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子的家是孤零零盖在村外的宅院。龙坑村东街有两条牛车土路,沿路边高粱杆扎的篱笆院,清一色青砖瓦房,都有前后院自留地。零散种着枣树,李子树,梨树,桃树,杏树和垂柳白杨,家家自留地种了小白菜,萝卜,黄瓜,四季豆,南瓜等蔬菜。
“柳二桃家为什么没在村子里?”我问。李青海长叹一声,“她们家太邪!她家本来在庙后头,解放前龙坑边有座庙,后来不知打哪来了个和尚,把庙翻盖了,供上佛,菩萨,就改成观音寺了。柳二桃家当年她太爷爷辈儿吧出钱修的庙,家也盖在庙后面了。这家人邪性啊,六七年红卫兵砸庙,没等动手呢,那庙里几大天王都喷起火来,把庙给烧了!呆会儿带你们看看那庙烂瓦残墙,常闹鬼呀!天黑都没人敢过来!”
和村主任聊着走着,便进了小桃子家院子。两天前,我到千山五龙宫找小桃子的奶奶“静尘”,却被几位老道姑告知:“她可能去黑龙江了!听她说,有个什么人在黑龙江,也许是她的亲戚?她留了封信,叫找她的人拿了这信走!说着,递给我一张折叠成桃花状的信。”
信中写道:“三尺五尺,七拐八拐,红龙带路,白虎镇宅,心经一卷,万世免灾;——去柳家老宅见你找的人!”
要找的人——失踪两年零八月的柳二桃?白狐狸放烟雾救走的墓中人于大魁和高氏?——莫非他们都在柳家老宅?!
翟树钢正为结不了案子犯愁,就和我一边来“探明字谜”。
“三尺五尺”是什么?七拐八拐莫非是地道?红龙是什么?白虎又是什么?《心经》也许是观音心经,“万世免灾”大概是祝福。唯有到柳家老宅彻底翻查,才能找到答案!
死气沉沉的三间红砖瓦房,却是明清时的门窗样式,雕花格子,方字花纹,小院杂草疯长,没有庄户人家栽种的瓜果蔬菜,却是红衣般的桃花千娇百媚盛开,引来嗡嗡嘤嘤的蜜蜂, 几只团扇大蝴蝶翻飞舞蹈。在院子右窗下有眼机井,井边还摆放一只油亮的大木盆,仿佛梳一根大辫子的小桃子撩着头发推门走出来,嗔笑着,“人家洗头呢!看什么看呀!女孩儿洗头有什么可看的!”
心又刀扎般痛。翟树钢低声道:“窗明门净的,不像几年没住过人哪!”
“谁都这么说!这是白天,夜黑了,没人敢进这院子!有时远远地看,灯还亮着呢!有人影晃来晃去,黄皮子长虫爬得一院子,有一回,村里二流子李春百钻进屋,想偷点儿啥,叫长虫咬了!抬到县医院花了上千元,大夫说,幸好不是毒蛇,算捡了条命!”
人影晃来晃去?莫非小桃子“失踪”的父母偷偷回来过?
还有,她在高大仙那里听说的“双胞胎”姐姐柳一桃,万一果真存在呢?柳一桃没准儿“回故里”看看呢?
空房子钻进来黄鼠狼,蛇,倒是不意外,可它们不可能会点灯吧!
轻轻一开,中堂的门就开了。一股凉风夹霉味扑面而来。
小桃子失踪后,我曾经来这里寻找她,却因为心情极度沮丧,匆忙找了一遍,没打听到她的行踪,就回市里了。
这次来,带着“静尘”的字谜,便小心留意,一厘一毫的线索都不敢放过。
“中堂”不象这个村庄户人锅灶,柴堆,碗柜,烟熏火燎黄黑一片。而是过去大户人家的摆设:“一幅巨大的龙图悬挂在中堂口,龙图下是一张八仙桌,摆两把太师椅,左右是一人多高的青瓷花瓶,Сhā着鸡毛掸子,孔雀翎毛拂尘,锅灶却安在后门外一间小耳房里。
东西屋各有一铺大炕,铺着炕席,垛着蓝花家织布被褥。一架桦树皮摇篮吊在东屋前梁上。不知几百年的古董却红绿蓝鸭黄藤粉花,鲜艳依旧,炕下摆一口巨大的木柜,也雕着花纹。
“也就这俩大柜里有点儿东西,一卷粗麻绳,几件被褥。没什么用途…..”
我和小翟到各处查看。掀起木柜,见里面只有一卷粗麻绳,几件旧棉被衣物,就叫翟树钢帮忙,“帮我抬出来,这绳子上拴了些小东西挺有意思!”
“小陈,你看!”翟树钢把东屋大柜上方的一幅观音像掀开,却见一个长达三米的壁龛!向内墙挖出半米宽,黑漆木架上,整整齐齐供奉着六个神像,每个神像都有一尺半高,蛇头人身,狐狸头人身,鼠头人身,蟒头人身,刺猬头人身,黄鼠狼头人身,它们的“手”都握着呲牙咧嘴的恶鬼,脚踏五色彩云,表情狰狞邪恶,虽然是陶塑,却色彩丰富,形象栩栩如生,我全身打了个“冷战”,一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五个骷髅头!”翟树钢又有重大发现:“可惜不是真的!不过,做的太像了!是陶塑的!”
在这些“神像”头顶,贴着十余幅黄裱纸,是用朱砂画的符,荡悠悠飘起几缕灰尘。
李春海说:“他家是跳大神儿的嘛!不敢摆在明面,只能藏起来。你要打听他们家这些邪事,我呆会儿把李春采找来,他在六九年跟着小和尚去了趟黑龙江。找什么“宝”,小和尚是柳家的老三,几岁就出家了…..“
“小和尚?这座庙没烧之前的主持?”
“就俩和尚,一老一小,闹文革就还俗了。老的叫 释思妙,死了!小的叫了缘,走了!李春采兴许知道。”
“李主任,你帮忙把李春采找来吧!我们再看看!”
李春海一走,翟树钢神秘兮兮对我说:“这地…..可能是空的!你用力跺脚,听听声音,哐哐响!”
“是!好象有回声!不然,咱们把地刨开看看?”
“等一下。把绳子抬出来,看看!我们挖地还是半夜动手,人多了,眼杂手杂,丢了重要东西呢!”
“好!”我和翟树钢一头大汗,总算把那卷旧麻绳弄出大柜。
这捆绳子足有几十丈长,小手指粗,每隔一寸就编了一件小玩艺儿。是用麻编的小弓箭,小纺车。在小玩艺儿的接头处系着麻布块,用朱砂画出横条竖线。
越在麻绳的前部分,小弓箭,小纺车,就越密集,而在比较新的尾端,却稀稀拉拉仅有几个小纺车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翟树钢用巴掌拍头:“跳大神人家,该不会落到结绳记事吧?”
我突然想起小桃子嘻嘻哈哈告诉我的“玩笑话”:“我们家可是从原始社会一步跨到现代社会呢!我小时侯睡的是桦树皮摇篮,我们家族——生男的要结个小弓箭,生女的要结个小纺车….”
“这就是了!”我把小桃子的话讲完,翟树钢沉吟了好一会儿,猛然盯着我,“兄弟,敢不敢把这事追到底?邪也好,鬼也罢,我是掘地八尺也要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