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快十天了,到处是救援的情景。手机信号已经通了。钟子路、刘泽、袁紫三个人再一次聚首,然后去到小县城旁的半山坡。这回谁也幽默不起来,谁也诙谐不起来。三个人一见面,先是抱头一阵痛哭,然后一起坐在山坡上望着颓废的县城发了一会儿呆。
“谁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老天从不睁开眼看这个世界。”刘泽低声说, “读书有什么用?那么多生命,就在一瞬间全都没了。我妈没了,袁紫的爸爸没了,子路的婆婆没了。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吗?这些让我们怎么接受。”
“行了。”钟子路说,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作为成年人,我们也该担负一些责任,也别一直让自己埋在痛苦当中出不来。哎,对了刘泽,那你这段时间住哪儿?吃什么?这县城还有没别的亲人?”
“住帐篷,就河边那块空地,”刘泽指着说, “吃救济呀。还有就是 ——虽然妈没了,却突然蹭出一爸来,一个看起来很老的男人。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地震过后没几天,他就来找到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一见面他就问我是不是泽儿,我说是,他一下就哭了,哭得还特伤心。他边哭边说我是你爸啊。嘿,你说我哪儿受得了这。一个大男人一见到你就哭,我那时候还痛苦着呢,一肚子的苦没处倾诉,也就跟着一起哭了。”
“那后来呢?”钟子路问。
“后来我们就住一起,他跟我讲他以前跟妈的事。讲他们多早离婚,然后他一个人去外地做生意。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那你叫他什么啊?叫爸没?”袁紫问。
“做梦去吧他,我连叔叔都懒得叫。我不管他以前为什么离开我们,总之他走了,丢下我们就是他不对。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有能力照顾我自己,我不再需要这个爸。”
“那他就一个人?”钟子路。
“回来就一个人,但他说他又结婚了,还给我看了他的全家福,那个女人长得还挺年轻,还有两个孩子。”刘泽静静地说, “随他,他想结多少次婚就结多少次婚,与我无关。我跟这个人就没有关联。”
“刘泽,别那么沮丧,我们都要坚强一点。”袁紫说。
“可是连我妈的尸体都没找着。”刘泽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塞, “连她的尸首都找不着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我这段时间老是想起我妈,我深深地反省了一下,其实我妈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所谓的家。我说过我不想再提这些了,但是我忍不住,我后悔,我难过。你想想看,一个为你付出那么多的人,在临走的那一瞬间都没得到你的认同,她能安心地走吗?我真的是个混蛋,是个混蛋。”
“刘泽,你不能这么想。”袁紫的眼泪早已一串串地滚落一地, “别哭,我就见不得人这样。你要知道,在这场地震中遇难的人何止千千万,可遇难者的亲人,还是要好好面对未来的生活啊。我刚得知我爸遇难的那天,我几乎天天都哭得迷迷糊糊的,可又能怎样呢?我们还不是要一步步往前走着,还不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现在我们家没了我爸这个顶梁柱,我跟我妈就得撑起这个家。既然那些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我们便只有好好面对未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待我妈,努力学习,誓要考上好的大学,我发誓我会的,以此来祭奠我爸的在天之灵,以此来宽慰我妈。”
钟子路摸一下袁紫的头: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文静内敛的袁紫,思想竟这么豁达。”
刘泽抹一把眼泪:
“行了 ——以前老是说自己不自由,现在自由了。这回彻底自由了。晚上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想在哪儿抽烟就在哪儿抽!”
钟子路和袁紫望着他,不出一言。然后几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有一点儿风。
“周斌和齐雨他们家怎么样了?”钟子路问, “家人都还好不?我一直没联系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