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沉醉于刚上火车的兴奋时,火车却不停往前走着。小小的山包和隆隆的车声被抛到后面,扔弃到不知有多远,因为天色已暗,令人无法追寻。远远的天空有一两颗淡淡的小星,没有什么去粉饰它们的美丽,也没有什么去证明它们的存在。星星下面起伏有致的山的轮廓还在,只是暗淡到没有任何色彩,平凡到很容易教人忽视。火车里面的喧哗与车窗外的宁静显得有些不协调但却又融为一体了。
卖晚饭的人又推着车子从过道走过。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路。许多没买到坐票的人坐在过道中,行李就在他们身下。但是躁动在所难免。卖晚饭的女人一点一点移动过去,嘴里不停抱怨。小牌子上写着“五元每份”, “五元每份”后面就是“十元每份”,十几分钟前她从这里过时就用的是“十元每份”的字。因为现在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她又极想卖掉她的那些残羹冷肴。
一个过道上的男人叫住女人,看了那饭菜很久,显然他没有休息好,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他要了一份,便坐到过道上吃,一条大尼龙口袋垫在ρi股下。他分明饿极了,三口两口就把饭菜吃得精光。推车的女人还在过道上一边苦恼着,一边叫喊着:
“青椒肉丝,番茄炒鸡蛋,青椒土豆丝,五元每份!”
余露坐在靠窗的地方,钟子路斜着身子,很用力才能坐定。好几个人挤在他旁边,零乱的车厢,糟糕是最好的形容词。
电话响了,钟子路拿起来 ——是彪哥的,他有点慌张。
旁边半睡的那个六十上下的女人被他的电话吵醒,起身张望,也有点慌张。
“喂?”钟子路将脸朝向另一边,小心背过余露。
“到哪儿了?”
“不知道,上火车十几个钟头了。也不晓得这里是哪儿。”
“好,好。路上照顾好自己,还有那个女的。坚持一下,到这儿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钟子路略略思考了一会儿,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电话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干涩。
“那 ——”
“彪哥。”钟子路打断彪哥的话, “这个女孩 ——”他站起身来,在躁动的人堆里往厕所移去。 “那个女孩以前是我女朋友。我们多少有些感情的,你能照顾好她吧?”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嗯。”
“那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她?”
钟子路盯着窗外,有些犯难:
“也许 ——不了。”
“不了。不了不就结了吗?干嘛考虑那么多?我跟你说,子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女人,女人是什么?女人你要把握好了是你的性工具,要把握不好的话就是祸水!最毒天下女人心呐,别被她们的外表迷惑。你还年轻,年轻人相信什么所谓的爱情也难怪。可是你终究不能靠这个过日子啊,是吧?你家里盐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来谈恋爱?终究要归结到金钱上面去。我们现在就要趁年轻力壮,不惜一切代价赚到钱。有钱,你要什么得不到?只要你有钱,会有大把女人跟你的,甚至你一天换几个女朋友都行。可是你要没钱,捡垃圾的大妈都不愿跟你 ——”
“我 ——”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男人要想干大事,就要有所丢弃,是吧?相信彪哥,彪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想让你过烂日子啊,我不会害你的。”他停了一会儿,又扯大嗓子, “一天就有几百上千的进账啊,我跟你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想一想啦。而且以后等到我们做大了,可以找更多,赚更多钱,我们一起发财,等到我们有了足够多的钱过后就可以做做正当生意,重新来过。谁都不伤害啦。这个社会需要这个,存在即有道理。你以为现在挣钱就那么容易吗?不!我虽然大不了你多少,但是我出来闯荡的经历很丰富。一个普通打工仔,我做过,一个月一千左右,或者多一点。还得受无数的窝囊气,还得从早忙到晚。公平吗?值吗?你做的事可以说远远不止给你发的那点工资 ——远远不止。这个社会,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可是你我有什么?你爸爸普通工人一个,没给你留下万贯家产,也没让你生于豪门,你能靠什么?自己!只有靠你自己去打拼去闯。这个社会,你摔倒了没人来拉你,但是你快摔倒的时候绝对有人从你身上踩过。
“彪哥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做什么好人,但那又怎么样?我的日子照样比太多大学生过得舒服。那些大学生能干什么?他妈的胡子一大把了才提个破毕业证去碰工作,一个月拿那么两三千还乐得要死。可真要他们做点啥就屁都不会了。彪哥我以前也想认认真真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是没办法,这个社会它不容我,它不接受我,它不接受我我当然就要反抗了。
“所以子路,彪哥要给你说这么多是想你不要感情用事,要成熟一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顾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