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 2)

哑女 豫凡 6307 字 2022-02-24

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女

落款的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昨天我把孩子放进了垃圾桶,我站在远处等了很久没有人捡,我怕孩子冻死而又抱了回去。

郝萍萍断断续续看完字条,虽然有些字她不认识,但意思她是完全理解的。她把字条拿进屋里,递给向西山,向西山接过一看,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流下了眼泪。

郝萍萍来到居委会,把字条交给了钟大妈。钟大妈知道郝萍萍认识字,就与她用笔进行了对话。

钟大妈写:“你打算怎么办?”

郝萍萍写:“我养着。”

钟大妈写:“养一个孩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行吗?”

郝萍萍写:“再苦我也要把她养大,她太可怜了。”

钟大妈写:“你可想好啊,这可是一件大事,开不得玩笑。”

郝萍萍写:“请你相信我。”

郝萍萍写好这五个字后,两眼一直望着钟大妈,等待着钟大妈表态。钟大妈见她态度坚决,向她点点头,她笑了。接着郝萍萍提出给孩子上户口,钟大妈给她写了一份有关孩子的证明材料,并与她一同到派出所去了一趟。钟大妈怕派出所不给孩子上户,因为郝萍萍无固定收入而没有抚养能力。这方面,钟大妈是清楚的,民政局有规定,收养弃婴对于收养人的年龄和收养人的家庭经济条件是有要求的。

钟大妈跟派出所所长说了后,所长说郝萍萍家庭条件太差了,怕她养不起。钟大妈说郝萍萍家庭条件是差了些,但郝萍萍心肠好,加上她没有生孩子,抱养一个孩子也是符合政策规定的,何况这孩子是她捡来的,说明与她有缘分,你要把孩子从她手上夺走,她肯定不会答应,何况这样做也太不近人情了。

所长听钟大妈这样一说,有些犹豫了,说交给她养,我总有些担心。

钟大妈说所长你用不着担心,我跟郝萍萍的家住得很近,有啥事了,我,还有我们居委会的那些人会帮着照看的。再说,这孩子这么小,还没满月,天又这么冷,你把她弄到派出所,或者交给民政局,一时找不到人收养,那可就难办了。未必你派出所把她养着?

也许是钟大妈后面这句话起了作用,所长看了一眼郝萍萍,然后对钟大妈说那好吧,就由郝萍萍养着,但对这孩子你可要负责到底啊。

钟大妈连想也没想就边点头边说好、好,我负责到底--也就是钟大妈当时说了“负责到底”这四个字,所以直到孩子上学了钟大妈一直都还在关心着这个孩子的成长--所长在证明材料上签上了“同意上户”四个字。

钟大妈和所长交谈的时候,郝萍萍的眼睛时而望着所长,时而望着钟大妈,虽然她听不见钟大妈和所长说的什么,但她从钟大妈和所长的表情上或许能够猜到一些。所以她的表情也随着钟大妈的表情不时地变换着,直到所长签了字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了笑容。

钟大妈和郝萍萍拿着所长签了字的材料到户籍员那里上户,户籍员看后问孩子的名字呢?这时钟大妈和郝萍萍才想到还没给孩子取名呢!钟大妈和郝萍萍回到居委会,为孩子的名字又用笔进行了对话,最后决定给孩子取名“郝寒星”。对于孩子的名字,郝萍萍非常满意。孩子是她捡来的,所以随她姓“郝”,“寒”表示捡来的时间是寒冬腊月,“星”,既表明孩子出生在丽星市,也预示着孩子的光明前途和郝萍萍对孩子寄予的殷切希望。对孩子的姓,向西山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他拗不过郝萍萍,也只有认了。

郝萍萍没带过孩子,还没满月的孩子浑身都是软的,就更难带了。为了把孩子带好,居委会的几个老婆婆可没少­操­心。大家都很热心,争着帮郝萍萍照看。孩子半岁前,婆婆们都不让郝萍萍去捡破烂,他们一家三口除了民政局的救济之外,生活上由大家给帮补着。关新仁那几个小青年参加工作后,每人每月都给郝萍萍送来十块钱,郝萍萍不收,关新仁说他们是为了下一代,这是给郝寒星的牛­奶­钱。郝寒星在大家的关心下健康地成长着。

13

天有不测风云。郝寒星四岁那年突然发烧,郝萍萍以为孩子感冒了,急忙送往医院诊治,医生怀疑孩子得了肺炎,但检查后又不是,只是咽喉有些发红。为了尽快给孩子降低体温,医生给郝寒星输液。当天晚上钟大妈也去了医院,钟大妈看见郝寒星躺在妈妈的怀里,眼睛紧紧地闭着,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心里非常焦急。关新仁坐在旁边,默默地注视母女俩。

“怎么样?”钟大妈问关新仁。

关新仁说:“医生刚来看过,体温也刚刚测过,好像没降。”

钟大妈让关新仁回去休息,关新仁说夜里他在这里陪着,明天由辛葛飞来陪。

关新仁说的辛葛飞就是原来和他一同保护郝萍萍的男孩,现在也工作了。郝萍萍示意钟大妈坐,钟大妈坐下后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颅,觉得有点烫手。这时孩子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看了钟大妈一眼又闭上了。钟大妈发现孩子的嘴皮­干­燥,想给她喂点水,可是孩子嘴­唇­闭着而且牙关紧咬。钟大妈拿了一根棉签,在温热的开水里蘸湿后轻轻地擦着孩子­干­裂的嘴­唇­。孩子连续输了三天液,体温虽然降了一些,但孩子却又出现了另外一种症状,使劲揪扯自己的头发而大哭大闹。哭闹之后,孩子昏迷了。郝萍萍眼睛望着孩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掉。医院对孩子进行了血液检验,结果令人吃惊,郝寒星得了一种少见的“免疫­性­溶血病”。医生说,患这种病的人,长期处于昏迷状态,在沉睡中心脏慢慢衰竭,最后走向死亡。钟大妈和关新仁听了,脸都吓白了。郝萍萍不知道医生说了些什么,大概她看到钟大妈和关新仁的样子有点可怕,她的脸­色­也一下变得惨白。钟大妈问医生这种病好不好治,医生摇摇头说,目前医学上对这种病还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治疗方法,靠常规的方法,治愈率不到百分之十,而且费用昂贵。钟大妈问大概需要好多钱,医生说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万。钟大妈听了吓了一跳。这么多的钱往哪里弄啊?何况用这么多钱还不一定能够治好。医生大概看出了钟大妈的心思,说你们一家赶快商量商量,要治就赶快筹钱,越快越好,要是拖久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将会加大治疗的难度。医生把钟大妈当成郝寒星的­奶­­奶­了。

钟大妈说我们一定尽快筹钱。

一句话说出口容易,但真正做到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筹钱,而且需要那么多,不要说是郝萍萍这种家庭,恐怕大多数家庭都难以做到。

钟大妈满脸愁容地对关新仁说:“小关,你也想想办法?”

关新仁摸着脑门想了半天,说:“钟婆婆,我跟辛葛飞一起到街上去募捐。”

钟大妈说:“恐怕不行。你两个大小伙子站到街上募捐,我估计不会有人相信你们,因为现在的骗子太多了,善良的人们由于上过当也就不再同情那些可怜兮兮而到处求助的人了,尽管是真的需要帮助,人们也不会轻易把包里的钱掏出来了。”

关新仁说:“钟婆婆,管它行不行,明天我们先去试试,反正是星期天,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关新仁和辛葛飞来到十字街口,把写着“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的募捐倡议摊在地上,并在旁边放了一个装皮鞋的小纸盒。逛街的人很多,但在他们面前停留的却很少,即如是有停留的,看过募捐信,再抬头看他俩一眼,嘴一撇也就走了。一天下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钟大妈也在居委会开展了“救助郝寒星”的活动,居民们知道郝寒星得了病,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很多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对郝萍萍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这种力量毕竟太有限了,郝寒星在医生住了七天再也住不起了,不得不出院。

关新仁与辛葛飞又上街了,他们这次上街使郝寒星的命运出现了重大转机。那天他们在街上蹲了半天仍然没有募集到几个钱,就在他们失望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走到他们跟前,姑娘认真地看完了他们的募捐信,然后问道:“这都是真的?”

关新仁向姑娘介绍了郝寒星的病情后说:“这孩子可怜得很,爸爸妈妈都是残疾人,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关新仁隐瞒了孩子是捡来的这一事实,他觉得这是郝萍萍家里的隐私,他不能泄露。

姑娘听后非常动情地说:“这孩子的确可怜,但单靠你俩或者少数几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动员社会上多数人来关心她,这孩子才能有救。我叫闵惠玟,是《丽星日报》的记者,我也想帮助她,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这家人?”

关新仁一听到“记者”二字,像遇到了救星,说:“行,行。闵记者,你愿意啥时候去我就啥时候带你去。”

闵惠玟说:“现在就去。”

关新仁对辛葛飞说:“我带闵记者去,你在这里继续守着,看能不能凑够明天的药钱。”

辛葛飞说:“好,你走吧。”

闵惠玟掏出了一百块钱放在小纸盒里。

闵惠玟在向关新仁了解情况时,周围站了许多人,他们想看看这两个骗子是怎样骗这位姑娘的,后来围的人就更多了。

当闵惠玟掏出一百块的大票子放在纸盒里时,有几个人也掏出了钱。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小声的议论:

“这姑娘遭了!”

“遭了?哼,你还没看出来?媒子!”

“小心上当啊!”

准备捐款的人把已经掏出来的钱又放进了口袋里。有人悄悄地离开了。

闵惠玟听到有人说她是媒子,心里虽然有些生气,但她觉得群众有这么高的警惕­性­也是好事,现在骗子的确太多了,行骗的手段多种多样,有把自己装扮成残疾人沿街乞讨的,有装扮成病人躺在街上的,有说自己钱包被偷了而四处求助的……花样百出,叫人防不胜防。骗子们利用了人们的善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真正有难不得不向人们求助的人也被高度警惕的人们当成了骗子……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媒子,闵惠玟掏出了记者证。大家看到了她的记者证,相信了她的身份,同时也相信记者的眼睛,记者是不会受骗的。这时把钱放进口袋的人又把钱掏出来了,就连刚才怀疑闵惠玟是媒子的那个男子也掏出了钱,于是在场的人纷纷解囊,大大小小的票子雪片似的飞进了小纸盒里。

闵惠玟跟着关新仁走了,围观的人也慢慢地散去了。

14

关新仁把闵惠玟带到了居委会,闵惠玟说明来意之后,钟大妈向闵惠玟介绍了郝萍萍的家庭情况,钟大妈从郝萍萍的不幸说到郝寒星的不幸,闵惠玟边做记录边流泪。

末了,闵惠玟说:“钟大妈,我想写篇文章全面报道郝萍萍一家的不幸,以引起社会的广泛同情,只有这样,郝寒星才会有希望。”

“好。那我就代表郝萍萍一家谢谢你了。”钟大妈高兴地说,“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说。”

“谢谢大妈。这个居委会有你这么好的大妈当主任是这个居委会居民们的福分。”闵惠玟说,“钟大妈,你说郝寒星的身份能不能如实报道?我想如实报道可能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郝萍萍的事迹也更加感人。”

“咋不能如实报道?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咱们的报纸要实事求是,不说假话。”

“钟大妈,我说的是郝寒星被捡来的那件事。”

“本来就是捡来的,这个居委会的人谁不知道?”

“这个居委会的人都知道,那也是个小范围,一上报纸,社会上就全知道了,包括那个遗弃孩子的女人。郝萍萍会同意吗?”

“老实话,我还没想到这一层。那得问问郝萍萍,看她同不同意。”钟大妈望着一直坐在那里的关新仁说,“小关,你去把郝萍萍叫来。”

郝萍萍来了,而且还抱着孩子。钟大妈指着一把木椅示意郝萍萍坐下。

闵惠玟走到郝萍萍身边看了看郝寒星,郝寒星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钟大妈,你问一下她,她不认识我,也许会有顾虑。”闵惠玟说。

钟玉雯点点头,开始了与郝萍萍的交流。

钟玉雯写道:“丽星日报的闵记者想报道郝寒星急需救助的事,你同不同意把郝寒星是捡来的这一事实写上?这对郝寒星治病有利。”

钟玉雯把写好的字条交给郝萍萍,郝萍萍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钟大妈,你叫她在上面写上‘同意’两个字。”闵惠玟怕今后出现麻烦而口说无凭。

郝萍萍在那张字条上写上了“同意”二字,并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闵惠玟拿着字条向郝萍萍点了点头。

15

《丽星日报》在醒目的位置上刊登了记者闵惠玟采写的长篇纪实文章--《一个可怜的女孩》。文章刊登的当天,报社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市­妇­联打来的,接着又接到了市残联的电话,他们都很关心郝萍萍这家人,并表示要与报社一道救助郝寒星。后来电话就很多了,无数关心郝萍萍一家的群众,除了询问郝寒星的详细情况和谴责那个抛弃孩子的女人外,都表示要为郝寒星捐款。为了方便群众捐赠,报社与居委会进行了联系,钟玉雯主任安排了两个人到报社专门受理捐款事宜,仅仅一周的时间就收到个人捐款三万多元。后面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个企业和个人的捐赠。居委会把这笔善款进行了专户储存,以保证郝寒星治病。郝寒星住进了医院,很多人到医院看望,不少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那天医院里来了个年轻女人,看过郝寒星之后显得特别伤心,提出要在医院护理这个孩子。郝萍萍见过这个女人,她和许多好心人一样到郝萍萍家里去过,而且除了捐款外,还给郝寒星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和几样玩具,有布娃娃,小汽车,还有一只洁白的小绵羊。郝寒星非常喜爱那女人送来的小绵羊,每次醒来都把小绵羊抱在怀里。现在郝寒星在输液,小绵羊仍然放在她的胸口上。

郝萍萍见那女人来了,站起身给她让座,那女人拉住郝萍萍的手,让郝萍萍坐,郝萍萍也没坐,站着陪着那女人。郝寒星见那位阿姨来了,也显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阿姨,坐。”郝寒星望着那位阿姨说。

“寒星认识你哩。”护理郝寒星的高大妈说,高大妈是自愿来护理郝寒星的。

那女人笑着点点头。

郝萍萍望着高大妈指了指郝寒星胸口上的小绵羊又指了指那女人。高大妈明白了,这只小绵羊是面前这位女人送给郝寒星的。

“你真好,你的心真善良!”高大妈说。

那女人听了,脸上有点发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妈,还是你的心好。”那女人说,“你在这里守了一天,累了,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姑娘,用不着,等一会儿接我班的人就来了,是居委会安排的。你们年轻人,白天上班,晚上正该休息,再说,人年轻,瞌睡大,不像我们年纪大的人,晚上睡不着。”

两人正说着,居委会派的人来了。

高大妈走后,那女人坐在床边,问郝寒星想吃啥,她去买。郝寒星说她想吃稀饭。那女人拿起床头柜上的饭盒说我到馆子里去给你端。郝萍萍挡住了,用手比划了一下,她不懂郝萍萍的意思,两眼愣愣地望着郝萍萍。刚来的那位大妈说郝萍萍叫你不要去,等液体输完了她把郝寒星带回去吃。那女人也就算了。但她一直在那里坐着,直到液体输完才与郝萍萍她们一道离开了医院。

“阿姨,你抱抱我。”郝寒星伸着两只小手向那女人提出了要求。

那女人抱起郝寒星,郝寒星搂着她的脖子,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那女人的眼泪悄悄地流下来了。那女人一直把郝萍萍送到家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把郝寒星交给郝萍萍,然后转身走了,她怕郝萍萍和那位大妈看见她流泪的双眼。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