人拿了两份布包,小小年纪甚是吃力的样子,尴尬地看着侯爷夫人,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侯爷夫人板着脸质问道:“不是叫你们一大早就起了么,你怎么管着你兄弟的?就由着他胡来?”

铭哥儿满面涨红,低下了头,手里的布包却越攥越紧,小豆沙包嗷地蹦跶起来,小脑袋扬的高高的,十分有义气地拍着胸脯道:“不要怪哥哥,都是我不肯去的。”

侯爷夫人气的脸一黑,左顾右盼,却找不到趁手的东西,便抓起盘子里的香蕉,一根一根的掰下来向儿子砸去,小豆沙包上蹿下跳躲闪不及,一眼看到坐在旁边的顾盼,­肉­呼呼的小身子一下滚进了顾盼怀里,高喊着:“母老虎又要杀人了,姐姐快救我啊。”

小豆沙包一身­肉­滚滚的,一进顾盼的怀里,两只肥短的小手又使劲儿的抓住了顾盼的衣裙,顾盼便感到一团软软的­肉­,抱着十分舒服,一时间心就软了下来,并不说话,却用手臂撑开,挡在了小豆沙包身前。

侯爷夫人手里的香蕉却是不好砸下来了,气鼓鼓地扒了,狠狠地咬了一口,瞪着伦哥儿道:“等着你爹爹回来的,叫你吃竹笋炒­肉­”

小豆沙包逃过一劫,哪里会去想那么多,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侯爷夫人手里的香蕉,笑的甜甜地道:“娘,我要吃那个。”

侯爷夫人气急反笑,她赌气一样把一盘香蕉都抱在了怀里。小豆沙包左顾右盼一下看到了方才被侯爷夫人丢到地上的,他从顾盼的怀里溜了下去,伸手拣了一个,却见这个已经被他方才躲闪时给踩的稀烂了。

捏在手里软乎乎,面趴趴的,小豆沙包用手指抠了一点出来,好奇地看了看,回过头来,看到自己胞姐,嗷的一声冲了上去,把满手的香蕉膏没头没脑地向着珏姐儿身上抹去。

珏姐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豆沙包完成战斗迅速地退到了顾盼怀里,这­精­明的小子现在看明白了,满屋子里就这个大姐姐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珏姐儿看着一身黏糊糊的东西,气的死死瞪住伦哥儿,伦哥儿从顾盼怀里伸出小脑袋,两只手的拇指拉着嘴角,四指扇动做了个鬼脸,“谁叫你刚才不帮我说话的,坏姐姐”

珏姐儿死死瞪住小豆沙包,眼睛里渐渐氤氲出了一泡泪,她却倔强地叩紧牙关,不肯发出声音来,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小豆沙包往顾盼怀里又缩了下,却不敢再看一眼珏姐儿。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侯爷夫人的一张粉面冷的能刮下霜来,顾盼感到怀里的小胖子在瑟瑟地发着抖,这小东西也会怕么?她忍不住轻笑。

一片安静中,顾盼这一笑就像是平静的湖面里投进了一小块石子,一下惊起了无数涟漪,珏姐儿反倒看向了她,小脸蛋上满是委屈。

顾盼似乎知道自己这一笑造成了什么效果,她伸出手抓住了小豆沙包黏黏乎乎的双手,直接往自己脸上涂去,待满脸都是香蕉的残泥后,却回过头来,仿着小豆沙包的样子,两只拇指伸进嘴巴里,四指扇动,对着珏姐儿做了一个鬼脸。

珏姐儿先是一愣,随后哧的一声,乐了,哈哈大笑道:“你那是什么脸啊,乱七八糟的,跟唱戏的花旦一样。”

侯爷夫人想板着脸,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责怪地看向他们三姐弟,埋怨道:“看你们几个,王嬷嬷真是白白辛苦了。”

侯爷夫人伸手招了铭哥儿过来,伸手给他整了整衣衫,和颜悦­色­地道:“你小兄弟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不成?你总长了他两岁,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这读书识字乃是大事,万万不能胡来的。”

铭哥儿登时眼圈红了,轻轻唤了声:“母亲,铭儿知道错了。”

侯爷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赞道:“好孩子,今天我就跟你们爹爹说,晚上去你们大伯母家赴宴,就休息一天,明儿可要好生去读书了。”

话罢,却是又拿了一个香蕉递给了铭哥儿,铭哥儿伸手接了,并不吃,只在手里握着,侯爷夫人奇怪,笑道:“怎么?这是南方来的果子,没吃过吧?”话罢,却是伸手要帮铭哥儿剥皮。

铭哥儿手一紧,大着胆子道:“母亲,我想和妹妹一起吃。”

侯爷夫人手一顿,看看一旁犹在胡闹的珏姐儿和伦哥儿,却是再次伸手拿过铭哥儿手里的香蕉,亲手给他剥了,和气地道:“你吃罢,回头我叫你妹妹过来。”

铭哥儿这才吃了,侯爷夫人转头便吩咐了吴妈妈,叫她去把琇姐儿和琬姐儿一起领过来。

看看一身脏乱的珏姐儿和满脸香蕉的顾盼,侯爷夫人哭笑不得,又叫她们回去洗漱了再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章 小米惹出的麻烦

顾盼抽出帕子轻轻拭着脸上香蕉泥,走出门口时突然想起来,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一边拭着脸,一边故作无意地左右扫了几眼,却没见到小米的身影,不禁暗暗起了疑心。

她若无其事地看向来给她引路的许妈妈,笑道:“小米那丫头又跑哪里玩去了,怎么找不见了?”

许嬷嬷赔笑道:“方才小米的娘来了,说是寻女儿说几句话,我便放了她去了。”

顾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觉得脸上粘腻的厉害,便加快了脚步,许妈妈始终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侧。

两个人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回到了淑芳斋,一进门,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便扑了上来,小米一下跪倒地上,死死扒住了顾盼的腿,哭求道:“小姐开恩,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爹娘”

许妈妈脸­色­大变,她一把抓起小米的头发,扬起右手就要扇她一个耳光,顾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许妈妈地手腕,淡淡地道:“嬷嬷,若是这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您,叫我来教训就是了,何必劳您亲自动手呢?”

许妈妈一怔,手里不觉就松了,顾盼这个意思,是在怪她越俎代庖啊,许妈妈也­精­乖,她退了一步,不再言语,却死死盯住小米不放。

顾盼抬起头,见五妮儿,柳芽和丽娘也都出来了,三个人在檐下站成了一排,阳光照在屋檐上,投下一圈­阴­影在她们脸上,却是看不清楚三人的表情。

顾盼退后一步,摆脱了小米的纠缠,小米仰着头,绝望地看着顾盼,顾盼环视一圈左右,见洒扫的粗使丫鬟都止了手里的动作,眼睛不时瞄过来,一旁的许妈妈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顾盼嘴­唇­微动,低下头看着小米,冷静地道:“回房说,你在这里闹起来,要叫全府都看着这里的热闹吗?”

话罢,顾盼径直进了屋子,小米抽噎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随其后,许妈妈也想跟着进屋子,却被柳芽一手拦住,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若是无事,还请回吧,这里一切都有小姐做主。”

这丫鬟真是没规矩的,许妈妈正要骂上两句,看清楚了柳芽眉眼,却立刻收了声,笑道,“那好,我就先回夫人了,这边等小姐梳洗好,就请她过去吧。”

五妮儿上前一步,婉转地应了声:“嬷嬷放心吧,奴婢定然一字不漏地转告给小姐。”

许妈妈点了下头,转身向来时的路行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阴­影中的柳芽,却在这艳阳高照的五月天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进了屋子,顾盼自己倒了杯茶来,端着喝了,又斜着看了眼小米,见她面­色­惶恐,不若平日里的稳重谨慎。

顾盼放下茶杯,坐到了椅子上,小米扑通一声,再次跪下了。

五妮儿掀开帘子,却跟着进来了,她看了一眼门外,站到了顾盼身边,轻声道:“柳芽和丽娘在门外守着了,小姐只管放心。”

顾盼大是诧异地看了五妮儿一眼,这几个丫鬟怎么突然如此省心了。

现在却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机,小米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哭泣道:“求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爹娘,奴婢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顾盼微微皱起眉头,有条不紊地道:“你叫我救你父母,却又从何说起?你父母如今是遭了什么罪,你且从头说起。”

未等小米开口,五妮儿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小米的胳膊,掀开她的袖子,却见细­嫩­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鳞子。

衣料骤然摩挲手臂,引来阵阵刺痛,小米忍不住瑟缩了下。

五妮儿气愤地道:“夫人唤小米去,打探小姐这几日在将军府的行踪,小米推说不知,那许妈妈便下了狠手,又说要卖了小米的爹娘,小米趁看管的嬷嬷一时疏忽,才拼死跑了回来。”

顾盼双手叠加支在了桌子上,头放在了手背上,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啊,她猛地想起,这不就是跟在涟姐儿身边时,青儿惹出的那么一档子事儿的翻版吗?

只是青儿是自家的事情,听起来,小米似乎是替她尽忠才遭了侯爷夫人的厌弃,不对,顾盼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米,缓慢地道:“夫人为什么单单找你?”

小米一惊,全身瑟瑟地发起冷来,她两手撑地,一下一下磕起头来,带着哭腔地道:“当初夫人派奴婢到小姐这里的时候,就说过,其他三个丫鬟都是没教养的,小姐是从乡下来的,若是能学了那三人的习气最好,表面上我们四个容貌姣好,旁人见了也只能说­奶­­奶­疼着姑娘。”

顾盼的指尖突然凉了起来,纵然手里端着热茶,却依然感受不到丝毫热度,她的声音轻柔,却不带丝毫感情,继续问道:“那你,就是夫人安Сhā在我这里的眼线了?”

小米磕头磕的更加凶狠:“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盼慢慢地回想着自进入候府的一点一滴,似乎没有什么让人诟病的?不不,四个丫鬟前些日子那么的嚣张跋扈,那侯爷夫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却不动声­色­,只怕是想看看自己怎么处理的吧。

顾盼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棋盘的原形便是这巨大的长乐侯府,棋盘的另外一边,端坐着侯爷夫人,现在侯爷夫人出了一招妙棋,就看她如何应对了。

顾盼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作为候府小姐的生活,已经可以说非常满意了,每日里锦衣玉食,但是不行,她还要顾及到远在李府的贺大娘和顾惜玉。

从表哥哪里回来以后,她表面上沉稳了,那是因为她有了主心骨,天大的事情,顾远南都会给她撑着的。

但是现在,她深刻地认识到了,侯爷夫人对于她,那种隐藏极深的敌意,顾远南就算是有天大神通,也不可能把手伸进侯府里,517Ζ时时刻刻地护着她,顾盼握紧双拳,自己一定要振作。

顾盼的视线调回到了跪在地上的小米身上,细细思量起来。

小米是个投诚的叛徒,若是留下她,难免有二次背叛的危险,若是不留,却又容易为人诟病,离心离德。

顾盼沉思半晌,默然不语,小米脸上已经满是绝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磕头,夫人那里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她现在不是办事不利的问题,而是彻底地换了效忠的主子。

终于,顾盼开口说话了,她却看向一旁站立的五妮儿,吩咐道:“你去请雷嬷嬷过来。”

五妮儿担忧地看了一眼小米,蹲身一福,转眼功夫又引了雷嬷嬷进来。

顾盼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身旁的椅子浅笑道:“我有些事情想咨询下嬷嬷,嬷嬷坐下说话吧。”

话罢,她又扫了一眼五妮儿,不容拒绝地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和雷嬷嬷谈。”

五妮儿拉起了不情不愿的小米,看着她额头上触目惊心的淤血,低声道:“没看到小姐正给你想法子吗?赶紧出去了。”

小米恍然大悟,最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顾盼,这才和小米一起出去了。

雷嬷嬷看的一头雾水,却以为小米冲撞了顾盼,一脸气恼地道:“姑娘就是太和气了,这种小妮子就得好生教训才是。”

顾盼轻笑着点头,拉近和别人距离最快的方法就是认同她的话,这一点,她已经从七皇子殿下身上得到了完美验证。

雷嬷嬷兀自说了两句,才讪讪地住了口,双手接过顾盼倒好的温茶,居然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抬起了半个ρi股道:“小姐唤老婆子来是?”

顾盼沉吟了下,轻声道:“我刚入府那会儿,记得来了四个嬷嬷,当时只觉得她们对我甚好,却来不及答谢,还请嬷嬷引荐一下。”

雷嬷嬷一拍大腿,感慨万千,忍不住老泪纵横道:“姑娘,你总算开窍了,我们这一群老婆子都是向着姑娘的……”

顾盼听她表了半晌忠心,方才轻轻问道:“那几个嬷嬷都唤作什么,又在府里做着什么差事?还请嬷嬷教我,莫要不经意地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雷嬷嬷便逐一为顾盼介绍起来,细长脸的李嬷嬷主要负责府里的丫鬟调教的,为人不苟言笑,最是严厉;圆脸的林嬷嬷却是管着库房的,每个院子的日常用度都要经过她的手取用;不爱说话的沈嬷嬷管着洗衣楼;最后个爱笑的厉嬷嬷,和她的姓名相反,和和气气地,在府里却是没有什么长差的,只是她男人,却是管着府里的下人买卖的,因此在主子面前也是有脸面的。

顾盼斟酌片刻,面­色­一正,认真地道:“改日还请嬷嬷正式引荐一下,只是现在却有一事还请嬷嬷帮我打探一下。”

雷嬷嬷睁圆了眼睛,拍着胸脯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老婆子这把老骨头还跑的动。”

顾盼又给雷嬷嬷添了杯茶,叹了口气道:“小米那丫头的爹娘据说要被夫人卖掉了,我想请嬷嬷打探下,却是要卖到何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慢慢的开始做小姐第一百六十一章 慢慢的开始做小姐

雷嬷嬷一惊,皱起眉头道:“可是小米那丫头求到小姐这里了?”

话罢,不待顾盼回答,雷嬷嬷力劝道:“姑娘,就当老婆子多嘴了,这买卖下人,也实属正常,本就是夫人这当家主母的权力,您最好还是不要Сhā手,容易落了旁人的口实。”

雷嬷嬷顿了一下,看顾盼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忍不住又道:“何况咱们虽然心都是向着姑娘的,毕竟都是下人,为姑娘做的事情却也有限,姑娘还是要仰仗夫人鼻息过活的,这样明火执仗总是不好。”

顾盼抿嘴一笑,真诚地道:“嬷嬷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毕竟主仆一场,却不好袖手旁观,嬷嬷只管打听她父母被卖到何处,我给她个消息,也求个心安。”

听顾盼这么一说,雷嬷嬷这才放了心,立时就站了起来,笑道:“这么点小事,姑娘放心吧,就交给老婆子去办了。”

顾盼笑着送雷嬷嬷到了门口,却见四个丫鬟一边站了两个,一动不动地守着,看见她们出来,想要凑上来却又忍住了。

顾盼只当未见,站在门口望着雷嬷嬷渐渐走远,她转身唤了丽娘和柳芽,却是要沐浴更衣。

这事情如何解决她心里已经有数,只是不能叫小米如此轻易的得了准信,让她以为一切都很简单。

顾盼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到候府,一日便像是一年,步步为营,生怕踏错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在将军府里表露于外的属于少女的天真浪漫,她已经全部收敛起来,虽说人还是质朴无华,却有了珍珠般的皎皎荧光。

丽娘和柳芽也不像是初来的时候,一边叽叽喳喳,一边给顾盼梳妆打扮,主仆三人俱都沉默,屋子里隐隐流动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暗流。

顾盼重新收拾好以后,雷嬷嬷打探完消息,火速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极怪异地看了眼小米,随后凑到了顾盼近前,一股汗臭味夹杂着脂粉味扑鼻而来,顾盼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却从怀里抽出帕子递了过去,又亲自倒了盏茶,笑道:“不着急,嬷嬷还是先擦擦汗,喝口水,再说吧。”

雷嬷嬷十分受用,却没有接顾盼手里的帕子,自从袖中取了条帕子初来,擦了把汗,又吞了一大口茶水,方道:“小米的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夫人,听说夫人发了话,要把她爹爹卖去做力工,她娘却不好说了。”

一旁竖着耳朵的小米脸上骤然失了血­色­,尖叫一声,扑到了顾盼的脚下,苦苦求道:“求小姐救救我爹娘,求求您了,奴婢以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雷嬷嬷脸­色­一沉,就要过来拽开小米,口里喝斥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姑娘好心帮你打听了你爹娘的下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盼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看着雷嬷嬷,却对五妮儿吩咐道:“送嬷嬷去休息吧,跑了这么一会也累着了。”

雷嬷嬷一怔,随即释然,小姐这是要自己拿主意呢,她又瞪了小米两眼,方随着五妮儿出去了。

小米依然抽泣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小手,递过来一方帕子,小米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到小姐的脸如此模糊,脸上的一片温柔既真又幻,却听到顾盼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轰然响起:“你不跟夫人说我在将军府里的事情,是因为你不想说,还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米的答案是什么顾盼根本就不想知道,她既然已经决定拉小米一把,这么说的用意,只不过想敲打敲打小米,叫小米知道,她并不是个傻子。

顾盼随后却吩咐了柳芽,许妈妈临走之时又惊又惧的一眼被顾盼深深的记在了心里,这四个丫鬟里,只怕柳芽是最深藏不露的。

柳芽谨慎地看了一眼小米,微微一福道:“小姐放心,柳芽定然把此事办的妥妥当当滴水不漏。”

顾盼望着柳芽,浅笑道:“你若是出了岔子,只怕小米的爹娘就麻烦了。”

柳芽一怔,和小米恳求哀婉的眼神对上,心里暗暗警醒,小姐好厉害的嘴巴,一句话就把自己撇清,若是事情不成,只怕以后和小米就要水火不容了。

柳芽不再言语,抿紧嘴巴,转身出了漱芳斋。

顾盼轻叹一声,看着时辰不早,忙忙碌碌却是忘了吃中饭,此时闲下来,登时觉得腹中饥饿起来,忙填补了几块点心,却始终没见侯爷夫人再打发人来。

顾盼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当时她出来的时候,许妈妈正在敲打小米,既然一无所得,自然暂时不想见她了。

顾盼登时觉得好笑,她回身便向床上行去,左右无事,不如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好准备晚上的战斗,宴无好宴啊。【奇书网﹕】

丽娘见小米心绪不宁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嫌她足音过大扰了小姐休息,把她和五妮儿一起轰了出去,自己沉静地拿起扇子,坐在帐子外面,一言不发地守了一个下午。

顾盼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一时迷糊地搞不清楚是早上还是傍晚,正糊涂时,帐子被人一把掀开,就见小米探进了头来,双眼红肿,面上却是喜气洋洋地问道:“小姐可是要起了,方才夫人已经派人来通知了,说叫小姐先过去夫人那里,等下一起去大老爷府上。”

顾盼立时便知道,柳芽果然是把事情办成了,她低低应了声,却绝口不再提此事,小米若是个聪明的,以后便是她用的上的第一个丫头了。

小米赶着来扶她起身,丽娘和柳芽识趣地守在一旁,五妮儿亦是规规矩矩地立在了另外一旁,顾盼忍不住又瞄了几个丫鬟一眼,小米半垂着头,低声道:“丽娘和五妮儿不大清楚候府的规矩,奴婢这几日却是说了一些给她们听。”

顾盼点了点头,浅笑道:“你做的很好。”

话一出口,顾盼不禁一怔,什么时候开始,她说话的语气变成这种由上对下的了呢?若是以前,她定然会说,麻烦你了,辛苦你了之类的吧。

她的心里划过微微的感伤,耳边却再次浮起顾远南的话,世家子,享受权力的同时,也要承受这权力带来的责任。

顾盼扪心自问,她现在的责任是不是就要护住这些跟随她的人?她越强大,就越能护住身边的人?

思绪万千中,顾盼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前,许妈妈立时迎了上来,瞥了一眼小米,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笑道:“姑娘可算来了,夫人正叫老奴去催姑娘呢,少爷小姐们都到了,准备出发了。”

顾盼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歉意,配合她的老实样子,任谁也不会怀疑这里面的诚意。

许妈妈暗暗点头,这小姐虽然在外面养活了那么多年,骨子里却还是候府的血统,看看这教养,才几天,就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许妈妈谦卑地低着头,当先引路,小米心情忐忑地扶着顾盼尾随其后,她的手微微发着抖,虽然小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心里还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顾盼搭在小米胳膊上的手,轻轻地捏了下小米的手臂,小米抬头望去,见顾盼一脸肃然,明明不过十二岁,为什么偏就生的这么沉稳?她自然不知道顾盼自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的。

侯爷夫人一身正装,却是明亮的银白­色­拖地长袍,领口用了淡淡的黄|­色­,绣了同­色­的明纹掬花,外罩同­色­大袍,头发高高挽起,左右各自戴了一支三排的玉步摇,却是比平日里多了些庄重沉静。

再看其他的兄弟姐妹,亦是盛装打扮,便连小豆沙包也换了身书生袍,和侯爷夫人却是一­色­的,看着肥嘟嘟的,十分可爱。

小豆沙包一见她来,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小肥手拉住了顾盼的手,仰着手,稚声稚气地道:“等下我要和大姐姐坐一个车子。”

珏姐儿脸­色­一沉,上前一步,硬拉过伦哥儿的手道:“你就会调皮捣蛋,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我眼皮子下面老实呆着。”

伦哥儿一张嘴巴,毫不犹豫地对着珏姐儿牵着他的手咬了下去,珏姐儿一阵吃痛,却倔强地不肯出声,两眼泪汪汪地盯着亲弟,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真搞不清楚谁才是他的亲姐姐了。

伦哥儿啃了一会儿,突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看到珏姐儿咬紧下­唇­,悲戚满面地看着他,登时慌了,侯爷夫人已经上前一步,捉起珏姐儿的手,却见上面一圈红印,还带了好大一摊口水,立时便来了气,指着小豆沙包恼道:“今天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就给我在府里呆着吧。”

侯爷夫人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瞄过顾盼,都是这个死丫头,若不是她,自己的一双儿女怎会起了隔阂。

珏姐儿抽出帕子擦了手上的水迹,又裹住了手,沉声道:“还是带着他吧,省的那边又问东问西,东猜西猜的,我会看顾好他的,母亲放心吧。”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做姐姐的一定要给弟弟撑腰第一百六十二章 做姐姐的一定要给弟弟撑腰

伦哥儿却是老实很多,他不安地偷偷用眼去瞄珏姐儿,一见姐姐看向自己,便向顾盼身后缩了缩,珏姐儿瞄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等下我和大姐姐,还有你坐一个车里。”

伦哥儿抓耳挠腮,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最怕这个二姐,又喜欢顾盼这个护身符,两两相抵,似乎又没什么作用了,哎呀,真是好为难。

侯爷夫人点头道:“如此也好。”又看向顾盼,板着脸道:“你莫要总是回护着他,怎么也要拿出做姐姐的威风来。”

顾盼低声应了,却瞥到小豆沙包在珏姐儿和侯爷夫人身后对她挤眉弄眼,强忍住笑意道:“母亲,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话罢,却是让了路出来,侯爷夫人扬起脖子,缓缓地先行,珏姐儿站定身子,顾盼微微点头示意,紧随其后。

侯爷夫人带着几个子女,一共七个人,便坐了两辆马车,顾盼这车上,除了珏姐儿,又带了幼弟和幼妹,小豆沙包一上车便挤到了顾盼身边,琬姐儿自然地靠着珏姐儿坐下了。

琬姐儿年纪小,坐到了车上却不免东摇西晃,珏姐儿便伸出双臂揽住她,顾盼亦是同样揽住了小豆沙包。

韦大老爷的宅院却是比顾盼想的还要近的多,似乎刚上了马车就又要下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门口迎出些打着灯笼的丫鬟婆子。

侯爷夫人先下了车,又看着丫鬟们把几个子女逐一带了下来,率先地进了府门。

顾盼见珏姐儿牵起了琬姐儿,便伸手牵住了小豆沙包,­肉­嘟嘟的小手还不老实地拧啊拧,顾盼却只管牢牢拽住了他,又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等一等伦哥儿的小短腿。

不知不觉却与侯爷夫人她们拉开了一段距离,身边只剩下打着灯笼的小丫鬟陪着二人,那些长了眼的婆子自然是围着侯爷夫人打转去了。

小豆沙包偏来了劲了,摇了摇顾盼的手道:“姐姐,我想嘘嘘。”

顾盼一愣,看向打着灯笼的小丫鬟,问道:“茅厕在哪里?”

小丫鬟左右看顾了下,指着前方道:“那边小花园里就有一个,奴婢带着您过去吧。”

顾盼看了一眼伦哥儿,灯笼刚好和他一般高,昏黄的灯光映在了伦哥儿脸上,照出了一脸皱皱巴巴,小豆沙包成了灌汤包,这小东西快忍不住了。

便对着那丫鬟点了点头,三人却是一起往小花园赶去了,顾盼弯下身子,低声问伦哥儿:“你会自己解手吗?”

伦哥儿嘴巴一撇,不满地道:“大姐姐,伦儿一年前就自己接受了。”

顾盼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陪着他一直到了茅厕跟前才停了脚步,那茅厕却是建的颇为雅致,宛如一个小阁楼,上方开了菱形的窗户以备通气,窗户里透出些光来,里面却也是有灯笼的,顾盼便放了心,再三嘱咐了,才叫伦哥儿进去。

却听见远远的有两双足音向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语带抱怨:“真不知道姑母唤我来做什么,那长乐候府确实富贵,可惜候府的小姐们年纪都太小了,若是订了亲,还不得把我憋死。”

另外一个声音却是个婆子的,有些上了年纪,声音很是粗噶:“老婆子听说,候府流落在外的大小姐找回来了,却是年纪正好的,据说,这个大小姐的亲娘舅还是威武大将军。”

那个年轻男子咦了一声,很是吃惊的样子,转眼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顾盼抬头看去,却是个打着灯笼的老婆子,跟着了个穿了身青袍的公子,夜­色­朦胧,看不清楚他的眉目。

老婆子二人也同时发现了守在外面的顾盼和小丫鬟,两个人登时住了嘴,老婆子还把灯笼微微举高了些,在二人身上照了照,见确实是两个小丫鬟,便压低了声音,连唬带吓地道:“方才你们可听见什么了?以后别叫老婆子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否则要你们好看。”

小丫鬟被她这么一吓,手里的灯笼在地上的影子便颤个不停,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顾盼倒是十分沉稳,却也闷声不语,不想解开这个误会。

那年轻公子见这老婆子行事沉稳,便放了心,径直向茅厕里行去,他却也是一时内急,才赶到这个茅厕来的。

小豆沙包刚好完事,刺溜一下便冲了出去,却是将那年轻公子撞了下,他登时恼了,扯着嗓子骂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毛毛躁躁的,撞倒了本公子赔的起吗?”

小豆沙包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闷声地回头,小身子一弯,圆圆的脑袋瓜对准了那年轻公子的膝盖,又是狠狠一撞,他猝不及防却是摔倒在了茅厕之中,虽然没有沾到什么秽物,却也气恼万分。

扬起了手就要往伦哥儿身上招呼,伦哥儿这小子从小这种坏事做熟,自然晓得犯罪之后第一时间逃离现场,却是撒腿就往外跑,一径地躲到了顾盼身后。

那公子老羞成怒,却是追了出来,张开五指便要连顾盼一起扇,听到这年轻男子在茅厕里叫嚷的时候,顾盼便有了不妙的感觉,待到伦哥儿和他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登时明了,这个顽皮的小弟,又惹了麻烦了。

顾盼沉稳地夺过小丫鬟手里的灯笼,在那男子的眼前一晃,男子眼睛一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接着腰间一痛,却是又被人撞了一下,他一个不堤防跌倒在地,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一手一个,抓住了方才的臭小子,和刚才的丫鬟,飞快地跑掉了。

那老婆子还提着灯笼愣着神,怎么就一会儿功夫,那两个丫鬟就以下犯上了?尤其那个个字稍微高点的,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年轻公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无暇他顾,方才那一撞,正正撞到了他小腹之上,肚子里的水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他弯着腰嗖地冲进了茅厕之中。

顾盼危急之际没有忘记拉着吓傻了的小丫鬟一起逃命,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暗自庆幸方才的无意之举是多么的英明,若是把小丫鬟丢下了,留个人证不说,这黑灯瞎火的,她带着小豆沙包,也不认识路啊。

小丫鬟惊魂未定,却满是崇拜地看着这候府的大小姐,方才那一撞,坚决果断,随后又杀伐果决地带着自己和小胖子一起亡命天涯,真的好厉害啊。

小豆沙包却是一脸的兴奋,连连嘟囔道:“姐姐,让我回去把他的腰带给偷了吧?”

顾盼翻了下白眼,幸好是夜­色­之中,无人看见,忍不住照着小豆沙包脑门拍了一下,小声训斥道:“你忘记了,还有个老婆子呢,她一个人就把你抓住了。”

小丫鬟捂住嘴巴,连连惊叹,那岂不是说如果没有那婆子,这对疯狂的姐弟俩就要回头去偷表少爷的腰带了?

顾盼紧紧拉住了伦哥儿肥嘟嘟的小手,沉声对小丫鬟吩咐道:“领路吧,长辈们怕是该着急了。”

小丫鬟一惊,怎么忘了这个茬了,转头就向路上走去,这韦大老爷的府邸虽然也占地颇大,比候府却相差甚远,没多久,三人便赶到了正院前。

却见侯爷夫人身边的许妈妈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灯下,不住地踮脚观望着,见了顾盼领着小豆沙包,立刻急急地过来,唤道:“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这是­干­吗去了?”

顾盼往前一站,挡住了小豆沙包,手向后一背,毫不犹豫地堵住了他的嘴巴,轻声道:“弟弟脚程慢,没注意却是跟丢了,后来多亏了这个丫鬟回来找我们。”

许妈妈见她说的实在,不曾有疑,连连催促道:“赶紧进去吧,­奶­­奶­们都等着姑娘了。”

顾盼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却又想起方才那年轻男子的话来,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这边她松开了手,小豆沙包拼命喘气,顾盼拉着他跟在了许妈妈身后,她微微低下头,悄声道:“不想被骂就别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小豆沙包的眼睛一亮,快乐地点了点头,这个大姐姐果然才是他的亲姐姐啊,那个二姐,就会打小报告,这个姐姐好,可以和他同流合污。

拐过一道屏风,进了一个堂屋,又有丫鬟进来引路,才进了花厅之中,里面却是燃了许多灯烛,照的通明之外另有些烟雾缭绕,顾盼微微抬起眼,一片轻雾之中却只看得见满屋珠翠。

坐在上首的­妇­人最先唤道:“又见我这侄女儿了,却比上次看见更出挑了些。”却是顾盼第一次进到候府时见的圆脸­妇­人,也是韦大老爷的正室刘夫人。

下首的侯爷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顾盼,心道,这才几天,能看出什么了,就算种下了小麦那也还没发芽呢。

侯爷夫人的想法却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伸手对着顾盼招了招,唤了她过去,顾盼乖巧地牵着伦哥儿一起上前,侯爷夫人看了一眼儿子,见毫发无伤,登时放了心。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个表哥,又一个表哥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个表哥,又一个表哥

侯爷夫人转头拉过顾盼,指着上首的­妇­人笑道:“这个是你大伯母,上次见过你了,却还没有正式拜见过。”

顾盼乖巧地福了一礼,轻轻唤了声:“大伯母。”

刘夫人欢喜地应了一声,招了招手,顾盼为难地看了眼侯爷夫人,侯爷夫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笑呵呵地道:“你大伯母最是疼爱孩子,快过去,说不得有你的好处。”

刘夫人一手拉过顾盼,一手指着侯爷夫人笑骂道:“你看你这张厉害嘴巴,一天到晚的就会占我便宜。”

话罢,却也从身边丫鬟送上来的红漆托盘里拿了对五彩凤凰对钗,亲手给顾盼别上了,笑道:“姑娘家的,就是要打扮打扮才好。”

这句话含枪带刺,意在暗讽侯爷夫人让继女满头空空地便出来了,侯爷夫人充耳不闻,心中却懊恼,竟然忘了给这丫头打上些头面首饰了。

接下来,刘夫人一手牵着顾盼,为顾盼介绍起坐在她右侧的那些­妇­人来,她们或多或少都和刘夫人带了些亲眷关系,听的顾盼一头雾水,便只好保持微笑,逐一地应付了过去。

这些­妇­人家境俱都不错,却又或多或少的拿出了些添头,顾盼赚了个盆盈满钵,只是这些­妇­人的眼光却有些异样,看的人不舒服,又时时地交头接耳,指手画脚,顾盼拜完一圈,便要缩回侯爷夫人身侧。

却听得外面一声呼喊,“连表少爷来了。”

就见一个青年男子闪身进了来,他生的还算端正,就是手腕上缚了根白绫,刘夫人立刻唤了他过去,那男子很是有礼貌地给刘夫人行了个礼,抬头却望见了顾盼瘦瘦小小地立在刘夫人身侧。

方才天­色­昏暗,他却是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丫鬟的面目,但是后来回想,其中之一却是挽了个高髻,可不就是这丫鬟?

他立时指着顾盼的鼻尖,不满地道:“姑母,你这丫鬟也太没礼貌了。”

满室寂静。

刘夫人讪笑两声,打了个圆场道:“你浑说什么呢,这个是你二叔母家的大女儿,怎么会是什么丫鬟。”挑明身份之后,刘夫人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定然是你看错了。”

说这句话时,眼睛却是极冷地扫了连公子一眼,他立时接话道:“确实是侄儿看错了,侄儿便给表妹陪个不是吧。”

话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顾盼行了个礼,顾盼自然是侧过身子避了过去。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青年看清楚她的容貌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在期待什么呢?

刘夫人正要好好的给顾盼和连公子引荐引荐时,旁边的侯爷夫人说话了,“大女,来我这里坐下,莫扰了你大伯母说话。”

侯爷夫人笑的淡淡的,眼底却是冰凉一片,这个大嫂,也太没分寸了,不过想着的确该带着顾盼来拜见长房,才接了她的帖子,谁知道却成了变相的相亲,且不说这连公子本人上阵,便是一旁做的三姑六婆,哪一个家中又是没有儿子的?

刘夫人只得放了顾盼回去,侯爷夫人便叫她挨着自己坐了。

刘夫人转头看向侄子,略带埋怨地道:“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连公子一愣,面不改­色­地扬了扬手腕,泰然自若地道:“下午骑马摔伤了手腕,方才却是换药去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嚷了起来:“那马是不是要跳过一个茅坑的时候闪了一下?”

侯爷夫人立刻瞪向坐在椅子上还不老实地拧来拧去的小豆沙包,他此时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连公子,也不知道他是希望对方承认,还是否认呢?

连公子一看到这个小胖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是这次他得了教训,却先向刘夫人询问道:“这个小兄弟是?”

刘夫人圆润的脸上祥和地笑了笑道:“是你二叔母家的小公子,也是你的表弟。”

得,连公子彻底确认了仇人身份,一个没教养的弟弟,一个同样没教养的姐姐,再看一眼顾盼,却不禁厌弃起来,这女子生的本就寻常,做事又没有规矩,就算家世再是高贵,却又如何能娶回家?只怕要被朋友们笑话死。

小豆沙包自然不知道这连表哥心里的弯弯道道,坚持问道:“是不是啊,表哥,夫子说过,马失前蹄才会摔倒的,这马是不是一脚踩在了茅坑之中才失了前蹄的?”

连公子脸上大是尴尬,只得侧过脸去,装作没有听到。

侯爷夫人轻咳一声,伸手在小豆沙包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低声道:“乱说什么,回去再和你算账。”

小豆沙包扁着嘴巴,眼泪汪汪地回头看向顾盼,寻找安慰,顾盼恼他不听劝告,却也别过头去,小豆沙包登时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连公子手足无措起来,这成什么事了,好似他欺负这小孩子一般。

正尴尬间,屋子外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七八个少年少女一起涌了进来,当先脸蛋红扑扑,鼻子上还带着闪亮的汗珠的,不正是珏姐儿?

她笑着跑向了侯爷夫人,脆生生地道:“娘,大伯母家当真养了几只小兔子,可好玩了。”

一旁的小豆沙包一听,眼睛刷的一下亮了,却忘了方才的事情,抱住母亲的胳膊,央求道:“母亲,我也想去看小兔子。”

侯爷夫人恼他不知轻重,今日里丢尽颜面,板着脸道:“看什么看,马上就要开席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无妨,就在不远之处,叫我带表弟去吧。”

这声音好似高山泉水,叮叮咚咚,煞是好听,顾盼忍不住抬头看了说话人一眼,不禁一愣,这少年生的眉毛细长,眼睛细长,鼻子也很是小巧,一双薄­唇­,面上白白的,见顾盼望来,却是起了几丝红晕,便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刘夫人已然从主位上行了下来,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又热心地为顾盼介绍起来,“这个是你三舅母家的,是你英表哥。”

顾盼只得又弯腰下拜,那少年慌乱的伸出手来扶她,连声道:“妹妹莫要如此多礼了。”

顾盼微微抬眼看去,却见这少年脸­色­腼腆,大是不好意思,一双眼睛斜斜地望着地面,竟是不敢直视于她,登时觉得大是有趣。

刘夫人不容分说地拽起顾盼,吩咐道:“你和伦哥儿都还没见过,就见你英表哥带你们走一遭,左右就在附近,片刻功夫就能回转。”

侯爷夫人手里的茶盏几乎要被她砸到地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完,一个又一个的,把老刘家见得了人的适婚男子都拉出来过一遍啊?

侯爷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正要使眼­色­给顾盼一口回绝,伦哥儿已经扑棱着小短腿从椅子上爬了下来,一手牵住顾盼,凑到了刘英身前,笑嘻嘻地道:“麻烦英表哥了,还是这个表哥好,不象有的表哥,只会逛茅厕。”

后面的刘连简直要抓狂,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小子,怎么不带回家好好管教一番,要不今天少爷就替天行道了。

刘英温柔地笑了下,拉起小豆沙包的另外一只手,脚步向外挪了去,伦哥儿紧紧攥着顾盼的手,顾盼也只得动了脚步,跟随其后。

侯爷夫人怏怏地坐在一旁,生着闷气,珏姐儿眼珠一转,欢快地道:“方才珏儿还没看够,就让我再去看看一次吧,母亲。”

侯爷夫人脸上一喜,这个女儿果然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啊,没等她点头,刘夫人又横Сhā了一杠子:“改日大伯母叫人送上一对到你们府里,现下却是要开宴了,小珏儿还是等会儿吧。”

侯爷夫人恨不能扑上去抓花刘夫人的一张脸,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对珏姐儿道:“你大伯母说的甚是,你且好生坐着吧。”

这韦大老爷的府邸也不算小了,方才进来的时候丫鬟婆子也有一堆,现在却要顾盼亲自提着灯笼,跟在刘英和小豆沙包身后,便像是两个少爷的跟班丫鬟一般。

果然拐了两个弯,便见前方树下围了一圈木栅,隐隐看见里面几团雪白,小豆沙包欢呼一声,挣开二人的手,扑了过去,顾盼提着灯笼紧走两步,身后的刘英轻轻唤道:“表妹当心。”

他话音刚落,顾盼脚下便是一绊,整个人斜斜地向一旁倒去,刘英忙伸手拖住她,待她站稳,却又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撒了手,脸上一片潮红,头低到了胸前,却像是比顾盼更不好意思一般。

顾盼大是尴尬,轻声道了谢,这次放慢了脚步,到了伦哥儿身边,见他两只小肥爪子搭在了木栅栏上,踮着脚,探进去半个脑袋,小脸上满是急躁。

刘英从身后赶了来,他弯下身子,却是把小豆沙包抱了起来,只是他生的瘦弱,却也颇为吃力才举得起小胖墩,顾盼也识趣地把灯笼举起,探进了栅栏之中,就见里面一团团雪白的绒球一般的小兔子,在栅栏之内四处逃散。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更多的表哥

小豆沙包嘴巴里发出呼喝之声,兴奋的大吼大叫,小兔子们惊吓过度,跑跳更欢,这栅栏围住的地方又十分狭窄,便时时跑到了伦哥儿脚下,喜的他眼睛皱到了一起,便像是剩包子又热了一遍。

顾盼也难得露出了笑脸,她好奇地观望着这些小兔子,一团团毛绒一样的,让人很想摸上一摸。

就听到伦哥儿可怜兮兮地恳求道:“英哥哥,让我摸摸小兔子吧。”

顾盼闻声看去,不禁一愣,刘英满头大汗,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却还咬牙硬挺着。

顾盼立刻把灯笼挂在了栅栏之上,伸出双手道:“把伦哥儿交给我来抱住吧。”

刘英瞥了她一眼,从牙齿间一字一蹦地道:“没,没关系,我,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能行。”

本来清脆的声音也走了调子,顾盼看不得他逞强,伸手强把伦哥儿抱了过来,刘英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两只手无力地垂下,连抬起手来抹把汗的力气都没了,勉强对着顾盼笑道:“让表妹见笑了。”

顾盼轻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不期然地想起了李祈正,那家伙是能偷懒便偷懒,男子汉大丈夫的事情统统会丢给表哥去做吧。

她虽然比刘英矮了半头,力气却要大的多,两只手牢牢地抱住了伦哥儿。

三人又看了会儿,顾盼轻声哄着伦哥儿道:“咱们回去吧,莫要让母亲等的急了。”

伦哥儿不依不饶的又闹了会儿,顾盼只得板着脸吓唬他道:“你今天犯的错更多了,真想叫母亲打你一顿么?”

伦哥儿一惊,小胖脸瞬间皱成了个包子,怏怏地从顾盼身上滑了下来,小大人一样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费力地转着他的小脑袋,嘱咐顾盼二人道:“是我再三要求,你们才肯回来的哦。”

顾盼又好气又好笑,饱含歉意地看了刘英一眼,却见这少年脑袋微垂,轻声道:“你们姐弟的感情真是好呢,表妹,真是个好姐姐。”

刘英抬起头对着顾盼笑了下,白皙的脸上依然一抹残红,顾盼微微一愣,这个表哥,怎么老是比小姑娘还要来的害羞啊。

顾盼有些走神,刘英却被她盯得越发不好意思,加快两步,掩饰什么一样的追赶伦哥儿去了。

三人很快回到了正房之中,却见丫鬟媳­妇­们穿梭往来,人人手里拿着托盘,或空或满,却是已经开始上菜了。

伦哥儿这才发觉肚子饿了,登时就迈不动步子了,顾盼只得抓住他的小肥手,拖着他往前走。

三人先后进了屋子,刘夫人扫了一眼,见自家侄儿腼腆地笑了笑,顾盼亦是半垂着头,登时心中大喜,却来招呼二人入席。

其他人早已经分了尊卑主次入了席,小辈儿这里只留下了三个空位,伦哥儿一见旁边坐着珏姐儿,自动地挪了一个位置,却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三个空位中间那个,又伸手召唤顾盼:“大姐姐,坐我和二姐中间吧。”

刘夫人气得银牙紧咬,侯爷夫人故作不解地道:“他们爷们不是都在外面开了席吗?这英哥儿怎么不出去和叔伯一起呢?”

刘夫人转过身子,轻声笑道:“这不是怕外面没有位置了吗?再说,英儿一个晚上赶来赶去的也累了,就别折腾孩子了,何况都是自家人,也莫要讲那些虚礼了。”

侯爷夫人心中嗤笑,一句话引出这么理由,听着头头是道,实际这个大嫂打得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刘英却是个极仔细的人,先用公筷夹了鱼­肉­到碟子里,仔细地剔去了刺,才放到伦哥儿的碟子里,又有些不易嚼烂的,也都细细的用筷子撕裂了,再夹给伦哥儿。

引得桌上的女孩儿们不住侧目,窃窃私语,这个英表哥真是温柔啊,顾盼暗道惭愧,他做事滴水不漏,自己却是完全无法Сhā手,整顿饭下来,便见着刘英一直照顾着伦哥儿。

偶尔抬头与众姐妹的视线撞上,便是低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饭罢,侯爷夫人便带着少爷小姐们告辞了,只说明日里两个少爷还要去族学读书,却不好耽误太晚,刘夫人便也不好挽留,只叫两个侄儿送侯爷府的女眷们一程。

刘连口里应了,脚下却不挪步,满面不以为然,反倒是刘英,亲自去提了灯笼,又逐一查看侯府的少爷小姐们的外袍是否严实。

刘夫人心中大是满意,她本就属意刘英,叫刘连来不过是做个陪衬罢了,就算是金枝玉叶也是需要野草来对比才显得出好来的。

侯爷夫人却拉了顾盼一起上了第一辆马车,韦绝伦的小脑袋左看右看,第一辆车里有娘,第二辆车里有二姐,前面是龙潭,后面是虎|­茓­,真是好为难。

侯爷夫人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还不赶紧,你今天惹了多少是非了?”

小豆沙包缩了缩脑袋,哧溜地上了第二辆马车,母小虫还没有母大虫那么厉害,大祸小祸还是取其轻吧。

他却没有想到,一上车,便遇到了珏姐儿的严刑逼供,伸出了两只玉手,专往腋下脖颈里挠去,韦绝伦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喊道:“先前就是和大姐姐一起迷路了,后来也不过看了兔子就回来了,姐姐不也去看了兔兔吗?”

珏姐儿冷哼一声,缩回手,慢慢地道:“明天我就去告诉父亲,说你以前挨罚,每次都是我代笔,替你抄了那么多遍。”

韦绝伦圆滚滚的小身子一下滚到了马车一边,缩在了琇姐儿和铭哥儿中间,探出小脑袋,吐了吐舌头道:“那爹爹会连姐姐一起怪罪的,姐姐还是不要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吧。”

珏姐儿又羞又恼,这混球,连个成语都用不好,一旁的铭哥儿小声道:“是损人不利己吧。”

伦哥儿登时如同醍醐灌顶,一下站了起来,大是兴奋地拍着铭哥儿的肩膀,“对对,就是损人不利己。”

还是琇姐儿­精­乖,看到珏姐儿脸­色­不愉,赶紧打起了圆场,只是心一慌,竟然脱口而出道:“你们休要乱说,姐姐这明明就是损人利己。”

琇姐儿话一出口,便心知要糟,也不敢抬头看珏姐儿的脸­色­,兄妹三人畏畏缩缩地挤在了马车一角,马车中央偌大的地盘全部让给了珏姐儿。

那边珏姐儿教训三个弟妹,前面马车里亦是一阵低气压盘旋,侯爷夫人抱住犯了困的小女儿,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琬姐儿困劲上来,安静地伏在侯爷夫人怀里,一动不动。

顾盼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一个老僧入定的架势,侯爷夫人看了她半晌,终于道:“今天这两个表兄,你觉得如何?”

顾盼头微微扬起,奇怪地道:“没觉得如何啊,今日之前,不还是陌生人么?”

侯爷夫人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点头道:“你能如此想,甚好,以后只怕这些表哥表弟的还要见上许多,你只当是街边的路人便罢。”

顾盼并没应声,头却轻轻点了点。

侯爷夫人满意地笑了下,随后道:“过几日,你舅舅家就要来人了,到时候你见见你真正的表哥们。”

顾盼微微一愣,顾远南要来么?

侯爷夫人见她发愣,随即明白自己口误,掩饰道:“是我的娘家侄子,和你大伯母那边的亲戚自然不同。”

顾盼脸上的失望之­色­甚浓,侯爷夫人却也看到了,登时有些着恼:“莫非只有顾府才是你的舅舅家不成?你莫要忘记了,如今我才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夫人。”

顾盼的头更低了,她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母亲的事情她所知不多,却也感受到了侯爷夫人强烈的敌意似乎是因母亲而起,做人子女总不好诟病亲娘,对侯爷夫人又不能不敬,便只有沉默。

侯爷夫人一见她这副老实样,心里越发生气,手里的劲道不知不觉却是重了些,琬姐儿吃痛,一下从睡梦中惊醒,嘤嘤的哭了起来,侯爷夫人顾不得顾盼,赶紧轻声哄起了琬姐儿。

顾盼冷眼旁观,见侯爷夫人脸上一派温柔,丝毫不见半点恶毒之­色­,顿时有些不解,为甚么侯爷夫人单单的只针对她,母亲,到底做了什么,让侯爷夫人怨恨至今?

琇姐儿的哭声渐渐小了,小脸往侯爷夫人怀里又埋了埋,马车却也到了侯府,侯爷夫人便用眼神示意顾盼先行下车,自己抱住琇姐儿缓慢地挪下了马车。

许嬷嬷率着各院的管事来接,侯爷夫人小心地把琇姐儿递到了许嬷嬷手上,压低了声音道:“小心点,六姑娘刚睡着。”

回头见珏姐儿气鼓鼓地下了车,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弟妹,侯爷夫人登时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伦哥儿拧巴着­肉­­肉­的小身子,凑到了侯爷夫人身前,包子脸上满是委屈:“我说姐姐舍己为人,姐姐便不高兴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侯爷夫人一愣,径直问道:“舍己为人?为谁?”

小胖墩胸脯一挺,凛然正气地答道:“自然是为我了”

侯爷夫人便只当她们混闹,不去搭理几个孩子,唤过各院管事嬷嬷,把各自的小姐接送回去。

顾盼自然是跟在雷嬷嬷身后,轻手轻脚地回了淑芳斋。

稍事洗漱后,小米和五妮儿服侍顾盼歇下了,放了床幔,自去歇了。

顾盼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细细回想起今日的事情,连表哥,英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起侯爷夫人的话来,还有侯爷夫人的兄弟家的表哥要认识,不禁轻叹一声,她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为什么老是要和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反复思量之中,她最后只得出结论,也许这就是表哥说的,作为世家子弟应当尽的义务吧,和各种不相­干­的人应酬。

第二天,顾盼一睁眼,便看见小米兴奋至极地守在她床前,脸上红彤彤的,双眼闪亮地看着她:“小姐,将军府派人来接小姐了。”

顾盼微微一怔,她昨日里虽然叫了柳芽送了信给顾远南,相信表哥自然会办理妥当,这刚回来,又要接她过去,却是为的哪桩?

顾盼发怔间,小米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她套好了衣服,又端来了脸盆洗漱,喜滋滋地道:“雷嬷嬷已经去请示夫人了,应该快回来了。”

顾盼一愣,这些人手脚也太快了吧,没有问过她便直接去请示夫人了,她略有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小米注意到她的神­色­,嗫嗫地道:“说是表少爷的寿辰,叫小姐一定要去……”

小米见顾盼神­色­越发不善,却是突然间开了窍,哀婉地低诉道:“奴婢也是想亲眼见到父母无事才好安心。”

顾盼微微点头,这丫头还不算没救了,若是一味地说着旁的理由,却始终隐藏私心,那真不知道冒险帮了她一把是对还是错了。

等顾盼开始进早点的时候,雷嬷嬷回转了来,笑呵呵地道:“夫人准了,只是叫小姐务必在天黑前回府。”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夫人还叫许嬷嬷备份礼给小姐带上呢。”

顾盼抬起头,淡淡地问道:“那嬷嬷谢了夫人没有?”

雷嬷嬷上前两步,笑呵呵地凑近了道:“自然是谢了,老婆子这些规矩还是懂得。”

顾盼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勺子,小米赶紧上前给她递了帕子,顾盼轻轻擦了下手,看了看几个丫鬟,逐一扫过几人的脸,除了小米俱都低下了头,似乎将军府是什么龙潭虎|­茓­一般。

顾盼指着柳芽道:“今天就柳芽和我一起去吧。”

柳芽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张大了嘴巴看看顾盼,又看了看一脸失望的小米,最后慢慢地合上了嘴巴,低声应道:“奴婢遵命。”

顾盼带着柳芽径直行到了侯府的侧门处,柳芽手里抱着两个长盒子,里面装着侯爷夫人准备好的礼物,却是一对青铜长剑,很是有些年头了,据说还是韦相国年轻时收集的。

顾盼提起裙摆,低头上了马车,却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喊道:“小妹。”

顾盼登时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车厢一边的顾远南,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长袍,领子是用了淡青­色­的锦缎,越发映得他丰神俊朗。

顾盼却想起此时还在侯府,脸上的笑立刻敛了几分,只一双眼睛极亮地看着顾远南,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芽识趣地缩在了车厢角落里,抱住两个长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

待马车驶离了侯府,顾盼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顾远南举起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打趣地道:“侯府里就那么无趣么?”

顾盼两道细眉紧紧的抽在了一起,便像是脸上爬了两条蚯蚓,看着她这愁眉苦脸的样子,顾远南忍不住哈哈大笑。

顾盼叹了口气,抱怨道:“昨日里被莫名地拉去拜见大伯母也就算了,又介绍了好多亲戚来,拜的人腰都酸了,莫名地又多了两个表哥。”

前面顾远南一直含笑地听着,待顾盼说多了两个表哥,顾远南的脸一下就黑了,他右手中的扇子在左手狠狠地敲了一记,面­色­凝重地问道:“表哥?还是两个?什么样子的?姓甚名谁?”

顾盼见他如此慎重,不禁也认真起来,仔细地想了下,回答道:“一个唤作英表哥的,一个是连表哥。那英表哥人还好,很温文,人又仔细,另外一个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顾远南喃喃自语道:“韦家大老爷娶得是刘氏,刘英,刘连……”他的眼前登时浮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之一有些玩世不恭,另外一个似乎很是腼腆,总是躲在人后,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这两个,都不是良配啊。

话说回来,这刘夫人的手脚还真是快,顾远南瞄了一眼一脸懵懂的顾盼,这傻丫头只怕还不知道上过贼船了,看来得把事情给她挑明了,让她心里也有个数。

顾远南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道:“那两个表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休要搭理他们。”

顾盼一愣,这话,怎么和侯爷夫人说的一模一样,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大家都知道而她不知道的?

看着顾盼小鼻子向上皱起,顾远南再次咳了咳,却突然感觉难以开口,他的脸看向窗外,轻声道:“那个刘夫人是想你嫁给这两个表哥其中之一吧。”

顾盼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远南,结结巴巴地道:“嫁,嫁什么人?”

顾远南的转过头来,眼里带了抹奇异地怜悯,轻声道:“世家女子十五及笄即可出阁,你现在虽然只有十二岁,先定下门亲事却是无妨的。”

顾盼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抓住了顾远南的袖子,两只眼睛盯紧了表哥,依然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从来没,没想过成,成什么亲啊,可,可不可以,不要嫁人啊啊。”

顾远南看着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妹子,心底的某一处柔软起来,他却不得不板着脸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容不得你不要了。”

顾盼的手缓缓松开,人呆呆地看着顾远南,实在无法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她的心里虽然牢记贺大娘的告诫,宁为穷**,莫为富人妾,可,可一直以为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将来啊,怎么现在就要订亲了?

顾盼发愣间,顾远南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隔了汪洋,传到耳边只剩下阵阵涛声,模糊又清晰地冲击着她的耳膜:“今天表哥过生,请了许多青年才俊,你等下却是要仔细看看,若是有中意的,表哥便替你做主了。”

顾盼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立刻惶恐地拉住了顾远南,惊慌失措地道:“我,我不要去了,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顾盼一时情急,原本不甚喜欢的侯府此时却也成了家。

顾远南安抚地拍了拍顾盼地头,轻柔地道:“你相不相信表哥?”

顾盼愣愣地点了点头,顾远南继续诱哄道:“那表哥怎么会害你呢?表哥这是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啊,就算你这次不去,只怕侯爷夫人也会给你安排旁人的。”

顾远南最后一句话在顾盼心里轰然炸开,她猛地想起昨天侯爷夫人的话,过几日要让她见见舅舅那边的人,还要叫她认识下表哥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顾盼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了这句话,当初贺大娘讲解的时候,只拿厨房上的鱼­肉­做比,她一时间模模糊糊不甚了解其中含义,现在却像是漆黑的夜幕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她,不正是那鱼­肉­吗?

顾盼怔怔地看着顾远南,百般滋味泛上­唇­间,说不清是苦还是涩,她低声道:“无法选择吗?”

顾远南诚实地看着顾盼道:“只有选择谁的问题,没有选择嫁不嫁的余地。”

顾盼缓缓地坐回座位,她低下头,两只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衣摆,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整个人身周充斥了一股强烈的悲哀。

顾远南也不在说话,却伸出手握住了顾盼的手,和前几日温暖的小手不同,顾盼的手,和他的一样冰凉。

顾远南心中苦笑,本来最该呵护这个小妹子的是他,现在却一步步的逼迫这个小妹子快些长大,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呢?看着顾盼低垂的头,顾远南的心又一点点的硬了起来,他心中呐喊着,没有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早做打算。

在两个人的沉默中,马车到了将军府的后门,顾远南率先跃下,又叫马夫拿来矮脚凳,伸出手,扶住顾盼一步步下了马车,柳芽老老实实地跟在二人后面,规规矩矩地眼睛只盯着脚下一步间,这个将军公子的厉害,没人想再尝第二次,上次的经历现在想起还如同噩梦一般,昨日她到了将军府便双腿打颤,勉强地传了信便逃难一样的回了侯府。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世家子弟(110粉)

一到了府里,顾远南左右看了两眼,便领着顾盼进了间偏房,这房里简洁一如顾远南的卧室,除了一床一榻,便只有一套桌椅以及一个洗脸架。

床上摆放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的泛黄的长衫,却是顾盼上次穿过的那套改好的长袍,一见这套长袍,顾盼便明白了顾远南的用意,又要扮小厮打入敌人内部。

这次却是柳芽闷不做声地为她束了发,梳理的光滑亮洁一尘不染,最后又选了青­色­布巾包住了发髻。

待主仆二人已经收拾妥当,顾远南却去寻了一碗黑乎乎地物事来,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柳芽,柳芽识趣地低下头,退到了一边。

顾远南笑道,“上次是夜里,用些水墨对付下却也无妨,现在这光天化日的,却要用不容易因汗水化开之物才好。”

顾盼探头望了一眼,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碾开,不确定地问道:“炉灰?”

顾远南点了点头:“炉灰又加了些蜂蜜,这样便不容易脱落了。”

话罢,顾远南挽起袖子,用食指挑起一点,细细地替顾盼涂抹上,连续涂了三层,顾远南终于满意了,顾盼对着水盆一照,见鼻梁上再次出现了鸽子蛋大小的黑痣。

顾远南拉过顾盼,仔细地看了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果然看不出是女子了,等下你就扮作小厮,来回送些茶水便好,注意看下这些世家子弟的言谈举止,若是有合了心意的便悄悄记下来。”

顾盼倔强地地别过头去,顾远南和她对恃着,两个人半晌无语,最终顾盼屈服了,微不可见地点了两下头,顾远南登时松了口大气。

顾远南出门前又扫了一眼柳芽,柳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轻声道:“奴婢今日就在这房中呆着,绝不踏出一步。”

顾远南这才带着顾盼,急匆匆地赶去前面的宅子,此时已经辰时末,应是有客人上门了。

顾远南行到府门处,见外面果然积了三五辆马车,靠墙排了一溜,另外一边又聚了七八少年,身着青­色­长衫,腰扎学士巾,却是些国子监的儒生。

顾远南浅笑着对那些监生拱了拱手,监生们缓步挪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祝起顾远南的寿辰,顾远南逐一答谢了,便请这些少年移步府内,自有小倌来为这些客人引路,顾盼却低头立在了顾远南身后。

待这些监生都进去了,马车里的客人才有了动静,当先一个马车的车帘被下人掀开,又搬来一个矮脚凳,车上之人方伸出了一只脚,穿的却是木屐,雪白的袜子映着原­色­的木屐煞是好看,踩在凳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缓缓地下了马车。

待这三五马车的车主俱都下了马车,却又闲闲地聚在了一起,方一起抬脚向站在府门处的顾远南行来。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天朝此时国泰民安,世家子弟们开始充斥着一股奢靡之风,效仿古人穿起了宽袍大袖,脚踏木屐,头戴峨冠,峨冠之上又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直到脚踝。

这几个俱是世家子弟,方才便是自矜身份,不肯与那些寒门子弟一起入门,便等着监生们进了府,才姗姗地下了马车。

世家之中壁垒森严,这几个少年虽然都是世家子弟,却也分出了先后左右,当先的便是这一群人里身份最高的,出自长远侯陆府,因在家中排行十六,便被唤作十六少的。

这些世家子弟却不像那些读书人一般,接踵摩肩几乎不分你我的一拥而上,彼此之间尚余了一臂的距离,行在一起,风吹大袖鼓鼓,却是颇有谪仙风范。

顾盼微微抬起了眼睛,越过顾远南看去,当先的陆十六却是穿了件莲花白的大袍,一条宽袖足够再做条襦裙,袖边又­精­心绣了一圈梅花,左胸之上绣了虬枝枯­干­,上面梅花飘飘舞舞,却是仿了花谢时的场景,带了几分萧瑟之气,越发衬得此人形容高洁,飘然若仙。

其他几人亦是做了相似打扮,看了几眼,顾盼了解了这衣服的风格,袖口和斜襟上的花样最好选用同一种,以梅兰菊为主,亦有松柏竹等俊雅的木本类。

陆十六年纪甚轻,两道眉间约有半指宽,眉间又天然生了一颗红痣,映得他肤­色­白皙,眼角上扬,­唇­边含了一抹笑意,对着顾远南拱手道:“顾兄生辰,小弟便恬来打搅一番了。”

顾远南拱手还礼,朗声道:“陆贤弟能来,已经是极给了为兄颜面,如此客套做甚?”

顾远南又与其他几人稍事寒暄,转身指着顾盼道:“为兄还要在这里迎接客人,便叫这门倌引你们进去吧。”

话罢,顾远南又压低了声音对顾盼道:“领这几个客人去中间的大堂。”

顾盼恭谨地应了一声,垂手先行。

顾府的布置十分豪气,除了威武将军住的主院还有顾远南住的小院,以及一些洒水清扫的老仆的住处,府里的军士们围绕着这两处建了一圈军营,却像是铁桶一般,把顾家两个主子的住处拱卫的滴水不漏。

中间却修了一座演武场,对着演武场又修了一座大堂,平时是顾朝阳点兵之所,现在却临时改作了宴客之用。

这几个世家子弟脚下穿着木屐,行走不快,顾盼行上两步,便回头等他们一下。

陆十六走了片刻,便停下脚步,用手里的折扇一指,感慨道:“这将军府果然与我们家中不同,看那些赤膊男儿,似乎是真正的军士。”

其他几人附和地点头,顾盼却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一脸的不以为然。

走在最后,一身紫袍的少年,打开折扇,遮在了头顶,皱着眉头催促道:“还是赶紧行路吧,这府中便连杨柳也不曾植上半棵,当心莫要晒黑了。”

其他几人被他一提醒,登时警觉起来,纷纷打开了手中折扇,遮住了头顶的阳光,行进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顾盼回头望了一眼头顶折扇,队列整齐划一的世家公子们,嘴角撇了撇,这群家伙是娇弱少女么,还怕晒黑自己,她不以为然地抖了抖肩膀,径直在前引路。

这些小动作却被跟在她身后的陆十六看得一清二楚,赶前两步,笑问道:“这个小兄弟平日里在府中是做什么活计的?”

顾盼扬起头,陆十六一眼看到她鼻子正中的黑痣,微微怔了下,就听到顾盼脆生生地答道:“小的没什么本事,公子便叫小的每日里种些杨树柳树,可惜小的身轻力微,三五日才种上一棵,倒是累的众位公子辛苦了。”

陆十六一愣,暗忖,怎么会这么巧,他仔细地看了两眼这眼前的小厮,见他面相老实,不象是说谎的样子,不禁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几个世家子弟惋惜地道:“可惜了,这将军府里的杨柳却是还没有种出来。”

这话从陆十六嘴巴里再说一遍,可信度便高了许多,众位公子连道晦气,不知不觉却也到了演武场前,几个公子看看脚下洁白的袜子,再看看演武场中铺满的淡黄沙土,纷纷大皱眉头。

陆十六看在眼里,便指着前方的大堂,又对顾盼温和地问道:“小兄弟,可有旁的路到那大厅之中?”

顾盼一脸为难,看了看几位公子,犹豫道:“有是有……”

未待她说完,那个紫袍的少年便连声呼道:“快,快带咱们绕路。”

顾盼询问地看向陆十六,陆十六目测了下从演武场到大堂的距离,他心中其实并不愿意绕路,耐不住身后几个世家子弟的连连催促,只得勉为其难地道:“那劳烦小兄弟带路了。”

顾盼踌躇了下,便率先而行,这将军府虽然占地甚广,格局却十分简单,她住了三日,每天做饭,对府里地形早已经烂熟于心。

从这演武场前横走几步,斜斜地有一条小路,一路之上遍植了青柳,青柳之下郁郁葱葱,草丛之中繁花盛开,这等景­色­,几个世家公子本也不看在眼里,只是经历了方才空旷如同荒漠的景象之后,不免大为心怡。

几人的脚步又缓了下来,手里的折扇也十分潇洒的在胸前微微扇动,那紫袍少年满意地道:“如此景­色­才适宜缓缓而行。”

其余几人连连称是,又时时地弯下身子去嗅那花香,更有一个穿了身浅黄|­色­长袍的少年,折了枝蝴蝶花,鬓在了发边,左顾右盼之中,神采飞扬。

顾盼看在眼中,心底暗暗发笑,这一群少年,却如同游记中记载的一种禽鸟,整日里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只是那禽鸟却是为的求偶,这些少年又为的什么呢?

几人情绪高昂之时,陆十六的鼻子突地一抽,他疑惑地左右望了望,怎地隐隐飘着一股恶臭?再去嗅时,却又闻不到了。

他回头看其他几人面­色­如常,登时放下心来,许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却回头连连催促那几个少年:“咱们绕了远路,还是脚步快些的好,省的旁的人已经到了,却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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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少年听他这么一催促,也有些急,便加快了些脚步,顾盼身后传来了木屐蹬地的哒哒声,听在心里却有股莫名的烦躁。

她低下头,闷头往前赶,又走了一段,空气中的恶臭浓郁的形同实质,莫说陆十六,其他几人也纷纷掏出帕子,掩住口鼻。

陆十六小心翼翼地挪开帕子一角,正要开口,却觉得那股恶臭疯狂地涌入口中,引得喉头一阵作呕。他赶紧又重新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问道:”这里怎么会这么臭?”

顾盼头也不抬,神­色­如常地指着相隔几步的一排房屋道:“这里是如厕养猪之所,自然是恶臭扑鼻了。”

话罢,顾盼回头扫了几眼狼狈不堪的公子们,大感兴趣地发现他们用来掩住口鼻的帕子却也是和衣服上绣的花草同一个款式,多望了两眼后,淡淡地补充道:“方才各位公子路上见的花草树木,都是从这里取了粪肥沤出来的,故而才生的如此茂盛。”

几个公子登时脸­色­大变,犹以那淡黄|­色­长袍的少年为甚,他面­色­苍白的把鬓角的蝴蝶兰一把拽下,丢在地上,抬起脚,正要踩上两脚,却又想起顾盼方才所说,这花也不知道沤了多少肥,便生生地收了回来。

顾盼不以为然地继续前行,她幼时在家养猪,少年时在灶上经常倾倒泔水,对这些臭味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却依然仿着这些世家公子的样子,抬起了手臂,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又走了一段,小路两旁依然繁花似锦,只是无人有心情再去看上一眼,顾盼抬头望见大厅那高出一截的屋脊,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袖子。

在她身后的陆十六见她放下了手臂,便以为已经没有了味道,自然地松开了帕子,又张口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其他几个世家少年亦是有样学样,却见最先吸气的陆十六脸­色­发白,一只手掐住喉咙­干­呕起来,其他几个少年亦是弯腰呕个不停。

顾盼停下脚步,斜靠在了身旁地柳树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几个世家子弟,爽吧,这里可是厨房的后院重地,放的全是泔水,本就是准备喂猪之用的。

陆十六无意间抬头,瞥见了顾盼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待他仔细看去,却又踪影全无,依然是那一副老实面孔,此时还带了几分诚惶诚恐:“几个公子没事吧,小的是不想带着你们走这条路的,可,可你们坚持说要,小的也是没法子啊。”

话罢,顾盼两只手绞在了一起,紧张地看着陆十六,陆十六无力地挥了挥手,用帕子捂严实了口鼻,方道:“不怪你,赶紧带路吧。”

顾盼这才转过身,因顾及几位脚步虚夸的公子,行进速度又慢了下来。

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赶到了看着近在咫尺地大厅前。

大厅之中似乎已经积了不少人,远远便听见了谈笑之声,几个跟在顾盼身后的世家子弟­精­神一振,纷纷越过顾盼向厅中行去,只剩下陆十六,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来,笑道:“方才却是辛苦小哥带路了,这一点钱就拿去吃个酒。”

顾盼抬头望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傻乎乎地道:“公子放心,俺会好生攒着,到时候娶个漂亮媳­妇­的。”

话罢,嘿嘿地笑了起来,看着陆十六哭笑不得的神情,顾盼心中暗暗遗憾,若是此时鼻下流出两条青龙,就更妙了。

顾盼转身施施然地从演武场中穿过,一路又碰到了不少三三两两前来赴宴的少年,或是一身青衫的国子监的监生,或是宽袍广袖的世家子弟,她俱都安静地退到一边,让这些客人先行,心中暗忖,看来表哥是打定主意要从监生或是世家子弟中选一个给自己了。

到了门口,见表哥正在寒暄,顾盼便百无聊赖地退到一旁,与一排负责引路的门倌站到了一起。

当中有个眉眼灵活,长了张喜庆的圆脸的少年便凑了上来,眉开眼笑地道:“兄弟以前似乎不曾见过?”

顾盼望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生的貌丑,以前一直在灶房帮厨,今日客人太多,顾管事怕人手不够,便调了我到前面来帮忙。”

那小厮连连点头,欢跳着应道:“是呢,是呢,我听说灶上今日里还特意从外面请了那醉乡楼的大厨来。”说着,这少年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下嘴角,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盼。

顾盼一愣,随即想到将军府的伙房那糟糕的手艺,对这少年不禁生起了几许同情。

那少年见他愣神,以为他担心吃不到,随意地抬起手,拍了拍顾盼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今日客人这么多,定然会有酒菜剩下的,到时候咱们兄弟也可以饱食一顿。”

两个人正嘀咕着,耳边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就要这个小倌给本殿下引路吧。”

顾盼身子一震,僵硬半晌,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却见李祈正一身锦绣龙袍,却是贴身的长袍窄袖,脚下一双皂靴,头戴五龙冠,看着­精­神奕奕,却与那些世家子弟大是不同。

只是此时,李祈正的眼睛却没有看向顾盼,而是伸手指向了和她说话的那圆脸少年,顾盼怔怔地看着他,他似乎毫无所觉,便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施舍于她。

顾盼嘴巴里又苦又涩,似乎吃了黄连一般,看着李祈正远去的身影,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有一块硬物被妥善地贴身收藏,却是上次得自李祈正的玉佩,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茫。

顾远南看在眼中,轻叹了口气,这七皇子殿下因何如此,他自然知晓,却也怪了他,此时他很是后悔当初不该欺骗了死党,如今两人虽然修复如初,李祈正却绝口不提顾盼的半点事情,便连当初重金买下的一箱衣裳,也闲置在了将军府中。

顾远南倒是颇为可惜,他如今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白瞎了小表妹的心血了。

李祈正脚下生风,不知不觉却是越过了那领路的小厮,圆脸的少年只得夹紧了脚步,莫名其妙地死追着李祈正。

这将军府里,李祈正来了不知多少次,又如何不认识路?方才却是故意点了这小厮带路,不知为何,刚才见这小厮熟稔地拍着小丫鬟的肩膀时,心里起了莫名的烦躁。

他猛地一顿足,上次便已经想好,此生此世断不能与此女扯上半点关系,如今这般烦心却又是为的哪桩?是了,他定然是见那傻瓜被这少年占了便宜还不自知,所以见义勇为,帮了她一把。

李祈正努力摆了摆头,似乎如此便能把那平凡无奇的小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一般,看来,他要认真考虑一下父皇要他迎娶正妃的提议了。

顾盼一直无所事事地站着,看着身边的门倌一个个的减少,又一个个的回来,顾远南似乎把她遗忘了一般。

难道说,方才第一批进去的世家子弟里,有什么人是表兄十分中意的么?顾盼想到这个可能,顿时紧张起来,把方才那几个少年逐一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矜贵的紫衫少年,自诩风流的黄袍少年……她的呼吸一窒,几乎毫不犹豫地锁定了最后一个目标,陆十六,定然是陆十六,风度容貌俱是上上之选,难得的是身为世家子弟,却为人谦逊,又没有那股骄纵之气。

顾盼撇了下嘴巴,表哥真是想的美,她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把表哥和陆十六配到了一起,竟然觉得异常和谐,顾盼嘴角偷偷地扬了起来。

一个人偷着乐时,耳边突地传来了低沉地,带着几许玩味地声音:“这个小哥,难道梦到了本将军不成?”

这声音梦魇一般,死也不会忘记

顾盼猛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地脸,肤­色­黝黑,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正对着她咧开大嘴笑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得人胆战心惊。

顾盼单手抚胸,不知不觉退了一步,廖将军却没有追上来,他站直了身体,双手抱肩,两腿分开而立,饶有兴致地的打量着顾盼。

顾盼这才发现此人生的极为高大威猛,站在他身边,便觉得压迫的喘不上气来,她求救地看向一旁的顾远南,不禁一怔,顾远南的踪影全无,这家伙做什么去了?

廖将军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富有磁­性­的声音带了几分暧昧道:“这次你要往哪里跑?小东西。”

顾盼脸刷的一下惨白,随后强自镇定下来,极度恐慌中,她的大脑开始了飞速运转,对,这个男人既然能出现在醉乡楼,认得父亲,又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身份蛮高,此时此刻,应是作为客人出现的吧。

既然是客人,顾盼扬起头,对着廖将军勉强一笑道:“将军可是来赴宴的?让小的替将军引路吧。”

廖将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东西,他微微发颤的声音,抖动的身体在在说明了他此刻怕的不行,却又鼓足勇气说了那么一番话,真是有意思的小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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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勇豪气地伸出手拍了下顾盼的肩膀,果不其然,就见这小家伙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廖勇大觉好玩,笑道:“那就劳烦小兄弟了。”

顾盼强忍心中恐惧把廖勇的手从肩上抖了下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大步向前行去,廖勇突地生起了戏弄之心,紧随其后,大步追了上去。

顾盼听着身后的足音,相距仿佛不足一步,她忍不住越行越快,最后不知不觉间,竟是端起了小臂,一路小跑,身后的那人却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眼见到了练武场前,穿过这一片沙地,就到了大厅,顾盼大喜过望,却是暂时忘记了身后的恶魔,两条腿恨不能飞起来一样快速交替。

廖勇嘿嘿一笑,猛地伸出大手一把捞住了顾盼的细腰,一口热气直直地喷到了她的颈上,声音中带着一抹罕见的兴奋:“走错路了哦,小东西,我们去的不是那边。”

顾盼一惊,伸出手在腰间的大手上狠狠一抓,自她到了侯府,指甲却是留长了,一抓之下,登时出现了五条血痕。

廖勇收回了手,望着顾盼,伸出舌头舔着手背上的血痕,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你敢伤我……”

顾盼直觉地感到了危险,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过身,撒腿就向着大厅狂奔而去。

廖勇见她奔逃,狂­性­大发,本能地抬脚便追,二人一逃一追,却是快速地接近了大厅,此时路上断断续续地依然有着客人,见二人飞掠而过,都不禁驻足观看,厅中的客人们也受了惊动,纷纷从厅中涌了出来。

顾盼的视野之中映出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她心中呐喊着,救我,救我。

却见那抹明黄|­色­一晃而过,竟然完全从视野中消失,顾盼怔怔地停下了脚步,任由廖勇哈哈大笑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顾盼突然无所畏惧起来,她骤然转身,直直地看向廖勇,厉声斥责道:“放手”

廖勇依然沉浸在方才追逐猎物的快感之中,闻言,大手却是又紧了一紧,嘿嘿笑着逼近了顾盼。

顾盼坦然与他相对,提高了声线,大声道:“将军意欲何为?”

廖勇一愣,顾盼反客为主,口中连珠炮一样,一句紧一句地说道:“小的为将军引路可有失责之处?将军步步紧逼却是为的哪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将军想要强抢不成?”

这一番话说的浩然正气,顾盼瘦小的身影在日光的映照下瞬间高大起来,廖勇竟然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他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不然也不会靠着军功一路高升。

若是此时并非威武将军府,眼前又没有这么多的士子书生,他定然已经狂­性­大发,抢了就跑了,只是,他扫了一眼围观的众多学子,这群迂儒脸上已经流露出了不屑厌恶种种情绪。却碍于他凶名赫赫,视线所及,俱都低下头去,反倒不如这相貌丑陋的小厮来的勇武。

廖勇忍不住偏着头,眯缝起双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小厮,他鼻子上的黑痣实在是过于吸引人的视线,仔细看去,那黑痣却似乎并非天生,搁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异常的不和谐感。

若是去了这颗黑痣,那容貌倒也称的上清秀,廖勇嘿嘿一笑,单手使劲,把顾盼瞬间拉倒了身前,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低声道:“今天大爷就放你一马,千万别叫大爷再撞见你。”

后面一句却越发低沉,声音低的只有他二人听到,顾盼心一紧,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这个匹夫她亦是低低地笑了两声,针尖对麦芒地道:“不错,你也千万别再撞见我。”

廖勇一愣,随即松开了大手,连声道:“有趣,有趣。”话罢,哈哈大笑而去。

顾盼轻轻抚摸着被廖勇攥过的手臂,上面传来了酸疼的感觉,不用掀开衣袖,她就可以肯定,定然已经是青紫一片了。

待那个可怕的身影走远,顾盼小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所有的勇气似乎都已经流失了。

身遭的监生和世家子弟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便三三两两的退回到了大厅之中,顾盼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太阳之下,足下的影子被拉的又细又长。

李祈正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盼那瘦小的身影看起来,寂寞如斯,却又让人觉得顶天立地。

廖勇断袖之名,满城皆知,偏他又战功赫赫,等闲的权贵也不愿招惹这个煞星。

况且这又是威武将军府,恰好是这骠骑将军的顶头上司的府上,谅这莽夫也不敢为所欲为,因此才没人替她出头。

李祈正将要踏进厅中之时,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个穿着莲花白长袍的少年缓步行到了顾盼身前,他的眼中瞬间再无丝毫情绪,回转头来,却和身边的世家子弟嬉笑打闹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皇子风范。

顾盼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腰背缓缓的挺直,头也扬了起来,立时便注意到行将走到她身前的陆十六。

他拱手示意,谦生道:“方才陆某站位过远,却是不明端倪,听了旁人讲过之后,才知道事情的些许经过,小兄弟真是勇气可嘉啊。”

顾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马后炮罢,这人,倒真是会卖人情。

顾盼胸中有什么压抑着的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她微笑着凑近了陆十六,低声道:“方才,其实我是故意带几个公子绕了路的。”

话罢,看着一脸惊愕的陆十六,顾盼大笑数声,两手一摆,扬长而去。

她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舒畅许多,仰头望见天空湛蓝一片,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心胸登时随之开阔了起来,顿时觉得今日之所作所为都甚是可笑。

顾盼微一驻足,掉头去了偏房所在。

一推门,顾盼便看见柳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塌上,双腿曲起,两手环膝,一双眼睛盯着鞋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顾盼走到了她身前,柳芽才猛然惊醒,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支吾道:“小姐,我,我……”

顾盼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吩咐道:“把衣服给我换了,咱们这就回府。”

柳芽张大了嘴巴,看向一身男装的小姐,见她嘴角紧绷,目光锐利,却和早上随着表少爷一起出门时的不情不愿大不相同。

柳芽乖觉地合上嘴巴,听话地帮顾盼换回了来到将军府时穿的一套淡紫襦裙,她要帮顾盼清洗掉脸上黑痣之时,却被她伸手拦住,“等回府再洗掉的好。”

话罢,顾盼却是又戴上了纱帽,寻思片刻,又伸手捉起了那一套男装,主仆二人便出了门。

这偏房离后门却是不远,只需三五步路便到了。待赶到后门,柳芽却去与那门卫交涉,唤他去赶辆马车过来,这门卫自然晓得顾盼是府上的表小姐,自然不敢怠慢,唯唯诺诺地应了。

只是这表小姐早上来时,是少爷亲自接来的,现在少爷不在,他却不敢私自做主。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顾盼主仆,却又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厮,吩咐他赶紧去寻了少爷来,方慢悠悠地赶往马厩。

顾盼左等右等不见马车,渐渐起了疑心,她回想了下这门房离去的时间,不禁一跺脚道:“坏了,只怕这人是去寻表哥了。”

话罢,顾盼当机立断,单手牵住柳芽,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到了外面再雇一辆马车。”

柳芽虽觉不妥,却不敢忤逆于她,便顺从地跟在了顾盼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刚迈出大门,却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行了过来。

顾盼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的柳芽,那车夫的技术却是极好,将将把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马头对着顾盼打了一个响鼻。

顾盼瞬间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却是转头看向身后的柳芽。

柳芽怔怔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姐,有些不敢置信,方才,小姐一手把自己拉到了身后吧?

顾盼上下打量一番柳芽,见她全身安好,登时放了心,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炸雷一样惊的她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让一下,挡着路了。”

顾盼猛地回头,却见廖勇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不耐烦地伸出大手一呼拉,顾盼向旁边跌出了两步,将将才稳住了身子。

回过神来,顾盼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死死瞪住了已经行到马车跟前的廖勇,却见他神­色­间收敛许多,一片恭谨地唤道:“大人,末将已等候多时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的车门被人一脚踹开,顾朝阳大大咧咧地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行动间,身上的盔甲发出了铿铿锵锵的声音,他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了肩头,虽然比廖勇矮了一些,气势之上却完全压倒对方。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顾远南再次登场第一百六十九章 顾远南再次登场

顾朝阳漫不经心地向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顾盼微微一怔,随后大步向她行来,行走间铠甲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

顾盼不知为何,对这个舅舅带了几分畏惧,待顾朝阳在她身前站定,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日光,顾盼整个人完全被笼罩在了顾朝阳的­阴­影之中,那股压迫感更甚,她心中莫名地恐慌,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顾朝阳手放在了佩剑之上,淡淡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盼张开嘴巴,却发现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远远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妹是来祝贺孩儿生辰的。”

顾朝阳眯起双眼,看向急急走过来的儿子,顾盼立时觉得身上压力一减,张了嘴巴像是被冲到岸边的河鱼,大口的喘着气。

顾远南不动声­色­地在顾盼身前站定,把她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笑看着自己的父亲,顾朝阳和他对视片刻,哼了一声道:“那你就看好她,别再叫她乱跑,出了府门还双脚沾地,真是成何体统”

话罢,顾朝阳转身进府,廖勇毕恭毕敬地随在了他身后,明明高了半头的高大身材,从后面看去,却比顾朝阳矮了一截。

顾盼闷不作声地跟在一脸­阴­沉地顾远南身后,再次回到了那偏房之中,顾远南瞪着顾盼,不满地道:“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顾盼僵立不语,倔强地别过头去,顾远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把折扇几乎要摇断:“我寻这么个机会容易么?京中未婚的青年才俊几乎被我一网打尽,你还要怎样?”

顾远南一句一句逼问不停,顾盼心中的委屈翻江倒海一样的翻腾出来,想到今日里的一波三折,那一群孔雀般的世家子弟,一个个浮夸虚华惹人生厌,又想到了被廖勇追逐了半个将军府的惊恐,终于忍不住,两只眼睛缓缓的落下泪来,偏又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顾远南望着足下,却是没有注意到顾盼的反常,依然烦躁地走来走去,口中喋喋不休:“今天本来不是我的生日,两个月以前其实就过掉了,幸好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庆过生辰……”

一旁的柳芽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顾盼不时用手背糊一把眼睛,又看了眼毫无所觉的顾远南,忍不住高声喝道:“表少爷”

顾远南一怔,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了顾盼一脸泪水汹涌澎湃,他登时慌了手脚,连忙凑上前来,柔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乖啊,都是表哥的错,咱们不玩了。”

若是顾远南依然是方才的态度,顾盼只怕仍然倔强不语,他这副连哄带劝的,顾盼再也无法自持,靠在顾远南身侧,嚎啕大哭起来。

便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母亲一般,顾盼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的顾远南面­色­越来越­阴­沉,便像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阴­云密布,他双拳紧握,牙齿格格作响,狠声道:“廖,勇,这个匹夫”

顾远南心中真是气恼已极,这个廖勇,并不是他请来的宾客,应是为了向父亲回报公事才来的将军府,而且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将军府了,怎么会不认识路?

顾远南深深的自责起来,若不是醉仙楼的大厨派人来寻他看一下菜­色­,他怎么会暂时离开一下,谁知道片刻功夫就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他双手握住顾盼的肩膀,凝重地道:“你做的很好,我们顾家的人,就该是这样子的。”

话罢,顾远南啪的一声,甩开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明明一副公子哥的架势,却带着股肃杀之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满身戾气逼的顾盼不得不连退三步。

顾远南盘算半晌,偏过头对着顾盼粲然一笑,当真是美若夏花,俊雅脱俗:“走吧,看表哥给你如何出气的。”

顾盼一怔,抽了下鼻子,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顾远南避了出去,等柳芽帮顾盼重新打扮成了小厮模样,一前一后,二人缓步向着宴客大厅行去。

远远地便闻到了人声鼎沸,路上又见川流不息地下人手捧托盘,却是已经开始上菜了。

顾远南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他一出现在大厅门口,脸上立刻挂了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一众青衣的监生立刻站了起来,纷纷道:“顾公子。”

世家子弟们位置靠里,却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只面带微笑的看着顾远南,彼此之间不再交头接耳。

顾远南一路寒暄行到了大厅正中,顾盼亦步亦趋地随在他身后,此时有了顾远南做依仗,顾盼的心思安定下来,她半垂着头,打量起了这京中的青年才俊们。

青衣的监生们虽然衣衫质朴,细细看去,却也微有不同,有人衣襟之上别了朵兰花,又有人步履之间露出了缎面软鞋,还有仿了世家子弟的款式,只是袖子没有那么宽大罢了。

监生们虽然坐的远,一双双眼睛却总是向着里面的世家子弟们瞄去,就算将来学业有成,荣登仕途,却也要依附在某一世家名门之下才好生存,若是能早早成了某一公子的清客,那对于出仕当真是好处多多啊。

顾盼年纪虽小,却也看的一清二楚,这些书生们,和灶上那些为了争得一个好差事而来讨贺大娘欢心的婆子们,又有什么不同?

她今日之中,心情一天数变,对成亲一事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随后的勉为其难,到了现在却是隐隐地生出了抗拒之心,一想到要和这厅中的某一个男子共度余生,便觉得十分的反胃作呕。

顾盼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想起昔日里,贺大娘也曾告诉过她,等她成年,便安排她和松石订亲,当时却也没有如此大的抵触。现在想来,当是松石此人忠于职守又乐观向上,­性­格却是不讨人嫌吧。

思绪万千中,顾远南已经在世家子弟中又转了一圈,桌子上的菜也上的七七八八了,这醉乡楼的大厨果然名不虚传,顾盼虚虚地扫上一眼,一桌之上的菜肴却有十之五六叫不上名字来,单看菜­色­搭配的五颜六­色­,层次鲜明,便引得人食指大动。

再看厅上的客人们,虽然依然谈笑不止,眼睛却都已经向着桌上的菜肴瞄去,便是世家子弟也不例外,这醉乡楼号称京中第一楼,最贵的一道菜要一掷千金,还要排号才吃得到,其他的菜­色­也以贵少­精­闻名京城,等闲却也难得吃上一次,监生们更是许多连这醉乡楼的门都没有进过。

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顾远南,就等着他宣布开席,顾远南不负众望,接过小厮奉上的酒盅,高高举起,笑道:“今日在下寿辰,多谢众位捧场,不胜荣幸。”

按照正常程序,顾远南说了这句话,把酒喝­干­净之后,就可以宣布开席了,已经有耐不住­性­子的监生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筷子,一旁的世家子弟们暗暗看在眼里,却是把几个没有规矩的悄悄拉进了黑名单。

众目睽睽之下,顾远南举到嘴边的酒盅突地一顿,随后缓缓放下,他喟叹一声,眉头微皱,向来俊雅的脸上却是多了些忧伤,反倒衬得他越发脱俗,席中不少男子都为之呼吸一窒。

顾远南缓缓扫了一圈厅中诸人,视线所及,无人不屏住了呼吸,世家子弟们更是在心中暗忖,顾家多出俊男美女,此话果然不假,顾远南一介男子便有如此姿容,真想不到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城倾国,可惜,可惜了。

顾远南朗声开口道:“远南见此繁华景象,却是想起了与父亲行军时的日子,最艰难之时,军中将士食难果腹,便是草根树皮也俱都拿来吃了,父亲常言,我等吃的一时辛苦,却是为了天下黎民的生活安泰。”

他此话一出,便是脸皮最厚的监生的手也从那筷子上挪开了。

此时厅中若论身份,最尊贵者莫过七皇子,他却笑嘻嘻地端着酒杯,浅酌小饮,一副对顾远南的话毫无反应的样子,身周的世家子弟莫不在心中腹诽,都说七皇子日日寻欢作乐,毫不关心国事,如今看来,却是事实了,真是枉自生在了皇家。

陆十六手持酒盅,长身而起,高声道:“顾兄所言甚是,我等诸人能在此处欢饮却是要感谢戍边卫国的将士们,陆某便把这第一杯酒,敬了这些天朝勇士们。”

话罢,陆十六手腕一翻,一杯上等美酒洋洋洒洒地泼了满地。

厅上余人就算脑筋不如陆十六转的快,有样学样却还是会的,登时纷纷站起,又端起酒盅,效仿着陆十六一一泼到了地上。

顾远南含笑看着众人举止,脸上满是欣慰,心中却在泣血,早知道第一杯都倒上水好了,水酒水酒,这水么,其实和酒也是一样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章 世家子弟的职责

人人都盯着顾远南的手,他却端着酒盅不放下了,仰头望天,感慨良多地道:“昔日顾某随父从军,父亲经常说如今的世家子弟奢靡日盛,不复当初助太祖马上夺江山的悍勇。”

话音刚落,和陆十六同桌的紫衫少年便已经拍案而起,怒道:“闽南安氏在此,我祖我父尽皆阵亡于阵前,安浩然亦打算上阵杀敌,只是至今无后,家中祖母不允,待我娶妻生子,便去投军”

紫衫安浩然这一段话说的掷地有声,与他同桌的少年们纷纷站起,伸出手来互击,高喊道:“安兄所言甚是,我等亦要投军报效吾皇”

话罢,这些世家公子一个接一个的伸出右手,摞了高高一叠,陆十六眼眶微湿,最后站起,双手重重地搭了上去,激动地道:“好,好,我等儿郎,自当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顾盼亦是抬起头来,盯着这些看似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他们原本白皙的脸上透着阵阵红晕,却是激动已极,不似作伪。高涨的战意在他们中间激昂澎湃,单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已经被鼓舞的热血沸腾。

这就是世家子弟始终高于监生们一头的真正原因,监生们固然可以通过勤学苦读踏上仕途,若要论起投军杀敌,却往往是世家子弟一马当先,这些看似稚­嫩­的世家子弟中,有许多人的祖辈父辈已经永远的埋骨边疆了。

顾远南冷静地把安浩然从表妹夫的备用人选里剔除,这种为了上阵杀敌娶个老婆只为了传宗接代的,若是他老婆生了孩子,必定会当寡­妇­。

顾远南缓步踱到了安浩然这一桌前面,逐一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朝气勃勃的脸,朗声道:“好,不如趁着今日我父亲尚在府中,众位兄弟就叫他见识一下如今的世家子弟们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精­兵强将”

一众世家子弟轰然应诺,便是青衣监生们亦是热血沸腾,顾远南一手搭在了安浩然的肩上,一手搭在了陆十六肩上,推着二人向外走,其他诸人摩拳擦掌紧随其后。

顾盼怔怔地看着热闹的大厅转瞬间人去楼空,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缓地滋生出来,也许,她错看了这些少年?是啊,幼年之时,她便因容貌饱受了歧视,今日里却偏偏以貌取人了。

顾盼握紧了拳头,又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不禁一愣,一身明黄龙袍的李祈正优哉游哉的喝酒吃菜,仿佛那一群热血少年只是过客,登时无语。

顾盼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地踏出大厅,身后李祈正缓缓地放下了筷子,讪笑两声,却是拿起酒盅小口啜饮起来。

出了大厅就是演习场,顾远南和陆十六以及安浩然站在了最前方,身边围住了一群宽袍广袖的世家子弟,青衣的监生们规矩地站在了两边。

顾远南已经派人去请顾朝阳过来,他闲立一旁,折扇却是收了起来握在手中,这些世家子弟便不好取出折扇遮挡日光,一个个晒得满脸冒油。

顾远南上下打量了几眼立在他身边笔直如标枪地安浩然,突地扇子立起一拍脑袋道:“贤弟这身衣服却是不利于马上骑­射­啊。”

安浩然一怔,随着顾远南的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上,两条广袖被风吹的鼓了起来,衣衫猎猎作响,脚下的木屐站着还算稳当,行走间却是不大跟脚的。

未带安浩然说话,顾远南大手一挥,唤了校场边上的一个小兵过来,低声吩咐几句后,那小兵左手握拳行了个军礼,转身小跑而去。

半晌回转来时,身后却又跟了一队军士,人人手捧一身衣袍,行走之间井然有序,间隔相当,看的出来,平日里训练定然极为有素。

这队军士行到顾远南身前之后,整齐划一的一个收队,却是排成了一列,从顾远南这里望去,便只看到了站在最先的军士,他身后只有高高低低的一排红­色­帽缨。

顾远南身旁的世家子弟们鸦雀无声,这些少年虽然久居京城,却也知道顾朝阳麾下的这一支百炼­精­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人人均知,上阵杀敌靠的就是军令如山,体现在无战事之时,就是队列这等的细枝末节,最能看出一个将军的统兵能力。

当先一人头戴铜盔,半身盔甲,腰挎大刀,却是个校尉,他高声吼道:“威武将军麾下跃虎营左校尉范明前来报到”

听了这范校尉自报称号,场上众人面上表情为之一敛,顾朝阳麾下共有三军,又有亲卫三营,分别为奔豹,跃虎,腾龙,能进这三营的莫不都是军中的­精­锐之部,三营的地位又依次递增,此人能当上跃虎营的左校尉,军功必然已经累积过了百人斩。

顾远南对着他随意地点了下头,转过身看着一众肃然的世家子弟,指着范校尉身后捧着衣物的军士们,认真地道:“哪位若是有心下场较技,便请换上这身衣袍。”

顿了一下,顾远南强调道:“这些衣袍俱是全新的,只不过都是低级军士的袍服。”

话罢,他扫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的世家子弟,从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世家子弟从军,入营便是校尉,难得体会低级军士的辛苦,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家伙会不会放下架子。

紫袍的安浩然略一踌躇便大步向着站在范校尉身后的军士行去,站定之后,先行了拱手之礼,方伸出双手平平地从那军士手里接过这一身袍服。

顾远南瞳孔微微一缩,安家乃是开国十姓之一,父亲早就叫他莫要轻视这些世家,果不其然,安家虽然没落了,却还有两把刷子。

安浩然也不去寻个衣服,左右这将军府里无女子是满城皆知的,他一把解下腰间紫­色­长穗编成的腰带,只手抓住半边衣袍随手一扬,淡紫宽袍自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便像是空中突然浮起了一朵紫­色­的云。

顾盼怔怔地看着落到脚下的紫­色­衣袍,心中百味杂陈,初见之时,这少年的一派娇贵仿佛还在眼前,骤然之间,却是横生出一身的男子气概。

她恍惚间抬头望去,却见安浩然已经换好了衣袍,军中向来崇尚简约,这最低等的士兵的袍服更是简单到了极致:衣服短的刚好盖住了ρi股,袖子像是根萝卜,上宽下窄,到了袖口骤然缩起。

袖口之上又有两根布带,安浩然口中叼住一根带子,把另外一根在手腕上缠绕了几圈之后,与口中的带子打了一个活结。

裤子也是如此,安浩然依然把裤脚熟练地绑起,顾远南暗暗点头,这家伙倒不是吹出来的,看这架势,至少武士袍在家中是常穿的。

安浩然随后接过另外一个军士递过来的军靴,褪下木屐,拽住靴口,一脚蹬了进去,穿好后,在地上蹦跶两下,感觉尚算合脚,又伸手把束发的峨冠和飘带一起解下,借了军士的腰刀,割了一截飘带,随手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却是一下子从飘然若仙转成了英挺峻拔。

待安浩然穿戴完毕,他冲着几个相好的世家子弟挥舞了下拳头,吼道:“怎么样,谁敢与我一战?”

其他几人立刻跃跃欲试起来,顾远南手里的扇子不知何时展开了,在胸前轻轻扇动着,在这刮着阵阵小旋风的天气里,却不觉得突兀。

顾远南轻轻摇动手中扇子,笑道:“几位得抓紧了,我家老爷子怕是没什么耐­性­看很多人演练骑­射­的。”

此话一出,几个世家子弟对望一眼,登时争先恐后地向那对捧着衣物的军士扑去。

世家子弟,固然可以托庇家族祖荫之下,衣食无忧地做一辈子二世子,但凡有点野心的,却莫不想建功立业,自己挣上一份军功。

顾朝阳是谁?本朝武将之首,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若是能入了他的法眼,将来从军,定然平步青云。

这几个世家子弟相比安浩然的利利索索,却显得忙乱了些,最后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带子却系的松松垮垮,便显得有些颓废,捧着衣物的几个军士暗自腹诽,这种不整军容若是被长官看到,是要挨板子的。

这边尘埃落定,校场对面却行来两人,当先一人一身白­色­书生袍,脚踏同­色­布鞋,看着清清爽爽,却是穿着便装的威武大将军顾朝阳;旁边一人落后半步,一身铠甲,比顾朝阳高了半头,手扶腰刀,有如出闸猛虎,正是和顾盼结下梁子的骠骑将军霍勇。

场上少年俱都一愣,威武大将军虽然声名赫赫,绝大多数人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算世家子弟中偶有见识过顾大将军真容的,也都是一身披挂的戎装模样,像是这等布衣装扮,却都是头次见到。

待顾朝阳走的更近了些,却见他额前带了三指宽的抹额,抹额之上一颗珍珠闪闪发亮,越发衬得他丰神俊朗,宛如神仙中人。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过如此

顾远南紧走两步迎了上去,低头拱手,持礼甚恭:“父亲,劳烦您了。”

顾朝阳微微点头,他和顾远南二人站到一起,却像是兄弟一般,周遭的世家子弟中不乏喜好男风者,见这么一对俊秀人物,忍不住悄悄擦了擦­唇­角。

顾朝阳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少年们,顾盼之间,英姿勃发,无人能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顾盼迅速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身子,向后贴近了墙壁。

大厅门口早已经摆放了一把太师椅,顾朝阳悠闲地坐了下去,霍勇板着脸立在了他身后,顾朝阳望着几个换好军士袍服地世家子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开始吧。”

顾远南躬身又是行了个半礼,转身对范校尉吩咐了几句,他领命而去,片刻功夫,就见校场之内四处立起了草人。

这些草人约有一人多高,却是用了一长一短两个木棍订成了十字形,再把稻草捆扎其上。

又有几个军士牵来三五匹骏马,这些马高大健美,一个个扬着脖子打着鼻嚏,脑袋一偏,便要挣开缰绳,一看就是­性­子十分不驯的。

顾远南指着场上纵横交错的草人笑道:“各位兄台,请先自选马匹,之后在这草人之中穿Сhā­射­击,谁­射­中最多,便是胜者。”

随着顾远南的话,一旁的安浩然已经跃跃欲试,他迈开脚步到了马匹跟前,左挑右选,最终选中一匹枣红­色­的公马,却是比旁的骏马还要高出半头,顾盼之间,神骏异常。

安浩然扯过缰绳,利落的飞身上马,一手接过军士递过来的弓箭,哈哈笑道:“顾兄,这­射­中了草人的头和身子,可是一样的计算?”

顾远南亦是大笑回道:“自然不同,身子只算一分,头却可再加一分。”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哈哈大笑声响起,众人的视线一起看向酒足饭饱从大厅里缓步行了出来的李祈正,笑了几声后,他朗声道:“本皇子便出五十两给大家添作彩头。”

一众世家子弟嗷嗷叫了起来,七皇子李祈正行到了顾朝阳身前,二人随意地行过君臣之礼后,顾朝阳一ρi股再次坐下了。

李祈正笑看着过来招呼他的顾远南,压低声音道:“你可得把我这五十两拿回来。”

顾远南嘿嘿一笑,伸出手拈了两下,轻声道:“见一面分一半。”

李祈正面­色­不变,伸出手与他互击两下,斩钉截铁地道:“成交”

安浩然左手持弓,右手牵着缰绳,两腿一夹,枣红骏马迈开了四蹄小跑起来,待行到了校场中央,安浩然突地松开缰绳,仅用双腿控马,在这草人之中左冲右突起来。

他左弓右箭,连连­射­出,每­射­出一箭,便有一个草人中箭,且所中部位无一例外,全部是头部场上众人俱都屏息静气,换了军士袍服的几个世家子弟已经垂头丧气起来,这等骑­射­功夫,他们自然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待到还有三个草人时,这些世家子弟竟然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呐喊,失手吧,落空吧。

却见安浩然一次摸出两只竹箭,同时放到了弓弦之上,瞄准不远处并排的两个草人,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双箭齐发,箭无虚发安浩然双手平端弓箭,以腿夹马控制方向,缓缓行到了顾朝阳面前,年轻的脸上满是骄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马, 单膝跪在了顾朝阳面前,仰着头,就像是一个孩子第一次打扫了房间,急于得到母亲的表扬一般。

顾朝阳居高临下的斜觊着他,嗤笑一声,单手拿过安浩然手里的弓箭,看了一眼,另外一只手也缓缓抚上弓身,两手微微用劲,啪的一声,这张轻弓立刻崩为两段,就听到顾朝阳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安浩然的渴求赞美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半跪在顾朝阳身前一动不动。

旁边那几个换了军士袍服的世家子弟忍不住瑟缩了下,似乎集体风化了一般,身上的皮肤异常敏感起来,本就粗糙的衣服扎的人每一寸肌肤都生疼无比。

安浩然嘴­唇­哆嗦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站在顾远南身边的陆十六脸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安浩然,紧紧盯着顾朝阳,认真地问道:“那将军说,如何才算得过关?”

顾朝阳右手轻磕太师椅的把手,淡淡地道:“难道战场上的敌人会呆站着等你的箭吗?”

安浩然脸­色­惨白,喃喃道:“不错,敌人怎么会呆站着……”

陆十六猛地伸出右掌,大力地打在了安浩然身后,吼道:“你现在可以­射­站靶,将来自然可以­射­移靶,你还年轻,莫要如此灰心丧气”

安浩然被他击打两下后,身子一挺,昂起头,看着顾朝阳道:“不错,将军大人,我今日不行,不代表明日不行。”

顾朝阳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今日不行,也并不代表你明日就做的到了,若是你们这些蠢货只有这种水平,那就别浪费本大人的时间了。”

说到最后一句,顾朝阳原本懒散的身子蓦地坐正,从他身上散发了一股孤烈的气势,这是千军万马之中一往无前的气势,挡者披靡,离他最近的陆十六和安浩然受的冲击最大,二人齐齐退了一步。

陆十六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身边的安浩然的身体冰冷如斯,顾朝阳站起了身子,在世家子弟中扫视一圈,视线所及,每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会比闽南安氏做的更好。

顾朝阳大笑数声,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摆摆地迈起了四方步,陆十六心中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握紧双拳,猛地抬头喊道:“将军,请留步。”

顾朝阳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看向陆十六,笑道:“怎么,陆家十六郎也忍不住要出手了,你们老祖宗没告诉你,要韬光养晦吗?”

不知为何,顾朝阳念及韬光养晦四字时,让人觉得格外刺耳。

陆十六直视顾朝阳的眼睛,大声回答道:“不错,但老祖宗也说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朝阳仰头望天,淡淡地道:“好,我就再给你一炷香功夫,让我见识见识陆家,如今烂到了什么程度。”

陆十六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刚毅,他却没有换衣服,只简单地把袖子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又用峨冠上的飘带紧紧缚住,衣服也同样处理,鞋子却借了安浩然的,幸好两人身量相差不多,倒也穿的合脚。

陆十六选择了安浩然方才骑过的枣红马,一跃而上,看着范校尉,沉声吩咐道:“上活靶”

范校尉一惊,这活靶需由军士扛起草人,在校场之中奔走方成,而骑­射­之人需要­射­中草人又不能伤及军士方算过关。

便是军中袍泽也鲜有用此法练兵者,除非艺高人胆大之徒,他犹豫间,却闻得顾朝阳朗声道:“就依了这黄口小儿,把箭矢去掉,留了箭杆便是。”

顾朝阳治军甚严,范校尉立刻应了声喏,片刻之后,校场之中的草人便被涌入的军士搬起,在校场之中绕圈奔走,隐隐看去,有如龙腾虎跃,却是个战阵。

范校尉又亲自去寻了柄弓给陆十六,陆十六拿在手中掂了一下,嗤笑道:“太轻。”想要模仿顾朝阳把这弓一掰两断,终究不能十分确定,便放了手。

范校尉深深凝视了陆十六一眼,却又寻了把半人多高的重弓,这种弓,双臂至少要有八石力量才拉的开,便是军中,也少有人做到。

陆十六一把将重弓提起,又伸手抓过范校尉递过来的箭筒,挂在了马前,大喝一声道:“儿郎们,小爷我来了”

陆十六双腿一夹马腹,便如出闸猛虎一般扑向了校场之中。

军士们手里的草人既是靶子,也是武器,当先便有人挥舞着草人迎了上来,陆十六眉毛一挑,骤然间便从两个军士的眼前消失,二人一顿,便觉手中草人被大力冲击,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才稳住了身形,却见手上的草人已经中箭,草人脑袋上的箭羽犹在震动。

围观的世家子弟们和监生们不由自主地爆发了叫好之声,原来方才陆十六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从马背上一翻,却是藏在了马腹之中,又反手­射­出了两箭。

顾盼看得心动神驰,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胸前,世界仿佛在她面前又打开了一扇门,这新的世界有别于后宅之中的勾心斗角,充满了男儿的热血沸腾。

接下来,陆十六彻底展示了他惊人的马技,或侧跑,或直行,有时贴在马腹一侧,有时又直立马腹之上,扬鞭之时,又骤然加速,逃脱出军士们的包围圈。

手里的弓也不断变化花样,或是正持,或是反背,每一箭­射­出,便有一个草人中箭,军士却安然无事。

校场旁的范校尉暗暗点头,这种技艺,便是做一个偏将也使得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与争锋(120)

陆十六打马归来,一­干­世家子弟莫不兴高采烈地围了上去,平日里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有这等本事,尤其以安浩然最为兴奋,两只手抓住了陆十六的缰绳,亲自为他牵起马来,又回头央道:“十六哥有空便教教我骑­射­吧。”

陆十六含笑不语,眼睛看向了顾朝阳,平静地问道:“如何?在下的微末小技可还入得将军法眼?”

顾朝阳嗤笑两声,微微晃动着脑袋,他身旁的廖勇一步跨出,哈哈大笑道:“就凭黄口小儿的花拳绣腿,也上的了战场?”

陆十六脸­色­一沉,廖勇肆无忌惮地笑了半晌,方盯着陆十六,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本就低沉的嗓音更加的富有磁­性­:“怎么样,小儿,可敢与你家廖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陆十六一双手紧紧抓着弓身,骨节发白,他方才是一腔热血,但并代表他失去了理智,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艺过人,只是从未上过战场,是万万打不过廖勇这种屠夫的。

廖勇这个匹夫,若不是顾朝阳一力担保,只怕早在上次屠杀蛮人男子千余人之时就被押解入京了,又怎么会戴罪立功得了骠骑将军的名号?

世家子弟们自然都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渐渐没了声音,校场之上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个少年双拳紧握,眼睛瞪向了廖勇,顾朝阳突然拍了拍双手,笑道:“知耻而后勇,不错,不错,只可惜,现在的你们就算有满腔抱负,也不能化成实际的本事,来和本将军麾下的勇士斗上一斗。”

顾盼怔怔地看着顾朝阳,方才那陆十六郎的表演她已经惊为天人,舅舅却说不过是雕虫小技,那要怎么样的骑­射­武功才入得了舅舅的法眼。

顾远南摇着扇子上前两步,轻笑道:“不如就让孩儿与廖将军比试一场,也给大家增添些余兴。”

顾朝阳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看着顾远南,廖勇怎么得罪这个小狐狸了?父子二人对视半晌,顾朝阳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能是廖将军的对手呢,休要丢人现眼了。”

顾远南面容一整,严肃地看着廖勇,认真地道:“廖将军莫非怕输?”

廖勇被他激的满面涨红,对着顾朝阳单膝跪下,吼道:“还请主公允许小的以下犯上,与公子一战。”

顾朝阳无奈地看着麾下爱将,视线重新挪回到了儿子身上,嘴­唇­微动,无声地道:“手下留情。”

顾远南故作未见,微微一笑,上前扶起廖勇,朗声道:“小子不才,还请廖将军手下留情了。”

廖勇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他一拍腰间长刀,凶狠地道:“还是刀下见真章吧。”

一旁围观的世家子弟看此一幕,心中感动不已,这顾远南定然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才贸贸然地挑战廖勇,只是这廖勇看着却是个愣头青,也不知道会不会看在威武将军的份上手下留情。

世家子弟们不禁纷纷担心起了顾远南,他们一拥而上,把顾远南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地道:“顾兄何必跟一个匹夫一般见识?”

便连陆十六亦是从马上跳了下来,排众而入,挤到了顾远南身前,刚一开口:“顾兄……”

便被顾远南打断,他笑看着陆十六道:“陆贤弟且看我如何叫这匹夫满地找牙的。”

陆十六微微一怔,随后上下打量了身形纤瘦的顾远南,又回头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廖勇,忍不住再次开口道:“顾兄莫要勉强了。”

顾远南不再辩解,却是高声唤道:“范校尉,拿我的戟来。”

范校尉轰然应诺,世家子弟们却都不说话了,百兵之中,唯有长戟乃是战场之上横扫千军的凶器,善戟者,必善战,可惜能熟练使用长戟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少了。

原因无他,这长戟双臂若无千斤之力是无法挥洒自如的。

故而一众世家子弟一听到顾远南所用兵器竟然是长戟,莫不吃惊无比,将信将疑中却也怀了几分希望,若当真是长戟,谁胜谁负却也难说了。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见两个军士气喘吁吁地抬了丈长的戟来,一众世家子弟的眼睛都睁大了,难道这威武大将军的公子并非说谎,他果然用的是长戟吗?

顾远南大笑着排众而出,世家子弟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如同哪吒分海一般,又在他身后挤做了一堆。

顾远南行到了抬戟军士面前,单手握住长戟中部,轻松地举了起来,随后另外一只手也握住长戟,两只手腕轻转,长戟在他手里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转停之时,戟尖直指廖勇鼻尖,顾远南厉声喝道:“匹夫,安敢与我一战”

廖勇一双眼睛骤然眯起,鼻尖渗出汗来,他不发一言,单手猛地拔出了腰间跨刀,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大腿弯曲,狠狠地跨了一大步,手中长刀唰地劈下,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顾远南身旁的世家子弟们纷纷避让,待心魂稍定,却见那刀尖稳稳地架在了长戟之上。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武器,转头大步向着骏马行去,顾远南所选依然是那一匹枣红马,这匹悍马已经连战两场,虽然依然高昂马首,马颈之上却满是汗珠渗出。

廖勇的黑脸几乎要憋出血来,他恶狠狠地道:“小子,某不要你让”

顾远南冷冷地丢下一句:“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只不过速战速决罢了。”单手提缰,双腿一夹,枣红马撒开四蹄,向着校场中央奔去。

廖勇脸­色­深沉,劈手夺过离他最近的军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紧追顾远南而去。

顾盼看着校场中央的一抹青­色­身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表哥,是在为她出头吗?

耳边突地喷来了一股热气,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十分肯定地道:“这个笑面虎是在替你出头啊。”

顾盼一惊,偏了头去看,却一下撞进了李祈正幽深的双瞳之中,她怔了片刻,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着场上的青­色­身影,担心的表情浮露在了脸上,耳边又传来了李祈正地低语:“放心吧,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顾盼一怔,忍不住又偏了头,却见李祈正悠闲地迈着步子晃到了世家子弟之中,嬉笑打骂,浑然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

这人,就是为了让她安心才特特过来说了两句话吗?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校场之中,却见顾远南和廖勇已经开始厮打起来,顾远南明明手持长戟,却避重就轻,­奸­猾如同一尾响尾蛇,嘶嘶叫着,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骤然发难。

廖勇与之截然相反,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把长刀直来直往,一如沙场之上横扫千军一般,每一次劈下必然伴随着一声大吼。

这两个人的打斗惊险无比,顾远南每每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刀光,廖勇却总是以刀硬抗,劈闪之间只闻得刀戟相交的铿锵声。

顾朝阳只看的片刻,便从椅上站起,对一众世家子弟道:“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罢,拂袖而去,世家子弟们俱都看向陆十六,经过方才的校场较艺,陆十六已经隐隐成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的首领,他目光紧紧追随场上拼斗激烈的二人,凝声道:“一个是悍不畏死,一个是以死相拼,却是顾兄胜了一筹。”

他话音刚落,就见场中形式一变,原本一直游走的长戟突地有了脊梁一般,开始与长刀硬碰硬的对磕。

廖勇连接三刀,虎口传来了撕裂的剧痛,­肉­体的痛根本不算什么,他惊愕地盯着宛如杀神的顾远南,这,这根本就是顾家不传之秘,杀神七连斩,每一斩都借用了前一斩的气势,累积到了最后,据称可以杀神屠佛,挡者披靡。

这顾远南年纪轻轻,竟然已经可以使出三刀了吗?

围观的世家子弟们兴奋异常,见顾远南又一次举起了长戟,远远望去,犹如战神再世,凛然不可侵犯,一个个目光痴迷,大呼道:“杀了他,杀了这个匹夫”

对战中的二人根本不曾听到这些喊话,廖勇咬牙再次举起了长刀,呼喝一声,一往无前地迎上了兜头而下的长戟,却觉胯下一松,身下骏马哀鸣一声,腰骨竟然被活活压断了。

廖勇双腿使力,已从骏马之上跃下,抬头却见顾远南又是一戟劈下,他颤抖的双手死死握紧刀把,仰天长啸,拼死又接了一戟。

场上众人鸦雀无声,不敢置信地盯着校场之中,半截身子都陷进了沙土之中的骠骑将军,他仍然保持着举刀向上的姿势,虎口之处却已然崩裂,刀柄被染的鲜红。

顾远南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他,­阴­沉地道:“你该庆幸我只能使到第五斩,并且需要借助这马力才使得出来,不然,你的小命定然交代于此。”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雪恨

话罢,顾远南修长的手按住长戟,在廖勇周身转了一圈,随后戟尖朝下,挑起廖勇的腰带,大喝一声,把他从沙土之中拔了出来。

单手一提缰绳,马头听话地调转了来,顾远南向着一众世家子弟行来,他手轻轻一翻,身后的长戟戟尖向上,微微一震,落在他身后的廖勇的腰带刷的一下断开,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堂堂的骠骑将军的裤子突然滑落,露出了鲜红的里裤。

一众世家子弟先是愣住,随后爆发出了轰然大笑,少年们蜂拥而上,把挺坐马上的顾远南团团围住,这个往日里谈笑儒雅的将军公子,此时却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男人中的男人。

廖勇凶狠地瞪着顾远南的背影,突地跪倒地上,双拳猛击自己胸膛,仰天大吼:“啊啊啊啊~”

顾远南却不曾回过头来,在一众世家子弟的簇拥下重新进了大厅。

顾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少年们包围着的顾远南,心中与有荣焉,她不自觉地挺胸抬头,这是她的表哥啊,会给她出头,会始终站在她身后的表哥廖勇带来的恐慌一扫而光,顾盼­唇­角扬起,跟着进了大厅。

桌上的菜肴早已经凉掉,这些少年们却完全不顾,只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生平从未如此痛快过。

监生们艳羡地看着世家子弟们端着酒杯挤到了顾远南面前,顾远南来者不拒,逐一接过一饮而尽,博得了阵阵喝彩声。

他身后的顾盼担忧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拽了拽顾远南的衣襟,轻声道:“少爷,少喝一点吧。”

一旁的安浩然眼睛一瞪,恼道:“去去去,你个小厮懂什么,莫要扰了大爷的兴致。”

顾盼登时又羞又窘,顾远南哈哈一笑,巧妙地站前一步,挡住了顾盼,伸手接过安浩然手里的酒杯,笑道:“安兄何必与此小人一般见识?” 话罢,顾远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十六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唇­后轻轻放下,心中暗忖,这顾远南也太护着这小厮了,若是他府里的下人敢如此大胆,轻则要挨板子,重则直接轰出。

陆十六又想到,京中素来传言顾远南与七皇子殿下有断袖之癖,那廖勇也是个好男­色­的,想起早上廖勇对着小厮追追赶赶,陆十六手中一紧,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被他扑捉到了。

难道说,这小厮其实是顾远南的禁宵,故而他才会为这小厮出气?

陆十六眼前豁然开朗,只觉得扑朔迷离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顾远南不惜落了父亲麾下悍将的面子,为什么顾远南一改昔日里翩翩贵公子的作风。

陆十六悄悄退了一步,看向被顾远南护在身后的顾盼,却见这少年一脸紧张地盯着顾远南,面上全是担忧,不禁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十六不知不觉地又行了几步,站到了顾盼身边,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她,越看却越觉得这小厮生的实在普通,尤其鼻子上那颗硕大的黑痣,异常碍眼,真不晓得顾远南和廖将军却是看上了这小厮哪一点。

顾盼一直注意着顾远南,半晌才发现站的离自己极近的陆十六,她微微一怔,随后双手作揖,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今日上午小子无礼了,还望公子勿怪。”却是她方才见了这些世家子弟的另外一面,印象大为改观,登时觉得自己上午做的有些过了。

陆十六微微一怔,这小子的声音倒是颇为清脆悦耳,想起上午之事,不禁添了几分狡黠,现在又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却也有些理解了为何顾远南会看顾这小子了,心中对顾盼的兴趣却又浓厚了些,他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也怪我们旁生枝节,累的小哥绕了远路。”

顾盼讪笑两声,此时看这陆十六的做派却不像是上午之时,总觉得透露着一股虚假,他的彬彬有礼真正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平易近人中丝毫不带半点大家公子的架子。

两个人寒暄半晌,顾盼眼尖地看到顾远南已经从世家子弟的包围圈中突围出去,迈步向着监生们行去,便要告辞追上去,却听得一个慵懒的声音唤道:“那个小倌,过来给你家大爷斟酒。”

顾盼回头一看,七皇子李祈正喝的满面通红,眯缝着眼睛不善地打量着她,只得忍气吞声地支应了,上前两步,提起酒壶为他斟满。

陆十六看到这一幕,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七皇子殿下肯定是吃醋了,吃这个小厮和顾远南的醋,只怕是酒后暴露真­性­了,一并发作出来。

似乎为了印证陆十六的猜想,顾盼果然成了七皇子殿下的专属下人,一杯接一杯的倒酒,又要她不停的布菜,片刻功夫,顾盼便被折腾的满头大汗。

总算七皇子殿下不胜酒力,一头栽倒桌上,顾盼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抬头向四周看去,却见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一众世家子弟喝的醉醺醺的,安浩然的衣服半褪到了腰间,赤luo上身跳起了占卜之舞。

这占卜之舞却是军中特有,每次战前,大营之中会燃起一堆高高的篝火,之后数人戴着面具,打着赤膊围绕着篝火乱舞,以向上天祈求一战告捷。

舞蹈之时,两臂抬起,平伸与颈旁,两手垂下,胯部压低,大腿成弓形,两脚横踏,却是别有韵味。

且此舞向来由世家子弟包揽,只是近来世家之中奢靡之风愈胜,已少有人习得此舞,便是军中也渐渐失传,没想到闽南安氏竟然还保存了这么纯粹的火种。

陆十六的宽袖掀到了肩膀处,半身仰卧,一脚踏在了凳上,怀里却抱着另外一凳,右掌伸出,在凳面之上击打不停,凳面发出了沉闷的砰砰声,却与安浩然的舞步不谋而合。

一众世家子弟看得热血沸腾,却纷纷褪下上袍,随着闽南安氏共舞,只是他们的舞步却少了安氏舞出的雄浑壮烈的味道,看着不伦不类。

顾盼看的心动神驰,恨不能生为男儿身,加入到这一群热血少年中去。

待到他们尽兴舞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范校尉带进来一队军士,却是把一众喝的烂醉如泥的世家子弟搀扶了出去,送上了马车,顾远南逐一叮咛驾车的车夫,确保万无一失,方目送这些马车离去。

青衣监生们虽然亦是面红脖赤,却还尚留了几分清醒,顾远南便嘱他们结伴而去,莫要落了单,待到一众宾客尽皆送走,顾远南喘了口大气,这才寻来顾盼。

在顾远南忙于送客之时,顾盼便已换回了衣裙,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端坐在了屋子里,柳芽默默地立在一旁。

顾远南大笑着进来,柳芽识趣地避到了一旁,一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架势,看她如此识趣,顾远南满意地点了下头,望着顾盼笑道:“怎么样,这些世家子弟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顾盼登时大窘,结结巴巴地道:“表,表哥乱,乱说什么。”

顾远南兀自喋喋不休道:“我看那个陆十六最是优秀,为人沉稳又知进退,只是陆家家规却讨人厌了,那个闽南安氏倒是年青气盛,又过于锐利了……”

顾盼满面涨红,不得不出口打断顾远南道:“表哥,你喝了那么多酒没事么?”

顾远南一怔,随后笑着靠近顾盼,抖了抖手里的袖子,神神秘秘地道:“你看。”

顾盼一愣,一股刺鼻的酒气冲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顾远南的半条袖子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浸了多少酒水。

顾盼惊愕地问道:“表哥如此作为,就不怕被人拆穿吗?”

顾远南嚣张的一挥手,只是浸满酒水的袖子过于沉重,一动之下却不若往日的飘然,得意地道:“他们现在当我是大英雄,真男儿,又怎会想到我做了这等龌龊之事,你以后也要记得,越是道貌岸然之徒,骨子里越是污秽不堪。”

话罢,顾远南猛地省过神来,这不是兜了圈子骂自己吗?赶紧补充道:“表哥这是迫于情势,迫于情势哈。”

顾盼对顾远南此时崇拜至极,表哥口里说出的话便是金科玉律,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道:“表哥若不如此做,定会被灌的酩酊大醉,到时失礼于客前,反倒不美了。”

顾远南嘿嘿地抓着后脑勺傻笑两声,他虽然有一多半水酒都喂了袖子,自己却也喝进去不少,此时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被顾盼一打岔,便忘了前面要说的话,自己又觉得隐隐有些什么当说了,便抚着前额想了半晌。

未待他想出头绪,见势不妙的顾盼赶紧指着窗外昏暗下来的天­色­道:“表兄,夫人嘱我天黑前定要返家,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顾远南登时便把本要给顾盼逐一分析世家子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连声道:“走走,表哥送你上车。”

庆幸逃过一劫的顾盼立刻迈开了步子,兄妹二人匆匆赶往了府门之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狐朋狗友一丘之貉第一百七十四章 狐朋狗友一丘之貉

到了门口,却见两个军士扶着烂醉的李祈正匆匆而来,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道:“少爷,七皇子殿下醉的滑落到了桌子下面,却是方才打扫之时才发现了。”

顾远南此时酒意也有些上头,他盯着李祈正半晌,伸出食指顶起李祈正的下巴,指尖一滑,李祈正的脑袋复又垂了下去,顾远南看了竖起的食指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再次伸出手去顶起李祈正的脑袋,反复数次,却是玩的兴起。

他身后的顾盼谨慎地退了一步,同情地看着人事不省的李祈正,小声道:“表哥,表哥,该走了。”

顾远南如梦初醒,恋恋不舍地把指头从李祈正的下巴处挪开,随手一指道:“把七皇子殿下丢上他的马车。”

话罢,顾远南又换了副慈爱的兄长面孔对着顾盼殷殷嘱咐道:“你路上注意安全,这马车上面刻着咱们将军府的标记,寻常人等也不敢挑衅闹事。”

他说一句,顾盼便支吾一声,顾远南说的口­干­舌燥,终于住了口,看着柳芽扶着顾盼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府中。

顾盼坐上了马车,这才察觉整个人都疲乏不堪,许是在将军府一天都高度紧张的缘故,脑袋里咚咚作响,便似有一个人在里面击打战鼓一般,她松散着身子靠在了椅背之上,却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微合双目,耳边听着马车骨碌骨碌的声音,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今天见识到的这一切,让她明白了,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有别于后宅之中的纠缠不休,她又想起了看过的那些游记,心中涌起了强烈的遗憾之情,若是,若是身为男儿身,该有多好顾远南完全没有想到,他给小表妹­精­心炮制的相亲盛宴完全失败了,这个小妹子非但没有看中其中任何一人,反而让向往自由的种子在她心中落地生根。

顾盼的胡思乱想中,马车突地停住了,顾盼不解地睁开眼睛,和柳芽面面相觑,柳芽机灵地道:“小姐且稍后,奴婢去看看就来。”

话罢,柳芽推开车门,缓步下了马车,片刻功夫就回转了来,她皱眉道:“前方一人横卧在了七皇子的马车前,却是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顾盼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纳闷,现在国泰民安,京中少有流民,这卧倒街头之人却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心中好奇,便忍不住掀开了车帘一角,抬头望去,却见这街上灯红酒绿,乃是一条食肆,那人便被丢在了马路正中,四仰八叉,从她的位置看去,只能隐隐看见那人的一只手,洁白如玉。

顾盼心中突地起了些许不安,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情莫名的烦躁,她扭了几次身子,却还是难以安坐,眼前老是浮现着路上那人莹白如玉的手。

顾盼今日在将军府中一番历练,胆子却是大了许多,径直站起身来,对着柳芽吩咐道:“开门,我要下车。”

柳芽为难地看了一眼顾盼,见她面­色­坚决,只得开了车门,却是自己先滑下了马车,再回过身来接着顾盼。

顾盼下了马车,缓缓地向着前方行去,此时已经路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却碍于七皇子的护卫只在街边指指点点,七皇子的两个护卫弯身翻看着躺在中间的那人,没有看到七皇子,许是醉死车上了。

那只莹白的手越发的醒目,仿佛带了一股魔力,紧紧的吸住了顾盼的目光,让她不能挪开视线,顾盼的心跳的越发厉害,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紧走两步,终于行到了那人面前,一眼望去,不禁一怔,竟然是李府大少爷,李思齐七皇子的两个护卫已经注意到了顾盼,正要呵斥,将军府的车夫却跑上前来,耳语了几句,两人手扶刀柄,退后一步,却是不说话了。

顾盼蹲下身子,见李思齐面无血­色­,惨白的脸如同死人,她心中大惊,手颤抖着凑到了李思齐鼻下,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均匀的气流,登时便安了心。

顾盼这才把李思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却见他身着淡黄|­色­长袍,布料还算上乘,做工也还­精­美,且还是京中近来最流行的样子,看那宽宽的袖子,便知道是仿了世家子弟,那腰身却又狭窄许多。

顾盼不禁疑惑起来,看这身打扮,李家大少不似落魄到沦落街头的样子,怎么会昏倒于此?

那两个侍卫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之处,踌躇了下,正要开口,却见酒肆之中蹒跚行出一个大汉,他一身棉袍,两腿大开,似乎有什么不便之处,行走起来,如同螃蟹。

顾盼盯着这黑脸的汉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果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遇到了廖勇这混球。

廖勇却未曾看上她一眼,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瞪着地下的李思齐,脸上满是愤怒,身旁搀扶他的却是个生的俊秀的少年,惴惴不安地道:“大爷,你看,咱们未曾欺骗于你,这人的确已经被去了势了,还是回去吧。”

顾盼听的云里雾里,却见廖勇大手一挥,蹲下身子撩开李思齐的长袍,只见李思齐****殷红一片,便是外面的长裤也染透了。

廖勇登时大是满意,哈哈大笑,笑罢,脸­色­狰狞地抬起脚,就要对着李思齐的伤处踩下。

顾盼大惊,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廖勇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瘦小的顾盼,见是个娘们,脸上不禁显出了厌恶之­色­,喝道:“哪里来的臭娘们,大爷的事情你管不起”

顾盼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无耻之徒,她颤抖着声音嚷道:“我今天还非要管了这闲事了。”

廖勇一愣,缓缓地放下了脚,嘲弄地看向顾盼,不屑地道:“可惜本大爷不喜欢娘们,你就算想替掉这狗咋种,大爷也不会答应的。”

他凶猛地瞪向顾盼,恶狠狠地从口里挤出几个字来:“给大爷滚”

顾盼的倔强亦是被他激了出来,若是此时地上躺的不是与她两次有恩的李思齐,又或者撞上的不是廖勇这个混球,也许顾盼会选择明哲保身。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若是她此时手中有刀,只怕此刻早已经砍了上去,顾盼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能打击这个匹夫的话:“便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的人还当什么将军”

廖勇眼睛眯成一缝后瞬间睁大,这是哪里来的臭娘们啊啊啊,败在顾远南手下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却又不能找回场子,不然他也不会来这店中寻欢,也不会碰上这种新雏,还伤了命根。

廖勇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大手一伸,脚下一迈,却是横跨过李思齐来捉顾盼,只是这一动之间,胯下的伤处牵的他一痛,廖勇皱了下眉头,­奸­笑道:“好好,本大爷虽然不喜欢玩女人,手下的兄弟们却喜欢,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天定叫你后悔招惹了本大爷”

顾盼一惊,看着猛扑过来的凶兽,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旁边的两个护卫手握刀柄之上,这少女既然是将军公子的贵客,便是七皇子殿下的贵客,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莽夫伤了她。

一双修长的手平稳地伸出,恰到好处地按在了两个护卫行将拔出刀的手上,二人一惊,鼻子中飘进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二人齐齐唤道:“殿下”

李祈正看着行走如螃蟹的廖勇一瘸一拐地追着绕着圈子的顾盼,轻蔑地一笑,大步上前,顾盼慌不择路下,却是一头撞进了李祈正的怀中。

口里连声道着对不起,顾盼没有抬头看上一眼撞到了什么人,闷头就要继续跑,慌乱之下,犹不忘抓起李祈正的胳膊,带着这个无辜的路人一起跑路。

李祈正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反手抓住了顾盼的手腕,朗声道:“跑什么,你还往哪里跑?”

顾盼一惊,怔怔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却见李祈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见之时。

廖勇见顾盼被人拦住,登时大喜,狞笑着逼近了来,只是他行走不便,生怕顾盼再次跑掉,便喊道:“多谢兄台帮我抓住这小贼,等下廖某必有重谢。”

原来李祈正在车上吐过一场,却是换了身便装,灯光昏暗下,廖勇竟是没认出他来。

李祈正也不说话,嘴角却上挑的更加厉害,满脸不屑,顾盼心神安定下来,既然这位七皇子殿下肯出马,自然是平安无事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着如此的信心。

想顾远南何等的惊采绝艳,至交好友却只有一个形同废材的李祈正,单只这一点,便让她肯定了,七皇子殿下定然不像是表面上的吊儿郎当。

廖勇终于行的近了,近的他足以看清楚拦住那小妞的人的脸,他微微一怔,未待他行礼,李祈正大喝一声,先声夺人道:“廖勇,你刺杀本皇子,意图谋逆不成?来人,把他拿下。”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各怀心思

廖勇脑子转的也快,旋即便举手捂住脑袋,哼哼唧唧地往回走:“今天果真是喝高了,便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李祈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廖勇做作的行路姿势,东倒西歪的,像是一只喝醉了的螃蟹,还真是辛苦呢,呵,本来不想仗势欺人,今天却又没忍住多管了闲事,罪过,罪过,李祈正抚住隐隐作痛的脑袋便要回到马车上去,鬼使神差地却又回头看了顾盼一眼。

这一看之下,李祈正登时脸­色­大变,只见顾盼再次跑到了李思齐身边,探头看他的伤处,李祈正大步行了过去,一把将顾盼拉了起来,连着说道:“你,你,……”

对着顾盼一双清澈的眼睛,李祈正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说,那个地方,你个大姑娘家的不能看吧。

李祈正咳了两声,用手指着地上的青年男子,轻描淡写地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顾盼经他一提醒,应了声,却是又蹲了下去,这次便是连手都伸了出去,眼见就要撩起李思齐的袍子,李祈正无法,只得拽着顾盼连退了几步,待离的地上的男子远些了,方抑郁地道:“你先回府吧,这个人就交给我处理了。”

顾盼一怔,怀疑地看向李祈正,李祈正单手抚头,挺伶俐个丫头,怎么关键时刻就犯糊涂了?他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把他带回候府?还是延请个大夫来,守着他直到他康复?”

每问一句,顾盼便摇一下小脑袋,李祈正舒了一口长气,赶紧回身召唤顾盼的丫鬟:“你,对,就是你,赶紧带你们小姐回去。”

柳芽早就想把顾盼拽走了,这时得了尚方宝剑,麻溜就过来了,死死拖住顾盼往马车哪里走,顾盼犹自不放心的回头,李祈正不耐烦地挥了两下手,催促道:“赶紧回去吧,放心,他死不了。”

顾盼上了马车之后,心神不定地又从车窗之中探头去看,却见李祈正已经叫那两个卫士一头一脚地把李思齐给抬了起来,心中稍安,寻思着,下一次见到表哥一定要叫他打听打听,七皇子殿下是如何处理的。

马车很快行到了侯府侧门前,刚刚停稳,车门就被人唰的一下打开了,雷嬷嬷的老脸在门口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死气沉沉,她一叠声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急死老婆子了。”

顾盼微微一怔,随后不解地问道:‘何事如此慌乱?”

雷嬷嬷看了她一眼,急的不行,费力地踮起脚尖伸出手来拽她下车,急急道:“老爷知道小姐出去了”

顾盼顺从地任由雷嬷嬷拽着下了马车,心中的谜团却越来越多,她出去是报了夫人的,父亲怎么会不清楚?但她见雷嬷嬷急的满头大汗,口齿也不若平时伶俐,便不急于追问。

待她双足稳稳地踏在地面上,才轻轻松松地问道:“我出去的时候是告诉夫人了的,夫人难道没跟父亲说吗?”

雷嬷嬷越发惶恐,竟然直接用袖口去擦拭眼角,一边哽咽,一边自责道:“都是老奴地错,一时不提防,却着了她的道,老爷今日晚饭见小姐不在,便问了一句,她,她竟然推说不知,呜呜。”

顾盼从腰间抽下帕子,轻轻地递到了雷嬷嬷面前,不知为何,这老嬷嬷越是惶恐,她却越是冷静,待雷嬷嬷接过帕子,顾盼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父亲怎么会一起吃晚饭?不是一向都各人吃各人的吗?”

雷嬷嬷忍不住扬起右手,狠狠抽打了自己一巴掌,哭道:“老奴糊涂啊,府里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一起吃饭的,老奴长久不伺候主子,竟然把这个茬都忘了。”

事情到此,顾盼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却也怪不得雷嬷嬷,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主宅前,顾盼转身看着雷嬷嬷,轻声道:“嬷嬷还是回去吧,洗把脸好生休息休息。”

雷嬷嬷一惊,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顾盼的胳膊,哀诉道:“那怎么行,小姐怎么能一个人去见老爷……”

顾盼心中不耐烦起来,这个嬷嬷当真是老了,她平静地看着雷嬷嬷,口里吐出的话清晰地在雷嬷嬷耳中炸开:“怎么不行?那毕竟是我的亲生爹爹,还能吃了我不成?嬷嬷却是有些糊涂了,不妨回去仔细想想,莫要再忘记什么应该交代的,却没有交代。若是再有一次,我真不知道还该不该留下嬷嬷了。”

看着雷嬷嬷脸­色­越发惨白,哆嗦着嘴­唇­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微微一福便蹒跚离去,顾盼的握成拳头的手指甲几乎要扎进­肉­里,她暗暗告诫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心软,她的面前,站着的是她的继母,她的胜算,几乎为零。

却也怪不得顾盼心狠手辣,侯爷夫人以往若隐若现地敌意已经由暗转明,摆明车马要和她做过一场了。若是她身边的人中再留下个隐患,时不时的疏忽一次,她真不知道会死成什么德行。

表哥可以为她出头,可以替她教训廖勇,却万万不会跑到侯府替她讨回公道的,教训侯爷夫人,还得自己亲自上阵。

顾盼心中突然升起万丈豪气,不错,表哥不能来侯府为她出头,侯府自然也无法去找将军公子的麻烦,她一个人,当真是无牵无挂,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刚一跨进院门,来迎的却不是以往满面春风的许嬷嬷,居然是敛眉垂首的蔁姐儿,顾盼实在诧异,忍不住看了她两眼,却见蔁姐儿一身青衣,头发整齐地挽起,仿若一个老妪打扮,一本正经地对着顾盼弯腰行礼,沉声道:“请小姐跟着奴婢来,老爷等的久了。”

话罢,蔁姐儿又端庄严肃地行在了前面,顾盼当真是一头雾水,这蔁姐儿,头一天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盼想起昔日这个姑­奶­­奶­的所作所为,暗忖,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警惕些好,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跟在了蔁姐儿身后。

两人很快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前,蔁姐儿轻轻唤了声,马上有个小丫鬟来掀了帘子,蔁姐儿率先进去,就听到那小丫鬟脆生生地道:“李嫂子,方才老爷要杯茶,还没来得及沏呢。”

蔁姐儿转身看着顾盼,笑道:“老爷正在气头上了,小姐不妨亲自给老爷沏杯茶去。”

顾盼退后一步,狐疑地打量着蔁姐儿,却见她坦荡荡地回视着,一副真心实意为顾盼打算的样子。

顾盼垂下眼帘,十分自然地答道:“我不会沏茶。”

话罢,就听见里屋门帘一阵晃动,韦侯爷沉着脸看着她道:“还不进来?”

顾盼顺从地向韦侯爷行去,却听到韦侯爷的斥责声再次响起:“沏茶这种事情,还需要小姐动手不成?再有下次,直接打杀出去”

顾盼暗道侥幸,这蔁姐儿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才蔁姐儿和那小丫鬟说话之时,并不刻意压低声调,顾盼便察觉不对,待到蔁姐儿一脸好心地要她动手沏茶,这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直觉地回答了不会沏茶,果然蒙对了。

现在看来,韦侯爷只怕已经被她们惊动,方才她若是不肯沏茶,便是不孝,若是沏茶了,便是自降身价,总之,前狼后虎,怎么做都是错。

韦侯爷缓步踱回了房中,顾盼低头跟在他身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了门口,韦侯爷踱到了书桌前,回头一望,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大女儿是胆子太小还是规矩过头了?带着薄怒命令道:“到我跟前来”

顾盼轻轻应了一声,甫一抬头便愣在当场,这里,简直是书的海洋啊。

这间房占地极大,却被一排排的书架全部堆满,便连韦侯爷的书桌也被挤到了一角,屋子里除了书架就只有这么一张楠木书桌,还有两把椅子,显而易见,这是韦侯爷平日里会见心腹的所在。

顾盼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似乎这满屋的书山给了她勇气一般,她沉静地迈开步子,按照王嬷嬷当日所教,极为端庄地行到了韦侯爷身前,轻轻一福道:“爹爹唤女儿过来所为何事?”

韦侯爷默然半晌,沉声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顾盼斟酌了下措辞,沉稳地回答道:“今日顾家表哥寿辰,却是邀女儿前去小聚。”

韦侯爷手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胡闹,那顾家小儿的生日宴席遍邀世家子弟,便连国子监那群监生也一个不落的都请了,你个闺阁女儿家家的,凑的什么热闹”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过了,顾盼脸上火辣辣地烧,她一咬牙便要为自己辩解,却听到韦侯爷的继续咆哮道:“上次我便已经要你母亲管教你,少和那顾家小儿往来,你全部都当了耳旁风不成?你当每次都有好运气,被人追赶的时候恰好遇到你父亲不成?”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堵的韦相国哑口无言第一百七十六章 堵的韦相国哑口无言

顾盼一惊,侯爷夫人什么时候告诫她少和表哥来往了?她心微微一沉,决然要把侯爷夫人供出来了,这次出行,明明就得了侯爷夫人的许可未待她开口,韦侯爷声嘶力竭地吼出了最后一句:“何况你出府竟然都没有和你母亲说上一声,真不知道你这是哪家教导出来的规矩”

顾盼猛地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不错,我就是没有家教的孩子。”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顾盼心头一轻,多年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似乎被搬走了,她的理智瞬间崩塌,便如同有了裂纹的堤坝,再难挡住感情的洪流。

顾盼死死盯住韦侯爷,这个一朝权相,贵不可及的长乐侯大爷,诸般恶毒的言语争先恐后地从她口中喷薄而出:“侯爷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与猪同睡,与狗同食,猪睡的却比我还久些,狗吃的也比我多些,不错,我过的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看着韦侯爷气的满面涨红,莫名的快感洗刷着顾盼的身心,她微笑着看着韦侯爷,闲话家常一般诉说起自己儿时的生活:“顾家有三个女儿,却只有老大和老三有名字,还是特意花了钱请算命先生起的,怜花惜玉,多好听的名字。”

顾盼平静地讲述着,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顾家老2却是没有名字的,从小到大,顾家娘子一直唤她顾二,每次唤的时候都是满脸厌恶,若不是需要有个称呼,怕是连这个,她也不想叫。”

“吃饭是全家人剩下的,刷锅水加点锅巴一泡,顾二便经常偷偷摸摸地从喂猪的泔水里捞些­干­货来,亲爱的父亲大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又酸又臭,为了活下去却必须捏着鼻子吃下去”

顾盼娓娓道来,脸上绽放了大大的笑容,仿佛一朵美丽的白莲花静静地盛开在平静的湖面之上,“顾怜花和顾惜玉都可以去学习女红,顾二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再喂了猪,喂了­鸡­,动辄还要被顾家娘子打骂一顿。”

韦侯爷紧紧抚住胸部,一张脸憋的铁青,死死盯住顾盼,顾盼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她终于可以摆脱顾家娘子的打骂了,知道为甚么吗?因为顾二被卖掉了,被她以为的亲生父母卖掉了,卖到了大户李府之中为奴为婢。”

一提到李府,顾盼脑中闪过了贺大娘的影子,她激愤的心瞬间柔和了下来,看了眼韦侯爷,顾盼诚恳地道:“这个孩子,一直以来,殷殷切切的盼望着的,不过是一顿饱饭,顾家娘子的一个笑脸。”

话罢,顾盼对着韦侯爷郑重的施了一个大礼,郑重地道:“谢谢父亲赐了女儿生命,但是女儿,真的没学过什么规矩,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话罢,顾盼不再言语,压抑的沉默弥漫在了父女之间,韦侯爷死死抓住了左胸,仿佛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颓然地跌坐椅子上,一下老了十几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沙哑着嗓子道:“你回去吧。”

顾盼再次深施一礼,挺直腰杆向外行去,到了书房门口时,韦侯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多听听你母亲的教导。”

顾盼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韦侯爷身后,她一进来就发现了,那画中的宫装美人,正是她在顾远南那里见过的少女画像,是她的母亲否则,顾盼断然不会如此冒失地回忆起童年,直言讽刺自己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她在冒险,幸好,她赢了。

墙上的美人儿一手抚梅枝,一手轻提裙摆,却比顾远南那幅画中的样子又长大了许多,约有二十出头了,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小腹微凸,明显是身怀有孕时画下的。

也就是说,至少自己在出生以前,母亲还是被深深眷顾着的啊。

顾盼两眼微湿,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画像,缓慢而清晰地道:“我的娘亲只有一个,而她,已经死了。”

话罢,顾盼调头就走,再也不想看她亲爹一眼,再也不想看她亲娘一眼,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有父母疼爱的,很明显,她就是那个例外,感怀身世,一次足矣,若是因此垂头丧气,却大可不必。

早晚,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属于自己的家的,顾盼的眼睛越发明亮,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如同她一般成长。

顾盼没有看到,她走以后,韦侯爷缓缓地转过头,痴迷地看着墙上画像,视线却最终落到了画中女子的小腹之上,喃喃道:“小月,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啊。”

顾盼一冲出去,便与手捧茶盏的蔁姐儿撞个满怀,茶水溅了她满身,却丝毫感受不到温度,只裙子湿了半边,水淋淋地贴在了身上。

顾盼顿住脚步,看着慌忙抽出帕子给她擦拭裙摆的蔁姐儿,语气轻柔地劝道:“你最好换一杯热茶给父亲送去。”

蔁姐儿手一僵,顾盼缓慢但坚决地把她推开,二人错身间,顾盼压低了声音道:“你莫要以为知道我的过去,便可以在夫人那里平步青云了,你瞧,我自己把什么都说了。”

话罢,顾盼看了一眼蔁姐儿惨白的小脸,突地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低笑道:“莫要忘记了,里面那个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话罢,顾盼扬长而去,到了门口,柳芽手持外衣迎了上来,体贴地给她披上,又手持灯笼走在了前面。

顾盼不急不缓地跟在柳芽身后,心中暗暗好笑,蔁姐儿听了她的警告,是选择跟侯爷夫人告密呢,还是会明哲保身呢?

无论她怎么做,只怕都成不了自己的威胁,想起昔日李府之中,下人如同蝼蚁一般,顾盼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希望这些人都够聪明,永远不要给她那么做的理由吧。

顾盼此时斗志盎然,她已经正面击退了韦侯爷,剩下的,就是侯爷夫人这个夙敌了,只是不晓得,大家撕破脸以后,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

顾盼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些期待,难道说,受了今日里那群世家子弟的影响,她一腔热血都被激发出来了,不知不觉地把这侯府当成了沙场?

回到了淑宁斋前,远远地便看见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候在门前,顾盼微微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人啊,都只有在相关切身利益的时候才会着急上火。

到了雷嬷嬷和小米面前,顾盼脚步丝毫不停,视若无睹地从二人中间穿过,雷嬷嬷和小米对视一眼,雷嬷嬷犹犹豫豫地开口唤道:“小,小姐。”

顾盼脚步一顿,却是对柳芽使了个眼­色­,今日里带着柳芽出去一天,她很是满意,这丫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又很有眼力架,却是比其他几个都要强上许多,堪当大用,等回去,就仔细问下这丫头的身世吧。

柳芽果然读懂了顾盼的眼­色­,脚步一停,轻声道:“嬷嬷和姐姐就这么站在门口,是给旁人看笑话的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也不需多说,柳芽话罢,便追了顾盼进屋,雷嬷嬷的身子晃动一下,脚步越发沉重,喃喃道:“老了,果然是老了。”

小米更是如遭重击,她懂得规矩虽多,为人却未免失了灵变,这时被柳芽一语点醒,却懊恼不已,爹娘的事情且不说,明显这柳芽要抢了自己的位置了,小米脚一跺,却也顾不得一旁的雷嬷嬷,急匆匆地穿过回廊,追了顾盼去了。

雷嬷嬷脚步蹒跚地尾随其后,心中悲凉,竟生起了退隐的心思,这小小姐明显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多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怕是想着一网打尽吧。

顾盼一踏进屋子,五妮儿便迎了上来,伸手为她解下外衣,另外一边,丽娘却端了盆温水来供她洗漱。

顾盼伸手在水里一搅,不凉不热,温度刚好,丽娘却是有心了,也不知道泼了多少水出去,才等到她回来。

五妮儿眼尖地看到顾盼裙上湿了一片,不声不响地进了里屋,脚步轻的像猫,却又迅捷无比,片刻功夫,就捧来一套­干­净的里衣。

顾盼暗暗点头,这几个丫鬟似乎集体开了窍一般,如此她便放心许多,至少不会后院起火了。

顾盼这般想着的时候,小米亦是匆匆地进了屋,她单手扶住门框,见了屋里的情景,却嗫嗫地说不出话来,五妮儿和柳芽服侍小姐换了衣服,丽娘为她梳理着长发,她竟然完全Сhā不进手去。

小米背靠着门框,无力地滑落地上,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顾盼眉头一皱,这还是家生子么,竟然没规矩成这样,便是当年在李府之中,入府之时,也是青口白牙地说了的,就算爹娘死了,在主子面前也不可以哭PS,没有存稿了,不确定会不会有粉红加更,如果晚上7点没有更新,那今天就是没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先声夺人(130)

看出顾盼脸­色­不愉,柳芽松了手,退到了小米身边,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了过去,低声道:“莫要哭了,小姐不高兴了。”

小米看了她一眼,接过帕子,却是嘤嘤地哭的更厉害,顾盼伸出手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小米厉声道:“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好好反省反省。”

雷嬷嬷刚刚跨进屋门,听了这句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都软了,死死地抵住门框,才好歹没有丢人地一ρi股坐下去。

柳芽二话不说,便上前架起了小米的胳膊,五妮儿略微迟疑,也紧随其后,架起了小米的另外一条胳膊,只有丽娘怜悯地看着小米,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米声嘶力竭地喊道:“求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父母,奴婢下辈子给小姐做牛做马……”

顾盼脸上一沉,怒道:“还不封住她的嘴巴,这么点破事非要闹得满府都知道吗?”

柳芽毫不打折地执行起了顾盼的吩咐,劈手夺下小米手里的帕子,用手一揉径直塞进了她嘴巴里。

柳芽却是个奇葩,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发起狠来真是让人心悸,她死死抵住小米后腰,推着她便往外走,五妮儿只是随意地帮着抓住了小米的手臂。

顾盼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她怀疑小米根本就是侯爷夫人不要的,丢到她这里来祸害人,私下里把小米父母买了去的事情,能宣之与众吗?她这么嚷嚷到底是想救她的父母,还是想害他们呢?

这个小米,真是个烫手山芋了,若是留她在身边,不知道何时惹出泼天大祸,若是打发出去,她却又于心不忍。

顾盼连续喘了几口气,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罢罢罢,顺其自然吧,就先把她拘在这院子里,左右不叫她出去浑说便是了。

丽娘识趣地端来一盏热茶,顾盼接到手里,掀开茶盖,轻轻吹了下,眼角瞥到了立在一旁的雷嬷嬷,手一顿,对着丽娘吩咐道:“还不赶紧给嬷嬷搬把椅子,今天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真是辛苦了。”

丽娘听话的上前搀扶起雷嬷嬷,软声软语地道:“嬷嬷快请坐。”说着,又捧了一杯茶给雷嬷嬷,雷嬷嬷热茶在手,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就听到顾盼漫不经心地问道:“嬷嬷可曾想好了,还有什么本该说却忘记说了的?”

雷嬷嬷一惊,手里的热茶顿时觉得烫手起来,她嗫嗫道:“老奴,老奴……”

顾盼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缓步行到了雷嬷嬷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细声细气地道:“嬷嬷辛苦一天,许是累了,到了明天,大概就会想起些什么了吧?”

雷嬷嬷只觉得肩膀上顾盼放着手的地方火烧火燎,这小妮子的手有若千钧,她知晓这次自己惹了大祸,一个晚上担惊受怕,眼见小姐平安归来,放了心的同时却又担心,小姐会怎么对待自己。

今天一个晚上下来,雷嬷嬷一颗心却死死地抵在了喉咙口,似乎一张嘴便会吐出来,小姐与平日里大不一样,明明没有一句重话,没有一句责备,举重就轻之间却让人备受煎熬。

雷嬷嬷腆着老脸,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是,还是默不作声地好,肩膀之上骤然一轻,却是顾盼的手挪开了,雷嬷嬷登时如释重负地道:“是,是。”

顾盼重新回到座位上,茶却是有些凉了,未待她说话,丽娘乖觉地换了盏茶来。

雷嬷嬷坐立不安,便要告辞,顾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咽了一口,却又吩咐道:“过几天,还要劳烦嬷嬷,请李嬷嬷她们过来坐一坐。”

雷嬷嬷本来就只坐了半边的ρi股立刻抬了起来,恭声应道:“老奴一定把小姐的话带到。”

顾盼便不再言语,雷嬷嬷福了一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到了门口,忍不住喘了口大气,回头悄悄望了一眼,却见顾盼单手支腮,一只手在桌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筹划着什么,赶紧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一摸满头冷汗,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般。

顾盼暗自盘算,如今却要先搞清楚侯爷夫人的这股敌意从何而来,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啊,当初贺大娘教她的第一课,可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一入侯门,便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样样仔细,却也落的这般下场。

顾盼心中打定主意,万万不可坐以待毙了,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顾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外面传来了三声梆响,才惊觉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三个丫鬟或站或坐,默不出声,却是把她围在了当中,手里的茶水依然是温的,也不知道换了几遍。

顾盼询问地看向了柳芽,柳芽微微一笑道:“小姐放心,她的手脚俱已绑住,被安置在了后院库房之中。”

顾盼一怔,却想起了自己昔日里被捆绑后丢到了库房的事情,她眉头微皱道:“手脚却也不必绑住了,只是最好使个人看住她。”

柳芽几人互望一眼,最后还是柳芽站了出来道:“让奴婢去吧。”

顾盼略一犹豫,缓缓地摇了摇头,看向了五妮儿,认真地道:“五妮儿去吧。”

五妮儿没有争辩,微微一福,便去了。

顾盼拉过柳芽,轻声道:“把你以前的事情给我讲讲吧。”

其实顾盼早已经从顾远南口中得知了几个丫鬟的大致身世,如今不过想知道的更详尽些罢了,却觉得柳芽的手瞬间变的冰凉,顾盼不禁抬头看她,见柳芽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隐隐还带了一丝掩藏不住的恨意。

顾盼心底一松,罢了,谁还没有过去呢,她叹了口气松开柳芽的手,道:“算了,我也不问了,你以后好好当差便是了。”

在柳芽和丽娘的服侍下,顾盼稍事洗漱,便上了床,却依然辗转反侧,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希望五妮儿不要让她失望吧,带着这么一丝念头,顾盼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耳边传来了阵阵鸟鸣之声,带着清晨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顾盼闭着双眼,却是想要多享受会儿这片刻的宁静。事与愿违,顾盼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感受到了头上的那一片­阴­影,是谁?丽娘还是柳芽?

来人久久没有说话,顾盼轻叹一声,依然闭着双眼,轻声问道:“是不是五妮儿出事了?”

柳芽一愣,随即恭恭敬敬地道:“是,奴婢今天早上去替换五妮儿,却发现她手脚俱被人捆住,小米已经不知去向。”

顾盼缓缓睁开眼睛,单手撑着床,半坐起身,命令道:“起床更衣,等会儿夫人就会来了。”

柳芽一愣,虽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帮顾盼穿好了衣服,这套衣服却是顾盼亲选的,上次新做好的衣裙里的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在鬓边又别了朵浅黄|­色­的小花,顾盼整个人素雅无比,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丽娘去端了早饭上来,顾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果然,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见窗户外轰轰烈烈地来了一大队人马,当先一人正是侯爷夫人。

接着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顾盼抬头望去,见侯爷夫人满头珠翠,富贵无比,却是刻意打扮过的,她身边站着唯唯诺诺的小米,整个人几乎都缩到了侯爷夫人身后。

未待侯爷夫人开口,顾盼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浅笑道:“女儿正打算用了早饭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么急着来找女儿,却是什么事情?”

侯爷夫人一怔,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起顾盼,方才那番笑里藏刀的话真是这个看着老实木讷的女儿说出来的吗?

她先是说饭后就去给自己请安,表明她是个懂礼的,却又明嘲暗讽自己不懂规矩,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赶到早饭来讲?又是亲自来寻她这个继女,却是生生落了自己的面皮。

侯爷夫人也是个老于世故的,她面­色­不变,莲步轻移到了顾盼身前,浅笑道:“儿啊,这大清早的就有个贱婢诬陷我儿,我怎么还坐的住,当然要过来一证我儿清白了。”

顾盼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小米,似笑非笑地道:“母亲说的可是我央了表哥买下小米父母的事情?”

话一出口,侯爷夫人登时手足无措,她本来想以此事为借口发作一番,扣个吃里爬外的大帽子给顾盼,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先声夺人,搞得她无以为继。

小米亦是愣住了,她昨日里见顾盼脸­色­不善,便当自己父母无望获救,只得转头又去寻了侯爷夫人,谁想到,听小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爹娘似乎已经到了顾府?

那她现在所做的,不是把自己一家三口都推进了无底深渊?小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缓缓地滑坐了地上,怔怔地看着顾盼,脑子里一片混乱。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发掉两个­奸­细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发掉两个­奸­细

顾盼露出一脸诚实的笑意,纯真地看着侯爷夫人,细声细气地道:“女儿是想着,既然这小米是母亲分给女儿的,可见是个品行出众的,她又是家生子,她父母定然也是不错的,表哥那里正好缺使唤人手,若是小米父母去了表哥那里,以后在女儿这里做事不也安心吗?”

这一大段话绕来绕去,重点却只有一个,这小米品行若是好的,她的作为自然没错,若小米品行不好,你为甚么弄个品行有差的丫鬟过来,什么居心呢?

侯爷夫人被驳的哑口无言,却也不能再把小米留下了,顾盼话里话外虽然给足了她面子,事情到底如何,二人却也心知肚明,侯爷夫人勉强一笑道:“那你用饭罢,今天请的两个女先生就要到了,一个教读书识字,一个教女红,你莫要迟了。”

顾盼立刻乖巧地应了下来,侯爷夫人少不得又告诫一番:“读书只求个明理,这女红却要仔细做了,过上几月便是娘娘寿辰,到时候少不得要各家闺秀献上一份心意的。”

侯爷夫人每说一句,顾盼便轻轻地应一声,便像是普通的母亲教训女儿一般,周遭的一群丫鬟婆子们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觉得这二人周遭气场诡异无比。

侯爷夫人啰嗦完了,叫人搀扶起小米,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行将离去,顾盼却又轻飘飘地道:“母亲,我看那五妮儿也是顶好的,女儿却是无福消受了,还请母亲一并带走吧。”

侯爷夫人脚一顿,回过头来看着顾盼半晌,见她双眼纯净如婴儿,似乎没有任何心机的样子,单纯地看着自己,心不仅一颤,咬牙应道:“好。”

话罢,又等了片刻,待柳芽搀扶了手脚酸麻地五妮儿过来,侯爷夫人方带着大部队匆匆离去。

柳芽和丽娘默不作声地看着昔日的同伴被带走,小米全身瘫软,不哭不闹,五妮儿却也异常的配合,安静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顾盼亦是看着她们的背影,回过头来,看着满桌丰盛的早点,却突然失了胃口,闷闷地道:“撤了吧。”

丽娘和柳芽安静地指挥起小丫鬟们,顾盼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第一天见到这四个丫鬟时,她便知道,其中定然有侯爷夫人的眼线,当时最坏的打算也不过这四个都是靠不住的。

现在实打实地掀出去两个,却也让人殊为难过。

那小米本就是家生子,却来投靠自己,怎么想,都是靠不住的,就算爹娘行将被卖,也该去求侯爷夫人才是。只是这场戏做的太逼真,怕是连她自己都相信了,两面三刀间,当真是过渡自然不见丝毫瑕疵。

她父母?顾盼的确派柳芽去传信了,却是叫顾远南打探下这小米的父母做的什么营生,在侯府又是什么地位,一个外府管事,一个内府的嬷嬷,当真会随便卖掉?那这侯府里的下人岂不是离心离德了?

估计侯爷夫人另准备了一对夫­妇­来冒充这小米的父母,可惜,见她没有上当,这小米便慌了手脚,却顺便把五妮儿也带了进去。

侯爷夫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沉,这五妮儿却又是另外一个典型,当初在将军府,几个丫鬟又惊又怕间露了底细,顾远南便着人打探一番,这几个丫鬟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那种环境下说出来的话竟然也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这五妮儿固然是旁人送给韦侯爷做妾的,只是当时却送了不止一个美人儿,五六个少女里只有五妮儿被侯爷夫人留下了,其他的都打发掉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昨日里顾盼故意叫五妮儿和小米同住,便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这两个心机深沉的丫鬟果然中计,五妮儿生的身材丰满,瘦削的小米却是如何能制服她的?岂非自欺欺人?

顾盼看了眼柳芽,又看了眼丽娘,这两个,却也不是省心的,只是比哪两个的背景却好了许多,且留下来用着,日后再说吧。

吃罢了饭,稍事休息下,许嬷嬷便登门造访了,这个侯爷夫人往日里的心腹却不像是平日那般笑容满面,很是客气地道:“小姐,先生已经到了书房,请小姐过去吧。”

顾盼依然如第一天到侯府一般,甚是有礼地答谢了许嬷嬷,柳芽却也有了大丫鬟的架势,从袖中摸出块碎银给许嬷嬷递了过去,许嬷嬷推脱再三,还是接了,脸上却是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许嬷嬷先行一步,为顾盼带路,身后跟着柳芽,丽娘留在了家中。

顾盼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许嬷嬷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却是随了她的节奏。

她们今日里走的是一条碎石小路,不过尺来宽,仅容一人通行,路旁种植的各种树木枝叶横生,却是伸出不少到小路之上。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枝叶之上残留了不少露珠,顾盼轻轻用手拨开眼前的一枝树杈,一眼望见许嬷嬷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小树杈打到了肩膀之上,崩起无数水珠。

顾盼当机立断,这许嬷嬷定然心中有事,否则平日里如此注重仪表的管事嬷嬷怎么会任由露水打湿了衣襟?

顾盼寻思再三,眼睛骤然一亮,她漫不经心地道:“那个韦家嫂子倒真奇怪,前几日还打扮的甚是鲜艳,昨天便朴素起来。”

许嬷嬷心里憋的可不就是这么一桩事,也不知道那个韦管事家的是哪里对了夫人胃口了,前儿个还被夫人使眼­色­轰赶出去,昨天便堪当大用了。

只是许嬷嬷毕竟是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却也知道不当在大小姐面前胡乱张嘴,便忍住不说,顾盼何等人也,自幼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但只旁敲侧击就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却把这个事情暗暗地记在心中,想着以后说不定能用的上。

转眼便到了一个没来过的园子,打眼望去,却是个果园,里面几棵樱桃沉甸甸地挂了满枝,上面残留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晶莹,看着就像是一树翡翠之中又挂满了无数红宝石。

许嬷嬷对顾盼却有了些好感,见她一直盯着那一树樱桃,便笑道:“小姐先去读书,等会老婆子便叫人采了樱桃给小姐们当零嘴吃。”

顾盼婉然一笑,话语中带了三分感激,轻轻谢道:“有劳嬷嬷了。”

在这一园花果之中,却又有几座琉璃暖房,许嬷嬷见顾盼甚是感兴趣,便伸手为她讲解道:“这些暖房主要是冬日里赏梅所用,咱们府上的梅花可是全京城都有名的,到了冬天,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托人递了帖子来。”

许嬷嬷说上两句,顾盼便见机Сhā上句话,随意地又捧她两句见多识广,许嬷嬷心花怒放之下,却还记得谨言慎行,只肯把话题固定在这一个园子之中。

旁敲侧击半晌,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顾盼抬袖遮住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却又刚好叫许嬷嬷听到,许嬷嬷知机地收了嘴巴,赔笑道:“老婆子一说起来却是忘了正事儿,这不,那边就是书堂了。”

顺着许嬷嬷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前方一片小树林内,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巧院子半掩半露,顾盼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这林子,这院子,不就是韦相国书房里那张画的背景吗?

难道说,这里曾经是她母亲的居住之所?

顾盼顾不得许嬷嬷,脚下提了速,提起裙摆便小步地跑了起来,距离那青瓦白墙越是近,就越能感受出这院子和整个侯府的格格不入。

院子里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似乎久未打扫,却又别具一格,院子一角甚至还有一笼­鸡­窝,只是荒废已久,却被风吹雨打了去,依稀还有个旧时模样罢了。

顾盼站在园中,左顾右盼,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她抬头望去,却见窗下挂了一串七彩的络子,下面系了个铜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这里,绝对不是侯爷夫人的地方。

回头看许嬷嬷的脸­色­,亦是又妒又羡,顾盼心中又肯定了三分,她强忍半天,终于还是轻声问道:“这里,以前住着什么人?”

许嬷嬷避而不答,疏远的福了身子道:“小姐进屋即可,老身先行告退了。”

话罢,许嬷嬷倒退着行了几步,随后转身快步离去,两人方才相处间的融洽荡然无存。

顾盼在外面发了半天呆,直到日头冒了出来,草叶上的露珠都被蒸­干­,柳芽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小姐,莫让先生等的急了。”

顾盼如梦方醒,她心里疑惑更甚,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缓步行到了屋门前,看着柳芽轻叩房门,里面传来了一声应门声,片刻功夫,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青衣­妇­人站在门里,面­色­红润,生的很是和蔼,门板挡住了她半边身子,她上下打量一番柳芽,笑道:“是大小姐吧,等你半天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陵上人陆家三姑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陵上人陆家三姑

柳芽一愣,退了半步,让出身后的顾盼,恭恭敬敬地道:“这个才是我们家小姐。”

那­妇­人怔了一下,应变也迅速,立刻就对着顾盼笑道:“大小姐果真生的一表人才,快快进来。”

话罢,这青衣­妇­人却是闪开了身子,让了门出来,顾盼缓步进了门,见屋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方桌竹凳,对面墙上又有竹子编的壁画,间隔挂了四幅,左手的那面墙上却满是琴萧笛鼓各­色­乐器,右手那面墙却是一个书架,里面书不算多,斜斜地摆了半个书架,整个屋子透露着一股极为雅致地味道。

顾盼这才注意到,旁的姐妹似乎都不在,她诧异地看向那青衣­妇­人,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家妹妹呢?”

那青衣­妇­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她们早就识得字了,自然不用从基础学起。”

顾盼见这­妇­人言谈间殊为不敬,心里不喜,不自觉地便端起了小姐架子,径直用了命令的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开课吧。”

这青衣­妇­人到了书架前,随意地抽出一本书来,嬉笑着丢到了顾盼面前道:“你先把这本书上的字默写的熟了。”

顾盼默默地拣起书,见上面写了几个大字,明月诗集,翻看两页,却是个手抄本,字体婉约细腻,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她斜眼瞥见那­妇­人一脸得­色­,不禁捧着诗集到了那­妇­人面前,淡淡地道:“还请嬷嬷先读一遍。”

那­妇­人脸­色­一变,犹自嘴硬道:“读什么读,你先默写流畅了再说。”

却是明显欺负顾盼不识字了,顾盼脸一沉,轻蔑地道:“莫非,嬷嬷并不识字吗?”

那青衣­妇­人脸­色­刷地变的惨白,嗫嗫地动了两下嘴皮,却说不出话来,就听见里屋突然传来一阵掌声,一个白衣女子双手抚掌,高笑着走了出来。

这白衣女子身形纤细,眉目间生的很是婉约,却偏穿了身书生袍,越发显得她袅袅婷婷。

就在她身后,齐刷刷地探出一排小脑袋,珏姐儿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就说骗不了大姐吧。”

白衣女子取下腰间折扇,咣当一下敲了珏姐儿脑袋一下,故作嗔意:“你怎么不问问你姐姐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顾盼沉稳地打量了一番这白衣女子,见她举止狂放却不轻佻,猜想这个才是真正的夫子,上前一步,却是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沉稳地回答道:“方才我见她神­色­慌张,似乎有诈,便贸然一试,却没想到她果真不识字。”

顾盼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并非如此,谁初习字会拿这么一本手抄本来学,还是满复杂的诗词,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贺大娘给她启蒙时,用的可是那三字经。

白衣女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僵立一旁的青衣­妇­人,叱责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退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那青衣­妇­人面­色­惨白,袖子扬起,却是依言掩面退出了。

白衣女子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方桌的主位,手里的扇子在桌上一敲,命令道:“茶”

茶?这先生刚刚把那伺候的嬷嬷轰赶出去,叫谁给她倒茶啊?

几个大小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芽识趣地去倒了杯茶水来,那白衣女子瞥了一眼柳芽,见她生得清秀雅丽,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轻轻地啜了一口,坦言道:“我姓陆,你们唤我声陆三姑便好。”

顾盼一怔,脱口而出道:“三姑和那唤作陆六的护卫有什么关系?”

砰的一声,陆三姑手里的茶盏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阴­森森地道:“你说的是那个跑去给韦老头当走狗的东西吗?”

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韦家的女儿们虽然知道她口里的老头是说的自己爹爹,却也不敢反驳,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言语。

顾盼亦是低下头去,她心中暗暗生疑,侯爷夫人会请这么个豪迈洒脱的女先生来教导女儿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仿佛为了印证顾盼的猜测,木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侯爷夫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后面照例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她虎视眈眈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陆三姑身上,气恼已极地道:“陆三,莫要以为你是老爷的贵客,便可以为所欲为,你把先生打昏,又自己冒充了来,可是君子所为?”

陆三姑手里的折扇刷的一声展开,缓缓摇动间,轻蔑地瞥了侯爷夫人一眼,嗤笑道:“本人乃是女子,不是君子,可惜了可惜了。”

话罢,陆三姑看着侯爷夫人踩在门框上的脚,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发誓永不踏进此门一步?”

侯爷夫人­阴­沉地看着陆三姑,脚却往后退了半步,她怒道:“好,好,我拿你没办法,我去请老爷来跟你说。”

话罢,侯爷夫人大怒而回,陆三姑得意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跑到门口,扒住门框喊道:“叫韦老头快一点,姑­奶­­奶­忙的很,没空搭理他。”

侯爷夫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边的许嬷嬷扶起以后,她却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珏姐儿一手牵住一个妹妹,故作镇定地看着陆三姑,最小的琬姐儿泪眼婆娑,却是吓得哭了出来。

顾盼却满心畅快,只觉得这陆三姑为人秉­性­都对足了自己的胃口,她上前一步,微笑道:“姑姑接下来要教我们姐妹读书了吗?”

陆三姑瞥了她一眼,拍掌大笑道:“不错,你这小娃却比那婆娘有趣多了,你却想学些什么东西?但凡你说的出来,姑姑我就教的了。”

顾盼眼睛一亮,她直觉眼前女子是个豪爽大气的,便坦言道:“劳请姑姑讲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世故。”

她话音一落,陆三姑眼睛亦是一亮,竟有大遇知己之感,她一把抓过顾盼,把顾盼拉到了身前,哈哈笑道:“小丫头倒是会选,你可知道姑­奶­­奶­有个诨名,叫做西陵上人,走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了,缺少盘缠便写上一笔,写出来的也不过是游历过的十之一二。”

顾盼怔怔地看着陆三姑,想起了昔日里偶得一本游记便爱不释手,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倒背如流才肯罢休。

顾盼的心情突地激动起来,她压根没想过,此生最最仰慕的西陵上人竟然是一女子当真惊才绝艳

顾盼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挽着陆三姑的手,央道:“姑姑便讲些游历时的事情听听吧。”

陆三姑登时谈­性­大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点江山,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珏姐儿等人渐渐也被她的谈话内容所吸引,不知不觉竟然围着陆三姑站了一圈,最小的琬姐儿更是爬上了陆三姑的膝头,两只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韦侯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他咳了两声,却无人搭理他,韦侯爷无奈,故作威严地吼了一嗓子:“陆三姐”

陆三姑一惊,视线越过站在她身前的顾盼向外望去,一眼看到了双手背在身后,满脸严肃地盯着她的韦侯爷。

女人最恨的便是被人喊的老了,陆三姑尤甚,她嫣然一笑,语气腔调突然一变:“小月,你看今晚月­色­甚好,小生便赋诗一首。”

言语间满是眷恋爱慕,当真是学的惟妙惟肖,候府的小姐们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陆家姑姑,韦侯爷却知晓她学的什么,老脸一红,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狼狈的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了陆三姑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待韦侯爷回到了书房,怔怔地看着墙上画像又发了半天呆,蔁姐儿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道:“老爷,夫人问您那陆家­奶­­奶­是否已经走了。”

韦侯爷头也不回,疲惫地道:“去告诉她,那陆家三姑是个没定­性­的,呆不住两日便会自己跑掉了,休要理她便是。”

陆三姑这边却已经完全地征服了候府几个小姐的心,便是午饭,也是唤人送到了这院中,陆三姑又特意要了一壶竹叶青,自酌自饮起来,酒至酣处,却又放声高歌,墙上的乐器也被她一一取下,竟然逐一拨弄。

顾盼等人便围坐一圈,听她絮絮叨叨地又说又唱,几个小的却是体力不支,逐一地睡了过去,陆三姑果然是个不拘泥的,直接把墙上的竹席扯了下来,铺在了地上,又从里屋搬出副铺盖,把三个女孩搬了上去。

顾盼默默地帮她做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这陆三姑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陆三姑喝的满面潮红,却多了几分艳­色­,她吃吃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顾盼的脸道:“你长的像是你爹爹,这聪明劲儿却是随了你母亲,不过啊,”她摇头晃脑大半天,才得意地道:“你这个­性­子,真真是跟我一模一样呢,哈哈哈。”

话罢,陆三姑仰天大笑起来,顾盼看着她一脸痴态,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章 新的教书先生

“你母亲?”陆三姑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顾盼,忽忽笑道:“你母亲本来是个好姑娘,可惜……”

顾盼一怔,追问道:“可惜什么?”

陆三姑头一拧,不屑地道:“好花都叫狗啃了。”

顾盼默默地给陆三姑又斟了一杯酒,还想继续追问,却见陆三姑脑袋一点,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呼呼地睡了过去。

顾盼无耐,只得拖了她与几个妹妹一起,又去屋子里取了副铺盖来,静坐半晌,心里想着明日一定要好好问问陆三姑,却不知不觉地也睡了过去。

一缕晨光透过门的缝隙洒下点点金光,顾盼脸上被这斑驳的光影笼罩,她眼角一皱,费力地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半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到了腰间,顾盼左右环视,见身旁几个妹妹好梦正酣,陆三姑却不见了踪影。

纳闷间,门被人轻轻推开,柳芽捧了盆清水进来,看见顾盼醒了,小声道:“姑娘擦把脸清醒清醒吧。”

顾盼怔怔地看着柳芽,径直问道:“陆家姑姑呢?”

柳芽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她走了,说是见了故人的女儿心愿已了,望姑娘勿念。”

顾盼默默地让柳芽给自己抹了头脸,看几个妹妹睡的小脸红扑扑,有些不忍心唤她们起来,便守在一旁看着她们,见日头越升越高,却又唤过柳芽,一起背对阳光而立,刚好给几个小的遮挡住了阳光。

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被人一下推开,就见许嬷嬷一马当先,带着些丫鬟婆子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两个人架起一个小的,把一众小姐都带了出去,便连顾盼也没能幸免于难。

这些婆子带着一众小姐们却是去了隔壁的院子,简简单单的,只院子中间有棵槐树,却是生的歪歪扭扭,给几个小姐洗漱过后,许嬷嬷又叫人上了早餐。

这却是姐妹几人头一次一起用早饭,几个人都有些新鲜,尤其琇姐儿和琬姐儿,一会看看珏姐儿,一会儿又看看顾盼,行止间却是不知不觉地模仿了两个姐姐。

吃罢饭,眼见许嬷嬷又张罗人去寻来换洗衣物,珏姐儿拉住顾盼的袖子,悄声问道:“姐姐,昨日里那个女先生呢?”

顾盼苦笑道:“走了。”

珏姐儿闻言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地道:“我就知道母亲不会为咱们请来那样的先生的。”

顾盼一愣,问道:“那会请来什么样的先生。”

珏姐儿脸一板,面无表情地道:“身为女子,就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的语气刻板严肃,却是把个严厉地女先生学的惟妙惟肖。

学的兴起时,二人头上突然各自被敲打了一下,珏姐儿一下跳起,捂住脑袋叫道:“哪个打我?”

顾盼也捂住脑袋回头,却见身后立了一个中年­妇­人,微微有些发福,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和善,板着脸,如同挑选货物一样,上下打量着珏姐儿和顾盼。

珏姐儿被她盯得胆寒,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姐姐,那­妇­人眯起眼睛一笑,姐妹二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就听到这­妇­人冷声道:“小姐莫要忘了,闲谈莫论人非也是大家闺秀必须谨记的”

这个却是侯爷夫人为她们姐妹几个请来的正牌先生,昨日里吃了个闷亏,被陆三姑打昏丢到了床底,直到早饭后才被人发现,心里真真憋了一肚子气,却是全发到韦家女儿身上了。

这­妇­人自我介绍姓甄,却含糊不清地没有说是夫姓还是娘家姓,只肯叫她们唤她做先生。

待姐妹几个换了­干­净衣服,便开始上课,果然和顾盼最初设想的一样,却是从三字经学起,又说几个小的都学过了,径直读了几遍便要顾盼背诵。

顾盼只得装作懵懂无知地样子,磕磕巴巴地背了半篇,总算把这老师打发了去,又叫姐妹几个练字。

琬姐儿年纪尚小,勉强握住毛笔,写出来的字便歪歪扭扭不成样子,那­妇­人便厉声道:“你这叫字吗?你这还是字吗?”

珏姐儿见她如此蛮横,实在气不过,便偷偷地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逗得琬姐儿一笑,谁想到甄娘子突然转过身来,一下抓了个正着,她抿嘴一笑,温柔地道:“伸出手来。”

珏姐儿倔强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甄娘子大怒,手中教鞭在桌上狠狠一敲,吼道:“伸出手来”

话罢,她见珏姐儿居然哼了声拧过头去,不禁怒从中来,大步行了来,伸手便扳住珏姐儿的手臂,强硬地要把她的手抓出来。

珏姐儿如同小猫般又抓又挠,甄娘子便扬起教鞭,狠狠地往珏姐儿身上抽去。

顾盼猛地站起,一把抓住教鞭一头,不咸不淡地道:“侯府的小姐也是你动的了手的吗?若是身上留了疤痕,耽误了婚嫁,你担待的起吗?”

一字一句,句句在理,甄娘子的手一松,任由顾盼把教鞭夺去,她微怔半晌,气极反笑道:“好,好,侯府的千金果然金贵的很,我是教导不了了,便叫侯爷夫人换个先生来罢。”

话罢,甄娘子转身便向门口行去,珏姐儿却有些急了,若是被母亲知晓,她们第一天就把夫子气跑,只怕大家都落不得好去。

顾盼一直盯着甄娘子,直到她行到了门口,才徐徐道:“先生在此授馆不足一日,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说侯府的小姐们顽劣不堪,还是会说先生学识有限,品行有缺呢?”

甄娘子脚步一顿,骤然转身,凶狠地瞪向顾盼,那一身本就所剩无几的斯文荡然无存,顾盼却两手合起,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道:“夫子教我们读书识字,明白事理,小妹顽劣,还请宽容三分。”

甄娘子愣愣地看着她,初始见到侯府这几个小姐,个个生的一副古怪­精­灵地模样,只有最大的这个看着忠厚老实,便被她有意无意地略过去了。

没想到,这个看着没心眼的,一句话气的她拂袖而去,第二句话让她无法离开,第三句话却又让她起了留意,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言谈之间便如此才思敏捷,端的叫人侧目。

甄娘子猛地想起,方才这侯府大小姐背诵三字经时,虽然勉勉强强地背了半篇,背的时候亦是磕磕巴巴,以聪明论,在她以往的学生里绝对排不上号,现在一回想,却惊觉那半篇三字经居然一字未错,可见此人心思是如何的缜密甄娘子左思右想之时,顾盼已经上前拿起了教本,缓步行到了她面前,双手平端起这本教本,谦卑有礼地道:“还请夫子授课。”

话罢,她又回头扫了几个妹妹一眼,这一眼轻描淡写,却含着不可抗拒的长姐之威,珏姐儿不情不愿地仿着顾盼的样子,半弯身子,小声道:“请夫子授课。”

被吓哭的琬姐儿虽然巴不得这个先生赶紧滚蛋,但见两个姐姐珠玉在前,也不得不跟着琇姐儿一起行了弟子礼。

被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甄娘子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侯府嫡长女的厉害,却也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几个弟子既然给了她足够的台阶,她便顺坡下驴了。

甄娘子一手接过顾盼递过来的教本,轻咳一声道:“练字就做为课业回去再做吧,现在就从这三字经开始讲起。”

话罢,甄娘子却是又从头到尾地把三字经读了一遍,只是这次读起来抑扬顿挫,却是比先前认真了许多,之后又从第一句开始解释,她认真起来,讲解这些典故却也有趣,便是最小的琬姐儿也听的津津有味。

许嬷嬷送饭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么一幕师生和谐的场景,却有些暗暗吃惊,以往和兄弟们一起读书的时候,珏姐儿都要没事儿找点茬子的,怎么今天这个甄先生这么厉害,一下就叫几个小姐乖乖听话了。

许嬷嬷登时大喜过望,见丫鬟们摆好了饭,便颠颠的跑回了主院,想要第一时间给侯爷夫人通风报信。

却在门口被小丫鬟拦了下来,她脆生生地道:“许嬷嬷,夫人正和韦家嫂子说话,您稍等一会儿吧。”

许嬷嬷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让开,夫人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话罢,就听到里面轻咳一声,侯爷夫人似笑非笑地站在里屋门口,看着许嬷嬷道:“嬷嬷知道的还真多。”

许嬷嬷诚惶诚恐地弯下身子,急切地表白道:“奴婢一时口快了,奴婢是想说,奴婢什么事情,夫人都是知道的。”

侯爷夫人腰肢一拧,却是莲步轻移到了许嬷嬷面前,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许嬷嬷和她对视道:“那请问嬷嬷,以前旁人送来给老爷做妾的,我叫嬷嬷远远的送到庄子上去,最后怎么都到了烟花柳巷了?”

许嬷嬷脸­色­大变,一双眼睛却向侯爷夫人身后扫去,蔁姐儿依然打扮的极为朴素,很是腼腆地回望过来,灿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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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侯爷夫人也不好当啊第一百八十一章 侯爷夫人也不好当啊

许嬷嬷顾不得蔁姐儿在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侯爷夫人的­性­情她最是清楚,她这么说出来,就是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许嬷嬷半低着头,委屈地道:“夫人,小的委实不知啊,都是那厉嬷嬷来游说奴婢,说是反正这些小娘,­奶­­奶­也不待见,不如卖了换成银子,天可怜见,这银子,奴婢可是都填补给夫人了。”

许嬷嬷偷偷抬头见侯爷夫人脸­色­不若方才那么­阴­沉,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泪,急道:“­奶­­奶­且等着,我去拿账本来。”

话罢,许嬷嬷匆匆离去,半晌方回,手里果然拿了个账本,恭敬地递到了侯爷夫人面前,侯爷夫人却并不伸手去接,她身后的蔁姐儿极有眼力架的上前一步,淡笑着接过簿子,转身递到了侯爷夫人面前。

许嬷嬷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省的一时忍不住,扑上去抓花蔁姐儿的那张脸。

侯爷夫人翻了几页后,脸­色­和缓起来,她自然看出里面的猫腻来,许嬷嬷果然是个会做人的。那些女子姿­色­俱都不凡,卖的身价不菲,许嬷嬷固然有所贪墨,大部分的银两却也填补了侯爷夫人的新衣和礼尚往来这两项窟窿。

啪的一声,侯爷夫人素手一拍,却是把账册合上了,看向许嬷嬷不禁柔和许多,转头对着蔁姐儿吩咐道:“你且先下去吧。”

蔁姐儿一愣,这把良家女子卖入娼楼的做法可是大大有损家声的,夫人竟然高高举起轻轻的就放下了?

只是她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多想的时候,蔁姐儿微微一怔便神­色­自如,弯身一福后安静的退下了。

许嬷嬷看了一眼蔁姐儿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对侯爷夫人道:“­奶­­奶­,那个小蹄子可靠的住么?”

侯爷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薄怒道:“许嬷嬷,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说,她也是老爷的族侄媳­妇­。”

许嬷嬷故意说这么一句,不过是测试下蔁姐儿如今在侯爷夫人心里的地位,侯爷夫人一句话把她堵死,却也让她胆战心惊,这蔁姐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爬的这样快许嬷嬷不再言语,伸手搀扶着侯爷夫人回了内室,屋子里并无其他丫鬟,侯爷夫人一进门,便气得把手里账册往地上一摔,犹觉得不解气,又凶猛地踩了两脚,咬牙切齿地道:“我过门这么多年了,做一件衣服还要看那老婆子眼­色­,使唤个下人还要处处提防她们的耳目,买卖下人又被暗算一次,这群老不死的”

许嬷嬷屏息静气,待侯爷夫人摔枕头砸软被,发泄完了后,轻声道:“夫人,今日里几个小姐很是乖巧地听课呢。”

侯爷夫人一怔,面上显出了几分欢喜:“真的么,这几个丫头真是不省心。”

随后想到顾盼也在那几个丫鬟中,侯爷夫人表情又是一转,瞬间­阴­沉下来:“哼,本来想借着这次机会,叫她们去糟蹋那个女人的房子,毕竟她的女儿用她的房子,连老爷也不好拒绝,谁知道竟然被陆家三疯子给搅黄了。”

关于那个女人的话题,向来是侯府的禁忌,便是在这私下里,许嬷嬷也是不敢接口的,反正侯爷夫人只是需要一个听众罢了,这也是她方才笃信侯爷夫人不会怪罪于她的原因,也是她敢胆大贪墨的原因,就当是封口费了。

许嬷嬷做侯爷夫人亲信多年,一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倒错,却也晓得下人应当适当贪墨,否则知晓侯爷夫人这么多秘密,岂非叫她很不放心?

这边正说着,外面却传来了蔁姐儿又脆又响的声音:“­奶­­奶­,孙刺史夫人,刘祭酒夫人,还有陈尚书夫人已经到了,她们先去了湖边游玩了。”

侯爷夫人一怔,抚起额头来:“哎,我怎么忘了约了她们打牌,快快,伺候我更衣。”

许嬷嬷立刻笑着应了,夫人每次打牌的时候是最高兴的了,几个下官夫人俱都捧着她,赢得钱不多,却足够侯爷夫人欢喜一天了,下面的人日子也好过。

许嬷嬷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侯爷夫人的衣箱,翻找半天,最后两手空空地回来,她是素来知晓这位当家­奶­­奶­的秉­性­的,摊开两手无奈地道:“­奶­­奶­,所有的衣服都已经在几个夫人面前穿过一遍了。”

侯爷夫人一怔,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前阵子不是才做过两身吗?”

许嬷嬷为难至极,小声提点着侯爷夫人道:“上旬,国舅大人的姨­奶­­奶­生了小儿子,­奶­­奶­去吃酒了,前几日,舅老爷家的表少爷行冠礼,­奶­­奶­也去了……”

侯爷夫人不耐烦地伸出手打断了许嬷嬷的话,恼道:“都怪那个老林婆子,说什么前任夫人便是这个惯例,侯府持家不易,应尽量避免奢靡,害的我堂堂一个侯爷的正室嫡妻还要用嫁妆购衣,真真气死人了。”

眼见又要重回老话题,许嬷嬷赶紧打断了侯爷夫人的抱怨,轻声问道:“夫人,那现在该如何办?”

侯爷夫人亦是束手无策,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听得屋子外面一声轻笑,蔁姐儿不请自来:“这有什么难的,夫人随便穿上一身也就是了,难道那些下官夫人还敢对您指手画脚不成?”

侯爷夫人眼睛一亮,看着蔁姐儿赞道:“你果然是官家出身,看问题就是透彻。”

话罢,却也不再挑挑拣拣,随意选了件平时甚是喜爱的淡紫­色­带着小花的夹袄换上了。

许嬷嬷恨的牙痒痒,瞪着趾高气昂地跟在侯爷夫人身边谈笑风生地蔁姐儿,狠狠地啐了一口。

顾盼这边用罢了午饭,下午却是要换到另外一间园子去学女红,姐妹几人嘻嘻哈哈地一起穿院过园,这次却是到了相府的东头,顾盼没到过这边,见景­色­又是不同,却是一个小湖,沿湖修建了长长的水榭。

顾盼贪恋风景,待发觉时,几个妹妹却是行的远了,她赶紧加快脚程,闷头追赶着,就听见一个声音唤道:“那边哪个丫鬟,过来倒茶。”

顾盼脚步一顿,抬起头来,却见前方亭子中,三个­妇­人穿戴华丽或站或坐,聚做一堆。

见顾盼还在发呆,最先说话的一个穿了身珍珠粉长裙的**满是不快,恼道:“这偌大的侯府连个下人也调教不好。”

她身边一个年纪稍大,穿了身暗红小袄的­妇­人看了她一眼,嗔道:“都怪你,非要把这侯府的下人都打发走了,说什么隔墙有耳的,现在渴了又懒得自己动手。”

最后个生的很是端庄,浓眉大眼,穿了身墨绿­色­的摆尾裙,她见顾盼一直呆呆不动,便对着顾盼招招手,笑道:“劳烦姐姐帮我们倒些热茶来。”

顾盼见她说话客气,却不好拒绝了,便缓步挪了过去,见桌上有茶壶有茶盏,几个­妇­人却懒得动手,登时无语。

顾盼有心晒她们一晒,动作异常缓慢,却又极为斯文,逐一拿起茶盅,倒了一底子茶水,缓缓摇动,涮起了茶盅。

那穿珍珠粉的**见她动作缓慢,脸上渐渐不耐起来,一旁的暗红­色­小袄的­妇­人赶紧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白家又出事了,这次却是老三被查出来贪墨了。”

那珍珠粉的**果然甚是感兴趣,眼睛睁大了问:“陈夫人从哪里听说的?”

就见旁边那身着墨绿­色­摆尾裙的刘夫人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京中谁人不知?”

孙夫人和这刘夫人却是有些不和的,打牌之时若是一个做了上家,一个做了下家,便是宁可自己不胡也不叫下家开门的。

孙夫人柳叶眉轻轻一抖,笑道:“听说某人还差点和那白家老大结了亲家。”

刘夫人脸­色­一变,不打自招道:“一派胡言,我们家秉哥儿什么样的姑娘配不上,非要上赶子寻个没落户的女儿。”

眼见这两个人­唇­枪舌剑火药味弥漫,陈夫人赶紧打起了圆场:“我倒是见过她们家的女儿,唤作涟姐儿的,可惜了,生的也好,又懂礼貌,却生生被她老子连累了。”

猛地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顾盼的手一顿,壶里的茶水却是不知不觉地溢了出来,刘夫人在孙夫人那里吃了排头,心中不爽至极,眼见顾盼出错,却是厉声道:“你怎么倒茶的,平日里你们嬷嬷怎么管教的,连个茶都倒不好。”

顾盼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夫人,此人方才还和颜悦­色­措辞彬彬有礼,转眼就这么一副泼­妇­模样,也不知当说她涵养太好,还是太会伪装。

孙夫人眼见顾盼挨了批,却幸灾乐祸起来:“就说这个丫鬟是个没规矩的,你还非要唤她过来。”

顾盼现今却是连侯爷夫人也吃了不少软钉子的主儿,肯倒茶不过是尊敬客人尊敬老人罢了,见她们如此嚣张,脸一沉,手里的茶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转身便走,却是不耐烦伺候这几个姑­奶­­奶­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没有省油的灯(140)

孙夫人在她身后气的跳脚,泼辣地拿起桌上茶杯随手一扬,却是溅了顾盼满身,顾盼眼尖地看到侯爷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远远地行来,转头却是换了受气小媳­妇­般的委屈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三个贵客。

那孙夫人越发得了便宜还卖乖,指着顾盼的鼻子就开始骂起来:“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还敢给­奶­­奶­脸子看,等下就叫你们­奶­­奶­修理你。”

她话音未落,却见顾盼伸手抓起凉茶,径直泼到了自己脸上,顺着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三个­奶­­奶­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心道,这丫鬟是个傻的不成。

孙夫人眼睛一眯,又要开骂,陈夫人与她交好,却是看到了侯爷夫人过来了,便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轻轻一努嘴,孙夫人一怔,抬头望见了侯爷夫人,登时换了张笑脸紧走两步迎了上去。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侯爷夫人,先是夸了夸侯爷夫人身上这件紫­色­的小袄:“夫人真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也只有夫人这种气质穿这么大方的颜­色­才衬的出来,像是我这样的,便只能穿点俗气的大红了。”

侯爷夫人被她捧的心花怒放,忍不住看了一旁低眉敛首的蔁姐儿一眼,有个懂事理的心腹果然很有用。

孙夫人见侯爷夫人眼角眉梢都在笑,便假作不满地抱怨道:“夫人平日里太过仁和了,这下面的丫鬟都不听管教,方才叫一个丫鬟给咱们倒上茶水,笨手笨脚地倒了满桌子都是不说,还摔脸子给咱们看。”话罢,孙夫人偷偷瞥看侯爷夫人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便松了口气。

侯爷夫人心里却是怒火狂燃,这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是了,定然是那几个老妖婆下面的,故意出来给她丢人现眼的吧。

侯爷夫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眼见到了亭子旁,未等她开口,就见那个孤零零的身影骤然转了过来,顾盼一张苦瓜脸上遍布水痕,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茶水还是泪水。

侯爷夫人登时愣住了,顾盼猛地扑入她怀里,凄凄艾艾地哭诉道:“母亲,方才这几个­妇­人叫孩儿倒茶,孩儿何曾做过这种事情,但见她们穿着华美,知晓是母亲的贵客,便勉为其难地从了,她们却嫌弃孩儿手脚笨拙,辱骂于孩儿,又泼了孩儿一身茶水,还请母亲为孩儿做主啊。”

三个高官夫人俱都目瞪口呆,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平白蹦出了个侯府小姐?

侯爷夫人实在腻歪,她心里实在想把顾盼一手推开,却又碍于面子,只得软言哄道:“她们都是你的长辈,说你几句也是为的你好,莫要哭了,快去洗把脸,今天下午不是学女红么?”

话罢,侯爷夫人不由分说地扶起顾盼,又亲自命令蔁姐儿扶着小姐去换身衣服再送去学女红,见几人行的远了,侯爷夫人不动声­色­地喘了一口长气。

她心神松懈下来,立刻察觉方才顾盼扑入她怀里后,却是带湿了她前胸一片衣襟,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死丫头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孙夫人等人亦是面­色­尴尬,方才大骂了一通侯府的丫鬟不知礼,谁成想,这么随手抓来的丫鬟竟然能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小姐,如此一来,失礼的却成了她们了,万万没有越过嫡母吩咐旁人家的小姐做事的道理。

方才几个侯府小姐不是都过去了么,怎么偏就这么一个落了单?

还有这个小姐倒是从未听说过,孙夫人心气一活,却是旁敲侧击打听起这个小姐的身世来,一旁的刘夫人耳朵却是支楞了起来,看年纪,这个小姐却是最适合婚配了,她家里的秉哥儿还没有订亲呢。

侯爷夫人支吾几句,却是不耐烦起来,加上衣服湿了一片着实不舒服,唤过一旁的许嬷嬷,笑道:“你去看看,小姐那身绫罗细纱是不是湿透了,那身衣服可得仔细的洗了,叫洗衣楼的注意着点。”

这话说的甚是有学问,明里是吩咐许嬷嬷做事,暗地里却嘲笑这几个­奶­­奶­连这么上等的料子都认不出来,这身绫罗细纱可不是个丫鬟穿得的。

孙夫人等人一回想,的确啊,这个侯府的大小姐穿的料子怎么看也不是下人穿的,怎么就会认作是丫鬟了,哎,只怪这个小姐生的太平凡老实了。

几人俱都讪讪起来,侯爷夫人恼恨顾盼给她找事,几个夫人觉得丢脸,客有去意,主人也有了送客心,几个夫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去。

侯爷夫人牌没有打成,心情更差了,送走几个牌友,回到房里,坐立不安,憋着一口心气,却是又对着枕头软被摔打一番。

待她发泄半晌,抬头对着许嬷嬷厉声道:“快去给几个舅­奶­­奶­下帖子,叫她们带我那几个侄儿来耍。”

话罢,侯爷夫人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到时候叫嫂子死死拿捏住她,老娘这辈子过的不顺心,你也别想好过,哈哈哈。”

她疯魔一般,又喃喃道:“对了,到时候给侄儿送上几个貌美的侍妾,把小米和五妮儿也陪送过去,再叫嫂嫂把她们抬举成姨­奶­­奶­。”

许嬷嬷听的毛骨悚然,大气都不敢出,侯爷夫人嘟囔半天,才发现许妈妈呆愣着站在一旁,登时又发起了脾气:“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舅老爷下帖子?”

许嬷嬷赶紧应了,一溜烟的出去了。

顾盼和蔁姐儿前后相差半步,身后跟了两个丫鬟,一起回到了淑宁斋,顾盼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个昔日的四小姐,见蔁姐儿不负所望地闪出一丝又妒又羡的表情,顾盼登时放了心,她还生怕这个四小姐转了­性­子,若是真成了好人,反倒不好下套了。

顾盼轻声道:“四小姐和表小姐还有联系吗?”

许多年没听过的称呼在耳边想起,蔁姐儿脸上瞬间失神,随后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姐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顾盼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昔日的小丫鬟也成了侯府小姐,你那落难的表姐,也未必就此失势了。”

蔁姐儿一愣,却见顾盼已经加快了脚步,甩了她一步远,明显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

蔁姐儿被顾盼一番说辞搅的心神不宁起来,不错,昔日府里一个烧火丫头都能一跃成为了侯府千金,自己那表姐似乎还没有婚配,白家虽然没落了,却依然有不少世交,这世族之中,本就是互接姻亲,彼此之间断了骨头也是连着筋的。

顾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追了上来,不免会意的一笑,这蔁姐儿倒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怕是过不了两天便会登门造访涟姐儿了,到时候,自然会回来给她通报涟姐儿近况的。

像是蔁姐儿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在侯爷夫人一棵树上吊死。

她如今出门不便,却是不好去表哥那里打探了,只得自己动点小脑筋。

蔁姐儿却是恭顺了许多,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昔日的烧火丫头,如今已经实打实的是她的新主子了,而且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有脑子的多。

二人还没进屋,丽娘便迎了出来,先是跟顾盼行了个礼,笑道:“姑娘回来了。”

转头又甚是客气的和蔁姐儿打了招呼,“麻烦嫂子送姑娘回来了。”

蔁姐儿冷眼旁观,见这个唤作丽娘的丫鬟人品相貌俱都不俗,却又高看了顾盼一眼。

蔁姐儿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本该随自己陪嫁来的韩满娘,听说她如今和顾怜花斗的厉害,母亲每次来信都兴致勃勃地给她报告新进展,甚至在琢磨着要不要给哥哥娶上一门正妻,却又怕这两个姨­奶­­奶­联合起来,未免无趣。

丽娘已经发现了顾盼身上的不妥之处,却是连呼带喝地指挥一众小丫鬟,拿­干­面巾的,取衣服的,又有打了水来的,命令虽多,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小丫头们亦是安静无声地听从吩咐,手脚间颇为麻利。

顾盼看了暗暗点头,看来大丫鬟们若是好了,小丫鬟们有样学样,自然是好调教了。

顾盼稍事洗漱,头发也擦­干­了,很快换了一身莲花白的长裙,腰间扎了条水粉流苏,又挽了两个娃娃髻,丽娘拣选半天,却是翻出一对红红的石榴花来,给她别在了耳边,看着活泼可爱,一扫落汤­鸡­的晦气。

顾盼转头对蔁姐儿笑道:“劳烦嫂子久等了,还请嫂子带路,只怕师傅等的急了要训人了。”

顾盼笑意盈盈,客客气气,蔁姐儿微微一怔,却是有些转不过劲儿来,这个大小姐变脸也忒快了,随即想到,若没有这份本事,在这深宅内院之中又如何活的下去艾,心态便也摆正了。

蔁姐儿亦是笑呵呵地道:“能给小姐效劳是奴婢的福气。”

这二人言谈间俱都温和有礼,主仆分明,又有谁想到,就在不久以前,身份还是颠倒的呢?那个时候,蔁姐儿就算把顾盼打杀一通,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二人寒暄一番便默不作声,似乎有什么横亘在了二人中间,柳芽静静地行在顾盼身侧,却是有意无意地把蔁姐儿隔开,顾盼抬头望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几人脚程都很快,未几,已经到了女红教习之所,却是个小院子,只是遍种了各­色­花卉,顾盼一眼看到院子中间的石桌石椅,几个妹妹坐在石椅上,手里各自捏了一小块棉布,专心致志地穿针引线。

另有一个年轻­妇­人,头绾单髻,Сhā了支步摇,看着身材窈窕,却是时不时低头看着几个妹妹的绣工,又间或说上两句,顾盼晓得,这个便是女红师傅了。

蔁姐儿告辞而去,柳芽便守在了院子口,和其他几个妹妹的丫鬟处到了一起。

顾盼上前一步,行到了那年轻­妇­人身侧,微微一福道:“弟子因事耽搁了,还请先生原谅则个。”

这­妇­人正在看着珏姐儿的绣工,闻言抬起头来,顾盼这才看清她的脸面,却是生的极为清秀,一双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气地道:“无妨,你且坐下看看姐妹们的绣活,等下我再单独与你讲解。”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夫家姓穆,你叫我穆先生便是。”

顾盼恭声应了,乖巧地坐到了琬姐儿身边,见她年纪虽小,绣起东西却似模似样,和读书时的勉强大不相同。

琬姐儿察觉顾盼坐到了身边,抬头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唤道:“姐姐。”

顾盼看她生的­唇­红齿白,笑起来两个深深的梨涡,煞是可爱,亦是笑着应了声。

这个穆娘子却很有两把刷子,她讲解之时由浅入深,从最简单的平针绣讲起,又时不时地添加些自己的经验之谈,让几个小女娃受益匪浅,顾盼也听的颇为认真,偶尔提出个问题却往往踩到了点子上,让穆娘子惊艳不已,有一种与人论道的爽利感。

夕阳西下之时,顾盼等人恋恋不舍地与这和气的穆娘子告别,却是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盼见夕阳正好,不禁放慢了脚步,特意从湖边走了一圈,却见湖光一片潋滟,半池绯红,她驻足湖边观看许久,暗暗叹息,若是可以效仿陆家三姑游走四方,该是何等快意。

拖拖沓沓地回到了漱芳斋,刚一踏进院子,雷嬷嬷便迎了上来,笑道:“小姐可回来了,几个嬷嬷等了一会儿了。”

顾盼一怔,随后歪着脑袋看着雷嬷嬷笑道:“嬷嬷做事可真有效率,我不过随口一提,嬷嬷便记在心上了。”

雷嬷嬷得了她的夸,一直悬在心上的担忧却是终于去了,她笑的合不拢嘴,连声道:“姑娘仔细着点,天暗了,莫要跌倒了。”

转头又训斥柳芽:“天都黑了,怎么不晓得打了灯笼。”

顾盼无奈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斜阳,这雷嬷嬷真是激动的口不择言了,欲扬先抑便是如此吧?先打压一下再拉拢会让对方更加感激。

雷嬷嬷忽前忽后的围着顾盼打着圈圈,一叠声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又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叫那几个老婆子吃了晚饭再来了。”

雷嬷嬷猛地一拍脑袋,对顾盼笑道:“等下我去取些点心来,姑娘先垫吧垫吧。”

顾盼讪讪地笑笑,无奈地道:“下午学女红的时候进了些点心,嬷嬷不用费心了。”

话罢,见雷嬷嬷一脸受伤,顾盼赶紧补充道:“嬷嬷还是取些点心来吧,只怕那几个嬷嬷也是饿了,不能让人说咱们待客无方。”

雷嬷嬷便欢喜的去了,一旁的柳芽看的有趣,掩嘴轻笑,低声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人老了果然是要哄的。”

顾盼却诧异地瞥了柳芽一眼,这几日,柳芽死守主仆界线,不当说的是一句都不说,今日却活泼了些,顾盼却不以为恼,心里暗暗高兴,这是不是说明柳芽终于开始真正地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顾盼抿嘴一笑,低声道:“可莫要被雷嬷嬷听到,又要急了,到时候哄起来可是麻烦的很。”

柳芽捂住嘴巴忽忽直乐,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转眼却到了正房门口。

丽娘已经迎了出来,一眼看到二人喜气洋洋,便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看把你们乐的。”

顾盼看了一眼重新低眉敛首的柳芽,咳了一声道:“听雷嬷嬷说来了客人,这院子里难得热闹些,便说笑了两句。”

丽娘也是个识趣的,却不多问,打了帘子让顾盼进了,小丫鬟便捧了脸盆来,顾盼洗了下手,径直进到了里屋。

一抬眼望见里面端端正正地坐了四个嬷嬷,本在谈笑着,望见顾盼进来,却是一起收了口,也不起身,含笑看着她。

顾盼微微一怔,这和她预想的可大不一样啊,她不禁重新估量起拉拢这四个嬷嬷的可能­性­来。

依据前一次这几个嬷嬷的言谈举止判断,应是母亲用惯的老人才对,可是这几个嬷嬷见到自己,尊臀动也未动,明显说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若是只有昔日的一丝情分,却要好生斟酌了。

顾盼脑中瞬息万变,面上却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只是她毕竟是候府小姐,如今却也晓得,若是做了自降身份的事情反倒不被人放在眼里,尤其是这种在后宅之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

故而她只是微笑示人,又逐一亲切地唤过几个嬷嬷的名头罢了。

这一派略显倨傲的作风却深得了几个老婆子的心,她们这次被雷嬷嬷力邀而来,本想着这外面回来的小姐能表现的不像是个丫鬟,就要烧高香了,现下见了顾盼如此模样,却甚是满意。

加上顾盼居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几人的名字,几个嬷嬷纷纷站了起来,生的最是和气的林嬷嬷握住顾盼的手,感慨道:“你今日如此知礼,若是你母亲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话罢,就见几个嬷嬷纷纷红了眼圈,顾盼赶紧用袖子在眼睛上使劲蹭了两下,配合地作出了一副悲戚的面孔,脑子里不停的自我催眠,回想着小时候受的苦,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还是李嬷嬷比较刚强,她素来调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却是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她率先抹去了眼泪,直爽地道:“莫要哭了,如今夫人有后,应当高兴才是。”

话罢,几个嬷嬷相视一笑,顾盼便逐一请她们又落了座,自己却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丽娘和柳芽进来,给每个嬷嬷又换了盏新茶。

爱说笑的厉嬷嬷吃了一口茶,便笑道:“好你个沈婆子,什么好茶都自己藏起来了,便连小姐这里也只落个上等,你那极品茶叶都私下卖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