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人界(2 / 2)

不许跟着我 麻雀船长 27658 字 2022-02-15

“小白真的很喜欢你。”冼韶意味深长的说道。

冼歆顿时觉得极不自在,她没有和冼韶说起花千久的来历,就连她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难道说,冼韶已经洞悉一切?不可能。冼歆否定,冼韶曾说过,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轻易使出通鬼神之能洞悉自已或是亲人。

“歆儿,怎么样?”秦守兴冲冲的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脸期待的看向冼歆。

冼歆突然有一种不可承受之重的感觉,不自觉的将眼神避开:“秦守,你的武功真厉害。”

“是吗?你这么认为?”秦守笑得天真浪漫,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十分阳光。“我不以家族身份来向你提亲,而是以我自已的名义,虽然没有金银珠宝,但我愿意以我的宝剑为聘……歆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守。”冼歆不能说不动容。曾经,他们因为父辈定下娃娃亲,也曾经,她和哥哥前去投靠,却被赶出……过往匆匆,沧海桑田。她曾经恨过,怨过,但最后却选择了遗忘。人若是总想着倚仗别人,便怪不得别人弃若敝屣。

若从秦氏长辈们的角度出发,收留两个被他族赶出的命硬之人确实不妥。事实上,秦家长辈曾对冼歆说过,若她愿意独自留下,他们可为冼韶在外建一处遮挡风雨之所。然而,冼歆终于还是没有留下。

冼歆走的时候,忘不了秦守哭着喊着要让父亲留下他们。她虽然恨,却不怨秦守。他们还只是个孩子,无力回天。

但,不能否认的是,年少时的真情已随着岁月悠悠远去,再难寻回。如此漫长的时间流河中,冼歆除了能回忆起当时的笑颜,便不再记得彼此的承诺。

冼歆看着秦守,摇了摇头。

“怎么?你有意中人了?”秦守脸­色­一变,急切的神情一览无余,两手按住冼歆的肩膀。

冼韶面露尴尬:“我先回房,你们慢慢聊……小白……”冼韶想抱走花千久,然而花千久却用力扒住了冼歆的裙子,死不撒手。

“小白,你先跟我回房,我给你吃包子。”冼韶和花千久相处已不是一日,灵机一动便道。

在冼歆心里,她也觉得冼韶这么一说,花千久就会松手,然而花千久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张嘴……牢牢咬住了冼歆的衣服……看来它是要抵抗到底了。

“算了,哥,小白也惹不了什么麻烦,你先回房休息吧。”冼歆觉得自已的心莫名的动摇了一下,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异样的情绪过得太快。她低头拍拍花千久的脑袋,却对秦守说道:“秦守,无论我有没有意中人,我都感谢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戏言……”

“那不是戏言。”秦守脸­色­苍白:“你和韶哥走了以后,我经常想你们,甚至想像你们长大以后的样子……你看,我没有认错你,你也记得我,我脑子里的你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这不是戏言……我爱你!”

冼歆觉得很奇怪,她不是不感动,可是心跳居然一点也没有加快。她仔细打量秦守,眼睛很大,很明亮,显得有些孩子气,口鼻恰到好处,是个少见的英俊少侠。“秦守……”

“歆儿,除非你让我见见你的心上人,否则,我不会死心的……”秦守抿了抿­唇­,脸上显出十足的强硬。

“这……”冼歆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闪过花千久亮扇子的模样,她还记得花千久一脸欠扁的冲着她笑:怎样?是不是觉得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聪明活泼又可爱?

“歆儿……你在笑什么?”秦守的手慢慢松开。

冼歆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真的笑出了声。毫无预警的,冼歆觉得脸上有些热,一低头看到正探头探脑看向她的花千久,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一巴掌就拍了下去:“不许跟着我!!!”

花千九这回倒没有再粘过来,而是嗖的一下就跑了。

冼歆不自觉的眼神追了过去,但立刻又收了回来:“没什么。”

秦守倒退了几步,惨笑道:“我明白,我明白了……”

“……”冼歆正想问他明白了什么,却又听秦守说道:“歆儿,我不怪你,但你一定要让我见见他……看一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见过之后……我,我绝不再纠缠于你!”

冼歆­干­笑:“秦守……”

“这位仁兄……”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旁传来,冼歆愣了愣,几乎没听出来是谁所有。

“你是谁?”秦守一脸茫然的看过去:“为什么是从屋子里出来?”

冼歆一听要坏,她总不能说这个家伙是个妖怪吧?想着她便立即挡在花千久身前:“秦守……他是……”

“我就是小歆的意中人。你不是要见我吗?”花千久从容的掏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在胸前不停的摇啊摇:“你什么时候走?”

冼歆恼怒的瞪了花千久一眼,花千久立即把扇子扇在脸上,继续摇啊摇。

“这就是你的意中人?”秦守惊讶的看向冼歆:“身无二两­肉­,走路像在飘……这种男人怎么能配得上你?”

冼歆翻了个白眼,心道,总不会要像你一样才配得上罢?

果不其然,秦守愤愤不平道:“歆儿,我在寒山上苦练剑艺,出手之处所向披靡,妖怪恶人听我之名皆闻风丧胆……”

冼歆忍不住伸手盖住了眼睛,她觉得对一位远道而来的故人发火似乎是件不太好的事,不过……

“那,不如我们先做过一场?”花千久啪的一声收了扇子。

很好,有人出头了。冼歆觉得自已通体舒畅,之前的暴走念头倾刻间烟消云散。

秦守哼了一声,脸上显出对自已的极度自信,他一个转身,漂亮的起剑式,剑锋对准花千久:“出招吧……”

花千久也不废话,轻轻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然后在秦守对面站好。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秦守的灰布衣和花千久华美的白锦袍在狂风之中鼓起,犹如两只争锋相对的猛兽。

冼歆觉得眼睛渐渐有些睁不开,尖锐呼啸的风声,让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捂住耳朵。闭眼不过一瞬,她就觉得扑面而来的风沙已经平息,待一睁眼,秦守与花千久已交换了位置,背对而立。

“秦守……小白……”冼歆有些莫名其妙,这两个人打完了?

“这位仁兄,好高明的剑法……在下甘拜下风!”秦守先转过身,对着花千久大声喊道,浑身散发出意犹未尽的高亢战意。

花千久也回身一笑,掏出扇子亮在胸前,细长的眼睛显得为妖娆:“这位仁兄,你的剑法也不赖啊!若我没有猜错,你是寒山派的弟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冼歆觉得从她的角度看去,花千久的眼眸居然是像是极深极暗的红­色­。

秦守挽了朵剑花,将长剑收起,脸带惊喜的走到花千久身边大力拍起他的肩膀:“这位仁兄,你也知道寒山派?”

“令师教你的上中下三剑,虽然上中二剑你未用出,不过最后这一剑你真是使得如火纯青啊~”花千久双手后背,看起来特别有高人的风范。

“啊?谢谢!谢谢!”秦守一头雾水的样子,但直觉是好话,于是客气的先道了谢。

冼歆听了只是不动声­色­的对花千久笑了笑:“花公子,你出来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

花千久立刻露出我很忙的样子:“这位仁兄,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说完,只听嗖的一声,花千久已从原地消失。

“好俊的轻功啊,我还想和他多切磋几把,怎么走得如此之快?”秦守的脑子一根筋,自顾自的咕哝:“奇怪啊,师傅没教我什么上中下三剑啊?”

冼歆忍住笑:“秦守……”

“嗯?什么?”秦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上中下三剑不要紧,只要你会下剑就行了!”冼歆安慰的拍拍秦守,从容的从他脚背上踩过。

“……”

潸然而去

“秦守,你真的要走?”冼韶显得有些失落。“你不过住了一夜。”

秦守搭住冼韶的肩膀道:“韶哥,既然我和歆儿没有了婚约羁绊,也是我该回秦氏商行的时候了。”

“也好,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要邀我前去观礼。”冼韶接过冼歆递来的­干­粮包,转交给秦守。

秦守接过­干­粮,慢慢松开了手:“韶哥,你呢?什么时候成亲?”

冼韶的眸­色­陡然变暗:“也许不会有吧!”

秦守立即抱不平:“韶哥你长得俊,为人又好,一定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儿。”

冼韶苦笑着摇头:“这种事强求不得,你也知道我的身体自小都不好……”

“谁敢嫌弃你?”秦守瞪起眼睛,用拳头擂了擂胸膛:“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就是你的……”

冼韶忍俊不禁的咳了两声:“秦守啊,古人云:朋友妻,不可戏,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秦守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师兄们都说:朋友妻不客气,一两次没关系……”

“噗~”三声不约而同的喷笑。

秦守也觉得自已似乎过于口没遮拦,顿时不好意思的­干­笑起来:“那个……我师兄说的……”话说一半,秦守却突然脸­色­一变:“刚才有三个人笑了,还有一个是谁?”

冼歆沉默的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花千久:“秦守,应该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秦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其实我早想说了,你们的屋子有些古怪。”

冼歆和秦守面对面站着,她突然之间觉得不认识过去的自已。曾经她不信鬼神,更不觉得世间有灵异之物,但就在前不久,冼家一下子多了两只妖怪……冼歆不知道自已该说些什么,它们是好人?还是该说,我不怕?

“秦守,你应该听过我的情况。”冼韶淡淡道:“我能通鬼神,虽不是时时刻刻,但在我身边,总不像普通人一般。”

秦守听到冼韶这么说,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在,他抓抓脑袋道:“韶哥,我不是故意让你不高兴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在山上我总是不停的练剑,师傅一讲什么除魔降妖的,我都听不懂……可能是认错了。”

冼歆提起的一颗心悄悄放了下来。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花千久再次像上回一样,受那样重的伤。

“那,我们……后会有期……”秦守拎着­干­粮袋,慢慢一步步后退,但却始终舍不得转过身。

“秦守,忘了我吧。”冼歆知道这种话既不现实也很残忍,可要她给秦守希望,她做不到。

“歆儿,祝你幸福……”秦守猛的转头,大步离开。

花千久突然小跑着,直奔到秦守转头那处才停下。冼歆见花千久低头似在端详,便也走上前来。

此时已是多日无雨,地面上白沙灼灼,仅余一点湿黑的痕迹。圆圆一点,尽管小,却如此显眼。

冼歆忍不住蹲下,伸手摸了摸,却又因炙烫的沙地温度而缩回,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点湿痕被烈日烤­干­。莫名的心悸,一下下,澎拜撞击着胸膛。冼歆猛的生出不良的预感,立乎是立刻就朝着秦守走的方向追去。

然而,秦守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冼歆一直追到转角,放眼望去已是一条笔直的官道通往天边,但道路上却没有秦守的影子。

“小歆,聚散都是缘份,若是有缘,还会再见。”冼韶不知何时已来到冼歆身边,见冼歆一脸难过便如此安慰。

冼歆苦笑一声:“哥,这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冼韶沉默片刻道:“爱到极致,哪怕明知他心中没有自已,却是粉身碎骨,全然不惜……哪怕,只得一次回眸也觉满足……”

“哥,你怎么啦?”冼歆越听越不对劲,冼韶这种样子分明像是历尽沧桑一般,可事实上,他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若冼韶真有如此的知已,冼歆怎可能一无所知。

“啊……我说了什么?”冼韶被冼歆摇醒,一脸茫然。

“……”冼歆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但想了想还是压进了心底:“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来,小白,我们回家喽!”冼韶似乎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弯下身抱起蹲在一旁的花千久,然后率先往冼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冼韶的背影,冼歆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若是冼韶有什么事,她一个人还能活得好好的吗?不,她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冼韶永远是她的哥哥,谁也抢不走。

冼家所处的县城算是一个较为偏僻安静的地方。秦守离开之后,便只能通过唯一那条官道前往附近的大城。

秦守虽然是一根筋,可是他并不笨。一时情态难控后,他便躲进附近的树林。所以冼歆来追他,他是看在眼里的。

就算不能得其所爱,能为其所念,也算是另一种补偿吧?秦守贪婪的看着冼歆难过的表情。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点,日后回忆才能越发清晰。

直到冼歆离开许久,秦守仍然痴痴站着不动。再之后,他也不记得走了多久的山路,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走官道,不想将自已的心情暴露在蓝天白云之下。

明明不洒脱,却偏要装做大度,这种滋味真是难过。

秦守走了许久,然后在日头将落时走到一个小村口。

这一路走来,毫无人烟。此时站在小村口,秦守惊讶的发现,这个村子没有炊烟,也没有人影,一幢幢木房冷漠的站着,就象是孤寂的等待着死亡。

秦守在寒山派专习剑技,对所谓的除魔降妖几乎是一窍不通,更别说灵觉了,几乎是没有。但此刻,秦守觉得奇怪的是,这里人烟的消失似乎与妖物无关。

一般来说,受到妖物袭击之地,人们的死状会很可怕,甚至会因死亡过程太长,痛苦持续过久,而留下怨灵。秦守的灵觉就算再低,也较一般人高些,他完全能肯定此处没有怨灵。

抱着那一丝好奇心,秦守踏进了小村,一步步向村子正中心接近。

村子很小,凭目侧就可看到外围的篱笆栅栏。村子正中有一口井,井壁上雕着古怪的纹饰。秦守多看了几眼,图案虽抽象,却能大致看懂。上面似乎在诉说一个故事。不过秦守没有太大兴趣,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夕阳此时已落到了远处的山头,原本的金黄逐渐向暗红转变,风吹在身上渐渐有些凉了。

秦守觉得体内有一股躁热,他渴了。

井边放着一只­精­巧的木桶,似乎正是用来打水喝的。于是秦守便拿起木桶往井里丢去。

看着井水因为木桶的进入而激起水花,秦守觉得躁热似乎退了一些。然而在准备提桶回地面时,秦守却觉得桶中犹如盛装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汗水源源不绝的从身体里冒出来,秦守觉得自已的力气在慢慢消失。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几乎是无意识的,秦守抬头看了看四周。他发现四面的房子似乎都笼罩在稀薄的黑影之中,而那黑影似乎正在向四处蔓延。

远处的夕阳被山头遮住了大半,仅剩一圈轮廓,尽管仍放着光,却显得微弱又苍白,毫无热度。

身上的热汗瞬间就变凉了。秦守觉得很冷。他虽然不通降妖除魔之事,可他却知道日月交替之时,正是魔物肆意滋长的时刻。若在别处还好,此时他身处于这个诡异的村子却是大大的不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守觉得那些黑影似乎变得越来越浓重。他低头,已经看不清井水和木桶,只有一团浓重的黑雾。

几乎是立刻,秦守便松开了绳子。然而更加诡异的是,秦守的耳朵在一段时间安静之后,却突然捕捉到了木桶掉落地面的撞击声。可这井里,明明是有井水的……秦守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达心中。

秦守开始后退,然而似乎有些晚了。

井中的黑雾慢慢升起,与周围木房外笼罩的黑影迅速交融于一处。秦守转身往村外跑,但却发现天­色­越来越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而村口自然也如同消失一般,再也寻不着。

“你累了吧?”这声音像是冼歆的。秦守忍不住就循声走去,但很快他就提醒自已,冼歆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你累了吧?”这一回是冼韶的声音。他是秦守极喜欢的一个人,虽然不能娶冼歆,但在秦守心里,他依旧是自已的韶哥。秦守甚至对他说过,朋友妻不客气……

“你累了吧?”秦守觉得自已心神一阵恍惚,似乎已经回到了秦氏商行,他多年不见的母亲已经两鬓苍白,双眼含泪的看着他,对他招手。

“你累了吧……”这一次的声音很轻。尽管如此,秦守却感觉到了无比的诱惑。分不清究竟是男还是女,这声音似乎集中了世间所有的优点,动听,动情……一切都不足以形容。秦守的四肢没有了力气,意识也逐渐模糊。

渐渐的,秦守觉得自已的身体似乎也融化在了这片黑雾之中,完全失去了知觉。但并不疼痛,甚至有轻微的麻痹感。这是一种无比舒适的感觉。他忍不住从还呆在母亲的肚子里开始回忆,想起小时候的自已,曾经爱哭,后来学会坚强,始终忘不了年少时看着倔强的冼歆扶着冼韶一步一拖的离开秦家……回忆到离开冼家之前与花千久的那场比斗……对了,他姓花,可叫什么,秦守还来不及问……

“花千久在哪里?”秦守从回忆中惊醒,他吃惊的发现,自已的确已经失去了四肢,至少已经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和感觉。但那个玄之又玄的声音却象直接敲进他的脑中,让他产生一种刺痛感,似乎全身都跟着抽搐。

秦守顾不得害怕,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处境除了自已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花千久就是冼歆的心上人,反正他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拖累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在冼歆心里,除了花千久,根本就没有他秦守,少了他,冼歆也能一样活得开开心心……这种时候,想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合宜?秦守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魔物一定不怀好意。

“好吧,既然你的执念这么深,我来替你完成心愿!”那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似乎是从秦守耳边不远处发出,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阴­凉的吹气。

秦守的知觉在一点一点散去,他想挽回,但是做不到,甚至,他只来得及想:这样的死似乎不太痛苦。然后,秦守听到耳边传来残忍的笑声:“睡吧,我替你去见她,满足你最后的心愿,也算偿还占了你的身子……”

不要……秦守想说话,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发声的权利……

夕阳完全落山,月亮却仍没有升起。整片天幕黑戚戚的,犹如天将明时的情形。深山老林中惊鸟一群齐齐腾空,似受什么东西驱赶一般。

一团黑雾慢慢以小村为中心开始向四处蔓延……

妖本无情

秦守走的次日,冼歆带着花千久上街买菜。

鉴于花千久对包子的莫名酷爱,冼歆先买了一袋包子放在菜蓝中,然后由花千久顶着,自已再慢慢去看别的东西。

自从花千久承认了自已是妖怪的身份后,慢慢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起初是只敢在冼家里,背着冼韶和冼歆偷偷的说话,再后来,就是出了门以后,也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找冼歆聊天。

冼歆觉得花千久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爱唠叨的狐狸。从小就听人说,狐狸如何魅惑人心,她倒是没感觉到,与其说是狐狸,不如说花千久和狗更像一些。

“你们凡人真是奇怪,吃那么多,却又不懂得吸收其中的灵气,最后全当废物排泄掉了,既然这样还要吃­干­什么?”见四下无人靠得近,花千久又开始唠叨。

冼歆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千久:“既然你是妖怪,吸灵气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吃包子?不如把这袋包子送给街尽头的老乞丐好了……”

“你威胁我……”花千久抬头想瞪冼歆,却又因为背上绑着一只大竹篮而不得不又将头缩了回去。

“怎样?”冼歆笑眯眯的伸脚轻轻踩了一下花千久的爪子。

花千久差点摔倒:“不怎样,算你狠……”

“乖,狗狗……”冼歆故意喊得特别大声,待周围人全看过来后,又将视线转移到花千久身上。乡亲们看到花千久驮竹篮的样子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容。

花千久气哼哼的样子,冼歆是完全看在眼里,不过呢,就是这样,欺负起来才有意思嘛。

“你们凡人真是烦,什么三姑六婆四叔五舅的……记都记不清楚,牵绊这么多,难怪不能修炼得道。”花千久没过多久又开始磨牙。

冼歆瞟了花千久一眼,见它立刻开始装做若无其事的自已找尾巴玩,便笑着对不远处卖­鸡­蛋的老­奶­­奶­大声喊道:“六­奶­­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帮忙?”

那位老­奶­­奶­正是住在冼家隔壁的那位,因为年老体弱耳朵也聋,与她说话经常要十分大声,回家也总爱是躺着,所以和冼家来往并不算多,不过还算是有几分亲切。

那个六­奶­­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乖囡,­奶­­奶­我一会儿就回了,你先去买菜吧。”

冼歆应了一声,带着花千久走向下一个菜摊:“小白,难道你们妖怪就没有亲戚?”

花千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是没有,而是太少,能修炼成妖怪也是要看资质的,你以为随便满地板一抓都有的吗?大部分妖怪都是独来独往,能有两三个亲缘关系密切的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冼歆本想说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但却猛的察觉到小白似乎是在讲自已的事情,于是便漫不经心的笑笑:“我又不是妖怪,我怎么知道?”

花千久没有察觉出冼歆的心态变化,它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无论是三界还是幽冥界,其实最容易修炼的往往不是动物,而是一些灵物。也许是得了天地­精­气的玉石,甚至是一些灵器法宝……”

“这种东西,太高深了,我听不懂。”冼歆笑着对一旁招呼她看菜的小贩摇了摇手继续向前走。

花千久的积极­性­顿时被打击不少:“算了,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你说什么?”冼歆一时走神,听得不甚清晰,于是便低头问道。

“没……没什么……”花千久似乎瑟缩了一下。

很有问题。冼歆把视线移开,但却开始思考起花千久的异常。如果说只是因为一个包子,花千久就赖在她身边不走,这实在说不过去。所谓的逃避追杀是有可能,但是以她一个凡人,真的能掩护小白?还有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乌龟……它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小白,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冼歆把这条小街来回走了两遍,却发现不知道买什么好,便主动勾搭花千久说话。

花千久兴致缺缺的回道:“什么?”

“我是我娘生的,你是妖怪娘生的……”冼歆开始胡说八道。

花千久有些无语:“我才不是什么娘生的……我们妖的感情其实很淡薄,一般来说,能碰上命定之人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我们比凡人好的一点是,妖若是以本心发下了誓言,就必须遵守,绝不能违背,否则天地就会降下大劫,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不像你们凡人,信口胡说誓言也没有人管。”

冼歆当成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把花千久带出了集市:“你曾立过誓没有?”

花千久踌躇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我立誓要找一个人……”

“找到了没有?”冼歆觉得有些累,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然后摘了花千久背上的竹篮,将它搂到膝上。她开始越来越习惯这种动作,说不清是对花千久的喜爱越来越深,还是因为花千久偏高的体温让她舒适。

“我也不知道。”花千久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欠了她许多,可她当日离开我的时候,却说:她的事,与我无关……”

冼歆不明白,不过她也不想再问下去:“如果妖要是像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善心,那还是妖吗?”

花千久晃晃脑袋:“妖虽然讲义气,但一定会先护好自已,除了自已,再有就是命定之人,此外的,只有不伤及已身气运的情况下,才能强求一二。七情六欲本就是凡人才有的东西,而善心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在妖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朋友,只看实力,除此之外就是利益……”

冼歆一边顺着花千久的毛发,一边说道:“那如果不是妖了,难道算人?应该也算不上吧?那它成了什么?又是人又是妖?”

花千久歪头想了片刻,肯定道:“就是人妖吧?不过我是没见过这种妖怪,真有的话,估计也死绝了……”

冼歆笑着点点头:“这说法好,就像你现在,明明长得像狗,偏偏又是狐狸,还能变成|人型……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你人妖……”

“……”

回冼家的路上,花千久开始耍脾气,不肯搭理冼歆,虽然依旧驮着竹篮,却是不再和冼歆说话。

冼歆也不计较。花千久的­性­子,她虽没有完全摸透,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要它不说话,比什么都难受。真不知道花千久到底是想虐她,还是自虐。

这一路回来都没有什么异常,可等冼歆开了木栅栏,便听到久不吭气的乌龟用它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犹犹豫豫的说话;“冼姑娘,县城附近似乎出了点乱子,今天有不少妖怪在这里投靠……我能不能……”

冼歆听得上半句便猜到了下半句:“能不能收留它们?”

乌龟似乎羞涩了,半天没有答话,直到花千久不耐烦的嗷了一声:“老乌龟,你不要装­嫩­了,以你的年纪恐怕比十个小歆都要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骚­狐狸……”花千久不过三言两语又成功的挑起了乌龟的怒火。

“说重点。”冼歆一听它们开吵就头疼:“再吵,你……就是你,不要到处看,不给吃包子……还有你,放把火烧了……”

这回,两只妖怪都齐刷刷闭嘴闭嘴。

“首先,你们妖不是都天­性­凉薄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做好人了?第二,你敢保证你收留的妖怪都是好的?万一它们伤害这里的乡亲怎么办?第三……”冼歆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开口:“这屋子也住不下太多的人……”

花千久似乎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找了个地方就趴下晒太阳,大竹篮还顶在身上,远远看去,连它的身影都被遮住了。

乌龟憋了一会儿,总算开了口:“来投奔我的,都是一些大能者,曾与我有过交情……也不是特别多……其实我之所以来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冼歆翻了个白眼,从花千久身上取下竹篮,慢慢走到炉灶边,整理起今天买到的蔬菜。她开始觉得和这些妖怪相处,有些累。说不完的秘密,说不清的纠缠。

“你们这个地方本是平平无奇,可就在前段时间,我突然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极为吸引我……”乌龟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沉默了好久才继续开口:“远古的时候,天下群妖尽受一物驱使……”

“招妖幡?”花千久吃惊道:“招妖幡出,万妖汇集……老乌龟,你确定没有在开玩笑?”

乌龟也有些不解:“­骚­狐狸,你不是受此吸引而来?”

花千久小心的看了冼歆一眼,见冼歆嘴角带笑,但却说不出的讥诮,顿时就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冼歆走到屋子前,轻轻推开门,看到冼韶正在床上熟睡,便小心掩回并轻声对着乌龟说道。“你继续说吧。”

“不是我说大话,远古时,我的祖宗曾受过招妖幡的驱使,还把当时的情形代代口述传了下来,所以我对此物犹为敏感。可找了许久,明明觉得招妖幡就在你们冼家,也想法子混了进来……”乌龟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窘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没找到招妖幡在何处,可谓怪事。”

冼歆觉得脑子里象有许多小人在同时争吵。有的说,赶走这些妖怪;有的说,他们没做过坏事;有的说,他们只是想利用你和冼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冼歆觉得自已的脑袋快要炸开了,隐隐作痛。

“你们想得到什么?”冼歆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招妖幡,我哥也没有。”

乌龟沉默着,久久没有再说话。

花千久却是小心的靠近冼歆:“小歆,我不是为了什么招妖幡才呆在你这里。”

冼歆讥讽道:“你想说,你也是为了报恩?就因为我给你吃了包子?花千久,你不要说谎了,这种话我听了都不信。你说过,妖没有七情六欲,只看实力和利益。再说我给你吃的包子不过是城隍庙的庙供,你就算要报恩,也该是向城隍报,而不是我……”

“小歆,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花千久见冼歆似乎想走的样子,连忙跳过去,牢牢扒住冼歆的裙子。

“花千久,我记得我说过……”冼歆闭了一下眼睛,十分平静的笑了笑:“不许跟着我!!!”

冼歆随后一巴掌就成功的把花千久拍飞一边。花千久在地上打了个滚,正想再扑回冼歆身上,却见冼歆突然侧耳似在倾听,于是耳朵一动也做出个侧耳的动作。

“有谁来了?……”冼歆觉得很奇怪,那脚步声明明该是极远处传来,却又无比清晰的在耳边回响。

以物易物

冼歆觉得那脚步声似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随着每一步踏近,心也随着一阵乱跳,似乎要跃出嗓子眼一般。

花千久看看木栅栏,又看看冼歆,嗖嗖几下就跳上冼歆的肩膀。

冼歆顿时就觉得心里一松,呼吸也自如起来。

“小歆……”房门突然被打开,冼韶脸­色­苍白的走出来:“你去看看,来的人是谁?”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冼歆立即上前扶住冼韶。

“没什么!”冼韶言辞闪烁,但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却让冼歆十分奇怪。

乌龟似乎忘了以前曾承诺过不轻易开口,大声惊呼道:“这气息,怎么那么像幽冥界里来的?……”

“老乌龟,你确定?”花千久也不再顾及冼韶不知自已是妖怪,急切说道。

乌龟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好像又不是……”

花千久从冼歆肩膀跳下,在地下打了个滚。冼歆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一个白衣公子转出。

微微上挑的狭长眼睛,高挺的鼻子从侧面看去,勾勒出脸部完美的线条。只见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定定的看向木栅栏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是秦守回来了,但是似乎带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冼歆本是想看花千久要做些什么,也不知怎么的,注意力在无意识间已集中在花千久的鼻尖上。

“小白?”冼韶有些吃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怎么?”

冼歆猛的醒悟过来,她刚才是怎么了?居然紧盯着花千久的脸不放。

花千久回身微微低头:“对不起,我是个妖怪……”

冼歆也是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冼韶见状反倒­干­笑两声:“那个……反正也不差你一个,我就是有点惊讶,你别介意……”

冼歆这才反应过来,乌龟说自已是神仙的时候,冼韶也是在场的,当时他没说什么,现在自然也没道理会排斥花千久。这么说,这些时间以来的隐瞒完全就是无意义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把花千久的身份告诉冼韶?

花千久见状也不扭捏,反而露出沉思的表情:“秦守不是说离开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

冼韶想了想:“会不会是他觉得放不下小歆,所以……”

“哥!”冼歆恼羞成怒:“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等他回来后问一下好了。”

花千久的手指动了动:“我暂时不变回去,只有保持人形的时候,我才能察探到幽冥界是否有人追来。”

“那你不怕被人发现?”冼歆眉头一皱。

花千久两手垂放身侧,眼神慢慢从木栅栏外移向自已的脚面:“逃得太久,迟早也会被发现,不如早做准备……”

冼歆听了眉毛一挑。这算什么意思?仇家要追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花千久似乎一眼看穿了冼歆的忧虑所在,立刻说道。

冼歆淡淡道:“若我和我哥都被妖怪拿住,你会救谁?”

花千久一听慢慢皱起眉来:“我当然是尽力保得你们俩人都周全,我比你想像得也许要厉害一点儿……”

乌龟突然Сhā嘴道:“他来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静静倾听。

果然,脚步声已十分接近,似乎就在木栅栏外徘徊。那声音略显沉重,就象是那双脚的主人正承受了无比的重压,虚弱无力。

木栅栏慢慢被推开。冼歆觉得一股子­阴­凉凉的风嗖嗖的吹,皮肤上一颗颗­鸡­皮疙瘩同时冒起,忍不住就想发抖。

花千久似乎察觉到冼歆的畏寒,不露声­色­的往她旁边靠了靠。冼歆立刻觉得舒服了一些。

冼韶的反应则有些古怪了。他脸­色­十分苍白,却慢慢的踱到了前方,两眼紧盯着空无一人的入口。

“哥?”冼歆叫了一声,然而冼韶却只是抬手示意她安静。

脚步声终于到了木栅栏处,不知哪里来的迷雾挡住了视线。冼歆觉得四周一片氤氤氲氲,除了身边的花千久和冼韶,就连视线中原本轻易便可捕捉到的木栅栏都被卷入雾中,看不清晰。

冼歆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想看一下秦守到底怎么回事。然而,过了很久,秦守却始终没有走出迷雾。

只听得扑通一声闷响……冼歆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别怕!”花千久转头低喃了一句,然后挥起袖子左右拂了几下,浓雾倾刻间散得一­干­二净。

只见木栅栏的入口处有个男人正倒在地面上,四肢都渗着血,从他身后往外看过,长长一串的血脚印,十分吓人。

“秦守……”冼歆自已都没注意到,她喊秦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几乎是在尖叫。

“等一下。”花千九拦住了冼歆的脚步:“我去看一下,你留在这里。”

“我也去。”冼韶的声音轻飘飘的,但眼睛却很坚定,就像是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

冼歆看着两个男人交换了眼神,然后向秦守走去。冼歆觉得喉咙里很­干­,身上也很热,很不舒服。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秦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昏过去了,可能是路上碰到了什么……”花千九先站了起来:“他四肢的表皮全部没有了,看情形,可能是被从哪里泄出的幽冥之气腐蚀造成的。”

冼歆觉得很难理解:“你不是说,幽冥界被封住了吗?”

花千久挠了挠头:“小歆,我很难解释,封印这种东西又不是万能的,时间长了,出现漏洞也很正常。”

冼歆看着秦守,觉得自已似乎全身都在疼:“他有得治吗?”

花千久踌躇了一下:“这非人造成的伤,也只能用非人的办法来治了。”

冼韶大吃一惊,猛的抓住花千久的手臂:“小白,你想耗自身­精­气救他?”

冼歆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精­气?”

花千久平微微勾起嘴角,两只狭长的眼睛里满是自信与骄傲,十足的邪魅:“耗一点­精­气算什么?不过我不做赔本买卖,你们用什么来换?”

冼韶一愣,但随即道:“理应如此,妖与人之间不宜纠缠过深……”

冼歆见秦守如死了一般伏地而卧,就连手指都没有见过动弹,心中既慌又急,听到花千久如此无情,便涩声道:“妖果然就是妖,秦守见你走后还依依不舍,总想着能有机会再与你切磋交手,你却连救他都要谈价钱……”

花千久并不反驳,似乎默认了冼歆的话。冼歆心底顿时觉得无比失望:“你想要什么?”

“你的心。”花千久语不惊人死不休。

冼歆听了冷笑:“你要我的心,不如挖出来好了。”

“小歆,我相信小白不是这个意思。妖和人的确不能纠缠过深,若有什么不解之结,一定是至死方休。小白,你先救秦守,之后的事再说不迟。”冼韶连忙上来打圆场。

花千久伸手一挡:“我没有开玩笑。这次我总算是在哥哥之前找到你,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得到你的心……”

冼歆觉得十分可笑,她颤抖的扶起秦守,却发现秦守的呼吸已经接近于无:“我不懂,你先救他……快啊……”

花千久迟疑了一下,便双手合在胸前朝秦守一拜。冼歆只觉得自已的手一麻,秦守便如受人所托一般,平展着身子浮到半空。

秦守身上的血似乎已经流­干­了,不再往外渗,而是结出暗黑的痂块,看着更为碜人。冼歆呆呆的看着,心里有十分的后悔,如果说她当时留下了秦守,现在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花千久没有做什么花俏的动作,只是一甩袖子,将那只一臂来长的­鸡­毛掸又变了出来。

冼歆想笑,但是发觉笑不出来。花千久是狐狸,所以爱­鸡­十分正常,可笑当日她还以为花千久是故意拿着­鸡­毛掸哗众取宠。

紧接着,花千久双眼紧闭,将那支­鸡­毛掸横在胸前,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鸡­毛掸消失不见,换而是一条银­色­的光带在花千久手中闪烁流动。

冼歆觉得这颜­色­美极了,比她在夜里看到的最美的星星还要漂亮。只见那条光带徐徐伸展涌动,不多时,已一头接在秦守胸口,一头接在花千久手中。

花千久轻轻仰头,从下巴到颈部崩得笔直,那道简单的曲线让冼歆觉得移不开眼睛。

只见一道光晕在花千久周身闪烁,渐渐的有一团银球从花千久的嘴中浮现,那光华就像是夜晚的明月般柔和。而那团银球与光带的颜­色­又略有不同,若隐若现着,半透明状,就象冬日的冰晶。

花千久吐出银球后,便微微使力,使银球顺着光带游走到秦守心口,然后顺着秦守的周身还始游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花千久的头上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本就苍白的脸,因此显得有些脆弱。又支持了一会儿,花千久轻喝一声:“收。”只见银光大作,将秦守全身笼于其中,随后那团银球便依原路重新回到花千久嘴中。

冼歆觉得既辛奇又有趣,正待再看,那银球已被花千久吞回,他手中的光带,也渐渐收拢,消失于掌中。

浮于半空的秦守身上银光闪烁,慢慢从半中坠下。待秦守落地后,那银光便如点点星光瞬间消散。

冼歆连忙靠过去查看,只见秦守除了要紧部位仍有衣物裹住,四肢尽暴露在外,但皮肤粉­嫩­,之前的血痂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小白,你还好吧?”说话的是冼韶。冼歆听到后也回头看了一眼,花千久的神­色­有些疲倦,但应该并无大碍。

“哥,他不是小白,他叫花千久……”冼歆慢慢站了起来:“现在,你要怎么取我的心呢?”

“唔……歆儿……”花千久还不及说话,冼歆便听到身后传来秦守的声音:“我怎么回来了?”

“秦守,到底出了什么事?”冼韶上前一步,将秦守从地上扶起。同时冼歆不得不感叹所谓的族怪­精­气居然如此有效,秦守看起来除了神智还有些不清晰,几乎和平时没有两样。

秦守一脸茫然的看着冼韶:“韶哥,我记得我离开这里,然后准备去附近的大城……再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冼韶拧起眉打量秦守片刻,突然用剑指点住秦守的眉心。秦守更是莫名其妙:“韶哥,怎么了?”虽然惊讶,秦守却没有退开,而是任凭冼韶动作。

“呼……奇怪,我什么都看不到。”冼韶脸­色­惨白,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幽冥界本就是超乎于三界之外,你一个凡人看不到也不奇怪。”花千久此时已调理好体内气息,见冼韶震惊便解释起来:“你不要试图去看他经历过什么,无论对秦守还是你的身体都有损伤。”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秦守莫名其妙的看看冼韶,又看看花千久。突然,他双眸一亮:“花兄,你不要走,既然我回来了,不如多切磋几回……”

花千久叹息:“秦兄,你对武功的狂热实在让我佩服不已,我心中有个疑问,刀枪棍­棒­三十六般武艺,你为何不选其他?”

秦守摸摸脑袋:“我就喜欢剑!”

“那金剑,铁剑,你不选,偏偏选银剑?”花千久摇头:“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守愈发一头雾水,开始时不时的拿眼去看冼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有什么端睨:“君子银剑,一般人都会选银剑的吧?”

“……”

“秦兄,我花千久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忍不住要说,这篇文的确很水,只不过是娱乐大众,为情而情,绝对没有什么深奥道理,大家心里做足准备,作者的狗血飞车马上就要启动~

突生异变

“你好,那个……冼姑娘……我独身一妖,尚无妻妾,长相英俊……”一只土豆顶着坑坑洼洼的脸扭捏着说道。

冼歆发誓她绝对看到了土豆皮下的红­色­,一只土豆居然也会脸红?

“身材伟岸……”土豆更红了一点,众人看着它巴掌大小的占地面积,默然无语。

“爱好广泛,品­性­高洁……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以乐于助人为宗旨,以保护弱小为已任……”土豆掀起一小块皮做了个握拳于胸的大义凛然状,滔滔不绝的喷着口水。

“花千久,这就是你说的,妖怪没有七情六欲?”冼歆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对坐在一旁的花千久询问。

花千久也压低了声音道:“可能是我认识的妖怪都身份太高……”

冼歆听后,脸上挂起一个笑:“原来你还是有身份的……妖啊……”桌下的脚挪动位置,准确的找准脚的位置……踩之!!!

“啊~好疼,谁踩我?谁踩我?”秦守差点蹦了起来。

冼歆脸上一僵,伸出一根食指,转向花千久:“他……”

“……”

“当然,我还有很多优点,由于时间关系,就不一一列举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接触时间长了,你定会发现我绝对堪称帅哥的领袖,猛男的代表……”

“老乌龟,这就是你说的大能者?”花千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压低了声音对着桌上那只乌龟幻影说道。

“­骚­狐狸,你别瞧不起人家,它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只洋芋……”乌龟的三角头不停的晃着,似乎在嘲笑花千久的无知。

“土豆就土豆吧,还洋芋……”花千久一脸鄙视。

“冼姑娘,我可以留下吗?”那只土豆妖怪一脸期待的看着冼歆。

“如果以后你可以保证以后一天只讲三句话,我就答应。”冼歆笑眯眯的看着土豆。

“冼姑娘,你真好人。”土豆的小眼睛都快看不清了。

“那我当你同意了。啊,对了,你今天说了不止三句,明天,还有后天,还有大后天,都不能说话……”冼歆继续笑:“如果违反了规矩,就就把你炖了当包子吃……”

土豆妖怪淌着海带泪默默退下。花千久见了偷偷拿手在桌下死命拧大腿,脸上的表情那叫丰富多彩。秦守则是一脸呆滞。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吧?”冼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为了确认这些妖怪的秉­性­,她不得不在子夜过后没多久就爬起床接待那些投靠的妖怪们。但事实很残酷,这些来投靠的妖怪……除了真的很怪,倒没让她觉得怎么妖,真是浪费了睡觉的大好时光。

秦守看了看他负责登记的花名册:“应该没错了。我心里有句话憋了好久了,就算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你们不是一向对妖怪神魔敬而远之吗?为什么突然走得这么近?”

冼韶自秦守回来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不知听没听到秦守说话,只顾着出神。

冼歆叹了口气:“我本是不信的,但既然碰上了,也没什么损失……”

“嗯?”秦守将花名册递给冼歆,不解的看着她。

“至少,家事都有人包了……”冼歆将花名册接过,连看都不看,直接合好收起。“反正妖起的誓一定要遵守,也不用怕它们反悔……”

秦守嘴张得老大:“他们不是来投靠吗?”

冼歆用两手撑住下巴:“没错,我提供食宿。”

除了花千久,似乎其余妖怪都是自负温饱的吧?众人的眼睛同时表达这句。

乌龟和那些所谓的厉害妖怪交流之后,便神经兮兮的告诉冼歆,这县城附近的山头都出现了奇怪的黑雾,所过之处,草木无碍,但人或动物却是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尸骨无存。有几个隐居的妖怪不信邪,便趁夜去探,不想就再也没有回来。

“照如此说来,应该是从封印里泄出来的幽冥之气了?”冼歆不免有些好奇,这什么气,真有这么厉害吗?

花千久忧心忡忡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花兄,我陪你去!”秦守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花千久斜着眼睛打量秦守,好半天才发话:“秦兄,我来去瞬息之间,带上你不太方便啊!”

秦守兴冲冲的拍起胸膛:“花兄,虽然我不会飞,可是轻功还是很不错的”

花千久轻叹一声,慢慢站起,双手自然背到身后,一脸语重心长:“秦兄,我知道你的下剑练得如火纯青,也知道你的银剑无人可挡……但,比起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第一的幽冥神功……你就不够看了那么一点点……”

秦守一张脸憋得通红,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只差一点点没有影响吧……”

冼韶突然也开口阻止:“秦守,千久是妖,妖与人行事方式多有不同,你不如留在这里,让他自已去,也许会方便一些。”

秦守抓抓头皮,似乎很委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看着冼韶轻轻点了点头。

冼歆看着花千久出门,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心里莫名的空,只是站了起来,却连一句保重也说不出来。她不懂那什么幽冥之气到底有多厉害,但是她明白花千久绝不是因为看不起秦守才说那样刻薄的话。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之前花千久向她索心的用意,只不过她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同意这样的请求。

若是花千久在别的时候这么说呢?冼歆没法回答自已。

“小歆,你等我回来,我想吃包子了,­鸡­­肉­馅。”花千久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着冼歆笑笑。

冼歆觉得自已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好,不过你要是回来晚了,我们可不一定会剩给你。”

花千久又笑了一笑,那双总是显得邪气的眼睛似乎都含满笑意。他转身就走,人身穿过房门的瞬间,便如星尘般四散消失在空气之中。

秦守的嘴张得老大,手直指着花千久消失的地方:“这这这……就不见了?”

冼歆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小白……呃,花千久要吃包子,秦守去杀­鸡­,我去买面……哥,你休息就好了。”

“歆儿,为什么要我杀­鸡­啊?”秦守追在冼歆身后,一直追到小院出口。

冼歆实在烦不胜烦,这才回头道:“秦守,你忍心让我去杀吗?”她一脸诚恳的看着秦守,直到把秦守看得心虚。

“你是女孩子……”秦守讷讷道。“当然不要做这个了。”

“你忍心叫我哥去杀吗?”冼歆皱眉:“我哥连柴刀都举不起来……”

“韶哥的身体自小都不好,怎么能让他做呢?”秦守拍拍自已的胸:“交给我好了。”

“谢谢你了。”冼歆微笑,然后离开。

直到冼歆走了大约半刻钟……秦守才反应过来:“不是吧?我不会杀­鸡­啊……”

冼韶见状好笑道:“秦守,亏你是个大侠,你身上的剑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秦守抓了抓头发,声音响亮:“斩妖除魔……”

冼韶忍俊不禁,连忙握拳在­唇­边假咳:“咳咳,那你就像斩妖一样的把­鸡­仔斩了吧!”

“是,韶哥!”冼韶发话,秦守自然是照办。只不过他斩的这个­鸡­似乎也对他有些不屑,一剑尚未落下,小­鸡­仔居然蹦蹦跳跳的从一旁木桩上扑的一下蹦到秦守脸上,给他脸上留下三道爪痕。

“好啊!”秦守深深的愤怒了,大喝一声:“看我的流星剑……”

小­鸡­仔尚在空中,便被秦守一剑刺中。冼韶刚想叫好,便见小­鸡­仔串在剑上的身体突然爆开……

只听噗的一声,那只小­鸡­炸成一片血雨洒下。

冼韶一愣,这场景太过血腥,令他有些不适。然而更古怪的是,秦守居然微微仰起头来,露出一个似乎十分惬意的表情。

“秦守……”冼韶觉得秦守有些不对劲,急忙出声唤他。

只见秦守的头慢慢低下,突然发出奇怪的笑声。那声音就象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又如同是从地底深处升上来,空旷悠远,令人毛骨悚然。

“秦守,你怎么了?”冼韶走近两步,却惊恐的发现秦守周身似乎出现了一圈黑­色­的­阴­影。

“冼公子,那是幽冥之气,你快躲开……”乌龟的声音突然在冼韶耳边响起。

冼韶一偏头,发现乌龟不知何时蹲在自已肩上,而身后的房子又恢复了往日破破烂烂的模样。

“终于找到了……呵呵呵呵呵……”秦守自言自语着,慢慢转过头来。

“啊!”冼韶既通鬼神,自然也是见过一些冤鬼的,可是他却被此时的秦守吓到了。秦守的面孔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只能见到血红的一片,面目全非,似乎皮肤都已脱落一般。他的四肢又开始渗血,透过衣物,甚至开始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上。

冼韶虽然能替别人占卦批命,可不过就是比一般凡人好一些。他从未拜过师,自然也不清楚什么三界的事情,更不懂这所谓的幽冥之气该如何处理。

“怎……怎么办?”冼韶虽然也想象花千久和秦守一样潇洒仗剑,但他实在做不出来,只好一边后退,一边问着肩膀上的乌龟。

“兄弟们……快出来……”乌龟沉思片刻,两只绿豆眼猛的放出­精­光,一抬头便来了个狮子吼。

“……”只听一阵稀奇古怪的声音,藏在屋子各个角落里的妖怪们都滚了出来

一只滚过了头滚到秦守脚跟前,又因为秦守抬脚欲踩赶紧滚回来的伟岸土豆,还有一把蹦蹦跳跳的勺子,一根在地上爬的绳子……

冼韶看得傻了眼:“那个,乌龟神仙,他们行不行啊?”

乌龟因为冼韶那句神仙而心花怒放,傲然说道:“当然行了……他们可都是这里数一数二的老妖­精­了……”

“……你说那个土豆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颗土豆?”冼韶眼睁睁看着伟岸的土豆妖怪滚滚滚的冲上去,然后被秦守一脚踢到墙角,半天都没有再动一下,终于忍不住问乌龟。

“是洋芋……”乌龟神仙吹胡子瞪眼:“要我说几次,它是洋芋……”

“好吧!”冼韶不敢说这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颗土豆怎么这么不中用,只好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我们再退下去,后面就剩床和墙了。”

乌龟又再次运起狮子吼:“你问我我问谁……”

“吱吱,冼公子,我来保护你……”一个特别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传上来。

冼韶先是左右看了看,又往地上看去,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一只灰­色­的硕鼠瞪着两只小眼睛,嘴里还在嚼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明天是星期天,我一定会睡懒觉,所以我只能保证一定会有一更,两更有没有不好说,什么时候更,更加不好说,退下~~~^-^

飞来横祸

“吱吱吱,冼公子,我来引开他,你们快逃……”那只硕鼠终于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十分义正言辞的嘱咐冼韶。

“花千久……在哪里?……”秦守越靠最近,拖着一地的污血,眼看就要走到冼韶身前。

冼韶灵机一动,连忙说道:“花千久离开这里了。”

秦守明显愣住了,他开始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吱吱吱,冼公子快逃……”硕鼠如出弦箭一般猛的飞窜出去。

冼韶觉得前眼一花,那灰­色­的硕鼠不知扑到了秦守身上什么位置,放眼望去都是红黑灰一片,完全分不出人与鼠。

秦守被硕鼠咬住了痛处,开始狂暴的在原地打转,嘴里发出愤怒的吼声。

“就是现在,快点……”乌龟连忙指点冼韶,并且对着冼韶吹了口气。

冼韶觉得笨重的身体顿时轻盈了起来,他连忙向屋外跑去。

“气煞我也……”就在冼韶刚跑出屋子的时候,突然听得秦守狂叫一声,紧接着一个物体从身后飞来。

冼韶下意识往旁边一让,那团物体越过冼韶落在院中。

只见那只硕鼠被砸得身体爆烈开来,头部仍是完整的,两只眼睛却是圆睁着不愿意闭上。

冼韶有些不信的向乌龟问道:“它不是妖吗?这……就死了?”

乌龟的语气有些沉重:“妖又怎么样?还不是血­肉­之躯?”

冼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就如同看着另一个人为着自已死去,而且是死在自已的前面。

“秦守,你醒一醒。”冼韶顾不得许多,从身上掏出一些平时画制的简单道符来,朝着秦守身上扔去。

但这种法子,显然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冼韶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前,他隐约听到秦守十分奇怪的咦了一声。

冼歆从集市上买完面回来,脚步轻快,脑子里不自觉的想到花千久替她驮篮子的情形。随后,花千久又变成了那个俊美邪魅的白衣公子,对着她说:我要你的心……冼歆有些出神,但极不合宜的,脑海里再次出现花千久的那支­鸡­毛掸,于是原本的旖旎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决定了,如果花千久再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一定要踩他脸。冼歆为自已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冼家了,冼歆远远的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自已家的顶上笼着一层黑雾。

“哥!”冼歆几乎是立刻就丢掉了手中的面粉,提着裙脚拼命向家的方向跑去。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冼歆惊慌失措到无法控制,那就是冼韶的安危。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情。似乎从一出生起,冼歆就有一种感觉,若是没有冼韶,就没有她。虽然,冼韶的身体不好,照顾冼韶都要靠冼歆,可只有冼歆自已清楚,无论是健康的身体,还是其余什么,她有一种一切皆来自于冼韶的感觉。

冼歆不信鬼神,于是这种感情,她理所应当的规结于冼韶是她的孪生哥哥,也许一胞双子之间,总是会有一些旁人所没有心灵感应和羁绊。

这条小道委实不长,冼歆跑到家门前的时候,看到秦守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团黑雾在肆意张扬,而冼韶却悬浮于半空之中,痛苦的挣扎着。

“哥!”冼歆大惊失­色­:“快放了我哥……”

“花千久……在哪里……”那团黑雾居然发出了人声,虽然似男似女,还带有奇怪的回音,但冼歆依旧听出了这个声音和秦守有几分相像。

冼歆突然冷静下来。她看到院子里一片惨状,断成两截的绳子,死了的硕鼠,还有四脚朝天不停转着,却始终翻不过身的老乌龟……

“你放了我哥,花千久一会儿就会回来……”冼歆大声喊道。

“……花千久……”那团黑雾似在沉思:“你说谎……”黑雾突然生气,那团丑陋的气体开始翻涌,随之是悬在空中的冼韶面露痛苦。

“我没有!”冼歆紧紧着盯冼歆:“花千久喜欢我,他一定会回来。”

“喜欢?”黑雾发出愤怒的呼噜声,就像是压抑着的喉咙里的低吟:“贱人,原来是你……”

冼歆还不来不及搞清楚是什么状态,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吸力,将她一把提起,同时往冼韶所在的方向而去。

“千久……千久……”黑雾猛的膨胀起来,向四处扩散。

冼歆虽被制在半空之中,却没有受到损伤,正当她奇怪的时候,却听到地面上传来数声惨叫。她低头一看,正好看到出门查看情况的六­奶­­奶­在黑雾之中皮肤迅速脱落,身体还能动,还可以极缓慢的逃跑,但每走一步,就脱落一块血­肉­,身后血流成河,直到最后只剩一具骨架,犹自挣扎了几下,却是终于倒下,散成一堆碎骨。

“六­奶­­奶­……”冼歆的眼睛瞪到了极限,她觉得自已的肝胆欲裂,头皮上一阵阵发炸。那团黑雾造成的伤害,让她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只见地面上的血­肉­和碎骨很快就被黑雾吞噬,所经之处,只剩下草木和无生命的死物。冼歆听到六­奶­­奶­院子里那只老母­鸡­咯咯的惨叫声,但叫声很快就停止了。

冼歆愣愣的任由黑雾卷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突然醒悟过来,只有找到了花千久,黑雾才有可能停下来。

但若是花千久碰上了黑雾,他会死吗?冼歆不知道。但她清楚,这团黑雾绝对是想留着她和冼韶做为倚仗,对花千久有所图。

冼歆任着黑雾卷到一个陌生的山林里,直到在一个小村口前停了下来。

“小歆……”一身白衣的花千久飞在空中,那被风拂起的衣袂和长发使得他犹如仙人一般。

但冼歆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快救救我哥!”

“千久……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怪异,像是温柔,又像是咬牙切齿。冼歆惊奇的发现,原本有些酷似秦守的声音此时又变了,似男似女,带有无尽的魔力,让人有一种甘愿沉溺其中的感觉。

冼歆见到花千久的脸­色­顿时惨白:“你……你怎么能离开幽冥界?”

“千久,现在还不可以,不过,你可以把招妖幡交出来了……”那团黑雾渐渐的凝成|人的形状,但却较之一般的凡人高大太多。冼歆和冼韶都被他捏在手里,而花千久,尽管飞在半空中,但也不过在它胸口的位置附近。

“什么招妖幡?”花千久似乎十分害怕黑影凝成的人形,冼歆看到花千久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千久,你又淘气……不过,我很高兴你会把我给你的东西藏得这么好。”黑影人发出粲粲的怪笑声,只见它伸手一点,花千久的长袖中便有一道银光飞出,在空中凝结成形。

起初,那团光结成了­鸡­毛掸。冼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花千久当日在街头所使的武器。

“千久,你真是暴敛天物,我给你招妖幡,你不好好炼化,居然拿着耍威风?”那个黑影人叹息一声,但并不是责怪的意思。只见它以掌轻拂,那团银光便又重新开始闪烁,片刻后光分五彩,瑞映千条,一根尖椎状的枪棍上三角形的长幡无风自动。

“等我招来所有天下妖物,污了幽冥界的封印,我便能来这凡人界。”黑影人凝视着空中的招妖幡,如受驱使一般,招妖幡开始不停的翻卷,大风刮起,一种既象兽鸣又非兽鸣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传远。

冼歆觉得脑子里有些疼,那种声音让她不适。

“不行!”花千久大喝一声,猛的飞到招妖幡旁,伸手握出招妖幡。只见他拂袖一催,冼歆便看到一道银光注入招妖幡。如被扼住了咽喉一般,那奇怪的声音戛然停止。

“千久!!!”黑影人咆哮起来:“你居然敢违背我……”

花千久脸上出现一丝犹豫:“晟,你借着元神附在凡人身上,不能长久呆在凡人界,还是……回去吧。”

“千久……你让我很失望……”黑影人的怒气突然平息,它甚至是以一种和颜悦­色­的表情看着花千久:“让我来猜一猜,这个女人说你喜欢她,难道说,她就是你死去的嫂嫂?”

“不!不是!”花千久大喊着反驳。

冼歆第一次在花千久脸上看到痛苦扭曲的表情。

“你是看准了我不忍心伤你!”黑影人又说道:“当然,我不会伤你,我要你乖乖回到我身边来。”

花千久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着招妖幡的手捏得更紧:“你不能带她走。”

黑影人歪头看着花千久,突然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你凭什么阻挡我?招妖幡是我给你的,更别说你还不能完全驾驭。

“晟,如果你要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花千久一脸凝重,如此认真的表情却让冼歆无法正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黑影人更加生气,它猛的一握手,冼歆便觉得自已周身都被压力挤压,连喘气都变得难以为继。冼韶更是气息微弱,看得冼歆心里又急又痛。

花千久将冼歆的忍耐全看在眼中,他猛的松开手,招妖幡浮在半空中:“晟,我不抵抗,但我不会和你走。如果你要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黑影人有很长一会儿时间没有说话,但冼歆感觉到它慢慢将手松开,空气终于又能自如的进出她的胸腔,冼韶脸上的痛苦慢慢平复,但依旧没有醒来。“千久,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你为什么总想着逃开我?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执迷不悟?你明明知道,那个贱人根本就不爱你……”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花千久失态的大吼出声,俊美的脸也变得扭曲:“她爱的是你,不是我!!!”

黑影人看着花千久痛苦的样子,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冼歆觉得她似乎感觉到了黑衣人的一丝不忍,还有懊恼。

“千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不带走这个女人,但是……”黑影人话锋一转,狡猾的将苗头对准冼韶。“她的哥哥,必须跟我去幽冥界……”

“不行!”冼歆心急如焚:“你不能带我哥走。”

然而黑影人却连看冼歆一眼都不屑:“千久,我忍让得够多了,不来凡人界,不带走那个贱人,你不会连这一点都想阻止我吧?”

花千久面无表情的看着黑影人:“晟,我不回去……”

“不,你会回来的,我等着你……”黑影人渐渐拔高,身体也归于气雾,最后如受到吸引一般,挟着冼韶慢慢向小村正中的井口飞去,一点点隐入其中。

“千久,你会求我的……”飘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了几下,慢慢消散。

前尘旧事

冼歆做了个梦。在她懂事以后,就几乎不做梦。她不愿意有这样不受控制的时刻,她不想看见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人。

然而,她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现在正在做梦。这完全只是一种感觉,无法述说的奇妙。

梦中的冼歆是一个男子,他不记得自已前世为何而死,只知道死时十分年轻。入幽冥界后,他最喜欢坐在血海边上看着里面翻滚哀嚎的魂体如何清赎罪孽。

他坐在血海边看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不肯经过奈何桥,也不愿意喝孟婆汤。因为,他不想再世为人。

地府里的鬼差强迫他不得,因为他也不知哪辈子做多了善事,有着无数功德护体,就算他要在地府住上永生永世,别人也奈何他不得。

其实,地府里的鬼差为了让冼歆转世,甚至把他后世的命运主动供出。一样是荣华富贵,平平安安,但必在年轻时猝死。

冼歆不服,便问鬼差这是为何。鬼差本不肯说,在他三番五次的要求下,便把冼歆的命格也说了出来。

冼歆是天生的短命鬼,来世上必是享尽荣华富贵,但皆是为他人做嫁衣。例如,辛苦做大了家业,却没有福份去守。又例如,从强盗手中救回了美貌的女子,却无福份相恋……总而言之,一世世,都是年纪轻轻便与世长辞……

“我不想转世了。”冼歆听得直皱眉头。他在世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不假,可这命格就一直如此下去,又有什么乐趣?总是在应当享受人间美好的年纪,便又回到这不见天日的地府。若说得不到是件惨事,那么得到又失去便是人间惨剧。

“公子,人的命是天定的,虽说你死得早,可是荣华富贵样样不缺,这也是天道之下对你的弥补。”地府的鬼差总是如此劝说:“你若一直不走,便会被后面的人顶上名额,凡人轮回便如修行一般,你一地府滞留越久,对你越是不好。你的命数我们虽然改不了,但说不定,有一日你能碰上奇人。这也好过你呆在这里不走,虚耗时光……”

冼歆当时也不知为什么卯上了劲,无论鬼差如何劝说,始终无动于衷。

“这位公子,你为何总是看着血海,不去轮回转世?”这一日,冼歆又坐在血海边打发时光,却突然听到身旁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冼歆转头一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同衣裙一起拖在身后,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缎。她的皮肤极白,如玉石铸就。眉心一朵血红的莲花盛花,愈发衬得她­唇­红齿白,美艳非常。只可惜,美人的眉头微蹙,似乎十分忧愁。

冼歆虽然不知道女人的来历,可见她一身华美衣衫,还有在不远处不停窥探此处,却不过来的鬼差,便可得知,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低。

“我是个短命鬼,人生还不及体会到乐趣,就会被逮下来。与其如此,不如不再投胎。”冼歆老老实实的交待。

那女人听了突然一笑,她虽伸了手轻掩,但她身边的蔓珠沙华却如同要讨她欢心一般,以女人为轴心,瞬间开出一片花海。

女人真的很美,可冼歆除了欣赏没有别的感觉。他是一个鬼,要他怎么有感觉?记得第一次看到血海的时候,冼歆吓得不轻,就仿若身体还在一样,不止心跳加剧,似乎还能感觉到冒冷汗。可时间久了,便完全没有了感觉。鬼本身是没有知觉的,若真害怕,也不过是觉得害怕,所以才害怕。

冼歆觉得能让人笑上一笑,总好比见人总是愁眉苦脸。“姑娘,你为何满脸忧愁,可有什么心事?”

女人敛了笑,漫步到冼歆身边坐下:“我要去投胎,可又不想让人找着,正想着该如何是好!”

冼歆听了不免惊奇:“投胎转世,还有得挑吗?”

女人微微一笑:“每人命格不同,可投胎时却不是只有一种选择。阎王为了省事,自然不与你们说这些。”

冼歆一听命格就有些丧气:“鬼差说我是个短命鬼,除非碰上什么奇人,否则就只能一直短信下去,无可转寰。”

“公子,把你的手给我一看,可好?”女人对着冼歆伸出手来。

只见那只玉掌,骨骼匀直,素指纤纤,仿若能发光一般。冼歆不由自主的就递手过去。

女人仔细看了看冼歆掌心的纹路,然后才说:“有趣,你的命格与我倒很相像。”

“姑娘和我一样短命?”冼歆好奇的问道。

女人失笑:“命格包含的东西较为复杂,不是一句短不短命便能算数的……说了你也不懂。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冼歆兴致缺缺道:“若能让我一生活到老,体会一下儿孙满堂的滋味,我倒想听听。”

“我来这里之前,阎王让我看过下辈子可投的胎。其中有一对双胞胎,由于是同卵孪生,不仅长相相似,就连命格也相同。只有我一人投不得,如今有你,却是正好。”女人想了想说道。

冼歆暗自咋舌,他都不知道在这血海边坐了多少岁月,从未有过如此优待,这女人刚来就有阎王巴结,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想法,还得与你商量。你目前的魂体是男身,我是女身,投胎前,我们本需喝过孟婆汤,过那奈何桥,这样若投男胎便是男,投了女胎便是女。若我们不喝那孟婆汤,投胎之时,你投女胎,我投男胎,那么就是­阴­阳颠倒,不仅找我的人寻不出我的下落,就连你的命格也会因为­性­别而产生变化。”女人说出一个令冼歆匪夷所思的建议。

冼歆当然说好。这血海虽无边无际,却是没有什么好看的,那些飘于血海之中的魂体个个受尽折磨,看着的人又如何能真正平静。

“不喝那孟婆汤之事,由我来安排一番,你只记得那日什么也不要问不要说。带着记忆出生时你会有些不适,不过不必担心,等你出世后一般也不会记得此间之事。”女人像是十分了解地府之事,说起这些事宜头头是道。

那女人得到冼歆的同意,便离开了血海去安排她的大计。

冼歆虽然开始盼着离开此间,却又隐隐有了不舍。这血海虽堪比苦海,可至少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不用做。真去了人世,却是真正的受苦,虽有喜乐,但必伴有苦悲。

想想去人世的多姿与辛劳,冼歆反而不着急起来,依旧坐在血海边数着蔓珠沙华打发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果然如约而来。

“公子,我们投胎时,在母亲腹中或许尚还记得此间之事,你不必刻意记住,入盆之后,由于会从产道生出,受了挤压之后,你便不会再记得这里。若是你刻意去记,待出生后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颠狂。”女人认真的解释道。

冼歆有些明白了,这便是不喝孟婆汤的危险。一个成|人或许还好,一个孩子的脑袋要装下一个成|人的经历,确实有些为难了。

那女子牵着冼歆走到奈何桥前,孟婆伸手一拦便递上一碗孟婆汤:“请公子喝了它。”

冼歆不语,只拿眼看向女人。

那女人冷着张脸道:“我已让他喝过……”

“这……”孟婆一脸犯难:“娘娘从老身这里过,老身不敢拦,可他……”孟婆指了指冼歆,摇头道:“不行!”

女人不说话,拉着冼歆就要往前走。两个鬼差见状连忙拿枪拦住。

女人无法,便回头用手在冼歆脸前晃了几下,然后对孟婆道:“他的确喝过,你看他现在痴痴呆呆的样子。想必你也听说过他总是坐在血海边不肯投胎一事,若不是喝过了孟婆汤,怎肯同我一道前去投胎。”

孟婆仔细打量了冼歆许久,冼歆也是个机灵人,听女人如此说,便做出一副呆滞的模样。

“娘娘,既然他已喝过,不如再喝一碗,要不若有什么乱子,老身不好交待。”孟婆想了想,仍是坚持原来的决定。

女人一听便道:“他注定要享受荣华富贵,若是多喝了一碗,把人喝傻了,你可担得起?”

孟婆没有办法,只好让鬼差放行。

过奈何桥时,冼歆惊奇的发现,自已居然不用走动。一踏上桥,桥便如同在自动输送一般,将桥上的魂体送向彼端。

奈何桥从没有空闲的时刻。冼歆和女人走在一起,周围还有许多一脸平静的魂体。大家几乎是肩挨着肩,将奈何桥挤得满满当当。

“为什么他们叫你娘娘?”奈何桥长得看不到对岸,冼歆百无聊赖,便对侧头看着桥下的女人问道。

女人笑了,但却十分苦涩:“不过一个称谓,就算身份再尊贵,只要那个给你这身份的人不想给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冼歆哦了一声,他想他明白了。这个女人,不过是个为情所困可怜人。也许这一方面来说,他很幸运。死得太早,还没有体会过所谓的刻骨铭心是什么。

“我不愿意再做女子,便立了誓,生生世世都为男身。只盼如此永生永世都不再为情所苦,无论成为蝼蚁或是重窥天道,我都只求爱恨由已决定。”女人定定的看着奈何桥下某处。

冼歆顺着女人的眼神看去,只觉得什么也看不清。“我只求能一生到老,真的活过一回,无论富贵贫穷,有家人,有朋友,像个普通人就好。”

女人与冼歆相视一笑,抵达了奈何桥对岸。

出口只有一个,所有魂体皆向着那道白光而去。女人与冼歆也不例外。

临到出口前,冼歆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女人的名字:“日后我们便是兄妹,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留个念想吧!”

女人说男胎先生为兄,便先入了出口,临离开前回眸一笑:“我是羲娥,天生命定幽冥界魔后。”

……

“小歆,你醒一醒。”花千久将冼歆摇来摇去,语气说不出的焦急。

“我哥呢?”冼歆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要扶她起来的花千久。

花千久沉默的看着冼歆,手上用劲想将她从地面托起。。

“我哥呢?”冼歆用力甩开花千久的手:“你说啊……”

“应该在幽冥界。”花千久脸上十分明显的抱歉让冼歆觉得刺眼。

“你不是说,你的本事比我想像得要厉害一点儿?”冼歆知道不能全怪花千久,可是她不能原谅花千久带来的灾难。

“我没想到,晟会不顾自已的修为,强行追来这里……”花千久露出懊恼的表情:“我知道你担心冼韶,不过晟既然是要我回去,就一定不会伤害他。”

“你什么时候回去?”冼歆鼓了鼓劲,自已撑着站了起来。

“我……”花千久一脸不知所措。

冼歆很想立即就往花千久脸上踩两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找谁,但是无论是找谁,都不会是我……应该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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