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一七四(2 / 2)

簪缨世族 缓归矣 95970 字 2022-02-14

林瑾衡只想爆粗口,一山不容二虎,真爱不委屈,委屈的就是她了!当然她的委屈算什么,在对方眼里不就是一个没血没­肉­的道具!

林瑾衡肺都要炸了,咬紧了牙根,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温厚就意味着见自己的丈夫宠爱他的真爱,且那真爱还是她的表姐的时候得表现的通情达理!妈/的,这是什么神逻辑!她又不是圣人,就是圣人也要被这无耻的家伙气出一口血!

但凡十二皇子说娶了她之后善待她,林瑾衡都不会这么生气,起码还有良知!可现在对方就是明摆着要把她当垫脚石,事成之后一脚踹开。

林瑾衡又猛地回过神来,果然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她居然认真的在想嫁给十二皇子之后的事情,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邓公公说笑了,十二皇子的好意婉月无福消受!我这有一句话烦请公公转告他,想做武帝之前最好问一问别人愿不愿意步陈家的后尘。”

林瑾衡脸­色­和缓几分,说白了十二皇子又不是她的谁,再无耻,林瑾衡不过是生气,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伤你的心!

“姑娘误会殿下了,这并不是殿下的本意,殿下待您如何,您还不知吗?”

小邓子十岁开始伺候尚在襁褓中的十二皇子,作为其心腹太监如何不知他的主子情窦初开,他虽被去了势,却也知道这陷入爱情中的少年人难免做些傻事,他如何能眼看着主子误入歧途,便通知了宋家。十二皇子正情浓,若是横加阻拦,怕是起了反作用,且十二皇子是君,宋家也不敢忤逆主子,遂故意让大皇子和十六皇子胜了几次,让十二皇子生出危机感,动摇他的决心,更妙的是,“这是圣上的意思!”十二皇子想不放手都不成。

小邓子这番话也有技巧在里头,没有一上来就说十二皇子是奉皇帝之名,而是在杨婉月震怒之后,才抛出这个安慰,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看着杨婉月震惊愕然的模样,小邓子心中一松,他是不喜这红颜祸水,却也不想让主子伤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邓子绝对是个忠仆,只是是个主意比较大的奴才。

最后一句话很轻,带来的效果彷佛一道惊雷打在其他人头上。

林瑾衡脑中空白了几秒,不敢置信。皇帝的意思!开什么玩笑,皇帝明明早就知道她和姚以安的亲事,忽然感觉到手掌心传来的温热,林瑾衡低头就见林延愈掰开了她紧成拳的手,对她安抚一笑。

林瑾衡一扯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她一旦嫁给十二皇子,林家就注定绑在十二皇子这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却未必俱荣,等着十二皇子上了岸,恐怕头一件事就是筹谋怎么收拾他们林家,她觉得一是怕功高震主,二是自尊心作祟。反正看十二皇子对杨婉月的承诺就知道他真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否则岂能让杨婉月不受委屈。

若是皇帝真想拿她替十六皇子铺路,林瑾衡敛眉,多么熟悉的套路,和萧太后的遭遇倒是异曲同工了。

林瑾衡仿佛扛不住寒意打了个冷战!忙安慰自己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只是先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没有什么可恐惧的了。当然她最希望这是十二皇子自己的臆测,拿来哄杨婉月的。

“皇上亲口说过吗?”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林瑾衡能听出其中的惊愕。

“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所以姑娘也莫怪殿下,殿下也很难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瑾衡不敢看杨婉月,怕视线太强烈引起她的注意,心想陷入恋爱的女人据说是盲目的,但是杨婉月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至于。那太监根本就是满口谎言,什么不得已,十二皇子不愿意娶,皇帝明知道她也不愿意嫁,难道非得乱点鸳鸯谱。十二皇子铁了心不娶,她就不信皇帝会逼他,还不是不够自信想加大筹码。一个男人若真喜欢一个女子,名分那是最基本的保障,连这点都给不了,这样的真爱不要也罢!想起诚亲王府的旧事,不管如何,诚亲王竭尽全力给了贺元妃正妃的荣耀,这一点比十二皇子强了千百倍。越想越觉得十二皇子面目可憎,虚伪至极。

“那陛下知道十二皇子想翻脸不认人吗?”

小邓子一时无言以对,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误会了,便是看在您的份上,殿下也会善待卫国公府的。朝廷大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姑娘只要知道,殿下对您用心良苦。”

“他的良苦用心我受不起,我之前便与他说过宁为穷人/妻绝不为富人妾!在送他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又是一阵静寂!

“姑娘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理,姑娘回去好好想想!何况这妾又岂是寻常的妾,您说不得是有后福的。姑娘不必急着回答,回去好生考虑一番,夜风伤人,姑娘出来也有一阵子该回去了。”小邓子不等杨婉月再说什么,便躬身离开。杨婉月如今正是气头上,说的话肯定不是十二皇子爱听的。

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之后,就留下杨婉月主仆,听着二人的话,林瑾衡惊觉,这宫女居然是十二皇子送到杨婉月身边保护她的,林瑾衡一直以为是杨婉月自己收服的。十二皇子和杨婉月到底怎么熟悉起来,又是什么时候成了这关系,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且看十二公主的样子,也不像知道的。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杨婉月怎么会和皇子扯上关系?

等人都离远了,林延愈才站起身冷笑道,“也不算太蠢!”没有林家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杨婉月,若她真应了十二皇子,那就是他们林家养了一头白眼狼,林家养她一场做她后盾,从没指望她报答,却也不想被自己人捅刀子。

林瑾衡侧着脸看着眉眼带着厉­色­的林延愈,不觉恍惚,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

“你­干­嘛!”林延愈音都走掉了!

这么一来,气氛倒是正常下来,林瑾衡觉得这才是她熟悉的林延愈。

林瑾衡轻声道,“杨表姐绝不会给人做小的!”杨婉月的心思她猜不透,但是这一点却很肯定,以她的骄傲绝不会甘愿为妾!

林延愈听她语气笃定,瞅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了解她!那你说她怎么会和皇子扯上关系,难道以为她能做正妃不成!”

林瑾衡一噎,“你没听见吗,这话杨表姐早就说过,想来十二皇子应该许诺过他。”周家出情种,又不是没有先例,当然周家出品的情种总是特别令人无语。

林瑾衡心绪不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另起话头,“皇上决定是十二皇子了?”林瑾衡咬着嘴­唇­看向林延愈的眼中极力压着忐忑之­色­,十二皇子对林家不怀好意,若是他上位,林家危矣!

往日压在心底的忧虑,终于因为这件事浮出水面,大皇子早就结了深仇,哪怕这两年他装的再恭敬,也掩盖不了潜藏的恶意。

十六皇子的生母丽嫔之死和林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管是哪一个,林家都要落入险境。而这点,家人想必比她更明白,坐以待毙不是她父母兄长的风格,林瑾衡轻点着下巴,皇帝可不止这三个儿子,莫非另有乾坤。

林延愈想也不想道,“他那是拿来骗杨婉月的,你居然也相信了,他无德无能,非嫡非长,轮谁也轮不到他啊!你别瞎想!”说着林延愈还仗着身高优势报复­性­的揉了揉林瑾衡的头,把原本就因为在林间穿梭而弄得微乱的头发彻底变成­鸡­窝。

林瑾衡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魔爪,撇开遮住眼睛的刘海,偏头看着林延愈鬼使神差道,“老是惹这种乱七八糟的麻烦,你说要是把亲事公布了,是不是能省很多事!没人会招惹姚以安,也没人来打我主意,我不用每次出门被人当货物一样掂量。”

这冷不丁,林延愈被惊得险些闪了腰,指着林瑾衡,“什么!?”语气中满满的不可置信。

说出来那一刻,林瑾衡心中茫茫然,随之而来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见林延愈这模样噗一声笑了出来,一击掌笑着道,“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再去问问他那边的意思。”

林延愈上前摸了摸林瑾衡的额头,“你被冻傻了吧,这种事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说。”

林瑾衡理直气壮,“我的婚姻大事,凭什么我不能说!当然姚以安也有话语权!”林瑾衡想起席间,少年低着头慢慢的坐下,她的视力完败飞行员,居高临下将那一处动静都收在眼底。

202

林瑾衡心事一了,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情好了许多,一行人打道回府。

“咦,”走到一半,林瑾衡讶异出声,远处呈现星星点点的亮光,定睛一看,分明是火把,“怎么这么多人,”

说着众人不约而同往大树后面一躲,林瑾衡哀叹,今儿吹的什么风把大家都吹到这里来了。

林延愈点了一人上前查探,又拿着望远镜环顾一圈,发现不止这一处有火把,四面都有,只是另外三面距离更远,­肉­眼不可见,乐呵道,“咱们被包围了!”

林瑾衡默了片刻,猜测,“难道西宁王跑了找来帮手!”

“应该不会,我绑得那么结实,他逃不了。”林延愈很自信。

林瑾衡眼皮一抽,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十二皇子的心腹和西宁王出现在这个林子里,你会怎么想?”他们知道只是凑巧,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深更半夜,皇子和异域王会面,为什么私下见面,还是在这种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若是真有人等候在暗地里估计都要跟打­鸡­血一样兴奋!

林延愈目光一闪,能不能回去把西宁王身上的伤抹了,让十二皇子浑身是嘴说不清。

此时,出去查探情况的人恭恭敬敬道,“说是有刺客,杨姑娘也被困在了前面!”

林瑾衡一愣,忙追问,“那那公公呢!”

“属下没瞧见!”

闻言,林瑾衡松了一口气,若是十二皇子和杨婉月的事情泄露,于十二皇子不会怎么样,不过风流韵事一场!但是于杨婉月,最好的结果就是嫁给十二皇子做正妃,这样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否则这辈子就毁了,谁敢娶皇子瞧上的姑娘。

她支持自由恋爱,但是只支持在规矩大框架下的自由恋爱,而杨婉月犯规了!

林延愈放下望远镜道,“藏不住了,出去吧!”

林瑾衡点了点头,主动走出去总比被揪出来体面,又确认一遍没有留下什么可疑之处,就是有人怀疑西宁王的事是他们­干­的,他们一口咬定是刺客做的,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你去请杨表姐过来吧!”孤身一个女子这时辰出现在林子里真不是什么好话!

林延愈看一眼林瑾衡,没说什么,他被十二皇子恶心坏了,连带着看着杨婉月也觉得可憎,不过杨婉月终归林家的表姑娘,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杨婉月随着侍卫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残存着惊慌之­色­,见到林瑾衡之后脸­色­微变。

跟着杨婉月的宫女神­色­镇定,只是眼神闪烁,低着头沉思,林瑾衡兄妹到底有没有听到什么,越想越不安。

林瑾衡问道,“表姐怎么会在这里的?”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还是装不知情为妙,杨婉月的宫女可是十二皇子的人。对方信不信那就让他去纠结吧,掌握信息更多的总是更占优势。

“姑娘睡不着,便来散步,不知不觉走的有些深了,正想回去。”那宫女道,这里已经靠近边缘。

杨婉月低着头不说话。

林瑾衡笑了笑,“我也是兴起想林中赏月,便拉了小哥作伴!表姐只带了一个宫女到底不安全!像遇上前面那些人到底和他们说不明白,表姐等会儿只说是跟着我们出来的。”

杨婉月慢慢的一点头,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声,“多谢表弟和表妹!”声音­干­涩。

她知道自己任­性­,把什么规矩礼仪身份都抛之脑后,可是她就这么清醒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

今天她终于从甜言蜜语的漩涡中抽身,那个在她被人恶作剧关在冷宫屋中,打开冷宫大门将她救出来的挺拔少年只是她的一个梦。

她从来都知道他有野心,但相信他绝不会不择手段,她以为自己很重要相信他的承诺,原来终究抵不过权势的诱惑,那么轻易就被放弃了,前一刻还在山盟海誓,转眼就能对别人殷勤备至。

哪怕明白了,几分钟前,当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她还在幻想,十二皇子会不会再一次来救她。结果救她于危难的却是林瑾衡兄妹!

梦该醒了!

林瑾衡见杨婉月情绪低落,笑容苦涩,只道,“表姐客气了!”

一行人便往外走,很快就和御林军撞上,领头的张将军在看清林瑾衡三人之后沉下一张脸,边狐疑的张望他们所带的随从,边上前行礼,“末将参见琅华郡主!”

“将军不必多礼!”林瑾衡淡笑道,又状似随意的一瞄后头的将士问道,“这是?”

“营地中发现刺客,怀疑他跑进林子,末将正带人捉拿。”张将军眼神在林瑾衡和林延愈脸上一晃,继而问道,“敢问郡主和林少爷可有在林子里见到可疑之人?”

林瑾衡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原来是在抓刺客!”又摇着头道,“我们倒不曾遇上,也不知是我们运气好还是差了!我不过是睡不着和表姐散下步还能遇上这事。那我们就不耽误将军办正事了,希望你早日将刺客捉拿归案,也能让我们安心,实在是太危险了!”说罢就抬脚要走。

张将军为难,林瑾衡一行人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他想抓的人却没一根毛都没看见,如何交差!

林瑾衡目光一扫站在原地不让路的御林军,声音凉了几分,“你们怎么不去抓刺客!”

见人还是不动,林延愈对张将军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抓不到刺客,打算拿我们兄妹充数不成。”

林瑾衡笑着接道,“当替罪羊吗?”

张将军惶恐道,“末将不敢!只是兹事体大,末将不得不谨慎!”说着视线投在几个随从身上。

“将军这是怀疑我的人是刺客,”林瑾衡一扬眉,“还是怀疑刺客根本就是我派的。”

“郡主息怒!末将不敢!”张将军只能继续惶恐,觉得这位琅华郡主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那么温和。

这也是他倒霉,林瑾衡本来就被十二皇子气狠了,好容易平静,又遇上这麻烦,然后他就撞枪口了,当然他被林瑾衡认出是大皇子的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看你很敢!”林瑾衡放下脸道,“你若能请来旨意,只管将我们主仆捉去审问!眼下我倒不知什么时候起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扣住!”说罢,直接就往前走,视眼前的人如无物。

林延愈看似悠闲的跟上,却是蓄势待发,若有人不识相,他不介意扭断对方的胳膊!

不过显然没给他大显身手的机会,不提二人背景,单是林瑾衡一个郡主名头就让他们不敢硬来,碰上一片衣角,就能被问一条以下犯上的罪。

“李统领!”正着急的张将军面露喜­色­,高声喊道,可算是来一个有分量的了!李忠义眼里只有皇帝,可不会顾忌卫国公和重华长公主的面子!忽的又惊声道,“卫世子!”

林瑾衡一偏头就见林延恩和李忠义从两个方向大步走来。

突然斜刺里窜出来向一个人张将军禀报,东边队伍发现了西宁王,然后一张脸憋得通红,吭吭哧哧道,“西宁王受了轻伤!”

张将军大喜,西宁王出现了!哪管他受伤没,然后更焦急,他明明看见十二皇子身边的公公进来了,好容易布置好打算瓮中捉鳖,却发现鳖不见了。

林瑾衡嘴角一扬,又马上收回来,惊讶又后怕,“西宁王遇上刺客了!”心中乐开了花,多么好的刺客,帮他们把黑锅都背了!

林延恩和李忠义也得了属下禀报,林延恩只一颔首又询问林瑾衡怎么一回事情,然后责备林延愈,“你也莫要惯着她,这个时辰还由她胡闹,明儿又没­精­神,便是出门也多带些侍卫,安全为上!”

林延愈笑嘻嘻的点头,“三哥放心,我下次会注意的,所幸这次有惊无险!”

张将军要哭了,这不是重点!他的鳖还等着在这些人身上找线索呢!

“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林延恩便点了一支队伍护送弟妹回营地。

张将军马上转头去看李忠义,远处,一侍卫在李忠义耳边低声道,“西宁王被绑在麻袋里挂在树上,身上只带着皮­肉­伤并没有伤到要害!”展开手掌,露出一枚华丽的宝石戒指给李忠义瞧,“这是属下在附近找到的!”

林瑾衡就见李忠义目光平静的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

李忠义都不说什么,张将军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瑾衡几人被护送着离开。暗恨李忠义,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说不得就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

张将军念念不忘的邓公公如今瑟瑟发抖的跪在皇帝面前的地毯上,而他三尺远的前面则是他的主子十二皇子,同样跪在地上,垂头看着地面。

张将军之所以怎么找不到小邓子,那是因为他被李忠义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了林子,而李忠义自然是把人往皇帝面前带。

皇帝在听说了林子的事情之后,凌厉的目光­射­向十二皇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西宁王也在那个林子里!”

十二皇子大惊失­色­,疾声道,“儿子不敢!儿子岂敢私下联系西宁王。”

“那你深更半夜派这个奴才去做什么!莫要再拿胡话来欺骗朕,朕有的是法子查出真相,你不要让朕失望!”皇帝厉声道。

十二皇子额头直冒冷汗,手无意识的抓紧了下面的地毯,最终吃不住皇帝的怒气,低声道,“儿子命他去和婉、杨姑娘说清楚。”

皇帝微闭的眼猛地睁开,盯着十二皇子的头顶,“杨姑娘!”字眼几乎是从牙齿你蹦出来的,他为了保这个儿子费尽心机不惜伤母亲妹妹的心,明明暗示过他,他却还有心和一女子不清不楚,想起林瑾衡也在那个林子里,身边除了林延愈还有一姑娘,似乎也是姓杨,“是不是铭儿的伴读!”十二公主闺名一个铭字。

十二皇子闭了闭眼,微一点头沉声道,“儿子已经和她一刀两断!”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十二皇子面前,恨声道,“你知不知道,衡儿和延愈就在那个林子里,还和你的杨姑娘一起走出来!”

十二皇子大惊失­色­,猛地抬眼看着皇帝。

事实就是这么巧!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林家已经知道十二皇子的私情,重华素来疼女儿,如何舍得女儿嫁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这门亲事本就是他自己意思,尚没通知林家,皇帝更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重华了。皇帝再英明也不会想到他儿子想利用林家的权势却不想善待林家的女儿,如今林家人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他!

皇帝眼中闪过杀意,这个女人留着就是隐患,皇帝有和天下大多数家长一样的毛病,自己的孩子是顶顶好的,哪怕犯错也是被人带坏,最可恶的是教坏他孩子的人。

十二皇子没有错过皇帝眼中的杀意,心里咯噔一声,一阵晕眩还不敢真晕,“是儿子纠缠与她,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日后绝不会再去找她。”

皇帝冷笑一声,踢开十二皇子的手,“若只是你一厢情愿,她会深更半夜和你私会,不过是一个贪图荣华的女子罢了!”

十二皇子想辩解,是他想亲口给杨婉月一个解释,而白日没有机会,他又不敢拖延怕杨婉月胡思乱想,面对皇帝只能道,“这都是儿子逼她的。”

皇帝看着十二皇子的目光如剑,不想十二皇子竟这般维护与她,心中更恨,只是打老鼠怕伤着玉瓶儿,杀了怕儿子伤心也怕从此生了隔阂恨上林家。留下她,又怕两人藕断丝连,被重华发现,想起西宁王等人,若不是林家的外甥女,远远的嫁走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皇帝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处置她。

皇帝软化了神­色­,温声道,“你以后若敢再和她牵扯不清,那就是你害的她。”见十二皇子脸­色­一白,皇帝弯腰拍了拍十二皇子的肩膀抚慰道,“衡儿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

这是皇帝给十二皇子留下的护身符,他已经尽可能遮掩贤妃所作所为,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让重华知道真相,十二皇子的下场不堪设想。

所以皇帝明知林姚两家想联姻,终究在昨日暗示长安侯他想让十二皇子娶林瑾衡,眼看林瑾衡即将及笄,皇帝担心林姚两家突然公布亲事,他不敢等!这口再难开,终是要说的,“等时机成熟,朕就会对外宣布你们的亲事。”

姻亲血脉是最牢固的联系,女儿家一旦嫁了人就会偏向丈夫和子女,只要两人成亲生子,十二皇子就有了保障!林瑾衡对他越上心,十二皇子就越安全!皇帝不禁恼恨贤妃,若非贤妃坐下这些混账事,他如何会出此下策。

皇帝一扬手,宫人递上一卷明黄的圣旨,皇帝示意十二皇子打开。

十二皇子怔了怔才伸手接过,缓缓打开,看着上面的文字,十二皇子又惊又喜又觉得茫然,只觉得心里缺了一角似的。

203

林延愈送了林瑾衡和杨婉月回营帐,便去林晋海那里探看,发觉其帐内烛火隐隐,晓得父亲未睡,遂进账。

听完林延愈的陈述,林晋海神­色­并没有变化。

林延愈沉吟了下,才说道,“十二皇子不安好心,我们不若将妹妹和姚以安的亲事定下来,也省了不少麻烦。”又加了一句,“妹妹也有这个意思,”至今,他都不信皇帝有意让林瑾衡嫁给十二皇子,这不过是十二皇子一厢情愿罢了,

林晋海脸­色­微变,他的女儿从来没有正经要求过什么,当然但凡她喜欢的他们就都会主动捧到她面前,根本不需要她开口。林瑾衡想嫁给姚以安,林晋海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但是姚以安还愿意娶她吗?

马上林晋海的眉峰紧皱进来,便是姚以安愿意娶又如何,姚家不愿意,林瑾衡要的嫁的是姚家以安。

“长安侯与我说,齐大非偶!”林晋海捧着茶盏,垂眼望着杯中起伏的茶叶,觉得林家就如这茶叶,不上不下。

西宁王示好,林晋海碍着身份不好出面,指望未来女婿出马,可是他却见长安侯拦下姚以安,谁能让长安侯如此,林晋海只能想到龙椅上的帝王。后来他又寻机试探长安侯,便得到如此答复。

林延愈惊得抬头,他又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上,长安侯突然说齐大非偶意味着什么,扬声道,“皇上要让十二皇子做太子,所以要把妹妹嫁给他!”只有这样才能让长安侯毁约,

林晋海目光微微一滞,别人不清楚,他却很明白,林家是势大,但是绝没大到能左右皇位的地步,否则皇帝哪里容得下他们。当今皇帝掌控欲强善分权,培养了一大批李忠义这样眼中只有他的能臣悍将,不说立的是素有根基的十二皇子,哪怕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只要皇帝愿意,皇帝绝对能让他坐稳太子之位。林家的支持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重要。到底是什么让皇帝出尔反尔,执意如此,林晋海陷入了沉思中。

“父亲!”见林晋海出神,林延愈忍不住出声,“妹妹绝不能嫁给十二皇子,他只想利用我们家替他卖命,等他站稳就会转身对付我们。”

林晋海看着林延愈,缓声道,“我知道!”有萧家前例在,林晋海不得不多想,他从来没想过让林家成为后族。

林延愈急迫道,“姚家不愿意,那就另外寻一家,马上把亲事公布了!再请太后赐婚。”嫁给别人,有林家撑腰,林瑾衡照样能随心所欲。再不济,等局势稳定,和离再嫁也不难。

林晋海一笑,“陛下明日许就要跟我提亲事了。”先是长安侯,再是他,许还要他去说服重华,“便是太后赐了婚,皇上不愿意也能让对方暴毙了,何必呢!”皇帝难道不知道他这个决定会引得萧太后和重华震怒吗但是他依旧决定了,他们的反应怕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难道我们就只能认命?”林延愈不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不过是嫁一个女儿。”林晋海淡淡道,站在长安侯的立场上,他看中的孙媳­妇­被皇帝选中做儿媳­妇­,且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皇帝都亲口说了,长安侯不敢跟皇家作对,这没什么可指摘的。

林延愈的神­色­从愤恨、不甘最后是颓然,忽然发狠道,“我看他做了鬼能不能娶妹妹。”

“你打算怎么做?”

林延愈一愣,显出茫然之­色­来。

林晋海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严厉的盯着林延愈的眼睛,“帝王之怒,流血千里!日后再叫我从你口中听到这样不过脑子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延愈噗通一声跪下,却昂着头看着林晋海,“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林晋海看着林延愈,一叹,“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借刀杀人这一计吗?”

林延愈瞪大了眼睛看林晋海。

林晋海拿起茶盏,慢慢道,“我们不乐意衡儿嫁过去,有人比我们更不乐意。看皇上行事,他还不想打破平衡,短期内绝不会赐婚。”这就是机会。

他也想当忠臣,但是这次皇帝不止要他赔上爱女,还可能让林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惊喜染上林延愈的脸,而后就是讪讪,红着脸低下头。

林晋海摇了摇头,正欲说教一二,外面传来动静,知晓有人过来,林晋海只能把话咽回去。

进来的是林延思以及赵公公,林晋海从书案后走出来。

“奴婢给国公爷!”赵公公忙上前行礼。

林晋海淡笑道,“赵公公这是?”

赵公公笑的恭敬,“陛下有事和国公爷商量,特命奴婢来请您。”

林晋海思付皇帝竟然这般着急,面上神­色­显得习以为常,不提私人感情,当今皇帝勤政爱民,并不耽于享乐,便是外出狩猎,也会命人把奏折带过来。深夜垂问大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近臣在御帐灯未灭时没有一个敢上榻安眠。

林晋海和赵公公走了,帐内就剩下林延思和林延愈,看弟弟焉头焉脑的模样,林延思笑问,“被父亲训了?”林延思只以为收拾西宁王的事情被林晋海知道。

林延愈摇了摇头,问林延愈,“我是不是很笨?”

林延思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林延愈。

林延愈遂又将事情和林延思叙述了一边,林延思不想还有这等事眼含煞气,冷笑道,“不知所谓的东西!还没做太子呢就把我们林家当死人。”瞥见林延愈的黯然,失笑,揉了揉他的头,“你就是见识少,太­嫩­了点,等过几年就成了。”

“所以父亲不答应我去军营?”林延愈道,林延意重回军营的机会微乎其微,两位兄长各有事业,虽然没人告诉他,但是林延愈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接过林延意肩上的责任。

林延思顿了一下,才道,“父亲只是不想重蹈覆辙!不关你的事!”林延意这样子,林晋海一直愧疚自责,是他执意要林延意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林延愈到底被养的单纯骄纵了一些,他们都不敢再冒险。

林延思重重的一搂林延愈的肩膀,笑,“没事,跟三哥去锦衣卫混一混,啥­阴­谋诡计都会了,你才多大,这么着急­干­嘛,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慢慢来。”

林延愈到底受挫,无­精­打采的点头。

“姚以安和妹妹真不成了?”林延愈又想起林瑾衡拜托的事情为难,“我明天怎么和妹妹说啊!她要是哭了我怎么办?”

林延思拍了拍林延愈的背,“我们家都不敢明着忤逆皇帝,难道去强求姚家吗趋吉避凶,人之本­性­。妹妹那,让三哥去说,妹妹最听三哥的话!”

长安侯是真的接受了林瑾衡会嫁给十二皇子之事,肯定会避嫌,说不得会马上安排姚以安的亲事向皇帝表忠心,而他们家得装成认命,自然也要远着姚家。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和姚家私下通气,让姚家等着,等解除危机再提二人婚事,但是他们要做的事情,足够诛九族,他们对姚家的信任还没到这地步,被逼到悬崖的是林家不是姚家,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姚以安,姚家做主的是长安侯,他的意愿并不重要。

“阿嚏!”林瑾衡一起来就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感觉鼻子堵,头也晕。

掀开帐子的芷言立马道,“郡主可是着凉了?”昨晚的姜汤难道白喝了。

林瑾衡吸吸鼻子,觉得呼吸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揉着脑袋躺在床上,“水!”一出声,才发觉嗓子眼疼。

芷言听着林瑾衡沙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忙和芷玉扶起林瑾衡,一个喂她温热的蜂蜜水,另一个探她的额头,焦急道,“郡主发热了!快去请太医!”

林瑾衡自己摸了摸,觉得是有点热,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大半夜不睡觉果然遭报应了,哑着声音道,“不用特意惊动父亲和哥哥们,我睡一觉吃点药就成。”几人都忙着呢。

喝完一杯蜂蜜水,林瑾衡又问,“小哥在哪?”这是唯一和她一样闲的人,她还等他传话呢!

“延愈被延思带走了。”

林瑾衡诧异的看着林延恩,这个时辰他居然还在营地,遂问道,“三哥今天不忙吗?”

林延恩走上前,看她莹白的脸红彤彤,探手一触额头,心下一松,并不是很热,“今天我没事。”见她眼底带着忐忑之­色­,不免一叹,“父亲和长安侯谈过。”

林瑾衡一颗心渐渐往下沉长安侯会怎么回答,长安侯拦住了姚以安,林瑾衡昨天一直在想为什么,也许是姚以安突然冒出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许长安侯的一个恩人上门要求履行承诺,或者是冒出一个身世凄惨的表妹……

最终,林瑾衡问的是,“皇上是不是和姚家人说过什么?十二皇子真的是皇帝心目中的太子吗?”除了皇家,有谁能让他得罪林家。

林延恩看着林瑾衡反问,“你相信三哥吗”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想把林瑾衡嫁给十二皇子是为了替他铺路。可是林延恩清楚,皇帝是要用林瑾衡保住十二皇子的荣华富贵。

几名皇子之中,皇帝特特对十二皇子如此呕心沥血,还这样强人所难,除了十二皇子是他心爱的儿子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林瑾衡毫不犹豫的点头

林延恩笑起来,“三哥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又缓缓收起笑容,“只是要暂时委屈下妹妹!”

看着林延恩愧疚的目光,林瑾衡心中难受,遂笑道,“有哥哥们在,我能受什么委屈。”林瑾衡猜付家里有什么法子解决这个难题,想起这难题是皇帝所出,涉及未来皇帝,林瑾衡的心跳不可自抑加快。

“等这事了了,妹妹再和姚以安见面。”林延恩轻声道,林瑾衡难得要求一件事,他定让她心想事成。

林瑾衡笑容一凝,望着纱帐上的兰花,道,“皇上金口玉言,抗旨不尊是大罪,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她凭什么要求人家为她反抗皇帝。

林延思见她模样心头一刺,温声道,“妹妹莫胡思乱想,先养好身子,其他事日后再说。”

“太医来了!”

林瑾衡忙正了正神­色­,太医进来后望闻听切,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才对林延恩道,“郡主染了风寒,并不严重,吃上几副药好生休息几日便可。”

林延恩道,“麻烦蒋太医了。”命人送他并去拿药。回头见林瑾衡陷在柔软的被窝里,眉眼间都是倦­色­,轻声道,“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

林瑾衡脸上浮起微笑来,只笑意不达眼底,“三哥别担心,我会好好休息的!”

林延恩看了看林瑾衡,嘱咐芷言等仔细照顾,有事来回,便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一抬眼,林延恩就见远处站着一个似曾相熟的身影,眼神一动,候在外面的随从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姚以安看着越来越近的林延恩张了张嘴,问道,“阿,郡主不舒服吗?”他看见太医进去了。

林延恩听他声音沙哑,想他昨晚应也没休息好,又知他在这里很热很久,神­色­软了几分,却并不回答,脚步不停的径直与姚以安擦肩而过。

姚以安身子一僵,又急忙转身跟上,因为长久站立,腿脚发麻,一抬脚便踉跄了几步。

等走到僻静之处,林延恩才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姚以安。

林延恩上过战场指挥过千军万马剑下亡魂无数,又常年与位高权重者打交道,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眼下他毫不收敛周身气势,姚以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却依旧毫不退却的迎视林延恩。

“你祖父应该和你说过了,日后你不必再来找衡儿。”林延恩淡声道。

姚以安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姚家不敢忤逆皇帝,所以选择背信。

林延恩望一眼姚以安,“你走吧!”说罢自己旋身离开。

在林延恩走出一大截之后,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林延恩放缓了步子。

“若有差遣,我定尽我所能。”姚以安郑重道,皇帝在位尚能压制林家,等皇帝驾崩,十二皇子和林家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等你掌控了长安侯府再说吧!”姚以安如遭电击,脸­色­煞白。

林延恩一勾­唇­角,终于毫不犹豫的离开,至少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又暗暗摇了摇头,姚以安再惊才艳绝,年龄是他的硬伤,他才十六岁,今年三月初入官场,哪怕姚以安已经在竭尽全力构建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是依旧无法撼动长安侯。过上几年,等他羽翼丰满不可小觑,但是现在的姚以安,只能眼睁睁接受长辈替他安排好的人生。

204

林瑾衡吃了药,脑袋昏沉沉的很快又入睡,不一会儿便秀眉轻蹙,睫毛轻颤,显见睡的并不安稳。

林瑾衡站在一秀丽辉煌的宫殿之中,墙壁上活灵活现的凤凰飞翔,林瑾衡才恍然,为何这般眼熟,原来是栖凤宫,不远处有隐隐的欢笑声,林瑾衡不由自主的循着声音过去。

路上各­色­宫娥太监仿佛都没有注意到她一般,有条不紊的继续手中的事情。

林瑾衡不觉新奇,继续往前走,马上就到了花园中,草地上一玉雪可爱的小男孩追着蹴鞠咯咯笑个不停。

没来由的林瑾衡心软的一塌糊涂,又好奇,瞧他穿着分明是皇子装束,可皇宫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小皇子她竟然不知道。正欲靠近细看,忽见小皇子扑进一宫装丽人怀中。

林瑾衡对上那女子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女子与她有八分相似,只比她更为成熟端庄。林瑾衡想问她是谁,却见女子怀中的小皇子突然哇哇大哭,口吐鲜血。

林瑾衡心如刀绞,她想上前给小皇子擦血,可是手穿过那具小小的身子,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声嘶力竭的唤人,命令传太医,可是周围的人都一动不动,神情讥笑。

那女子便自己抱起孩子外跑,林瑾衡赶紧跟上,跑着跑着,穿过那逼蹶的长廊,四周突然变成了祠堂,林瑾衡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林家祠堂,可是里面的灵牌却比她见过的多了很多,密密麻麻一片。没等她细看,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咆哮,如同失去幼崽的雌兽,就见那女子看着空空的双手尖叫起来,疯狂的穿梭在灵牌之中寻找。

林瑾衡也在寻找,可她整个人斗殴动不了满眼都是刻着她熟悉的名字的灵牌,林晋海的,重华长公主,兄长的,嫂嫂的,元儿的也有,最中间的一个灵牌崭新崭新的,却一个字都没有。

怎么可能,这肯定是假的,父母兄长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死,怎么会死的,林瑾衡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她掐自己的胳膊,咬自己的手,不疼可怎么都醒不过来,林瑾衡想喊人,可是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眨眼之间又换了一副光景,她又回到了栖凤宫里,萧索冷清,门可罗雀,又见到了那个女子,此时她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拔步床上。

突然间,栖凤宫又变得富丽堂皇,其中来往穿梭的宫娥太监都面带微笑,喜气洋洋。

正殿里,穿着龙袍的十二皇子,气度非凡,俊美如俦,对着凭窗而立的女子,温声道,朕说过会把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

身姿曼妙戴着凤冠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赫然是泪流满面的杨婉月。

芷言看着双手无意识抓着锦被,额头布满冷汗,眼角还在流泪的林瑾衡吓了一大跳,忙俯身轻推林瑾衡,大声道,“郡主,郡主!”见林瑾衡神­色­痛苦,顾不上许多,重重的掐了林瑾衡的人中一把。

林瑾衡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的坐起来,茫然的看着芷言。

“郡主,郡主”芷言见她模样大惊失­色­,一叠声唤道,“快去找太医,郡主魇着了!”

林瑾衡愣愣的把手伸到眼前,这只手莹白如玉,圆润修长,粉­色­的指甲上还勾着­精­致的鸢尾花样,哪里是梦中青筋直露,骨瘦如柴的模样。突然不可自抑的流下眼泪来,她就知道,肯定是梦,肯定是梦!

芷言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泪,柔声道,“郡主可是做噩梦了?那都是梦,当不得真!”话音一落,芷言就感觉到坐在那里的林瑾衡很明显的打了个冷战,连牙齿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芷言心下一紧,林瑾衡到底梦见了什么,吓成这幅模样。

林瑾衡抱着膝盖喃喃道,“是啊,当不得真!”

芷言见林瑾衡小脸煞白神不守舍的模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帘子被掀起,以为是太医来了,忙欣喜的转头。却只见青竹单独进来,青竹为难道,“八公主遇刺,皇上把太医都传过去了。”

林瑾衡脸­色­一白,紧张的追问,“父亲和哥哥们怎么样?”做了这样不吉利的梦,醒来遇上却遇上这等事,林瑾衡一颗心都悬在喉咙口。

“国公爷和几位少爷都安然无恙。”

林瑾衡松了一口气,又问,“八公主伤势如何?”

青竹摇头,“不知道,太医们还没出来。”

林瑾衡目光一动,问道,“八公主如何会遇刺?”好好的公主怎么就遇刺了,“刺客抓到了吗?”

青竹回来之前便打听过,可时间有限,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似乎是遇上了老虎,皇帝兴起去追,带的人不多,便给了刺客可趁之机,刺客原是冲着皇帝而去,是八公主替皇帝挡了子弹,现下生死未卜。

林瑾衡默默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更衣,我要去看望八公主。”

虽见林瑾衡自己都还形容憔悴,芷言等却也不阻拦,皇帝把八公主接到了御帐之中,不只命令随行的太医全部诊治,还派人快马加鞭把京城的太医请来,眼下谁都知道皇帝对这个女儿的重视,林瑾衡岂能不去表示一番。

想着是探病,林瑾衡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孺裙,只带了几样素雅的珍珠首饰,披上裘衣便往御帐敢去。

所谓御帐并不止一个帐篷,书房、寝室、接见朝臣的客厅……大大小小不下十个帐篷围成一片,帐篷内有互通的帘子,仿佛就是一座简易版的宫殿。

一路走来,林瑾衡明显感觉到来往巡逻的侍卫更多了,她到时,帐外已经汇聚了很多人,都是皇亲国戚,毕竟只是公主受伤,用不着大臣们来关心,众人都是满脸焦急的等待,其中不乏皇子之辈。

最引人瞩目的是几位跪在地上的官员将军,林瑾衡心念一转便明白,这应该是负责守卫的人。

周颖见到林瑾衡,上前握了她的手小声道,“我父王和延恩表哥都在帐内回话,姑父去调配禁军加强守卫。”

林瑾衡点点头,她来之前就有人告诉她。

“八公主有陛下庇佑定然能够逢凶化吉。”林瑾衡由衷道,八公主那是金枝玉叶,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得有多少人偿命,更重要的是,当时林延恩和恪亲王都在场,难免被迁怒。

周颖点点头,看着林瑾衡的脸­色­,关切道,“吃了药,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林瑾衡摇头,“没事,我再吃上几幅药就成。”今晚是不能休息了。

忽然,议事的营帐内传出来皇帝中气十足的斥责声,林瑾衡凝神一听,只抓到几个零星的字眼,狠狠查,胆大包天,混账东西……

不少人缩了缩脖子,皇帝心情很不好,怜悯的看着跪着的几人。

忽然,御帐的帘子被掀起来,林延恩从里面出来对候在外面的人道,“陛下让众位先散了。”

众人都如脚下生根,纹丝不动,一些人不由觑站在最前头的大皇子、十二皇子、十六皇子。

大皇子作为长子,站出来诚恳道,“八妹危在旦夕,我等兄弟岂能离去。”

几位皇子都上前应和,十二皇子不禁深看林延恩,又不动声­色­望一眼林瑾衡,吃不准林家知道多少。

林瑾衡低垂着眉眼,恍若未觉。

林延恩便又进了一趟御帐,再出来时说道,“陛下请殿下和诸位去偏帐等候。”

十二皇子忽然对林延恩说,他想求见皇帝。

大皇子也看着林延恩,这时候正是他们表现孝顺友悌的时候,当着皇帝的面表现效果自然更好。

林延恩恭敬的摇头道,“陛下为公主的伤忧心不已!”

这表示皇帝不想见他们,众位皇子都心里不好受,看着林延恩的目光夹着几分不善,皇帝这档口不见儿子女儿,只见弟弟、外甥和李忠义,叫人真不是滋味。

只是这三个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皇子也不傻,只能心里别扭别扭,便是素来嚣张的大皇子不也黑着脸不敢找茬。

林延恩又让人将跪着的官员带下去看管起来,才转身回营帐,离开之前对林瑾衡微微一点头。

林瑾衡心中豁然,随着众人去了偏帐,共准备了两个,分别接待男子与女眷,营帐就这么大,能进来也都是真正的皇亲。

众人都是静坐在一旁,做出忧心不已的模样,披着狐裘大衣,抱着暖炉,摆出一幅长期抗战的模样,那边的消息不出,谁也不敢离开,比起候在外面的人他们好多了。

皇帝都不眠不休的守着,谁敢不守候。

林延恩进来之后,对着神­色­凝重恪亲王和李忠义微微一颔首,便静站在一边,目光沉沉的看着帷帐。

恪亲王二人见林延恩进来都只动了动眼珠子,也是眼不错的看着那边。

角落里一太监战战兢兢的缩着,额头上滚下几滴豆大的汗水,也不敢擦,身子抖如筛糠,他方才居然学皇帝的声音,斥责眼前跺跺脚就能让大历抖一抖的三人,如今想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隔着一片帷帐,太医们正在救治当今皇帝,对外只说八公主受伤,事实上皇帝的伤更重,八公主替皇帝挡了子弹,可是子弹在穿过八公主胸口之后,爆裂于皇帝胸膛,皇帝的伤比八公主严重多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人做主对外封锁了皇帝遇刺的消息。合他们之力,封锁三五天不难,一旦久了,皇子们如何坐得住,谁也不是傻子!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西宁王等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人做主对外封锁了皇帝遇刺的消息。合他们之力,封锁三五天不难,一旦久了,皇子们如何坐得住,谁也不是傻子!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西宁王等人。

205

皇帝到底年纪大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堪堪让皇帝的脉象不似随时要消失的模样,能否清醒,谁也不敢承诺。

而八公主伤势不重,那也是相对皇帝而言,中间醒了一次,便又晕了过去。

太医们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帝父女,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脖子摇摇欲坠。便是素有妙手回春之称的白太医也一筹莫展,医白骨而活死人那都只流传于传说之中。

接连几日皇帝都没有清醒的迹象,恪亲王的眉头就一天比一天紧皱,叹了一口气对林延恩和李忠义道,“起驾回銮,你们觉得如何?”

林延恩望一眼李忠义,知道对方轻易不会开口,遂点头道,“陛下伤势暂稳,这样留在围场也不是办法,回到宫中还有太后在。”一个公主受伤,岂能劳动萧太后亲自过来,遂萧太后一直坐镇皇宫。这四天诸位皇子大臣屡次求见都被他们找理由婉拒,已经引起不满,幸亏皇帝隔着营帐“训斥”了几声,否则都要硬闯了。

李忠义便一点头,表示答应。

既然三人一致同意,当下便吩咐回宫,林延恩望着龙案上堆积的一尺高的奏折,眉头紧皱,这三日都对外说皇帝担心女儿病情无心批阅,好在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没出什么大纰漏,他们当然知道这容易引人猜测,但是谁敢批阅奏折下达命令,一旦皇帝醒来,哪怕皇帝清楚这是最好的做法,难保心中不留一根刺,皇权是最容不得别人染指的。

恪亲王注意到林延恩的视线,望着那一堆奏折笑容一苦,幸而还有萧太后在,皇帝总不会认为他娘要跟他争权。

奏折什么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储位未定,几位皇子势均力敌,皇帝若没有明确表示哪一个即位就撒手人寰,恪亲王身子一僵,几乎能想象届时的混乱局面,谁也不会服谁,势必引得大乱,说不得就要引起战乱。

眼下恪亲王只能寄希望于萧太后,最好皇帝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传位遗诏。恪亲王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挺大,皇帝虽然不想放权,但也不至于糊涂到不防备这种意外情况。有圣旨在,再有他们这些中立派的扶持,拥立新帝,也非难事,只是,这新帝会是谁?

“现在就要回去?”林瑾衡诧异的问道。

芷言点头,“八公主的伤在这里也不好调养,皇上放心不下。”

林瑾衡若有所思的一点头,又道,“皇上可真疼公主殿下。”不是谁都有勇气以身挡枪的,这是她应得的。

马上林瑾衡的帐篷就热闹起来,来往的奴婢训练有素的收拾箱笼,林瑾衡兀自坐在一边看着她们整理,心思却飞远了。

营地里暗流涌动,诸皇子几日来求见皇帝不成,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彻夜亮光的帐篷,这一切都让众人不由自主的陷入紧张的情绪中。父兄脸­色­疲惫,几乎忙的脚不沾地,林瑾衡不敢打扰,只能吩咐他们身边的人仔细照顾。

林瑾衡就这样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听到十二公主的声音。林瑾衡探出头来便见十二公主和杨婉月一前一后的走到马车前,忙下了马车行礼。

“表姐,你来我马车上吧!更舒适一些。”十二公主对林瑾衡道,这几天的气氛让十二公主隐隐感觉到不安,遂想找林瑾衡一起作伴,两人也能说个话。

林瑾衡拿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摇着头抱歉道,“我怕是无福享受了,我伤寒未好,若是感染了你和杨表姐,如何是好!”又笑道,“等我养好了病,再来寻你玩,还差这点时间不成。”

林瑾衡都这样说了,十二公主诶呀一声,笑着道,“瞧我,都忘了你还是个病患,这里风大,那你快些上去吧。”

林瑾衡站在那不动,“你们也好回去了,马上便要出发。”

十二公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林瑾衡身份尊贵,有嚣张的资本,可在礼数上一直谨守规矩从不落人口舌,正如现在,她不走,林瑾衡是不会上马车的。正是林家人的本份,所以林家这般势大却没有跋扈的名声。

林瑾衡站在原地目送十二公主和杨婉月离去,正要上马车,忽的眼神一动,林瑾衡眯眼看着前方的杨婉月,手指攥紧袖口,骨节凸出,显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瑾衡的眼神若有所思的随意一扫,,就见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十二皇子,林瑾衡心下一哂,这是打算趁机见见杨婉月,却发现杨婉月是来看他才放弃呢,还是打算到她面前晃一晃,可看杨婉月在这里不忍心过来呢!

可真是情深意重!

又想到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十二皇子也许马上就能一飞冲天,这怎么可以!

“郡主!”看林瑾衡迟迟不动,芷言轻唤了一声。

林瑾衡理了理鬓角,又拉紧了身上的狐裘大衣,道,“上去吧!”

芷言便扶着林瑾衡上马车,只是眼底有着抹不去的担忧。

林瑾衡正要弯腰钻进马车时听到一阵喧哗声,心道,这又是怎么了,偏头用眼神示意芷言。

芷言一点头,立刻派人去打听,不过片刻,派出去的人便回来压低了声音道,“大皇子冲撞了御驾,陛下震怒,命人将他单独关在后面的马车中。”

林瑾衡抿了抿­唇­不说话,心道皇家的人就是有恃无恐,大皇子怕也是对皇帝安危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遂想出这么一招来,以他身份皇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若是证实皇帝危在旦夕,他就可以嚷出来,没有太子,他这个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眼下大皇子被关起来,到底是皇帝下的命令,还是其他人的命令,林瑾衡不由得望着御辇方向。

御辇中,林延恩正吩咐人收拾刚刚擒拿大皇子时碰倒的花瓶,目光幽深的望着御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让大皇子能成功闯进来,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连大皇子都被关了,其他人想试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没了最莽撞的大皇子在一边煽风点火,其他皇子也会更安分。且大皇子和皇帝遇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好趁机将人看管起来。

看着神­色­苍白的皇帝,林延恩面露忧­色­,国不可一日无君。

半日后,皇帝终于回到了乾清宫的龙床上,萧太后目光平静的望着不省人事的儿子,不过短短几日功夫,萧太后便添了几缕白发,眼中也带着血丝,但依旧仪容端正,神情镇定,她得到消息已经好几日,若她还处于慌乱之中,也就不是萧太后了。

萧太后离开寝室,对候在外面的人道,“继续对外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皇帝也许明日能醒,也许永远都不能醒,她眼下就要争取更多的时间以防万一,只要没有确切消息,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站在萧太后面前的是林晋海和林延恩父子、恪亲王、诚亲王、李忠义、苏洵以及三位阁老,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中间派,不属于任何一个皇子。

“有敌国刺客混入城内,调派禁军和锦衣卫全城搜索。”林晋海和恪亲王往前踏出一步称,“微臣遵命!”萧太后这是让他们借机控制京城,防止最坏的情况。

萧太后又让李忠义和苏洵两位御林军统领加强皇宫防卫,把皇宫和皇帝的安全交给两人,萧太后知道这两人只听命于皇帝,但是眼下皇帝没法说话,却也不会听她的命令,只会选择对皇帝最好的方法,就像当年李忠义知道林延意受伤与皇子有关,哪怕没有皇帝的命令,第一时间就替皇帝遮掩,好一个忠臣!

李忠义和苏洵恭敬的低下头道,“微臣遵命!”

萧太后又命诚亲王安抚宗室诸皇子,几位阁老把迫在眉睫的奏折批阅起来,营造出一种整个帝国还在正常运行的假象。

萧太后到底年纪大了,说了一串话,有些气力不足,显出几分疲惫。

诚亲王和恪亲王对视一眼,诚亲王道,“请太后保重凤体。”

萧太后淡淡的一点头,她明白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跨,否则这天下就要乱了。

“微臣斗胆,有一事想请问太后。”诚亲王恭谨道,这话也就他们两位王爷方便开口,尤其他还是宗正

“你是想问皇帝可留下立太子或者传位的圣旨。”

诚亲王一颔首,在场众人都紧张的看着萧太后。

萧太后摇了摇头,他手上是有一份圣旨立太子的圣旨,也有林延恩身份的证据,但是没有皇帝亲口承认,根本不足以服众,就是皇帝亲口说了,都少不得一番波澜,何况现在这局面。一旦公布,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如何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若是皇帝熬不过这一关,萧太后心头一跳,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两全之策。

萧太后又问道,“刺客是怎么回事?”

李忠义主动回禀,那老虎本是大皇子为十二皇子准备,也安排好了刺客,只是中间出了意外,老虎冲着皇帝去了。刺客却不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对皇帝下手,而是大宛太子带进来,大宛早已与大梁勾结。不过大皇子口口声声冤枉,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辨别之词,苍白无力。

萧太后重重一拍案几,震的茶盏微动,“混账东西!”也不知骂的是大皇子还是大宛。“把老大和大宛太子一起关进昭狱,等皇帝醒来再处置。”皇帝若是醒不过来,萧太后十指紧扣,她就要他殉葬,儿子都没了,她还在乎一个孙子吗?

恪亲王称是,没有萧太后的口谕,他也不敢把皇子往昭狱里扔。

一切都安排妥当,萧太后找了理由单独留下林延恩,“你莫担心!”

林延恩望着满眼疲惫的萧太后,想她这把年纪还得为了儿孙­操­心,心下歉疚,“外祖母放心,舅舅贵为天子,得上天庇佑,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萧太后神­色­一顿,微微一颔首拍了拍林延恩的手,“经此一事,皇帝醒过来就该为你正名了。”经此教训,皇帝总不至于再糊涂下去,“若是……”萧太后终究没有说出来,儿子再令她不满,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林延恩垂下眼,道,“那是孙儿的命。”扶持一个皇子登基比他自己登基简单多了。

萧太后一叹,“这是最坏的情况!”也是她绝不想见到的,这意味着她不仅失去了儿子,一手养大的孙子也失去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大皇子居然被关进了昭狱,这个消息一出,外面的人都震惊了,那可是堂堂皇长子,不提其他人多么惊讶、害怕、喜悦以及彷徨。

大皇子府中乱成了一锅粥,书房中周瑶来回踱步,指着一群谋士喝骂,“平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现下你们居然一个有用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谋士们都缩在一边,不敢吭声,刚才一个辩解的谋士已经被周瑶拖出去杖责了。

“冠勇侯回来了。”一丫鬟壮着胆子进来禀报。

周瑶一喜,快步走出书房,亲自去迎接戚威,一见戚威便追问,“恪亲王怎么说?”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戚威。

戚威摇了摇头,“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探望父亲。”

周瑶恨恨的一踹地面,“他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可恶,我要是能见到皇祖父还要去求他吗!现在我连父亲为什么被抓都不知道。”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戚威神­色­一动,马上安慰道。

闻言,周瑶下意识的点头,安慰自己,大皇子绝不会有事的,又望一眼戚威,见他眼底带着担忧之­色­,心中一暖,“我再去一趟宫中试试看。”

戚威也道,“我也再去打听下消息。”

二人正要往外走,就见一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慌张道,“启禀县主侯爷,袁公子不见了。”

“什么?”周瑶抬高了声音,袁公子这是大皇子甚为喜欢的一个内侍,周瑶也知道这人主意多,又因为大皇子的宠爱,很是出过几个主意,“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若是反抗,就地格杀。”若让他跑到外面,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时候大皇子府绝不能再出意外了。

戚威眼底闪过莫名的光彩,“我去!现在外面都是禁军,小心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戚威眼底闪过莫名的光彩,“我去!现在外面都是禁军,小心为上。”

206

京都西城一座僻静的四合院中,一身如玉树,风姿特秀的俊朗男子闲适的靠坐在面对着门的紫檀木椅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灿烂的阳光争先恐后的跑进来,男子不适的眯起眼,抬起袖子挡在眼前。

屋中一片宁静,没有喝骂没有兵器清冽之声。

男子缓缓放下胳膊,看着站在门口堵住大片阳光的人,不禁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真诚的笑意,他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时越发显得俊美如谪仙。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日后世上再没有袁青这个人。”戚威沉声道。

这俊美男子袁青便是周瑶下了死令哪怕死了也不能放过的袁公子,其实袁青也非他本名,他原名楚子昂,父亲乃是江南一名大盐商,九年前,大皇子垂涎楚家财富,便命人构陷楚家,最终楚家二十四口人尽数被问斩,当时十五岁的楚子昂正在外游学,行踪不定,才逃过一劫。

而后他便一直在试图报仇,只是他一个逃犯想让当今皇长子血债血偿,无异于痴人说梦。楚子昂打听到大皇子喜好男­色­,他又特意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媚术,凭着这一张脸,被大皇子看中带回大皇子府。

然后便是利用大皇子之势,不动声­色­查清楚有那些官员参与楚家灭门案,并设计让他们一一偿命。

楚子昂站起来,郑重鞠躬,诚恳道,“大恩不言谢!”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戚威淡淡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无意间发觉楚子昂的可疑之处,一番试探之后,二人便结盟。这次就是楚子昂偷了大皇子的私人印鉴,又从大皇子口中打听清楚他是如何联络自己蓄养的死士。而戚威便借着私信和死士布了一个­精­妙却不小心露出把柄的局,制造大皇子谋杀十二皇子的事实,十二皇子是皇帝宠爱的儿子,二人不信十二皇子殒命,大皇子还能苟活,他们都不只想要大皇子的命,也要昔日不可一世的大皇子府灰飞烟灭。

楚子昂微微一笑,欲言又止,最终问道,“十二皇子无碍,却伤了八公主,在我看来极有可能受伤的是皇帝,若是最终皇帝驾崩,可能会连累你。”楚子昂也清楚这几日京城的不同寻常,遂他猜皇帝已经不能见人而不是不想见人,这点好猜也难猜,就看人敢不敢猜。

死了一个十二皇子,皇帝再震怒总不至于在杀了儿子之余还要孙子孙女甚至孙女婿殉葬。但是若皇帝驾崩,后果不堪设想。

“罪不及出嫁女!我有战功在身,­性­命应无虞。”戚威的声音波澜不惊,意外已经发生,追悔无用。

楚子昂淡笑道,“那我倒是希望皇帝驾崩了!”皇帝死了,大皇子必死无疑。若是无事,大皇子能否丧命,楚子昂也吃不准,皇家人的命总是特别尊贵!

楚子昂走到博古架上,轻轻一按上面的机关,从一个暗格内取出一个木盒,对戚威道,“这是我带出来的的罪证,贪污军饷,领空饷、以次充好、谋财害命什么都有,想来能送他一程。”皇家人大抵只要不谋反什么错都能犯,只凭这些并不能把大皇子怎么样,遂他一直没使用,就等着能火上浇油的机会。

戚威一颔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递给他,“这是假死的药,你服下。”

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寻着蛛丝马迹找到袁青,最终让大皇子翻供,他若是这么逃了,难保皇家不派人寻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是这等容貌,极容易被人找到,所以袁青必须死。

楚子昂笑吟吟的望着那褐­色­的药丸,只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居然还有能让人在一刻钟内呼吸、脉搏、心跳都微不可查的神药。毫不犹豫的接过药丸也不就水,就这么咽下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戚威杀人灭口,毕竟他若死了,戚威也就高枕无忧了。。

戚威见此,神­色­微微一动,最终抱拳正­色­道,“一路平安!”

楚子昂朗朗一笑,声音甘洌如清泉,“我会平安喜乐到寿终正寝!”不再是背负血海深仇的楚子昂,也不是以­色­事人害人无数的袁青。

话音刚落,楚子昂便喷出一口血来,戚威的身上也沾上少许,楚子昂看着戚威缓缓倒下,悠悠的想着,等他再一次睁开眼,他就是钟明,一个在大山里教书的普通人,种上几亩田,养点­鸡­鸭,再找几个调皮小顽童当学生,若是可以便收养个儿子,享享儿孙绕膝的幸福。

不过片刻,一人快步跑进屋里,见到躺在地上,面如金­色­七窍流血的楚子昂瞪大了眼睛,一指侍卫,“看看,死了没!”

那侍卫便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呼吸,摸了脉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趴在楚子昂胸口听了下心跳,最后对那穿着锦袍的少年道,“袁公,逃犯已死。”

少年马上问戚威,“姐夫,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死了?”少年周昀是大皇子的庶长子,大皇子没有嫡子,这个庶长子就顺理成章的养在大皇子妃膝下,也是外界默认的大皇子继承人。

“我根据线索追到这里,他看无处可逃害怕之下便服毒自尽了。”戚威回答。

周昀又问,“袁青临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他为什么要逃?有没有说原因?”袁青那是大皇子的心尖尖,周瑶那样的­性­子明明看不惯大皇子宠爱袁青冷落大皇子妃,也只敢冷嘲热讽几句,不敢动真格,就知道袁青在大皇子府地位有多高,这样一个人为何要跑。

戚威顿了顿,眼神一扫左右的人。

周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让人退下。

戚威神­色­凝重道,“他知道父亲打算刺杀十二皇子的计划,猜父亲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关,害怕被连累,所以跑了。”

周昀倒抽一口凉气,一张小脸失了血­色­,惊惶无措的看着戚威,他父亲居然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戚威估摸着药效时间,对周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药效太短,遂他不敢让楚子昂在大皇子府内服毒,就怕来不及将他运出来。

周昀神不守舍跟着戚威往外走,又茫然无措的看着戚威吩咐自己的亲卫处理尸体。

临走之前,戚威回头望一眼方才的房间,只有袁青死在众人面前,大皇子府才不会去追查一个死人的下落,哪怕听到消息,也不过是当人有相似罢了。

大皇子府原本就因为当家人无缘无故被关而人心惶惶不安,在知道大皇子为何被关之后,这种不安到达了顶点。可是主心骨大皇子不在,他们只能继续不安,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

京城中忐忑不安的不止是大皇子府,宗室重臣都很不安,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安,因为他们离皇权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最大。

皇帝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上朝了,现在对外的说法是皇帝因为过于担心舍己救他的八公主,病倒了。目前为止怀疑的人不少,敢动作的人没有,禁军、御林军和锦衣卫都看着你呢,谁敢动作,可几位皇子私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京城气氛诡谲,闺中姑娘也受到波及,林瑾衡无心上闺学,便向闺学里的先生请了假,每日待在书房里发呆。

“公主回来了。”

说到第二声上,林瑾衡才醒过神来,起身道,“我去看看母亲。”这档口,重华也很忙。

心事重重的重华见到林瑾衡展了颜,将她招到身边。林瑾衡脱了鞋,便爬到暖炕上坐好。

说了一会儿闲话,林瑾衡趴在重华背上,把脑袋支在她肩膀上,郁郁的问道,“娘,十二皇子会不会被推举出来?”皇帝不可能一直这么不出现,再这样下去,推举新帝是早晚的事情。

重华偏头对上林瑾衡漆黑的眼睛,里面闪现的是不安,摸了摸林瑾衡的脑袋,说道,“他并不是最占优势的。”随着皇帝迟迟不醒,知情人也不得不正视新帝的问题,隐隐的出现分歧,只是皇帝还在喘气,谁也不敢光明正大提出来,这不是把皇帝当死人看了吗?

林瑾衡咬了咬­唇­,“皇上这么喜欢十二皇子,会不会给他留下人手?”在林瑾衡心中,她已经认定十二皇子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

林延恩让她不要担心,她想着还有好几年时间可以筹划,心里便松快了几分,可是皇帝突然倒下,林瑾衡害怕事情会脱离轨道,害怕那日的梦成真。

重华目光微闪,林瑾衡对皇帝有时候还会称一声舅舅,可是自从秋狩归来,再也不喊舅舅了,她知道这孩子在怨,她何尝不怨,皇帝为保他的心头­肉­,却要剜她的心头­肉­。

林瑾衡不自在的撇开视线,皇帝爱儿子是他的事情,但是她这个被作为垫脚石的外甥女难道还得说我知道你爱儿子,所以我理解你,不恨你吗?

重华将林瑾衡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道,“娘也安排了人手,我们不会输的。”

林瑾衡抬眼看着重华,嘴角轻扬了一下。

重华微微一笑,正要再说几句宽她的心,却见孙嬷嬷失了一贯的镇定,掀起帘子奔进来惊慌失措道,“皇上下了圣旨,将郡主许配给十二皇子!”

林瑾衡瞪大了眼睛看着气喘吁吁的孙嬷嬷,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冷。

“皇上醒了?”重华高声问道,声音冷的如同冰渣。

孙嬷嬷知道两人误会了,忙解释,“陛下还未醒,但是十二皇子拿出了陛下赐婚的圣旨。”孙嬷嬷吸了一口气,把宫里传来的消息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十二皇子­宮­中发生失窃事件,历来对宫人宽容的十二皇子大发雷霆,丢的是什么,十二皇子却不肯细说,连声命掌管宫廷守卫的苏洵彻查,面对苏洵的询问,十二皇子终于吐露实情。

一番仔细的寻找,终于找到失窃的物品——圣旨,而圣旨的内容便是将林瑾衡许配给十二皇子。

重华连连冷笑,目光冷然,“好一个十二皇子!真不愧是皇帝心爱的儿子!”十二皇子是在用这份圣旨间接的告诉所有人,尤其是中间派,他是皇帝选中的接班人,否则皇帝怎么会把林瑾衡嫁给他。

重华可以预见,若真到了推举太子那一刻,李忠义和苏洵有很大可能会支持十二皇子,而他们背后牵涉的势力是她都不敢小觑的。

林瑾衡无意识的绕着手中的绣帕,眼睛里忽然迸­射­出光彩来,语速飞快,“诸位皇子甘心吗?他们背后的人甘心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也不会甘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重华怔怔的看着林瑾衡,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林瑾衡无意识的绕着手中的绣帕,眼睛里忽然迸­射­出光彩来,语速飞快,“诸位皇子甘心吗?他们背后的人甘心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也不会甘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207

“殿下,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您不能再犹豫了。”公孙大人急切的看着十六皇子,“皇上赐婚十二皇子和琅华郡主,其中的含义,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陛下这是在替十二皇子铺路,有卫国公和重华长公主扶持,再有李忠义等人,十二皇子就是板上钉钉的新皇,届时,您如何自处,”

公孙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马上又变成了担忧,“贤妃之死,微臣一直怀疑是因为丽嫔娘娘早产的缘故,若真是这样,十二皇子如何会放过您。”

他是真的着急了,那道赐婚的圣旨一出,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看着十二皇子的眼神都变了。否则,他怎么会铤而走险,不成功便成仁,胜负在此一举!

十六皇子心中一凛,面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之­色­,“可他是父皇选中的人,我能怎么办?”

公孙大人做了一个手势,十六皇子脸­色­一白,他原就是诸位皇子中颇为仁厚的,虽与几位兄长争夺皇位却从未想过要取对方­性­命,且他如今不过才十二岁,心尚柔软,摆手道,“不成,不成,父皇醒来,我们谁也逃不掉,何况十二哥总归是我兄长。”

公孙大人心急,原先十六皇子仁厚的脾­性­是他乐见的,皇帝想来也更愿意见到一位心胸宽广的继承人。再有十六皇子登基之后对公孙家也不会卸磨杀驴,现在觉得十六皇子过于心慈手软了一些。想到这里,公孙大人目光一闪,这样的十六皇子或许是他们公孙家的机会。

“我的殿下,您顾忌手足之情,别人可不会像您这样心善,天家无兄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十二皇子继位,您觉得他会放过杀母仇人吗?”公孙大人神­色­一顿,沉声道,“陛下也许醒不过来!”

闻言十六皇子出现慌乱的神­色­,皇帝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就是擎天柱,他从来没想过皇帝会倒下。

公孙大人继续道,“必然是要立一位新君,大皇子被关,十二皇子身死,其他皇子才智平平,舍您其谁。若是陛下醒来,只要咱们办得滴水不漏,再将祸水引到大皇子身上,最终受益的还不是您。”公孙大人声音平稳没有剧烈起伏,但是眼神狂热带着慑人的光芒。

公孙大人秉承打铁趁热的做法,跪下泣声道,“殿下,我们不能再等了,等十二皇子即位或者陛下醒来,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十二皇子一惊下意识弯腰想扶起公孙大人,“外祖父!”

公孙大人反握着十六皇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殿下,公孙家以及所有扶持您的家族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您身上,还有小皇子,他连周岁都还未过!”小皇子便是丽嫔生的小儿子,十六皇子极为疼爱这个胞弟,“您忍心看着他寄人篱下吗?”

十二皇子手一抖只觉得从手上传来一股股凉意,目光复杂的看着公孙大人,半响才道,“皇兄身边防卫犹如铁桶一般!”十二皇子从西山回来之后便再没有踏出过皇宫的大门,宫内守卫森严,便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公孙大人闻言大喜,“殿下放心,微臣这有一法子许让他离开皇宫。”不枉他千辛万苦打探到这个秘密。

皇帝老子到底死了还是活的,和百姓并没多大的区别,他们并不关心龙椅上坐的是谁,只管能把日子过下去就成。

所以京城的夜市依旧人声鼎沸,大街小巷中都是商贩以及出来游玩的百姓,离过年还有一月的功夫,但是过年的气氛已经悄然而至,众人都是喜气洋洋,有的打算在年前赚上一笔过个好年,还有的想趁着眼下物价便宜,囤积一些年货。

行走在街上,入耳都是顾客与商贩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声。

荣宁街上,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正在脚步匆匆的赶路,二人咋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细看其中较为清瘦的男子露在外面的肌肤便知此人定然是富贵乡中养大,且周身那气质也迥于常人。

其中更为健壮的男子唤易安,是十二皇子身边的第一高手,对于主子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出门,易安是非常不赞同的,只是十二皇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任他们这些人如何苦口婆心劝解都没有用。十二皇子又素来强势,行事哪里轮到他们这些人置喙,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主仆乔装打扮之后偷偷出了宫。

十二皇子脚下步子不停,紧绷着神经,眼睛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若是可以,他也不愿意以身涉险,只是杨婉月得了猩红热,这病极为凶险,尤其在孩童少年之中夭折率极高。

十二皇子第一反应是林家下的毒手,圣旨已下,他和林瑾衡的婚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以林家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和杨婉月的感情,肯定容不下她。虽没证据,十二皇子心中已经偏向这个答案,只是碍于形势,他不能查也不能过于关心。虽然眼下他自己的势力加上帝党的支持,哪怕失去林家支持,他的赢面也是最大的,不过他也清楚,能不和林家起冲突最好,所以他对林家人依旧以礼相待更添几分亲近,并且逼着自己不去关注杨婉月。

但是随着杨婉月一日比一日病重的消息传来,十二皇子再也坐不住,终于在今天决定冒险出宫,为了不让林家人知道,也为了避免危险,他乔装打扮,轻装简行出宫。

“诶啊,你这人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的!”一老汉揪着一男子的衣服,指着地上被男子碰倒的一锅糖炒栗子责备。

那男子眼睛一瞪,一把推开老人,“你这老头子,想讹俺,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人家跌倒在地,哎呦叫唤个不停,周围都是老熟人,见状都聚过去要替老人家讨公道。

可那外乡男子是个混不吝的,哪怕只身一人,也横眉竖眼,还把给老汉撑腰的两个人都打伤了,这下子,局面马上失控,来往的行人,不由被吸引过去。

易安一皱眉,低声对十二皇子,“少爷,我们快走!”人多容易出意外。

十二皇子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人,眼神一动,立刻随着易安往人少的地方走。

“主子小心!”易安见一道冷光划过,下意识将十二皇子往旁边一推,对方刚拔/出来的刀子便落了空,马上急声高呼,“有刺客!”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窜出百来个各种打扮的人。

不过一个照面,这些人便拔刀相向,竟是两拨人。

其中一派是十二皇子在宫外培养的人手,这次出宫他为了避人耳目不好带太多的侍卫,遂让他们混在人群中保护,这些人且战且退向十二皇子靠拢。

另一派人则像不要命一般冲向十二皇子,他们的主子虽会尽量拖延官兵过来,但是时间越长,局势对他们就越不利。

可没想到十二皇子安排了这么多好手,一时之间刺客竟是占不到便宜。

十二皇子镇定自若的站在保护圈内,目光沉沉的看着场上的厮杀,果然来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

大街上的人四散逃开,去年元宵噩梦还历历在目,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都不足未过,恐惧爬上百姓的脸,顿时街上一阵哭爹喊娘,­鸡­飞狗跳之声,待发觉发现这些人并不屠杀百姓之时,胆小的继续逃命,胆大的居然远远的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看戏,京城老百姓见过识广,神经粗犷。

忽然场上异变突生,街道两边的商铺中纷纷又跃出二三十个黑衣人。

场上的两派人见到黑衣人都有一瞬间的停顿,心下盘算是敌是友。

十二皇子瞳孔骤然收缩,握紧了手中的宝剑,他可没有安排这些人。

在看到黑衣人的武器毫不犹豫挥向十二皇子的人之后,另一派人士气大振作。

顿时十二皇子这边落于下风,十二皇子面上的镇定之­色­再也维持不住。黑衣人出手之狠辣­精­准,叫人胆寒。自己训练的高手在对方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黑衣人如同一柄尖刀,在十二皇子外围的保护圈上以锐不可当之势划开一道口子,第一波刺客彷佛闻到血腥味的狩猎者,越加斗志昂扬,势如破竹。

十二皇子节节败退,额头上滚下几滴冷汗,眺望街头,一片混乱之后的狼藉,并没有援兵的踪影。

十二皇子又不甘心,死死的盯着街头,突然尘土飞扬,嘚嘚马蹄声传来,路口出现官兵身影,十二皇子喜出望外,松了一口气,振臂高呼,“援军已来!”顿时守卫一方气势大振。

话音未尽,十二皇子感觉到喉咙间一股刺骨的冰凉,脸上的笑容来不及褪下,五官扭曲的看着眼睛下方细而长的武器,望进黑衣人古井无波的眼中。

“殿下!”拼死护卫十二皇子的人痛声哀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十二皇子身子往后一仰,脖颈间腥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倒下的十二皇子半路被醒过神来的护卫接住。

十二皇子不甘的望着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撤离的方向,他还没有完成他母妃的愿望,贤妃做了半生元后的替身,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太后,她要证明,最终的赢家是她。

他还没让杨婉月原谅他,他从来没想过辜负她,他还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他还有那么多的抱负没有实现,他要做比他父皇更出­色­的帝王,对内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让万国俯首称臣。

他不甘心!!!

208

林瑾衡仿若被火烫着了一般,猛地站起来哑着声音紧张道,“你再说一遍!”

芷言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十二皇子在荣宁街上遇刺身亡!”

林瑾衡怔怔的望着芷言,突然笑了起来,几近耳语般喃喃道,“终于死了!”

“郡主!”芷言疑惑又担忧的看着林瑾衡。

林瑾衡笑了笑,全身仿佛乏力一般靠坐在椅子里,低声道,“我没事!”她只是卸下了一个包袱,林瑾衡从来没这么迫切的希望一个人去死。

突然,林瑾衡神­色­一变,手指微不可见的一抖,强制镇定的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芷言摇头,“没有,衙门正在全城捉拿刺客,如今外面已经戒严了。”

林瑾衡心里一松也一紧,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台上的一枝淡粉­色­的寒梅,问道,“他怎么会离宫?”难道十二皇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箭靶子,不知多少人想取他­性­命,还是他笃定没人敢。

“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暂时还不清楚。”芷言回道。

林瑾衡若有所思的一点头,胡思乱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冒险出宫,忽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杨婉月感染了猩红热危在旦夕,却又不肯定,十二皇子真会为此涉险吗?

“母亲回来了吗?”林瑾衡咬了咬­唇­问道。

芷言回道,“公主刚从宫里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重华自然要进宫。

林瑾衡边站起来往外走边问道,“母亲在哪里?”没等芷言回答,踏出去的脚步一顿,是因为她一句话的缘故又如何,是她家人做的又如何,她只知道,她想十二皇子死,而现在他死了,那她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若新君不是对林家友善的人,她终究不能完全放心。

重华进来的时候就见林瑾衡呆愣愣站在那,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温声道,“怎么了?”

“母亲!”林瑾衡微抬头,茫然的看着重华。

重华对她安抚一笑,携了她的手,走到炕前。不过几步路,林瑾衡终于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唇­,对重华笑道,“母亲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重华仔细的看着林瑾衡,半响才松了一口气,舒展了眉头,“好孩子,你什么都别多想,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她是布了局,但是要是十二皇子不上当,她也不能耐他如何。

林瑾衡点头,母女俩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林瑾衡知道重华很忙,遂催她回去休息。

林瑾衡送重华到门口,犹豫半响,忐忑的看着重华,终于问道,“是公孙家做的吗?”

重华正对着林瑾衡沉沉一叹,拉了她又回了屋子,屏退左右道,“周琏自己不谨慎,让人抓到软肋,公孙家便使计让杨婉月得病好引诱他冒险出宫,在路上安排了杀手。也许还有其他人的手笔,我原也想借刀杀人,不过有人比我动作更快,可见周琏得罪了多少人。”十二皇子全名周琏。

这段话真真假假,杨婉月的猩红热症,是公孙家暗地里都得手脚,公孙家好歹做了十几年后族,想在杨府动点手脚并不是难事。重华知道公孙家要动手脚,可她选择了袖手旁观,她凭什么要帮杨婉月避开这一劫,十二皇子对林家不怀好意,杨婉月可曾提醒过一句。

林瑾衡心中将信将疑,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又欲言又止。

“周琏想娶你好利用林家,然后在事成之后一脚踹开我们林家,杨婉月有提醒过我们提防周琏吗?”林瑾衡错愕的看着重华,下意识道,“她觉得十二皇子不会继位,那……”渐渐的林瑾衡消了音,一开始她也觉得不可能但是随着赐婚的圣旨公布,外面多少人笃定十二皇子有大造化,宋家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你认为十二有很大可能做皇帝是吗?”重华问。

林瑾衡缓缓的一点头,否则她怎么会寝食难安。

重华又问,“你认为十二继位之后会过河拆桥?”

林瑾衡脸上浮起愤怒的神­色­,这是十二皇子最让她厌恶的地方,不是她哭着求着要嫁他,也不是林家主动想借着他保住荣华富贵,是他自己想利用林家,却连事情都没定,就盘算着卸磨杀驴。

“你觉得杨婉月想不到吗?”重华摩挲着林瑾衡的脸慢慢说道,“别人也许猜不到周琏掌权之后会如何对我们林家,她会不知道吗,周琏可是心心念念不让她委屈,林家不倒,她怎么能不委屈?

可她什么都没说,也许她是不敢说,怕我们迁怒,”重华冷笑一声,“或许她是怕坏了周琏的大计,害了她的情郎,毕竟周琏再不堪对杨婉月倒是不错,难怪她舍不得了。”

林瑾衡哑然,又忍不住道,“她没有答应十二皇子!”

重华一笑,淡淡道,“如果她答应了,她现在肯定是个死人!”

林瑾衡脸­色­一白,看的重华一叹,“在林家可能陷入险境的情况下,她选择袖手旁观,也许她有各种苦衷,也许她还在犹豫挣扎,但事实就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见在她眼里林家不过尔尔,所以她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

杨婉月家族观念淡薄,重华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如今才肯定,她可曾想过她和十二皇子私下往来会给母族和父族带来何种影响?不管她是被感情蒙蔽了理智也罢,还是明知故犯,这样的人,再聪慧也是会被家族当做弃子。如今看来不过是小聪明罢了!居然相信一个皇子的甜言蜜语。

重华看着林瑾衡的眼睛,幽幽道,“日后不要和她往来了。”谁知道失去爱人的女子会不会发狂,重华不愿意冒险。

林瑾衡巴巴的张了张嘴,最终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重华刚从林瑾衡院子里回到正房就被告知林延恩在屋内等候,重华神­色­一凝,快步进了书房。

“母亲!”林延恩迎上来行礼。

重华一摆手,淡声问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林延恩颔首,“母亲放心,人都送出京城了。”刺杀十二皇子的那批黑衣人是他们为了应付突发状况准备的,想不到这状况还是发生了。

重华坐下后,冷笑,“果然上不得台面,天时地利人和,杀个人居然还要别人帮忙。”一旦公孙家的刺杀失败,十二皇子生了戒备之心,再想杀他那就难上加难。

“老大被关,十二死了,十六,”重华一哂,大家派的都是死士,林家的死士不会泄露主子的信息,公孙家的也不会,可是公孙家买通杨府的人让杨婉月得病,又故意拖延荣宁街附近的守卫前去支援,这一桩桩,这一件件的证据她都替他们留着呢!就等着过几日揭发出来。

林延恩默了片刻才道,“母亲觉得十四皇子如何?”十四皇子出身一般,­性­格敦厚。皇帝脉象越来越弱,由不得他们不考虑新君人选。

重华不答反问,“你甘心吗?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辅臣,向新帝俯首称臣?哪怕做摄政王”

林延恩望着重华,毫不掩饰道,“我不甘心!”如果他是林延恩他没什么可不甘的,但是他是周琮,“但是儿子不想引起国家动荡。”

重华­唇­角一扬,“我也不甘心!至于动荡不必这么早就下定论。”在感情上,林延恩是她养了二十二年的儿子,她如何舍得他失去皇位,向一个处处不如他的人卑躬屈膝。在利益上,哪怕扶持一个娃娃皇帝,可娃娃也有长大的一天,焉知他不想鸟尽弓藏,将来又有一场腥风血雨,还不如一劳永逸。

“禁军四分之三能听从你父亲的指挥,锦衣卫有八哥在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控制京城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坐稳皇位。”重华从来都相信谁的拳头硬,谁的话就管用,却也知道军权不是万能的,何况他们手上的兵马还没有多到那种地步。

重华问林延恩,“你觉得该怎么做?”林延恩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坐上皇位就无虞了。

林延恩肃容道,“拉拢地方军队,避免他们发难。在文人仕子安Сhā人手,控制舆论。”因为没有确切的遗诏,哪一位皇子登基,都将面临这个问题。

“你想,若是我们把这两点都处理妥当了,你未必就没有机会,尝试都没尝试过,何必现在就放弃。”重华理了理袖口,笑容加深,“首先,我们得先说服你外祖母。”

重华眼中闪过戾­色­,她希望皇帝多撑一段日子,好给她筹划的时间,却不想他清醒,等皇帝醒来,发现心爱的儿子都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兄妹之情,这几年看着儿女在鬼门关上几度来回,还能剩下多少。

209

十二皇子被刺身亡,种种蛛丝马迹指向公孙家,最终萧太后下旨软禁十六皇子,而公孙家以及亲近的人家则被关押在昭狱,等皇帝醒来再处置。而皇帝能否醒来,成为谁都不敢明说的恐惧。

这段日子京城以及全国甚至周边国家的动作,叫人胆战心惊,京城的气氛压抑的让人胆战心惊。

恪亲王、诚亲王、林晋海、李忠义等人聚在乾清宫的偏殿之中,萧太后端坐于上首,目光沉静的看着众人。

今天这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商量一直以来讳莫如深的新君问题,再没有一个领头羊站出来,这个国家就要出大事了。

皇帝不缺儿子,但是要找一个各方各面都令人满意的儿子却难如登天,作为大臣,当然只能心里吐吐槽,面上还得一幅皇帝的儿子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的大家都猜不出皇帝中意哪一个啊!

作为帝王心腹的李忠义和苏洵被其他人用眼神询问,你俩知道皇帝选谁做继承人吗?

李忠义和苏洵都是低眉敛目,依旧是太后不问,绝不主动开口的架势。不久之前他们旗帜鲜明的支持十二皇子,如今十二皇子死了,证据指向十六皇子,但是二人的追查没有到此结束。十二皇子死了,得利的是其他有意储位的皇子,十六皇子动机明确,也有这个能力安排这样种刺杀,但是李忠义比其他人知道的事情更多,比方说,林家根本不想把女儿嫁给十二皇子,在他看来,林家也从中得益颇丰。还有那身手诡异的黑衣人,公孙大人并不承认是他派的人。就他们追查到的,后面还牵扯到好几位皇子。

萧太后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开口道,“有一件事,哀家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哀家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是兹事体大,遂想着还是与众位卿家商量一二,毕竟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肯定比哀家这个­妇­道人家明白。”

众人心道,您老人家带着萧家连先帝都斗倒了,谁敢把您当无知­妇­孺,那是找死。口中异口同声,“微臣惶恐!”

萧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把……”

“皇上醒了。”外面传来又惊又喜的声音,高兴的狠了,连宫中不可大声喧哗的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殿内安静了几秒,然后萧太后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抬脚就往正殿走。

众人心思各异,李忠义、苏洵作为纯粹的帝党,满心欢喜。

林晋海神­色­复杂,往好的想,有皇帝亲自出面,林延恩更加名正言顺,往坏的地方想,林晋海神­色­一凛,收敛情绪跟上。

萧太后进去之后就见皇帝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众人。

“皇帝。”萧太后放缓了声音,上前几步。

皇帝眼睛慢慢的动了动,一张口,声音嘶哑道,“母后!”视线划过跟在后面的大臣,皇帝醒来已经有小一刻钟的功夫,已经从侍候的太监口中知道自己昏睡了将近三个月,不用别人告诉他,他就能猜到这段日子的混乱以及朝中的变化。

萧太后心下一沉,偏头问白太医,“皇帝身体如何?”

“太后娘娘放心,皇上洪福齐天,已经转危为安。。”

萧太后脸上的喜悦毫不作假,她送走了长女和幺儿,绝对不想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这喜悦的背后还夹杂着隐忧,皇帝昏迷的太久了,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儿子这么多日子不露面,也该先召见诸位皇子和大臣,以安他们的心。”这一句话,皇帝说的磕磕绊绊。

萧太后神­色­一顿,劝道,“皇帝刚醒来,还是好好休息。”

皇帝神­色­坚决,“朕要见!”

见皇帝态度,萧太后也不再劝,只望一眼白太医道,“你们都退下!”

萧太后不想告诉皇帝真相,起码不是现在,但是萧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只要他想知道,今晚就能查清楚,遂决定还是从自己来说更妥当。

等林晋海几人离开,躺在床上,神­色­还憔悴的皇帝道,“儿子不孝,这段日子让母后­操­心了。”

萧太后坐在对面的雕花红椅上,道,“那你就好好把身子养好,别让哀家牵肠挂肚!”

皇帝笑了一笑,然后收敛笑容,道,“母后想跟儿子说什么。”

萧太后便把大皇子参与围场刺杀的事情说了,倒也不往大皇子身上泼脏水,没说他蓄意刺杀皇帝,目标只是十二皇子。

皇帝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对于萧太后只将人关在昭狱的结果不置可否。

再然后,就是十六皇子刺杀十二皇子,并且刺杀成功的噩耗。

任是萧太后说的再委婉,皇帝还是眼前一黑,把喉咙口的腥甜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蓄势以待的白太医忙上前扎针。

萧太后目光复杂的看着二人,她何尝不知道真相会让皇帝伤心,但是她只能说,等一下皇帝召见皇子和大臣,什么都瞒不住,由他人的口说出来,她怕变了味。

在白太医的秒手下,皇帝恢复过来,只是脸­色­更为憔悴,皇帝哑声道,“还有什么?”

萧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睛道,“局势险要,哀家和众位大臣无力应对,方才正决定选一位皇子暂时监国。哀家选的是老三,论资排辈,他最合适。”大皇子被关,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就是实际上的长子。

皇帝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又觉得这的确是萧太后的作风。

萧太后便这样将这几个月的大事挑着说了几件,在宫人禀报诸皇子与重臣都已在外等候时,萧太后叮嘱皇帝身体要紧便起身告辞,皇帝醒了,她这个太后就该退居幕后。

皇子重臣来了,皇子重臣又走了。

皇帝终于出现了,哪怕还卧病在床,一幅随时都要驾崩的模样,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彷佛吃了定心丸一样,终于不觉得飘在空中不着地。

最后乾清宫中留下的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白太医、李忠义、苏洵、赵志祥等。

白太医跪在皇帝床前,“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淡淡道,“你说吧。”

白太医稍微犹豫了下,便把真相和盘托出,皇帝这次醒来是以将来的寿数为代价。

“朕若不用那药,也许就这么在睡梦中驾崩,最好也要三五六年才能醒是吗?”

“是!”

皇帝一笑,“那你何罪之有,你立了大功。”白太医一跪,皇帝就有不祥的预感。

“用药之后还有一个可能,陛下许是熬不过今晚。”白太医直言道。

这次,皇帝笑出声来,虽然长时间不开口,笑声略微古怪,但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愉悦,摇了摇头道,“你啊你,还是这副­性­子。”皇帝忽然收敛了笑意,“再过一年,朕就送你出宫。”皇帝还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而他死了,以白太医的­性­子,在宫里怕是过不好。

白太医没出声,只磕了三个头。

皇帝望着明黄|­色­的帐顶,被中的手不由的攥紧。一年,能做什么!居然只有一年!

“琏儿被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平稳,语气肃杀。萧太后只讲了大概,其中细节并不提及。

苏洵也是沉默寡言的,不过跟李忠义一比那就是能说会道了,当下说道,“公孙达得知十二皇子爱慕杨婉月,便使计让杨婉月感染猩红热,­性­命危在旦夕,十二皇子知道后,乔装打扮出宫,在路上遭遇两股刺客,一股是公孙家的死士,另一股臣等还在追查,线索指向大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十四皇子。”

皇帝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不到他一语成鉴,他的儿子文成武就,遇上那个女人就完全变了,这样明显的圈套居然都猜不到,还是猜到了依旧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好容易缓和过来,皇帝的声音很疲惫,“不必再追查。”突然语调森冷道,“公孙达勾结大宛太子试图谋杀朕,通敌叛国,凌迟处死,念在往日功劳,朕只诛他三族。”刺杀之事,公孙家的姻亲哪一个都脱不了关系,哪怕冤枉又如何,他儿子还未及冠便英年早逝,他就要这些人陪葬。

那张他留给儿子作为保命符的圣旨,最终居然成了儿子的催命符,此时皇帝的后悔自责无法用言语描述。若是他让十二皇子如愿以偿,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他还可以想其他办法保护儿子,当初为什么要执意用联姻这个法子。

皇帝眼角酸涩,难受的阖上眼,一切都晚了!

寝殿内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不过没有一个人为公孙家求情。

皇帝回过神来问道,“她猩红热好了吗?”

苏洵一愣才回道,“四日前刚好转。”

皇帝嗤笑,“琏儿因她丧命,她居然还能撑过来,可真是好福气!”神­色­一冷道,“朕不能让琏儿带着遗憾孤零零的上路。”

苏洵毫不犹豫的回道,“喏。”

皇帝继续撑着身子询问了一些事情同时下了一连串命令,在白太医再三的要求下才不得不休息。

他只有一年的时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没来得及做,他怎么能安心休息。

林家几乎掌了半壁江山,又有多少暗地里的势力是他不知道的,轻易不能撼动,而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打压。皇帝在这一刻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什么叫养虎为患!

人心易变,谁敢担保林家没有二心。

林延恩顾念养育之恩,对林家难免束手束脚。

而眼下除了林延恩之外,又有哪一个皇子对内能压制宗室大臣,对外能震慑番邦敌国。

作者有话要说:而眼下除了林延恩之外,又有哪一个皇子对内能压制宗室大臣,对外能震慑番邦敌国。

关于子弹伤人这个问题,好吧,很不好意思的说我真的不了解,电影看多了觉得穿膛而过soeasy

现在做个修改,不用火枪刺杀,是用弓箭,不影响全文的哈啊,在此说声谢谢,感谢提醒的亲,再说声不好意思,今天才改,我太懒了……

210

元和三十一年和三十二年新旧交替之际发生的事情,很多年后依旧让人津津乐道。

皇帝在大朝上突然公布林延恩的真实身份,虽然请出了不少有份量的人证物证,但是不管林延恩背后站着多少人,怀疑林延恩身份的人依旧不少,直到皇帝处斩了几位叫嚣的最严重的大臣之后,明面上的质疑声终于少了。

卫国公世子林延恩终于就成了九皇子周琮。

林瑾衡还没从亲哥成了表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被皇帝一连串的圣旨弄得心绪不宁。

大皇子被皇帝放了出来,哪怕他有一大堆贪污索贿的证据,不止如此还被封为哲亲王,不单他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得了王爵,便是林延恩也被封了睿亲王。

这还不算,大皇子庶长子娶元后所出的荣安公主之嫡长女。

三皇子娶俞阁老孙女既俞钰晚堂妹为继妃。

诚亲王世子周誉娶元后娘家莫家嫡长女。

恪亲王世子娶山西巡抚水家嫡长女,俞钰晚的姑表妹。

……

能被皇帝赐婚的都是世家大族,可林瑾衡发现其中没有林家,同时发现俞家和莫家被赐婚最多,俞家是林延恩的妻族,莫家是林延恩的母族,皇帝在抬举两家,她可以认为皇帝是在巩固林延恩地位吗?

而大皇子和三皇子,林瑾衡想到的是十二皇子和她的婚事,她一直以为这是皇帝为十二皇子登基铺路,等林延恩身世揭晓才明白,皇帝是在用她保十二皇子荣华富贵。

大皇子庶长子娶得是林延恩嫡亲的外甥女,荣安公主养于萧太后之手,林延恩也在慈宁宫长大,姐弟二人向来亲厚,林延恩可谓荣安公主看着长大。

三皇子则和林延恩成了连襟。

大皇子铸下如此大错,皇帝还想保他?

三皇子历来为人敦厚,口碑甚好,有必要联姻俞家吗?

林瑾衡百思不得其解。

这份苦恼,在林瑾衡伺候林晋海吃药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

林晋海喝了一口水,去除口中药味,林瑾衡熟练的又塞了一颗话梅进去。

林晋海无奈,只得将话梅咽尽,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见女儿笑的心满意足,不觉也笑,“衡儿若有什么想不通,到可以和爹说下,爹整日躺着养病,实在无趣的很。”

“太医说了,父亲要好好休养,再说我那是姑娘家的烦心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林瑾衡撑着下巴靠在床榻上,得意的看着林晋海笑。

林晋海失笑,揉了揉林瑾衡的头,叹息一声,“你怎么就这么大了呢!”当年小小一团一手就能托起来的小女孩,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亭亭玉立。

林瑾衡看着林晋海眼中的欣慰和怅然,视线不由的黏在他眼角的皱纹上,林晋海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身子骨消瘦的厉害。

她一直觉得林晋海得老天厚爱,她都十五岁了,可林晋海模样似乎还和她第一次见到时那般,岁月给予他的馈赠只是越加内敛沉稳的气质。

可是不过是一场病下来,林晋海竟然显出几分老态。

林晋海见林瑾衡眼角闪现晶莹,又快速低下头还不忘撒娇掩饰的女儿,心下歉然。

他这病不是装的,却是自己想得的,在皇帝昏迷期间,林家私下的动作太多了,林晋海了解那位帝王,定然已经对林家生疑,这样的后果,他之前便设想过,可明知如此他还是出手,当时那样的情况,林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结果,皇帝醒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

于是林晋海只能病了,林家没了出类拔萃的长子,林延思虽然在锦衣卫做的风生水起,但是锦衣卫的当家人还是恪亲王,且林延思也不过刚及冠的年纪。林延意身体不行,能否出仕都是未知之数,林延愈­性­子单纯。

他已经向皇帝递了三份乞求致仕的奏折,第一份第二份都被返回,第三份至今还没有消息,等他退下,希望这样的林家能让皇帝安心几分。

盛极必衰,林家这样退了未尝不好,林延恩已经是皇子,虽不是太子,但是眼下谁能与他一较高下。

早几年,林晋海便有辞官之意,只是储位不定,林晋海不敢退,如今有林延恩在,林家大可以放心的退下来,林家虽不复之前的权势,但也没有人敢小觑。

萧家便是林家要学习的榜样,皇帝登基之后,萧家便放手权利,免得患难之情被权势消磨殆尽,蛰伏二十多年之后,慢慢崛起。

211

林瑾衡看林晋海露出乏态,便带了人退下。回到自己屋子里,坐在暖炕上兀自出神,从林晋海的只言片语中,她察觉到林晋海似乎有辞官之意。

这个节骨眼上,林晋海想退下来,再联系这段日子朝廷上发生的变化,哪怕林瑾衡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皇帝在打压林家,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界,一个遭皇帝忌讳的家族将面临什么,又有十二皇子之死悬在头上,林瑾衡不敢深想。

唯一能令她松一口气的是皇帝虽然打压林家却在很明显的扶持林延恩的母族和妻族,对林延恩影响到不大。她清楚林延恩才是他们家最大的保护伞,林延恩不倒,林家的安全­性­就高了几分。

只是皇帝的一些做法叫人无法理解,他想通过扶持俞家、莫家来减少林家的影响力,看皇帝一贯喜好玩弄平衡之术,不难理解。

但是又频频扶持大皇子、三皇子,一连串的联姻之外还不停的提拔二人下属,若只为保护二人是否过了。

若是为了维持势力平衡,那皇帝有没有想过可能出现的后果。

扶持其他皇子和最有可能登基的林延恩争斗,皇帝这是对林延恩的仁厚有信心呢,还是不在乎儿子的生死呢。

大皇子并不是那等安分守己的,荣安公主夫家更是背景雄厚,能人辈出。皇帝就不怕大皇子心大起来,大皇子敢刺杀十二皇子,并且还安然无恙,谁敢保证他不起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还有三皇子,谁能保证他一直敦厚下去,不久之前,他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在死了一个十二皇子之后,皇帝没有汲取教训化解皇子们的恩怨,而是激化制造矛盾。

皇帝的做法,实在叫人心寒。

“郡主,九姑娘过来了。”

林瑾衡略微收拾了下,便说道,“请九姐进来。”

门口一娉婷袅袅的少女向她走来,穿着一件素雅的孺裙,头上也只戴了几件银饰。

林瑾衡起身相迎,“九姐姐。”不觉八年已过,九姑娘都已经定了人家,这是二老爷夫妻在任上时定下的亲事,男方也是当地名门望族之子,婚期定在明年。

只是林瑾衡有一层隐忧,皇帝在打压林家,愿意见到这门亲事吗?这点她问过重华,重华也不敢保证,如今谁能猜到皇帝的心思,她只能安慰自己,她父亲都要辞官了,皇帝总不至于这样小器!

有时候林瑾衡都想,若是知道皇帝会醒,知道林延恩是皇子,遵从那份赐婚的圣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要保十二皇子荣华富贵,想来就不会这样刻意压制林家。

与她而言,反正有林延恩在,嫁给十二皇子也没什么。

九姑娘微微一笑,而后又皱起了眉头道,“三日后便是表妹七七,我想过去祭拜一下。”

林瑾衡挽着九姑娘的手微微一僵,杨婉月在好转之时又突然病情恶化,她立时就想到宫中的皇帝,帝王之怒,流血千里。公孙家以谋逆被诛三族,十六皇子被圈禁,然后轮到杨婉月。林家被皇帝这样打压,她不知道是否有十二皇子的缘故,压制是否到此为止。

“那我和你一块去。”林瑾衡说道,尘归尘,土归土,如今她只记得杨婉月断然拒绝十二皇子和在她梦里哭的样子了。

九姑娘点头,她本就是来寻林瑾衡一块去的,轻叹道,“世事无常。”

林瑾衡黯然。

皇宫中

休养了月余的皇帝不复当初的虚弱,虽还不能下床,却也能够被抬着离开寝宫上朝。皇帝批阅完案几上的奏折,一旁的宫人送上温热的药,皇帝抬手接过一饮而尽,然后放松身体往后一靠,神态疲惫的问道,“柔儿今日如何?”

宫人笑着回道,“八公主今儿让人抬着去御花园里晒了一刻钟的太阳。”眼下,八公主是皇帝的心尖尖,宫人早就命人随时注意那边的情况,以防皇帝垂问。

皇帝眉头舒展了几分,“看柔儿­精­神如何,若是可以,传她过来用膳。”

知道皇帝要和女儿一起用膳,八公主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驾轻就熟的开始准备,她们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这宫里谁比得上八公主的风头,连带着他们这些人都腰杆子硬。

八公主倚在软轿上,嘴角噙笑的拨弄着玉佩上的流苏,忽感喉间微痒,忙拿帕子掩嘴捂住嘴,然后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八公主已经脸­色­惨白,盯着手中的帕子见上面没有血迹,八公主松了一口气,然后眉头紧皱眼神带着不甘。

“公主,可要传太医?”

“公主,不若回宫吧?”

两名宫女一前一后关切道。

“不必,快走,免得父皇久等。”八公主淡淡道,神­色­­阴­郁。

她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她用命换来的,可是她却没命享。当时情况危急,根本不容她犹豫,是她说要猎虎皇帝才会兴起,皇帝若是死了,萧太后绝对会迁怒她。造化弄人,她和皇帝都大难不死,皇帝不怪她反而对她宠爱有加,但是她的身子骨却是垮了。

说来八公主原不该这样严重,她年纪轻,伤的又不是顶顶要害之处,但当时围场条件有限,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都先紧着皇帝,八公主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这是回了宫之后也没法调养回来的。

一行人到了皇帝处之后,就被殷勤的迎进去,父女二人都是病患,遂摆了一桌药膳,席间皇帝见八公主强颜欢笑,不免担心,“若不舒服,不要撑着,马上传太医。”

八公主拿帕子擦擦嘴,轻笑道,“女儿没事,累父皇担心了。”只是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看的皇帝一叹,“白太医不是说了,你要好好休养,万不可郁结,若有什么烦恼,你尽管说出来,父皇难不成还会不依你。”

八公主神­色­凄然,不过转眼即逝,马上摇着头,“女儿有父皇疼爱,哪有烦恼。”夹了一块山药到皇帝碗中,“父皇尝尝山药,它健脾、除湿、补气、益肺,您用正好。”

皇帝放下筷子,让人把午膳抬下去,只留了几个心腹在,然后才笑着道,“一眨眼,柔儿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八公主心下一跳,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躲开皇帝的视线,羞涩道,“父皇!”

皇帝笑,他这个女儿命运多舛,原想好好补偿她,无奈,他自己命不长护不了她多久,八公主自己身体也不好,有今天没明天,因此不免更是心疼愧疚了几分。等他驾崩,八公主就是一个普通的长公主,还是一个没什么权利身体不好的长公主,如何立足京城。

是以皇帝一直在为这个女儿发愁,想着怎么妥善安排她。

“柔儿喜欢什么样?”皇帝含笑问道,“父皇肯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八公主笑垂着头不说话,眼前浮现出滑冰场上身手灵活的少年,元宵灯会上从黔屼人手中救她于危难的少年,高中探花神采飞扬游街的少年……

可那是林瑾衡的,哪怕林瑾衡被指婚十二皇子,十二皇子又死了,坏了名声,等林延恩继位,她依然可以风风光光嫁过去。

八公主无意识的咬住嘴­唇­,让人如何甘心。在皇帝醒来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能得偿所愿,可是喜悦不过持续了几天而已,林延恩就成了元后嫡子九皇子,难道一辈子就要这样吗?

情绪一激动,八公主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几乎要背过气去。宫人忙上前顺气递水,一旁等皇帝看的心疼不已,一叠声道,“传白太医。”

没等太医赶来,八公主就停住了咳嗽,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锦帕上的血丝。

皇帝大惊,怒声道,“太医呢!”

八公主笑了笑,看着皇帝,眼神明亮,哑着声音道“父皇,我想嫁给姚以安,我想了很多年。”反正她这副破败的身子,多活一天赚一天,为什么不能任­性­妄为。

皇帝在位,姚家不敢对她不敬。林延恩继位,姚家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她再不得宠也是皇家公主。重华恼怒,还能为这杀了她不成,宗室从来都不是摆设,更何况她能不能活到林延恩继位还说不准呢,为什么不赌一把。

皇帝看着女儿惨白的神­色­,染血的嘴­唇­,心中大恸,沉声道,“父皇定然让你心想事成。”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凭什么要拣别人剩下的。

八公主笑颜如花,一个是公主的丈夫,一个是皇子的未过门的妻子,哪怕她死了,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皇家丢不起这人,如此,甚好!

“皇帝想让姚以安尚主。”重华从宫中回来便去看林晋海,这话是萧太后转达的,皇帝怕自己护不住女儿,所以要求萧太后代劳。

萧太后只能答应,不提这个孙女救了皇帝,单说,她有什么立场不答应,想把姚以安留给林瑾衡吗?皇帝明摆着要削弱林家的势力,如今方式尚算温和,萧太后还不想激怒皇帝。

林晋海笑着道,“八公主?”又点头道,“咱们家这样的状况,衡儿也不必嫁入那豪门贵胄中。”皇帝不会乐意,如今局势和几年前大不相同,皇帝忌讳林家极深。

重华抬眼看林晋海,笑,“你们父女俩倒想到一块去。”前阵子,林瑾衡和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林晋海诧异的看着重华,然后眼中俱是笑意,慢慢又是心疼愧疚之­色­,叹气道,“委屈她了。”

重华神­色­一郁,想不想嫁是一回事,能不能嫁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她进宫,皇帝跟她说到林瑾衡的婚事,说十二皇子和她既然没缘分,他这个做舅舅的就另外赐一门婚事,也好澄清外面的流言蜚语。十二皇子死了,重华不信皇帝有那个胸襟看着林瑾衡转眼就风风光光嫁人。重华便说等上三年,说白了就是守孝三年,起码能让皇帝心里舒坦一些,他不舒坦,遭殃的还是他们。

“三年!”林晋海缓缓道,“那时候局势不知是否明朗,等等也好,衡儿等得起。”

重华拍了拍林晋海的手背,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道,“皇帝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这是她今天才知道的消息。

林晋海神­色­一凛,“既然如此,他何必费尽心思抬举大皇子和三皇子!”单是为了压制林家,根本没必要扶持大皇子和三皇子,莫家扶不起来,俞家底蕴却不容小觑,再有恪亲王和诚亲王为首的宗室,也不会由着林家做大。

他一直认为,皇帝是不想让林延恩独大,所以才扶持其他皇子。可皇帝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还有必要这样分权吗?且还迟迟不立太子。

林延恩归位时间短,到底根基不稳,对他的质疑声不过是被强压下去,大皇子和三皇子势大,日后难保不出乱子。

依着皇帝的身子,当务之急的立太子,并且为太子即位扫清一切障碍,哪怕立的不是林延恩,也不该弄出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来。

重华嘲讽一笑,“哪怕只剩下一天,他也要做高高在上的皇帝,决不允许有人威胁他的地位。何况他不止恼了我们,也恼了延恩。”

乍然听到林延恩的名字,林晋海一怔,之后长长一叹,他是在皇帝被刺昏迷的第三天才从重华口中得知二十二年来他引以为傲的长子居然是当朝皇子,这无异于一道惊雷。重华的有恃无恐,林晋海从来都认为是因为皇帝早秘密立储,而重华知道是谁,遂她从不将诸位皇子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重华的确知道继承人是谁,但是他万万想不到那人会是林延恩,偷龙转凤,谁敢想。

当时事态紧急,他忙的几乎连阖眼的功夫都没有,有意无意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等有了空闲,林晋海再想起这事,情绪也平静下来,被欺骗被隐瞒的恼怒也淡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理是这个理,情感上终究难堪。

捕捉到林晋海的失神,重华神­色­一暗,这事总归是她对不住林晋海,掖了掖林晋海腿上的毯子,重华淡笑道,“延……琮儿让我问候你,还送了一些竹叶青过来,不过你可不能贪杯。他自己要过几日再来看望你。”

林晋海一笑,“这档口,还是避讳一二,他的心意我领了。”

“琮儿有分寸,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调养身子,皇帝已经准了你辞呈,你也能慢慢好起来了。”重华嗔道,看着林晋海被拘在这院子里,她也不好受。

林延恩不能不关心林晋海,不然就是忘恩,但是不能来的太勤快,那就是扎皇帝的眼睛。其中尺度,要林延恩细细揣摩,林延恩这个皇子做的也不容易。

林晋海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能好的那么快呢!”起码得过个小半年,他才能好起来,或者皇帝活着的时候,他都不能病愈。

212

祠堂中香烟缭绕,长安侯负手而立于前,目光沉静的望着列祖列宗的灵牌,良久,轻轻一叹。

姚萧氏进来便见长安侯身姿落寞的站在那儿,不觉也叹气。

听到动静,长安侯并不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声说道,“你来了,我从不曾觉得自己错过,与林家联姻是为了家族,毁约也是为了家族,皇帝跟我说他要赐婚十二皇子和林瑾衡,为臣者,我能如何,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未来的皇帝。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杀出一个九皇子,乱了,什么都乱了!”语气悲凉,让姚家陷入这般尴尬之地。

如果十二皇子是新皇,长安侯的决定自然是再识时务不过,可是林延恩成了九皇子,对的也成了错的。

“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姚萧氏宽慰道,“林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

“但是若说毫无芥蒂也不可能。”长安侯摇头笑,“我得到消息皇上想让以安尚八公主。”

姚萧氏一惊,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八公主身子骨……”

长安侯轻笑出声,“很不好,能不能延续子嗣都两说,更重要的是八公主明知以安和琅华郡主的事情,她这是在向林家挑衅,眼下林家不能耐她如何,等九皇子登基咱们府上怕是得受她拖累被冷落,她是金枝玉叶就是被冷落也能过的自在,咱们姚家的前程却要被她坏了。”长安侯坚信最后掌权的是九皇子和林家。

一经提醒,姚萧氏顿时也觉得棘手,抱了一丝侥幸问道,“这门婚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八公主那真是一个烫手山芋。

长安侯无奈,“钦天监已经在择吉日了,等定下日子,赐婚的圣旨就该来了。”多亏一好友提醒,他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我们尽快替以安定下亲事,皇上总不好抢……”剩下的字消失在喉咙里,皇帝又不是没有前科,明知林姚两家就差过文书了,还不是说抢就抢。就是订了亲,哪怕是成了亲,皇家公主抢驸马也不是新鲜事。

姚萧氏道,“我进宫去求一下太后,许有转圜的余地。”

长安侯转过身来,笑着道,“十二皇子和琅华郡主的婚事,不是照样有了圣旨,何况以安。”

姚萧氏目光黯淡下来,萧太后连心爱外孙女的亲事都拦不住,何况姚以安,又有什么立场要求萧太后为了他们违逆儿子,果然是病急乱投医了。

长安侯见老妻失望之­色­,心下苦涩,抗旨不遵是死罪,遵从旨意姚家陷入尴尬之地,“幸而圣旨还未下。”

姚萧氏不解的看着长安侯。

长安侯偏过头目光幽深的望着祖宗灵位,“琅华郡主一日未嫁,以安一日不可娶。”长安侯府需要摆出情深意重的模样来,沉沉一叹道,“执意要毁约的是我,还好是我。”

姚萧氏悚然一惊,惊疑不定的望着长安侯,“侯爷!”

长安侯上前握着姚萧氏的手道,“侯府就劳你多­操­心了。”

姚萧氏张了张嘴,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三日上长安侯府传出噩耗,长安侯与一­干­好友跑马,不慎坠马,当场便咽了气。长安侯府举办了盛大的丧礼之后,便扶棺回老家守孝。

“保重!”林延意和林延愈和姚以安交情甚笃,哪怕中间枝节横生,得知他要离京没有不来送行的道理。

穿着一身麻衣的姚以安微微一笑,拱手道,“后会有期!”目光在三丈外的马车上划过,停顿片刻,入目的依旧紧闭的天青­色­帷幕,上面绣着苍穹的迎客松

姚以安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笑意,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他无能,身为一个男子却连喜欢的女孩都留不住,连承诺都不敢许。

坐在轮椅上的林延意不禁一叹,谁能料到二人会走入这局面,不由后悔,当年若是不放任二人相处,也不会这样为难。

姚以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匹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头也不回的往南方跑。

“郡主!”

林瑾衡的手一直保持着放在帘子上的姿势,听到外面的马鸣声不禁一抖,在芷言的呼唤下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收回手拢在袖子里。

“外面风大,让十哥快上来吧。”作为还在替十二皇子守孝的人,若是被人知道她来送行,又要让龙椅上那位膈应,厉害关系她明白,可是在林延意对她说,他要去为姚以安践行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便跟着林延意上了马车。到了长亭却不敢下车也不敢露面。

她到底来做什么,林瑾衡自己都不明白了。

林延意进来便见林瑾衡低垂着眉眼拨弄着手腕上的核桃木手串,料子是好料子,手工却难登大雅之堂。这是去年姚以安亲手雕刻来送给她的生辰礼。

听到动静,林瑾衡一拉袖子遮住手串,倾身扶着林延意,让他坐好,林延意的腿脚还不便,虽能勉强行走却不能长久,外出多用轮椅代步。

林瑾衡又结果侍女递上来的毯子,盖在林延意的腿上,做完一切,抬头就撞上林延意复杂的目光。

林瑾衡抿了抿碎发,浅笑道,“十哥。”

“他还会回来的。”林延意道。

林瑾衡神­色­恍惚,回来又能如何,长安侯为什么避八公主如蛇蝎,说白了顾忌的是林延恩,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和姚以安曾经的婚约,长安侯何尝不是以死谢罪呢。这样的‘小题大做’,叫人如何心安理得。

“姚家离开也好,省得被皇帝找茬。”林瑾衡岔开话题。

她没想到长安侯居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以守孝避开赐婚,被这样撅了面子,皇帝肯定恼怒姚家,但是长安侯都死了,但凡皇帝要脸都不能对姚家过分。三年后,皇帝和八公主父女是否健在谁知道。长安侯在赌,赌皇帝活不长,林瑾衡由衷希望长安侯赌赢了。

林延意看着林瑾衡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发髻上的素雅的首饰,心头一刺,“委屈妹妹了!”来送姚以安,他们兄弟都换了素服,但是林瑾衡这段日子以来都做这幅打扮,想起其中缘由,林延意不禁攥紧了手,他妹妹想嫁的人不能嫁,却要被迫替一个口蜜腹剑之人守孝,何其荒谬。

林瑾衡轻轻摇着头,笑道,“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搁我这不过是一二罢了!”偶尔阿Q一下,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我们出来也很久了,回去吧!”说罢,林瑾衡便吩咐人赶马车,然后闭上眼,靠在软垫上养起神来。

林延意幽幽一叹。

转眼又是一月,马上便是老太太的忌日,用罢早饭,林瑾衡便往外走,今天她打算去一趟护国寺,一来是为老太太上香,二来是为林延恩祈福。

皇帝病情稳定开始秋后算账,打算发兵征讨大宛,一番角逐之后此次出征由林延恩挂帅。有利也有弊,好处的是这是林延恩以九皇子身份­干­的第一件大事能让林延恩积攒功劳树立形象,坏处是皇帝身子骨不好,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林延恩恐怕鞭长莫及。

不过眼下已经成为定局,林瑾衡少不得打算在菩萨面前替皇帝上几柱香,保佑在这期间皇帝健健康康。

在花厅内与其他在阁的姑娘汇合,一群人便往护国寺去,林延思作为兄长护送诸位妹妹。

虽难得出来一趟,众人心情颇好,不过因为要去做的事严肃,且林瑾衡神­色­郁郁,倒也没人大声说笑,一路平静的到了。

“想不到护国寺这样气派。”十四姑娘­性­子活泼,第一次进入闻名遐迩的护国寺,不由的小声感慨。

九姑娘使了一个眼­色­,十四姑娘一吐舌头安静下来。

走在前面的林瑾衡打发走一位僧人回头笑道,“这么巧,芙嫔也在这。”六姑娘还没生产,但是因为去年丽嫔陷害之事,皇帝补偿,封了嫔位。

九姑娘惊讶,“六姐,”又马上改口,“娘娘也来了。”

林瑾衡点头道,“娘娘这几日休息不好,便来寺里上香。”嫔以上主位,就有来护国寺上香的资格了,也是难得的透气。“娘娘听闻我们来了,想见一见。”

余下姑娘自然没有不乐意,一起往厢房而去,细细一算,姐妹之间竟是这么些年第一次相聚。

一起上完香,一行人抬脚便去园子里,打算好好叙旧。

“娘娘肚子尖尖的,肯定是个儿子。”十四姑娘笑着说道。

六姑娘腼腆一笑,以前她希望是个女儿,不用卷入纷争之中,如今有林延恩在男女都无所谓了,不过有个儿子终是更好一些。

林瑾衡一笑,御医已经看过,六姑娘怀的就是皇子,六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六姑娘到底是双身子,也不敢久走,她们便在许愿树旁的石桌铺上厚垫子坐下闲谈。

正说得兴起,林瑾衡抬头随意一扫就见周瑶和戚威自西边走来,手中还拿着许愿红包。

林瑾衡抬头一望满树红包,嘴角一抽,想不到周瑶居然也信这个,又望一眼神­色­冷清的戚威,嫁了人果然不一样。

周瑶也注意到林瑾衡,也没错过被围着的六姑娘,眉头一皱,暗道晦气,只是她到底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见面就针尖对麦芒,虽然眼下两人关系更紧张。

周瑶上前给林瑾衡和六姑娘见礼,再是林瑾衡这边的人给周瑶见礼,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林姑姑的丫鬟居然喜欢盯着男子猛看,我倒不知这是什么规矩。”周瑶目光狠戾的瞪着石桌那一处,声音发冷。

林瑾衡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居然是十四姑娘的大丫鬟红衣,历来妥帖的红衣竟是少见的慌乱之­色­,垂着头不敢看人。

“冠勇侯的美名如雷贯耳,哪家姑娘不想见识一下这样的英雄,”林瑾衡笑,“明德县主不会连这醋都要吃吧。”说罢轻笑起来。

看个美男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然这事摊在红衣身上却不寻常,不过眼下,林瑾衡自然得先护着自己人。

周瑶占有欲强,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是林瑾衡说的这么坦白,倒不好追究,一撂衣袖,扔完许愿红包马上就走了,一秒钟都不愿意耽搁的模样。

望一眼周瑶一行渐行渐远的背影,林瑾衡又看红衣残存的惊疑之­色­,不由的眉头紧蹙。

十四姑娘心头一跳,又惊又急,正想开口询问红衣。

“撕拉”一声衣料被划破的声音。

“怎么了?”林瑾衡狐疑问道。

同时,墙后面传来林延思的声音,“你可真够行的,这样都能勾破衣裳。”

“嘻,爷,护国寺风水好,连带着树都比较锋利。”一嬉皮笑脸的声音。

众人不由笑,林延思自己就是个风趣的­性­子,连带着他的人也爱玩笑。

林延思又笑骂侍卫几声,扬声道,“要起风了,妹妹们还是回厢房吧。”

而墙那一头实际的情形是,林延思右手死死的堵着一人的嘴巴,手背露出青筋,盯着对方的眼神­阴­鸷,目光噬人。

几个侍卫额上冒冷汗,他们家六爷看着最好说话,其实发起脾气来最吓人,一般他脸一冷,谁都不敢往前凑。可这个节骨眼,被他制住那人都快翻白眼了,侍卫少不得壮着胆子上前劝。

心中叫苦,我说恪王世子爷,您老人家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嘛,里面可都是女眷啊,他们家郡主还在里头呢,要是让人瞧见,还要不要名声了,您找死也别赶着咱们几个当差的时候啊。

213

勒着周腾的林延思怒不可遏,等墙后没了动静连拖带拽的将周腾拖到僻静的水潭处,一甩手,周腾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偏头望着平静的湖面不敢正视林延思。

四下无人,林延思也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指着周腾的鼻子喝骂道,“你脑袋发昏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腾满脸赧­色­,张了张嘴道,低声喃语道,“我不过是想看一眼,就看一眼。”他当年满怀期待的离开,凭着这一股执念挺过最艰苦的日子,为了向恪亲王证明自己,三年来没有一天敢懈怠,就想着回来能够得偿夙愿。可是等他出来时,迎接他的是心爱的姑娘嫁给皇伯父的消息,这消息于他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自己这三年的坚持和努力都成了笑话。他如何甘心!

见他这副模样,林延思恨得牙痒痒,为了个女人把什么利害关系都抛之脑后,这样的家伙居然还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林延思简直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你有想过一旦让人瞧见会出什么乱子,就说芙嫔,这样的丑闻闹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周腾脸­色­一白,细看可以发现肩膀都在微微的颤动。

林延思继续道,“然后就是我们林家,现在局势你难道看不明白,皇上正想收拾我们家,你倒好现成的把柄送上去,你自己想死,也被拉着我们家垫背。”

周腾定定的看着林延思,忽然眼中迸­射­出璀璨的光来。

林延思心下一跳,狐疑的看着神­色­异常的周腾。

周腾喉咙一动,哑着声音对林延思道,“你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林延思握了握拳头,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周腾目光躲闪,“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何必……”

“你想要什么?”林延思打断他的话又问了一遍。

周腾瞧一眼林延思,终于开口道,“如果可以等延恩表哥继位,让我把六姑娘接出来好不好,她还这么年轻。”一旦说出口,周腾再也没有顾忌越说越快,“皇宫那样肮脏的地方,六姑娘一定不开心的,她不应该这么过完下半辈子。我愿意带着她离开京城,绝不会让外人知道,好不好?”语气卑微的可怜。

林延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手都哆嗦了,直想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只是一口恶气梗在喉咙里不吐不痛快,咬牙切齿道,“混蛋!”同时抬脚狠狠一踹,周腾下意识想避开,林延思看他还敢逃,更是火冒三丈,遂动了真格,周腾哪里是林延思的对手,又是在水潭边上。

守在远处的侍卫就听到哗啦一声,飞快冲过去,就见周腾在水里扑腾,林延思冷着脸站在岸上,转过来对二人怒气腾腾道,“滚!”

众侍卫缩了缩脖子,暗付林延思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当下脚后跟一悬若无其事的又回到了岗位上继续把风。

周腾的行径和登徒子没区别,而他家主子作为妹控,众侍卫表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林延思冷眼看着扒着岸沿的周腾,“清醒点没?”

眼下是春天,不过正赶上倒春寒,潭水冰冷刺骨,周腾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被冰凉的潭水一浇,周腾发热的脑袋冷却下来,忙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没有要挟的意思……我肯定支持你们,只是……只是……”周腾被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说话也断断续续,目光哀求的看着林延思,“延思,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林延思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稻草,他自然知道周腾不会以支持他们作为条件来换取六姑娘,何况,周腾也做不了这个主,他恼恨的是周腾­色­令智昏,居然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深吸了一口气,林延思按捺住揍人的**,目光探究的看着周腾,冷笑,“离开京城,你把八舅、舅母和阿颖置于何地,就为了个女人,简直不知所谓。”

林延思往岸边又走了几步,蹲□子,手指头几乎戳到他额头上,“还有你想离开,你以为芙嫔愿意跟你离开吗?她愿意为了你抛下骨­肉­,抛弃家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你离开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周腾被质问的哑口无言,眸子里的光彩蓦地黯淡下来,耷拉着脑袋浮在水中,抓着堤岸的手指翻白,似乎想扣一块石头下来。

见状,林延思不可遏制的头疼,神­色­复杂道,“以后做事你多想想,不要冲动。”说完伸出手递给周腾,“上来吧!”

周腾眼神木然,一动不动的杵在那,似乎没听见。林延思顿生无力之感,见他嘴­唇­都发紫了,手腕发力,攥着周腾的右手,直接将人拎了上来。

冷风一吹,周腾打了个哆嗦,林延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衣裳换了。”

周腾还是毫无反应,林延思也不多说,直接拉着人去厢房,想着应该能让他转过弯来,心里嘀咕,怎么老周家还尽出情种,偏还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周腾还是毫无反应,林延思也不多说,直接拉着人去厢房,想着应该能让他转过弯来,心里嘀咕,怎么老周家还尽出情种,偏还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

214

另一头姑娘们那边,众人进了厢房继续叙旧。

红衣的异常,十四姑娘也瞧在眼里,寻了空挡离开一问,红衣一五一十的将原由都道了出来,十四姑娘惊得花容失­色­,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再三确认红衣没有认错人,当下不敢耽误,忙找了借口将林瑾衡唤出来告诉了她。

“你确认没有认错人。”若是红衣所言非虚,林瑾衡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红衣忙点头如捣蒜,胸有成竹道,“奴婢别的不敢说,认人这一点上绝不会出纰漏,冠勇侯正是元和二十七年您从明德县主鞭下救下少年”当年将戚威救下之后,后面的安置都是她在打点,是以哪怕经过八年,昔日的少年在战火的洗礼下已经脱胎换骨,但是她依旧能认出来。

模模糊糊的林瑾衡记着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压根没见过戚威本人,否则说不得早年就认出来了,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林瑾衡不由的握紧了拳头,杀兄之仇,戚威总不会是失忆了吧,那他是被富贵迷了眼还是另有所图?

“若此事当真,那你便是立了一大功。”林瑾衡笑着道。

红衣神­色­犹豫不见喜­色­,见林瑾衡望过来,马上道,“方才冠勇侯看了奴婢好几眼,奴婢担心他是否认出了奴婢。”

十四姑娘忙担忧道,“十三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想灭口。”她也知道这事对戚威而言至关重要,这么些年对方半点不提,十四姑娘生怕对方杀人灭口,这才不等回府就说出来。

林瑾衡安慰道,“十四妹妹莫着急,这里是护国寺由不得他放肆,再说还有六哥在。”转头吩咐道,“芷言你去请六哥过来。”

林延思刚打发了周腾,就遇上芷言来请,还以为林瑾衡有什么话,等芷言简单一说,当下抚掌而笑,可真是瞌睡送来枕头。

林瑾衡救了戚威,戚威又救了他,世界可真小,虽然两人属于不同阵营,但是林延思一直敬重对方才­干­和为人,没少惋惜明珠暗投,若是有这份缘由在,倒是能解释的通了,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林延思进了厢房,又细细的问了红衣一边,然后不紧不慢道,“你做的很好!”戚威这人用得好了,那就是大皇子的催命符,至于怎么用,那可得从长计议。

林瑾衡对戚威可没林延思了解,见十四姑娘主仆都退下了便问道,“他想­干­嘛?为了报仇至于娶周瑶吗,夫妻一体,大皇子出事,他也难逃­干­系吧!”林瑾衡想不通,以戚威的才­干­,投靠别人对付大皇子也是一个法子,何至于以身犯险,再说了娶仇人为妻,他不膈应吗?

“投靠别人少不得碍手碍脚。”林延思沉吟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万一他的主子和大皇子化­干­戈为玉帛,戚威不成了笑话,“这事交给我们就成,妹妹莫担心,这次可多亏了妹妹。”

听这话头,林瑾衡就知道恐怕要在戚威身上做文章,搁谁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林瑾衡一行人送走六姑娘,打道回府。

林延思下了马车便去主院找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林瑾衡心中好奇,到底知道兹事体大,只得按捺旺盛的好奇心,该让她知道时总会知道。

接下来几日都是风平浪静,林瑾衡除了隔上三五日去慈宁宫向萧太后请安,其余日子都是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的日子。

眼看林延恩出征之日在即,林瑾衡便向宫里递了牌子,不过去的并不是林延恩居住的元钦殿而是慈宁宫。

说来林延恩已经成家立业又封王,按制成年皇子都要搬出宫,但是林延恩却依旧住在宫内,这么看来,皇帝是打算传位这个儿子的,偏住的不是东宫也不是皇帝早年的寝宫青华殿,就这么不尴不尬的住在元钦殿。

对此林瑾衡只想说一句,皇帝是个变态。

不过四月,在宫人细心的照顾下,花园里已经是万紫千红,这样的美景,让林瑾衡不由的放松了心情。

行至小玫苑,正遇上提着鸟笼打慈宁宫回来的三皇子,眼下该称一声醇亲王。

让人放下轿子,林瑾衡下来行礼。

醇亲王收回逗鸟儿的手笑道,“小表妹快去吧,祖母可一直念叨着你。”醇亲王长子和林瑾衡一般大,遂一直都喊她小表妹。

林瑾衡抿嘴笑,醇亲王几个月前还是敦厚稳重的­性­子,可是随着皇帝的抬举,他没有发愤图强,反而快速的荒唐起来,迷上了逗鸟遛狗,还迷得人尽皆知,

重华闲暇时笑说醇亲王是顶顶聪明的人。

皇帝想三足鼎立,醇亲王却不合作,皇帝到底是他生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反而一旦掺和进去,他是三位皇子中最势单力薄,本身又才­干­平平,希望渺茫,兄弟可不是父亲会对他手下留情。做个富贵闲人,皇帝和兄弟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最自在!

林瑾衡笑着接话,“外祖母明明最念着您,说您不在,这慈宁宫就冷清的慌。”醇亲王这段日子经常拿着宠物去逗萧太后,不用看孙子们斗得乌­鸡­眼似的,萧太后自然快活。

又真心实意道,“醇王表哥这雀儿真漂亮!”

醇亲王笑容满面,“小表妹喜欢,你就带回去吧。”

林瑾衡偏头笑,“我可养不来这鸟儿,到我手里没几天就没­精­神气了。”

醇亲王也不再客套,笑着催促林瑾衡快去慈宁宫。

表兄妹二人就此道别,林瑾衡站在原地目送醇亲王离开,才转到软轿中,要是她这些皇子表兄弟都这么可爱多好,可事实上就是因为少才显得特别可爱!

等林瑾衡到了慈宁宫,果不其然,就见俞钰晚也在。

俞钰晚迎上来打趣道,“你可来迟了,元儿巴巴的等着你,终是等不及刚刚睡下。”

林瑾衡笑,“不醒可就没礼物了。”

“那他还不得晚上睡不着。”萧太后也笑,又问道,“你父亲母亲身体怎么样?”

林晋海‘病重’,重华­干­脆也‘病’了,夫妻二人都退出了众人视线。

“劳外祖母惦记,太医说好生将养着即可。”

萧太后点了点头,女儿女婿为什么病她当然明白,可是面对魔怔了一般的皇帝,她也无能为力。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林瑾衡命人将一叠她求来的平安符都拿出来,递给俞钰晚道,“嫂子,这是我给九表哥求的。”三哥变九表哥,林瑾衡花了好久才习惯过来,不至于口误。

俞钰晚笑着接过来,细细抚着手下各种护身符,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林延恩是以太子身份出征,平安凯旋,这次必然也会平平安安,只是俞钰晚收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她心难安。

大面上和当年一样,可是细节却变得面目全非,上辈子可没有皇帝被刺杀这一茬子事情,直到皇帝元和三十四年得了一场大病,身子垮了一大半,遂急急忙忙让林延恩认祖归宗,且是以太子身份入住的东宫,只是半年后皇帝身体突然好转,面对权倾朝野的太子,皇帝他慌了,最终引发了晚年的的混乱。

她冷眼看着皇帝故技重施,这么下去将来怕是又得出乱子。

林瑾衡见俞钰晚难得的出神,想着她是在担心林延恩少不得宽慰几句。

萧太后赞同道,“琮儿最是稳妥不过,你不要胡思乱想。”

俞钰晚忙点头称是。

四月十九,宜出行。

带着众人的期望以及不能宣之于口的担心,林延恩带着大军向北边而去,同行的有周誉,两人历来默契,有他协助于林延恩而言不亚于如虎添翼。还有周腾,这是恪亲王有意磨练他,磨剑三年,也是时候让他验收一下儿子的成果。

京城北门郊外的秦月山顶坐落着几座别院,其中一院子的高楼上站着身姿挺拔如翠竹的少年。

远远望去,天空与大地连成一线,连绵的军队如同蝼蚁,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弱小的可怜。

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衬得容颜如玉。

军队中,周腾驱马靠近林延恩,嬉皮笑脸道,“九堂哥,弟弟这次可靠你了!”

林延恩笑看周腾,忽尔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周腾心下一凛,笑嘻嘻点头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这不是来求那三分吗!您可得手下留情啊!”说罢又驾马赶到一边找朋友,好似怕被林延恩教训一般。

正巧转过头来的周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中的马鞭,笑骂,“这小子没个正形!”

“那你给他做个好榜样,阿腾打小最崇拜你。”林延恩慢悠悠道。

周誉挑眉,见林延恩眼底信任神­色­,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定不负所望!”

天高任鸟飞,海口凭鱼跃。

林延恩愿意给他施展抱负的舞台,不用再束手束脚,他,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林延恩愿意给他施展抱负的舞台,不用再束手束脚,他,求之不得!

215

自从林延恩出征之后,林瑾衡一颗心都悬着,唯有听到边关传来的好消息才能放松一下。

九姑娘看不下去便说道,“明儿我和母亲要去看大姐姐,大姐姐也想你的紧,不如你和我们一块去吧。”这几个月林瑾衡除了上香和进宫就鲜少出门,为了什么,虽没有明说,九姑娘隐约能猜到一些。不过看望重病的姐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来也无大碍。

林瑾衡收起手中的邸报,抬头望着九姑娘歉疚道,“我也好久没去看大姐姐了。”想问什么终究将话咽了回去,大姑娘怀孕本是喜事,只是这怀相并不稳,随着月份越大,大姑娘身子骨越差。听太医的意思,这一胎十分凶险,生产时怕是有难产的风险,便是侥幸母女均安,母女的健康状态也让人堪忧。

九姑娘见林瑾衡眉宇间的忧愁之­色­,也被勾起心事,她知道的更多,为了以防万一,大姑娘已经在考虑填房人选,作为一个母亲,她心底总是坚信能保住孩子,自己的安全是其次,若是她熬不过来,为了孩子,势必要替他选一个妥帖的继母。

第二日一起去忠义侯府的除了二太太、九姑娘和林瑾衡,府上十岁以上未出阁的姑娘们都随行,便是四房十一姑娘和十二姑娘、五房十四姑娘、六房十五姑娘。

大姑娘如今怀胎七月,肚子却像五月,看得旁人心焦不已,尤其是她面­色­憔悴,更是让人心疼。

“最近胃口可好,孩子有没有闹你?”二太太坐在床前,目光柔和的看着大姑娘,眼底带着抹不去的心疼。

大姑娘欢喜道,“早上孩子还踢了我一脚。”大姑娘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太医说,宝宝很好。”对林瑾衡招手道,“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像十三妹妹一样自由自在的长大,想学弓马骑­射­便弓马骑­射­,想琴棋书画就琴棋书画。”目前已经确定这是个女儿。

林瑾衡见大姑娘笑容灿烂也欢喜道,“要是大姐不嫌弃,日后我给小外甥女做师傅,只要大姐不怪我把她教成一个野姑娘就成。”

大姑娘见她目光诚恳认真,脸上笑意越浓,“只要她快活就好,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可惜她如今才明白,能够肆意张扬的活着,何必为了一个美名,苦苦压抑本­性­。大姑娘回忆起往事,当年重华长公主稀罕女儿,经常接她过府,也是教她骑马­射­箭,带她游山玩水,连剑术也问她要不要学。一直到公主去了福建,老太太觉得她­性­子跳脱,拘着她定­性­子,她才慢慢稳重下来。现在想来那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了,无忧无虑,肆意洒脱。

林瑾衡笑着附和,“可不是,管其他做什么。”

九姑娘也是连连保证,“我虽然没衡妹妹学的好,但是也会教外甥女。”大姑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未出世的女儿,九姑娘只想让大姑娘安心。

见母女团聚,林瑾衡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道,“屋子里太暖和,我都要睡着了,我去外面给大姐姐折几枝花回来。”

九姑娘回头道,“你要是困了,去侧屋睡一会儿。”

林瑾衡笑着摇摇头,“这样晚上我就要睡不着,我还是去走一圈罢了。”

二太太便叮嘱,“外面天冷,把披风穿上。”

十一姑娘、十四姑娘和十五姑娘都笑嘻嘻的说着要和林瑾衡一块出去,十二姑娘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

待林瑾衡等姑娘们出了门,大姑娘靠在床上,对九姑娘浅笑道,“妹妹觉得十四妹妹怎么样?”

不等九姑娘回答,二太太悲从中来忍不住泪流满面,二太太心中大恸,“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妍儿,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你还年轻,就是不能再生,借腹生子,过继都可以。爹娘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舍得我们吗?”

九姑娘也是哭的鼻子红通通,哀求道,“姐姐,我们先养好身子好不好?”

大姑娘替二太太擦泪,微微笑起来,问道,“母亲,如果我掉进了池子里,你会不会拼着两个人一起淹死的危险来救我?”

二太太哑口无言,只能哀哀哭泣。

“我的孩子就在池子里,我现在就要去救她,母亲,也许我们两个都能活着回来是不是?”大姑娘把手放在肚子道。

那万一呢,二太太心如刀绞。

大姑娘笑容清浅,又问,“十四妹妹合适吗?”

二太太哪里不知道大姑娘这是在替自己准备身后事,“我们找御医,我们悬赏最好的大夫,肯定能好起来的,你还这么年轻。”

大姑娘拍拍二太太的手,镇定地安慰,“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安心一些。”又撒娇道,“娘,您就让我好好养病吧!”

二太太心中一痛,勉强道,“是个知礼的人!”

闻言大姑娘笑容复杂,喃喃道,“这样就好!”若她真有万一,留下的也不过是个女儿,想来填房总不会苛待,不过总归不放心,于是大姑娘经常以病中寂寞为由请姐妹们过来,就是为了选合适的人,实在不行就从旁枝中选人,总是要对方完全在林家掌握之中才安心。

“若真到了那时候,母亲多照顾她一些,让父亲和大哥也好好提拔十一弟。”他们以诚待人,十四姑娘对她女儿也总该好好的。

二太太只能忍着心痛点头应下,“你别瞎想了,万事有我和你爹在。你只管好好调养身子便是。”

母女说了会儿话,二太太便被老夫人派人请走了,见外头春光正好,九姑娘便提议去外头晒太阳。

大姑娘觉得自己今日­精­神尚可,忆及太医的叮嘱,遂从善如流,让人抬了到花园里晒太阳。

好不容易压下满腹怒气回来的林瑾衡进了院子便见休沐在家的赵世子,正坐在一边目光含笑的为大姑娘读书,间或抬头看一眼大姑娘,目光温润如水。大姑娘虽然脸­色­憔悴不堪,但是笑容明媚如花。

赵世子自从娶亲之后除了大姑娘一个女子也没有,也从来不出入风月场所,京城不管出嫁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谁不羡慕大姑娘得如此良人。

林瑾衡虽然知道中间有一个燕十娘,不过赵彦之是被他娘坑了,总的来说依旧算是个好丈夫。糟心亲戚、极品长辈他们家也有。

想起方才的事情,林瑾衡油然而起一股怒气,忙低了低头让自己恢复常­色­,赵家出了一个燕十娘不够,还来了一个赵娉婷,简直不知所谓。

正说到一有趣之处,大姑娘笑的有些岔气,赵世子赶紧替她抚背,目光关怀,低声道,“好些了没,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一下?”忠义侯府重金聘请了一位退休的御医,将他从老家接了过来专程照顾大姑娘。

大姑娘缓过来,脸上因为咳嗽带着病态的红晕,“没事,哪里有这么金贵。”目光下意识看向十四姑娘,这就是她目前最满意的人选,替她照顾彦之,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大姑娘的手轻轻放在还未显形的肚子上,这个孩子她一定会生下来的,大姑娘笑着招呼,“妹妹们快过来坐。”划过十四姑娘的目光非常复杂。

赵世子对林瑾衡一行人礼貌的含笑点头,目光并不做停留。

赵世子对大姑娘温声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你若有不舒服就请太医,不要撑着。”

大姑娘推他,“你去便是,这么啰嗦做什么,”又笑,“你在这儿,妹妹们都不自在的很。”最后一个字打了一个旋音。

赵世子抿着嘴,目光微沉,她的打算,他了解,让她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可是她偏偏放心不下,一定要亲力亲为。

这样的场景,他都止不住的心酸,她呢!

林瑾衡找了椅子坐下,笑,“偷得浮生半日闲,大姐夫和大姐姐好兴致。”

大姑娘笑而不语,指着案几上的书道,“妹妹送来的这几本书,我觉得有意思的紧。”

林瑾衡高兴道,“大姐喜欢,我往后再叫人送过来。”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大姑娘淡淡的笑着,对十四姑娘道,“彦之走了劳烦妹妹替我读一下,妹妹声音清脆悦耳,我听着就欢喜。”

于是在十四姑娘的声音中,有人听的昏昏欲睡,有人听的兴致盎然,林瑾衡便是听的兴起的,拿水果的时候,突然发觉大姑娘怔怔的看着十四姑娘。

林瑾衡读不懂这样的目光,但是看清了大姑娘的神情,有欣慰有不甘还有嫉妒。

心里猛地一跳,仔细看大姑娘,这不是她的错觉,而且大姑娘相当专注,都没有发现她的注视。

不过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有所察觉,便递了一盏茶给大姑娘。

大姑娘经提醒再看过去,就见林瑾衡低头夹核桃,不在意一笑,又看着十四姑娘读书。

十四姑娘垂着头,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慢声细语的读着,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林瑾衡靠在软垫上,她原没有多想,可被赵娉婷一搅和,哪里想不到是怎么一回事情,十四姑娘怕是大姑娘选中的人。对一个即将取代自己的人,态度不复杂才怪了。

以后这个人可能会住着她的屋子,睡着她的老公,不过应该不会打她的孩子。大姑娘能坦然面对才是不正常。

想到这里,林瑾衡就觉得心烦意乱,为大姑娘也为十四姑娘,不知这事,赵家是什么态度。

想起赵娉婷方才以讨教画作之名请她过去,话里话外都是夸奖赵彦之,还拿出赵彦之的诗词丹青,对她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火冒三丈,若只是赵娉婷的意思还罢,可如果牵涉到赵家长辈,林瑾衡只想说脑袋进水了。

她“克死了”十二皇子,所以就认为她沦落到要给人做填房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她“克死了”十二皇子,所以就认为她沦落到要给人做填房的地步!

216

自忠义侯府回来,林瑾衡便去正房请安。

重华长公主正在修建着一盆兰花,见女儿皱着眉头进来,放下手中的剪刀,叹气,“你大姐是个命苦的!”她当然知道林瑾衡是去看大姑娘了,也知道她为什么郁郁寡欢,为这孩子,她也揪心,可是她已经做了她所有能做的,剩下只能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林瑾衡恹恹的坐在重华身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姑娘在苦苦挣扎,赵娉婷作为小姑子却在那拆墙。大姑娘心心念念着要选一个妥当人,赵娉婷却勾着她心动,若她真对赵彦之动了心,哭闹着嫁过去,女人心有时候比针眼还小,如果对大姑娘留下的女儿起了坏心思,那对方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所以但凡心疼孩子的人家不是万不得已都不会娶一个出身比原配高的继室,赵娉婷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齿冷。

眼神一动,重华便知林瑾衡在恼什么,笑着道,‘赵娉婷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哪里值得你牵肠挂肚。”

林瑾衡一撇嘴,她身边但凡风吹草动,重华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遂问道,“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有长辈指使她?”

重华道,“若是妍儿熬不过来,填房由我们林家定,两家早就商量好的。”

这么说来,都是赵娉婷的个人行为,顿时林瑾衡眉宇间松快了一些,小姑子金贵,她不想大姑娘难做,又咽不下这口气,遂将事情委婉的捅到了忠义候老夫人面前。在她印象里,这位老夫人从来都是睿智且心疼大姑娘的,既然她把事情说开了,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也得给她个交代。

林瑾衡随手把玩着花枝,纳闷,“那赵娉婷­干­嘛掺和这事,吃饱了撑的。”抽风总得有个原因吧。

“赵娉婷和燕十娘关系很好,当年估摸着听她那不着四六的娘说了几句,还跑去找妍儿求情过,还想求妍儿纳燕十娘进门容她剩下庶长子,自然没用,想着因此迁怒妍儿了。”

林瑾衡怒火中烧,“简直莫名其妙,她自己也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我就不信她有这个容人的胸襟。”赵娉婷这是要让大姑娘走的都不安心啊。想起忠义候夫人,老夫人年老,这位长房嫡幼女便养在她娘膝下的,果然不靠谱的娘养出奇葩的女儿。

“我也好奇她有没有这个心胸?”重华饶有兴致道。

林瑾衡狐疑的看着重华。

重华笑眯眯告诉林瑾衡,她当年被忠义侯夫人母女恼得狠了,虽然忠义候老夫人出面惩戒,但是依旧气难平,遂使人去打听了下原想使点绊子教训一下二人,倒发现了点喜闻乐见的事,赵娉婷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家中住进了一个破落户表妹,肖家门禁森严,外人不知,她却打听到,这位表妹颇得赵娉婷未来婆婆为难大小姑子甚至未婚夫欢心。

重华慢悠悠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她们母女自己去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林瑾衡还是想笑,这算不算现世报,她真的很难同情赵娉婷。

想起另一事,林瑾衡又问道,“大姐姐若是不好,是不是就是十四妹妹了,十四妹妹她愿意吗?”推己及人,她若是大姑娘也会想在临终之前替儿女将后事安排妥当了,但是一厢情愿容易埋下隐患,十四姑娘如果心存怨恨,受罪的还不是孩子。

重华扬眉,“她为什么不愿意。这门亲事唯一的缺点就是做填房,可是若不是填房,以十四的身份怎么轮得到她。”

林瑾衡嘴角一抽,这是没问过十四姑娘的节奏,“人各有志,强扭的过不甜!”弄得不好那就是两败俱伤。

重华看她纠结的样子,笑,“二房那边具体怎么行事我是不知道的,不过你也不必在这瞎担心,你二婶最是稳妥的­性­子,你担心的事,难道她会想不到。等二房有了章程,你二婶总会来知会一声,到时不就知道了。”二房私事,她并不过问。

闻言林瑾衡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莫鼻子,她果然是她关心则乱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二太太和大姑娘肯定明白。

五太太送走二太太,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树长长一叹,吩咐道,“请十四姑娘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十四姑娘就到了主院,行完礼站在五太太的面前。

五太太打量十四姑娘,恍惚,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这个庶女,早年对她好不过是为了名声为了她的胞兄十一爷,不过人心­肉­长,十四姑娘十一爷都是孝顺知礼的,十几年下来,也有几分真心在。

在五太太打量的目光下,十四姑娘微微垂下睫毛,眨了眨眼睛,喃喃的唤了一声,“母亲!”

“你是个通透的,应该也猜到你大姐经常让你过去的意思了。”五太太微微叹息,大姑娘前途未卜,为了两家姻亲关系也好,为了孩子也好,势必都要从国公府再嫁一个姑娘过去做填房。

未出阁的几个姑娘中,九姑娘十一姑娘都有了人家,十二姑娘­性­子不好,林瑾衡不可能,在十四姑娘和十五姑娘之间,最终二太太母女选的是十四姑娘。

十四姑娘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你二伯母已经和我说明了,你大姐怀的是个女儿,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将来爵位还是新夫人儿子的。”五太太见十四姑娘神­色­一动,心绪复杂,闭了闭眼道,“二房的意思是你若不愿意绝不勉强,你二伯母的为人,我们还是能相信的,绝不会因为你拒绝了就记恨。”十四姑娘不愿意,十五姑娘也是好的,再不愿意,林家宗族里还有那么多姑娘,二房私下早就相看起来,忠义侯府又不是龙潭虎|­茓­,赵彦之续弦,起码得是三四年之后,二太太不愁找不到人,不过是多费些心思罢了,何必做恶人。

片刻后,十四姑娘轻声问道,“母亲,您觉得呢?”

“诶,”五太太叹了一口气,泼天富贵谁不羡慕,赵世子人品家世才貌在京中各家子弟当中都是上等,十四姑娘嫁得好,对十一爷和她亲生女儿七姑娘都有裨益,说不心动是骗人的,但是做填房到底不好听,再有多哪怕是做填房,十五姑娘身份也有所不足,进了忠义侯府怕是不容易。国公府也不平静,但是与他们五房向来无关,十四姑娘未必应付的来侯府一大堆事情。

“自古继母难为,轻不得重不得。再来,赵世子和妍儿多年感情,新夫人难做的很。”五太太终究不忍心。

十四姑娘神情瞬间一变,让人难以描述,细细思索了一番五太太的话,缓缓道,“女儿不怕!”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如有嫡子在继母难做,但只是女儿,她自信能做好。至于大姑娘和赵彦之夫妻情深,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要做好一个主母就成。

五太太默默的看着十四姑娘,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她太惊讶,十四姑娘一直以来都活的很明白。打小就会偶尔犯点小错制造机会让她这个嫡母表现慈爱,明明聪慧的很,却韬光养晦从来不会让七姑娘难做,等七姑娘出阁了,疯丫头渐渐懂事展露才华,她都看在眼里。

十四姑娘分寸拿捏的很好,想来,二房就是看中她这一点。十五姑娘虽也懂事,不过相对而言,­性­子更天真一些,小姑娘天真了,免不得要做点不切实际的梦。

良久五太太才道,“在人前绝不能表现出来,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万不可马虎。不要和赵世子接触,切忌这一点。再有,你一定要记得,你大姐还有可能会平平安安,到时绝不能心存怨恨。”说到后来,五太太神­色­越来越严厉。

五太太缓和了神­色­,柔声宽慰道,“我没什么能耐,你十一哥还年轻不顶事,都不能给你寻到什么好人家。若这事不成,想来二房不会对你撒手不管,也会替你安排亲事,有他们出面,比我们找的不知能好多少。”

“女儿明白,母亲放心。”十四姑娘垂首躬身应下,神­色­感激。

偶尔姐妹间相处,林瑾衡便忍不住多关注十四姑娘几眼。九姑娘撞见几回,便晓得她也知道了,遂拿着林瑾衡当知心姐姐,一个担心在外出征的兄长,一个担心命悬一线的姐姐,互相安慰着,感情愈发深厚。

“十四妹妹真是个美人!”九姑娘低声对林瑾衡道。

今日是十一姑娘生日,姐妹们便聚在一块为她庆贺一番,林瑾衡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也觉得十四妹越来越漂亮了。”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十四姑娘容貌清丽,略施粉黛,便是佳人一枚。

“打扮得这么好给我们看有什么用,今天又不去忠义侯府。”十二姑娘讽刺出声,何况四太太身体不行那段日子,孙家频繁带人过来探望。

大姑娘身体状况摆在那,十二姑娘哪里不知道十四姑娘去忠义侯府做什么。明明她出生比十四姑娘胜了不止一筹,偏抛下了她,十二姑娘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愤恨不满。且今天还是她最讨厌的十一姑娘生日,想起四老爷因为不能热热闹闹庆贺而愧疚的赏了十一姑娘一堆礼物,和自己及笄那日都不遑相让,十二姑娘肺都要气炸了。

她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九姑娘拉下脸比十四姑娘还先出声,粉面含煞,“林瑾妤你什么意思?”

林瑾衡哀叹一声,为这大姑娘,九姑娘本就心情不好,十二姑娘害借大姑娘闹事,兴冲冲往枪口上撞,自寻死路。

只是今日是十一姑娘的好日子,虽没请外人,到底要给寿星公留面子,遂捏了捏九姑娘的手,教训十二姑娘也不必赶着这时候。

十二姑娘高声道,“九姐,你可不要被林瑾芝骗了,她平日装的怎么善良,关键时刻就露出尾巴了。大姐姐这个样子,她还打扮的这么好,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十四姑娘指不定怎么求着大姑娘各种死,好给她腾位置,最好孩子也留不住。

去更衣回来的四姑娘正好听到这一句,马上厉声道,“林瑾妤,你给我闭嘴。”十二姑娘话说的这样尖酸刻薄,就是她这个亲姐姐都听不下去了。

不敢细看九姑娘神­色­,四姑娘喝骂道,“就你能说会道,你不欺负姐妹心里就不自在是不是。”四姑娘一顿疾言厉­色­,显而易见是真的生气了。

十二姑娘被训懵了,嗫嚅道,“姐,姐姐,我。”

四姑娘根本不看她,对着十四姑娘做了一个长揖,“十四妹妹,瑾妤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训她的。”

十四姑娘笑着道,“自家姐妹谁也不会真心和她计较,只是若是对着外人这样。”

四姑娘心领神会,大家都是姓林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谁也不会把十二姑娘的德行往外讲,但是对着外人,十二姑娘再这么没轻没重,什么名声都没了,以后哪里能找到好人家。

“我们还有事,便先告辞了,姐妹们继续赏花。”四姑娘带着恹恹的十二姑娘离开,看这架势是打算回去深层次教训。

林瑾衡望着姐妹的背影深深的觉得,十二姑娘就是属炮仗的,还是假冒伪劣产品,不用点火,自己就能炸起来,不止炸伤别人也炸伤自己。姐妹们相处,十次纠纷十次是她先开战的。

面对垂头耷脑,咬着嘴­唇­神­色­不甘的十二姑娘,四姑娘徒然一叹,她哪里不知道十二姑娘为何不忿,训她骂她估计也没用,遂道,“你以为十四妹这门婚事真有面上看起来好。”

十二姑娘不解的看着四姑娘,眼神明明白白满是哪里不好了,那可是世袭罔替侯府的世子夫人,赵彦之又人品才貌俱全,阖府哪个姐妹比她嫁得好,阖府哪个姐妹嫁得比她好,十二姑娘不由的出了神。

“大姐夫和大姐伉俪情深,二十多年的感情,你觉得十四妹能Сhā的进去,大姐文采人品容貌俱是一流,十四妹妹嫁过去少不得要被比较。忠义侯府是大姐外家,对于取代了大姐地位的人,感情会不会复杂。

大姐如果留下一个儿子,有这个孩子在,她的儿子承不了爵位。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将来不成器,忠义侯府和国公府都要怀疑她,里外不是人。十四妹一举一动就会处在风口浪尖,要是有一个不周到,两府都不会放过她。

再有忠义侯府亲近二房,十四妹妹嫁过去,也不会一心帮着五房,你还觉得这么婚事好?”

四姑娘眼下是绞尽脑汁的告诉十二姑娘这么亲事是多么的表面光鲜内里苦,就想着打消了她那点痴心妄想。说的口­干­舌燥,才问道,“你明白吗?”

十二姑娘怔了怔神,神情是若有所思,在四姑娘的目光下微微一点头。

四姑娘松了一口气,心中欢喜,抚摸着十二姑娘的头道,“你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这次我罚你亲自去向九妹妹和十四妹妹道歉,然后抄写家规十遍,你服不服?”

十二姑娘眼中划过恼怒之­色­,不甘不愿的点头。

四姑娘揉了揉太阳|­茓­,安慰自己欲速则不达,慢慢教,慢慢教!

作者有话要说:四姑娘揉了揉太阳|­茓­,安慰自己欲速则不达,慢慢教,慢慢教!

四姑娘、十二姑娘,四房嫡女

十四姑娘五房庶女

217

“正宾你想请谁?”重华长公主倚在榻上笑问林瑾衡,这一眨眼马上就是林瑾衡行及笄礼的日子,正宾、有司都已经定下,一般而言,赞者为笄者的好友、姊妹,就看林瑾衡怎么选。

林瑾衡想了想笑道,“我跟颖表姐和紫涵说好的,互相轮着,轮到我应该请颖表姐了。”周颖及笄请的是萧紫涵,萧紫涵及笄请的是她,谁都能过一把瘾。

重华点头,“那我就把帖子送过去了。当天观礼,你有哪些要好的姑娘想请,一并说了。”

自家这状况,林瑾衡也不想大办特办,且她也不在乎这些虚的,遂道,“边关正在打仗,我想着这及笄礼简单一些好,只请些往日亲近的亲戚,不若把用来做场子的银子送到寺庙和善堂。”

重华笑睨她一眼,“咱们家还缺这点银子不成。”

林瑾衡笑吟吟道,“弄得隆重了最后累得还不是我,我就是想偷个懒。”

重华脸上浮起笑意,如何不知林瑾衡的心思,轻叩着茶几,罢了,及笄礼上委屈了女儿,她日后定补偿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母女俩遂商量着将及笄当日的事情定下,当日来宾不过是林家出嫁的且在京的姑娘姑爷,林氏宗族几个有分量的族人加上萧紫涵这一房,再有便是宗室那边请了恪亲王以及隆华公主几位。

虽然来者各个身居高位,但是相较于林家地位,这点的宾客委实寒碜了,外人不免起了几分心思。若说就因为这敢挑衅找晦气的那却是没人有这个胆的,别看林家现在权势都被皇帝架空成了富贵闲人,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十几年来一直手握重权的林家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羸弱,何况九皇子还好好的立在那,九皇子不倒,林家就是掉进泥里了照样不容小觑。

迎宾、开礼、三加三拜……

林瑾衡跪在林晋海和重华面前,恭听聆讯,原本是十分庄严肃穆的气氛,不过林瑾衡想起她爹明明­精­神好了许多却要摆出一份说话都强撑的模样,强忍着不笑出来,实在忍得好痛苦!

林瑾衡忙将下垂的角度加大了几分,等父母说完了,郑重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说着跪拜行大礼,然后起身走到场地中央依着顺序向来宾作揖感谢。

林晋海望着曲裾深衣的女儿款款走来,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怅然,不免恍惚出神。

重华轻笑,不着痕迹的轻推林晋海,此时林瑾衡已经走到父母面前,笑吟吟的望着二人。

林晋海回过神来,笑着站起身,待林瑾衡站到二人中间与他们并列而站立,对众人作揖感谢道,“吾女瑾衡笄礼已成,林某在此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拨冗参加。”

至此,及笄礼方结束。

林晋海以身体抱恙退下,林延思代替父亲招待男宾去文远厅,女眷则由重华亲自招待。

林家姑娘不提,姑娘们林瑾衡只邀请了萧紫涵和周颖,三人多日不见,林瑾衡陪坐片刻,便携了二人离开。

“恭喜恭喜!”萧紫涵笑嘻嘻的团团作揖。

林瑾衡笑嗔她一眼,伸出手,“礼物呢!”

“啧!”萧紫涵翻白眼,“早进了你家库房了,那么长一张礼单呢!”说着还夸张的比了手势。

林瑾衡忍俊不禁,却是道,“那是长辈送的,不算数,你的呢?”斜睨萧紫涵,“我可记得,你及笄那次我整整送了你十五幅画。”动了动手腕,唉声叹气道,“累的我一个月都不能动笔。”

萧紫涵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捂着腰间的荷包,万分不舍一脸­肉­疼的递出来,“这个给你总成了吧。”

林瑾衡岂信她,猜付里面要么是让她空欢喜的东西,要么就是萧紫涵为她特意准备的礼物,当下好奇的解开来看,一看便满眼欢喜。

荷包内是巴掌大蓝田玉,玉是难得的好玉,不过林瑾衡从来不差这些东西,让她喜出望外的是形状,竟是和她养的十步有九分像。

“你看,像不像十步,连神情都像极了。”林瑾衡稀罕的问旁边的周颖。

周颖点头,笑着问萧紫涵,“是专程照着十步雕出来的吧?”

“我这也是取巧了不是?”萧紫涵笑的暧昧,正要打趣几句,在见到林瑾衡神­色­之后,后面半截话销声匿迹。

林瑾衡看了她两眼,将玉雕放回荷包你,笑眯眯挽着萧紫涵的手道,“不错,不错,我很喜欢,为了奖励你,我让厨房做你最爱的红枣蜂蜜糍粑。”这是林家点心中,萧紫涵最爱的一款。

萧紫涵喜上眉梢,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反客为主,拉着林瑾衡提出一叠声的要求。

周颖落后两人几步,望着二人背影叹气,一个两个都装傻充愣。

如今的十步是姚以安所送,显然这玉雕让林瑾衡想起了人,萧紫涵本意也是拿着姚以安打趣林瑾衡,可林瑾衡似乎不想提及姚以安。

是碍着皇帝还是林姚两家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林瑾衡回头对周颖招了招手,“颖表姐快些!”

见林瑾衡笑容,周颖突然笑起来,不就是个男人,有什么大不了了,得也罢失也罢,日子照样能过的好!

周颖紧走几步赶上,三人一道说笑着往水榭而去。

“郡主!”

林瑾衡觑着婆子的脸­色­,对周颖和萧紫涵点头示意,便走远几步。

那婆子这才开始说话。

随着婆子的讲述,林瑾衡脸上笑容渐消,可真是让人长见识,七爷以讨教学问为名将赵世子邀请到书房,笨手笨脚的丫鬟打湿了衣裳,赵世子去更衣时好巧不巧被来寻兄长的十二姑娘遇上。

真当小厮丫鬟都是瞎子聋子不成,能这么巧的撞见,可真是嫡亲兄妹,手足情深啊!

七爷这是打算有一个世子妹夫,想好风凭借力,扶他上青天吗?

林瑾衡怒不可遏,大姑娘危在旦夕,这兄妹俩倒是提前谋划起来了,简直不知所谓。

再有今天可是她的及笄礼,这兄妹俩倒是给她来这一出,可真给她送了好大一份大礼,“现在怎么样了?多少人瞧见了?”

“四老爷四太太应该知道了,老奴正想禀报公主和六­奶­­奶­。”事情发生在四房,她们得到消息终究晚了一步。

林瑾衡冷哼一声,还没笨的要死,没牵扯到外人,大姑娘可还活着呢,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怎么收场,这时候闹出丑闻,十二姑娘可就不上不下坐蜡了。

让四老爷知道,他们这是打着让长辈出面做主的主意?反正林家要嫁一个姑娘过去,都这样了,十二姑娘嫁过去不也一样。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母亲和六嫂都忙得很,你不必过去了,我会和她们说,你派人将七爷和十二姑娘分开看起来,”又不放心,林瑾衡怕一般的仆役压不住这兄妹俩,遂指派了芷言过去,“你去瞧着两人,什么事都得客人走了再说。”

林瑾衡庆幸这兄妹俩还有点分寸,否则她可没脸去见大姑娘。

安排好事情,林瑾衡吐出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大喜的日子,给她添糟心事,十二姑娘可真是生命不息,作孽不止,之前是一个劲往周誉面前凑,现在是赵世子,被她盯上真可怜!

周颖和萧紫涵等林瑾衡回来了,也不追问,若无其事的继续方才的话题。

之后的宴席上也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218

“我要见父亲,我要见父亲。”十二姑娘几乎哭着说道,往外冲的身形却被人强行拦住。

十二姑娘气急败坏的指着芷言骂道,“你给我让开,林瑾衡凭什么关我,我父母俱在,还轮不到她来指手划脚,欺人太甚!”

芷言抬眼看十二姑娘,笑的八方不动,“姑娘稍安勿躁,等前头忙完了,四老爷和四太太就过来了。”四老爷和四太太都已经得了信,也想过来,不过被拦在了门外,这档口重华长公主忙着,没空闲理这糟心事,也不想让父女母女见面,商量出什么来,故拦着不让见面。

十二姑娘心头一震,她已经被关在屋里好几个时辰,早已心慌意乱。原想着他们四房在府里也有些体面,父亲出面求情,她就能得偿所愿。

事情也一直按着他们设想的,她撞见大姐夫更衣,一群丫鬟婆子也都瞧得分明,她名声坏了就能顺理成章顶替十四姑娘嫁过去。

她等着父亲来给替她做主,可等来的却是长房的人,四老爷、四太太迟迟未露面,这阵仗让十二姑娘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跳出了计划之外。

十二姑娘激动起来,之前还有几分矜持,没有用劲往外闯,这次使出了吃­奶­的劲向门口冲,“父亲、四姐!”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总是最信赖的人。

芷言如何会让她跑出去,外面还有客人在,出了纰漏,她万死难辞其咎。

最终十二姑娘只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传话的丫鬟进来便见发簪衣裳凌乱的十二姑娘,吃了一惊,忙收敛心神对芷言道,“六­奶­­奶­请十二姑娘过去。”

“还有谁在?父亲在吗?四姐在吗?”十二姑娘几步跑上前,攥着那丫鬟的手紧张问道。

丫鬟吃痛,却不敢挣扎,面对神­色­近乎歇斯底里的十二姑娘小心翼翼道,“四老爷、四太太都在。”

十二姑娘登时长出一口气,捏了捏手心,觉得有了底气,想起这几个时辰,恨恨的瞪一眼芷言,狗仗人势,想讽刺一句,考虑后果,到底忍了。

芷言笑了笑,侧过身子恭敬道,“十二姑娘,请!”

林瑾衡坐在偏厅耳房内,十二姑娘和七爷的事情,重华让许鸾处理,个中缘由,林瑾衡猜是想让许鸾练手和立威,俞钰晚成了皇子妃,这世子夫人自然便是许鸾了。她是小辈,没她在场的理,重华又想让他长见识,遂安排她暗暗旁听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动静,林瑾衡晓得正主来了,选了舒适的姿势坐好,她倒像知道这事会怎么收场。

许鸾是晚辈,见到四老爷和四太太上前迎接,蹙着眉头叹道,“叔叔、婶婶,这事……”欲言又止,沉沉一叹。

四老爷眼皮一跳,道,“大好的日子竟然出了这等事,还好只有我们府上的人知道,忠儿和瑾妤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听的林瑾衡忍不住挑眉,四老爷这意思是这事完全是意外。

这时十二姑娘和七爷也连声应和,一口咬定是意外,十二姑娘嘤嘤哭泣,泣不成声,好不可怜。

“侄媳­妇­原也以为是几个下人擅离职守,才让十二妹妹这么进了屋,”许鸾的语气很为难,似乎难以启齿,“四叔还是自己问上一问!”

须臾,门外又进来几个仆役,战战兢兢的跪下。

十二姑娘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的看着七爷,见七爷也是惨白着一张脸,又无助的看着四老爷四太太。

四老爷心头浮起失望之­色­,自嘲,方才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能把事情这么揭过去,儿女再不争气,那也是他的亲骨­肉­,他这个做爹还能怎么办?何况七爷还是他唯一的嫡子。

随着小厮尤其是十二姑娘­奶­娘的招供,四老爷一张脸沉的能滴下水来。

十二姑娘面无人­色­,失声尖叫道,“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是谁,是谁指使你们污蔑我。”

听这阵仗,林瑾衡都以为十二姑娘要扑上去要咬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十二姑娘没能耐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能认栽。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爱杀人灭口了。

四老爷暴喝一声,同时清脆瓷器碎裂之声响起,难掩失望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十二姑娘没见过盛怒的四老爷,她虽不讨四老爷欢心,但是四老爷也从不会对他疾言厉­色­,当下骇住了,愣愣的看着四老爷。

四老爷又痛心的看着七爷,“你也是个糊涂的,由着自己院子里的人犯下这等大错,御下不严,你太令为父失望了。”

这话一出,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寂静。

七爷看着四老爷,动了动嘴­唇­,最终满脸羞愧道,“儿子有愧!”低垂着头,紧握着双拳,跪在那里不吭声。

十二姑娘不可思议的看着七爷,眼睛瞪得极大,呓语道,“七哥,七哥!”

四老爷一拍案几,恨声道,“家门不幸,出此逆女,侄媳­妇­该怎么处置就处置,不必给我面子,不让他们长长教训,日后他们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林瑾衡一惊之后忍不住冷笑起来,四老爷这是弃车保帅了,可不是,七爷可是四房唯一的嫡子。下人众口一词,辩无可辩,四老爷已经没脸替十二姑娘开罪,遂打算把女儿抛出来扛下一切。

小厮的话头里只提了十二姑娘的­奶­娘,而­奶­娘也没提到七爷,四老爷要说是十二姑娘知道七爷邀请赵世子之后便起意谋划倒也挑不出理来。

根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七爷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在众人印象里,这位四房嫡子才­干­平平,不打眼却从来不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中规中矩的世家子弟。

十二姑娘如梦初醒,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为什么,父亲,明……”

“砰”的一声,四老爷一挥手,将几上果盘扫到地上,几颗果子飞到十二姑娘身上。

四老爷目光森冷的盯着十二姑娘,蠢不可及,连轻重缓急都不会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儿子留下这个污点。

十二姑娘惊惧的看着四老爷,直愣愣的站在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如坠冰窖。

看着差不多了,许鸾斟酌着开口道,“十二妹年轻不懂事才会犯下大错,看来这规矩得好生学一学,我有一位教养嬷嬷规矩是顶顶好的,如今正在我的庄子上休养,不若让十二妹妹跟福嬷嬷学上一阵子。”既然在府里在父母跟前学不好,那就去庄子上学,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什么时候回来。

四老爷点头,就十二这脾气而言,学规矩有一番苦头吃,但是学好了受益的还不是她自个儿。

许鸾瞥一眼沉默不语的七爷,没有说话,小姑子她能管,小叔子那得避嫌,何况面上七爷也没大错。若真要追查七爷到底有没有参与,不说让四房生了间隙,还要让十二姑娘得罪了唯一的兄长,惹的父亲厌恶,十二姑娘前途堪忧,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见此四老爷神­色­稍暖,许鸾好歹卖他面子,没有抓着七爷不放,他却不好不惩罚,他虽护着儿子,却不表示不生气,当下让七爷去祠堂罚跪,并抄写家规。心中盘算着是不是把儿子送到外面去历练一番,他这儿子比起其他几房侄子终归逊­色­几分。

在此期间一直安静聆听的十二姑娘忽尔吃吃笑起来,目光缓缓的划过堂上众人,划过四房人时,眼中含着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怨、恨,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扑上来的四太太搂住,四太太将十二姑娘的头按在胸口上,哑着声音道,“好孩子,到了庄上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母亲会经常来看你的。”然后用只有十二姑娘能听见的声音道,“想想你四姐,想想她!”四太太知道,四姑娘是十二姑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果然四太太感觉到怀中挣扎的身体安静下来,安抚的拍着她的被,提高了声音道,“等你学好规矩,马上就能回家。”若真能让十二姑娘改了脾气,四太太也求之不得。

十二姑娘终于能开口说话,因为靠在四太太怀里,瓮声瓮气,“女儿明白!”

送走了四房等人,林瑾衡便从耳房走出来。

“妹妹觉得怎么样?”许鸾笑问。

林瑾衡皱了皱眉头,“别让十二姐姐带自己的丫鬟过去,咱们多指点人过去伺候便是。”她只能听见声音,总有说不出来的古怪。

许鸾笑,“妹妹是怕十二妹又闹事?”

“有备无患!”十二姑娘行事实在出人意料,她觉得还是防备些好,反正也没损失。

219

攻打大宛,开头一个月势如破竹,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宛与大历的实力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林延恩真正忌讳是大宛背后的大梁,大梁作为当世大国,与大历关系一直暧昧不清,两国互相试探,互相觊觎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果然在打下孜黎城之后,大梁派出的援兵也来了,那才是一场实力对等的战争,而不是碾压,军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血流成河。

夜幕降临,营地中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灯光,一列列步伐一致的士兵来回巡视,上空盘旋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帅帐之中,一络腮胡子的大汉狠狠的一拍桌子,“他/娘的,让老子知道哪个吃里扒外,老子剥了他的皮!”

旁人也是义愤填膺,这一群都是老兵油子,脾气耿直暴烈的居多,当下也咒骂了几声。这次会议遂只让心腹将领参加,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故都不掩饰怒气。

打仗不怕对手如狼似虎就怕同伴蠢笨如猪,更怕里通外和。眼下他们就遇上了这戳心窝子的事。

自古战争就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为了防止大梁耍花样,他们故布疑阵,安排了三十八个真真假假的粮草地点。

昨天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奸­细几把火几包炸药烧了他们十八个点,每一个里面都是满满的粮食,天­干­物燥又起着风,几乎烧的一­干­二净,要不是对方人手不够,估计剩下几个点都保不住。

营地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这么多­奸­细且运气这么好一烧一个准,说没内鬼,谁信!偏这档口为了安抚军心,不好严查,遂只揪了个小虾米出来。

“王爷,眼下我们的粮草只够坚持四天。”林延恩手下一谋士道,孜黎城内的粮仓在破城之前就被大宛人自己烧毁,而这里离大历边境有二十天的距离。不管是等着大历派人送粮草过来,而是甩掉粱人往回赶都来不及。

再骁勇善战的士兵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啊!

“要不向孜黎城人征粮,到时候连本带息还他们。”语气很犹豫,‘征粮’是体面的说法,在大历人眼里他们是英雄,在孜黎眼中他们就是害他们流离失所的敌人,谁会给敌人送粮食,最后还是得弄点非常手段。

“不可!”坐在上首默不作声的林延恩坚决道,大历将士绝不能留下扰民的污名。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只关心吃饱穿暖的问题,统治者是谁他们并不十分关心,虽然异族在归顺的过程中更困难一些,但是在现实无法改变,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会安于现状。为了渡过这次难关破例强行征收粮草,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吩咐下去,不管是谁,滋扰百姓,斩立决!”

众人心头一凛,马上挺直了腰板回道,“遵命!”然后众将军都看着林延恩,眼含期待,明明比众人都年轻,但是在众人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解决的。

侧对着灯火的林延恩,一张脸半明半暗,“派一支部队去西宁借粮,来回八天足矣。”

算一算路程七八天的样子是差不多了,余下的粮草紧巴巴算一下倒也能撑到那时候。但是西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备到足够他们等到大历援军的时候吗?

很多人的脸上后浮现狐疑之­色­,“一下子他们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吗?”

林延恩笑了笑,语气笃定,“西宁会有的。”西宁和大宛不同,大宛处于大梁和大历中间地段,所以敢背叛大历,西宁可没有这份地利,西宁王不敢得罪大历。

作为友邦,对方既然帮了他,他倒愿意让皇叔邱摩尔安分下来。

西宁王若是想敷衍拖沓,他不介意找邱摩尔帮忙,相信这位王爷很乐意取侄子而代之。

林延恩走到沙盘面前说道,“这八天是最危险但也是我们的机会。”在粮草被烧那一刻,粱人和大宛的盟军就发动了攻击,粮草被毁,是大历士气最旺同时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愤怒而杀气腾腾,因为后继无力而心怀胆怯,端看怎么引导。

众人脸­色­一正,心头沉甸甸。

“他们以为我们没了粮草为拖延时间会采取防守姿势,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让对方心存疑虑不敢轻举妄动。”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当下林延恩便做了一番部署,一场会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结束之后,各自领命退下。

“阿腾。”

欲往外走的周腾一动,转过身来,笑嘻嘻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林延恩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又笑道,“否则我可没法向皇叔交代。”

周腾大笑,“放心放心,虽然我做梦都想着建功立业,但是我还是很惜命的。”见林延恩再无吩咐,便笑着掀起帘子出了营帐。

回到自己帐篷的周腾,脸上的笑意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走到书案前坐下神­色­木然的看着晃动的烛火,随着时间的流逝,神­色­挣扎,呆坐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提笔写了一封信,卷成比小指头还细的一截。离开书案走到床边,掀开床底的帷布,露出的不是土壤而是一个黑乎乎的洞。

周腾伸手掏出一只一手长宽高的笼子,里面是一只拳头大小,长相类似松鼠的动物,这东西俗称地行兽,擅长在倚仗之下的底下爬行。那小东西极其安静的任由周腾将信Сhā入脚环中,显而易见是受过训练的。

等做好一切,便将这地行兽又放回洞中,原本安静乖巧的家伙,猛地开始刨土,不一会儿洞里便失去了它的踪影。

周腾将笼子放回去,又盖好帷布,将一切恢复原样,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220

周腾低眉敛目站在原地良久,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半响才吐出一口浊气,自嘲一笑,转身打算坐下,却因站立过久腿脚发麻而踉跄了一下,等他站稳身子就见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

“王爷!?”周腾诧异出声,在军营中,周腾一直都唤林延恩王爷而不是堂哥。

林延恩背着手走进营帐,身后没有一个亲卫跟进来。

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延恩,周腾忍不住心头乱跳,勉强稳住心神,迎上前道,“这时辰,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延恩目光微动,看着周腾的眼神复杂难懂,缓缓的伸出手,指尖夹着一张凌乱褶皱的纸。

但见上面熟悉的笔迹,周誉脸­色­大变,脑子里“轰”一声,一片空白,抖着声音道,“我,这……”望着林延恩漆黑的眼睛,最终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狼狈的垂下头。

到了这一步,林延恩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来之前心中还在骗自己,也许是别人假冒周腾的字迹栽赃嫁祸。

“为什么?”林延恩一字一顿道,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的人,居然在背后捅他一刀,到底是什么值得他这样做。

“对不起!”周腾一抖,低着头不敢看林延恩失望的脸,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

林延恩上前几步,拽着周腾的衣领,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沉声道,“你听听,号角声,炮火声,厮杀声……大历千万儿郎驰骋在沙场上,为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斗,但是作为周家人你在做什么?”林延恩抬高了声音,逼问道,“你在通敌叛国!”

刹那间周腾褪尽了血­色­,神情狼狈,抖着嘴­唇­,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林延恩松开了揪着周腾的手,周腾往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林延恩面前。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人家手上?”林延恩问,若非如此,林延恩不信周腾会背叛他,但是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能让周腾愿意通敌叛国,他百思不得其解。

周腾身子一僵,似乎难以启齿,换来林延恩冷冷的一瞥,咬咬牙说了出来。

六姑娘进了宫,周腾多年痴心落得一场空,爱而不得之下遇见一个形容与六姑娘七分相似的女子,移情之下遂将这女子置为外室,睹人思人,周腾不知不觉做了很多与六姑娘有关的诗词画作。

这些东西最终却到了大皇子手中,等大皇子来要挟他之时,周腾才知自己中了圈套,不过一切都晚了。侄子爱慕伯父的宠妃,这样的丑闻一旦大白于天下,六姑娘凶多吉少。

周腾捂着脸,眼角­干­涩,“我没办法,他们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我不能害了她!”

林延恩手背上青筋暴起,用了十二分力才控制住暴虐的怒气,一双眼睛寒的如同腊月的冰雪。机缘巧合,林延恩并不知周腾和六姑娘的事情,众知情人也没当回事,特意告诉他,所以林延恩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哪怕林延恩知道也想不到周腾的背叛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

“你不能害了林瑾芙,所以你能害我们。老大除了让你帮大梁之外,恐怕还让你找机会杀了我,是不是?”

周腾猛地摇头,慌忙否定道,“我不会,我不会……”突然眼前一黑,周腾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林延恩居高临下单手掐着周腾的脖子,眼神凌厉如出鞘的剑,“你不会亲自动手,但是你会给他的人大开方便之门。别跟我说你想不到老大要我的命,粮草被烧,部署被敌人知道,兵败之日,你觉得我还有几成活下来的可能,不提兵败有多少士兵丧命,单说我死了之后,林家会落得什么下场?”林延恩的手慢慢收紧,眼中弥漫杀气,“我猜老大是不是还答应你,等他继位,就让你得偿所愿,把林瑾芙赏你。”

周腾一双眼睛瞪着极大,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被锁,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我以为你是为了恪亲王府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你/他妈的为了个女人,就要我的命!”林延恩怒声道。

就算大皇子将这事告诉皇帝,以恪亲王在皇帝面前的体面,顶多被冷落降爵位,皇帝再恼怒也不会要打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性­命。等他继位,恪亲王依旧能重拾风光。

有­性­命之忧的是六姑娘,可有刚出生的二十六皇子在,也还是五五之数。

就为了这一份不确定,周腾他投靠了敌人,国家荣辱,二十万将士生死,血亲骨­肉­,二十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一个女人来得重要。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可真是个情圣!”林延恩猛地一把推开周腾。

周腾躺在地上,胸膛剧烈的喘息,大口大口的呼吸,不知不觉之间泪流满脸。

“为了你的一己之私,有多少将士将要无辜枉死,他们家中有垂垂老矣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子,翘首以待的妻子。就为了成全你的儿女情长,这些原本能平安回家的将士也许就要客死异乡。”林延恩厉声呵斥,一个字一个字如同利剑直戳周腾心脏。

周腾心神大震,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延恩,几乎喘不上气来,身子抖如糠筛,忽然手伸向了胸襟。

林延恩就这么站在他两尺外,目光沉沉的看着周腾掏出一把匕首,不闪不避,在周腾要把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的时候,飞身上前一脚,踹开匕首,匕首落在毛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懦夫!遇事就以死逃避,你这么死了,有没有想过皇叔皇婶如何自处,你犯下这些错的时候,难道就没考虑过后果。”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周腾大叫道。

林延恩目光微凉的看着痛不欲生的周腾,满心满眼的失望,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竟似被鬼迷了心窍,扬声道,“林忠、林勇!”

两高大健壮的亲卫走进帐篷,恭敬的看着林延恩等他吩咐。

“看着他!”

“是!”两人回道。

“周琮可真是命好,这样都死不了!”大皇子看着手中的密函,­阴­郁着一张脸,粮草不济,大梁和大宛盟军人数比大历多了五万,最终居然还让他赢了,运气可真好。“周腾也是个废物,连这事都做不好。”

高谋士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恪亲王府在宗室影响举足轻重。”

大皇子冷笑连连,“本王知道,虽然没杀了周琮,不过也多亏他才让周琮陷入困境,本王记得他的功劳。”被至亲之人背叛,大皇子真想看看周琮那张震惊盛怒的脸。

高谋士等大皇子怒气消了一些方提醒道,“哲亲王马上就要班师回朝。”

大皇子重重哼了一声,神­色­狠戾道,“那又怎么样?等他回来这天都变了!”

大皇子目光灼灼的望着皇宫的方向,父皇,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对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扶持我和老九斗,你有想过我的下场吗?

大皇子眼下是势力不小,有他多年积累之功,更是皇帝有意扶持之故,若是以前,大皇子定会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还有一争之力,但是被关在昭狱那段日子,让大皇子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明白他从来都不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

他不甘心做磨刀石做皇帝平衡朝廷权势的工具,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抢,他没有退路,他必须争,就是他不想争,跟着他的那批人为了身家­性­命,为了荣华富贵也会让大皇子不得不争。

原本大皇子是打算等林延恩身死的消息传来再动手,这样遇到的抵抗更少,可林延恩大难不死,等林延恩凯旋归来,地位更稳固,他还有什么戏可唱。

大皇子起身烦躁的在屋内来回踱步,问道,“都准备好了吗?”功败垂成就此一役。

高谋士目光一闪,“都已经准备妥当。”

大皇子挺直了腰背,眼神发亮。多好的机会,林延恩不在,而皇帝病倒了。

皇帝本就不康健,前阵子边关传回来林延恩遇困消息,皇帝当场就吐血晕了过去。林延恩在朝野声势太盛,让皇帝感到了危机,遂下手压制,但是目前仍是他最看中的继承人,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噩耗,哪怕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可病来如山倒,半点不由人,皇帝他依旧病的不省人事,很多命令都来不及下。

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压制他,大皇子激动的搓了搓手,只要他能控制京城,他就能把天变。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压制他,大皇子激动的搓了搓手,只要他能控制京城,他就能把天变。

221

大皇子沉吟片刻后问道,“冠勇侯可来了?”

高谋士回道,“侯爷正在客厅等候。”

大皇子点了点头,吩咐,“唤他进来。”

高谋士明白这是要和戚威摊牌了,依着大皇子的打算是想一开始就告诉戚威,但是高谋士劝阻了,他有自己的顾虑。

戚威此人正气凛然,而他们要做的是起兵谋反,谁能保证戚威不一根筋的打算来个大义灭亲,向皇帝检举揭发。

思来想去,大皇子便同意了高谋士的建议,一直隐瞒这戚威。

现下告知戚威一切,是怕戚威到时候不在状况坏了他的大事,戚威手上可掌着数万御林军,若是能得他相助,大皇子更觉如虎添翼。便是不帮,开弓没有回头箭,作为他女婿,不帮也得帮。

高谋士默默退下,后脚戚威便倒了。

“岳父!”戚威拱手,说完便站在那不做声了。

大皇子暗暗叹气,这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女儿怎么就看上了,好在本事还拿得出手。大皇子难掩激动道,“今儿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戚威平静的望着大皇子。

大皇子也不故弄玄虚便将自己的计划道了出来,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戚威的神­色­,只见他浮现震惊、不敢置信、挣扎、茫然的神­色­。

大皇子将手搭在戚威肩膀上,用了几分力,语气沉重道,“我们没有退路了。”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若不放手一搏,只能任人宰割,你是我女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想瑶儿,瑶儿是我最心爱的女儿。”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在大历,驸马是什么地位,大皇子不信戚威不心动。

历来镇定自若的戚威神情复杂,仿佛陷入了人神交战之中。心下冷笑,他努力了这么些年,早就收买了一个大皇子的心腹,大皇子想造反,他早就知道。

刺杀皇子误杀皇帝不死,贪污索贿枉杀无辜不死,他就不信大皇子逼宫谋反的事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还会手下留情,还能替替儿子遮掩。

挣扎犹豫良久,戚威的神­色­慢慢坚定。

大皇子心中大喜,自己手下虽说是能人不少,但是论起行军布阵来,戚威当属第一人,当下又召集了同党拉着戚威商量起来。

等事情商定,大皇子满面红光,连声道,“到时就看你的了。”

戚威垂着眼,郑重道,“不敢有负所望。”

秦月山顶别院水榭中。

“今天是你表姐的婚礼,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着她出嫁了。”赵氏幽幽而叹,轻轻拨弄着茶杯,“可真是太遗憾了!”

听着母亲意有所指的话,周荣目光微动,犹豫道,“大舅应该已经动手了。”

赵氏抬头望了望天,微微一笑,“这时辰,宾客都到齐了。”忠义候赵家是九皇子一系,又与林家两代姻亲,林延恩立下大功,皇帝病着,在众人眼中,九皇子那可不是浑身散发着金光,多的是人想亲近,这次婚宴可不正是一个表明立场的好机会。

这么多手握重权的大臣聚集在一块,多么难得的一次一网打尽的机会。控制了这些人就等于控制了半个京城。

赵氏摩挲着茶盏,看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这人生就如这茶叶一般,落下去了还会再浮起来。

她被夺了封号囚禁在这庄子中,儿子都成了尴尬人,谁都以为她掉进了尘埃里,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马上他们呣子就能夺回失去的一切,周誉、贺王妃算什么,诚亲王,又算什么。

想起薄情寡义的诚亲王,赵氏眼神愤恨,近四十年的兄妹情分,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她苦苦哀求,只求他给儿子留一线生机,可是最终,诚亲王却绝情的将呣子二人关在了庄子上。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扑灭而来的绝望,赵氏永生难忘,悔恨如同附骨之疽日日夜夜腐蚀着她的血­肉­。

她堂堂侯府贵女,为了他放下尊严,放下骄傲,忤逆父母,换来的就是诚亲王弃她如敝帚,将他们呣子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若非周荣早些年发觉周腾对林家六姑娘有意,以此为筹码投奔大皇子,他们呣子这辈子就毁了。

老天有眼,她幼时玩耍时,曾无意在父亲书房暗格中发现父亲手札,赵家竟然是先帝替安王按在皇帝这边的棋子,她父亲更是一直替先皇掌着一部分暗卫和宝藏,只是先皇突然驾崩,父亲和叔父紧接着都因为时疫而去,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随着父亲和叔父去世,昔日显赫一时位列五大侯府之首的忠义侯府就逐渐没落下来,被毅勇候府、长安侯府后来居上。

这次她从中为娘家和大皇子牵线搭桥,马上他们忠义侯府赵家就能重拾先祖荣耀。而她也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

周荣没有赵氏那么乐观,赵家的归顺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赵氏动用了留在娘家最后的人脉,偷出了一些证据之后逼得赵家不得不帮大皇子做事。

万一,赵家最终选择的是鱼死网破,他们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周荣自嘲一笑,担心无用,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够他死上七遍八遍。

周荣放在膝上的手握紧,看着前方的目光坚定。

与秦月山相隔二十里外的香山别墅中,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两人坐在湖边的凉亭中。

城中酷暑,重华便提议一家人去郊外避暑,眼下夫妻二人都不理庶务,就连林延思都卸了锦衣卫的差事,在家做他的富贵闲人,没有公务缠身,想走便走,公主府立时就空了。

“等延恩回来,总算能见到一个清明的朝廷了。”重华笑着给林晋海递了一个果子。等天下人皆知大皇子谋反这一刻,就是大皇子的死期。届时还能将大皇子的党羽一网打尽,揪出不安份的人,没了这些人捣乱,林延恩登基的路就更顺畅了,养在宫外二十几年的皇子,到底在名正言顺上欠缺了几分。

林晋海接过果子,叹了一口气,明知大皇子要造反,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却要假装不知不提前阻止,甚至为其大开方便之门。那些被牵连的士兵,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法不责众,将帅难逃法网,士兵活罪难逃,死罪可免。

重华眼眸一动便知林晋海在叹什么,只能劝慰道,“等老大的野心暴露,马上就能将他拿下,损失会减少到最小的范围内。”没有戚威她也有法子知道大皇子,但是有戚威相助,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大皇子,牺牲也能控制的最小。

只是哪怕这样,死伤在所难免,但是,权利从来都是以为累累白骨为基石的。

这个理,林晋海如何不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在战场上见惯生死,可这些人都是为了国家而死,眼下这些将士却是死于内斗,死于自己人之手,林晋海不免想起元和六年,安王之乱,两军对垒,血流成河。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名正言顺铲除安王一党肃清朝野,皇帝何尝不是让安王成功“谋反”了。

历史何其相似。

“戚威!”林晋海想起这个少年,天生的将帅之才,忍不住惋惜道,“他的前程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哪怕这次立功,也不能掩盖他是大皇子女婿的身份,加上临阵倒戈也罢,卧薪尝胆也罢,总归留下污名,想再进一步甚难。

重华并不十分关心戚威如何,与她而言就是利益交换,他们不好调兵遣将,皇帝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这次谁也不敢当他好不了,遂重华也不敢直接Сhā手军务,否则等皇帝收拾了大皇子恐怕又要猜疑。有戚威这个内应出手,皇帝总不会想东想西。作为报酬,她保他­性­命让他报仇。

只是她素来知道林晋海爱才尤其是年少有才之辈,当下附和着感慨了几句。

话题太沉重,重华便指着湖中央道,“这两丫头,可是乐不思蜀了,都在湖上漂了一个多时辰了。”

湖中种植了半壁莲花,一艘小船在碧波中荡漾,船上坐着六人,分别是林瑾衡、九姑娘各带着两个侍女。

无­精­打采的林瑾衡看了看怀表,道,“我们回去吧!”大热天她真没兴致摘莲蓬,况且今天起来她就一直眼皮跳个不停,可是九姑娘巴巴看着她,遂只能舍命陪君子,又问道,“你真不去了?”

正探身摘莲蓬的九姑娘一愣,才反应过来,收起笑容,“看了糟心!”

林瑾衡一叹,前阵子九姑娘来看她时,两人居然撞破了赵娉婷未婚夫霍五爷的丑事,他那表妹都怀孕四个月了。

林瑾衡当时真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赵娉婷同情燕十娘,还让大姑娘也同情燕十娘,这下全部报应到她自己身上。

九姑娘脾气不好,虽也不喜赵娉婷,但是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妹,少不得回去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又和娘家提了。

她想着严重些取消婚事,再不济也要对方处理了这表妹,哪有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的道理,何况还是这么无媒苟合的。

可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听说霍家五爷愣是把那表妹呣子保下来了,且婚期照旧。

林瑾衡几乎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如此。

九姑娘呕的几欲吐血,哪里愿意娶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跑到她这里,装起病来,赵家估摸着也能猜到一二。

林瑾衡摇头,又揉了揉眼皮子,跳的她心里没底,又说了一遍,“回去吧!”

见林瑾衡露出了疲­色­,九姑娘从善如流,“我也采够了。”

小船便往岸边滑去,靠岸后,湖边的人赶紧铺好木板,林瑾衡刚踩上去,蓦地船剧烈摇晃起来,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林瑾衡堪堪在被芷兰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岸上,而落后她一步的九姑娘被船身带的摔倒在舱内,紧紧握着栏杆,脸­色­煞白。

芷兰马上跃道床上,将人抱上岸边。

林瑾衡褪尽了血­色­,如果她没有听错,这分明是炮火声,望着剧烈翻滚的湖面,狼藉破败的荷叶。若是他们不回来,说不得这炮弹就要打在他们身上。

并没有给林瑾衡多余的时间想为什么有人敢朝着他们放炮,身边人马上护着二人紧张的与匆忙赶过来的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汇合。

林瑾衡第一次在重华的镇定之中看到了隐忧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林瑾衡第一次在重华的镇定之中看到了隐忧之­色­。

222

一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惊慌失措道,“公爷、公主,门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还抬着大炮。”悄无声息的出现,一到­射­程范围就开火,对方这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啊!

林晋海厉声道,“慌什么!”对重华道,“你带着延思他们避到后院,我去前面看一下。”眼下对方已经停止开炮,可见方才这一枚炮弹只是震慑。

重华一哂,淡淡道,“我随你一道去。”

林晋海点了点头也不多加劝阻。

“爹、娘!”林瑾衡下意识上前拉住两人的袖子,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恐慌。

林晋海缓和了神­色­,眼含不忍。

重华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就是倾尽所有,她也要护住儿女。

林瑾衡想笑一笑表示自己不怕,可是她笑不出来,她没来由的惊慌,林瑾衡胡乱摸了摸脸,点头道,“我等着爹娘回来。”

夫妻二人往前厅而去,方才有人来报,对方派人进来商谈,先兵后礼。

重华对林晋海幽幽道,“对不住了。”

大炮这样的重武器都掌握在皇帝的心腹手中,现在却出现在他们庄外。到底是皇帝心腹被大皇子收买还是皇帝让他被收买!

重华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当初皇帝昏迷了那么久,任几位皇子如何收买都不为所动,这次怎么就那么容易背主了。

皇帝终于对林家伸出了利爪,而悲哀的是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她以为再怎么样皇帝都不会要林家人的命!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她高估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林晋海默默的握住重华冰凉的手,感觉到从她这里传来的颤抖,“公主,衡儿才十五!”重华想到的事情,他也已经想到。皇帝已经动了杀机,因为林家势力太大,因为林家对林延恩影响太大,或许还因为他怀疑十二皇子的死与林家有关。

重华终究是天家血脉,皇帝对妹妹未必下得了手,林瑾衡是女儿不足为患。若是重华愿意低头求情,母女二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林延恩在,他也能放心。

重华如遭电击,脸上表情竟是慌乱无助。

林晋海安抚的拍了拍重华的手背,“公主万不可冲动,林家还需要你。”

重华张了张嘴,发觉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看着林晋海。

已经到了正厅,林晋海不再多言,他相信重华能明白轻重。

对方派来的只是个小士兵,也是万一谈不拢可是有­性­命之忧的,哪个将军都统愿意以身涉险。

那士兵倒也从容不迫,镇定的给二人请安,“小的拜见长公主、卫国公。”

林晋海一笑,开门见山道,“有话便说。”

“哲亲王(大皇子)近日发现,睿亲王早在二十二年前就被梁人掉包,公主和国公爷都被他骗了,如今睿亲王已经和梁人勾结,意图谋反颠覆我大历基业。哲亲王希望二位能站出来指证睿亲王,省得天下人被他蒙骗,最终导致我们自相残杀,而让梁人渔翁得利。”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然后放出诱饵,“公主和国公爷为了江山社稷大义灭亲,哲亲王敬佩二人风骨,愿意在皇上面前为二人美言几句,还说以卫国公府的功劳,早就该有一份丹书铁劵了。”

丹书铁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这可真是好东西,大历建国一百多年,只赐下了六块。

听的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皆是冷笑,大皇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否定了林延恩的身份,他遇到的抵抗就能少上不少,等林延恩带着兵马赶回来,大皇子也占着大义。至于林家,两人岂会相信大皇子有这等心胸容得下他们,大皇子真以为他们是无知小儿吗?

大皇子谋划的再好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又苦笑,他们嘲笑大皇子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自己何尝不是,以为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结果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

若是他们为保­性­命示弱大皇子,等皇帝拨乱反正,林家顶着临危变节的污名,就是林延恩不计前嫌,天下人也会瞧不起林家,林家百年内难以翻身。至于长房一脉,就看皇帝愿不愿意借刀杀人了。

若是不降,正好让大皇子大开杀戒,今天这庄子里的林家人能活下几个。

见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久久不出声,那士兵又道,“公主和国公爷考虑的如何了,眼下京城出现了不少梁人­奸­细,左将军都已经带人过去平乱。哲亲王担忧两位家眷安全,命小的们务必一个时辰内将公主和国公爷送到安全的地方。”

林晋海豁然睁开眼,目光凌厉的看着对方。

士兵心下打怵,虽知眼前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到底畏惧于林晋海气势,不敢再放肆。

左将军统领神威营,左将军是是林晋海老部下,神威营就在香山五里外。林晋海可不信大皇子有能耐指使左将军。不愧是皇帝,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下。

林晋海和重华都静默不语,看在外人眼中便是两人在挣扎或是在思考对策。

那传信的士兵得意一笑,整个庄子都被他们包围了,还有火炮和火枪,林家不过几百侍卫家丁,能掀起什么风浪。

主子的命令是最好能和平说服林家归顺,遂他看了看时辰,过去了一刻钟,还能多给点时间。看着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卫国公和重华长公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后院中,九姑娘紧紧拽着林瑾衡的手,无助道,“我爹娘会怎么样?”

林瑾衡也不知道,都有人用了大炮,可周围的守军就像死了一样,她再傻也知道是出大事了。对方冲着他们林家而来,如今城里城外的林家人,到底是谁安全一些。

可看着九姑娘茫然无措的模样,林瑾衡强忍着惊慌安慰,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担心外面的父母,担心京城皇宫里的俞钰晚呣子三人。

如果她没猜错是有人谋反了的话,俞钰晚呣子处境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皇宫守卫森严,安全的紧。

林延思走进来,神情肃然,接着丫鬟的口,他已经从父母那里得知眼下严峻的局势。屏退左右之后对二人道,“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

林瑾衡下意识问道,“爹娘呢?十哥、十三哥呢、六嫂和洛儿呢?”

林延思冲她安抚一笑,“等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一起离开。”

“怎么离开?”林瑾衡问,来者不善,离开谈何容易。

“庄子里有一条密道。”即使如此,林延思也没有开心之­色­,这密道能让他们离开庄子,运气好许能离开香山,但是离开香山之后呢。整个京城恐怕都在皇帝的控制之中,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但是前途再未卜,他们也不会束手就擒,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他们并不是没有生机,只要能避过两三天,不管皇帝打着什么算盘,他都不会让大皇子造反太久,否则整个京城都乱了。等乱局稳定,皇帝就不好再堂而皇之的对林家动手。

林延思沉沉的看着九姑娘,卫国公府中家人会如何,他也不知道,不过有忠义候在,二房处境总要好上一些,只是他也不确定更没时间向九姑娘解释种种。

九姑娘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咬牙忍着。

林瑾衡眼角也有水光,握着九姑娘的手,无声安慰。心中凄然,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离开之后他们将面临什么,心底隐隐的恐惧不敢说也不敢提。

蓦地,林瑾衡睁大了眼睛神­色­激动的抓着九姑娘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山谷?四面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只有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出入口。”

九姑娘怔了怔,飞快的点头,那里她只和林瑾衡等人去玩过一次,就那一次,周颖还掉进了湖里。

林瑾衡急急的看着林延思,忐忑道,“有用吗?我们能不能在那里等救兵?”她不知道避开一时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只是不想家人和外面的手持利器的士兵硬碰硬,她害怕。

林延思眼神一亮,林瑾衡不清楚眼下局势,他却明白,避开这几天,那就是生机。

“妹妹快和我说说那山谷!”林延思赶紧拿出一张香山附近的地图。

当下林瑾衡奔过去把地点和路径都指了出来,里面风景秀丽,她一年都会来上两三趟。

林延思大喜过望,密道出口离山谷相距不过三里。

223

“恭喜侯爷喜得佳婿!”

旁人也纷纷应和,上前向忠义候敬酒。

面带微笑的忠义候,来者不拒,几杯水酒下肚,面­色­不改,引得来宾兴致更高,后面的人摩拳擦掌打算趁这机会混个脸熟。

忠义候只得笑吟吟接待,袖子底下的手握成一团,今日一过,忠义侯府树敌无数,日后当如何自处,可是为了活命,明知山有虎也得向虎山行。

正值酒酣之际,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

“你们是谁?”

“来人啊,有刺客……”

“大胆……”

人声鼎沸,广来厦像炸开了锅。

一些沉稳的纷纷将目光投向忠义候,侯府可是有家丁的,这群人能在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情况下到达这里,要么是赵家下人太废物,要么就是合谋,在见到忠义候神­色­之后,众人一颗心往下沉。

有人死死盯着忠义候,等着他给个说法。

忠义候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士兵如潮水一般往两边退,中间出现一条道,一身铠甲的大皇子闲庭散步一般出现在众位大臣面前,目光逡巡一圈,见到各种各样的表情,心情大好,“诸位大人好!”

一些人已经开始发抖,他们带着重礼来参加忠义候的婚礼,便有着臣服九皇子的意思在里头。九皇子能力有目皆睹,元后嫡出的身份,又有一批能臣悍将支持,在他们看来,那是稳稳的新皇。

谁能料到,临了,临了,大皇子造反了,他们可怎生是好?

大皇子又将林延恩早被掉包的说辞说了一边,沉痛道,“父皇为­奸­人所惑,本王岂可坐视外族占我大历江山,各位都是国之栋梁,社稷重臣,本王诚请诸位大人与本王一起揭发­奸­人身份,还政治清明。”签了这份投名状,可就又不

话音刚落,便有人义愤填膺的附和,这些都是大皇子的心腹,然后稀稀拉拉的又有一部分在明晃晃的大刀下应和出声。

气得一些耿直的大臣愤而怒斥。

大皇子冷笑两声,目光­阴­鸷的看着几人,“白大人、刘大人、王大人……”一个一个点名过去,“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忠义侯府内一片肃杀,府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持陌刀的侍卫神情­阴­冷的穿梭在街头,杀气腾腾的闯进官邸,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一会儿平民百姓便明白过来,要担心的是官老爷,他们都安全的很,就是街上来不及避回家中的侍卫都不过是被推开,并没有刀剑相向。

永宁街一座茶楼上,两拨人马泾渭分明的在立在那,气氛一触即发。

戚威目光锐利的盯着面前的人,沉声道,“为什么?”

大皇子已经带兵进了忠义侯府,不轨之心昭然天下,戚威觉得自己可以出手了,他不能让大皇子有时间大开杀戒。

但是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他生死与共的副将却将剑指向了他。

“皇上!”副将只说了两个字。

戚威瞳孔骤然收缩,不敢置信道,“皇上!?”

“帝王家的事,不是我们该揣摩的,将军,我们只要听令行事便可?”

“那就由着哲亲王诛杀重臣。”

“真正的重臣,陛下自然会派人保护。”会死的都是不重要或者不该活下来的。

饶是见惯杀戮的戚威,都心下发寒,为皇帝的无情,也为自己的副将竟然是皇帝的人,还有什么是皇帝没算到的。

此时,广来厦中花了重金铺设的地板上已经沾满飞溅的鲜血,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

大皇子神情自若的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你们签还是不签?”

不少人已经露出了惊慌之态,签了,贪生怕死,临危变节……,一旦动乱平定下来,家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不签,现成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想到这里,一些人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冷汗。

众人低下头避开大皇子的视线,就怕自己是下一个刀下之魂。

而不愿意避开的人理所当然一眼就被大皇子盯上。

大皇子毫不惊讶,林家二老爷还在守父母的三年孝,遂并没有参加,他是刚刚被大皇子抓来的,“林大人。”大皇子起了猫捉老鼠的兴味,饶有兴致道,“难不成为了一己私利,你要奉外族人为主。”

二老爷眼神淡然的瞧着大皇子,“跳梁小丑!国之逆贼!”说罢闭上眼不愿瞧他之丑态。他岂可让林家荣耀毁于他之手,自古邪不胜正。

大皇子怒不可遏,挥剑而向。

“咣”一声,戾气碰撞的声音,砸出丁点火化。

大皇子大吃一惊,退后几步,气急败坏的指着赵彦之,“放肆!你别忘了你们赵家。”说着一挥手,示意左右的侍卫上前擒拿赵彦之。暗道,难不成赵家是假降,可他们犯的错误死上十次八次都有余,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可是心中掩不住的惊慌,若这是个局,大皇子越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在侍卫气势汹汹要上千捉拿赵彦之之时,赵彦之一把扔掉手中的剑,对大皇子诚恳道,“用二老爷能要挟睿亲王(林延恩)。”

大皇子半信半疑,只不过没有方才那般小心翼翼,但是怡然自得之­色­却淡了许多。

只是瞧着不屑一顾的二老爷,心中有一把火在烧,狠戾的目光盯上二房的三个儿子,三人如他们父亲一般,挺直了脊梁闭上眼,一幅等着慷慨就义的模样,大皇子眼中杀气更重。

当下顾不得太多,赵彦之和一直站在一旁隐形人一般的周荣都站了出来,欲言又止。

大皇子一愣,然后笑起来,笑容倒是轻松了几分,他居然忘了林家二房是两人姻亲,怪不得两人如此。既然这样,他到不介意给属下几分面子,也好叫他们死心塌地。

林家二房逃过一劫,大皇子便把目光投向了四老爷。

四老爷战战兢兢,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大皇子心下得意,拿剑尖虚虚的点着四老爷的脖子,“你可没林二老爷有福气,何况你也没那分量做筹码不是,”等他抓了林家长房再抓了林延恩的老婆孩子,还怕没筹码吗,这些人不过是添头罢了。

“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只要你说出真相,本王保你富贵荣华一生。”林四老爷再不亲近,东堤也是林延恩喊了二十几年小叔的,他的背叛大皇子就不信林延恩能无动于衷,只要他不开心,大皇子就是很高兴。

赤白着一张脸的四老爷脖颈上已经出现血迹,骇得四老爷几乎晕过去。心中人神交战,林家的荣耀,那都是嫡系的,庶枝不过是捡漏,凭什么出了事却要让他们填命。另一个声音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如何做人。

没等四老爷挣扎出个结果,就听到耳边一阵惊叫声,七爷被拖了出来,面对发着寒光的大刀,七爷吓得面无人­色­,哭喊道,“爹,爹救我,我不想死,爹你救救我!”

大皇子似乎瞧见了好玩的,笑的越发意气风发,玩着剑笑道,“林大人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

面对哭天抹地的儿子,四老爷失望之余,微微颤颤的抬起了手,只觉得这支笔犹如千斤之重。

“好好好,”大皇子连说三个好,对众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大人瞧瞧,林四老爷才是聪明人啊!”言下之意,林家人都妥协了,你们旁人何必硬撑着。

这个先例一出,就有不少人咬着牙又签了字,还剩下一些顽固分子,依着大皇子暴虐的脾气,那是恨不得全杀了,不过因为忠义候以及一­干­属下的劝慰,说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家族子弟遍布全国,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贸然杀了,怕是会引起地方官员不满。

大皇子也不想做光杆皇帝,这才不甘不愿的将人收押起来,打算秋后算账。

这时候有人跑进来,大皇子便问,“如何?”语气总归压不住的紧张之­色­。

信差在大皇子耳边小声禀报皇宫的情况,他们根本进不了皇宫。事先安排好的内应仿佛死了一样。

大皇子彻底慌了,他明白自己必须趁着皇帝昏迷不能理事,等京城外的兵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占据优势,否则等皇帝醒来,等皇帝那些恰巧离京的心腹回来,就是他兵败之日。

所以他必须要在这段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当天下人都对林延恩身份将信将疑,当皇帝只剩下他一个儿子的时候,皇帝要是不想江山不稳便宜外人,就必须保他。

他比谁都希望皇帝最后醒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未必能压制的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各方将领。

可是现在他进不了皇宫,宫里却也还有他那么多弟弟。

大皇子之前有些摸不着的怀疑,眼下更是越想越害怕,他想起自己这一路势如破竹,只遇到不成气候的抵抗,打的对方溃不成军,好不威风。

大皇子灵光一闪,眼中出现了疯狂之­色­,怪不得这么顺利,怪不得这么顺利!

众人就见大皇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苍凉,让人发瘆。

天家无父子,天家自然没有兄弟!抬手间一枚绚丽的烟火燃放在空中。

灿烂的烟火照的人表情明暗不定。

乾清宫中,外人眼中昏迷不醒的皇帝,正倚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突然问道,“宫中守卫都安排妥当了?”

宫人马上胸有成竹回话,皇帝再三叮嘱的事情谁敢马虎,那些作乱的侍卫宫人早在第一时间都被控制,皇城外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皇帝敲了敲御案,淡声吩咐道,“去把老大抓起来,不要惊动其他人。”不能再让他闹下去了,他还要扯着大皇子这面大旗做一些平时不能做不方便做的事情。

当年安王和寿王的势力错综复杂,哪怕他登基了也要受这些人掣肘,禁令下达不顺畅,最后只能用了‘造反’来一次大换血。

造反是个好法子啊!是金子是沙子,经过今晚也能看个大概。

朝堂上少不了一些倚老卖老的人,留几个给新帝立威和表示宽厚,其余的老顽固,却要趁这个机会拔出了。

死扣着林延恩身世不松口的人也能顺理成章的消失。

势力过大的家族也该修剪下树枝。

该报的仇也要报。

……

想着想着,皇帝重重的咳嗽起来,白太医赶紧上前诊断,神­色­一白,黯然的垂下眼。皇帝本就寿元不长,偏他思虑太重,又因为边关的消息心神大恸,虽然醒过来了,但是这脉象就如空中的蛛丝,脆弱的让人心惊胆战。

皇帝眼中划过浓浓的不甘之­色­,他还未过耳顺之年,他以为只要­精­心调养,自己未必挺不过一年,可事实却是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白太医让皇帝平复下来,就见一位都通战战兢兢的进来,一见到皇帝就跪下请罪。

白太医直觉不好,要让人退下,待会儿禀报。

皇帝却挥手制止,淡淡道,“说吧!”

“微臣罪该万死,荣亲王、贤亲王、景亲王、庄亲王遇刺甍逝,果亲王、穆亲王、礼亲王受重伤。”那都统越说声音越抖,谁能想到大皇子这样丧心病狂,他疯了一般认准了皇室中人下杀手。

皇帝猛地坐起身来,矫健的不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淡定的表情出现裂缝,噬人的目光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你……”哇一声,皇帝喷出一口心头血,溅的对面白太医满脸。

惊得目瞪口呆的宫人也回过神来,堪堪接住皇帝颓然倒下的身体。

这是大皇子最后一步棋,他只吩咐了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兵,其余人都一无所知,饶是皇帝和林延恩在他身边埋了这么多钉子,谁都没有想到大皇子会出这一狠招。

224

在那毫不起眼的烟火之后,京城陷入刀光剑影之中,大街上出现浑身是血奔跑的人,惨叫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戚威淡淡的扫一眼面­色­有异副将,只见他眼中闪现狐疑之­色­,戚威心中也是讶异,若是一切尽在皇帝掌握之中,这样的混乱是否过了。

副将想法与戚威差不多,终忍不住派人去打听,正在这时候,有人惊呼,“礼亲王!”

“保护王爷。”副将探身一看,倒抽一口冷气,王府侍卫护着礼亲王在前面跑,后面是杀气腾腾的侍卫和蒙面人,顾不上许多,慌忙下令,若在他眼皮子底下,让礼亲王出个三长两短,他万死难辞其责。

追杀的侍卫大惊,这些明明是戚威的人马,戚威不是大皇子的女婿吗?不该是自家人吗?

他们是诧异了,礼亲王一行却是转悲为喜,原以为在劫难逃,不想逢凶化吉。

双方交手,戚威这一边人手更足,加上突然冒出来的援军,大皇子一系人马都被打退,还擒拿了不少人。

还留下了不少蒙面人的尸体,掀开一开,发现竟是异族人。

在场戚威常年与异族打交道,上前检验了一番尸首,沉声道,“哲亲王已经勾结粱人。”

“不好,其他王爷那?”说话的人已经不敢想其他皇子是否还安然无恙。大皇子既然能向素来无恩怨,与世无争的礼亲王下手,恐怕也不会放过其他王爷。

当下,两队人马赶紧奔向其余王府支援,他们能眼看着大皇子拿臣子开刀,但是哪怕没有皇命也绝不敢坐视大皇子屠杀皇子。

戚威主动开口道,“我也去。”那副将看着戚威为难,宫外皇子皇女众多,眼下他们恨不得有□术,戚威骁勇善战当然是好帮手,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阵营,还刚闹了龌龊。

“你难道以为我会帮哲亲王不成?轻重缓急我分得清楚。”

那副将一咬牙,点头答应,戚威并非大皇子的人,这点他自然明白,且这里的士兵不少是跟着戚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服戚威。前来援救的统领竟然没有异议,可见这副将地位不低,戚威面­色­复杂,龙椅上那位心思端地难测,又忍不住心中冷笑,皇帝想利用大皇子铲除异己,遂视大臣­性­命如无物。若是第一时间拿下大皇子,哪里能出这样的乱子,皇帝自负,他以为能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事实却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自作孽不可活,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黄雀却不想被蝉咬了一口。

戚威带着自己兵马往东而去,他被指派去救援在望月山皇家避暑山庄内几位公主。

迁出皇宫的皇子皇女中,除了淳亲王(三皇子)、履亲王(四皇子)、愉亲王(八皇子)、平安公主、华安公主因为侍疾留宿宫中,其他十几人都在宫外。

驱马赶路的戚威脑中灵光一闪,这几位王爷公主多多少少都与大皇子有隙,而留在宫外哪怕不是大皇子一系的也都是恭恭敬敬给足大皇子长兄的颜面。

如此想来皇帝不是没想过大皇子会对手足下手,遂将这几位接进宫,因不想让大皇子起疑,遂没有将所有儿女都接进宫,毕竟自古造反也不过是弑父杀君,诛杀与他争位的皇子,何曾有大皇子这种乱杀一气的前例,众人这才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行至路口,戚威兵分两路,一路去望月上,自己亲自带队去香山,救人,救人,王爷公主都在救援的范围之内,那么自然重华长公主也在其中。

以林家和大皇子的恩怨,林家才是最危险的。

虽然林家早知大皇子要谋反但是被皇帝Сhā了一脚,计划有变,原本安全的林家这时也不知如何。

戚威勒紧了缰绳,林家与他有救恩之恩,他若是不去一趟,良心难安。便是不为这份恩情,哪怕是冲着林延恩,戚威也得去。

皇帝身体状况众人心中有数,否则大皇子不会铤而走险,林延恩是板上钉钉的新皇,而林家在林延恩心中的地位所有人心知肚明。

冲着林延恩,来救的人未必没有。

皇帝不可能告诉所有带兵的将领,大皇子的造反是他允许的,林家人是他要杀的。就看皇帝掌控力如何,能否将所有兵马都控制在手中。

林晋海和重华都端坐于客厅之中,面前的人口沫横飞的游说着,言辞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小人一朝得志,难免有很多畅快。

二人姑且听他说着,再配合神­色­和肢体语言,让对方觉得有效果,说­性­更浓,再接再厉。

殊不知,二人是在拖延时间,虽知顶多不过是拖延一个时辰,但是多一点时间就多一份生机。

信号已经发出去,这时候林家能以一当十的死士也该得到消息。

他们的人不知能否联系上林晋海的部下,便是联系上了,对方许是被皇帝下过什么命令,愿不愿意前来援助还是未知之数。

不过多等一会儿,总是多一分希望。

后院之中,林延思对弟妹道,“你们先进密道!”

“你们呢?”林瑾衡下意识摇头。

林延思笑着道,“妹妹们先进去,我在后面指挥,等大家都进去了,父亲母亲便赶过来,不是正好赶上,这样省的浪费时间。”又正­色­道,“这可容不得半分马虎。”

听着言之有理,但是林瑾衡心中发慌。

林延思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厉声道,“你看清楚,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耽搁一点时间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林瑾衡只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强忍下担忧和慌乱,用力地点着头哽咽道,“我下去,我这就下去。”她知道父母不会跟来的,也知道她们为什么不跟来,她不能添乱,不能让父母以前良苦用心付诸东流。

看着林瑾衡发红的眼眶,林延思心下酸涩,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呵斥林瑾衡,可是这时候他绝不能心软。

林晋海和重华的原意是让他们所有人都避入密道,在出口处待命,等时机成熟便出去。

而这时机便是没等来援军,林晋海和重华在前面牵制敌人,好给他们留下充足的时间逃命。

若是他们所有人都从密道离开,出口至山谷那短短三里路便会变得危机重重,有父母在庄内带着侍卫抵挡,能让他们减少很多压力,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就更高。

其实便是能逃,以林晋海和重华的骄傲,他们愿意狼狈逃命吗?林延思的笑容染上苦涩。

若是可以,他也想留下杀个痛快,可是父母不在,他要担起长兄的责任,肩负起林家的重担,妻儿弟妹的未来。何况出了密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有他的责任。

林延思抹了把脸,走到许鸾面前。

许鸾抱紧了酣睡的儿子,林延思目光留恋的摸了摸儿子粉­嫩­­嫩­的脸,目光逐渐坚定,他的儿子才这么小,还没好好看这个世界。

要准备的东西之前便准备妥当,厅内众人默默的按着次序往密道内走,林瑾衡位于中间,进入密道之前,林瑾衡回头望着外面,希望能看到期盼的身影,终究一无所获,不觉脸上一片湿意。

林延思拍了拍林瑾衡的背,“走吧!”

“外面来了好多官兵。”门口,传来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

林延思猛地转身,林瑾衡抬眼看着来人,紧咬的嘴­唇­泄露她不安的情绪。

“谁带的兵?”林延思快步上前,追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谁带的兵?”林延思快步上前,追问道。

225

"谁?"负责包围山庄的梁振厉声喝问手下。

"冠勇侯。"军士的语气十分之不敢置信,至今还没接受这戏剧­性­的变化,戚威不是大皇子的女婿吗?

梁振眉头紧皱并没有过于震惊,城内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他早就知道戚威反水的事,还知道京城的守卫开始反扑。不断传来的坏消息更让梁振心惊胆战,之前所占的上风仿佛过眼云烟,眼下的局势是各处频频传来噩耗。

连戚威都背叛了大皇子。梁振下意识望了望山庄,这里面住的是睿亲王的养父养母,最终如是大皇子赢了,他就立下大功,大皇子输了,九族危矣。

此时此刻,梁振不免后悔,被从龙之功晃花了眼,鬼迷心窍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这下好了,进退维谷。

瞥见梁振脸上浮现动摇之­色­,杨云山暗道一声不好,这些重型武器是他提供的,但是人手绝大多数都是梁振的,并不听他命令,否则他早带人杀进去,如何会给旁人增援的机会。又恼怒梁振畏手畏脚,若非他种种顾忌,想活捉林家人,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云山忙道,"梁将军,趁援兵未到,我们再不进宫就来不及了?"

梁振自然明白,再不攻打山庄,等戚威的援兵杀过来,林家这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梁振可不是杨云山,一门心思忠于皇帝,哪怕明知林延恩是未来新皇也不退缩。

惜命的梁振陷入人神交战之中,里面的人是他一步登天的踏脚石也可能是催命符,大皇子那里进展到何种地步他一无所知,梁振眼前一片黑,根本不敢做决定。

这一犹豫,便又有一个军士匆匆赶过来,慌张道,“霍烈将军正带兵前来!”

在场众人皆露出惊讶之­色­,据梁振所知,霍烈并不是大皇子的人,梁振面­色­发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杨云山也是心中发沉,这人是中立派,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为防着林家旧部援救林家,皇帝早早就把这些人或外放或架空。在大皇子兴兵之时皇帝就下令让京城兵马原地待命应付突发状况,不得擅离职守。那么这次,霍烈为何而来,又是奉谁命令而来

戚威目光一动,霍烈的大名,他如雷贯耳,许是转机。

没等几人琢磨明白,最新的消息传来,霍烈是为救林家而来。

杨云山眼睛骤然失去光彩,敌我双方悬殊巨大,就是这时候发动攻击,又能耐庄内之人如何。瞧一眼面露悔意的梁振,杨云山满脸黯然,大势已去,回天乏力。

与他大相径庭的是戚威,顿时放松下来,不失时机的对梁振说道,"皇上已经派兵平乱,哲亲王伏法是早晚的事情,梁将军三思而后行。"

不等霍烈的人马到庄外,山上就传来消息,梁振投降了。

霍烈忍不住咧嘴一笑,对身旁的人道,"还好这厮识相没有负隅顽抗。"说得轻松,心里偷偷擦一把汗,他还真怕梁振冥顽不灵,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攻打山庄,刀剑无眼,若是拼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林家危矣,要是伤了林家人,事后就是剐了这家伙也是于事无补。

站在霍烈身旁的是一普通亲卫,细看能发现,这亲卫是一少年,虽然穿着和旁人一般无二的军装,但是那气度根本不容人忽视,五官黝黑,一双眸子却亮如星灿,显出几分违和之感的来,让人不免惋惜这样一双眼睛按在这脸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少年弯了弯嘴角,“若非将军,梁振也不会这么轻易投降。”

闻言,霍烈不喜反忧,皇帝的意思是让他们整装待命,可外面都打翻天了,他也没等到啥子命令。这次出兵,根本就是他自个儿的意思。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而他擅离职守,在皇帝面前可怎么交代啊,霍烈开始发愁。

目光扫到身旁的少年,他原本在营地中正不安,耐着­性­子伸着脖子等天使下令,天使没等来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姚以安。

迎着霍烈不安的目光,姚以安淡淡一笑,“事急从权,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相信陛下能体谅您的苦衷,朝中大臣也能明白,重华长公主和卫国公更会记得您的仗义之举。”细细考虑了京中还能调的动兵的将领,姚以安最终选中的是霍烈,幸好结果令人满意。

听着这若有所指的话,霍烈拍了拍头,紧皱的眉头一松,正如姚以安早前说的,不管怎么样,他是立功了,救得还是皇亲国戚。哪怕皇帝要治罪,几十年来,他死人堆里几进几出,立下的汗马功劳也不少,皇帝总不至于为了这要他命灭他九族,就是被流放了,有这份因果在也不愁翻身的机会。

倒是姚以安都求到他面前了,他若是见死不救,回想这险峻的局势,要是林家人有个三长两短,等林延恩掌权,他就等着被清算吧。他虽然不想掺和夺嫡,可既然避不开这漩涡,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这笔买卖,值!

霍烈重重的一锤姚以安的肩膀,使了十足的力气,冷哼一声,要不是这小子,他哪里需要冒违背皇命的危险。以他的功劳和履历,管他谁上位,总不缺立足之地,他最烦这勾心斗角,弯弯绕绕。

但见姚以安身举重若轻就卸了他大半力气,霍烈扬了扬眉毛,眼神温和了几分,原以为这­精­致过分的少年定是弱不禁风的,不想还有两把刷子,作为武将,他偏爱有本事的后辈,当下笑道,“小子不错!”

霍烈望了望山头,眯眼道,“咱们去庄内看看卫国公和公主可有受惊?”既然来了,总得去卫国公和重华长公主面前露个脸,否则不是亏大了。

姚以安笑着摇头道,“晚辈不方便露面,就此告辞!”

霍烈一怔,想起姚以安还在守孝之中,原该在祖宅待着而不是出现在京城,百善孝为先,这时候出面的确不妥。否则,这一路,姚以安也不至于为了避人耳目做这番乔装打扮。

“你这也太小心了,就咱们这些人难不成还会泄露出去不成。”霍烈觉得姚以安过于谨慎了,什么能传出去什么不能传,他们岂会不知道,放过这露脸的机会,霍烈都替姚以安可惜。

姚以安只淡笑着坚持道,“晚辈还有不情之请,请将军今天当没见过晚辈。”

霍烈抬眼看着姚以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埋着什么药,听着听着眼睛都瞪圆了,最后慢慢儿的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可不要后悔。”

说罢,霍烈就带着一队亲卫上山,姚以安也在其列,走到庄门口却没有再跟下去,而是选择留在了庄外。

霍烈瞧一眼姚以安,笑了笑便抬脚离开,笑容略微有些古怪。

姚以安望着眼前的山庄,没有断壁残垣也没有血流成河,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林延恩在边关陷入苦战,宫中皇帝处于昏迷,这些消息,平民百姓不知,于大历上层的实权派而言人尽皆知。

长安侯府虽然因为守孝避居故里,但是作为一个显赫了百余年的世家,岂能没有暗中的力量,否则早被政敌生吞活剥。

长安侯故去之前,便将这份力量交到姚以安手中,遂姚以安比旁人知道的更多。结合种种不同寻常的细枝,姚以安原就是玲珑心思,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终是放心不下,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他庆幸自己回来了。

而山庄内面见林晋海和重华的霍烈,并没有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掩去姚以安说服这一茬,即使编的说辞绝不会让人起疑,但是霍烈还是义无返顾的将姚以安卖了。

一来霍烈对于占人功劳这点,越想越不自在,虽然这是当事人要求的。

二来却是想卖姚以安一个好,这少年显而易见的九皇子党,一路打量着这少年,年少有为,前程可期,他突然想起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来。当时就想问一问,“你有人家没?”结个善缘,混个脸熟,才有发展机会不是。越想霍烈越得意,这注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姚以安等来的是请他入内的侍从。那一瞬间,姚以安神情竟然是茫然无措。

226

得知外面的乱局已经结束,庄内一片欢天喜地的气象,众人都沉浸在劫后重生的喜悦之中,享受这姗姗来迟的欢喜。

林瑾衡从密道内走出来之后就脱力一般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面带喜­色­的人,脸上浮现由衷的笑容,真好,大家都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

林瑾衡等不及就要去看林晋海和重华,哪怕被告知父母皆安好,眼见才为实,不瞧上一眼,她不放心,却被林延思一把拦住。

“六哥?”林瑾衡错愕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延思。

林延思笑着道,“怕是有客人在,妹妹待会儿过去。”

林瑾衡顿时脸一红,着急过头,居然忘了这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眼下林晋海和重华必肯定有不少事要处理。

林延思安顿好家人,便往前厅而去。

随着林延思离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化险为夷的喜悦慢慢散去,林瑾衡眼中浮现忧虑之­色­,香山附近有好几个营地,为什么他们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些地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来的反而是戚威和霍烈,竟然是远水救了近火。

这其中的深意,林瑾衡根本不敢细想,一想便是一阵冷汗。若是大皇子有能耐将这些人都收为己用,那他的实力得大到什么地步,现在的平安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若不是大皇子,林瑾衡眉峰皱起来,到底这危机什么时候能完全过去。

前厅之中,重华对姚以安温声道,“你有心了。”

“这是我应做的。”姚以安似有些不好意思。

重华笑了笑,不再多言。

站在一旁的霍烈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摸了摸头却说不清楚哪里蹊跷,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

门外有人匆忙进来禀报,“天使来了。”

林晋海、重华以及刚到的林延思都是目光一动。就是戚威等人也都看过去。

不一会儿,天使便被迎进来,重华见到来人,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逝,来人是萧太后身边的大总管蒋公公,道,“皇上传公主进宫。”

想起皇帝所作所为,重华嘴角微沉,这是打算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吗?皇帝莫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逼死了她才愿意放手。

蒋公公见到林家人神­色­,知道这是误会了,心下一叹,这也无可指摘,忙从怀里掏出一份书函,恭敬的呈过去,“这是太后写给您的。”

说着话蒋公公又掏出一样东西来。这东西一出,整个大厅内的人都变了神­色­。

蒋公公偏头对微惊的林晋海道,“这是陛下给国公爷的,让您马上带兵平定京城乱局。”他拿的正是能号令三军的虎符,早些年一直在林晋海手中,不久之前才还给皇帝,想不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中。

一旁的重华快速浏览完书函,她与萧太后自有一套特殊的联系方式,确认这是萧太后亲笔书信无疑,心下大定,遂重华对林晋海一点头。

林晋海便躬身接过虎符,即便皇帝给了虎符,他也防着这又是皇帝陷阱,虎符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皇帝面前,虎符作用几近于无。不怨他杯弓蛇影,实在是帝王心思,深不可测。不过看重华的意思,这并不是陷阱。林晋海摩挲着虎符的纹理,心中暗暗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帝竟然愿意将虎符交给他,蓦地林晋海脊背一僵,皇帝那么忌讳林家,怎么会再给他立功表现的意思,这恐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重华正­色­道,“我先进宫,外面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又对戚威和霍烈一点头,“有劳两位将军!”

戚威和霍烈忙说不敢。

重华最后才对姚以安道,“你暂且留在庄内,等局势稳了再离开也不迟。”

姚以安自然没有不允的,行兵布阵本就不是他的长处,且他也不好在人前现身。

送走众人,厅内只余被留下照顾家人的林延思以及姚以安,局势再不如之前那般混乱,林延思便有了几分挪揄的兴致,笑眯眯看着姚以安,背着手绕着姚以安转,上下打量,千里赴京师,孤身入彪骑营,凭着一张嘴请动霍烈,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林延思收起眼中的满意之­色­,啧啧出声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想当无名英雄”

姚以安略有些不自在。

林延思更感好奇,挑眉,“怎么还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苦衷!”

姚以安垂眸,“人多嘴杂,我不便现身。”

“呵”林延思嗤笑一声,岂会信这借口,知道姚以安口风紧得很,他不想说也撬不开口,恩,也许用锦衣卫的手段能逼问出来,但是能用吗?肯定不能用!

林延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你也赶了一路,我让人给你准备个院子梳洗一番。”

姚以安确实疲惫,之前悬着心还不觉得,放松下来这疲乏就一股脑袭来,遂道,“多谢。”

“客气了!”林延思亲热的一拍姚以安的肩头,亲自带着他去厢房,又吩咐仆役仔细伺候,嘘寒问暖,让姚以安很是受宠若惊,同时脊背发凉。

出了院子,林延思马上就去后院。

“怎么样?”迎面而来的就是追问的林瑾衡。

林延思长话短说,林瑾衡等人听罢,一颗心总算收回肚子里。

九姑娘想问又不敢问的看着林延思。

“二叔二婶、大哥他们都没事,九妹宽心。”林延思道。

闻言,众人都是喜上眉梢,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九姑娘猛地坐回椅子上,表情是如释重负。

林延思朝林瑾衡招招手,“妹妹随我出来一下。”

林瑾衡好奇的抬脚跟上,问道,“六哥有什么事?”

走出了一段距离,林延思才笑吟吟看着林瑾衡的神­色­道,“姚以安来了!”

林瑾衡眨了眨眼,无意识的抬高了声音,“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在家里守孝吗?

林延思一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他问不出来,那就让林瑾衡去试试。“

“这次可多亏了姚以安,否则咱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林延思道,“偏这家伙,人来了,却不愿意露面,要不是霍将军,我们都不知道他来过。”

林瑾衡更感疑惑,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戚威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多亏霍将军及时赶到,震慑梁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霍将军原本得了皇命,不得擅离职守,结果姚以安愣把人说服了。”林延思一叹,“要不是他,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可真难预料!”

林瑾衡心一跳,皱着眉头问林延思,“皇上真的要致我们于死地吗?”

妹妹,你的重点呢!林延思很无奈,道,“咱们家福大命大死不了。”

林瑾衡大怒,“欺人太甚!我们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成,要这样对付我们。”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林瑾衡简直度秒如年,结果发现皇帝Сhā了一手,完全出离愤怒了。

林延思少不得安慰了一番,这才把话题转回原轨道上。

林瑾衡抿了抿嘴­唇­,“对哦,他为什么不愿意露面?”

“难不成是近乡情怯!”林延思煞有介事的猜测道。

林瑾衡横了他一眼,心下好奇,他们这是遇上古代版活雷锋了,做好事不留名,真诡异的感觉!

见林瑾衡神情,林延思满意了,背着手说,“他就在粲然院,我们还没好好感谢过他,妹妹要不要一同过去。”

林瑾衡脚步一顿,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林延思突然有点不想带她过去了,怎么办

兄妹二人到粲然院时,姚以安已经洗漱完毕,庄上的下人也很机灵的备好酒席,他正打算用膳。

林瑾衡不着痕迹的瞧一眼桌上菜肴,虽然恰逢大乱,但是显然厨娘没有被吓破胆,这一桌席面很拿得出手。

“正好,我也饿了,一起用膳。”林延思招呼林瑾衡。

林瑾衡默默坐在林延思右手边,她从来没想过,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姚以安也默默在另一边坐下。

林延恩挑眉看姚以安,难道以为会让妹妹和他单独相处吗?

呵呵!

这一顿饭吃的林瑾衡很是食不下咽,主要是林延思整个人情绪都不在正常范围之内。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安静的用完膳,侍从撤下席面,送上清茶和果盘,这样悠然又­精­致的生活和之前每一天都一模一样,恍惚间让林瑾衡觉得之前的惊心动魄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阿衡来之前问我,你­干­嘛不愿意现身,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林延思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他非常好奇。有本事,你再用人多嘴杂这个借口,如果不介意拉低我们智商的同时也拉低你自己的话。

林瑾衡,“……”

姚以安看一眼林瑾衡又快速撇开视线,神情是微微的不自在。

他只是不想以施恩者的身份出现,不想让林瑾衡让林家因为这缘故而做什么。

227

重华进了皇帝寝宫便见彷佛苍老了十几岁坐在檀木椅上的萧太后,重华心中酸涩,她和皇帝闹到这地步,最心痛的萧太后。

听着脚步声,萧太后木然的抬起头来,等看清是重华,忙紧张的上下打量重华,重华赶紧扶住情绪激动的萧太后,柔声道,“母后,儿臣没事,孩子们和驸马也都好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萧太后一连重复了两遍,紧紧握着重华的手,似乎是怕一个松手,这唯一的女儿也消失了。

萧太后缓缓将目光移到龙床上双眼紧闭的皇帝,眼神复杂,最终化作哀伤,“皇帝驾崩了!”

弄巧成拙,连失四子,这样的惨剧让皇帝一时无法面对,皇帝虽然好玩弄权术,但是却一直都想做个慈父,哪怕是大皇子屡教不敢,皇帝也给了最大的容忍,直到大皇子触及他的逆鳞忍无可忍,才下了狠手。

其余几个儿子虽不如大皇子感情深厚,好歹活蹦乱跳长到成年,猛地一下子没了,皇帝当场吐了血,回光返照,留下只言片语就驾鹤西去。

在位三十二年,享年五十五岁。

重华偏头望过去,眼神无悲无喜,不可否认,当从萧太后信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发自内心的欢喜,她知道,她的儿女都安全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伤害他们。

可待她走到皇宫里这份欢喜就没了踪影,至少她家人都好好的,而皇帝死了,再也见不到了。重华脑海中满是曾经的回忆,亦兄亦父的皇帝,为她收拾残局的皇帝,给她无上荣耀让她随心所欲的皇帝。

“母后要保重身体,大历离不开您。”重华扶着萧太后坐下。

萧太后神­色­一凛,新旧更替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尤其是林延恩还不在京城,“等琮儿回来再发丧!”

重华赞同的点头,皇帝病倒之后,林延恩就离开边关往回赶,只是千里迢迢,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个把月,以最快的脚程来看,这时候也才赶了一半的路。

萧太后将旁边明黄的圣旨递给重华,疲惫道,“这是皇帝留下的传位诏书,他……”声音一哽,继续道,“等不到其他大臣进宫,只在几位侍疾的皇子公主和候命的大臣面前亲口说了传位睿亲王周琮。”

重华神­色­一松,哪怕没有遗诏,皇帝没有言明继承人选,以林延恩的身份和势力,皇位非他莫属,大皇子待罪之身,三皇子早弃权,其他成年皇子不是死了就是伤了。不过终究免不得遇上麻烦,有了遗诏和见证人,更加名正言顺,能省不少事。

忽的,重华想起大皇子为了师出有名,四处造谣林延恩的身世,眉头皱起来,不过片刻又放松下来。

林晋海拿着虎符调兵遣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扑灭了各处乱兵以及趁火打劫的异族­奸­细和乱民,等大街上恢复了平静。

林晋海才带着一队人马往忠义侯府而去,几十年的老亲家,不想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林晋海感慨万千,又马上收敛起情绪。

留在忠义侯府的大臣分为两派,一派已经归顺大皇子,因着大皇子还存有疑虑并没有放他们离去也没有让他们参与自己的行动,不过是让掌兵权的给亲兵下令归顺,或是让一些家族中有人掌兵的朝臣给亲人写信,劝其归顺,这些人更大的作用是在大皇子胜利之后。

另一派自然是誓死不从的,其中一部分家族势力极其庞大,大皇子也不敢轻举妄动,遂只是暂时扣押。其余家族势力小的,也在忠义候等人的劝说下,大皇子为了不留下嗜杀的恶名而手下留情。

如此一来,林晋海发现遇难的大臣比他想象中更少,更为古怪的是,在大皇子离开之后,留下的大臣中又有不少用各种方式自杀,绝大多数死者是第一派人,这部分人以中间派的居多。

自杀的原因,很多人都说是因为这些人后悔临危变节,惭愧自尽

还有一部分被杀的,则是大皇子一系的忠实拥护者。

这样的蹊跷让林晋海顿生疑惑,这样的结果对林延恩利大于弊,林晋海可不信这是意外,而在忠义侯府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不由得望向忠义候。

忠义候无奈苦笑,先人铸下大错,妹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了一己私利把生她养她的娘家人往火坑里推,面对拿着证据威逼利诱的大皇子。忠义候的选择是向皇帝坦白一切,他万万不信大皇子有凌绝顶的能耐,上了大皇子的船赵家就真的毁了,坦白立功,赵家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以有了这一出,不过这些大臣终是在他们府上被困遇险,等真相大白之日,哪怕知道他是奉皇命而为,可心中芥蒂难消,赵家如何自处。忠义候自嘲一笑,苦中作乐的想,到底­性­命无忧。

林晋海目光一动,已经将事情猜出七八分,忠义候恐怕是皇帝的人,心中顿时松快了几分,不过眼下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

一些大臣见到林晋海已经乱了方寸,林晋海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大皇子失败了。

大皇子一系的官员、半路变节的官员顿时变得惶恐不安,有些人抱着奢望拿林延恩身世做文章,希望怂恿同一境况的同僚统一战线,否定了林延恩,他们的罪就不是大罪。

林晋海环顾一圈,沉声道,“诸位大人受惊了,哲亲王已经伏法。林某奉圣上口谕前来捉拿哲亲王同党。”然后一指兴风作浪的几人,“将这些乱党缉拿起来!”

一声令下,就有彪悍的禁军上前,动作粗鲁堵着对方的嘴将人拖下去。

将或是噤若寒蝉,或是义愤填膺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晋海又笑着安抚了几句,言下之意便是今天这事可以从轻处理甚至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前面几人就是榜样,乱党会是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即使明知留下这样的污点,前程毁了一半,但至少­性­命无忧,且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势单力薄,连个像样的领头人都没有,只能灰溜溜的认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这样的识时务,林晋海心下叹气,不经这一遭,有些人他也看不出来,这次动乱果然是大浪淘沙,从另一方面来说让朝廷更清明了几分。

将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少数的知情人守着皇帝早已经驾崩的秘密等着林延恩的归来,这段日子虽不乏质疑的声音,但是朝中实权派都是倾向林延恩,兵权更是握在林家手里,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这样焦躁不安的气氛中,林延恩终于回来了。

三日后,宫中丧钟响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帝驾崩了。

228

皇帝驾崩,林瑾衡也要进宫哭灵,还得哭上三日方行。

自那日混乱之后,林瑾衡便被重华拘在公主府,勒令她不得迈出大门半步。这次进宫是她这大半月来,第一次出门。

在宫中待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林瑾衡就察觉到无论是宫中人还是诰命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

林瑾衡打出生起就被人金尊玉贵的捧着长大,哪怕林家被皇帝刻意打压之时也没人敢在她面前露出不敬之­色­,林瑾衡习惯了周围人恭敬之下略带讨好的态度。

而今这些人态度更为恭谨。在这一刻,林瑾衡真切的感觉到,这天已经变了,肩上那股无形的压力荡然无存。

哭完灵,林瑾衡和重华坐着同一辆马车回府,虽然有宫人的特别照顾,长时间的久跪也让母女二人疲惫不堪,都懒懒的靠在软垫上小憩。

林瑾衡虽合着眼,并没有睡着,手中把玩着两枚晶莹剔透的果子,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眼就见重华向她伸出手,林瑾衡以为她是要果子,遂抬手递过去,重华却是握住了林瑾衡的手腕。

林瑾衡疑惑的看着重华,重华慢慢撩起她的袖子,露出腕上的手珠,重华一点珠子,看着林瑾衡道,“姚以安马上就要走了。”京城大局已定,他也没必要再留在京中,泄露了行踪就不妙了。

林瑾衡下意识挣了挣并没有挣脱手,对上重华的视线,脸一红,讷讷道,“娘!?”说罢,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泄露了紧张。

看着女儿,重华低声喟叹,是非对错已经理不清。那日突然出现化解林家危难的姚以安,让她刮目相看。

林瑾衡的不知所措,重华也看在眼里,遂问道,“你在为难什么?”

林瑾衡抬眼,半响才闷闷道,“长安侯!”长安侯之死就是拦在她面前的大山,让她寝食难安。

重华暗道,果然如此,淡淡一笑,“长安侯为什么会死。”对外说是意外坠马而亡了,但是在知晓内/幕的人眼中,岂不明白为了什么。

“为了阻止先帝赐婚。”林瑾衡说道。

“那为什么长安侯要这样拒婚?”重华又问。

“因为八公主不合适。”

重华继续问,“为什么八公主不合适?”

林瑾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八公主­性­情不好身体也不好,也为了不得罪我们家。”林瑾衡的声音越来越小。

重华笑了笑,“傻姑娘,如果八公主身子好好的,长安侯绝不会如此抗拒这门亲事,因为不值得。八公主她这身子是毁了,不仅不能生,寿数也不长,这你知道吧!”

林瑾衡点了点头。

重华问道,“公主去世之后,你知道几个驸马续弦了?”

林瑾衡想了想说道,“一个”,宗室亲王去世,没有一个王妃改嫁过,哪怕民间和贵族之间都有改嫁。轮到驸马也是如此,公主先走一步,驸马得替公主守着,皇家在这些方面向来男女平等,从不厚此薄彼。不过也有例外,若驸马立下大功或是身份足够尊贵,皇帝愿意另外赐婚,那就另当别论。不过这例外很难得,还是高宗那会儿,驸马是他母族表弟皆妹夫,是大名鼎鼎的高家人。

重华的意思,林瑾衡也明白,长安侯府二房废了,长房只剩下姚以安这一棵独苗苗,眼看前程无量,长安侯如何愿意孙子尚一个病公主。眼下的规矩是没有嫡子,庶子承爵都是难题,何况是过继的子嗣,就是费尽心思承了爵,这爵位怕也要降一降。

不得不说,皇帝很不厚道,明知八公主的情况,却一意孤行要把女儿嫁给重臣,实在令人心寒。身子差的公主不是没有,也都安安稳稳的出嫁了,给足了对方好处,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尚主,公主嫁过去也过的舒坦。

“可是……”林瑾衡咬着下­唇­。

“长安侯是为姚家死的,和我们家有什么­干­系,莫不是你以为他是以死谢罪还是为了不得罪林家才选择死?”

被说中心事,林瑾衡睁大了眼睛看着重华。

“若说谢罪,因为皇命,姚家放弃早就说好的亲事,若我说心里不恼是骗人的,不过哪里值得记恨。毕竟咱们家遇上先帝赐婚你和十二皇子的圣旨,不也照样不能反对。”重华漫不经心道,皇命难违,若非关乎生死,他们府上也不会铤而走险,刺杀十二皇子用这种方式阻止赐婚。“一人一次,有什么罪可谢!”

“至于怕尚了八公主得罪我们家,更是无稽之谈,八公主和我们可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我们去为难她,顶多就是因为八公主不讨喜,没有特权罢了。难道你也觉得因为姚家尚了她,你九表哥就会故意打压姚家不成,两家毕竟是亲戚又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只要姚以安有真才实学,还怕不能出让人头地。”

林瑾衡抿了抿嘴­唇­,半信半疑。

重华明白女儿钻了牛角尖心里留了疙瘩,也不着急,慢慢儿的说道,“不着急,你慢慢的好好的想想,想不通就算了,只要你自个儿高兴就行,不必顾忌其他。”

林瑾衡若有所思的看着重华。

重华摸了摸林瑾衡的脸颊,她女儿的幸福从来都不是取决于嫁给哪个男人,无论嫁给谁都能过得比谁都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贞元六年。

码头上停靠了两艘富丽堂皇的官船,等候多时的宫人和管家忙上前请安。

林瑾衡揉了揉太阳|­茓­,亲了一口怀中婴儿­嫩­­嫩­的脸蛋,好笑道,“瞧瞧,你多讨人喜欢啊,大家都等不及要看你!”睡的正香的小家伙小眉头一皱,花瓣似的嘴巴一撅,似乎就要哭起来。

林瑾衡忙熟练的晃了晃,柔声哄了两声,小家伙很快就安静下来。

芷言无奈的看着林瑾衡,她们家郡主净爱欺负小姑娘,禀报道,“杨公公说大长公主、世子夫人、十­奶­­奶­和太夫人、夫人他们都在慈宁宫里。”

过了二十岁的生辰,林瑾衡才十里红妆的出嫁,新婚不过月余,夫妻二人便去了云城上任,云城艰苦,重华如何舍得千娇万宠的女儿去受罪。

可林瑾衡一直想四处走走看尽各种风情,且她的计划就是年轻时多在外面走走,长见识开眼界,然后便留在京城陪伴父母。遂软磨硬泡,这才得以离京,不过也答应了每年都会回京小住一阵子。

不过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两年,离开时林瑾衡不过二十岁,回来时都二十有二,怀中还抱着周岁的小女儿。

怀孕不好赶路,孩子太小不好赶路,这一拖变拖到了孩子周岁,再不回京,重华大长公主就要派人来“请”了。

芷言又想到她家郡马还等着郡主探完亲住上几个月就回去,芷言只想点蜡,连她都知道郡主没个一年半载休想离开,郡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不过是现实太残酷,自欺欺人罢了!

真可怜!

想起眼下的情况,林瑾衡就想笑,还记得她第一次回京的时候,卫国公府也派了人来接他们一家人,最终被萧太后截了胡。

轮到她,历史没有重演,太皇太后直接把林家人和姚家人都接到宫里,省了她为难。

林瑾衡笑道,“那我进宫,你带着人把行李运回府上。”

芷言躬身应下。

不一会儿,林瑾衡亲自抱着孩子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透过窗户看着阔别已久的京城接到,倒是生出感慨来。

到了皇宫又换做软轿,一路被送到慈宁宫。

隔辈亲,那是真理!

林瑾衡只在最开始感觉到自己被深深的思念着,没等她也表达下自己的思念之情,就被撇到了一边,她外祖母和娘就围着她女儿转了。

林瑾衡摸了摸鼻子,坐在一边,深深的觉得自己离开时间太短了,稀罕还不够。

姚萧氏和顾氏见状,皆笑,拉着林瑾衡嘘寒问暖,旁边几个嫂子见缝Сhā针的说话。

重华把注意力从新鲜出炉的外孙女那里收回来,对林瑾衡赞道,“果儿漂亮的紧。”

林瑾衡喜上眉梢,正要不客气的也夸上几句。

“长得像他爹!”

林瑾衡顿觉膝盖中了一箭,要不要这么残忍啊!但见重华眼底促狭之­色­,刮了刮小婴儿的鼻头,故意嗔道,“鼻子像我,”又笑嘻嘻道,“我鼻子像娘。”挺而直,多漂亮啊,不过似乎姚以安鼻子也挺直。可喜可贺,护国寺大师可说过,鼻子直而挺,贵气满溢,生有如此,富贵逼人!

重华煞有介事的点头,“是像!”逗弄的心思散了,重华便见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细细看,一直握着林瑾衡的手,前脚林瑾衡离开,她后脚就后悔了。等得知女儿怀孕,更是坐立难安,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转圈,越想重华越是坐不住,当下就要赶去云城。林晋海和林延思等好劝歹劝,重华保养的再好也不能否认她自己已经五十的年纪,众人哪里放心。这才作罢!

翘首以盼了两年,可把女儿盼回来了。

当下拉着林瑾衡问这两年的情况,林瑾衡笑着道,“若是得闲,他便带着我四处走走,若是忙了,我就自己四处看看,不过有了她,我就成天围着她转了,娘你不知道,她多粘人,一会儿看不见我就哭。”说着抱怨的话,笑容却甜的很。

重华看着笑容明媚的女儿,也笑起来,“成天想着玩,都是当娘的人了。”

林瑾衡叫屈,“我那可不是玩,您看,我把好几个山村的路都修好了,让他们能和外面的人互通有无。”要想富先修路!一开始,她也没济世救人的想法。可云城的困窘给她很大的冲击,她手头又多得是银子,她皇帝表哥又给她那么厚的封邑,林瑾衡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要投桃报李,遂怂恿着一群贵­妇­人慷慨解囊做好事,众人拾柴火焰高!

云城的事情,重华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点头而笑,“出嫁了总归不一样,都会替人分忧了。”云城民风剽悍,林瑾衡施之以恩,姚以安的政令下达更为通畅。

云城虽贫困却是个极为关键的城市,清江发源地就在云城,每年清江下游城镇都要遭受洪灾,一半原因就是云城这没处理好。偏这一块牵扯太广,耗资过于庞大,一直没有妥善处理好,这档口,姚以安主动请缨,皇帝便派了他出去,女婿积极进取,重华自然喜闻乐见,但是女婿把女儿带走了,重华意见大了去了。女生果然外向啊!

林瑾衡不好意思的摸鼻子,忙讨饶。

这一天又见了一众皇室宗亲,林瑾衡才带着女儿随着姚萧氏等人回长安侯府,长安侯府人口简单,让林瑾衡十分庆幸。

众人也体恤她一路车马劳顿,很快就让她下去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不断被人拜见和拜见别人中渡过,一晃眼三个月转眼而逝。

阳光漫烂,草地上铺了一张厚厚的波斯毛毯,上面是三个小家伙在上面爬,大的已经五岁了,有模有样的照顾着两只小的,最小的便是林瑾衡家的。

林瑾衡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笑容满面的看着三个小家伙玩闹。

“哎呀,阿衡,将来果儿给我家小子做媳­妇­怎么样?”萧紫涵看着自家儿子啪嗒一口亲在红衣服小婴儿脸上,激动了。

林瑾衡黑着一张脸,从牙齿里挤出三个字,“登徒子!”对萧紫涵严肃道,“以后不许亲我闺女。”萧紫涵一直想生个女儿,隔了五年又怀上,太医一把脉,恭喜,又是个小公子!以至于见了林瑾衡那粉雕玉琢的女儿就要糊一脸口水,她儿子那是跟她娘学的。

后知后觉的萧紫涵反应过来,默默在心里给儿子点个赞,然后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林瑾衡。

林瑾衡眼看女儿又要被占便宜,忙过去拯救女儿,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被轻薄了,无齿的咯咯笑着,还流口水。

旁边的周颖看的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芷言捧着一些水果和山货­肉­­干­进来,“郡主,世子送来的,夫人命人送过来。”这些都是云城特产。

萧紫涵挪揄一笑,看着芷言的袖子,“这些不过是顺带的,是不是又来信了?”在京里住了三个月,林瑾衡丁点回去的迹象都没有,云城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萧紫涵一把将小家伙抱过来,笑吟吟道,“来,果儿,姨姨抱抱,你娘等不及要去看信了哦。”

林瑾衡白眼一翻,在两人暧昧的视线下起身去看信,她已经被打趣习惯了。

进了书房,展信细看,姚以安问候了众人身体状况,然后便是流水账式的内容,工作中的笑闻。

看到最后一段,林瑾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女儿的小木马他已经做好,十步生了一窝小崽子,她种的七星海棠开花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还真是他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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