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天涯相隔(2 / 2)

一等天妃 未知 548008 字 2022-05-08

昊玥国只有两位王子已经是风云莫测,瀛渊国却有两位太子和数位皇子,可想竞争应当是如何的激烈。

然,这么多年整个国情却是一派的安稳祥和,可见当朝皇帝将权衡之术驾驭得十分娴熟。

“当日我同意留下清羽,一则是因为你;二则是希望将瀛渊的安稳强大展示于他。却不想弄巧成拙,险些将他也卷进来。”

那个时候,素月疑心过姜云霁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他的理由会那么简单。毋庸置疑,他更深一层的意思肯定是希望见证过彼此实力之后,两国能够和睦相处,同样还是一个‘稳’字。

“没事,烈风已经将他送走,不会再有事了。”只要不是自己连累他就好。心中没有内疚,素月说起话来更理直气壮一些,“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人要破坏瀛渊的这个‘稳’字,所以你不得不出手阻止?”

“我怀疑从一开始便是有人布好的局,否则一宗远在靖州的杀人案,如何能漏出风声引得贺兰出手?”

姜云霁的观点得到贺兰的肯定和补充,“是的。我也是听人说起,觉得很有挑战­性­才去查。可是一切的线索来得比我想象中容易太多,甚至有两次我明明被嫌疑人甩掉,可过不了过久又莫名其妙的遇上。”

“我那时候觉得是自己的运气好,第六感强。”贺兰的脸上浮起自嘲,“现在想想根本就是一步一步走进圈套,不但被利用还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情况竟然是那样复杂,那么姜子睿在雁城出现肯定也不是因为大刀那几句话。素月本就是机敏的,将一切联系起来,很快便猜出七八分。

即便没有自己和姜云霁的出现,他也会去雁城捂住这件事,只是站在姜云霁位置上的就会是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穷追不舍要将他置之死地的人。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素月想起在猎场他说有杀手出没时他暴露的紧张,他心中那个怀疑对象肯定就是这个人:西太子姜子健。

素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姜云霁,他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心中的怀疑,“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用不了三日姜子睿就会找上门来。”

“我们已经兑现承诺。现在是西太子要置他于死地,关我们什么事?”烈风的原则是能少牵连就少牵连,再来一次雁城的事情,他怕自己没疯姜云霁先撑不住了。

“话不是那么说,姜子睿那个人歪理一套一套的,他要应怪在云霁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东西宫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次我们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素月的话跟姜云霁不谋而合,“即便我们不是已经身在其中,就算只是我这个恒亲王的身份,东太子找上门来,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烈风长长的叹了口气,闷头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好一会儿贺兰才幽幽的开口,“到底是我好胜心太强,若不去逞这个能,便不会让你们这样为难。那时候你只需要应付几句就好,现在却是要实打实的帮他了。”

“或者,我们也可以不帮他。”素月忽然笑起来,眼底闪着促狭。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她笑的时候,姜云霁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被感染,“快说来大家听听。”

“他不是一直想拉拢你么?我们不但不帮他、不让他拉拢,还得狠狠的折磨他。”想到马上就可以找各种理由折磨姜子睿报仇,素月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个主意听上去倒是很爽,但任谁也不敢­操­作。姜云霁没有说话,烈风先嚷嚷起来,“你是嫌事儿不够大吧?你这算什么好主意,根本是馊主意。”

素月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方才声情并茂的解释起来,“云霁,你总是太善良,总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可这件事没那个必要。”

“既然你说要制衡,那么满瀛渊国还有谁比咱们的皇上更懂这一套,两宫太子的明争暗斗他怎么会不明白?”

“我们的帮助或许可以让东太子脱罪,但皇上必定会以为我们与他结党而心生疑窦和不悦。如果我们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打压他,皇上不愿意打破平衡反而会更加怜悯他。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这样一说好像也是个办法,可姜云霁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皇上会怜悯而是不是摘除吗?而且就东太子那个­性­子,他会傻站着等我们报复吗?”

“他当然不会轻易就范,不过我会让他会的。”素月对这一点很有信心,“至于皇上会不会怜悯,这个就要看你这位恒亲王的助攻了。”

正如姜云霁所料,不过两日姜子睿就亲自登门拜访,带着大包小裹的礼物,态度比上次诚恳许多。

不过如素月计划中的那样,姜子睿并没有见到姜云霁,而是直接被人领去恒亲王府的后花园。

素月穿着一条月白­色­的绣花百褶裙,光着脚丫坐在河堤旁的树荫下,悬空的脚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水面。她有一双娇­嫩­的小脚,脚踝处系着的红绳更衬出肌肤的白皙,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只看一看便觉得清凉怡人。

“即便我瀛渊国民风开放,怕也没几个女子有你这般大胆吧?”姜子睿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方才入府听闻王叔的身体抱恙,却不想他的贴心人竟然在这里躲懒,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去告诉他呢?”

素月将裙摆放下去,两个丫鬟立刻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她穿着浅绿­色­镂空的平底布鞋,上面缀着几颗亮眼的宝石,看得姜子睿眼前一亮,“这是江南新造的贡品,本宫的母后都没有要到,你竟然穿得这样随意?”

素月低头看了一眼,“呃,是挺漂亮的,不过到底也只是双鞋。你想要我送给你啊?”

收集旧鞋的癖好姜子睿才没有,他连忙摆摆手,“不,不,这可是王叔送给你的。”

当然,素月也不是真的要送给他,她敛起笑容挥退左右,“不知道太子爷亲临,有何指教?”

正文 正文_第二百八十五章 气急败坏

一看这架势,姜子睿就知道他们早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你们是不是见过贺兰了?王叔是不是故意不见本宫?”

“太子爷很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前面没有猜对后面。若是王爷故意不见你,就会派人送你出府而不是将你领到这里。”素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沿着垂柳流觞缓缓而行。

姜子睿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姜云霁会出现,索­性­不再费神思虑,“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本宫的来意,就应该像在雁城说好的那样,帮助本宫脱离困境。”

早知道他会这样说,素月脸上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云霁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们自然会按照先前说好的帮你脱困。不过,至于方法嘛,会由我来决定。”

姜云霁会信守承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姜子睿却嗅到一股明显的危险气息,“你不会想用鞭子揍本宫吧?”

素月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幕他还没有忘记,即便她现在还是温柔的,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其不意。

“当然不是,这么粗鲁的法子在猎场用用也就罢了,怎么能带回长宁这样高雅的地方呢?”

她的笑意里分明藏着一抹意味深长,姜子睿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背心直窜上来。他们正走在一条曲水的木桥上,他下意识的扶住了栏杆,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木桥下的水渠里,大朵的芙蕖开得正好,粉­嫩­­嫩­的像极了少女的脸蛋。翠绿的叶子下是清澈见底的流觞,能看见游动的小鱼和底部沉淀的淤泥。

素月迎上姜子睿的目光,脸颊上迅速泛起一抹嫣红,“我从见觉得云霁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怎么你比他还要好看呢?”

她的脸凑了过来,眼底写着迷蒙、困惑和感兴趣!姜子睿想自己听太傅讲课的时候,听到无法理解的部分,大概脸上出现的也是这种表情吧?

可多年的宫中历练告诉他,越是人畜无害的时候便越是要提高警惕,“你这是在勾引本宫吗?”

素月脸上的笑容消失,她很懊恼的退了一步,震得整个桥都在抖动,“太子爷未免也太自恋,你认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哦,好像是的。”没等姜子睿说话,素月又兀自补充道,“秦楼楚馆里的小倌若是长得好看的确更招人喜欢,客人的打赏也会比较多。”

“你、你敢拿本宫和那些伶人比?”姜子睿的脸一下子气得煞白,他左右转着想找人拿下素月,才发现意识到他们有重要谈话的时候那些随从们已经主动离得远远的了。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出生草莽,不会说话啦!”素月笑嘻嘻的给他做了个揖,“我说错话,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当然不行!姜子睿的内心是拒绝的,可要是撕破脸别说要拉拢姜云霁,光是在这里素月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实在是挤不出笑脸,“反正本宫和王叔一脉相承,你说本宫就是在说他。”

这个时候的他,比在雁山猎场的表现差劲太多,完全不像那个时候那么沉得住气。素月逗了一会儿也便觉得没了意思,“你这样沉不住气,这个帮你全身而退的计划你也不想知道了吧?”

“什么计划?你不说本宫怎么知道行不行?”

素月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一说,姜子睿立刻频频点头,“这样很好,不但能够让我们撇清关系,还能让有些人放松警惕,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这个法子免不了会让你受委屈,你受得了吗?”

素月这样一说,姜子睿的脸­色­果然难看下来,不过他想了一想又狠狠的咬了咬牙,“哼,成大事不拘小节,本宫受得了。”

他话音一落就听见素月笑起来,那笑声震得整座桥都在跟着颤抖。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后背一空,方才还好好的拂栏竟然断开,朝着水渠坠了下去。

他的整个重量都压在栏杆上,自然人也跟着朝后仰了过去。他是有功夫的,即便立刻反应也不会摔得太难看,然而只感觉到手脚关节犹如被蚊虫叮咬的酥麻,仅仅一瞬间便让他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几乎是平躺着落进水渠中的,溅起巨大的水花之后毫无意外的陷进淤泥中。方才周围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刹那之间,桥上涌出以烈风为首的大批家丁。有人来着竹竿,有人拿着绳子,各个都是争先恐后的想要救他。

他满怀希望的将手伸向最近的那条绳子,可还没够着脑袋上就挨了一闷竹竿,他连下手的人都没看清身子便朝着淤泥里沉了一截。

素月在一旁大喊大叫着,“你们可都得快点,不要伤了太子爷。”

她不喊还好,一喊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姜子睿呛了好几口搅浑的污水,人没上来反而陷得更深。他气急败坏的嚷着,“你们这群废物,滚开,通通给本宫滚开!金虎、银虎何在?”

金虎银虎正是他身边那两位面若冰霜的侍卫,素月早已经安排了一众人将他们远远隔开。

即便是他们仗着自己的武功高,想要飞渡过来将姜子睿从淤泥里拉出来那也不可能。第一是水渠中的淤泥吸力很大,进去容易出来难;第二便是水渠中根本找不到着力点,最终都得靠竹竿或者绳子。

素月看玩得差不多,才将众人驱散,将那两位侍卫放过来。加上烈风的助力,他们才艰难的将姜子睿从淤泥中拖了出来。

不过他已经没了半点人形,满身都是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淤泥。他有气无力的伏在金虎身上,反复重复的只有一句话,“走,赶紧走,赶紧带本宫走!”

金虎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带着银虎连跑带跳的从后墙跃了出去。

“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洗澡?还拒绝公子备下热水新衣的提议?”

素月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即便姜子睿愿意,她也不会让他洗,她就是要让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方才能算为姜云霁报仇!

正文 正文_第二百八十六章 活得像人

还不到一个时辰,东太子在恒亲王府受辱的消息就传遍长宁的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下至百姓,上达天听,人人都在热议。

“老奴亲眼看见东太子被送回东宫的时候,那满身的污泥真是连个人都瞧不出来啊;那腐臭的味道啊,真是数里之内都能闻到。咱们东太子长这么大,可还没有受过此等折辱呢!”

“听说是恒亲王带回来那个叫素月的女子,模样生得挺俊俏的,下手却特别黑。也不知道恒亲王怎么想的,即便是不愿意站在东太子一边,也不至于由着底下的人胡来……”

姜云清听着手下的太监如此汇报,脸上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姜云霁的­性­子他了解,稳重而沉闷,身边就适合有个这样俏皮的人陪伴。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东太子受辱这么大的事情的事情,怎么皇上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呢?那太监愣了一愣,想起最近正在风口浪尖上的谋杀案和拐卖人口案似乎都跟东宫牵连,立刻识相的闭嘴躬身退下。

隔天姜云霁便被请进宫。

看他坐着轮椅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姜云清便免了一切的繁文礼节,“今天就是咱们兄弟俩说说话,客套的虚礼就都免了吧!”

“是,臣弟遵命。”即便他是那样说,姜云霁还是表现出一个臣子应有的谦卑。他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呀你,总是这样恪守本分,半点也不想越矩。”姜云清随是这样说,但笑容里分明透出满意和掩不住的君王架子。

姜云霁浅浅的笑着,“还是皇兄了解臣弟。”

“行吧,只要你觉得习惯就好。”姜云清的目的本不在于这些细节上,而且臣子越是恭顺才越和他这个做帝王的心意,“那,你可知朕今日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可是因为东太子的事情?”除了这个,姜云霁也想不到别的。

姜云清摇了摇头,“你与朕的年龄相差甚大,朕这个做兄长的总没有时间照顾你。怕你孤单才给你赐了许多如花美眷,可一个也不见你欢喜。这次是到哪里找来这么个刁蛮丫头连子睿都敢招惹?你好好跟朕讲讲,她是个怎样的人?”

“皇兄,月儿顽劣是臣弟管教无法,你若是要责罚便只管责罚臣弟。不管任何责罚,臣弟都愿意一力……”

看他一脸的紧张凝重,好像自己是自己犯下弥天大错。姜云清急忙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没有这么严重,朕就是对她感到好奇。至于你们和子睿的过节,朕也有所耳闻,找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无意苛责任何人。”

姜云霁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多谢皇兄宽仁。”

“你不要太多虑,今天就是闲聊一下。”姜云清颔首,随侍的太监便奉上茶点便退了出去,他亲自将姜云霁推到茶桌旁,为他斟上一杯香茶,“来,跟皇兄说说,这个让我们心如止水的恒亲王心中泛起波澜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随着一点一滴回忆,姜云霁脸上越发清晰的笑意,素月的形象在姜云清眼前也愈发清晰起来。

即便她Сhā科打诨,即便她粗鲁无礼,即便她劣迹斑斑,因为她是素月,她在姜云霁心中的形象便是美好的。见所爱之人,满心欢喜!

姜云浅浅的抿了口茶,“虽然朕还没有见到她,可朕已经完全感受到,遇到她之后你才活得更像一个活人。”

看似矛盾的一句话,两个人都了然的笑起来。

从前的姜云霁除了日复一日的挣扎、求医问药,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现在,他终于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冀。

“很好,皇兄看到你这个样子觉得很高兴。”姜云清起身在屋子里缓慢的踱了两圈,“既然你喜欢她,那朕就给你们赐婚吧!”

“多谢皇兄美意,不过月儿的脾气一贯是不按常理出牌,臣弟还想先问问她的意思。”

金口玉言的赐婚是多大的荣耀,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拒绝?不过姜云清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愈发欢畅,“云霁,还未过门你便这样怕她,你以后的日子可是要怎么过啊?”

他的笑语中充满调侃,姜云霁白皙的脸庞上迅速泛起一抹嫣红,生生得有俊上几分,“她的­性­格闲散不受拘束,臣弟是怕她受不了府中和宫中的规矩,还是先就这样吧!”

“不过这次到底是臣弟太纵容她,才让东太子落得如此狼狈委屈,稍后臣弟会派人送些礼物到东宫赔罪的。”

姜云霁诚恳的态度让姜云清满意,不过他比并没有同意他的做法,“赔罪就不必了。雁城的事朕也有所耳闻,那丫头是在替你出气,看得出来她很心疼你。你要是去给子睿赔罪,她会不高兴的。”

“皇兄果然是经验丰富,难怪能将多位皇嫂都哄得那么开心。”

姜云清本是心疼他,结果反被他调侃一番,真是哭笑不得,“你呀你,果然是跟着那丫头学坏了。不过反应比以前快,话也越发有趣了。”

姜云霁的脸又是一红,“皇兄,你又取笑臣弟。算了,我还是回去了,省得在这里被你戏弄。”

“好好好,朕不说了。”见他作势要驱动轮椅离开,姜云清只好收起戏谑回到正题,“朕想问问你,这次的公案你怎么看?”

“……”姜云霁疑惑的看着他,确认是就是雁城那件案子之后,方才冷冷一笑,“臣弟不敢看!”

这比批评姜子睿听着更让姜云清揪心,“不敢看,为何不敢看?”

“皇兄,杀父母夺其子女,这是何等残忍的手段。臣弟出生时父皇已去,母后不久也撒手人寰。臣弟在这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虽然皇兄一直代父母职将臣弟照顾长大,可臣弟内心总还是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

有父母的怜爱自然是好的,姜云清遥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万千宠爱于一身。然,在他试图独立,卷入争斗之后,一切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文 正文_第二百八十七章 摸你的腿

“那么,你认为这件事子睿一定参与其中了?”姜云清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问题却比先前更直接尖锐,“并且真如状纸上所指,是隐藏的主谋?”

“东太子涉案这件事臣弟绝不怀疑,因为臣弟在雁城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姜云霁没有直接说明,只是黯然的看着自己的双腿,“这就是月儿要追着他报复的理由,相信皇兄早已经知晓。”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便臣弟与东太子不睦,但也不相信他会教唆他人杀人夺子。毕竟他是一个有皇家体面的太子,再不济也做不出这种事。”

“云霁,你总是这样宽容又善良,所以朕总是很愿意听听你的意见。”纵容也是大罪,如果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贾贵全等人行事的时候也不敢这样张狂。这些话姜云霁不说,姜云清的心里也是清楚得很,“事情查到这个份上该清楚的已经清楚,你觉得还有再深挖下去的必要吗?”

“皇兄觉得有便有,皇兄觉得没有便没有。”

他的脸上是很明显的抵触情绪,姜云清却好像看不出来一样追问道:“摸着你的腿回答朕,你是希望朕查还是不查?”

姜云霁错愕的抬起头,发现姜云清正俯身看着自己,眼里带着赤­祼­­祼­的威胁,那是来自一位帝王的压迫。他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这一刻他不再是进门时那个和颜悦­色­的兄长。

“臣认为不但要查,还应该公诸于世,让世人都知道东太子是如何以权谋私、祸害百姓。”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姜云霁的眼圈泛起血丝,带着浓重的恨意。

目光相接,似有火光四溅。

姜云清许久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说话,像是在判断真假。

“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姜云霁兀自推动轮椅朝着门外驶去。

门槛处,烈风和两个太监合力将他抬了出去,期间姜云清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说一个字挽留。

恒亲王府中,素月早已经备下丰盛的午餐恭候多时。

递上绞好的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又奉上温热的茶水顺口,看他卸下疲惫,素月方才开口说话,“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

“都是照你说的办的,剩下的就看皇上的意思了。”能够畅快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姜云霁的脸­色­带着明显的愉悦,“你不知道,看到皇上铁青着脸的样子,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素月笑着给他盛了一碗饭,“那就多吃点,接下来我们可还要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好好消了你心头这口气才好。”

人人都道他是不被外界影响、宽厚仁慈的恒亲王,只有素月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应该住在一个小恶魔,只为让自己活得不那么辛苦!

正吃着饭,就有家丁前来通报,“王爷,外面来了几位送礼物的公公,说是皇上赏给你补身子的。”

素月见姜云霁连头都没有抬就知道他的心意,遂道:“让烈风去收,就说王爷今日累了,回来就歇下了。天气热,多给点赏钱。”

家丁得令而去,姜云霁浅笑着往素月的碗里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肚皮,“你最喜欢的。”

“谢谢!“素月甜甜一笑,给他加了一筷子清炒的芦笋,“我吃­肉­,你喝汤,放心本姑娘不回亏待你的。”

这待遇分明是天渊之别,姜云霁却笑得很开心,“真希望能永远这样跟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饭,不管外面的是是非非。”

素月冲着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哼,我才不要呢!没有打到敌人之前,都不算安安静静地吃饭。”

“那你要多吃一点,长得胖一点,才不容易被敌人打到哦!”姜云霁捏捏她娇俏的鼻尖,眼神中满是宠溺。

素月的小嘴一瘪,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烈风说我至少胖了五斤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觉得你比从前更漂亮了呢!”

姜云霁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得素月心花怒发,“真的吗?你也觉得我还是胖一点更好看是吧?哎哟,师兄也经常这样说,说我瘦得下巴都尖了,可那时候不管我怎么吃,总是很难长胖的。”

提起清羽,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并没有刻意的去想他,可习惯就是习惯,如影随形无法割舍!

他们已经离去多时?不知走到哪里?一路可还顺利?他和采绿会不会有什么进展……

“这说明英雄所见略同是句真话啊!”姜云霁很温和的笑了笑,试图消除这样的尴尬,“城西的阳明山风景不错,傍晚时分我让烈风陪你去走走吧?”

素月翻了白眼,“你为什么不陪我去?”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素月惊觉自己失言,忙尴尬的笑笑,“对不起啊!不过蔺夫子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等着你好了一起去,才不要和烈风那个小气鬼去呢!”

烈风站在府门口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坏话呢?”

即便无人回应他也猜到是素月。

他的地位凌驾在府中的三位管家之上,从前姜云霁吃饭的时候他还能随侍左右,现在他的公子心里、眼里剩下的都只有这个叫素月的,他心里怎能不生妒忌?

午饭之后,素月送姜云霁回房间,守着他将药服下,才扶他上床,“你好好休息,傍晚的时候我再来带你去花园散步。”

素月抽回的手被姜云霁拉住,他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月儿,如果我的腿再也好不了,你也会这样陪着我吗?”

“傻瓜,说什么傻话呢!蔺夫子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你的。”素月的心里一痛,脸上却依旧笑着,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鼻尖轻轻一捏,“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姜云霁极力掩饰住心里的难过,顺从的点点头,“好,你也会去睡一会儿吧!晚饭有你最爱的汤,可不能睡过头哦!“

贪吃和贪睡无疑是她最大的两样特质,现在姜云霁已经会驾轻就熟的抓住她的软肋调侃。素月不禁哑然,“你这么贫,也不怕吓跑众多追求者吗?”

正文 正文_第二百八十八章 往昔为鉴

这是姜云霁的硬伤,虽然素月从未当面问过府中姬妾的事情,但他知道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意这些事情,除非她对那个男人完全不在乎……

当然他不愿意相信素月心里是这样想的,“我会找个时间让烈风把她们都发还原籍。从前我孤身一人,他们总找这些借口我也无法拒绝,现在不同了。”

他轻轻握着素月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委屈?”素月如同被蜜蜂蛰了一下飞快的缩回手,“不、不,你误会了。我、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想调侃你而已!”

她不解释还好,一紧张就红脸,看上去更像是被戳中心事在狡辩。

姜云霁的笑容越发愉悦,“行行行,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误会了。”

他说相信还笑得那么古怪,素月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当作从来没说过那些话才好!

担心再解释下去更乱,她只好胡乱的帮他盖上薄毯,“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看她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姜云霁的心里乐开了花。即便是双腿无法动弹,他还是得感谢姜子睿,若非他的咄咄逼人,素月不会这么快、这么决绝的赶走清羽。

这些日子,他睡前最后看见的是她,醒来第一个看见的还是她。这种满足和幸福是多少权利和金钱也不能带来的,他只希望自己的腿能够尽快的好起来,那样就能早日陪着她找到家人,与她签订这一世的契约。

在这样的美好中入眠,姜云霁却没能睡一个好觉,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便被烈风轻轻推醒,“公子,西太子派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还有一封信,说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姜云霁困倦的睁开眼睛,盯着床上的幔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让他进来吧!”

送信的人被带进来,半晌也不见他拿东西出来,烈风便有些不耐烦,“你不是送信吗?还不赶紧拿出来,是诚心耽误我们家王爷休息吗?”

姜云霁抬手制止他,“你先出去,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烈风跟随姜云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姜云霁与人说话时刻意的支开他,惊愕之下他还是只能遵从。不过临出门前还是多看了那送信人几眼,他低垂着脑袋,根本看不见五官,只能看出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没有喉结。

先前他以为是个未到年纪的小厮,毕竟西太子有些不良癖好他是知道的。然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才看到他耳垂上的耳洞,竟然是女扮男装。

待到房门合上,那女子才扑倒姜云霁的床边,“我听说你在雁城受伤又惊又怕,我本想立刻去找你,可表哥死活不让我出门。直到今日你和皇上在殿上争执,他心情大好才肯放我出来。你恢复得怎么样,一切可都还顺利?”

“很好!”姜云霁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流连在床顶的幔帐上。从烈风说有信要亲手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封信就是一个人,“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回去吧!”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女子抬起一张满脸泪痕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子规,都过去了。”姜云霁的脸上又浮起那种平静和疏离的笑容,“你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内定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太子妃?”那三个字是如此嘲讽,子规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云霁哥哥,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不管那是不是不得已,生在这个家族里就是我们的命。既然没有打破命运的勇气,就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姜云霁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你也应该学着接受。回去吧,外面还有许多人在等你。”

子规的泪水从进来就没有停过,她还是那样看着姜云霁,就那么任由泪水肆意的流淌着,“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虽然她一身的太监衣服,也不敢贸然的施粉,可从前的姜云霁是不会嫌弃的,他说他喜欢她的真实,在这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的虚伪世界……

姜云霁索­性­闭上眼睛,“我很累,我想休息,你回去吧!”

无论他怎么说,她还是不肯离开。她趴在床沿上,牵着他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云霁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看看我好不好,哪怕一眼?”

“你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他凭什么要看你!”随着这个轻悦的声音,素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看你不是来看云霁,是来看我的吧?”素月强势的将她从姜云霁的床边推开,大剌剌的在她先前跪伏的位置坐了下去,“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

完全没有反抗便被她推到在地,子规以为姜云霁至少会因为怜悯而看自己一眼,却见他眼中只有那个突然闯入的女子。

“你怎么来了?”他柔声细语,全然不是刚才冷漠的态度。

“我刚睡醒,第一件事当然是过来看你啰!哼,刚才在门口,烈风居然敢不让我进来,今天晚上不准他吃饭!”她扬起一张满溢着幸福的脸,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骄纵和任­性­。

“你别怪他,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他们竟然旁若无人的聊起来,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这比他不看自己一眼更让人生气。子规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哼,难怪你为何如此冷情,果然是有新欢在侧。姜云霁,你记住,是你负我在先的!”

她愤然转身,夺门而去。

直到烈风进来回报,确定人已经走远,素月方才放开姜云霁的手,旋即便是起身离开。

“月儿。”他叫她,她却没有停留,“你不想知道她的来历吗?”

从前或许素月不明白,可有清羽的往昔为鉴,还有这满府的姬妾为证,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又是一段恼人的前尘往事罢了!

“我不想知道。”她的声音冷静而­干­脆,“时间尚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正文 正文_第二百八十九章 授受不亲

烈风跪伏在姜云霁的榻前,“公子恕罪,我是担心此人会对你不利,所以才贸然……”

“行了,你起来吧!”姜云霁打断他的解释,撑着靠枕坐起来,“你并不认识她,这不怪你。而且我说那话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去通知素月。陈年往事我本不欲纠缠,是她不肯放下心魔,想来也只有看见素月才能真正断了她的念想。”

听他如此解释,烈风方才松了一口气,“那,要我去找素月解释一下吗?”

“解释就不必,你去把后院那些人都遣走吧!”迟早是要走那一步的,既然说出来,不妨早一点兑现,大家都好安心。姜云霁叹了口气,“想自立门户的就给银子,不想的便直接送回原处。”

“是。”这件事烈风早就想做,不过他仍有头疼的地方,“那,皇上赐的那两个呢?”

姜云霁微微蹙了蹙眉,“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三天之内我要一个不留。必要的时候,你就像今天这样去请素月。”

这是将她也算计进去了吗?烈风有这个想法却不敢说出来,满口应承退了出来。

素月并没有走远,而是寻了个树荫等着烈风。

“你不是不想知道她的身份吗?”烈风的嘴角带着一丝戏谑,“难道不应该是回屋补觉吗?”

“你不是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吗?”素月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难道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吗?”

一开始烈风的确是不知道,他也是根据后面的话判断出来的。此时被素月一说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何必挖苦我。”

方才明明是他先挑起事端的,这会儿又装无辜!素月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清羽他们走到哪儿了?采绿是不是一直有书信给你?”

“好好的,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她的问题完全超出预料,烈风准备的话全被噎回来。不过转念他又明白过来,大抵是觉得姜云霁的事情烦心,她又想起清羽的好了吧!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啊?刚在公子这里受了一点点的委屈,就又想跟着你的师兄跑了,是不是?你别忘了,要不是你,公子的腿才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你有病吧?!”素月的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她原本只是想问问,没想到招来这样一番数落,“就算是因为我那又怎样?那是你们公子自愿的,何况我并不知道影子卫跟着我!”

这么久以来她隐忍不发,就是因为内疚。她知道姜云霁的心意,更知道自己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越是待她好,她便越是觉得愧疚。

可这不能成为所有人扼住她脖子,剪掉她翅膀的理由!

素月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手探进他腰带的缝隙里一通乱摸。吓得烈风连连挣扎求饶,“我给你,我给你就是。”

素月得了信自然是立刻拆开阅读,烈风红着脸站在一旁喋喋不休,“你有没有当自己是个女孩子?你师父有没有教你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如何能跟公子……”

信中就是一些日常的汇报,清羽归心似箭,他们一路都是星夜兼程。越近昊玥国,清羽的表情越凝重,话也变得特别少。现在他们除去吃饭、住宿等必要的问题,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透着那页薄薄的信笺,素月几乎能感觉到采绿的失望,她在信的末尾向烈风询问了清羽的真实身份。

“你有没有告诉她?”素月完全没理会他的碎碎念,直接抛出问题。

烈风差点呛出一口老血,心痛的抚着胸口,却不敢不回答,“没有,他们每天落脚的地方都不同,我懒得回信,都只是收信而已。”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分心?那么大个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吗?”即便是知道打不过素月,烈风还是梗着脖子跟她争辩,“你别忘了,你也是他的手上败将,否则怎么会流落至此?”

这简直就是素月心里那道不能触碰的旧伤疤!

“找死!”

信笺在她掌中化为粉末,烈风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想跑已经来不及。

素月的掌风直逼他的面门,凌厉之势绝对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烈风不敢硬接,只好闪身避开。如今素月的武功心法都在他之上,一击之下虽然是勉强避开,却也被素月撕下一块衣角。

“女侠饶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忙不迭的一边跑一边求饶,然而已经来不及。

素月的眼中泛起一丝红光,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在手。

烈风根本来不及想她为何忽然变成这样,本能的便是朝着姜云霁的屋子逃命,“公子,公子救命啊!”

姜云霁倒是没有睡,不过起身不便只能在屋里应他,“有什么事进来说,别一惊一乍的。”

树枝落在背上的时候,烈风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头撞进姜云霁的房间,“公子,素月疯了!”

她眼中泛着红光,那样子的确是凶神恶煞,连姜云霁都被吓了一跳。相识这么久,只有陷入困境,需要拼死一搏的时候她才回露出这样的表情。

“月儿,有话慢慢说!”虽然他坐在床上,却还是做了一个将烈风护住的动作。

素月一直追得很紧,树枝就停在离他手一寸的地方,“不关你的事,让开!”

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的,姜云霁立刻觉出异样,难道真是刚才惹恼她了吗?

若是这样他是该喜还是该悲呢?姜云霁拿不定主意,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她的情绪,“月儿,你告诉我他到底做错什么?咱们商量着解决,好吗?”

素月的目光本来一直是紧紧盯着烈风的,此刻泛着冰冷光芒的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姜云霁不敢露怯也不能露怯,他温柔的笑着,声音循循善诱,“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责罚他的,到时候让你监工好不好?看这大热天的,你跑出一头的汗,反而叫他得意,也不划算的,是不是?”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章 筋脉断裂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红­色­在眼里一点点的扩散,这不禁让人想起姜云霁发病时的样子。

姜云霁当机立断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趁着素月听他说话分神的时候,影子卫从天而降,一击将她敲晕。

看着她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姜云霁的心情比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要担心。

很快烈风便将蔺夫子请了过来,切脉检查之后他的脸­色­除了凝重更多的是惊诧,“真是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症结还是出在玉蛹的功力上,似乎有那套心法的帮助并没有真正让素月体内的真气融会贯通,他们之前看到的平和都只是虚像。如今她体内的真气,正在彼此反噬,竞争激烈。

“夫子,那这个时候的她跟发病时候的我是不是一样的?会不受控制的选择杀戮吗?”一双秀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姜云霁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担心。

“有过之而无不及,内力反噬的威胁等同于走火入魔,随时会有筋脉断裂而死的可能。”

蔺夫子的话音落下,一屋子人都跟着吸了口凉气,“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看这丫头有些机缘,说不定很快会有转机的。”

“转机?”姜云霁这一生都在期盼着这两个字,然而却迟迟都没有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烈风,你马上休书一封快马直接送到长乐府,请拓跋臻一定要拿到武国忠手上的全部帛书。同时派人去寻找桑蚕族的幸存者,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玉蛹和这个失落民族的信息。”姜云霁想了想又道,“这件事你不用出面,让莫念去办。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让他出点力了。”

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个样子,姜云霁抚摸着素月的脸颊,“夫子,在我找到办法解决这件事之前,月儿的身体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蔺夫子站在他身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痴儿,对你自己的身体怎么不见你这样上心?”

姜云霁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凄凉,“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可她不同,她还有很多机会和希望。”

“傻小子,你别忘了,你可是要照顾她的。”蔺夫子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的收起那副老顽童的样子,“放心,只要老朽还活着一天,一定会保住你们俩的命。”

“多谢夫子。”姜云霁感激的会握住他的手,眼中又燃起希望。

素月一觉睡到戌时,睁眼盯着床上的月白­色­幔帐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床,这是姜云霁的房间!

“啊!”她尖叫一声从床上做起来,吓得躺在榻上看书的姜云霁一哆嗦,“怎么了?”

听到姜云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方才松了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确认毫无变化方才彻底放松下来。

“我没事,就是冷不防发现在你的床上,吓了一跳。”素月蹬鞋下床,揉着还有些发疼的后脑勺,“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的?”

“你研习的心法失效,玉蛹带来的副作用又发作了。”这种事姜云霁知道没办法瞒她,而且现在最主要的办法就是自我控制。

素月淡淡的“哦”了一声,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不担心吗?”

“担心啊,可担心也没用啊。”素月摸着脖子上那个硬物,显得十分坦然,“既然是它选择了我,那就随它主宰吧!”

她笑着看向姜云霁,“不过,以后可能要换你保护我,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哦!”

“子规的事情,你不生我气了?”烈风说她病发的时候是因为他们起了争执,究其原因的重点还是在那件事上,所以姜云霁还是决定跟她说清楚。

“子规?谁是子规?”素月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只是从他的表情中猜到几分,“你是说白日里撂下狠话的那个?”

姜云霁点头,她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何况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呀。反而是被我气得不轻,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是说她的身份……”姜云霁顿了顿,“还有对我的态度……”

“我还是那句话,只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姜云霁,这就足够了。”这个话题有点像个瓶颈,怕答案会让他伤心,素月只能避而不谈,“我肚子好饿啊,你们吃过饭了没有啊?”

“我们都吃过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似乎是想带她过去,一动才发现腿脚不方便又只好放弃,“我让采蓝在厨房给你留了些,你自己过去吃吧!”

“月儿,”她还没迈出门口,又被他叫住,“那个玉蛹,你暂时还是别带了吧!”

“嗯,知道了。”素月应承着,手却在衣襟处恋恋不舍。对于姜云霁来说,那或许是拓跋臻给予素月的回忆;对于素月来说,更多的是绝世武功带来的畅快感觉。

她渴望由此而来的强大,满足与别人羡慕和畏惧的眼神。所以这就是绝世武功的魅力所在,能够令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酒足饭饱的素月全无睡意,正想着去哪里消消食,就听见夜风送来一阵阵哀怨的琴声。看方向正是王府的后院,那个住着莺莺燕燕们的院子。

即便只是这后院的格局,那也比长乐府小不了多少大。素月听采蓝说过,姜云霁虽然从不看那群莺莺燕燕一眼,但待她们还是很不错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房间,可以自己带丫鬟,也可以跟管家要丫鬟,但每个人的标配只有一个。

几经迂回,她终于在后院最僻静处的凉亭中找到琴声的来源,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端坐在亭中,纤长而白皙的玉指在一架木琴上翩然翻飞。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加上苍白憔悴的脸­色­,在闪烁的灯光下看着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怨­妇­。

一个茶杯摔破在木琴上,碎片割断琴弦,伴着琴声戛然而止响起的是另一个尖利的声音,“一天就知道弹弹弹,弹得再好有什么用,王爷可曾多看你一眼?”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一章 生生世世

一位同样穿着白衣白裙的女子沿着石梯拾阶而上,出现在素月的视线中。

“人人都要丫鬟你不要,明明养尊处优偏要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吗?”夜已寂静,她的声音格外清晰,“你不过是认为这样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结果呢?到头了除了被众人指指点点你还得到什么?”

弹琴的女子任由她数落着,默默将琴台上的茶渍、碎片收拾­干­净,方才握着那根断弦长长的叹了口气,“断了也好,反正也要走了。亦如你所愿,以后不会再弹下去了。”

她的眉宇间带着一抹苦涩的释然,“你有什么打算,还回宫去吗?”

摔茶杯那女子先前是背对着素月,这会儿她转过身,素月方看清她的脸,正是那一日被她一鞭子吓晕在马车前的女子。

因为事后采蓝专门给素月介绍过一次这女子的身份,是最早皇上赐给姜云霁的两位侍妾之一,名字叫做拂柳。因为仗着是皇上赐下的人,胆子和脾气都比旁人大一些。

另外一位与她来历相同的女子叫做琴默,­性­格刚好与之相反,人如其名温柔内敛又弹得一手好琴。

“入府那日皇上便说过,我们生是恒亲王府的人,死是恒亲王府的鬼,还能回去吗?”拂柳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我的­性­子不如你,没有一技之长也吃不了苦,若是让我离开不如让我死在那女人的鞭下来得痛快。”

“你知道我是自愿来的,离开这里我也和死没有什么分别。”琴默仰头望着天上那阙朔月,“不如我们一起去投湖,说不定还能将魂魄永远留在这里。”

死对于她们来说不是恐惧而是解脱,这是日子过得有多糟糕的人才能说出的话?素月只觉得后背发凉,难怪感觉后院比较凉爽,指不定是有多少怨­妇­的魂魄在这里游荡呢?

“哼,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拂柳并没有认同她的提议,反而显得十分不屑,“你是觉得这辈子还没被关够吗?连魂魄也想生生世世被束缚在这里吗?”

回首往事,两个人都哭了起来,素月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总结出个大概。似乎两人都是孤儿,被人收养调教之后送进宫中,原本以为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最终却被当作礼物送到这儿。

拂柳纯属是个意外,而琴默却是因为有幸见过恒亲王一面,被他的人品折服。

然而她们从寂静的宫墙到寂静的王府,永远都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连振翅的机会都没有。随着韶华逝去,梦想中的生活里她们越来越远,现在还要沦落到被逐出王府的境地。

才听姜云霁说过那样的话,想不到这么快就付诸行动,素月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久以来,她不曾接触过这些女子,因为她心里根本不在乎。

与她而言,姜云霁也好,这些女子也罢,终究都不过是她命中的过客。这是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有­性­命之虞的困扰。

说到最后,凉亭中只剩下凄婉的抽泣声。素月抽身退离的时候又顺便去听了几个姬妾的墙根,无一例外都是哭泣和抱怨……

翌日清晨,姜云霁睁眼边看见站在窗边出神的素月,心里顿时觉得一甜,“月儿,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素月回头冲着他顽皮的一笑,“不是起得早,是根本没睡。”

她从善如流的走过去,扶着他起身,就像是无数个日子里的习惯一样。

她眼底带着很明显的青乌,姜云霁不由得蹙了蹙眉,“没睡?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吗?”

素月叹着气在床前坐下,“其实,你不必为我遣散后院,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的。”

她耷拉着脑袋,手指不停的搅动着衣带,这是她熬了一整夜的决定。

她必然是觉得内疚!看穿她的心事,姜云霁浅浅的笑起来,“你以为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你吗?”

每次在她为难的时候,他总能为事件找到另一个借口,完美的让人无法拒绝。一如雁城的事,一如现在。

“想必这些姬妾的来历你已经知道,跟府中的使唤下人一样,不但是数量众多更怀着叵测的居心。从前我孑然一身难以拒绝,现在你就是我最好的理由,所以就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好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们之中有些人对你是真心的呢?”素月眼前不自觉得浮起那张哀怨的脸,“我看皇上赐下的那个琴默姑娘就很不错。”

“琴默?”姜云霁呢喃着那两个字,表情变得更加复杂,“是她请你来求情的?”

素月的头又耷拉下来,“没有,我只是昨晚被她的琴声吸引,去后院转了一下。我并没有见她们任何人,不过风还是将她们的哭泣和抱怨送到了我的耳畔。”

姜云霁终于想起来,琴默就是那个永远穿着一身素白,专心在琴技上修为的女子。他曾在宫中偶遇,彼时她的琴技还很生涩,正在被其他的妃嫔嘲笑。

他替她解围,鼓励她坚持自己所喜爱的,告诉她终有一天能够达成目标。后来,她便莫名其妙的被送进王府,他却没有去听过她弹过一次。

“你这么帮她说话,可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为谁办事,受谁所指?”

既然是皇上的赏赐,那自然应该是皇上。而且她们昨晚反复强调的就是“皇上说”三个字,素月不解,“难道不是皇上吗?”

“不,并不是,她们不过是有人送到皇上身边的棋子,大约是被皇上识破,才送到我这里来的。”理清思路,姜云霁的目光又变得很平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们真正的主子应该是:东宫。”

“东宫?”吃惊之下,素月的眼睛又瞪得溜圆,“那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吗?东太子的母亲可是皇后,他有必要送人去跟自己的母亲争宠吗?”

“这就是策略,就算他们不送,难道就不会有别人送吗?”姜云霁的话直白而残酷,“我觉得她们的身份和雁城的案子有关。”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二章 给她机会

“雁城的案子?”素月困惑的看着姜云霁。

那是一宗失踪人口的案子,她们的确也说是被人养大再送进宫,但是看她们的年龄,似乎比姜子睿还要大上一些。

“难道这生意并不是从姜子睿开始的?”看到姜云霁点点头,素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盘子也太大、这套路也太深了吧!”

“我也曾以为这只是东西两宫之争,一个想要谋取暴利,一个想要断其财路。是你提醒了我,如果只为银子,贾贵全何必要做这杀夺的勾当。”

姜云霁的话让素月如履薄冰,“那些孩子的家人之所以会被杀,不仅是因为他们将要被出售,而是他们必须被听话的出售,到目标的身边成为可以利用的棋子。”

“那这长宁城的达官贵人府上岂不是满布着他们的眼线?”更深层的意思不用姜云霁再说,素月也完全明白过来,“这府中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你,你每天晚上睡得好吗?”

“当然睡不好,所以我才会到处跑啊!”姜云霁笑着捏捏她的鼻尖,“现在腿动不了,不能再到处跑,所以要请你帮我把这些眼睛都请出去啰!”

如果是这样说,素月自然是很乐意效劳的,她认真的点点头,“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不过,你说皇上知道这交易背后的内幕吗?”

“那是他的事。我现在需要关心的只是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带你去找你的家人。”

说到他的腿,素月的脸­色­不由得一黯,“不着急,反正现在知道他们好好的就行。或者,你找个稳妥的人将他们接来便是,我们也不用亲自去吧!”

“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吗?”姜云霁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现在的桑蚕族人犹如惊弓之鸟,他怕再一次让她失望,所以不敢冒这个险。

“无所谓啊,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好的就行了。”素月心里当然是想的,只是她不敢也没有人敢告诉姜云霁,他的腿可能好不了了!

姜云霁以为她是思念亲人表情才会那样忧郁,更内疚她所做的一切都因为有自己这个牵绊,暗下决心要尽快恢复行动能力,“那你再等等我,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他们,好吗?”

如果不是为自己,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即便是艰难,素月还是点点头,“当然,你陪着我从天陵到长宁,没理由最后一站不陪着我的。”

他们又闲话了一会儿,采蓝便来询问早饭时安排在房间里还是前厅。

“花架吧,花架下比较­阴­凉,空气也好。”素月替他做了主便带人到花架下安排。

烈风带人进屋伺候他梳洗更衣,收拾妥当之后也将他推到花架下,“公子,后院昨夜有人死了。看表象是自缢,但我检查过痕迹应该是先被人勒死之后才挂到房梁上的。我已经通知贺兰,她现正在后院排查。”

素月和姜云霁交换了一个眼神,“死的是谁?哪家送来的?”

“拂柳。”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让素月心中一沉,“遣散后院的消息刚放出去就死了人,死的还是跟我有过节的,怕是有人舍不得走呢!”

“尤其她还是皇上赏的,这一点才是最头疼的。”

“既然说了是自缢,那也别费力气查了,好好安葬便是。”既然有人希望素月做恶人,她也不介意把这场戏演下去,“若是皇上问起来,你只管告诉他此女子是自缢就行了。”

这样也行?这理由恐怕粗糙得她自己都不信吧!烈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姜云霁,却见他十分淡然的点点头,“此事势在必行,就照她说的办吧!”

这一刻,烈风的内心是崩溃的,难道跟素月在一起太久,公子的智慧也被拉低了吗?不过他还是只能顺从的点头,“天气太热得尽早下葬,我立刻着人安排。”

“也别等皇上问,主动送个帖子去吧!”姜云霁想了想又道,“至于怎么说,你让大管家掂量着写吧!”

等烈风离开,姜云霁方才问素月,“你心里是不是已经猜到凶手的身份?”

“我记得儿时邻居家有两条狗,一条整日“汪汪”的冲着过路人又跳又叫;一条总是闷声趴在门前。有一日邻居忘了栓绳子,有个过路的人被咬了,你猜是哪条狗­干­的?”

这个答案很明显,姜云霁有些释然又有些失望,“她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所以才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才咬人。”想想自己为了这些不省油的灯平白心酸一夜没睡,素月就觉得懊恼,“我一定要把她们赶出去,太费心了。”

“其实,事情到这一步你就不必再多费心,剩下的事情让烈风处理就好。”正好采蓝带人送来早餐,姜云霁示意她坐下边吃边聊。

有拓跋臻的前车之鉴,素月以为自己对这些勾心斗角能够驾轻就熟,听他娓娓道来,方才惊觉自己的浅薄。

琴默的心机之深她简直闻所未闻,从入宫到入府,她没有一天不是在演戏。她一直执着于琴技上的提高,曾让姜云霁颇为感动,然他派人送去的琴和琴谱都被她束之高阁,从未开封。

她一直备受众人的耻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目标对她产生好奇,进而得到一个近身的机会。

她知道这府中有许多的眼睛,却不知道姜云霁从未关注过后院,她昨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拂柳的死铺垫,只是没想到会被素月看见。

她们同是皇上的人,她希望藉由拂柳的死来威胁姜云霁、震慑素月,改变那个打发她出府的念头。

“她不惜赔上同伴的­性­命也要留在这里,我猜她一定有更重要的目的。余下的时间不多,她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

“难道她的目的不是得到你的心吗?”姜云霁的比喻惹得素月一阵轻笑,“你说,要是你再无动于衷,她会不会半夜来爬你的窗户?”

姜云霁冷冷的笑起来,“如果她真有这个胆子,我不介意给她这个机会!”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三章 十面埋伏

一朵乌云遮住天幕,眨眼的星辰都躲了起来,月亮也好像是笼在纱帐里,散不出一丝清辉。

当哀怨的琴声再一起响起的时候,烈风到后院传话,“琴默姑娘,王爷请你到书房一叙,请带上你的木琴。”

簌簌的夜风中,琴默系上披风,抱着木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随着烈风一步步从后院到前院。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是从凄凉走到希望,怕惊飞了这丝曙光。

烈风送她进门之后就立刻离开,房间里只有坐在根雕茶桌旁的姜云霁和一名奉茶的小丫鬟。

就在茶桌的旁边,放着一方长案,一炉沉香,一个蒲团,琴默很确定那就是自己的位置。她刚刚坐定,低眉敛目的丫鬟立刻奉上一杯清茶。

“蒙山的新茶,尝尝。”

姜云霁正低头浅酌,­唇­边带着一抹温和的浅笑,琴默的脸倏然红起来,“多谢王爷!”

她的手指哆嗦,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让王爷见笑,妾身实在是太紧张了。妾身记得上次见到王爷,已经是两年前了。”

姜云霁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如水,“想不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曾是妾身的荣耀。”昔日的辉煌令她眼神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不过,也从此成为妾身的执念。”

她和拂柳进门那日,碍于皇上的脸面,也因为从前没有这样的经历,姜云霁亲自在大门外迎接了她们,从此她们的心中便充满希望。直到越来越多新人的涌入,她变得越发沉默,拂柳却越发嚣张。

她的伤感并没有让姜云霁的脸上起一丝波澜,他平静的道:“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在抚琴,如今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也弹首曲子算作告别吧!”

这样的理由根本让人提不起弹琴的欲望,不过琴默没有拒绝,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好,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随你,挑一首你此刻最想弹得吧!”

她最想弹得是那首练习多时的《十面埋伏》,可最终却只能弹一首应景的《长门赋》。

琴声幽咽,缓缓的流淌着,整个房间仿佛陷入一种松弛的睡梦状态。姜云霁的手在腿上轻轻瞧着节拍,缓缓的闭上眼睛。紫砂壶咕咕的冒着热气,丫鬟垂着头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琴默以左手抚琴,右手缓缓抽出藏在木琴中的长剑。剑锋两尺,泛着冰冷的寒光,造价显然是在那架不起眼的木琴之上。眼见剑锋就要划破姜云霁那白皙的引颈,她眼中浮起一抹喜­色­,却听得“铮”的一声脆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打在剑身上,力道之强劲直接将剑身往反方向弹开。

姜云霁缓缓睁开眼,表情一如古井之水毫无波澜。这是一种毫不在意的蔑视,琴默先前还觉得有些慌张,瞬间便羞恼起来,剑锋直逼姜云霁那一双池水般清澈的眼睛。

挽纱轻卷,虽然只将剑锋缠住三分,却也叫琴默挣脱不得。她运劲到剑锋,想要震碎挽纱,剑锋轻颤挽纱却如磐石坚硬却毫无动静。

她这才分神看了一眼出招的人,竟然是那个奉茶的小丫鬟,仔细一看又有几分面熟,“你、你是……”

素月咯咯的笑起来,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眼中就只有云霁,你对目标实在是太执着了。”她手臂一收,便将琴默拉倒身边,挽纱松劲的时候,同时左手出掌。

结结实实的挨了素月一掌,琴默“噔噔”退了两步才停下来,呛出一口鲜血,“这是个圈套,你们早就怀疑我了?”

她显然还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素月慢条斯理的给姜云霁斟了一杯茶,“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就告诉你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恨他,他挥霍了我所有最好的时光,现在却要将我弃如敝履,我不甘心!”即便她的语气中满含着愤怒,却还是无法改变这是句谎话的真相。

“东太子涉嫌参与靖州杀人案和拐卖人口,很多事情就快浮出水面了。”素月静静的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同姜云霁如出一辙,“你不用着急回答,命只有一条,想清楚再说。”

“我没有撒谎,难道你觉得他不薄情吗?”知道打不过素月,琴默便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你看到满府女眷的时候,你的心真的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素月摇摇头,她便不屑的笑起来,“那只能说明你心里根本没有他!若是你深爱着这个男人,你会无动于衷?”她转眼看着姜云霁,眼神中透出怜悯,“想不到高高在上、寡情薄意的恒亲王最后也会栽在一个无心人手上。”

这推断竟然是对的,不过这一刻即便正确素月也不能顺遂她的心意,“我没有怀疑不是因为不在乎他,而是不在乎你们。”素月看着姜云霁,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温柔,“我始终相信他就是我初见时的那个人,无论到何时都不会变。”

挑拨不成反而被秀了一脸的恩爱,这个时候的琴默就如同炉火上的茶壶,只恨不能“咕咕”的冒出焦灼的热气,“既然栽在你们手里,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你过来。”素月轻轻笑了笑,引着她到书岸边,提笔便写下“东太子”三个字,“我即刻便会修书一封送过去,若是他肯派人来接你,也不枉你为他苦熬过年赔上这条命的勇气。”

“哼!”琴默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你们坚持认为我是受人指使?即便我真是受人指使,难道不应该是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说是东宫?”

这是因为心虚而产生的好奇吧?素月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眼前一笔一划的书下那几行剪短的文字,“你如此忠心,失去你是他的损失。不过对于一颗暴露的棋子来说,你的确也没有什么再利用的价值。那么,他到底会不会派人来,便只看你们这些年到底有多少剩下的情谊了!”

信由烈风亲自送了出去,琴默的脸­色­犹如一片死灰。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尝雨露

琴默并不知道姜云霁和姜子睿最近的合作关系,所以当姜子睿看到素月的书信时,脸­色­也比琴默好不了几分。

这个人他想救回来,可是一旦承认,姜云霁便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取消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那么他之前在水渠中受得那些折磨岂不是白费了?

他提起的狼毫笔迟迟没有落下去,饱满的墨汁顺着笔尖滴下,犹如在信笺上绽开一朵墨­色­的花。他终究是将笔放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个人本宫不认识,要杀要剐随他处置。”

临出门前素月特意嘱咐过不要勉强说服,烈风便客气的点点头,“公子只是遣我来问一问,既然太子爷这样说,那末将便告退了。”

烈风走得没有一丝的迟疑,姜子睿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甘,“别忘了提醒你家公子,此事可大可小,万不能思虑不周得罪了皇上。”

“是,多谢太子爷关怀。”

看着烈风的身影消失,姜子睿方才抬手拂落案上的笔架,名贵的狼毫笔乱了一地。接着又是重重的一拳砸在书案上,“姜云霁,姜云霁……”

那声音低沉而无奈,犹如骨子里挤压出来愤怒。

前尘如烟竟在眼前,彼时他还年幼,未经人事不尝雨露。那一次偷跑到母后闲置在城外的别院玩耍,发现原本冷清的宅邸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妙龄女子。不但身材姣好,容貌清丽,还有专门的嬷嬷调教仪态。

宫女他见得多,却没见过只穿着一层纱衣被嬷嬷要求在床上摆出各种姿势的。他躲在窗台下好奇的看着,冷不防被人一记爆栗敲在头上。他愤然回头,看到一张俏丽的脸,“大胆,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他本来想说本宫,可想到是偷跑出来不能暴露身份,只好改了口。那女子轻轻的笑起来,露出一口贝齿,“我管你是哪家的少爷,小小年纪就偷看,不害臊!”

姜子睿的脸腾一下子红了,他想跑却被那女子抓住后襟,“嘻嘻,脸皮这么薄,真好玩!看你生得这么俊俏,不如留下来陪我玩一会儿啊?”

那时候他还没有影子卫,不过自己练过一些武功,转眼便和那女子扭打起来。女子也有一些功夫,而且年纪还比他稍大一些。两个人相持不下弄得一阵乱想,也惊动了屋里的人。

等他们被拉开的时候,姜子睿的发冠歪了,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那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髻全散了,钗饰胡乱挂在上面。

很快便有人请来管事的嬷嬷,管事嬷嬷认出姜子睿,重重呵斥了看热闹的众人一番,并且下令要杖杀那个跟他动手的女子。

看到她流下两行泪,姜子睿的心念忽然动了。不但赐了她琴默这个名字,还让她成为东宫寝殿的掌事宫女。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人入宫,萧皇后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有那么多的女子,她却唯独看中琴默。

所有的痛苦也至此开始!

姜子睿长长的叹了口气,“来人,备马,本宫要即刻入宫一趟!”

烈风回来的时候,素月已经已经换过衣服,伏在琴案边一边吃糕点,一边研究木琴的构造,看到他立刻跳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

烈风摊摊手表示什么都没有,看素月的表情失望又补充道:“虽然没有回信,不过我出来后不久他也出门了,看样子是进宫去了。”

“这大晚上的还进宫?”素月转头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琴默,“看来他是真的舍弃你了,你觉得自己还有自救的必要吗?”

“没有。从我知道自己暴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琴默的表情比素月还要失望,“他到底还是不相信我永远不会出卖他,终究是中了你们的计。”

“其实不是你出卖了他,是他出卖了你。”看到她满脸的疑惑,素月眼底浮起一丝怜悯,“其实,王爷和东宫早已经站在一线,日前他在府中的所有遭遇都是我们计划好的一场戏。”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刺杀王爷这个任务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了吧?”看到她眼中的震惊,素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事情早已经发生新的变化,他却没有通知你一声,可见他心里早已经忘了,而你还在绞尽脑汁如何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最可笑的是,你不惜赔上拂柳的­性­命。”那一晚,素月看得真切,她们之间的确有多年来相依为命的真情,“她死得好冤枉呢!”

“我欠她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琴默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不错,刺杀王爷的命令是年前到的,可我根本就不得机会近身。如今后院将要遣散,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杀掉拂柳。我知道一旦问询我必然是首当其冲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一试。”

素月和姜云霁相视一眼,颇有些意外,原来她并不是为了威慑他们,意图留下来寻找机会来,而是要如此慷慨激进的赴死。

“看来,你对东宫的感情深得在我们的意料之外,难怪他们会选择你,可到底还是芳心错付。”似激赏、似嘲讽,素月轻轻的扯着嘴角,“若是你肯说出真相,指证东宫,或者我可以饶你一命,帮你改头换面远离这是非之地。”

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来,她用近似哀求的眼神望着姜云霁,“王爷,看在我枯守后院多时的份上,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我希望自己能死在他的眼皮底下,可以吗?”

姜云霁看着她,目光冰冷,“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你都愿意吗?”

琴默坚定的点了点头,“是。”

“明天着人帮她梳洗打扮一下,换身漂亮的衣服!”姜云霁转头向烈风吩咐,“然后废去她的武功,挑断手脚筋,送到东宫的大门口。”

前半句素月听得懂,后半句她便理解不了,可她一直按耐着直到烈风押着琴默离开,“为什么?”

这样冷血残忍的姜云霁她不曾见过,这难道不是姜子睿才会做的事吗?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五章 痛心疾首

翌日,琴默是被完好无损送出恒亲王府的,她难得换了一身绣着红花的白衣,妆容­精­致得好像待嫁的新娘。她站在大门外俯身一跪,冲着姜云霁磕了三个头,“王爷大恩大德,妾身来世再报。”

姜云霁依旧是那副平静温润的样子,他无声的挥了挥手,烈风便搀着琴默上了马车。

“云霁,你不会真的挑断她的手脚筋吧?”气氛似乎是和睦的,可素月还是不放心。姜云霁原本不想回答,可她已经追问了不下十次,“会,烈风会把我说得都做了。”

姜云霁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冰冷下去,却无能为力,“只要我们的计划还在,我们就不得不这样做。我曾想将她悄悄的送走,可我知道她不会走。逃对于她来说太辛苦,能死在姜子睿的身边,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这样的理由冠冕堂皇得让人心寒,看到姜云霁想要靠过来,素月本能的退了一步,“我只问你,真的一定要挑断她的手脚筋吗?”

“难道你希望我完好无损的将他送到姜子睿的身边吗?”她的疏离让姜云霁心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膝盖,无论他多么用力的掐,那里依然毫无知觉。

原来每个人都是会有恨的,即便他是温润如玉的云霁公子!素月蹲身握住他正在自残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她虽然竭尽所能的折磨着姜子睿,可真要砍掉他的双脚她是做不到的。因为她不是姜云霁,并不能真正体会他的切肤之痛。

这是第一次,姜云霁主动推开她的手,兀自驱动着轮椅向前。到逢梯逢坎的位置,自有等候的奴仆抬着他过去。

素月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走远,第一次觉得府中的奴仆多得让她如此厌恶。

回府向姜云霁汇报情况的时候,虽然他还是很安静的样子,可烈风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问过采蓝才知道仿佛是因为素月和姜云霁吵架,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敢去问姜云霁。虽然素月平时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要大打出手,但心底绝对是大气的。

素月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玩着几颗夜明珠,看到烈风仿佛是见了救星样的扑上去,“怎么样?怎么样?你去见云霁没有,他脸­色­怎么样?”

烈风摇摇头,她便知道自己闯了祸,“哎,都怪我,怎么会那么多话!”

“你到底说了什么,竟然会惹得公子发这样大的脾气?”烈风的话很直接,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素月委屈的绞着手指,“我,我不就是想帮琴默求求情么?挑断手脚筋,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的确残忍,可比起姜子睿对公子做的那些事,这连万分之一也算不上。”原本这些事姜云霁是不让告诉素月的,然而素月看到姜云霁的惨状也没有勇气问出口,如今烈风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那一日,贾贵全的人在闹市抓走姜云霁,他身体初愈又不便于显露武功。等烈风等人救他回来的时候,除去腰上那一道刀伤看着吓人,全身没有一处致命的伤痕,然他的双膝上却布满黑­色­的斑点。

蔺夫子用磁石吸出许多细小的铁砂,每一次的铁砂被吸出,总伴随着姜云霁的一声惨叫,即便是在昏迷中亦是如此。最后吸出来的量足有半斤之多,所以蔺夫子才会断定他的腿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因为铁砂已经给他的双膝照成无法复原的伤害。

光是吸出铁砂的画面素月已经不敢相信,更何况彼时姜云霁的神智可能还在清醒之中。看到敌人一点一点毁掉自己,那时候的他该是怎样难过的心情?

泪水不可抑制的滑落,仿佛又见到霍亥被开水烫头的那一幕,素月捂着嘴­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脸上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难怪姜云霁会下手那么狠,难怪他每每看到双腿总是满眼的凄凉。最重要是即便如此的恨,为了救自己他仍然只能跟姜子睿合作;即便如此的恨,他依然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即便如此的恨,他依然满足了琴默的最后一个心愿……

然而导致这一切的,都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什么都不知道还满腹委屈的怨他冷漠、怨他残忍、怨他凉薄……

素月的眼神变得迷茫而痛苦,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恨我?为什么他不放弃我?为什么他不杀了我?”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过那样艰难的时刻,除了后悔,她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

烈风没有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而是蹲身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在公子的心里,你比他自己命还要重要!”

烈风走了,素月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她怔怔的望着房梁,想起了小时候。她坐在矮凳上,看着父亲给母亲画眉,眼底是无比的艳羡,“娘亲,你好幸福啊!”

母亲温柔的笑着,侧身捏捏她的小脸,“傻月儿,等你长大了,也会有一个人爱你胜过他的生命。那么娘便会将你托付到他手中,那时你便能像娘一样幸福了。”

“娘亲,娘亲,你告诉月儿,告诉月儿应该怎么做?”她喃喃的倾述只得到寂静的回应,她在地上一直躺到采蓝过来叫她吃饭。

不曾想她会躺在地上,采蓝险些踩到她的脸,“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她将素月扶起来,掸去她身上的灰尘,“虽然是夏天,到底地上的寒气重,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公子看到会心疼的。”

她明明知道姜云霁那样在乎自己,却总在自欺欺人的说着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素月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从他拂袖而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是后悔的!

她习惯他的微笑,习惯他的温暖,习惯他总是对她有求必应,习惯他总是处处为她着想……

“采蓝,你说公子他会原谅我吗?”素月握着采蓝的手,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惶恐。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六章 拜师真相

事实上,正是姜云霁让采蓝来叫素月去前厅一起用饭的。

素月的表情先是一松,转眼又慌乱起来,她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遭了,我眼睛是不是肿了?我的头发是不是乱了?哎呀,采蓝你快来帮我收拾一下吧!”

采蓝被她的样子搞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顺从的过去帮忙。梳头的时候暗中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不像是在说胡话啊!

重新挽好发髻素月还是不满意,在珠宝盒子里挑着发簪,“采蓝,你看这个好不好看?”不等采蓝回答又兀自否定,“啧,好像太夸张了。呃,这个,这个你看怎么样?”

她这不像是要去吃饭,仿佛是要去相亲,可前厅里只有王爷并没有客人。采蓝困惑的挠着头,“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王爷还在前厅等你,咱们能稍微快点吗?”

想到姜云霁饿着肚子等在那里,素月一拍脑门,“你瞧我,怎么傻乎乎的找不到重点。”

她几乎是跳起来,可刚跑了两步又忍不住退回来,对着镜子郑重的看了两眼,“采蓝,你觉得我这样子还不错吧?”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采蓝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素月便想一只欢快的鸟儿飞出房间。她就知道,姜云霁不会那么小气的!

果然姜云霁看到她,脸上又恢复了那清浅的笑容,“我又不会偷吃,你何必跑得满头大汗?”

他递上香巾,素月却只看到他眼中的戏谑,“又笑我,讨厌!”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确实欢喜的,“就算让你先吃一炷香的时间,你也吃不过我,我才不怕呢!”

她皱着鼻子做鬼脸,姜云霁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同时手在她娇俏的鼻尖上轻轻一捏,“是啊,是啊,吃东西你敢认第二,这恒亲王府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即便是在损自己,素月心里还是高兴的,她给他夹了一块鱼肚腹,“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本姑娘最爱吃的这一块给你了。”

从前姜云霁不爱吃鱼肚腹,因为觉得油腻,可这一次的味道仿佛是不同的,他觉得甘甜而清爽。

看他吃得认真,素月又给他夹了一块,“完全没有刺,可以随意大口吃哦!”

人长得好看,连吃饭的样子也跟着好看。素月痴痴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认真的看一个人吃饭。即便是觉得好吃,他的动作也很文雅,一点也不像自己那么毛躁。

姜云霁连着把两块都吃完才发现素月没有动,她正捧着筷子歪头看着自己傻笑,“你怎么不吃?”

好像心事被窥探,她的脸倏然一红,讪讪笑起来,“我、我让你先吃一炷香,免得你说我跟你抢。”

“我可从来没说过这话哦!”姜云霁给她夹了一只­鸡­腿,“快吃,一会儿凉了该腻了。”

素月才不怕什么油腻,她只怕自己没得吃。她看着那只肥大飘香的­鸡­腿,又想起自己的爹娘,“云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爹娘跟着师父上山学艺吗?”

天一道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武功高强,神机妙算。江湖上想拜他为师人如过江之鲫,然而他收徒弟的规律确是让人捉摸不透。高兴时孤儿、乞丐也收,不高兴王公大臣、捧金送银也不收,所以他的徒弟中有拓跋臻那样的王子,也有露珠儿那样的孤儿。

“难道是看你骨骼­精­奇,是武学奇才?”说完这话,姜云霁自己先笑起来,怎么看素月也不像能对号入座的。

“越发会胡说八道了。”素月翻了个白眼,“是因为穷。”

“那一年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总是生病,又赶上饥荒,原本就不殷实的家里变得捉襟见肘。师父从我家门前路过,说肚子饿向我娘亲讨一口粥喝。那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清得像水的野菜粥,师父吃了两碗才说出自己的身份,不但免费给弟弟看病,还说要收我为徒。”

“我娘亲起初是不愿意的,说不管是清粥还是咸菜,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可师父说弟弟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与我八字相克,如果坚持要在一起,我们两个人终究只能活一个。”

姜云霁的表情变的凝重,放在膝上的左手不自觉的紧抓成一团,“愚昧!”

“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一道长啊,怎么会胡说八道呢!”那时候娘亲是相信的、父亲是相信的、连素月自己也是相信的,“师父说等我到了十五岁,身上的戾气便会散去,到时候就能一家团聚了。”

“直到我上山之后才知道,好多师兄弟都跟我一样,都是带着戾气的,不是克父母就是克兄妹。”

“荒唐,真是荒唐,一代宗师想不到竟然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江湖骗子。”姜云霁表现出与他气质不符的懊恼,素月知道他这事为自己心疼。伸手握住他紧攥的拳头,“也许我们真的是满身戾气的人,我快到十五的时候,师父便让我下山寻找家人,可见在这一点他没有骗我啊!”

“难道你不是被逐出师门的吗?”这是姜云霁知道的真相,他现在对这位名震江湖的道长真是没了半点好感。

“师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只是打碎一个花瓶,他不过是看我太思念父母才找了那么个由头罢了。”

姜云霁不相信天一道长的目的会这么简单,“不可能,一定有别的原因,否则哪怕是差一天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看他那眼神像是恨不得立刻去找天一理论清楚,素月又想起烈风的话,心中一暖握着他的手有紧了紧,“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是饿怕了,所以贪吃,你以后可不能再笑话我了!”

姜云霁从来没有想笑话她,每每只是觉得她吃的很香的样子很可爱啊!他抽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好,我知道月儿受苦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受那样的苦,好不好?”

素月笑着点点头,眼角隐隐的闪着泪花,跟姜云霁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莫名的心安。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七章 好好招待

姜云霁一早被皇上召进宫,素月以为终于能好好睡个懒觉,却被采蓝给摇晃醒来。

“姑娘快起来,东太子来了,带了好多补品,你快去看看吧!”

“来就来呗!”她懒懒的翻了个身,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王爷不在,让管家接下,将他打发了便是。”

“姑娘,这次怕是不行,他还带了好些大夫模样的人,此刻全在偏厅等着呢!”

“大夫?”素月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略一沉吟她便明白过来,姜子睿一定是见到琴默,知道姜云霁心中有气,特意来讨好的。

“哼,既然送上门来,我不好好招待他我就不叫素月!”她一骨碌翻身下床,招呼丫鬟伺候梳洗,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

采蓝看着铜镜中那个身材窈窕,明眸皓齿的女子忍不住失神,“姑娘,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是吗?”素月莞尔一笑,妩媚生姿,“可是跟你们的王爷站在一起,我还是会忍不住惭愧啊!”

“哪能这么比较的啊,王爷可是男子呢!”采蓝拉着她往偏厅走,“王爷有王爷的清俊,姑娘有姑娘的明艳,般配着呢!”

“不害臊,这一身胡说八道的本事跟谁学的?”素月佯装愠怒嗔她一眼,心里确是早已经有了分辨。

整天在眼前晃荡的这个几个人都是姜云霁的心腹,满脑子想的都是姜云霁的感受,姜云霁高兴,他们便跟着高兴;姜云霁生气,他们便跟着生气。

从雁山猎场出来的时候,采蓝恨不得砍死素月,如今看到姜云霁高兴,她便也将什么都抛到脑后,又回到真心实意对素月好的时候。

采蓝却不知素月是假生气,当即便噤声在前面默默带路,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找来讨好她。

“清早上门,打扰了。”姜子睿明显比前面几次都客气,看到素月立刻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随行的人也都跟着正了正­色­。不过他们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都客气的拱手微笑。

“太子爷太客气,你大驾光临让整个恒亲王府都蓬荜生辉,是我应该谢谢你。”她象征­性­的抚了抚身,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她眼中的不屑。

唯独姜子睿好像没看见似的,“都是自己人,咱们也别客套那些虚礼。听闻王叔双足染疾,本宫今日特意带了多位名医过来帮忙会诊,还请王叔出来说话吧!”

素月冷冷的扯着嘴角,“太子爷耳聪目明,不知道王爷一早已经被皇上传唤进宫了吗?”

姜子睿当然知道,若不是姜云霁离开,他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他从来都知道姜云霁在这场夺嫡中的重要­性­,可他不知道好像一个软柿子样的姜云霁也会使出那样残忍的手段。

看到琴默依坐在东宫对面的石阶上;看到她默默的对着东宫大门垂泪;看到她的生命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他却没有跨出去救她的勇气。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他甚至都不知道姜云霁是如何查出自己和琴默的关系,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对手!

“你们先去外面稍等,本宫有几句话单独跟素月姑娘说。”

对于这个名字他们是陌生的,但看她姣好的面容和高贵的气质,完全不输给这位东宫太子,众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便退了出去。

素月冲着他们抚了抚身,不是因为他们是姜子睿带来的,而是单纯因为他们是医者,“采蓝,外面太阳大,带几位去花厅小坐,香茶伺候。”

就在素月安排的时候,姜子睿已经打开放在桌上的宝匣,“这些珠宝是送给你的,这些补药都是给王叔的。”

他没有说赐,也没有说赏,态度诚恳得让素月意外。不过她未动声­色­,抬手抓了一把多彩的宝石在手中把玩着,“这么好的东西,月儿福薄,怕是消受不起啊!太子爷,你有话不妨直说吧!”

“你不必谦虚,你既然是王叔心尖上的人,这些都是本宫应当孝敬的。”姜子睿知道她一贯是和姜云霁同气连枝,只盼着女人的心能软一些,“你是知道的,在雁山猎场本宫一直和你在一起。雁城里发生的事情本宫全不知情,若是一早知道他们敢对王叔下那么重的手,本宫一定会阻止的。”

“所以呢?”素月看着他的眼睛,笑容里透出森冷的寒意,“你准备好赔一双腿给他了吗?”

姜子睿又想起那日在猎场被她挟持的情形,骇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放心,哪怕是遍寻天下名医,本宫也一定会治好他的。”

“那就等你寻到治好他的名医,再来示好也不迟。”素月将手中宝石扔回匣子里,随意的往椅子上一坐,“至于这些东西,太子爷还是拿回去吧,我们王爷可不缺!”

姜子睿心里暗暗叫苦,若是按照他的意思,哪里是折磨姜云霁,一旦抓到必定是要他永远不再出现的。归根结底还是他数次拉拢姜云霁不成,底下的人也跟着窝火,才会这样失了分寸。

贾贵全的事情很快就要处理下来,皇上那边又迟迟不见动静,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是有约在先的,王叔是不是想反悔?”事到如今,他只是旧事重提,希望姜云霁还肯信守诺言。

“不但你跟他有约,我跟你也是有约的,太子爷忘了吗?”

素月的眼中浮起一抹杀意,一如那日在雁山猎场,姜子睿被惊得一ρi股坐到椅子上,“本宫没忘,自那日之后本宫也未曾再打过你身边人的主意,本宫可是信守承诺的。”

“所以琴默不是你的人,所以你带着这些礼物来也不是为了像王爷道歉啰?”看着他又惊又怕的样子,素月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诮,“太子爷,若是皇上看到你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呢?”

她越是风轻云淡、东拉西扯的样子,姜子睿的心里便越慌,“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八章 报应不爽

“太子爷可还记得月儿曾经跟你说过的话?”素月从椅子上站起来,轻缓的向着他走去,伸手在他头上一晃,像是轻轻的拂过他的发髻,“古语曰: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月儿也仿照作了一句:唯俊男和才子不可辜负也。太子爷以为此句如何?”

遥记得上次她露出这副魅惑表情之后,自己在水渠中饮了一肚子的污水,回府之后又吐又拉好几日才缓过来。如今她又是这幅样子,姜子睿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被打开,嘶嘶的往外冒着凉气。他完全不知道这一次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不死也会脱成皮吧?

看着他抱紧双臂,摆出一副怕被轻薄的样子,素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对付霍亥那副德行,我这辈子都不会看上你的!”

笑够了,她又恢复正­色­,“看在你今天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你就先回去吧!至于帮不帮你,那是王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只能帮你转达一下心意。”

她将那一匣子五彩的宝石拿起来夹在腋下,“这东西算是给我的传话费,其它的你带回去吧!”临出门前她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哦,那几位名医你别忘了带走。除非请到缙云山的天一道长,否则其他人你就别往这儿送了。”

她的话已经很清楚,姜子睿知道自己再等下去也没有用,“好,本宫一定会帮你请到的。”

对他的满怀信心,素月只是不屑的呲之以鼻。连她都请不动的天一道长,他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

姜云霁是在宫里用过午饭才回来的,还没开口便望着素月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素月接下烈风的位置,推着他往茶案边走,“是捡着金子还是捡着银子了?”

“我还没进门,便听说你又把子睿收拾了。说他出门的时候脚都在发抖,险些从石阶上滚下去。”

“哪有那么夸张,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做,是你吓着他了。”素月给他斟上一杯凉茶,“看他的样子,像是被琴默的样子吓得不轻。对了,他到底有没有救琴默啊?”

姜云霁摇了摇头,气氛立时就变得有些沉重。素月叹了口气将他的杯子蓄满,“我懂了,现在的他大抵是跟那时候的我一样震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这是自作自受!”

姜云霁拉着素月在矮凳上坐下,神­色­郑重,“今日皇上召见我,正是因为此事。”

素月紧张的回握住他的手,“他是不是责备你了?还是他也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都不是,他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姜云霁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那么紧张,然后将姜子睿和琴默的关系缓缓道了出来。

“通房丫鬟?她竟然曾经是姜子睿的通房丫鬟?”这个词汇让素月觉得又新鲜又羞怯,难怪琴默宁愿死也不愿背叛姜子睿,“可惜,她的芳心到底还是错付,他还是放弃了她!”

“是啊,皇上也说他的心太狠,这样的­性­子不知到底是瀛渊之福还是瀛渊之祸。”姜云霁将素月的手禁锢在掌心,“月儿,你还怪我狠心吗?”

分明做错事的是自己,他却总在检讨责任。素月羞愧的噘着嘴,“我们并不知道她跟姜子睿是这样的关系,即便是知道我也觉得你做得对,是他对不住你在先,就不能怪我们下狠手!”

“云霁,对不起,我不该疑心你,更不该那么质疑你的。”素月紧着他的手,将头枕在他的膝上,眼中满是怜悯,“你放心,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一定会让他加倍偿还的。”

“你,都知道了?”他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细节,他知道那会叫她难过,到底是纸包不住火的。他轻轻抚着她的发髻,“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素月闭上眼睛,有泪落下来,“皇上也真是­阴­险,他早知道琴默的身份却不说,冷眼看着咱们来做这个刽子手。”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话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傻丫头,要不是这样,他能安稳坐在皇上的龙椅上吗?”姜云霁捏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只可惜,我们跟东宫的梁子,这回算是实实在在的结下了。”

“哼!”素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火气,“我看皇上就是故意的,非要让你变成一个人才高兴。再说,我们跟东宫的梁子,早在他追杀我们的时候就结下了,务必要他血债血偿!”

这件事让素月想起拓跋邯郸,虽然他也看着拓跋弘业和拓跋臻斗来斗去,可至少他没有在里面胡乱掺和,至少他没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挑起事端。

还没有见到姜云清,素月的心里已经开始抵触起来,“云霁,既然他们都见不得我们好,不如我们又出门吧?去找我家人也好,去替你找药也好,总之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姜云霁定定的看着她,看了许久方才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素月笑起来,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儿,“那我去让烈风准备?要最好的马车加厚厚的褥子……”

她像一只欢快的鸟儿飞出去,姜云霁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月儿,若是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的是拓跋臻,你是不是会愿意陪着他战斗下去呢?”

烈风也不爱长宁这些勾心斗角,正爽快的着手准备一切,却被蔺夫子叫停。

“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你们不知道吗?如何经得起这样的舟车劳顿?”他的手指着素月的鼻尖,“你,还有你,你以为自己的身体好得很吗?万一出门遇险怎么办?万一你又睡过去怎么办,是要把他吓死吗?”

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气得胡子都在发颤,素月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夫子,你消消气。我这也是看他整日忧心,想着出去也许能开心一点,说不定病也能好得快一点啊!”

“哼!”蔺夫子一声冷笑,“你不就是想早点找到你的家人吗?”

正文 正文_第二百九十九章 打到吐血

“夫子,不是只有你在乎他的命,我也很在乎。”素月是真觉得冤枉,她想找到家人是事实,可她还没胆大到用姜云霁的命来冒险,“你以为他在这里就不危险吗?皇上算计他、东宫算计他,连西宫也在算计他,他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她的气势一强,蔺夫子自然的弱了下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他叹息的摇摇头,负手而去……

“夫子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素月错愕的看看烈风,“依你对云霁的了解,他是愿意离开还是不愿意?”

若是姜云霁愿意呆在长宁,这么多年他何必亲力亲为的到处跑?若是不愿意呆在这里,那蔺夫子怎么会说出这样令人费解的话呢?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看到烈风也是一脸的茫然,素月却忽然明白过来。这感觉就跟她思念自己的家人一样,无论姜云霁走到哪里,他的心总是在这里的。

哪怕所有人都在算计他,他依然觉得他们还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他才会觉得他和姜子睿的梁子是从琴默事件开始结下的。

哪怕是失去双腿,他依然觉得自己可以宽容所有人的伤害。但聪明如他,心里也清楚别人并不会这样做!

“他这一生,太辛苦了!”素月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无比凝重,“将这些东西先收起来,我们暂时不走了。”

姜云霁这个午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看到趴在床头上盯着自己的素月,心情更是愉悦,“怎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素月眨巴着眼睛扶着他起身,“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舒服吗?”

“嗯,很好。”姜云霁这才发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冷梅香,“咦,这是什么味道?淡淡的,但是感觉很舒服呢!”

“你最近总是浅眠,夜里也容易醒来,这是夫子专门为你配制的安神香。”素月取了案上的盒子递给他,“你瞧瞧,好多香料我都叫不出名字呢!”

姜云霁到底是见多识广,如数家珍似得将成分一味味报出来,还顺带解释了一些香料的药用和来历。

听得素月如此如醉,满脸的崇拜,“哇,你真是太厉害了!”末了又补充道,“嗯,夫子也厉害。我之前还以为他只会看病,想不到做这些也很有一手的。”

“当然,只是夫子为人低调,并不愿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本事。”姜云霁极少这样夸奖一个人,“这话你也许不爱听,但不得不说,夫子的本事应该不在你师父之下。”

素月当然是不爱听的,“那为什么他不能治好你的病?”

“夫子不是治不好,是……”姜云霁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怕素月担心又连忙转了话头,“哎,我们不说这个,说说今天晚上厨房都安排了什么好吃的?”

假装没有看见他的为难,素月配合的笑起来,“那你可得听好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姜云霁被她这串菜名报得是晕头转向,“一个晚饭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手笔吗?”

“当然!”素月得意的笑起来,“有皇上的恩准,明天一早后院的人便能遣散­干­净。我还让烈风顺势清理了一些多出来的丫鬟、小厮什么的,到时候必定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吃这点不算什么吧?”

省银子不是重点,省心才是重点!姜云霁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月儿,谢谢你!”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冰凉,素月却感觉到一阵燥热。她慌张的收回手,“哎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照顾我这么久,帮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嘛!”

“嗯,我看时间也差不多,我扶你出去吃晚饭吧!”想到扶他手又要握到一起,素月刚伸出的手又慌张的缩了回去,“呃,我怕力气不够,我还是去叫烈风来帮忙。”

看她那副羞赧的样子,姜云霁哑然失笑,若是拓跋臻,她就不会这样不好意思吧?

饭桌上并没有她描述的那么多菜,不过是照例的荤素搭配,丰盛但不铺张。姜云霁不禁有些失望,“说好的蒸羊羔呢?说好的烧花鸭呢?说好的松花小肚儿呢?”

“哼,你想得美!”素月戏谑的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这么浪费,你当府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像你这种­干­吃不胖的,随便吃点青菜就好。”她说着便用一盘青菜把他面前那盘白灼虾换到自己跟前。

看她一面得意洋洋的剥着大虾,一面告诫姜云霁要勤俭节约。烈风终于忍不住从门外冲进来呵斥道:“咱府上还有比你更会吃、更能吃的吗?你凭什么这么欺负公子?”

素月正要将剥好的虾­肉­放到姜云霁的碗里,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白­嫩­­嫩­的虾­肉­就那么脱手掉到了桌上。

难得示好一次还被他破坏,素月又羞又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就欺负了,怎么样?你咬我啊?”

这才真是到嘴的肥­肉­飞了,姜云霁苦笑着摆摆手示意烈风出去。不想,他却没领会到这意思,反而更加生气的叫嚷起来,“公子,她就是被你惯得越发嚣张了。整天在府里使唤人不说,现在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今天我非得教训她不可。”

“想打架是吧?来啊!”素月立刻退开几步,拉开架势。自从旧疾复发之后,蔺夫子就不让人跟她动手,她可是憋了许久。

临到交手,看到素月眼中的窃喜,烈风终于反应过来,“哦,你又想让我背锅,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哼,”这回轮到他得意洋洋的看着素月,“现在不跟你动手,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哎哟,说起来我也应该去找影子卫交交手,看看最近功夫有没有长进才是呢!”

不但计谋被识破,还被他一通嘲笑。看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素月真想脱下鞋摔在他后脑勺上,“我告诉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要打到你吐血!”

正文 正文_第三百章 有个怪物

将后院和府中的闲杂人肃清之后,整个恒亲王府变得异常的安静。既没有一个访客,宫里也没有人召见。

然而最让姜云霁奇怪的是,一向早请示晚汇报,整天在院子里乱窜的素月忽然安静下来。连早午晚三餐都让采蓝直接送到房门口,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一会儿让烈风送进去板材,一会儿让管家准备轴子、木销,一会儿又兀自在里面捣鼓得乒乒乓乓的,好像要掀房顶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拒绝让任何人进去,除了蔺夫子!

每天请脉的时候姜云霁总会问上一遍,可蔺夫子总是笑而不语,除去与病情有关的,他绝不肯透露多一个字。

五日后的清晨,姜云霁睁开眼看到床前蓬头垢面的女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月儿,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她像是刚从哪个难民营跑出来,头发全脏兮兮的腻在头上;身上沾满了刨花和木屑;脸上也蹭着清釉和彩釉。若不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姜云霁还真不敢确认是她。

素月连穿衣、梳洗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材那样消瘦,骨骼那样纤细,心中难免害怕,姜云霁本能的勾住她的脖子,“月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让烈风来就好!”

素月没听他的话,只是笑着将手臂收得更紧,“你别怕,我保证不会摔着你的。”

她眼中有光,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姜云霁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觉得这样安全,就算烈风也不可以。

屋子外,几个与他们亲近的人都站在天井中等候,他们的中间放着一个类似大木箱体积的东西。因为盖着红布,姜云霁也猜不出是何物。

等着素月将他放在栏杆上坐下,蔺夫子才将红布揭开,那是一辆崭新的轮椅。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五天五夜,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可这看上去似乎跟平常的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和几个凸起的按钮。

姜云霁错愕的看着她,“这是,这是你做的?”

素月得意的打了个响指,烈风立刻被蔺夫子按到椅子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左手无意中碰到左扶手上那个凸起的按钮,一直利箭立刻从扶手中飞­射­出来。

若不是蔺夫子早有准备,必然被当场­射­中。利箭划破空气,直钉进廊柱中,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坚硬的廊柱尚且如此,若换上人的血­肉­之躯必定当场丧命。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素月。

烈风更是吓得从轮椅上跳起来,“这、这是什么怪物?”

“这,这是我专门做的怪物!”素月学着他惊诧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烈风被笑得满脸通红,恨恨的瞪着素月,想他一世英名,居然就这样被素月给毁了啊!

“看什么看?还不去抱你的公子过来试试!”素月一觉踢在他ρi股上,当然并没有多少力道。烈风一面气呼呼的走着,一面回头瞪她,“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这就没力气了吗?”

素月不是没力气,是没勇气。一开始真是兴奋过头才会不管不顾的冲进房间,全凭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将他抱起来。当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将可能带来的后果。

见识过暗器的威力,姜云霁对这辆新轮椅也充满期待。素月指导他一个按钮一个按钮的按下去,每一项功能都看得他们目瞪口呆,连一向要求甚高的蔺夫子眼中都充满赞赏。

“不亏是天一的徒弟,没有给你师父丢脸。”

素月只是笑了笑,她的重点依旧在姜云霁的身上,“感觉怎么样?坐得还舒服吗?”

这样的手艺恐怕整个瀛渊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而且只用了短短的五天便做出这么­精­巧的设计,除了赞赏,姜云霁心中更多的是感动,“谢谢你,月儿!”

他的双目濯濯如泉,涌动着潋滟的波澜。素月心中得意,脸上却是一红,“哎呀,都跟你说不要那么客气啦!”

姜云霁轻轻的拂过轮椅的每一寸,恍若看着一件稀世珍品,“有你如此待我之心,哪怕此生我再也无法站立,我亦于愿足矣!”

正是知道他可能站不起来,素月才特意做了这个,希望他在没有人助力的时候也能够自保,不要再遭了­奸­险小人的道。

也许,这正是告诉他真相的好机会!素月的心念一动,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蔺夫子叫嚷起来,“哎哎哎,你这是有轮椅就不要大夫了是吧?合着素月你是来抢老夫饭碗的啊?”

听似Сhā科打诨的话,却叫素月从侥幸中清醒过来,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傻乎乎的当真呢?换做任何人都很难接受自己无法站立的事实,何况是久病缠身的他!

“哎呀,夫子你这是什么话?”素月连忙赔着笑脸顺着说下去,“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你那才是真正的本事。我哪儿敢抢你的饭碗,我和云霁还都得指着你的医术过活下去呢!”

蔺夫子这才恢复他那傲娇老顽童的样子,“哼,这还差不多,也不枉老夫给你指导这一番。说吧,准备怎么感谢老夫?”

“咱们这是谁跟谁啊,感谢就不必了吧?”素月嬉皮笑脸的撞撞他的胳臂,“要不这样,今晚让厨房给你加一壶好酒?”

“哼,你讹了东太子那么多宝石,真当我们都不知道吗?”

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开口,素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说好是帮忙的,你这个为老不尊的,怎么又出尔反尔啊?”

“宝石?什么宝石?”姜云霁却是完全不知情,他以为那一日姜子睿带来的东西都被素月退了回去,想不到她竟然会偷偷留下一些,“月儿,你有那么喜欢宝石吗?”

怕他觉得欠姜子睿人情,她原本不打算告诉他。如今却被蔺夫子一言戳穿,看他脸­色­不善,她只得尴尬的赔笑,“他不然让我替他向你传话吗?这个,这个是我讹的佣金啊!”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一章 只能是你

姜云霁的脸­色­未变,语气却重了几分,“我只问你,你很喜欢他的宝石吗?”

“当然不是。”素月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和盘托出,“轮椅的­射­程力量不够,我怕不能达到预期效果,便收下他的黑钻做你的箭头。”

难怪刚才的箭头会那么亮、那么锋利!可若是都用这样的箭头,那将来的成本控制可是个大问题!

果然没等姜云霁说话,蔺夫子又叫嚷起来,“我的小祖宗,你居然用黑钻做箭头。就算恒亲王府财雄势大,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吧?”

“哎哟,可怜我的黑钻啊!”蔺夫子嚎叫着去抠廊柱上的箭头,烈风也赶紧跟着去帮忙。

素月讪讪的看着姜云霁,“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不敢收他的东西了。”

姜云霁真想给自己的脑子来上一个重拳,他不但总担心素月心里惦记拓跋臻,现在居然还胡乱联想她和姜子睿会有点什么……

可她的心明明像白钻一样剔透,她所急所想的不过就是竭尽所能为身边的人做更多的事情!

抬头看着素月,她正俯身半弯着腰看自己,眼中写着诚恳的歉意和满满的期待。姜云霁猛然伸出手,拉着她用力一拽。

猝不及防,素月整个人正面朝他扑过去,直跌进轮椅里,跌进他的怀抱!

姜云霁的背顶到椅背上的机关,一把黝黑的垂曼金刚伞猛然撑开,将两个人笼罩其中,仿佛与世隔绝。

他的手心是冷的,胸口却是温热的。他的心跳与拓跋臻是不同的,舒缓而稳定,就像他的­性­子,如同涓涓细流却深入人心。

姜云霁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缓缓摩挲着,“父皇说,最好的东西总会被留到最后,我于他而言是,你于我而言亦是。”

“从前我总以为自己这一生除去求医问药,再不会有第二件事值得用心。现在我知道,我还有你!”他捧起素月的脸,如同凝视着世间的至宝,“月儿,我想就这样永远看着你!”

他的眼底闪烁着火苗,让他偏冷的身体变得温暖,那是她喜欢的温度。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素月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个浅浅的吻,犹如蜻蜓点水般的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掠过,却在她心里荡开层层的涟漪。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素月勾住他的脖子,将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越来越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稳。

五天五夜的疲惫一起涌上来,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她却已经沉沉入睡。

姜云霁就这样抱着她,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傻笑,直到太阳高升,直到手脚发麻……

哪怕就这样直到时间的尽头,他也愿意!

这一觉素月睡得极好,梦里都是甜甜的味道。花儿是甜的,果儿是甜的,连天边那团白云都是甜的,甜到她都舍不得醒过来……

若不是有人在耳畔喋喋不休着,“你最爱的酱­鸡­腿不吃了吗?你最爱的水煮鱼不吃了吗?你最爱的……”

左手甜食、右手麻辣,这样的吃货硬伤根本不能忍。她挣扎着睁开眼,对上一双闪着笑意的眸子。

“若是连吃的都无法叫醒你,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姜云霁如此说着,搅动着手上的白玉碗,“蔺夫子说你这几天辛劳过度,要好好休息。”

本以为是好吃的,结果却是冒着热气的苦药,素月的嘴一下子瘪起来,“哪里就有多辛劳,不过是没睡好而已。你出去,让我再睡几个时辰,保证生龙活虎让人叹为观止。”

“好,等你喝完这碗药我就出去。”

他的态度摆明是死磕,素月盯着床上的纱幔翻了个白眼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早知道平日里劝他喝药的时候就该手下留情,也免了自己今日的苦。

她痛苦的从床上坐起来,没等结果药碗便被自己身上的衣服吓出一身尖叫。她明明记得自己是邋遢的睡在姜云霁身上,怎么现在却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

她伸手摸了摸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感觉没有了,满手都是清爽的香胰子味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惊愕的瞪着姜云霁,话没出口脸已经先泛起酡红,“是谁?是谁给我洗的澡、换的衣服?”

“你以为呢?”姜云霁探着身子凑过去,在离她的­唇­很近的地方跟她眼对着眼,“如果我说是我,你信吗?”

那一瞬间,素月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好像竖了起来。

看她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姜云霁缩回身子笑得瘫在椅子上,“跟你开玩笑的,我这个样子怎么帮你换,都是采蓝弄的。”

素月的表情一下子松下来,就差在脑门上刻一个大大的“囧”字。不过也难得看他笑得这么灿烂一次,只要将所有的责备都咽了回去,“你再笑我就不吃药了啊!”

姜云霁这才正­色­将药递给她,“放心,再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开饭,我许诺的菜都有。”

“许诺?你有许诺什么吗?”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素月还是蹙了蹙眉,“我怎么都不记得,你确定不是说的梦话吗?”

等到她将那碗苦药一饮而下,姜云霁立刻将准备好的蜜饯递过去,“行啊,那你待会儿可千万别吃啊!”

苦涩的味道混合着薄荷的清凉直冲上灵台,素月瞬间就觉得自己清醒不少。再加上蜜饯酸甜的口味,整个人立刻生龙活虎起来,“你先出去,我换完衣服就来。”

姜云霁扭头看了看闭合的大门和高高的门槛,“恐怕还得你抱我出去哦!”

有些事一旦开头,便会变成一个循环,有的是良­性­,有的是恶­性­。而此事对于姜云霁来说是前者,对于素月来说却是后者。

她装模作样的躺回床上,“我病体未愈,抱不动,你喊烈风吧!”

对于这种无病呻吟,姜云霁并不买账,“烈风有事出去了。”

“那影子卫?”

“也不在。”姜云霁理直气壮的看着她,“所有人都不在,就只有我跟你,所以只能也必须是你!”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二章 爱屋及乌

素月打开门喊了几嗓子果然没有一个人来,她就知道姜云霁是故意的。这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必然是无敌的,何况他还是位高权重的恒亲王!

她只能自认倒霉去屏风后梳洗更衣,可临到出门还是犯难。从前至少得有两个人,一个人负责抱姜云霁,一个人负责提轮椅;要么就是两个人合力,连人带椅子抬进抬出。

“你不会想让我一直把你抱到前厅去吧?那我宁愿不吃了!”若是平日里还好,她可以一手抱他,一手提轮椅,可如今这新轮椅比从前要沉上数倍。

“你怎么那么笨?你可以先抱我到廊下坐着,再回来拿轮椅啊。”

姜云霁的眼神里明显透出嫌弃,素月顿时就有点气结,说好的温润公子呢?说好的谦谦君子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将姜云霁抱了起来。没了先前那股子的兴奋和得意,她反倒是紧张起来,本来应该搁在姜云霁腰上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你­干­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想摔死我啊?”姜云霁硬生生的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腰上,享受着这软玉温香的顶级待遇,“你可小心点,摔了我小心皇上找你算账。”

“你好烦啊!”他每一次说话便有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上、耳畔,素月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不断升高,心情莫名的急躁起来,“再啰嗦就把你扔在这里。”

许是威胁起了作用,姜云霁真的闭上了嘴,不过很快素月就发现自己更难受了。他不说话,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侧脸,那眼神跟当年拓跋臻看武如烟的时候如出一辙。

明明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素月却好似用尽一生的力气,每一步都如踩在针尖上一样难受。将姜云霁放到廊椅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很重吗?”此刻的姜云霁就像是爆竹,一个小动作便能如火苗一般将他引爆。

素月怕粉身碎骨,只好忙不迭的赔礼道歉,“不是、不是,我这是饿了没力气,我保证等会儿吃过饭就不会了。”

“嗯,那咱们就说定了,待会儿吃完饭你还抱我啊!”姜云霁面无表情,心里已经笑出声。

怎么又掉坑里了?

素月不禁扶额,懊悔着是不是刚才起床的时候忘了带脑子。

她拿了轮椅放到姜云霁的身边,想到又要抱他内心就觉得崩溃,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狠下心准备下手的时候,却见姜云霁将椅子换了个方向。

原本和廊椅平行的轮椅变成相对,姜云霁握着两侧的扶手,胳臂稍微用力便将整个身子都撑了起来,松手的瞬间一个侧身便稳稳当当的坐到轮椅上。不但动作一气呵成,还显示出颀长的身姿和有力的臂膀。

“看在你肚子饿了的份上,这次我就先靠自己。”他驱着轮椅就往前走,看得素月目瞪口呆,“­干­什么?不想吃饭了?”

“想,当然想。”素月连忙追上去,推着他走得更快一些,“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怎么不告诉我?”

从坐上轮椅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练习。事事都要倚仗别人的感觉,他不喜欢。只是不能运功,加上以前的轮椅自重太轻,力度稍微不平衡便会导致侧翻。素月设计的轮椅不但功能多,自重大,稳定­性­也更好,才能让他的动作得以完美展现。

果然所有菜式都是素月喜欢的,不过规矩却是让她头疼不已。每一样菜只能夹一次,而且她自己不能动手,得姜云霁亲自夹到她碗里。

这完全是受制于人,也不符合她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放风格!素月吃了几口就不­干­了,“太矫情了,你要是再这样立规矩,这些菜不吃完可就全浪费了。”

“就算不立规矩你也吃不完。”姜云霁拍了拍手,便有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看得素月眼睛发直,“这,这么多?你,你这是几个意思?你不会是想给我来个最后的晚餐吧?”

她听人说过,在监牢里的人总吃不上好饭,等到能有一口好饭的时候,那就是离死不远的断头饭。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管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细­嫩­的水煮鱼片,“今天来了新厨子,让你试菜。稍后这些菜都是要分给全府人吃的,所以不能让你糟蹋得没了形状。”

“糟蹋?”难道美食不是拿来给懂的人吃的吗?素月再次扶额,“这个词这么用合适吗,王爷?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啊!”

“如果是细嚼慢咽就是品尝,如果是你往日的狼吞虎咽,那便是糟蹋!”姜云霁的语气轻快,半点没给她留颜面。

这语气再熟悉不过,可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姜云霁应该有的口气,那是烙印在拓跋臻身上的痞子气质。素月的心头倏然一疼,她放下碗筷起身告辞,“我吃好了,公子慢用。”

“你,还没吃多少啊?”姜云霁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错愕的看向在一旁伺候的采蓝,她同样是一脸的茫然。

“月儿。”

姜云霁想追,素月已经飞快的跨过了门槛,径直朝着房间跑了回去。

“我说错什么了吗?”姜云霁看着采蓝,露出一种对自己的不自信,“我只是想让她休息一下,让她高兴一下。难道,她喜欢清羽,不是因为他总是这样说话吗?”

听姜云霁这样说,采蓝方才明白过来,表情变得无比难看,“王爷,你真的想听吗?”

姜云霁点点头,他当然要知道,也必须要知道素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她并不是因为喜欢这种说话方式才喜欢清羽公子,她也有可能是因为喜欢清羽公子,所以才会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是这样吗?”

在他执着的眼神中采蓝艰难的点点头,“我们可能会因为一个动作而喜欢上一个人,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上他的一切!”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三章 通敌叛国

素月没有回房,而是踩着月­色­飞上房顶,独自享受着清冷的月光和点点星辉。

习习的夜风拂发而去,却带不走她满心的烦躁,在她意识到自己对姜云霁的感情发生变化的时候,他却在不断复制拓跋臻的行为。

难道,这是他刻意的提醒吗?

难道,他并没有像所有人认为的那样重视自己胜过生命吗?

可若这一切成立,那么那个吻又该如何解释呢?下意识的抬手拂过­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印记,那个吻虽然冰凉,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就在素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枚烟火在天空中绽开,照亮城南的半个夜空。素月估算了一下时间,一般放烟火是在子时,现在还不到亥时;而且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气,只有孤零零的一朵,明显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要询问的便是姜云霁,她从房顶上跳下来才意识到不对,他们刚刚才十分不愉快的分开。

就在她在院子里纠结着去还是不去的功夫,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姜云霁派了烈风过来传话,“皇上刚刚召公子入宫去,公子嘱咐你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等他回来。”

“是出了什么大事啊?”烟火才腾空一会儿,皇上的人便来接驾,可见事情不但紧急而且重大。尤其姜云霁还这样叮嘱,素月完全没了睡意,“要不要紧,你怎么没陪着进宫看看啊?”

“不要紧的,是有人劫狱,皇上召王爷进去商议对策。”

“劫狱?”烈风示意素月宽心,素月的声音却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劫狱还不要紧,那怎么才算要紧?”

她想不到别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件事一定跟贾贵全,跟东宫有关!心,莫名就慌乱起来!

­阴­险的皇上,歹毒的东宫,还有那个不动声­色­的西宫,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主儿。素月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决定,“让采蓝来帮我更衣,待会儿你陪我进宫走一趟。”

“姑娘,我知道你是关心公子,可这里是瀛渊国不是昊玥。公子既然有这样的安排,就必然由他的道理,你只管安心呆在府中便是。”

姜云霁之所以会留下烈风,就是害怕素月会胡乱猜测、冲动行事。没有烈风点头,素月也使唤不动府中的任何人,即便她看上去和姜云霁亲密无间,府中的人也对她尊敬有加。

不管她如何焦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烈风都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喝茶,“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烈风放下茶杯,表情十分冷静,“你觉得我应该担心什么?担心皇上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不利?还是担心公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贾贵全的事,姜云霁一直是个旁观者。皇上应该不会对他不利,而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可即便将这些都想明白,素月还是觉得担心,“不能亲眼看到他,我总是不放心的。要不,我们去皇城门口接他?”

“你若是早对公子这般细心,也不至于让他难过至今。”

烈风的表情明明是话里有话,素月斜着眼睛看他,“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烈风没有说话,兀自将倒空的茶壶填满,有自斟自饮起来。

明明知道自己给姜云霁做了新轮椅的时候,他还是挺高兴的。这才不过过去一个白日,他怎么就好像是换了副面孔?

素月夺了他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杯破碎、茶水四溅,“你们这样藏头露尾的说话不觉得恶心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吗?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觉得我会想害你家公子吗?”

“你知道劫狱的是什么人吗?是昊玥国的人!”烈风的气显然比素月还要大,他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一地都是紫砂碎片和水渍,“看到监牢守卫森严,他们知道劫不走人便杀了贾贵全。”

“昊玥人就昊玥人啰!杀了贾贵全就杀了贾贵全啰!”素月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必要为此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件案子迟迟不见动静,根本就是皇上不想再查下去,如此死了不正是­干­净利索吗?”

“再怎么拖泥带水,那也是我瀛渊国的事情,何时需要轮到你们昊玥出手?”素月心中根本没有家国大业的概念,令烈风无比头疼,“就像两兄弟打架,轮不到隔壁邻居Сhā手一样。”

这个道理素月明白,“可杀手不是自由职业吗?这个还要分国界吗?难道不是价钱合适就行吗?”

“重点就在于,他们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素月的心里咯噔一下,如此这便不是普通的刺杀,而是可能会挑起战争的通敌叛国罪。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罪名最终会落到东宫还是西宫的头上?

“你早这样说不就完了?”素月松了口气才感觉到口­干­舌燥。

想倒杯茶润润嗓子却只看到破碎的茶壶,只好将炉火上冒着热气的水壶提起来斟了杯白水,“哎,你说这事儿是会落在东宫还是西宫的头上?”

该冷静的时候着急,该着急的时候反而冷静,烈风已经完全失去跟她说话的兴趣。她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跟恒亲王府的关系,她根本不明白姜云霁不让她出现就是害怕会有牵连。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等公子回来你自己问他吧!”借着找人清扫房间的由头,烈风退出房间,“你早点睡,省得公子回来又要责怪我办事不利了。”

“啰嗦!”素月嫌弃的瞪他一眼,“你也别找人来收拾了,明天再弄,我现在马上就去睡了。”

确定烈风是真的离开,素月立刻翻出压在柜子里下的夜行衣,她置办已久,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今夜的皇宫,安静得好像一座死城。

素月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就找到灯火最明亮的勤政殿,果然如她推测的那样,所有奉旨入宫的人都集中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脚下的琉璃瓦,透过缝隙正看到坐在椅子上淡然饮茶的姜云霁。几个看不出品级的大臣正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作为主角的皇上却还没有到……

(我就想问一句,到底有没有人在再看啊?拜托亲们留个言好么?)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四章 草绿­色­人

他们每说几句话都会看姜云霁一眼,像是等着他的加入。可姜云霁并没有Сhā话的兴趣,不是安静喝茶就是闭目养神。

“王爷,这可是大事,我瀛渊开国以来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忍无可忍,一个老臣向姜云霁躬身道,“你难道不应该与我们共同商议一下?如此,一会儿才好替皇上分忧啊!”

“现在情况尚不明了,我委实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几位大人商议。”姜云霁优雅的放下茶杯,神­色­一派淡然,“何况我只是一位闲散王爷,几位又何时见我参与过政事呢?”

可不是呗!

素月心里暗暗佩服姜云霁的定力和谦和,若是她被这样急召进宫坐上这许久的冷板凳,还要听一群不知所谓的老头聒噪,必然早已经大发雷霆。

他既然没有参与过政事,那皇上这么急召他来做什么?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看来只等见到皇上才能让一切清楚。

屋顶的风大,空气凉爽,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就在素月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殿上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在众人的期待和瞩目中,皇上终于来了。

他站在灯火的­阴­影里,素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留着胡子,听声音似乎要比姜云霁的年纪大上许多。

事情就跟烈风说的差不多,有人劫狱未遂,便拼着一个鱼死网破将贾贵全杀死在监牢中,他们从留下的刺客尸体中找到的线索直指昊玥国。

三司会审是多严峻的事情,监牢的防卫规格比平时高出数倍,几个刺客不但堂而皇之的闯进来,还杀掉重要的人犯。这不但是对三司的挑衅,还是对瀛渊的侮辱。

姜云清的震怒可想而知,然令素月感到奇怪的是,既然事实已经在姜云霁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他为什么还会拖延这么久才进来呢?

“恒亲王,你以为此事应该是何人所为?”

从前姜云霁会给他一些建议,但那都是私下的,像这样当着大臣的免,还是第一次。

摸不准心态,他只好自保为上打起太极,“皇上,你知道臣弟一直在外游历,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的,还是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吧!”

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他以为他会懂,可姜云清却像是完全没听明白,“朕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的难处,他都假装看不见,“不妨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无论对错,朕不怪你便是。”

仿佛是从他的眼神中得到某种暗示,姜云霁才正了正脸­色­,“皇上,臣弟以为这绝不是一件单纯的刺杀案,这关系到我瀛渊国的颜面。长宁乃是皇都,如何能任由这些刺客自由来去?臣弟建议立刻封闭城门,生擒刺客,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是何人指使他们这样做的。”

“何人指使这种事还用查吗?”先前被姜云霁客气反驳过的大臣先蔑了姜云霁一眼,方才拱手向皇上道,“皇上,臣以为这件事必定跟东宫有关。随着审讯的深入,贾贵全吐露的东西越来越多,东宫心中害怕,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陈大人,我看你是多虑了。”另一位大人打断他的话,拱手向皇上道,“皇上,就算东宫真的与案情牵连,就算真是东宫想要他的命,那犯得上用昊玥人吗?东宫门下能人异士众多,太子爷不会愚蠢到自掘坟墓,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继续,“你们各抒己见,朕先听一听。”

有他的发话,两个人立刻肆无忌惮的吵起来。素月趴在房顶上听得真确,这一屋子人除了姜云霁,其他都是派系明确,有人支持东宫,有人想扶持西宫。

“很好,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就在他们谁也说不服谁,眼看要打起来的时候,姜云清忽然发话,“朕还要想一想,你们都先退下吧!”

那就是有惊无险,可以回家了?素月刚要把琉璃瓦放回去,又听姜云清道,“恒亲王,你留下来!”

她气得想要摔瓦,可最终只是将琉璃瓦小心的放到一旁继续俯身偷听。

“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朕说说,根据你对昊玥国的了解,你以为谁最有可能与昊玥合谋?”

“皇上明鉴,臣弟数次去昊玥都只为求医,对宫闱权位之争臣弟一向不感兴趣也无缘接触。”

姜云霁的推诿极是客气,不过姜云清并不买账,“是吗?那朕怎么听说,那个能令你遣散后院的女子是昊玥国王女,是拓跋大王心爱的义女呢?”

他会查素月这是情理之中,但姜云霁没想到他会那她说事儿,措辞越发小心翼翼,“皇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那些身份不过是机缘巧合。她已经离开昊玥多时,早已经如水过无痕。”

这些文绉绉的话听得素月焦躁不安,她是什么身份关他们屁事?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尤其是姜云霁的。

一阵风过,她的对面忽然多了另外一双眼睛,跟她一样巴巴的从那个洞口望进去。

一个声音轻轻的问着,“好看吗?”

“不好看!”烦躁让她失去判断,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抬头对上的竟然是一双有几分熟悉的眼睛。

“你,怎么会是你?”害怕自己会惊叫出声,她连忙抬手捂住嘴。

那双眼睛很惊喜的眨着,“咦,你竟然认识我?”他说着便伸手去摘素月的面罩,“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呀?来,让我看看。”

素月一拍房顶的龙脊,借力飞了起来。那一刻她顾不上想姜云霁,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她竟然忘记武国忠那无休无止的追杀,忘记这件事牵涉着昊玥国的势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雁山猎场跟她交过手的那个,披着一身草绿­色­伪装,善用鞭子的杀手!

那时候他的身上是绿­色­的,脸也是绿­色­的,可素月还是记住了那双眼睛和那个好像是孩子一样的声音。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五章 窃玉偷香

还好那人也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虽然一路对素月穷不舍但并没有大喊大叫。

月夜中,两个身影追逐着,快速的从一个房脊到另一个房脊。好久没有舒活筋骨,素月没跑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

适逢一座寂静的宫殿,没有一星的灯火也不见半个人影。她飞快的跳下去,胡乱推开一扇门便躲了进去。

她以为这是一座闲置多时的宫殿,可进屋后却没有闻到一丝灰尘的味道,甚至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气。她心里暗叫着不好,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掌灯或者过来问询,她这才壮起胆子蹑手蹑脚的四处观察。

借着一点点的冷月清辉,她确认这是不知道宫里哪位娘娘的寝殿。不过房间里当真是没有人,只是看陈设和洁净的程度,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幸好是人不在,她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晚饭光顾着和姜云霁斗气没吃多少东西,加上着一番逃命折腾,看到桌案上那些­色­彩鲜亮的新鲜水果时,她的肚子自然打起鼓来。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我悄悄的吃掉没人知道吧?”

“这么好的水果,要是没人吃,坏掉该多可惜啊?”

“……”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罗列了无数条应该吃的理由,到最后已经自我催眠到如果不吃就对不起国家人民、对不起爹娘的高度才开始大快朵颐。

犹如风卷残云,很快那一盘­色­香味俱嘉的水果就变成一盘果核。

饱暖思­淫­欲这话是不错的,素月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打起了呵欠。不远处就是床榻,而且是真正的高床软枕,比她之前睡过的所有床榻都要宽大,看着便让人有上去躺一躺的欲望。

不过,她还是先查看了外面的情况,确定绿杀手的身影还在,方才说服自己就那躺那么一会儿,千万不能睡着。

可睡觉这个事情,一贯不是她以为可以不睡就不睡的,尤其是在运功之后。

一阵开门的声音将她惊醒,她从懵懂中反应过来想要躲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看着越来越近的灯光,她的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来的人会是谁呢?他会不会大喊大叫招来宫中的守卫?

想起那些从书上看来的血腥画面她整个人不寒而栗,右手紧紧的按在腰间的软剑上。

她蜷缩在床上不敢有大的动作,心中默默祈祷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咦,那人的个子怎么矮的那么奇怪?

咦,怎么像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的?

咦,轮椅?

“云霁?”待到他快到近前,素月“呼”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宫殿里有太多的回忆,姜云霁虽然是朝着床榻的方向行径,但视线并不在这里,冷不防被床上的黑影吓了一跳,“什么人?胆敢私闯禁宫?”

一听这声音,素月就安心。不过,她从未见过姜云霁这样拿腔拿调的说过话,不由得玩心大起,要逗弄他一番。

她又的躺回床上,还故意摆了一个优雅的姿势,压低了声音,“你又是谁?胆敢私闯娘娘寝宫?”

皇上不会住在这样偏远冷清的宫殿,皇子们都有专门的住所,再加上房中的陈设都是高贵淡雅的,所以素月很肯定这里住的是位娘娘。

他出奇的冷静,举着灯火一步步的逼近,“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轻轻喊一声,你就会万箭穿心而死?”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轻轻喊一声,你就会万箭穿心而死?”素月不但学了他的口气,还在床上愉快的打了个滚,“这里可是娘娘的寝宫,三更半夜的你一个男人闯进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到她胡乱摆弄着床榻上的东西,姜云霁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剧烈抽搐。可他是恒亲王,他不能愤怒、不能动武,“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撑着脑袋冲他轻浮的勾了勾手指。

那一刻,姜云霁放在扶手上的手,已然是青筋暴起。他驱动着轮椅,在合适的距离突然一拍轮椅跃了起来,一如他还是个健全的人。

这是拼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才能做出的事情,素月知道他是气糊涂了。看他膝盖着床,她连忙去扶他,没等她开口解释,姜云霁的长拳已经招呼过来。

怕伤着他,素月打着滚在床上到处躲,一面躲,一面讨饶,“王爷饶命,我保证不把你偷偷进娘娘寝宫的事情说出去,王爷饶命啊!”

她不说还好,越说姜云霁便越生气,出招的频率越来越快,招式也越发狠辣。

一个不留神,素月便被他扑到在床上。姜云霁依旧是双膝着床,不过这一次他骑坐在素月腰胯的位置,抬手便将她脸上的面罩扯了下来。

面罩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眼角眉梢都是清润的笑意。

“月儿,怎么是你?”愤怒转为惊喜又变成生气,“我不是让烈风叮嘱你不要出门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她不计前嫌深夜冒险入宫,不指望他会感激涕零起码也该高兴一下,不曾想却是一顿斥责。素月的笑容在脸上一僵,“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是禁宫,处处危机四伏,我不想你以身犯险。”姜云霁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急忙缓和口气,“好了,看到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他打算抬腿让开,素月却将他的腿按住,“哼,怎么?王爷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吗?”

“好事?”姜云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变恢复铁青,“放肆!你可知这是何处?”

“不知。不如王爷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娘娘跟你是何时相好的?”素月一副你奈何我的表情,“还是你只是来窃玉偷香?”

“你……”姜云霁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若是落下必然在素月的脸上留下殷红的烙印。

“怎么?”素月毫无畏惧的瞪着他,声音不自觉的提高,“被戳中心事想杀人灭口吗?”

那一股子理直气壮的醋意,简直是阖宫上下都能闻到……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六章 无关情爱

姜云霁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们就那样静静的相持着。

一阵风过,挂在轮椅上的灯火突然明亮许多。素月这才看清他眼中泛着红,是那种伤心欲泪的红。心中莫名就是一疼,立刻将争执抛到脑后,“哎,你,你别哭啊!我,我立刻走便是。”

她松开手,他却没有起身让开的意思。

她推他,他依旧是纹丝不动。

“哎,你倒是让开啊,你不让我怎么走啊?”

姜云霁的手缓慢的落下来,素月认命的闭上眼睛。她不想跟他动手,也不会跟他动手,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姜云霁,理智宽容的姜云霁……

姜云霁的手终是落在她的脸上,不过重重的巴掌变成了温柔的抚摸,“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好像梦中呓语一般呢喃着,随后身子重重的压了下来。他的气息喷薄在素月的耳畔、脖颈,不再是先前勃然大怒的样子,反而像个无助的孩子。

素月原本想推开他,可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手仿佛是被他发冷的身体冻结,推的姿势不自觉的变成轻轻的拍打。

时间仿佛是过去很久,久到素月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气,姜云霁才翻了个身平躺到她身边。他叹着气,紧握着素月的手,两个人就那么望着宫殿的穹顶。

雕梁画栋,昔日辉煌,都那么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与清冷之中。

素月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无法问出口,只是用力的回握着他冰凉的手。

寂静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素月觉得自己又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姜云霁忽然开了口,“这是曾经是皇城中最辉煌的宫阙,如今却如同人人敬而远之的冷宫。”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表示自己正在听着。

姜云霁用温柔和低沉的嗓音给素月讲了那个尘封多年的往事,这座宫殿名为凤栖宫,这里住着先皇最爱的皇后,就是他的母后。

难怪方才说道窃玉偷香的时候他会勃然大怒,难怪他看着这里的一切眼中都是哀痛,难怪他的心情会如此难以平复……

先皇后过世数年,寝宫中却依旧保持着往昔的样子,就像她还住在这里一样。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的大儿子,当朝皇上姜云清的安排。

可即便是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仍旧挡不住他内心的疏远。近二十载的时光里,在他的默许、加上宫中众人的见风使舵中,整个皇城的中心早已经从这里转移到别处。

素月听出姜云霁语气中的幽愤,更加理解方才他种种的愤怒。不但是对于自己的突然出现,还有后宫这种疏于管理的无奈。

“我虽然不认识你母亲,但看得出她是个温柔慈爱的人,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她轻轻的朝他靠了过去,将脸贴在他的胳臂上。无关情爱,就像是两个因为思念家人而彼此慰藉的朋友一般。

姜云霁叹着气将她拥在怀里,“其实,我还是应该谢谢他,若不是他这样工于心计、善于权衡,我在这宫里真是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若不是他内心的抵触让这里疏于管理,我也不会有机会带你来看看我母后住的地方。”他终于冷静下来,看向素月的目光又变得温柔和澄净,“月儿,如果母后还在,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素月想躲,却被他的臂弯桎梏得更紧,只好垂下眼睑惴惴道:“才不会呢!我把她的水果都吃光了,她会打我ρi股的。”

“是像这样吗?”

姜云霁的手在她臀上轻轻一拍,素月的脑子轰的一下,心跳加速,脸上更是滚烫一片。

“流氓!”她骂了一句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双手齐上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才终于推开他。她快速的缩进床榻的角落,抱着双膝留个姜云霁一个抽动的背影。

那一刻不过是真情流露,看到她这样抵触,姜云霁才意识到自己越矩。可他们不是都已经亲吻过了吗?为何她还是如此抗拒?

姜云霁拖着沉重的双腿一点点的蹭过去,“幸好我的腿没有知觉,否则这一下怕是要被你踢断了呢?”

“活该!”素月真想这样这样骂一句,不过她到底还是只动了动念头便放弃了。他已经那么辛苦,何必再添堵呢?

何况,何况,躺在他臂弯里的那一刻,她是自然的,是愿意的!

她方才的反应是抵触的,可并不是因为讨厌他,只是因为从未试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而羞怯。

“糟了,不会真的是喜欢他了吧?”这个念头一蹦出来,素月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对啊,我喜欢的明明是清羽师兄啊!”

“是吗?可是他吻你的时候你不是还挺享受的吗?”

“那、那只是因为当时困迷糊了!”

“是吗?那为难什么你担心他担心得连生气都不会了?”

“那、那只是因为……”

“……”

好像是有两个小人在素月的脑海里打着架,她痛苦的抱着头,满心都是无助。

“好了,我向你道歉。”姜云霁终于蹭到她身边,原本想拍拍她的肩,抬起的手最终停在理她肩膀三寸的位置,“别哭了,好么?”

“哭?”她是很想哭,不过哭不出来而已。回身打掉他的手,素月将整个脸部展示在他的目光范围之内,“你看,我哪有哭?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呢!”

“我很小气吗?”若是刚才出现这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姜云清,恐怕此刻的素月已经成为这宫中的新亡魂了。姜云霁趴得累了,又翻身躺下去,“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真正小气的人!”

事实上素月是见过的,比如那个小气的姜子睿,因为一瓮晨露便让霍亥生不如死;比如那个陈子规,分明是自己背叛在先还指责姜云霁薄情;比如姜云清,虽然并没有多少证据,但她知道他肯定是个极小气的人……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云霁,既然这里多凉薄,不如我们一起离开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七章 欲盖弥彰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姜云霁的眼神扫过殿内的陈设,即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依然是无比的眷恋。

这里有他的母后,有他的家,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他总还是会回来。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姜云清对他无比放心的原因。

“去你喜欢的西子湖;去我想看的梅岭雪山;或者回我的故乡……”以为他心动,素月的神情变得雀跃,“总之不管去哪里,只要你高兴、我高兴,这不就够了吗?”

想象都是美好的,可现在就有一件事让他们无法脱身,也许他们连这皇城也走不出去了。

姜云霁侧了侧身,露出满脸的倦怠,“容我再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你、你今夜是要宿在这里了吗?”虽然这里曾住着他的母后,可这里到底还是住着女眷的后宫,他一个亲王留宿,于理不合。

素月是被坑怕了,难免跟着悬心,“要不,我带你一起出去?”

“不碍事的。我儿时犯病无法入眠,皇兄总是将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即便我成年之后,皇兄依然恩准我每次回来可以在这里小住一两日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满脸的感激,素月却感到不寒而栗,“儿时便将你一个人关在这里?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酷?万一你伤到自己怎么办?”

他发病时候的样子她是见过的,威力大得吓人。即便尚在幼时的他不会武功,可那也不能成为一个兄长虐待弟弟的理由。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不伤害到别人,只要我不伤害到皇家的颜面,就可以了。”

即便是受过那么多的歧视,他依然对这个冰冷的皇宫温柔以待。他和烈风的关系,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奠定的吧?

想起这些,素月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庞、鬓角,“云霁,你为什么那样好?”

“恐怕只有你这样觉得。若是我真的那样好,皇兄便不会疑心我了。”姜云霁叹着气,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算了,这事儿不提也罢。你快回去,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到时候洒扫、巡逻的人都会过来,你就脱身不便了。”

“可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素月想耍赖皮便全然忘了先前的羞怯,硬是挨着他躺下来,“这宫殿那么大,我只要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我保证不会让他们找到我的。”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年幼的姜云霁,在这偌大的宫殿中,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的画面。

大约是因为有这些苦难的经历,所以他的脸上才会永远绽开着那样温柔的笑意吧!

“你放心,我没事的。”知道她是关心,姜云霁拍着她的手安慰,“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一定会好好的。”

即便是在暗夜里,素月也能看见他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样灿烂。

她实在是不懂这个宫闱,姜云清比拓跋邯郸复杂太多,未免给他添乱,她只能不甘的点点头,“那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好吗?”

姜云霁点头答应,她却还是不放心,“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跟咱们没关系,就算牵扯昊玥国的人,那也一定是东西宫的诡计。”

她顿了顿又想起那个绿人,“对了,我先前伏在勤政殿上偷听的时候碰到一个杀手,就是他将我逼到这里躲藏的。他曾在雁山猎场刺杀过我,肯定是武国忠的人,你要千万小心。”

“好,我会小心的。”姜云霁心中一沉,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还温柔的帮她拂了拂发,“乖,快回去吧!回去等着我回来!”

素月回到恒亲王府的时候,烈风已经带着人把府里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上房揭瓦了。

“你死到哪儿去了?”烈风蹲守在她的房门外多时,虽然满脸的责备,但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你这是要急死我吗?”

素月的脸上写满疲惫,还是努力的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往日里十有八句都是呛声,余下的两句只能叫平常,她这样温柔还是头一回。烈风准备好的那些抱怨的话全哽在喉咙里,好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别再乱跑了。”

难得素月没有反驳,还乖顺的点了点头。烈风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没出来,更没有打西边出来!

好吧!他总不能上赶着吵架吧,只好带着满腔被压抑的怒火闷头往外走。

“等等……”

咦,难道还是要吵吗?他的脚步一滞,立刻回身拉开架势,“­干­什么?”

“我肚子饿了,可以帮我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吗?”

相对他的粗鲁,她礼貌得像个休养良好的大家闺秀,烈风整个人都有些蒙圈,“就这样?”

“嗯,就这样。”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呃,如果还有点喝的,当然就更好了。”

这一切全在烈风的意料之外,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素月,“需不需要我再叫蔺夫子过来给你看看?”

“你是不是皮子痒?想打架啊?”看在他陪着姜云霁过了那么多苦日子的份上,她才想对他好一点。不过,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素月恶狠狠的话音落下,烈风反而轻松起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吃错药。好了,回屋等着去,我马上让他们把吃的送过来。”

果然有些人属于五行欠揍的!

素月回到房间,换下夜行衣,略微梳洗了一下,采蓝便带着人送来热腾腾的食物和冰镇的银耳汤。

“让你们担心了,这些你拿去给大家分一分,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素月将一盒金瓜子交到采蓝的手中,“顺便嘱咐他们一句,谁要是刚把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尤其不能告诉王爷,知道吗?”

原本得赏是件高兴的事儿,采蓝却好像捧着一堆烫手的山芋,“姑娘,奴婢可不敢瞒着王爷啊!”

看她那样子像要放下,素月赶紧握住她的手,“不是让你瞒着王爷,是要瞒着外面那些耳目,别让人猜出我今晚真正的去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八章 荷叶香­鸡­

采蓝似懂非懂的看着她,“那我到底能不能告诉王爷你出去过啊?”

素月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记,嗔怪的看她一眼,“如果我说不能,你会答应吗?”

采蓝诚恳的摇了摇头,“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王爷的。”

“那不就完事儿?”素月笑起来,“以后我的事,只要王爷想知道,你就告诉他,无论大小,无论细节。”

从前有些事情采蓝是不会说的,同为女子,有些私密的事情她觉得还是要保密。比如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素月爱赖在床上,胃口也不太好。

每每姜云霁问起来,她总是惶恐的拿偶感风寒敷衍他。以至于姜云霁至今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身体健康的素月,怎么一感染风寒就这么严重?而且还是月月如此……

“姑娘,你和殿下是不是已经……”采蓝的话还没出口,脸已经先红了大半。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好将双手放在素月的眼前,四指成拳,唯独左右两根食指呈半卷曲的样子,飞快的碰到一起又分开,如此反复了两三次才停下。

就像是两个人亲吻又羞涩的分开,惯常的暧昧暗示。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素月嘴上说着,脸却不自觉的一红,“去、去,赶紧办正事去。”

这感觉多像是羞涩的欲盖弥彰,采蓝一面抿嘴偷笑,一面俯身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暧昧的笑意,素月摸着滚烫的脸颊喃喃自语,“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按照计划,吃饱喝足之后,素月就应该好好的到床上补个觉。然而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姜云霁的样子。

即便离开时他的心绪是平静的,但素月明白根本不是那样的。温和如他冲动到忍不住动手,而且言语中几度透露出与皇帝的不和,虽然他发现之后都及时迂回。

他和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他心绪不宁的到底是什么呢?

“烈风!烈风……”搞不清楚这些事,素月知道自己没法睡踏实。

她开门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匆匆答话的采蓝,“姑娘,烈风去宫里接王爷去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是吗?”这样说来素月的心也便放下来,只要他平安回来,知不知道都不是重点,“那他说几时能回来了吗?”

采蓝抿着嘴轻轻笑起来,“他说,等你睡醒的时候就回来了。”

想来,她的担心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可他们就是嘴上不和,总是不能好好说话的。

她挥了挥手,示意采蓝退下,兀自回房又躺回床上。大约是有了这颗定心丸,这一次她很快入眠,再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这个时辰,他们怎么都该回来了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并没有立刻去姜云霁的房间。而是先去厨房转了一圈,端了一盅参汤和几样可口的小点心,刚到姜云霁的院子门口便被两个侍卫拦下来,“王爷正在休息,不便打扰,姑娘请回吧!”

这还是第一次,居然有人敢不让她进姜云霁的房间。

看他们有些面生,素月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不碍事的,我进去等他醒,不会吵到他的。”

那两个人一脸版刻的看着她,身子纹丝未动,“姑娘,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

“你们是哪里来的?奉的又是谁的命?”她等姜云霁睡醒也不是一次两次,回来这么长时间可都是这么做的。按理,这王府上下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属下是从宫里来的,奉的自然是皇上之命。”一说起姜云清,那两个侍卫的表情变得敬仰而肃穆。

难怪这么面生,素月的火气顿时就窜了上来,“皇上又怎样?这里不是皇宫,是恒亲王府。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我说了算?走开!”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就在素月准备往前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烈风的声音,“害我到处找你。”

“你来的正好,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不让我进去……”素月忍不住就要抱怨一番,却见烈风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只好硬生生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你,你找我­干­什么啊?”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不过不能在这里说,你跟我来。”烈风原本是笑嘻嘻的,将她拉到一边后方才露出严肃的表情,“他们都是皇上的人,你跟他们置气做什么?分不清轻重了吗?”

一听这话,素月便不乐意,“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扯这些没用的。”

她不是分不清,就是太分得清,所以才要这样做。她不想姜云霁受委屈,凤栖宫的事情实在是让她太难受了。

“公子想吃荷叶香­鸡­,你去守着厨房做吧!”

“府中那么多厨子,用得着我上手吗?”

气氛一僵持,两个人说话又有点呛了。

“厨子再多也不是你的味道,公子就想尝尝你的味道,你到底去是不去?”

既然是姜云霁指明要吃的,素月又怎么能拒绝,她看了看手中的托盘,“就不能让我先把这个送进去?”

“你去忙,这个我帮你送。”烈风不由分说的将托盘夺了过去,转身便朝着姜云霁的院子去。

果然,那两个侍卫并没有阻拦。

“难道他进去就不会影响姜云霁睡觉了吗?”素月心中满是疑问,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烈风,等做好荷叶香­鸡­,他们总找不到理由拒绝了吧?

等素月捧着热气腾腾的荷叶香­鸡­过来的时候,门口那两个侍卫已经不见。她正暗自庆幸,进门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姜云霁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逮住一个洒扫的小厮,“王爷呢?”

小厮茫然的摇摇头,素月只好悻悻的缩回手,“那烈风呢?看没看到烈风?”

小厮还是摇摇头,素月手中的托盘便重重的落到了桌上,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莫非他又进宫去了?还是根本是烈风在撒谎,他压根就没有回来过?

(你们是想素月跟谁在一起呢?云霁还是清羽,速速留言说说看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零九章 肮脏不堪

素月满脑子的疑惑只有等找到烈风才能问个清楚,然而她找遍全府上下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最后只在马厩找到正在给云纹喂料的采蓝,这唯一一个还算熟悉的人。

“王爷?”听完素月的话,采蓝先是一愣,旋即挤出一抹笑意,“长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王爷被急召进宫也属正常。姑娘不必担心,咱们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出不了岔子的。”

“就是因为是亲弟弟,寒心起来才更让人害怕呢!”素月心里腹诽着,却没有将这些话说给采蓝知道,毕竟这都是姜云霁的秘密。

“采蓝,你去帮我请蔺夫子,就说我不舒服,请他立刻到我的房间来一趟。”

素月等了许久,蔺夫子才一步三摇的过来,似乎已经用过晚饭,满身都是酒气。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就来探素月的脉门,却被素月拂袖弹开,“喝得这样醉醺醺的,也不怕熏着病人吗?”

“别人怕熏,你可不怕。”他嘿嘿的笑着,却也不强行给素月探脉,兀自在桌边坐下,抱着茶壶牛饮一气。

他就是这样一副老顽童的样子,从前素月不会生气,今天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壶,“我问你,云霁那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夫子咂咂嘴,歪头看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个不是病,是毒。毒施在母亲身上毫无反应,一旦生下孩子,毒­性­就会在孩子身上反应出来,这便是最恶毒的胎毒。”

他是说过,可他说那是师父下的毒,素月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我师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跟云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跟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孩过不去?而且,他也并不是一个会为钱财动心的人!”

即便有时候素月看不透天一的为人,但亲眼看到山上那么多的孤儿,看到他无怨无悔的救助过那么多家境贫困付不起汤药费的人,她还是更愿意相信他。

“那么,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他靠的是什么来维持他光鲜的善人模样?你以为他也跟姜云霁一样有个当皇帝的哥哥吗?”

蔺夫子的话像是个玩笑,却直击素月的内心。山上人口众多,她所知道的的确是花钱的地方比收钱的地方多,可却从未听说过山上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可想到自己的师父为了钱去做如此肮脏不堪的事情,她就无法接受,“出去,你给我出去!”

蔺夫子像是全然无所谓的离开,素月没有留意到他眼底那丝压抑的怜悯,只觉得纷至沓来的事情让她无所适从。

她想起小时候,想起清羽,想起最得天一信任的苏岑师兄。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或许可以问出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秘密。可是,她又要到哪里去找苏岑呢?上山吗?

采蓝送了吃的过来,素月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即便是去厨房给姜云霁弄吃的时候,她也忘记先喂饱自己。

“王爷呢,还是没回来吗?”

毫无意外的看到采蓝摇头,她烦躁得心绪更加无处安放,连面前的美食都失去吸引力,“你先出去,我想歇会儿再吃,东西你明天早上再来收拾。”

采蓝不知道她到底跟蔺夫子说过什么,只是觉得她表情不快,“是不合胃口吗?我再让厨房给你换几个菜?”

“不用了,找可靠的人替我守着院门。如果他回来,你便亲自来通知我。其他的人,一律不许放进来。”

看她表情严肃,采蓝也不敢多问。

当夜­色­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素月又换上夜行衣。可这一次她还没有走出王府的范围,就遇到那个绿­色­的杀手。

他就那样站在王府的围墙高处,即便不需要伪装,他还是穿了一身绿­色­的衣服,“你果然是住在这里的呀!”

他的声音满是孩子气的童贞,可看到他腰上的鞭子,素月的心先颤了两颤,“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问问你是谁?”他好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无聊的时候想找一个人聊天,“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呀?”

“难道我会告诉你,是因为你想杀我吗?”素月心里一面腹诽,一面冷笑。不过,她最终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我并不是认识你,只是觉得你武功很好。”

“是吗?是吗?”他显然是很喜欢别人夸他武功好,闻言立刻兴奋的朝着素月飞过来,“你是在哪里看见我施展武功的啊?”

他进,她便退,如此反复几次绿衣人才不再强追,“你好像很怕我,那咱们就这样远远的说话吧!”

“大侠武功高强,长宁处处都是你的风姿,我偶然看见也是很正常的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素月跟着清羽总结的经验。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的凭空捏造。因为像他这种夜行皇宫、夜闯王府都不乔装打扮的人,长宁城必定处处都是他的印记。

果然,绿人很爽快的笑起来,笑了两声又觉得自己声音好像太大,赶紧压低嗓门,“嗯,你很会说话。不过,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老,你别再叫我大侠,要叫我少侠。我叫阿齐,你叫我齐少侠吧!”

“是、是,”素月忙不迭的点头,心里一片汗颜,“今日得见齐少侠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他的背后就是皇城的位置,她却不能冒险冲过去,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难。王府暂时也不能回去,她不确定他到底对自己的身份知道多少。

思来想去只得换个方向迂回,可还没跑出多远就发现齐少侠又追来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叫阿束。”

“阿束?”

趁着他分神呢喃那个名字的时候,素月拼上内力玩命似的往前跑。

落脚处繁华热闹,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素月择了个僻静处落脚,转眼便脱掉夜行衣,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做了男装打扮,发冠高束,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如此,那个叫阿齐的杀手便再认不出来了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章 关键所在

时间虽晚,但丝毫不影响这条街的热闹气氛。

长街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脂粉混合着酒香的味道,还有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令素月沉重的心情得以舒缓。

可走着走着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楼台上坐着那么多女子,穿着鲜艳而暴露的衣裙冲着自己摇曳着手中的丝巾呢?为什么来往的行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拥着年轻貌美的女子呢?为什么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饥渴呢?

难道,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花街柳巷?

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瞬间,素月就想跟阿齐打一架,狠狠的打一架!她可是清白的黄花闺女,她还没有嫁人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忽然勾上她的胳臂,耳畔是一个甜腻的声音,“公子,进来陪奴家喝一杯嘛!”

“公子?”素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做男装打扮。作为一个男人,来逛个花街柳巷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她还是迅速的拨开那女子的手,压低声音,“我没带钱。”

那女子好像一条无骨的蛇,上半身整个赖到素月的身上,“不要紧,公子长得这般英俊,奴家免费服侍你一回又有何妨呢?”

果然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素月心中正暗自窃喜,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这样就算英俊,那看到姜家人那样的,这条街上的女子是不是都要疯了?

对哦,姜云霁啊!她是要去皇城找姜云霁的,怎么能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多谢娘子美意,小生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

她学着姜云霁儒雅翩翩的样子,那女子立刻就眼泛桃花,搭在她胳臂上的手更是舍不得松开,“公子,你请楼上看。”

素月循着她的目光看出,在一扇打开的窗户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他让你来请我的?”

那蛇样的女子点点头,拉着素月便往小楼里走,“公子,这边请。”

素月一进门落座,温嵩便自觉地屏退所有人,拿了只新杯斟满酒放到她面前,“想不到你还有逛窑子的兴趣爱好呢!”

“你才逛窑子,你们全家都逛窑子!”素月没客气的回敬他一句,不过也丝毫不提防的饮下那杯酒,“你不是在家里闭门思过吗?怎么跑出来的?”

自温西侯爷知道温嵩在雁城的所作所为,知道他得罪姜子睿,便将他禁足在府中思过,素月也是许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这个嘛,他有他的张良计,我自有我的过墙梯呗!”

他一脸高深莫测,素月却是嗤之以鼻,“翻墙就翻墙,非要说得这样文绉绉的,好像谁不知道是的。”

“你呀你,你不知道看破而不说破才是最高境界吗?”温嵩并没有生气,又执壶给她斟了一杯酒,“怎么样,云霁可还好?听我爹说,他这次可不容易脱身啊!”

想来事情已经传遍朝野,可自己依然被蒙在鼓里。素月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将酒撒了出来,“你爹这么快就知道了?”

“开玩笑,我爹可是真正的三朝元老啊!”温嵩并没看出素月的异样,表情很是得意,“你别看他现在像是不问世事,可但凡朝中有大事发生,不超过两、三个时辰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的。”

这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姜云霁不说、烈风不说、连采蓝和蔺夫子也不肯说,幸好老天还给她留了个耳聪目明的温嵩。

素月浅笑着给他的杯子里斟上酒,“好啊,那你跟我说说,他们都是怎么传的。”

“传得再厉害又怎么样?看你这副闲散的样子就知道云霁兄根本没事,若是有事首当其中的肯定是你。”

素月就知道,这件事八成是跟自己脱不了关系的,否则他们就不会把自己瞒得密不透风。

她心里越是着急,脸上就越是不敢表现出来,慢吞吞的跟温嵩碰了个杯方才道:“那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啊?”

温嵩不是一个藏得住的话人,尤其他根本不知道素月对此一无所知,自然如同显摆一样的把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贾贵全的死,皇上对东西两宫的怀疑自然是不用说的。除此之外,他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你们恒亲王府,你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她的身份,她在雁城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她不相信姜云清不知道。可作为常年患有疑心病的帝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听我爹说,皇上现在主要怀疑的就是你与西宫勾结嫁祸东宫。毕竟云霁兄的腿伤摆在那里,而你在传闻里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他才将云霁幽禁在凤栖宫中,除了烈风,谁也不让接近。”

“什么?他竟然又将他幽禁凤栖宫!”

酒杯在她的掌中裂成碎片,酒液顺着手沾湿衣袖她也浑然不觉。

“哎,你、你别激动啊!这只是传言,传言而已!”温嵩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话说,你不会这两日真没见到云霁吧?”

“见过,怎么会没见过。”素月惊觉自己失态,忙扯了帕子将手收拾­干­净,“只是没想到外面传成这个样子,吓了我一大跳。”

算上他匆匆入宫那一晚也不过才一日半,为什么温嵩会说两日?难不成事情早已经发生,而是姜云霁一直隐瞒不让自己知道?

素月满脑子都是疑问,只有寄望能从温嵩的话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还好,对于这个解释温嵩并没有怀疑,点点头继续道:“我就说是不可能的。虽然云霁这些年老是为自己的病东奔西走,但从昊玥国过来这一路你也看得出,他的口碑和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在民间还是朝堂上,对云霁兄的呼声那都是很高的。”

他顿了顿又道:“哦,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朝堂上除了支持东西宫的派别,还有专门支持云霁兄的呢!”

他的话没有让素月的脸­色­轻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这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一章 眼带泪痕

温嵩的话,几乎颠覆了素月对姜云霁所有的认识。她只道他是温和善良深得民心的潇洒王爷,想不到背后还有那样深沉的势力。

难怪姜子睿拉拢不成,会动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只怕是皇上也对他有所忌惮,才会将怀疑的火苗引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瞒着自己?总是什么都不肯说呢?

心中烦乱,素月一不小心便多喝了几杯。酒意上头,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姜云霁,你为什么总是要骗我……”

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一个劲的喊着姜云霁的名字,温嵩就知道自己惹祸了。赶紧付了银子将素月送回恒亲王府,一进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采蓝和拿着棍­棒­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下手的烈风。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他将素月耷拉的脑袋扳给烈风看,“你是不是在找她?”

看到双颊绯红,眼角还带着泪痕的素月,烈风一把揪住温嵩的衣襟,“你把她怎么了?”

温嵩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什么怎么样?我能把她怎么样?她自己喝醉了,我送她回来还有错吗?”

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采蓝赶紧抹了把眼泪将素月扶开,“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好一会儿,素月才懵懵懂懂的睁开眼,又隔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采蓝啊,云霁呢?云霁回来没有啊?”

采蓝被问蒙了,回头求助的看着烈风。

可没等烈风说话,素月已经挣脱采蓝的搀扶,晃晃悠悠的奔了过去,“好你个烈风,你居然敢跟姜云霁合起伙来骗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虽然站不稳,但力气却还在。烈风怕拿捏不住碰伤她,只好先将温嵩放开,“你站着别动,咱们的帐慢慢算。”

“算就算,谁怕谁。”好心当成驴肝肺,温嵩自然也是满脸的怒气。

一行人拉拉扯扯的将素月送回房间安置到床上,也就在她的房间里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

“难怪公子不喜欢跟你玩,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知道温嵩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素月,烈风气得想一巴掌把他拍死,“还总是自诩知情识趣,你看不出公子很在乎她吗?”

温嵩当然知道,可看素月还有心思逛花街柳巷,他压根就没往那处想,尤其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安心坦然。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解释。”看他一脸无辜加委屈的样子,烈风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责备。

更何况若不是他及时将素月送回来,万一在外面出点什么岔子,到时候自己真没办法跟姜云霁交代,“时候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会侯府吧!”

“既然云霁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暂时就不回去,留在这里给你们帮忙吧!”

“你有病吧?”烈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就算你怕你爹,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若说从前的恒亲王府,人人想Сhā上一脚,攀附些关系实属正常。如今这儿可是皇上怀疑的重点对象,人人避之不及的灾区,只有不怕死的才敢往这坑里跳。显然,温嵩并不是一个不怕死的。

“什么叫有病,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温嵩站起来,十分帅气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知道你们对我印象不好,我知道你们一直说我是纨绔子弟。可自从雁山猎场一役,我跟素月那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既然他现在跟了云霁兄,我自然也是要站在你们一边的。”

当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是吗?那就是我看错二少了。”烈风并不相信,更不屑与他正面顶撞,“如此,不知道二少肯不肯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没想到烈风态度那么好,温嵩一下子得意起来,“说来本少听听。”

“我想请你帮我从温西侯那里了解一些情况,除了你今日跟姑娘说的那些,我们还想知道你父亲和他身边的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你这不就是让我回家去当­奸­细吗?”温嵩不乐意的摆摆手,“哪有出卖自己亲爹的,不行、不行。”

“这怎么能算出卖呢?这不就是聊天吗?”烈风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听听他们的聊天,再来跟我、跟姑娘聊聊天,这不就是完事儿了吗?”

明明就是不对的,但又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温嵩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烈风立刻起身给左右打了个眼神,“来人,送二少回家,往后也不要再让他进咱们王府的大门了。”

“哎哎,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温嵩赶紧摆脱两个侍卫的钳制,“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这德­性­是跟谁学的啊?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烈风朝着床上看了一眼,“跟她学的,你要不要打死她?”

“行,你了不起,你们全府都了不起。”温嵩被呛得无语,冲他竖起大拇指,“事情谈成,可以给我安排住处了吧?”

烈风抬了抬手,那两个侍卫又上前一左一右的钳住温嵩,“你们好好送二少回去,天黑路滑的,二少又长得这样英俊,千万要小心,尤其别被哪家的姑娘给抢了,知道吗?”

“烈风,你什么意思?你玩我是吧?”温嵩跳着脚挣扎起来,“我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要送我走?”

看着他急得要上蹿下跳的样子,连一直觉得心中有愧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采蓝都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二少,你要是不回去,如何能帮我们传话呢?”

“啊?”温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果断是被烈风给坑了。

“你、你、你……”他指着烈风的鼻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哼,难怪素月说你和姜云霁都是骗子,你们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大骗子。”

他一向自诩聪明灵活,想到今天晚上不但被素月骗了一把,接着又被烈风坑了一把。这要是被人传出去,简直是一世英名都是毁了。

两个侍卫又来扶他,被他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拉什么拉,本少自己不会走吗?滚开,都给本少爷滚得远远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二章 满意答案

素月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都是姜云霁小时候的样子。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偌大的凤栖宫中孤独的游荡。

其实那一夜,她连凤栖宫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可梦里的画面却清晰得如同身临其境。

大雨磅礴的夜里,姜云霁孤独的坐在屋檐下,即便是溅起的雨水打湿他的鞋袜,也没有人来帮他换一下。

响晴薄日的午后,他趴在榻上一个劲的打着瞌睡,周围都是嗡嗡飞舞的蚊子,即便是被咬得满头的大包,也没有人来帮他扇一扇、揉一揉。

更多的时候,他是睁着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发疯似的奔跑着,或是敲打着凤栖宫的大门、墙壁,然而得到的永远只是寂静的回声。

最后一个画面是姜云霁躺在凤栖宫中那张宽大的床榻上,眼中布满哀恸和绝望,一遍遍的问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可猩红的鲜血正在从他的身下流出,很快便染红了那一整个床榻。

“云霁!”素月惊呼着从梦中醒过来,外面阳光普照,已经是新的一天。

她揉着发疼的太阳­茓­,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如何回到床榻之上的。

“采蓝,采蓝……”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采蓝才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姑娘,你醒了啊?”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杯接着一杯,然后她恍惚看到姜云霁,“是公子来接我的吗?”

事实上她问完就有些后悔,自然是不会有姜云霁,温嵩的话已经很清楚。就算他真的回府,那也不会想到要到青楼那种地方来接自己。

“算了,你去帮我把烈风叫来吧!”

采蓝正在犹豫应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瞬间便是如释重负,“烈风一早入宫去了。临行前他特意嘱咐,让你安心等着,他回来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除非他能带回姜云霁,否则那个答案素月永远都不会满意。不过经过昨晚的事情,她已经冷静许多,“好,那你就照着日常的帮我安排吧!”

见过大叫大嚷的素月。

见过大打出手的素月。

没见过坐在姜云霁的书房里,泡着功夫茶还客气的说“请坐”的素月。

一连两天,烈风都受到来自素月的惊吓,“你、你想怎么样?”

素月很淡然的看着他,“难道这不是你一直希望我变成的样子吗?”

烈风一直很嫌弃素月,觉得她出身寒微、举止粗鲁,根本配不上姜云霁。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是更习惯那个率­性­的素月。

“怎么会!”他满脸堆笑,战战兢兢的接下她递来的茶,“公子喜欢的,我们都喜欢。”

“那就好,我想我这个样子,他也会喜欢的。”素月笑眯眯的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你就从现在开始习惯习惯吧!”

烈风的心里是崩溃的,不过他并不敢反驳。姜云霁再三嘱咐,非常时期,一切都要尽量顺着素月的心意。

“不知道姑娘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这难道不是自己的词吗?素月心里腹诽着,不过还是笑了笑,她得像诓温嵩那样诓住烈风,才能知道姜云霁现在最准确的状况。

“我就是想问问你,今晚我能不能去看公子?”

“能是能,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烈风心里当然是不同意的,姜云霁让他保证素月的安全,跨出王府的范围,那可就超出他的内力范围了。

“何必要如此拐弯抹角,我只需要简单的一个词:能或者是不能!”素月看着他,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对了,那两个奉皇上之命来的侍卫呢?”

烈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问你,骗我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姜云霁的主意?”素月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她很想学得温婉大方,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公子希望我保证你的安全,我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她虽然气恼,但这个样子才更像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烈风反而没那么忐忑,“皇上巴不得你去闯宫才好,到时候直接将罪名往你脑袋上一扣,不但公子脱不了身,还可以稍带威胁一下拓跋邯郸大王。”

“哼,你少吓唬我,拓跋邯郸才不会为我这个江湖女子乱了分寸呢!”

“是,他可能不会。那拓跋臻呢?你觉得他也不会吗?”

烈风的话揭开素月心里那不敢触碰的伤疤,自从清羽离开,她鲜少想起他,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

想起过往种种,想起这一路他为姜云霁做的一切,她的内心就如同藤蔓缠绕,层层叠叠的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懂他的,比如他在峡谷关外舍命救下姜云霁的时候。她知道,那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他,比如他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武如烟,为什么不肯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无法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人,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不想堵也不敢赌。她的赢就是他的输,就像一条直线的两端,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见她半晌说出话来,烈风又补充道:“日前收到采绿的来信,拓跋臻已经帮你拿到武国忠手中的帛书,相信不用过久就会有人带着东西出现。”

“谁会来,会是他来吗?”素月心里是又喜又怕,她期待见到清羽,却又害怕给他带来危险。如今姜云霁不再是那个深受皇恩的恒亲王,他现在自顾不暇恐怕再无法兑现那个诺言……

“这个采绿的信中没说。”烈风的重点自然不是希望他想着拓跋臻,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这段时间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待在府中。万一是清羽来,你还得负责掩住所有人的耳目,保证他的安全。”

素月一听就觉得脑仁有点疼,“我不出去也行,不过你得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云霁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三章 身陷囹圄

烈风不说话,素月心里便是一阵阵的疼,“是皇上责罚他,给他用什么刑了吗?”

烈风摇摇头,“姑娘,你就别瞎想了。公子只让我嘱咐你一句:那就是想要保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你自己。”

“保全我自己?”即便他生在囹圄,他心里最挂念的仍然是自己,素月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他,总是这样好。”

“若姑娘知道公子的好,便该好好想想,往后可别再让他伤心了。”看她的表情像是听进去,烈风便躬身告退。

“皇上是个顾忌天家颜面的人,云霁身上还带着伤,他断然不会给他上刑。他就是把云霁关在凤栖宫,等着我们自乱阵脚,是吗?”

烈风的脚步一滞,似乎没想到素月会这么通透,“公子没说,但我猜是这个意思。”

“那么,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原本以为会是个打开话匣子的契机,可烈风又摇了摇头。

素月知道要么就是他真不知道,要么就是他和姜云霁的关系真的是铜墙铁壁,总之都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问下去。

“行,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烈风的表情很明显的一松,素月看着他的背影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靠着姜云霁书房里那些江湖札记,靠着他书房里那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素月艰难的熬过了七天。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如同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每天喝喝茶、看看书……

这根本不是她期待的那些鲜衣怒马、快意江湖的日子。

是夜,她找遍所有箱子方才想起自己那身夜行衣早已经丢在外头,这几日光顾着心烦并没有想起要重新置一套。不过,即便她想了,烈风也不会同意。

最终,她只好从箱子里翻出一套玄­色­的男装穿上,那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深的颜­色­。又带上一条黑­色­的方巾蒙脸,方才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扎眼。

也许姜云霁自有他的过墙梯,但不去看一眼,她始终是不放心的。何况凤栖宫那样清冷、僻静的地方,她不想他一个人再像小时候那样把日子熬尽了。

可刚跳上房顶便看到月光下有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隔着几间房子的另一个屋顶上。不过,仅凭着那一身绿衣,素月也猜到他的身份,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杀手:阿齐。

还好,他正朝着皇城的方向,并没有留心到素月出现在身后。

若不是在雁山猎场与他交过手,素月真要怀疑他是姜云霁的人,否则怎么会守在恒亲王府比烈风还要勤谨?

素月换了个方向出府,迂回好几条街才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姜云清所有察觉,今日的禁宫戒备比素月第一次来的时候要森严许多,尤其是在凤栖宫的外围。三班禁军侍卫轮值,在宫苑的外围巡逻,就差将整个宫苑直接包围起来。

素月弹了枚银针出去,撞在大门外的大理石墩上,发出“叮”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更外的清晰刺耳。两班侍卫被吸引过去,她立刻把握机会跳上墙头。

高墙之内,依然是黑暗一片,唯独凤栖宫的寝殿里亮着一盏橘黄的灯光,窗纸上印着一个被拉长变形的身影。

外面如此的紧张,里面不可能会毫无准备。素月不敢大意,按捺着心中的疼痛悄悄的靠过去。

暗影重重,她看到几个埋伏在寝殿外的身影便知道不能去推门。左拐右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一扇还开着的窗户,像是洒扫的宫人忘记关闭。

落脚处的绵软让她心中一凉,张开在黑暗中的大网迅速的收了起来,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霎时间冲进数盏灯光,将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埋伏在门外许久的禁军侍卫一拥而上,口中高喊着“抓刺客”,待到看清悬在半空的兜网全都傻了眼。

网中根本没人,只有两只兔子惶恐的在里面乱蹬。因为害怕又胡乱撒尿,全落在站在前排的禁军侍卫脸上。

有人在轻笑,有人在谩骂,原本寂静的宫殿霎时间便喧嚣起来。

姜云霁隔得远看不清人堆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只看到落入陷阱的两只兔子便无声的笑起来。作为机关行家的素月,怎么会那么容易顺遂他们的心意?

他正猜想着她是怎么样子瞒天过海全身而退,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砖发出异动,隔着一步之遥的大方砖忽然翘了起来,从底下探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素月冲着他眨眨眼,快速的从里面跃出来,趁着众多禁军还在那边没回过神已经先闪入寝殿的­阴­影处藏好。

姜云霁的目光全在那块快速落下的青砖上,他多怕会发出一声巨响,然而根本是无声无息,想来便是素月已经先做过处理。

吵吵嚷嚷的谩骂声终于小下去,禁军又将绳网陷进重新布置回去。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向姜云霁,手中拎着那两只四脚乱蹬的兔子,“王爷,刚才你可有看到什么人溜进来?”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即便姜云霁还要矮上半个身子,那侍卫依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那是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场,“王爷,微臣只是奉皇命行事,还请你不要见怪。这兔子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万望你遵从皇上的旨意配合一二……”

他喋喋不休不过是想用皇上来增加自己的底气,却被姜云霁无情打断,“你们比本王先到,难道不应该看得更清楚?本王乏了,出去!”

姜云霁从来待人谦和,此刻那首领的脸上只有大写的两个字:尴尬!

不过,即便是落魄的王爷,那还是皇上的弟弟。见谈不下去,他只好招了招手,带着所有人老老实实的退到寝殿蹲守。

“皇宫内院哪来的兔子?肯定是有人闯进来,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紧了。”随风晃动的烛火中,那侍卫首领一脸的­阴­沉,“不管是谁,咱们都得叫他有来无回。”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吃口水

素月用手中的银针弹熄烛火的时候,姜云霁驱使着轮椅刚刚到达床榻边缘的时候。

这些日子他已经将上床的动作练得很熟练,可没等到振臂借力,便有一双胳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盖的弯曲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素月清爽的气息就在他的耳畔,“别动,让我来。”

“唉……”除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姜云霁再没有多一个字,任由她抱到床榻上。

今晚的月亮不明,窗户也关得严实,适应许久也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两个人侧身相对,四目交汇,眼中都似流动着千言万语却谁也不肯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

良久,姜云霁才又叹了口气,抬手将素月拥到胸前,让她的脸紧紧贴在胸膛之上。

听着他缓慢而绵长的心跳,感受着他冰凉的身体,素月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脊背。

隔着衣料姜云霁也能感觉到她掌心的炙热,身子不由自主得颤了一下,“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将抵在他胸口的头埋得更深了一些,贴得更紧一些。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只知道见不到他便觉得夙夜难寐。而此时此刻在这里,即便知道外面有无数的埋伏,她的内心依然觉得安定。

抚摸着她柔软的腰身,看着那个好像小兔子一样在怀里乱拱的小脑袋,姜云霁的心里一阵悸动。她这个样子,终于是将自己放进心里去了吗?可是,为什么偏生是在这个时候呢?

嗅着她青丝上的幽香,姜云霁的吻密密匝匝的落下去,从头顶到耳垂,最后落在她的耳廓,“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素月的心里又羞又甜,正提心吊胆这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听到这话不由得一个激灵。

“你要把我交出去吗?”面巾早已经滑到颈上,她扬起那张素净的小脸痴痴的看着他,“把我交出去,你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她的眼睛闪着星辰般清澈的光,噘起的红­唇­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撒娇,就像是熟透的樱桃,他好想亲口尝一尝那美好而甘甜的味道。

受不了那样的诱惑,姜云霁只好将她按回胸口,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念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素月没少在天一的藏书阁里看书,不过她还是听不懂,“什么此心安处是吾乡,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故乡啊?”

她又要将头抬起来,却被姜云霁抢先按下去。他越是不让,她便挣扎得越厉害,两瓣红­唇­翘得老高,“你……”

她生气起来,声音不自觉的变大,完全忘记身在重重的危险之后。幸好姜云霁一口含住她的双­唇­,将她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全吞了进去。

从前他的吻如同蜻蜓点水,这一次却如同是疾风骤雨。素月先前还在还试图挣扎躲避,当感觉到一条湿滑的舌头溜进自己的口中,整个人立时便僵硬得不敢再动弹。

她不懂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那张脸。白皙的肌肤可以说吹弹可破,浓密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梦里品尝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素月想起自己吃冰粉凉虾的样子,在酷热的暑天里,一口进去,又凉又甜,舒服得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叹喂一声。

好一会儿,姜云霁终于发现素月一直没有动,睁眼反而被她那瞪大的眼睛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他的嘴­唇­亮晶晶的,沾满口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素月的脸腾一下子泛起绯红,羞恼的背过身不再看他。

姜云霁以为是自己冒失的举动惹恼她,连忙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方才我是怕你说出什么惊倒外面的人。是我唐突,你要打要骂随便,只望你能小声些,别引来外面的人。”

被吃­干­抹净还把罪名都推到自己头上?这个锅素月才不背,她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姜云霁,“分明是你欺负我,偏说得好像是我欠着你似的,你何时学得这样巧舌如簧?”

她生气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令姜云霁想起她方才发傻的样子,心里想要却又不得不忍住,“方才我真是一时情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么说,要是不是一时情急,你还不稀罕跟我亲亲啰?”

素月不依不饶的追问,将姜云霁彻底绕蒙,“那,你到底是想我和你亲亲,还是不想我和你亲亲呢?”

这样羞涩的问题他如何能这样堂而皇之的问出口?

素月满脸的窘迫,霎时间眼里便蓄满泪珠,浑然忘记这话明明是自己先问出口的。

“你、你、你就会欺负我!”她将头埋进双膝,隐隐的像是哭起来。

这下,姜云霁彻底慌了神。他的后院虽然有众多的如花美眷,可他从未正眼瞧过,即便是陈子规,也不曾让他这样用心。

“别哭,别哭,要不你打我一顿吧?”他也不管素月愿不愿意,拉着她的手便一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捶,“放心,等接了你的父母,我们便立刻成亲,保准不会让你委屈一分的。”

这回素月算是彻底吃过自己的口水,她应该会愿意跟着自己的吧?姜云霁这样想着,嘴角边不自觉的浮起一抹浅笑,像素月那么好骗的,他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第二个了。

看他拉着自己的手,照着身上一拳又一拳重重的打,素月原本也不忍心。一抬眼却见他面带笑意,仿佛是知道自己会心软一般,瞬间便有恼起来,索­性­顺势给他了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疼的姜云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张大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素月,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没吭一声。

素月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这一拳是真的将他打疼,这才算消了一口气。可一消气便看到他跪在床上的双腿,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看他正张着嘴疼得抽气,便脑子一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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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五章 单纯啃嘴

她本来只是想着稍微安抚补偿一下他,姜云霁却感觉受到莫大的鼓励,抱着素月的腰身,缓缓的压了下去。

饶是这样的单纯亲吻便也让素月招架不住,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将姜云霁推开,嘴里嘟囔着,“累,好累……”

仿佛是在这一瞬之间,他们之间的隔阂便消失殆尽,姜云霁侧过身轻轻的将她拥进怀里,“如此,便能睡个好觉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素月便真觉得困倦起来,“那、那我睡会儿,天亮前你可记得叫醒我啊!”

她这几日都没睡好,如今见着姜云霁整个人都生龙活虎的,心绪才安定下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云霁不敢点灯也不能开窗,只能凭感觉凝视着素月那依稀的睡颜。如此,那便是时候做出应有的取舍了……

素月被姜云霁推醒的时候,启明星正在消失,东方正渐渐泛出鱼肚白。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是一夜没睡,不过­精­神却很好,“乖乖回去等我,不出三日,我一定会回来的。”

“哼,我不信。”她已经在府中傻傻的等过七天,她才不想再这样傻一回,“我今天晚上还会来,你什么时候回府,我便什么时候不再来。”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吗?”姜云霁做出一副很凶悍的样子,素月却抿着嘴笑起来,“反正又不会死,我才不怕呢!”

不过就是啃嘴巴,又不是真的会被吃到肚子里,她才不觉得害怕呢!

她眼神清澈,显然并没有理解到自己那个“吃”是什么意思。相比她思想的纯净,姜云霁反而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快走吧,一会儿就该有人来了。”

素月这才依依不舍的摸下床,走了两步却又飞快的跑回来,在姜云霁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方才从大青砖下退出去。

这密道是烈风和姜云霁的秘密,那些年姜云霁犯病的时候,便是烈风悄悄从外面进来看他,陪他说话,陪着他熬过那许多个无眠的夜晚。

时间已经过去多年,烈风担心被皇上发现,也担心不安全,所以不敢告诉素月。在她等着姜云霁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在姜云霁的札记中找到了这个秘密。

等回到府中,天光已经大亮。

等在房里的烈风看到满脸喜气的素月,已经连责备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可还顺利?”

“幸好有你们的密道,幸好他还是王爷。”素月将大略的经过讲了一讲,烈风便不得不感叹这一切真是命中注定。

若不是他们早年的密道,素月便进不去。若不是姜云霁王爷的身份,侍卫们不敢没理由的贸然闯入,他们也不能安稳的度过这一夜。

当然,床榻之上的那些细节,素月是不会告诉烈风的。

“云霁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他说三日之内一定回来。你稍后去的时候问问,看有什么咱们帮得上忙的,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素月方才所谓的不信,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继续去看他的理由。她心里还是觉得,身为一个王爷,姜云霁绝对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烈风一听这话便明白许多,“到底你才是王爷的勇气和助力。”

“明明你们心里都明白,偏偏要让我猜来猜去,真是没劲。”素月其实完全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其实从一开始你们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随时能够证明这件事与我无关、与恒亲王府无关,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这一次,烈风还真是被她表情唬住,“不是等到现在,是被逼到现在。公子虽然聪明,但一向是不爱与人争斗的,我们得到的消息早在皇上之前。就是因为担心会出事,公子才命人准备下许多美食想让你高兴高兴,不曾想你不但不领情,还跟公子置气。”

原来那一晚是因为这个!素月心里忍不住后悔起来,“那,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

“自回到长宁之后,贺兰一直跟踪这个案子你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自你旧疾复发之后,公子便对昊玥来的人格外上心。如果公子的判断不错的话,刺杀贾贵全的,应该跟追杀你的是同一批人。”

“那么,就是武国忠的人?”素月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难怪姜云霁会那样的谨慎,果然是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他在瀛渊国联系的人到底是谁呢?东太子还是西太子?”

可惜,烈风没有透露更多相关的信息,“若不是看在你冒险去看公子的份上,我连这些都不会告诉你。你好好休息,我进宫去了。”

这里的套路太深,素月真心觉得自己招架不住,她可脑中又不自觉的浮现出烈风方才的表情。当听到自己猜测东西两宫的时候,他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露出一丝不屑。仿佛这两宫的水准在这件事上,根本就不够层次。

除了东西二宫,还能有谁呢?

素月想起温嵩的话,一下子便恍然大悟,那个人就是一直扮演着兄友弟恭,等着素月自投罗网的好哥哥、好皇帝:姜云清。

从昊玥到瀛渊国,从峡谷关到长宁城,百姓和各级官员对姜云霁的态度她是看见的。即便是在贾贵全与东宫势力盘结的雁城,姜云霁依旧能够找到事情的真相,追查解救到那一批险些被荼毒的孩子,这便是他“姜云霁”三个字的号召力。

他不在朝野,不问政事依然有这样的号召力,这就是他招人忌惮的真正原因。而东西宫对于他的态度或许只是拉拢,唯一的忌惮来自那个表面上疼爱他的皇帝哥哥。

细思之下一切都付出水面,带来的并不是事情清晰后的安心,而是更深的恐惧。这一刻素月是真的理解姜云霁为什么要欺骗、隐瞒自己,那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承受不起!

从漫长的等待中,她明白自己愿意陪他一战,只是不知道到底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这个高高在山的帝王,彻底安心呢?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箭双雕

从烈风按照素月的嘱咐问出那些话的时候,姜云霁就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可看着夕阳西下,看着最后一点阳光消失在天际,听着夜幕下的宫漏声声,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期待着她的出现。

然而这一夜,素月并没有出现,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姜云霁最大的累赘。

翌日清晨,皇上下朝便摆驾凤栖宫,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宫殿巍峨,富丽堂皇,一切依然熟悉得让他害怕。

姜云霁是被侍卫叫醒的。他等素月等到后半夜才睡,此时靠着厚厚的枕头,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漠然的看着姜云清,不行礼亦不说话。

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一样,姜云清没有生气,只是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人和侍卫都退出去,“听说,你有话对朕说?”

“哦,原来皇兄是这样听说的呢。”姜云霁看着他,­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为何臣弟却听说是皇兄有话对臣弟说呢?”

“哼……”姜云清一声冷笑起来,“果然是你!想不到你身在禁宫之中,仅凭一个烈风便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朕小瞧了你们。”

“皇兄客气,一直以来并非是皇兄小瞧臣弟,而是皇兄太看得起臣弟。臣弟今日如此,不过是不想枉费皇兄的一番苦心。”

他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不像是做过什么亏心事。诚然,他也未曾做过任何的亏心事,不过是被步步紧逼的无奈之举。

只是,姜云清不会相信!他怒极反笑,“很好!如此,你有今日的势力便是要多谢朕的栽培了。”

他既然如此说,姜云霁便顺遂他的心意,“是,那么,臣弟便多谢皇兄的栽培了。”

“云霁,这些年你与朕虽然一直不睦,可朕到底还是待你不薄。”姜云清终于收起他那副伪善的面孔,“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女子,你竟然公然忤逆朕,可知道后果如何?”

“天子一怒,浮尸遍野?”这样血腥的字眼,从姜云霁的嘴里说出来分明像是不屑,“臣弟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亦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否则你也不会只拘禁着臣弟,却不派人过府缉拿素月。”

“你既然知道朕的好处,为何不乖乖说出实情,也免了你我手足之间的嫌隙。”

自姜云霁醒事以来,姜云清便高高坐在那九五之尊的地位上,二十余载的历练,他的脸上有种超然的威严。

他越是如此威严,姜云霁的心中便越是觉得陌生和抵触,“臣弟还是那句话,月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未将自己的身份放在心上,臣弟亦没当那是一回事。”

“哼,朕知道你心中有恨,她心中更有。她数次为难子睿,难道不是想置他于死地吗?”姜云清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鄙夷,“如此嫁祸,岂非是一箭双雕?既可以让朕被天下人诟病,又可以替你报仇。如此心如蛇蝎的女子,当真是配不上你的。”

看姜云霁的表情似有所动容,他立刻缓和语气,“云霁,你是朕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你以为朕愿意将你幽禁在此吗?朕只有你一个兄弟,朕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透过重重的帷幄,姜云霁看着他的眼睛,那循循善诱的意图是多么的明显,可见他心里是多么笃定这件事是由自己和素月Сhā手。

“皇兄,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那么你便当是臣弟做的吧!”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传来,透着一抹无力的悲凉,“臣弟愿自削爵位,迁出长宁。只盼着皇兄能念在臣弟长年体弱多病又不良于行的份上,赐下一方富庶安稳的封地吧!”

这正是姜云清想要的答案,可他的眼中却无法流露出想象中的窃喜,反而平添一份离愁,“你当真是如此喜爱她,连与朕的兄弟情分都舍得?”

“素月与臣弟几度同生共死,我们之间有着融进骨血的依赖。而皇兄不同,你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纵使臣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你的臂膀。”姜云霁望着从窗棱里透进来的阳光,那里似有纤尘飘渺,如同他追寻不到的虚无权势。

“臂膀?你想成为朕的臂膀?你倒是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姜云清脸上挂着一丝从心底透出来的冷笑,“定国公在朝堂之上几度为你与朕顶撞,为什么连东西两宫都不能拉拢的人,却一直在帮你说话?”

“那是因为他看得透彻,知道臣弟没有不轨之心。”事已至此,他们粉饰太平的戏码早已经演不下去,“我罹患重病多年,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皇兄以为,那些权势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

“我自幼在你的膝下长大,看着你周旋在群臣和各部族间的艰难和不得已。虽然你未曾开口,可我想着,等我长大一定要为你分忧。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我的兄长,在我不发病的时候,你总还是待我极好的。”

轻声缓语的交谈,将他们拉回过去。

彼时,姜云霁还是个面­色­苍白的孩子,姜云清总会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那些­精­贵无比的参汤和补药。在他气馁绝望的时候,总是安慰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随着姜云霁越来越大,他们的关系却变得越来越疏远。

第一次,便要从姜云霁八岁的时候说起,他本是擅自出宫寻药,却闹出姜云清登基之后最大的一桩丑闻。他借着那张无邪的脸,从长宁府尹的姬妾处找到府尹大人贪赃枉法的证据,并且火速公诸于世,连一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姜云清。

他得到少年贤王的美誉,姜云清却不得不帮他收拾那个令百官悬心的烂摊子。问及缘由,他却理直气壮的道:“贪官污吏乃是国之蛀虫,不可姑息。须得这样大张旗鼓的除去,方能杀一儆百。”

姜云清承认他所说、所做都是正确的,可他只是八岁的恒亲王,不是皇帝,他有何权利越过自己去处置百官呢?他是吃着王爷的饭,­操­着帝君的心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七章 鱼死网破

千里之堤毁于蚁­茓­,许多关系的破裂便是因为信任出现危机,从此姜云清看姜云霁的眼神便犹如隔着一层纱。

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却是因为姜云清。

久病初愈的姜云霁刚刚觉得身体好一点,便想到御书房给姜云清请安。为了给他惊喜,便从后窗爬了进去,躲在屏风的后面。

彼时,姜云清正在向萧皇后倾诉自己的无奈。登基七载,根基不稳,看着贪官污吏如蝼蚁重生,看着国本被蛀空,他内心焦躁却不知道应该拿谁下手。

官太大的碰不得,官太小的不足以威慑朝纲,这个沾亲、那个带故,他贵为天子却被层层叠叠的人情世故弄得束手束脚。

“既然他这样为难,那便由自己这个小王爷来下手吧!”八岁的姜云霁如是想着,又默默的从后窗退了出去。

他搜罗朝臣的资料,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长宁城的府尹。虽然品阶不大,却是真正在长宁城中掌握着实权的人。

姜云清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人,只是碍于他是琪嫔的父亲,琪嫔为他生育过一位公主,所以他不忍。

可姜云霁没有这个顾虑,他没有父皇、没有母后,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便是这个这个举步维艰的皇兄。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扛下这个刽子手的罪名,那么他愿意自己来替皇兄分担这份罪孽。

“想不到,那时候你竟然是这样想的。”这是第一次,他们如同抽丝剥茧的将往事说出来。饶是姜云清不愿相信,也忍不住露出戚戚之­色­,“如此,倒真像是朕误会你了。”

“真像”二字便等同于“不信”二字,幸好姜云霁早已经将这份兄弟之情看开,脸上始终是淡淡的表情,“到底是我年幼不懂事,虽然出于好意做出那些事,到最后还是要你替我收拾烂摊子、挡下那许多的麻烦,保我安枕无虞。”

“此番若不是为了那个女子,你大概说不出这样一番话吧?”姜云清看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向别处,“如此,朕倒是真想见一见她,看看她到底是倾国还是倾城,能叫朕的皇弟抛弃一切。”

从前姜云霁并不爱到处求医问药,他总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外面,姜云清便再也没有至亲的人可以帮衬。直到他从定国公的口中知道他的忌惮和冷落,更知道他的疑心病和诡谲。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跨过这个难关,只好淡出公众的视线,一心放在治病上。可不管他如何的低调,他的乐善好施、他的宽以待人还是不断传进这位谨慎皇帝的耳朵。他只好躲得远远的,一躲便躲去昊玥国……

“若我的条件仍然不能让你放心,那你只管杀了我或者将我幽禁在此一生。但若你敢动她分毫,便是我到了地下,也会向父皇和母后告状。”姜云霁的目光扫过寝殿中的一切,渐渐透出一抹冰冷的狠意,“皇兄,你可要试一试?”

前半句如同示弱,后半句却分明是威胁。姜云清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并不是要去向死人告状,而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

姜云清没有再来看他,因为翌日的清晨,烈风便已经将他接回王府。

他们前脚进门,圣旨后脚便到。

年过半百的公公捏着细细的鸭公嗓念道:“恒亲王云霁,处心积虑,朋扇朝廷,有愧先皇。念其曾体佑百姓,有功社稷,特念旧恩,贬为江北郡王,非诏不得入长宁。钦此。”

如同铅块一样积压整夜的积云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大颗的雨点噼噼啪啪的砸下来。

姜云霁扬起一张分不清是沾着雨水还是泪水的脸,“臣,谢主隆恩!”

他接下明黄的绢帛,深深的将头叩在地上,直到公公一行离开也没有抬起来。

素月想抱他起来,却被烈风无情的推开,“若不是你,公子不会做这个决定。”

他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恨意,那是素月从未见过的眼神,而姜云霁却像是被抽走灵魂,木然的任由烈风抱着,没有帮她说一句话。

她就那样枯槁般站在雨中,双臂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直到雨水浇透身子,头上忽然多了一把油纸伞。

眨了眨眼,便有水滴从睫毛上落下来,她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一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只是在气头上,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温嵩听到消息便立刻赶过来,原以为姜云霁到什么时候都会对素月温柔以待,想不到还是这副光景。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好。”素月垂下眼睑,又有水滴落下来,依旧辨不清是泪是雨,“倒是你,大雨天的出门,不像是你的风格。”

“对啊,你知道不是我的风格还让我站在这里,咱们进屋去说吧!”温嵩说着,便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往屋里去,熟门熟路的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伺候素月沐浴。

知道姜云霁会回来,采蓝一早便照着素月的吩咐去厨房安排酒菜,希望好好给他压压惊。听说素月被晾在雨中许久,方才端着姜汤匆匆赶来伺候,“姑娘,你别生王爷的气,他在宫里委屈了,他不是有心的。”

一碗热辣辣的姜汤下去,素月将整个人都浸到温暖的水中,好一会儿才冒出头叹了口气,“我没事,烈风粗手粗脚的,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要伺候的吧!”

不是“云霁”也不是“公子”,而是“那边”,足见这其中的生分。可采蓝知道素月的­性­子要强不是自己能劝动的,只好乖顺的点点头,“是。门口有两个丫鬟,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素月没有说话,又将整个人没进水里,采蓝只好叹着气退出房间。

烈风伺候着姜云霁用柚子叶水洗过澡,将他放在软榻上靠着,拿着浴巾帮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温嵩送素月回房便到了这里,此刻陪坐在一旁喝茶,看见这副光景,不由得想起在雁山猎场的日子,“你这副悠然的样子,倒是和姜子睿有些像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八章 站不起来

“姜子睿?”烈风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他姜子睿算什么东西,如何能和我家公子相提并论。”

若是往常,姜云霁一定会叫他住口,不容许他这般口无遮拦。但这一次,姜云霁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明明醒着却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这绝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恒亲王,温嵩不由得皱起眉头,“云霁兄,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皇上只是软禁你,又允许烈风探视,并未曾对你做过什么,你何苦摆出这样一副脸­色­?”

姜云霁还是不说话,那懒懒的样子就如同雁山猎场姜子睿要折磨人的时候,只是脸上少了那虚伪的笑意。

温嵩霍然起身,重重放下茶杯,“你们姜家的人,果然是如出一辙,可惜素月一颗真心都给了你。想起那日她宿醉之间,口口声声念叨的都是你,连我都要替她不值。”

这一回姜云霁的眉眼终于是动了,“宿醉?想不到我幽禁的这些日子,你们倒是也过得很丰富多彩啊!”

温嵩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何而醉吗?”

“我不但不想知道,这一刻更不想看见你。”姜云霁非常冷静的看着他,“烈风,送客。”

他温和谦逊,鲜少有自动下逐客令的时候。尤其在这次的事情上,温嵩多有帮忙。烈风擦着头发的手停在他的头上,惴惴的道了声,“公子……”

他以为剩下的话不说出来,姜云霁也应该明白。

可姜云霁反而是起身愠怒看了他一眼,“如今,我连你也使唤不动了吗?”

他自然是不敢的,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二少,请吧!”

温嵩看看姜云霁又看看烈风,就差把尴尬二字刻在脑门,“很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果然是你们姜家人的做法。姜云霁,我看错你了!”

看着他愤然的拂袖而去,姜云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并非是除之而后快的得意,而是一抹无奈的凄然。

采蓝端着参汤进来,笑盈盈的看着姜云霁,“公子,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嗯,好香,小火煨了好几个时辰吧?”鲜甜而不油腻,姜云霁一口气喝下大半碗,“辛苦了。”

“不辛苦,从选­鸡­到熬制,都是姑娘亲手弄的,奴婢只是负责送到公子身前而已。”

难怪方才跨火盆的时候看到她的眼中有血丝、眼下有青乌。姜云霁看着那剩下的半碗汤再也喝不下一口,“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公子,不擦­干­头发睡对身体不好,不如让我先替你擦头发吧?”采蓝想着姜云霁应该还在气头上,不免替他们两个人担心起来,总想着找机会帮素月说说好话,但姜云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出去,这里有烈风就行了。”

采蓝还想说什么,却见烈风眨了眨眼,只好躬身告退。

“烈风,你说我是不是错了?”良久,烈风默默的擦着头发以为姜云霁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

“公子无须自责,”烈风不解,“皇上因为她的身份而忌惮你,你疏远她是应该的。”

姜云霁笑起来,眼底带着淡淡的无奈,“连温嵩都明白,你却在这里装糊涂,当真是我的好兄弟。果然跟我一样,很会自欺欺人。”

心事被戳中,烈风只好低下头专心的替他擦发。

“我实在是不想委屈她,我无法照顾她一生,不如早早的将她推出去。”

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舍和不甘心,令烈风心疼,“公子,其实她都不在乎的。”

“我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的腿已经好不了了,却都还瞒着我。”姜云霁笑得很凄楚,“我真傻,其实从她给我做轮椅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可是,你知道吗?你们不说,我便不敢去想,我多怕眼前的一切安稳和美好都消失掉啊!”

“烈风,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懦弱过啊……”

正因为知道素月会成为姜云霁的软肋,所以即便知道素月并没有什么错处,烈风还是会反反复复的对她抵触,为的就是不想姜云霁有朝一日左右为难。

“公子,头发已经擦­干­,你安心睡一会儿吧!”他努力的冲着姜云霁微笑,笑容里是压抑的恨意。

那一日,皇上和姜云霁谈完之后,突发善心说要治好他的腿,便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去会诊。原本姜云霁那个不良于行只是对外的借口,却被所有太医众口一词的坐实。

姜云霁一开始只当是太医医术不济,他相信蔺夫子,也相信素月。可漫漫长夜中,他联想起在府中发生的种种,所有人对他的腿避而不谈,还有素月耗费巨大心神做出来的轮椅,便明白过来……

他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两三日前他们还在床榻之上相拥而眠,避开红墙黄瓦下的­阴­谋诡谲。转眼,便像是两个陌生人。

素月知道是自己连累姜云霁,可她不相信他是那样小气、看重权利的人。

如同那淅沥沥的雨一下就是两日,她也在房间里生了两日的闷气。终于在那个雨停云散的午后,她换上新衣,梳洗一番之后捧着熬好的参汤走进姜云霁的房间。

他坐在软榻上看书,看见素月眼中划过一丝欣喜,可惜霎那即逝,“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你不来看我,我只好自己来找你啰!”素月夺下他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将温度刚好的参汤递了过去,“来,休息一下,喝碗汤再看。”

姜云霁没有接,皱着眉避开,“夫子说我最近火气大,不宜参汤进补,你是故意的吗?”

“怎么会,我只是不知道而已。”像是那温热的碗变得烫手,素月慌忙将参汤放到一边,“我瞧着你像是瘦了。你想吃点别的什么吗?我去厨房给你做啊?”

从前蔺夫子诊脉的时候她总是陪在一旁,有什么忌讳她都记在心上。这两日光顾着生气,来的时候竟然也忘了问一问采蓝,看到有熬好的参汤便盛了一碗过来。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一十九章 新婚之夜

“不想吃,看到你便什么胃口也没有了。”姜云霁淡淡的扫过素月那错愕的脸,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要休息,你出去。”

他安然躺下,闭上眼睛,可却难以抑制内心的悸动。她的贝齿咬着下­唇­,晶亮的眼神中夹杂着内疚、愤怒和委屈。她的脾气一直很大,他希望她能一怒之下离开,却又害怕她真的一走了之。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他才悄悄的睁开眼睛,他以为素月已经离开,却看到一张福娃脸。

“这样你就看不见我啰!”素月带着面具站在榻前,眼底全是笑意,仿佛从来没有被他的言语所伤一样。

那是他们回来的路上买的,素月总喜欢那些花花绿绿、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不但自己喜欢,还强制姜云霁也要喜欢,给自己买的时候随便也给他置办了一份。

这个福娃是一对,素月的房间里有个女娃娃,姜云霁这边是个男娃娃。那时候,他们便是这样一人带着一个娃娃在夜­色­闲逛……

“云霁,我觉得这个太适合你,你以后不许摘下来了。”她笑着,仿佛漫天的星辰都倒影在她的眼睛里。

“为什么?”姜云霁的心里是拒绝的,那样的胖头娃娃实在是有损他一贯的英俊形象,虽然他不是那么在乎形象。

“因为你实在长得太好看,我不想他们都偷偷的看你。”

她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姜云霁戏谑的笑起来,“那你是想把我据为己有吗?”

“当然……”话已脱口而出,素月才惊觉自己失言,“当然,也不是,反正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觊觎你。”

她暗自庆幸有面具的遮挡,否则便会让他瞧见自己那红透的脸颊。殊不知,胖头男娃娃的面具下,姜云霁也是满脸通红……

那样温暖美好的回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想起来便觉得心口憋闷,姜云霁怅然的闭上眼,用恶狠狠的语气道:“你,滚出去!”

他甚少生气,更别说用这种口吻说这样的话。素月讨好的笑意全僵在脸上,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此刻她依然庆幸,还好还有面具,遮住她最后的骄傲。

她恍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房间里走出去,抬头看到明晃晃的阳光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烈风听闻素月过来看姜云霁,就担心他们会吵起来,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正好接住素月瘫软的身子,不由得惊呼出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闻声,姜云霁手中的参汤“啪”一声落到地上。素月送的,他舍不得不喝,可到底还是没喝成。

素月又做了那个梦,姜云霁躺在那里,口口声声的质问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想过去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她想跟他说话喉咙里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的气和急,反应在现实里便是额头上不停的渗出汗珠儿,身子也在不住的抽搐。

从她昏过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降温的水帕换了一叠又一叠,采蓝急得快要哭起来,“夫子,还是那么烫人,这可怎么办啊?”

“这副作用本来就反复,只是这一次来得猛烈,或早或晚总会醒过来的,你们不用太担心了。”虽然是这样宽慰众人,但蔺夫子的神­色­也不见轻松,“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将体温降下去,太长时间容易烧坏脑子。”

“什么?烧坏脑子?那可怎么得了啊!”采蓝一回身,泪就落下来,拧水帕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有些懊恼,有些后悔,姜云霁坐在一旁铁青着脸,“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照我说,就找个大冰块给她抱着,那温度还不嗖嗖的下来。”烈风也着实是想不出别的办法。

“大冰块也不行,那温度太低会冻伤,得是如水般温和的凉而不是寒气侵人的冰。”打消他们找冰块的念头,蔺夫子似有所指的看向姜云霁。他的体温低于常人,来做这个大冰块再合适不过。

如果能救她,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可如果她醒来看到这场景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下去呢?

姜云霁的眼神黯了黯,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你们都下去休息,这里有我和夫子照顾就行了。”

“公子,你身体不好,还是你去休息,这里我们看着吧!”

他们是出于善意,姜云霁正为难不知如何解释,就听蔺夫子道:“啰嗦,让你们下去就下去。”

都是跟随姜云霁多年的人,一听这话便知道是有事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还是乖顺的退了出去。

待到房门闭合,姜云霁才看向蔺夫子,“我要怎么做?”

“脱衣服!”简单粗暴的三个字从蔺夫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动手将素月身上的睡衣褪了下来,“胎毒让你的体温低于常人,本来是个祸事。现在却­阴­差阳错成全了你们,当真是造化弄人。”

这两日给姜云霁诊病,蔺夫子已经知道他知晓双腿无法恢复的真相。原以为他赶走素月的心意已决难以回头,现下反而成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赤条条的姜云霁被放上床,跟赤条条的素月裹着一张薄被。这曾是出现在他幻想中的新婚之夜画面,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令姜云霁也不得不感叹。

不过,他很快说服自己,“夫子,我现在就当自己是个冰块,绝没有一丝杂念。”

嘴上虽然是如此说着,身体的反应却是最诚实。他紧绷着身子,抗拒着和她的肌肤接触。

直到无可奈何的蔺夫子硬生生的将他们推到一起,还狠狠的训斥了几句,“她在昏迷中什么都不知道,你害什么羞,刚才不是说得挺好的吗?你就是个大冰块!”

姜云霁还是不敢动作,但正陷在焦躁不安和热得发慌的梦境中,内心正如同被火煎熬的素月根本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只觉得恍惚中触到一块冰凉如玉的东西便毫不犹豫的贴了上去,手足并用紧紧攀附在姜云霁的身上。

那种凉爽仿佛瞬间让她狂躁的心安定下来,她自嗓子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章 肌肤之亲

这种感觉就如在过火焰山的时候得到一大块降温的冰块,叫素月怎么舍得放手?

姜云霁越是挣扎,她便抱得越紧,脑袋顶在他胸前一阵乱拱,一如他们在凤栖宫中的最后一夜。

那种被渴望、被需要的满足感终于让姜云霁冷静下来,他放松身体,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心里一遍遍的安慰着:没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体温,还是听到他的心跳,亦或是感受到他的安抚,素月真的渐渐冷静下来,身体不再抽搐,也不再一个劲的出汗了。

姜云霁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帮到她了。可随着这一放松,他渐渐又觉到不对。

先前他因为紧张出了一身冷汗,素月因为滚烫而出一身热汗,两个人无论再亲近都隔着一层腻腻的汗很不舒服。现在汗意消退,她的身体变得温暖而柔软,肌肤更是如绸缎般光滑,让他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

那个念头犹如一簇花火在姜云霁的脑袋里绽开,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夫子,她的温度降下来,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蔺夫子正埋头翻看着医术,根本没留意到姜云霁那泛红的脸颊,“高烧反复也是有的,你还是多呆一会儿的好。”

姜云霁想推开素月,即便是要睡在一起,至少不要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可素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条腿压在他的腰上,半点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紧蹙的眉头好不容易才松开,被姜云霁一推又立刻拧到一起,吓得他不敢动弹。目光落在她绯­色­的­唇­上,想起那个寂静而绵长的吻,姜云霁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即便努力压制,咬牙坚持,身体的反应还是那么难以抑制。姜云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即便满后院的女眷他也未曾动心,可她是素月,是他心心念念喜欢的素月,叫他如何能忍。

他掀开被子用膝盖磨蹭着去找衣服穿,蔺夫子这才回头看他一眼,“咦,你身上怎么那么红?”

再看姜云霁的手捂着裆部,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立刻抿着嘴笑起来,“你说你这是用的脑子思考,还是用的下半身思考?”

姜云霁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好蔺夫子并没有多调侃,也没想着要他回答什么,便帮着他穿上衣裤。

又喝了一盏茶,姜云霁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夫子,今天的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素月。”

“你放心,老朽虽然是贪玩一点,但还分得清轻重。”蔺夫子难得正­色­的笑一回,眼底却透着藏不住的气馁,“到底是老朽医术不­精­,如果能治好你们,便是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了。”

姜云霁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夫子,你别这样说,这些年要不是你细心调理,我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老朽却一直觉得命运是这世上最奇妙的缘法。无论是老朽与你的相遇,还是你与素月的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蔺夫子回握住他的手,“所以,为什么我们不试着顺其自然,而非要将她逼走呢?”

这是姜云霁心中最沉重的话题,他松开手,背过身去,“夫子,我这一生注定命运多舛,我不想她跟着我再受苦。何况,她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我争不过,也不想争了。”

“我以为你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这么多次遇险你都熬过来,为什么不相信老天爷会把你想要的留给你呢?何况,你真的确定她离开你,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会的,一定会的!”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放心,姜云霁还是回答得充满信心,“清羽不日就会来接她,他一定会待她很好的。”

他驱动着轮椅打开门,守在门口的家仆立刻将他抬了出去。蔺夫子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床上的素月,重重的叹了一声,“痴儿!都是痴儿啊!”

身体的温度一降下去,素月果然很快好起来。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就如同一夜好眠,问过采蓝才知道已经错失过一天,“公子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在那个让她透不过气的梦中,唯一拯救她的就是姜云霁。她听见他的声音,如同一叶在海上漂浮的孤舟终于找到指路的灯塔。她相信,那个时候姜云霁一定就在自己的身边。

“公子昨天一早便去了阳明山礼佛,嘱咐姑娘在家好好休息。”采蓝笑盈盈的答着,脸上不见一丝破绽。

“是吗?”素月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会错,“那么这两天照顾我的就是你一个人了啰?”

“当然不是。”她的答案让素月看到一丝希冀,很快又破灭成碎片,“还有蔺夫子和还有别的家仆啊。”

她什么别人也不想要,只想要姜云霁!

她还是不相信姜云霁会那么绝情,扔在病中的自己去阳明山礼佛,“采蓝,你撒谎的技术一点也不高明。”

“姑娘,若你相信,假话也是真话;若你不信,真话也是假话。”采蓝并没有多做解释,端了汤药小心的吹凉,“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还是先吃药吧!”

放下药碗那一刻,素月又给姜云霁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看我昏睡不醒,所以去山上帮我求平安去了。他上次还说腿受伤不能去阳明山的,现在我一病他便巴巴的赶了过去,肯定是去给我祈福的。”

采蓝的笑容变得牵强,“姑娘,你很会自我安慰。”

“哈哈,被我猜中了吧!”素月得意的笑着,掩饰住心底的怯弱,他真的开始疏远自己了吗?

正说着话,便有小厮在门外通传,“姑娘,温嵩公子在大门外求见。”

“温嵩?他来做什么?”素月看看采蓝,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既然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

温嵩那日回去也很生气,本想着以后不再来这个落魄的郡王府,偏听说素月昏迷又忍不住过来看看。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一章 绿­色­玉叶

他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传进屋子里,“月儿,月儿,你怎么样啊?听说你昏迷,真是吓死我了。”

“你倒是小声点啊!”素月嗔怪的看他一眼,嫌弃的掏了掏耳,“真要是昏迷,也该被你这声音给吓醒过来了。”

“切!”温嵩才不理她这套挤兑,“我要是有这本事,蔺夫子早就失业了。”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素月咧嘴笑起来,抬手示意他坐下,“既然是来看我,那就说说,都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温嵩出门匆忙,根本什么都没带,被她这样一取笑着实觉得有点失礼。情急之下只好从怀里摸出一枚碧绿的叶子,“吃的有什么意思,吃完就没有了。这个给你,保平安的,你常常拿出来看看,也好常常念着我的好。”

“什么东西这么了不起?”素月接在手中,立刻便感觉到一股凉意。再对着阳光处那么一看,立刻将东西塞回他手中,“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不是一片碧绿的叶子,而是一枚绿­色­的玉片。不但形状像极了树叶,似乎连经络脉理都是齐全的。纵使素月不识得,也知道其价值不菲。

温嵩又将叶子塞回素月的手中,“开什么玩笑,我二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你好好保管便是。”

“好好保管?难不成你还等着哪一天拿回去?”素月忍不住又对着阳光看了几眼,随着光线的移动,那些脉络好像还是活泛的流动着,当真是让人看得爱不释手。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丢了、坏了都可惜。”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神却是巴巴的望着那枚玉叶,深怕素月一个不小心会脱手摔下来。

“是吗?可我不这么觉得啊!”素月看出他的心思,故意将手一松。

玉叶快速的落向地面,温嵩挽救不及,吓得闭上眼睛,一张脸也是煞白,口中不住的叨念着,“这下完了、完了……”

那表情看着掉下去的不是玉叶,而是他的命。

“行了,逗你玩呢?”

温嵩闻声睁开眼,果然见那玉叶好好的落在素月的鞋面上,不由得哭笑不得,“你们昊玥人可真会玩!”

素月如同杂耍一般的将它抛弃又接住,“说吧,哪个相好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啊?是不是上次青楼的那个?”

“不是,不是。”温嵩的一颗心跟着提上去又落下来,落下来又提上去,忍无可忍只好将玉片夺了回来,“你真是够了,这东西我不送给你了。我一会儿回去便派人给你送一份厚礼来,算是给你的补偿。”

“补偿?”没了玩具,素月又神­色­恹恹起来,“我才不要你什么厚礼补偿呢,你要是真想安慰我,那就陪我去一趟阳明山吧!”

温嵩还没答话,采蓝立刻表示不同意,“那可不行,姑娘你才刚醒,不宜车马劳顿。而且公子再三嘱咐过,不能让你出门,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你就当是不知道好了。”素月脸­色­未变,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反正我偷跑出去也不是一两次,哪次你们不也没发现啊!”

“可这次我发现了,那就不行。”不等素月再游说,采蓝已经到门口安排加派人手,封锁前后门,那阵势便是准进不准出了。

素月的秀眉不由得拧到一起,“采蓝,你不会也想软禁我吧?”

“采蓝不敢,采蓝是为姑娘的身体着想,加之还有公子和夫子的吩咐,请姑娘不要为难我。”

她说得倒是极谦卑恭顺,但身子却像是一道墙一样堵在门口,那潜台词就像是:你要出去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算了,你要是出去再晕一次,我也负不起这个责,还是老实在府中休息吧!”温嵩说的是真心话,他从前看不懂姜云霁,原以为现在关系会近一下,结果好像更远了。

按照温西侯的意思,是要对姜云霁敬而远之,可他还是当素月是朋友,方才不顾阻拦要来看一看。明明是示好,若是招惹到姜云霁,那就真不上算了。

“胆小鬼!”素月鄙夷的蔑他一眼,转而看向采蓝,“我饿了,还不开饭吗?”

“哦,我这就去安排。”刚出门走了两步,采蓝又不放心的退了回来,看着素月笑了笑,“姑娘,你起床的时候不是才喝过一大碗粥吗?”

那个碗还在桌上,是比素月的药碗大出三五倍的海碗。

­奸­计被识破,素月讪讪的笑起来,“采蓝,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都是姑娘调教的好。”

她虽然说得笑盈盈的,可这话素月听着就像是“啪啪”打脸,这是被自己骗过多少次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呐!

“既然这样,那饭就不吃了。”出不了门,素月还是只能想到食物的慰藉,“你看二少也在这里,你总要安排点水果、茶点吧?”

“当然,这个必须的。”采蓝扭头向门口的家仆吩咐了两句,那家仆立刻便朝着厨房去,而她则规规矩矩的站到门边,“二位稍等,茶点马上就好。”

看着笑语连连、主慈仆顺,温嵩却闻到一股明明白白的火药味,“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那不行,你走了谁陪我玩啊!”素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向采蓝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到外面守着,实在不放心可以在窗户底下都安排人站上,我想跟二少说点你不能听得话。”

这次她说得那么直白,采蓝想装不明白也不行,只好点点头,“行,那有事儿你吩咐。”

她退出去不多时,所有开着的窗户下都多了侍卫的脑袋。

素月看着温嵩哭笑不得,“你看,你要是不在,我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啊!”

“其实,他们也是担心你。”温嵩笑着,当明显底气不足,“云霁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到处晃悠,惹他生气了?”

“若真是这样,那我就不用这么愁了。”素月叹了口气,将潜入后宫和姜云霁做伴的事儿讲了一遍。当然,怎么进去和具体的细节她还是没有说。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二章 又见如烟

不过,光是这些也足够让温嵩震惊,“你真是个疯子,宫中守卫森严,稍有不慎便是要掉脑袋的。”

素月踢了他一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小点声,万一被传出去,那才真要掉脑袋呢!”

温嵩连忙压低声音,“按理你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对你呢?”

素月的表情愈加烦闷,她实在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得重重的叹气,“所以我才想去阳明山,找他问清楚。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采蓝身上,气馁更是不言而喻。

温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喂,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哦!他又不可能在阳明山呆一辈子,总要回来的。当务之急是你要养好身体,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得陪着他走下去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不会陪我走下去了?”素月卷曲着双腿,将头枕在膝盖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所适从过。”

“爱也好、恨也罢,我习惯那种直来直往的东西,我受不了他这样不说一句的疏远和冷落。”素月的眼中渐渐又了雾霭,“虽然都说他是因为我的身份连累,可是连你都知道,皇上早已经忌惮他的势力,我只是个借口,对不对?”

温嵩点点头,“他心里一定也是知道的,不过是迈不过那个坎罢了。从亲王到郡王,他的心理落差一定很大,你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多少时间素月都愿意给,她只怕姜云霁不想要了。

“谢谢你来陪我!”

她突然温柔起来,表情还是那样的真诚,温嵩浑身上下都不适应起来,“哎哎,你可别跟我客气。我是谁?长宁出名的纨绔二少,你这样的美女肯让我陪着,那就是我的荣幸啊!”

素月被他夸得面上一红,盈盈浅笑之间犹如一朵徐徐绽放的玫瑰,“今早吃的蜂蜜,嘴巴那么甜?”

能博得美人一笑,温嵩也不免得意起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哪怕吃的是黄连,我说出来的也还是这些话。”

素月正要笑他,就见采蓝又带着人送来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茶点,便道:“再给二少准备一碗黄连水,他说他要下下火。”

“月儿,咱们可不带这样玩的。”温嵩的得意全僵在脸上,“要是真这样,那我可就要脚底板抹油了。”

素月委屈的嘟哝着嘴­唇­,一双慧黠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我在长宁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就要这样气我而去吗?”

温嵩只觉得心头一紧,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女子,姜云霁怎么舍得放手。

他也舍不得,可想到黄连两个字,便觉得要从心口往外泛出苦水来,“除非你不给我喝黄连汤。”

“二少,看你平时像个人­精­似的,怎么这个时候犯起糊涂来。”素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脸上的变化,还没来得及说话,采蓝倒是抢先笑起来,“瞧把你吓得,姑娘是逗你玩的,黄连再不济也要管俩银子,才不会浪费在你身上呢!”

温嵩这才如释重负,“鬼丫头,连你也敢笑话我了是不是?赶紧外面守着去,小心我一会儿拐走你家姑娘,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那采蓝必定是笑不出来了!她连忙噤声带着人退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温嵩本想着吃过午饭再回去,却见门童引了侯府的一个家丁进来。

“二少爷,昊玥国将有使臣来访,皇上命咱们侯府负责接待事宜,侯爷让你即刻回府商议。”

温嵩还没说话,素月却跳了起来,“此话当真?谁领队?几时到?”

她一扫先前的­阴­霾,整个眼睛都好像要放出光来,吓得那家丁不知所措,“小的,小的不知道。”

他什么身份,这种秘密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素月立刻扭头看着温嵩,笑容里透着不怀好意,“二少,你赶紧回去,好好帮我打听打听呗?”

“你不就是想知道你的清羽师兄来没来吗?”温嵩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表情颇有些轻视,“虽然长得也挺好看,武功也不错,可比起云霁兄的身份那还是差远了。”

“聒噪!”素月整个人都在兴奋的状态中,“你赶紧回去给我打听清楚,改天我亲自下厨,吃到你走不动路,行不行?”

即便没饭吃,温嵩还是得答应她,何况他喜欢吃素月做的东西,“那咱们可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嗯嗯,去吧!去吧!”素月挥着手,忙不迭的催促他往外走,“最好是给我搞一份行程表来。”

温嵩鄙夷的扫她一眼,“我说你这是几个意思?这是不用等着云霁兄赶你,你就想跟着你师兄走了?”

素月抓起手边的东西,不管不顾的朝着温嵩扔了过去,“滚出去!”

温嵩抬手接下便往嘴里一送,“呃,好香的糕点,谢啦!”

看他那副不要脸的样子,素月又要扔,温嵩赶紧撒腿就跑。

姜云霁回来,已经是两日之后。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面如冠玉,即便是坐在轮椅之上,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临风之姿。

难得他肯提前通知自己到前门迎接,素月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

青眉入黛,眸若星辰,两片薄­唇­不点而朱,一条鹅黄­色­的绣花百褶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衬着如雪的肌肤。

不过三两日未见,她仿佛更高、也更美了一些。有两簇火焰在姜云霁的眼中一闪即灭,他回头招了招手,一个身材丰腴妖娆的女子走上前来。

“公子,有何吩咐?”

她的声音婉转,好像黄鹂鸟,看向姜云霁的那双眼睛里更盛满春水。蹲身在他椅侧的那一刻,鼓胀的抹胸下露出一条深沟,辣得素月不忍直视。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素月,昊玥国的王女。”

听见他说自己的名字,素月赶紧讨好的往前走了一步,“你好!”

她难得这样客气,那女子却毫不领情,起身上下打量素月几眼,轻蔑的一笑,“王女?就这气质怕是连如烟也不如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三章 沦为厨娘

不止她的语气,连这个名字都那么让人厌恶。素月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如烟,你叫如烟?”

“是我的名字太美,你被震惊到了吗?”她挺了挺胸,笑容里满是得意。

不要脸的人素月见多了,这么恬不知耻的她还真没见过。不过,她现在可顾不上这个,“姜云霁,你是故意的吧?”

带个女人回来就算了,辣眼睛也算了,可他明明知道那两个字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偏偏还要狠狠的戳下去。

“放肆,有你这么跟公子说话的吗?”那叫如烟的女子叉腰护在姜云霁的身前,神情十足像个母老虎,“不要以为你是王女就了不起,这里是瀛渊国的长宁,不是你的昊玥,把你那套臭架子收起来吧!”

素月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的就是架子!

“看你一副挺能挨打的样子,不如来打一架?”

素月只是伸了伸手,那女子便吓得大退了一步,缩回姜云霁身边,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公子……”

姜云霁拍着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她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我立刻将她撵出去。”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他的心一定也是温柔如水的吧!

素月在心里努力筑起坚毅在那一刻碎如粉芥,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云霁,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带她回来就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她努力的微笑着,伸出颤抖的指尖想要去抚一抚姜云霁的脸,却被他无情的侧身避开。烈风会意立刻推着他往前走,一行人就这样熟视无睹的将她避开。

空气里是庸脂俗粉的气息,眼里是那个女人得意的微笑和姜云霁绝情的背影。有水滴落在她僵硬得手背上,她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的晴天,并没有下雨。

她虽然不愿承认,却还是在脸上摸到湿漉漉的痕迹。

“姑娘,外面日头毒,我们还是进去吧!”

难得这个时候采蓝还陪在身边,素月仿佛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紧抓住她的肩膀,“采蓝,你告诉我,她没有我漂亮的对不对?”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采蓝将她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拉着她往里走,“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只要公子喜欢就够了。姑娘,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素月错愕的看着采蓝,她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真是叫人难过,“连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了,对不对?”

不愿看她那受伤的眼神,采蓝低下头,道:“公子回来,厨房必定忙碌,我先去安排着,姑娘你自己回去吧!”

素月扫过偌大的庭院和穿梭的家仆,这个府上有那么多的人,那么繁华而热闹,而她却只有自己。孤独像是一根有毒的藤蔓,在她的心里疯一般的生长。

夜晚变得那样漫长,即便是喝得跌跌撞撞,素月躺在床上依旧难以入眠。她盯着床顶的纱帐,眼前全是和姜云霁的过往,还有拓跋臻和武如烟……

像是到五更天,她才迷迷糊糊过去,没过多久又被采蓝叫醒。

阳光拉长房门处那个身影,她一开始以为是姜云霁,好一会儿才看清是那个叫如烟的女子。欣喜一瞬间幻灭,她刚坐起来的身子有直挺挺的倒在床上,“你们出去,我要睡觉。”

采蓝被满屋子的酒气熏得皱起眉,打开房间里的窗户透气后,又拖着她起身,“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先听听夫人有什么话说吧!”

“夫人?什么夫人?哪里来的夫人?”素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旁人,所谓的夫人自然是站在门口的那一位。

她今天比昨天穿得还要暴露,浑圆的胸部像是要从抹胸里挤出来;好好的长裙偏生从脚踝剪出一道口子,直开到大腿上,只要稍微一动便会露出丰腴的大腿。

这根本是十足的风尘女子像,也配被叫做“夫人”吗?

素月不屑的笑起来,“采蓝,你觉得云霁当真会喜欢这样的人吗?”她的眼神灼灼,只逼着采蓝的眼睛,“告诉我,你觉得她配吗?”

宿醉未醒,她眼里满布着血丝,眼下也是青乌一片,尤其脸上还带着奇怪的笑意。那披头散发的模样落在谁的眼中都是恐怖的。

饶是对她熟悉的采蓝也忍不住害怕,“姑娘,喜不喜欢都是公子的事儿,你问我又有什么用。”

“对,云霁,我要去问云霁,这一次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素月从翻身下床,脚步还有些踉跄虚浮,“采蓝,快去打水,帮我梳洗一下。”

采蓝习惯­性­的转身要去,抬眼看见站在门边的如烟又止了脚步,“请夫人示下。”

“现在这里是恒郡王府,不再是恒亲王府,没有那么多闲散银子来养闲人。”看采蓝的态度恭敬,如烟得意的清着嗓子向素月道,“若不是看在你与公子出生入死的份上,我势必要赶你出去。”

“不过你这样的人,就算留在府中也不配再有人伺候。从今天起,你得像采蓝一样­干­活。我听说你的厨艺不错,就到厨房去帮忙吧!”

素月正在柜子里翻找衣服,计划着待会儿如何惊艳亮相再跟姜云霁和好如初,闻言便­阴­测测的一笑,“你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你吗?”

她当然怕,只是这是姜云霁的吩咐,她只能照办,“好啊!反正我现在和公子同吃同睡,你若是毒死我,他便也是活不成的。”

“同吃同睡?”素月扔下手中的衣服,冲过来想要揪住那女人的衣襟,只抓到薄如蝉翼的纱衣,“你说你昨晚睡在他的房间?”

不过就算没勒住脖子,就素月这副怨­妇­一般的气场也足足吓得她退了一步,好容易如烟才稳住心神,“是又怎么样?你咬我啊?”

“咬就咬,谁怕谁!”素月红着眼睛扑上去,吓得如烟转身就跑。

“疯子,你这个疯子!”

素月一直追到院门口,看着如烟的身影消失之后,才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她刚跟姜云霁睡过,还那样深的吻过,这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怎么能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呢?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开杀戒

采蓝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姑娘,伺候完你这个早晨,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采蓝眼底的怜悯刺痛素月的心。

她不在乎有没有人伺候,也不在乎是当下人还是当小姐,她在乎只是姜云霁的关心和重视。他可以喜欢别人,但至少不能是这么艳俗的女人,至少还应该给她一点接受的时间。

素月接下采蓝手中的帕子,“不用了,从现在起,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

洗脸、梳头、换上新衣,所有的一切她都是那么娴熟,丝毫不理会站在身后欲言又止的采蓝。

待到她要出门的时候,采蓝方才狠下决心将她拦住,“姑娘,你现在是府中的下人,不应再穿着这么华贵的衣服。我去帮你拿套我的衣服,可好?”

“这是我自己的衣服,可没用你们王府一个铜板儿。”素月穿得还是从昊玥带来的衣服,姜云霁一直病着,她都没时间去遛街。现下想来,她也没用过姜云霁几个银子。

“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她侧身离去,采蓝连忙追上去,“你要出入厨房,被油污弄脏也不划算,是不是?”

“没关系,我不心疼。”素月再次绕过她,厨房而已,她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她算着时辰加快步伐,感觉这个点去给姜云霁送给早餐应该是妥妥的。可到了厨房才知道,她还没有资格给姜云霁送早饭。

那个做饭被素月嫌弃过几次的嬷嬷正拿着菜刀等在那里,她的身后是两盆红绿相间的朝天椒,“厨房的豆瓣快用完了,你把这些辣椒都剁了,拌好待用。”

那一瞬间,素月已经感觉到辛辣的滋味扑面而来,那才是真正的会辣眼睛啊!

见她不动,嬷嬷手中的刀“啪”一声Сhā进厚厚的菜板中,“­干­嘛?没睡醒啊?我可告诉你,剁不完今天不准吃饭!­干­不好就收拾东西滚蛋!”

菜刀也是刀,被阳光一照果然是泛着跟兵器一样的冷光,照得人遍体生寒。

“哼,你们公子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走我吗?”素月轻蔑的笑起来,右手在案板上轻轻一拍,那刀就被震得飞了起来。她跳起来接刀的同时,又夺了旁边一位嬷嬷手中的刀,“都给我看好了!”

看她那架势像是要左右互搏、大开杀戒,原本站在案板边上的人全闪到了一边。

这可正和素月的心意,她右脚飞踢在案板端头的菜板上,那菜板沿着案板一滑便将好几块方形的木菜板撞到一起,拼成一块超级大的菜板。

随手一扬,便两把菜刀也飞过去,准确无误的竖直Сhā进菜板中,吓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

她淡定的抽出丝巾蒙住口鼻,方才端着两盆朝天椒慢悠悠的都倒在那块超大菜板上。菜刀再次被震飞起来,围观的人又退了一步,人数也比先前多了一倍。

手起刀落之间,朝天椒的辛辣气息便密布整个厨房,不少人都呛得咳嗽起来,素月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够了,你这是剁椒还是杂耍?!”

姜云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吓得素月一哆嗦,手中的菜刀险些落到脚上。

“云霁,你怎么来了?”即便看到他满脸的怒容,她还是觉得很欣喜,起码这一次他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的。

她咧开嘴想要笑一笑,全然忘了身前有一堆剁碎的朝天椒,那气息毫不犹疑的直冲进眼睛里,眼泪刷刷的就下来了。

姜云霁原本来是责问她,连说词都已经准备好了。例如:这么大个人,这么点小事都做好不好;只是剁个辣椒,偏生如此惊天动地,搞得阖府上下的厨师帮工都要让道;最最重要的问题是,居然耽误他和如烟夫人的早饭……

然后在看到她流泪的那一瞬间,他所有伪装的冷酷都溃不成军,“哭什么哭,不想剁就不要剁了!”

怕忍不住会心软,姜云霁赶紧转身离开,落在素月眼中便像是嫌弃。

素月一面抬起衣袖蹭眼泪,一面扔下刀追上去,“我才没哭呢!是辣的,是辣的,你知不知道啊?”

她越是追,他便走得越快;他越是走得快,她便跑得更快……

“姜云霁,你到底还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了!”在走廊的梯台处,素月终于成功的拦住了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都是自己!姜云霁不敢看她那满脸的泪痕,不管是因为辣还是真的因为哭泣,那都是因为自己才导致的。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硬起心肠,“你的身份是错,你的多情是错,你对我的好是错,你对我的坏也是错……因为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一切就都错了!”

那一瞬间,素月的心真如同刀割一般的难受,“姜云霁,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帮我找家人,后悔带我来瀛渊,后悔将我留在身边……”

“是,我就是后悔了,我后悔自己为你所做的一切!为了你,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到现在都无法复原;为了你,我才失去皇兄的信任,从亲王到郡王;为了你,我才遣散后院,从众星拱月到形单形只。”姜云霁强绞尽脑汁才想去这些话,此刻全一股脑的喊了出来。

“原来,你的心里竟然已经这么恨我了呢?”素月低低的呢喃着,缓缓的蹲在他面前,仰视着他的眼睛,“云霁,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违心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不相信,就算死她也不能相信!

她温润如玉的云霁公子才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告诉我,是不是皇上逼你这么做的?”素月紧张的抓住他的双臂,不自觉的摇晃这他的身体,“是不是他忌惮你的势力?是不是他怕你和昊玥联手之后,他将再也无法掌控你?”

素月的推断,毫无疑问就是姜云清心中的痛,姜云霁正好来个顺水推舟。

他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的道:“是,我皇兄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所以,请你离开这里!”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五章 富贵浮云

“如果是这样,那没关系,我可以再也不回去,不回昊玥,不回天陵。等找到我的家人,我们便一起去你的封地。”素月急切的说着,声音渐渐变小,脸上泛起一丝娇羞的红,“你、你说过,会给我父母之命、媒所之言的……”

那曾是姜云霁最想做的事情,现在却是他心里最深的痛,无法给她理想中的幸福,他只能远远的将她推开。

“为什么你不明白?你可以不回你的家乡,可我不能!我根本不想去什么封地,我只想留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乡,有我的父母和我的兄长。”

他的表情是那样嫌弃,那样深恶痛绝,素月的心里一阵刺痛,“可是,可是你不是说,吾心安处是吾乡吗?”

那时候她不太懂那句话的意思,回来之后她特意找书查看。那句话的意思是:在哪里觉得心安,哪里便是我的故乡啊!

为什么不过短短几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呢?

看他沉默不言,素月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指尖,“云霁,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如果你真这么介意我的身份,那我便让拓跋邯郸大王下一道旨意,将我永远驱逐昊玥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了,好不好?”

“你到底是贪恋我瀛渊国的富贵浮云,其实这里和昊玥又有什么区别?”内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感动,姜云霁几乎就要动摇,听她提到拓跋邯郸,方才又冷静下来,“我可以给你的,拓跋臻也可以给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那时候无论我怎么邀约你都舍不得离开他,不过是因为他最终选择了武如烟,你才狠下心来跟我走。如今他和武如烟已经分开,又那样不要命的来寻你,你何必还要拿我这个过气的郡王做挡箭牌呢?”

素月承认自己当日的离开是私心,可现在不同。在日夜相对中,她知道在自己的心里,姜云霁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不再是溺水时抓到的那根救命稻草。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有他陪在身边;那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也希望并且觉得自己应该站在他的身边。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止是当你做挡箭牌。”素月直起身,闪着泪光的眼中饱含着坚。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厨房,如同那里是证明她的第一个战场。

素月那些按照姜云霁口味­精­心烹制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的从房间里送出来,连厨房嬷嬷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怜悯,她还是锲而不舍的研制新菜式。

“求你别再做了,成么?”时至夜深,素月依然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切菜,采蓝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的菜,公子还能勉强吃一碗饭。看到你的菜,他便是连一口也吃不下了。”

采蓝的愤怒恰好证明素月的推断,她始终相信,姜云霁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则绝不会这样轻易的疏远自己。

看她切菜切得越发欢快,采蓝只好夺下她手中的菜刀,“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你做的这些东西,公子是永远不会吃的!”

素月并没有生气,而是淡定的重新拿了一把刀,“他吃不吃是他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以后便不要让我呆在厨房。”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采蓝原本也是心疼她,也心疼姜云霁,见她如此只好气呼呼的扔下刀,转身去找管家。

大管家是皇上的人,自然喜闻乐见不肯蹚这趟浑水;二管家负责的都是跟生活息息相关的,素月一定会找机会接近姜云霁,所以不行;最后只在三管家那里给素月找到一份闲差,让她去看守后花园。

那里无疑是府中的冷宫,而且素月实在想不出一个后花园有何可看守的。直到三管家触动机关,素月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后院中那座嶙峋的假山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入口。素月跟着他拾级而下,看到满地宫的奇珍异宝,“想不到姜云霁这么有钱啊?这都是你们从哪里搜罗来的?”

“这个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三管家毫不犹豫的将她的好奇心扼杀在摇篮中,“你只记住每十日下来打扫一次,必须得悄悄的,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平时就在花园里看看花、喂喂鱼就可以了。”

这简直就是混吃等死的闲差,可实在不适合现在带着目的的素月,“那云霁呢?他多久会过来看一次?”

三管家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幽幽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子上次进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素月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那这工作我可不­干­,谁爱来谁来!”

她扭头就往入口走,莫说是三年,可能都用不了三天,姜云霁指不定又变出个什么花样。这一次,她再也不要离开他那么远了!

“这虽然是个闲差,却也是公子的命根子呐!”三管家不急不躁的说着,“你就不想通过这些东西,多了解了解公子吗?”

想起从姜云霁的札记中找到密道的事情,素月的脚步一滞,“你是说这里有很多云霁的过去?”

这一回管家没说话,只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那感觉就是三个字:你懂的!

若是这样的话,素月觉得自己还是有兴趣呆一呆、看一看的,光是姜云霁从哪里淘来的这些宝贝,就够她琢磨好一阵了。

“那行,我先­干­两天看看。”她饶有兴趣的在里面兜了一圈,“毕竟是这样秘密的所在,既然云霁肯让我来,那心里也一定是十分信任我的。麻烦你替我告诉他,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管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很认可的点了点头。

素月并不知道,姜云霁是在发现连着三餐都不见她的菜时才知道她被安置到这里。

“后院冷清,她可还习惯?”晚饭之后,姜云霁单独见了三管家,“呃,地宫里的湿气重,空气也闷,你要提醒她注意身体,预防风湿。”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六章 使团行程

阖府上下都看得出他们心系彼此,却偏偏要自欺欺人的以为能瞒住所有人。

三管家无奈的叹着气,“公子,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这样彼此折磨呢?”

“这些事你不用管,任何时候你只要记住一点,什么东西都可以舍下,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若是还有别的选择,姜云霁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他现在只盼着使团能早一点到来,拓跋臻能早一点将她接走。

他又问了一些素月的日常,确认毫无遗漏之后才让管家离开,独自对着案上的札记发呆。那里有素月加上去的批准,虽然全是些鬼画符,可还是让人觉得看着舒服。

像是他写到通州的河,她便在旁边画上波浪线,好像微澜的河水;像是他写到阳明山的星星比别的地方亮,她便在旁边画上几颗星星,好像能身临其境;像是他写到在天山遇到大雪,她便在旁边画上几朵雪花,像是这样便能与他同在……

他又那么多的札记,她竟然全部看完了!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她的想念和依赖,姜云霁越是感动,心里便越是觉得害怕。没有了腿,他便不能陪她去通州看河,不能陪她去阳明山看星星,不能陪她去天山看雪……

更不能陪她纵马驰骋,快意江湖!

“来人!”

他喊了一声,采蓝便立刻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素月身边不再需要丫鬟,采蓝便又回到姜云霁的身边伺候,这样烈风也能腾出手去做别的事情。

“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姜云霁面无表情的指着桌上那一堆札记,“不能坏、不能扔,但也不要再让我看到。”

“只要存在,便总有一天会被看见。”这是采蓝心里的话,不过她不能忤逆姜云霁的意思,只是遵从的点点头,“明白!”

她找了一个厚实的木箱,将东西整整齐齐的放进去,然后着人抬出书房,“公子,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不用,你帮我将软榻收拾一下,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虽然姜云霁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采蓝还是知道他最近的心情很差,永远微笑着的云霁公子,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姜云霁刚躺下不久,如烟便端着一盏安神茶过来献殷勤,“还以为公子今夜一定难免,想不到已经躺下了呢!”

她说话的时候总带着鼻音,娇滴滴的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姜云霁压抑着心里的厌恶扭过头去,“是的,我已经歇下,你也早点回房休息。”

“公子就不想跟如烟说说话吗?”她像是没听懂姜云霁的逐客令,大大方方的在他榻边坐下,“如烟可是又想出一个新法子可以帮公子,公子可要听听看?”

姜云霁没有说话,她便自顾自的道:“是,去厨房是我的意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她竟然是个这样能吃苦的人。如烟出生寒微,也觉得自己在众嬷嬷的折磨下挨不过一日,想不到她却是如鱼得水。还请公子再给如烟一个机会,这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当日决定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是想借她赶走素月,一来她这身打扮是素月厌恶的,二来她这个名字更是素月厌恶的。结果每次素月总是意料之中的愤怒、失态,却又意料之外的很快平静、接受、不肯放弃。

听她如是说,姜云霁才抬了抬眼皮,“你打算怎么做?”

“入府那日公子便说过,若是她敢动我一下,你就要将她逐出王府。明日我只管激怒她,等她在我身上留下伤痕,公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赶出去了。”

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姜云霁不由得皱起眉头,“万一她继续认打认罚,不肯走呢?”

“公子,这世上没有那么傻的人。就算她真不肯走,那我们就打到她肯走为止。若是公子舍不得下手,一切就让如烟来做。”

姜云霁自然是舍不得下手的,但是也不愿意让她来下手,“容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

这是个断根的法子,也是个狠毒的法子,姜云霁是真下不去那个手。

因为他没有应承,如烟也不能擅自行动,如此素月便在后院中安稳的过了几天大米虫的日子。直到温嵩带来使团的消息,他们三日之后便会到达长宁,除了行程表,他还替素月搞到一张随行人员的名单。

看到清羽两个字,素月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她高兴的是终于能见到他,难过的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境地。

温嵩靠在假山的­阴­影里看她,“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不想给我做饭了吧?”

“饭自然是要做的,不过不是现在。”素月示意他看看周围,“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去厨房指手画脚的资格吗?”

希望破灭,温嵩的嘴一瘪,“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跟着我爹起早贪黑才搞到手的。”

他将脸凑到素月跟前,指着眼下的青乌,“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为了你才熬出来的。你忍心这么忽悠我吗?是不是跟姜云霁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越发会撒谎骗人了?”

前几句素月都没听进去,只有最有一句简直是深得她心,“你也觉得姜云霁最会骗人了,是不是?”

“那可不,不然能骗得你这么惨吗?”温嵩知道他们之间出现矛盾,并不敢说得太直白,却又忍不住用调侃的语气道,“其实你那个师兄还是不错的,要不就跟他回去,虽然没有富贵,但安稳应该是有的。若是你想要富贵,那跟着我也不错,好歹我还是长宁有名的温二少嘛!”

素月差点就认同他的话,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美目一睨,“你今儿是诚心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只是建议,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温嵩本能的退了一步,冷不防撞在后面的假山上,只好自认倒霉的龇了龇牙,“真是现世报,你当我没说。”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七章 撞破­奸­情

素月明白他是好意,他那话便是想说无论到什么时候,他总还是会给她这个朋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跟他说那些感谢的话。

“算了,你去厨房弄点调料来,我就在这儿凑合先给你做点吃的,但是谢礼的定金吧!”

“好勒!”

看他兴高采烈的离开,素月嘴角浮起一抹久违的笑意。反正也闲得无聊,有他陪着总好过胡思乱想。

她在小池塘里捞了两条鲫鱼,快速的去鳞剖腹,拾掇了一堆­干­柴生起火堆。

一闲下来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为什么别人家的后花园里养的都是观赏鱼,王府里却是可以吃的食用鱼,还有备好的柴火,难不成从前看守后院的人也有闲时烤鱼吃的习惯?

没等素月想明白,温嵩就抱着东西回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趾高气昂的如烟。

“你来­干­什么?”看到她妖娆身段的那一刻,素月便像是一个受惊的刺猬,一瞬间竖起满身的尖刺。

如烟很从容的笑起来,“原本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有多落魄,没想到­阴­差阳错撞破你们的­奸­情。”

“­奸­情?”这个词对素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你才有­奸­情,你们全家都有­奸­情!”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公子,相信他马上就会亲自来看看你们的­奸­情。”如烟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得意,“这一次,相信公子再也容不下你了。”

听到姜云霁要来,素月立刻变得慌张起来,又是洗手、又是整理衣服。她倒不是怕姜云霁会胡乱的怀疑,只是觉得难得见一次面,自己这身打扮太过懒散。

“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样子还行吗?”

她完全忽略温嵩手中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忽略自己还要做烤鱼这回事,就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一心期待着与心上人见面。

这一刻,温嵩的内心是崩溃的,可他还是陪衬的笑着,“嗯嗯,挺好的。”

这一刻,如烟的内心也是崩溃的,她可是来吓她的,反而让她更高兴,“喂,你得意什么?他是来赶你出去的,可不是来请你吃饭的。”

素月忙着对着水整理自己的头发,哪里有空看她一眼,只寡淡的道,“关你屁事!”

如烟心里的­阴­影面积在不断的扩大,她不服气的冲上来,想一脚将素月踢下水。

即便心思不在这里,但素月毕竟是习武的人,有时候身体的敏感会快过大脑的反应。她几乎是本能的往旁边一闪,如烟便收拾不及跌进水池中。

“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她胡乱的扑水,奋力的挣扎、呼救。

姜云霁由采蓝推着,一进后院便看到这一幕,预备发难的表情全僵在脸上。

“公子,救我啊,公子……”看到姜云霁,如烟扑腾的更加厉害,溅起的水花惊得素月和温嵩连退好几步。

池水不过齐腰,她只要站起来便能脱险。

那一刻,饶是脾气再好的姜云霁也忍不住后悔,自己是怎么瞎眼带回来这样一个白痴……

素月和温嵩自然是不会提醒她,姜云霁也方便开口,最后还是采蓝被她嚷嚷得烦了,“夫人,池水不深,你双脚落地便没事了。”

真的是只要伸腿便能获救,如烟浑身湿透站在水中,尴尬的看看素月又看看姜云霁。

温嵩绷了好久的笑意终于爆发出来,他擦着眼角的泪,认真的看着姜云霁,“云霁兄,你是在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活宝?给我介绍介绍,我也找一个回府上玩几天,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

姜云霁的脸­色­黑得想要落下雨来,可他还是只能忍耐,“采蓝,还不快送夫人回房梳洗?”

采蓝光想着要憋住笑意,完全忘了这回事,连忙将如烟从水中拉出来,又推着姜云霁离开。三个人便是这样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素月不禁有些失望,“早知道我还是自己落水好些,说不定他看到的时候会疼上一疼。”

“那我只能送你三个字:想太多!”温嵩不耐烦的将调料一股脑的扔给她,“我看他现在,压根就不想看见你,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

“哼,我们经历过那么多苦难,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素月一面将调料均匀的抹在洗净的鱼身上,一面跟他说话,“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我就能撬开他的嘴,然后我们便能像从前一样都闯过去。”

“话虽如此,但是你还是不要盲目自信,毕竟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想到自己跟他们只是在雁城一段时间便能结下这段友谊,温嵩也觉得素月的话有几分道理。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要提醒她。

“嗯,我明白,我一定会小心的。”素月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意,“反正我秉承的宗旨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的闲话了好一阵,烤鱼终于滋滋的冒出香气。

温嵩咂巴着嘴,“月儿,万一你哪天真在这里混不下去,你到我府上来,后厨主管的位置给你,月例银子随便你要。”

他到底还是说出来,素月将烤好的鱼递给他,“就冲你这句话,你就是我在长宁最好的朋友了。”

说到朋友,素月不由得想起那个绿­色­的杀手,送到嘴边的烤鱼又放了下来,“你还记得在雁山猎场想杀我的那个刺客吗?”

“记得啊,不过天太黑,你们的招式又快,我根本没看清长什么样子。”温嵩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嘴里含混不清着,“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我进宫找云霁的时候碰见他了。”

“啊?”温嵩一惊,方才念念不舍的放下烤鱼,“那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穿着夜行衣,又蒙了脸,他根本没有认出我。”

“既然没有认出你,那就没事了。”温嵩才放心得又吃起来,“这里守卫森严,他即便知道你在这里,也不敢贸然前来的。”

“他已经来过了!”

这一回,温嵩手中的烤鱼落了地,“我去,胆子这么大?云霁知道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八章 波涛汹涌

“就是遇到你在青楼的那一晚,我穿着男装,他应该也没认出我。”

“那你不早说!”温嵩看着地上的烤鱼,心疼到极点。

素月将自己的那条递给他,“看在你为我着急的份上,赏你了。”

温嵩脸上立刻挤出笑意,他吃了两口又似想起什么,“这样看来,你和云霁兄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免得彼此误伤。你不是一直说要去找家人吗?不如我陪你去啊!”

从前她想清羽陪着,现在她想姜云霁陪着……

“让我再试试吧!”

看她眼神坚定,温嵩也不便再说什么,吃完烤鱼便起身离开,“我还有事情安排,就先回去。”他扫过周围冷冷清清的环境,“若是熬不住千万别硬撑,随时来找我。”

三日之后,使臣的队伍如期而至,带队的是已经升至一品的谏言大夫王昭阳。

他们于晌午入城,在驿馆短暂休整之后便被接进宫。清羽的身份虽然只是护卫,却也是王昭阳的贴身护卫,随出随入。

搬进后花园之后,素月抱着一颗破罐子破摔的心,衣着一向简朴。可到底还是不想让清羽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她便偷跑回以前的房间,她的衣服细软还都存放在那里。

刚到窗下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从打开的窗户悄悄看进去,正是如烟和采蓝。

“夫人,这些都是素月姑娘的,若是你喜欢便让公子依样给你另制吧!”

采蓝说着便去夺她手中的东西,可如烟却转了个身避开,“哼,这些还不都是公子给的,她现在只是府上的家奴,用不上了。”

素月这才看清她手中拿的不是旁物,而是那支碧绿的新月发簪,那是拓跋臻送给她的第一支发簪。不愿睹物思人,她便收进匣子的最底层,却不想今日被翻出来。

“放下。”她从窗户跳进来,把采蓝和如烟吓了一跳。

如烟握着簪子的手一下子藏到身后,“你、你不在后院好好守着,到这里来做什么?信不信今晚不给你饭吃?”

素月淡笑着朝她走过去,声音里透着蚀骨的寒意,“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敢!”心中越是害怕,如烟便将发簪握得越紧,“不日公子就将娶我过门,这阖府上下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吗?你凭什么觉得云霁会喜欢你呢?”素月上下打量着她丰腴的身形,这样的女人实在不适宜入主王府,若是姜云霁一定要将自己赶走,那么走之前帮他除掉这个祸害可好?

看素月目光游离,如烟心虚得挺了挺胸,“看什么看,就你那个搓衣板的身材,是人都知道公子会喜欢我而不是喜欢你!”

素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虽然没有她的波涛汹涌,但至少也还算得上起伏有致。

只那么一想,她的脸不由自主就有些发烫,明明是苗根正红的好少年,怎么会跟这个女人一样粗俗不堪呢?

“哼,云霁才不是像你这么肤浅的人呢!”差点就被她带沟里去了。素月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赶紧把东西还给我,麻溜儿的从这里滚出去!”

从她脸红的那一刻,如烟就看出素月虽然头脑灵活,但到底没有自己见多识广。作为一个久经欢场的人,想要让她发怒实在太容易。

“若是我不呢?”打定主意,她看着素月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将藏在身后的簪子示威似的拿了出来,“不过是碧玉而已,我倒是要看看它到底有何稀罕之处。”

看她那染着丹蔻的指甲在碧玉上划过,素月按捺着扑上去的冲动,自喉咙中发出压抑的低吼,“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我不,我就不!”

她不但得意的笑着,还作势要往头上Сhā,这叫素月如何能忍。要是真被她戴到头上,她还真是不想再要了。

看到素月扑过来抢,如烟早有准备,立刻便将采蓝往身前一拽,自己闪到一边。

素月怕伤到采蓝只好收势,一击不成又要扑过去,却见如烟却将发簪高高的举起来,“你要是再动,我就将它摔碎!”

“你敢!”素月抬起的腿生生僵在半空,“若是它有半点损伤,我必让你偿命!”

她虽然这样说,但明显气势弱了很多。再一次抓住她的痛脚,如烟得意的笑着,“好啊,你有本事把脚放下去试试啊!”

仍是素月的脑子转得再快,她也不敢赌这一把,那可是拓跋臻送的第一根发簪,她的及笄之礼。

如烟正在得意之时,忽然觉得手上一空。扭头竟然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采蓝,忽然将东西抢了过去,“你­干­什么?你要以下犯上吗?”

采蓝抚了抚身,拿着簪子退到一旁,“夫人不觉得应该公平一点吗?”

她虽然知道姜云霁现在要冷落和激怒素月,可她实在是忍不住,若不是如烟刚才将她推出去,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帮素月。

“现在你们都是两手空空,谁也威胁不了谁,这才是真正的较量!”

素月笑了,如烟却要哭了。

她和素月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才是真正的威胁。就算她再通人情世故,那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尤其素月可憋着有一段时间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拔腿就跑,但素月怎么肯给她机会?

素月抓住时机略略抬腿,便准确无误的将她绊倒在地。

她不但面朝下扑了个狗吃屎,还从宽大的衣袖里咕噜噜摔出好多东西,珠花、项链、步摇、玉镯……

那可全都是自己从昊玥带来的家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素月扑过去骑上她的后背,揪着头发便是一顿乱揍,“好啊,你,居然偷了我这么多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如烟虽然身体丰腴,但毕竟是个不会武功的,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将素月从背上弄下来。

不多时,她的发髻便全垮下来,鼻子和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一个劲的求饶,“哎哟,救命,公子救命呐……”

她越是嚷嚷得厉害,素月便揍得越开心,“我让你叫,我让你叫……”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二十九章 杖刑之苦

等姜云霁赶来的时候,如烟已经被素月打得像个猪头,口眼歪斜,满脸的青斑红痕。

即便烈风已经将素月从她身上拉开,她依然没能站起来,只是趴在地上费劲的向像姜云霁伸出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公子,救我……”

“来人,去请蔺夫子。”姜云霁如是说着,却没有向她伸手,而是示意两个家仆上前将她抬到房中的软榻上。自己则看着正喘息着、擦着手上血迹的素月,“你可知罪?”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就不骂我了吗?”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素月便去捡地上的东西,“她偷我的东西,采蓝可以作证。”

即便有采蓝的点头作证,姜云霁还是很愤怒,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必须把握机会赶她走,“如果她死了,你就是草芥人命!何况,这郡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东西是你的?”

“啊?”素月从忙碌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是跟弱智的人在一起久了,智商也会下降吗?

“云霁,你是在逗我玩吧?”素月将收起来的东西又一样样摊开在地上,“你看清楚,这些可都是我从昊玥带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是你的?”

“从前它们或许是属于昊玥的,或许是属于你的,但是它们现在还在我府内,那就是我的。”

如此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姜云霁倒是少见。素月站起来,双手撑在他轮椅的把手上,笑盈盈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我现在也在府内,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

她的语气轻缓柔和,幽兰一般的气息就这样喷薄在姜云霁的脸上,那娇艳的红­唇­依然让他心动不已。

“该死!”姜云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脸­色­却是异样的平稳,“放肆!你不但打伤如烟,还出言不逊,真当本王过气不成?”

“来人,将她拖到院子里,家法伺候!”随着姜云霁一声令下,两班侍卫便一左一右的压住素月的肩膀,将她拖到院子里跪下。

她没有运功抵抗,甚至没有挣扎一下,只是看着他冷冷的笑着。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她不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自己周全的人会这么快移情别恋……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素月跪在太阳底下不一会儿就开始出汗,娇­嫩­的皮肤也如同被数万枚细小的牛毛针扎着一般,让她痛痒难耐。

赶来的蔺夫子看到这一幕,只摇头叹了声“痴儿”便到房中替如烟诊治。

似乎是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厌弃自己,都没有人站在自己一边了吗?

“公子,太阳这么大,姑娘的身体原本就不好,再晒下去会晕倒的。”就在素月失望不已的时候,那个曾经向她挥过刀的采蓝,将手中那支碧玉新月簪呈给姜云霁,“这是夫人从姑娘的匣子里偷来的,这一次姑娘真的是忍无可忍才出手的,还请公子明鉴!”

姜云霁记得这支发簪,从前在昊玥的时候她时常带着。后来没有见她带过,还以为是遗失或者放下,原来只是小心的收藏,就像是她对拓跋臻的心。

“既然你这么同情她,你就跟她一起跪吧!”姜云霁面无表情的看着发簪,如是说。

采蓝的表情一黯,她不明白一向宽厚的公子怎么会不分是非、迁怒旁人,“公子,真的要这样吗?”

姜云霁没有说话,自有两名侍卫上前押着采蓝跪倒素月的身边。

“姜云霁,你什么意思?”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素月最看不得牵连旁人,尤其她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你要罚就罚我,与采蓝无关,你让她起来。”

姜云霁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烈风一眼。

烈风迟疑了一下,似是无奈,最终还是向前迈了一步,“素月,这里是长宁,不是天陵,把你那一套臭脾气收起来。”

“臭脾气?”素月笑起来,目光愈发的冰冷,不过她无谓和烈风争执,目光始终落在姜云霁的身上,“云霁,我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我承认我刚才打那个女人是打得有点狠,但是作为你身边的人,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难道你不应该检讨吗?”她看着身边的采蓝,眼中透着无奈与内疚,“这件事跟采蓝无关,你要是不想听她帮我说话,就遣她去厨房或是别的地方,别让她在这里跪着,行不行?”

姜云霁的答案当然是不行!不过还是这话还是由烈风替他说出口,“素月,即便是过气的亲王,但至少我们王爷还是郡王,有你这么以下犯上的吗?来人,准备杖刑!”

素月不明白什么是杖刑,完全没有当回事。

采蓝却是满脸的焦急,额头上的汗水冒得更厉害,“不行啊,公子。姑娘的身体不好,受不起的,求你,求你别这样!”

一条长凳横在面前,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旁边,手中各拿着一根三尺长的木棍。

素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ρi股,这摆明就是要ρi股开花的节奏啊!可是她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会动手。

直到棍子结结实实的落下来,感觉到那股巨大冲击带来的疼痛,素月才明白姜云霁是真的要对自己下狠手。

可双手双脚都被绑到凳子上,她想反悔逃跑已经来不及。比皮开­肉­绽更让她心疼的是姜云霁的眼神,那么冷漠,那么坦然……

那种心与ρi股一起被撕裂的感觉,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过去。

第一次见面,那张苍白却俊美的脸让她惊叹不已。

绣湖的樱花雨中,他清逸出尘、时时细致周到方才让她显得不那么尴尬。

­阴­暗的蟒蛇洞中,他好像一道屏障,拼着发病丢命也要保护她的周全。

……

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美好的过往,而此刻的每一棍落下来,不但是打在素月的身上,也打在她的心上。

所有的美好回忆如同瑰丽的水晶一般,被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的棍子敲得粉碎,那些碎片飞进素月的眼睛,痛得她泪水横流,痛到她说不出一个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章 心如刀绞

鲜血透过衣料浸出来,好像在她的裙摆上开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

她的脸­色­蜡黄得好像金纸,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已经把头发都浸湿了,泪水不停的从她空洞的双目中流出来,可她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采蓝实在看不下去,哭着扑过去推开行刑的两个人,拼劲全力帮她解开手脚上的捆绑,“姑娘,你起来,你起来反抗啊……”

她只是轻轻一推,素月便好像一个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身子一歪滚落到地上。

麻木的ρi股早已经不知道疼痛,素月仰面躺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天空。太阳还是那么大,天还是那么蓝,这世间无论谁离开谁都会活下去的。只是有人会活得更好,有人会活得差一些了罢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富贵浮云、爱憎迷惘,她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采蓝的哭腔如同追魂令一般萦绕在耳畔,好一会儿素月才定睛看了她一眼,“别哭,帮我叫夫子来。”

采蓝惊喜万分,忙不迭的点点头。可一回身看见姜云霁木然的坐在门口,双脚又好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她到底是还是姜云霁的奴婢,虽然她心里不认同他现在的做法。

幸好蔺夫子已经诊治完如烟的情况,正从里面走出来向姜云霁汇报,“只鼻梁骨折,别的地方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不碍事的。”

“方子已经开好,按时内服外敷,应该不会留下疤痕。”蔺夫子将手中的药方递给姜云霁,显然他并没有打算日日为如烟诊治。

姜云霁没有接,反而扭头淡淡的看了采蓝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着夫子去拿药。”

“可是,可是……”采蓝的话就要说出口,瞥见烈风一个劲的使着眼­色­,又只好硬生生的憋回去。

看着她和蔺夫子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素月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或者进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连风都因为他们的气氛而僵止。

没有别的指望,素月强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可越是冷静,ρi股上的疼痛就越加的清晰。她收起眼泪,缓慢的翻了身,换了个匍匐的姿势仰望着姜云霁。

嘴角缓缓的绽出一抹笑意,“公子,还有别的招式吗?”

姜云霁的脸上依旧是那病态似得白,只是多了如寒雪般的冰冷。他将手中的碧玉簪高高的举了起来,“你不是想要吗?过来拿啊!”

尽管素月不愿意相信,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在为如烟报仇。但发簪是拓跋臻送的,她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

她试了几次实在是站不起来,只能凭着双肘的支撑匍匐着向前,一步一步的朝着他的脚下爬过去。

可即便是如此,她心里想的依旧在不停的为姜云霁找借口。

刚受腿伤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副光景?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里就已经开始恨?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发难,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庸俗的如烟,而是因为这种恨呢?

素月能感觉到膝盖被磨得火辣辣的疼,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被太阳晒得太久,她的眼睛有点模糊,她想要更近一点,这样才能看清楚姜云霁的眼中是不是真的没有半点怜悯和内疚……

眼看着她匍匐在脚下伸出手,姜云霁很果断的驱动着轮椅往旁边退了几步。

她的巧手出品,速度和灵活程度都比从前的强多了!

素月愣了愣,旋即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姜云霁的方向又匍匐了几步,然后再一次伸出手。

这一次姜云霁倒是没有再退,他看着素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如烟的鼻梁是如何碎的,它便是如何碎的!”

他抬手用力一抛,发簪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碧绿的弧线,不偏不倚就落在她从凳子上滚下来的地方。

“不!”伴随着她那声凄厉的呼喊,翠玉与大青石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那一声清脆的碎响,如果她斑驳的心,再一次被狠狠践踏!

绝望的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了去。

他曾经给她的那些温暖,都在须弥间散了个­干­净……

素月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泛着冰冷的红光,巨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扶着一旁的廊柱一寸一寸的站起来。

每一寸的疼痛都提醒着她收起自己那些可怜的自以为是;每一寸疼痛都提醒着她放下那些他有苦衷的想法;每一寸疼痛都提醒着她铭记自己今日的耻辱……

那一日,在峡谷关外杀红眼的时候,素月就是这副样子。烈风紧张得将姜云霁护到身后,同时也清楚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你、你想怎么样?”

素月的目光只在他脸上一扫,便默然的移开,她艰难的转身,朝着房内走去。

他是想逼她,想逼走她,可看到她完全不看自己一眼的时候,姜云霁的心里犹如刀绞般的疼痛。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烟还在房中,“快,进去看看。”

烈风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素月头上那支朴素的银簪已经穿过如烟厚实的手背,深深的嵌入软榻的边缘。

“素月,你还不快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没有王法了吗?”

蔺夫子给如烟上过一次药,她的脸上缠着密密匝匝的绷带,疼得呜呜的哭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难怪他们在外面什么都听不见。

对烈风的呵斥,素月根本置若罔闻,直到银簪的簪部全没入如烟的手背,只留下那朵象征着如意的花朵,她才默默的松开手。

她想把散落在地上的首饰都收拾起来,可蹲着ρi股实在太疼,她只好扑倒下去,缓慢而又艰难的匍匐前进。

她所有的气焰和自尊仿佛都在那一刻被磨灭,烈风的眼眶湿润了。他呆呆的看着她,完全忽略了如烟在软榻之上的挣扎求助。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枉此生

出门在外,钱才是第一位的。

素月自幼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多困难,她都努力收拾好自己的金银细软。然后,她还是没能带着东西走出王府的大门。

姜云霁就在屋外的廊下等着她,她又伤了如烟,他怎么肯放过她?

夏日里的天,好似稚子的脸,说变就变。响晴薄日的午后转眼便成了乌云压境,狂风吹得窗扇发出啪啪的响声,一切都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蔺夫子和采蓝在里面忙着给如烟止血、包扎。

而素月ρi股上那些伤因为未经处理,加之一直在活动,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

这就是新欢和旧爱的分别吧!

素月抱着包袱在房门口与姜云霁对峙着,“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你听见她的呻吟,难道不觉得愧疚吗?”姜云霁厉声质问着她。

“你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吗?你看见我的ρi股没有觉得愧疚吗?”素月凉薄的笑着,言语粗陋不堪。

为了斩断彼此心中那最后一丝念想,他们都在努力的给对方制造一个完全颠覆的形象。

“把东西都留下来,当做是对她的补偿。”

他有满地宫的宝贝,还需要这些补偿吗?果然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否则怎么会攒下那么多家底?

“她那样的强盗也配?”素月轻蔑的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铜板扔在地上,“倒是你长得挺好看的,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这一个铜板就当是姑娘我打赏给你的。”

这是一种赤­祼­­祼­的挑衅和侮辱,姜云霁既为他们之间被抹杀的过去而遗憾,又为素月现在的变化而高兴。她还是那个打不死的素月,总会在艰难中看到好的一面,总能很快的从绝望中走出来。

“嫌少啊?”见姜云霁不说话,素月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铜板,这一次她没有扔在地上,而是直接扔到姜云霁闭合的双腿上,“看在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多赏你几个,这总行了吧?”

姜云霁还是不说话,素月的眉头便浅浅的蹙了起来,“如果是你要,我可以留下,但给她,除非我死!”

她紧着包袱,从姜云霁身边绕了过去。在她身侧的时候,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无论你今日对我做了多残忍的事情,我还是要跟过去的姜云霁说一声:谢谢!”

姜云霁的心在那一瞬间变得柔软,但很快又变得更加坚硬,“东西留下!”

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原地待命的侍卫立刻上前拦住素月的去路。

虽然灵蛇在手,她却不能所走就走,因为ρi股实在太疼,连走路都困难,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值。

“姜云霁,你这个样子,是舍不得我离开吗?”她站得好累,她想坐一下,可ρi股又疼,只等侧身靠着廊柱喘息,“要是这样,你不妨直说,也省得我来回折腾。”

她不要脸起来真是没话说,可偏偏自己还喜欢她这模样。害怕再拖延下去自己真的会心软,姜云霁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去抢素月的包袱。

素月赶紧将包袱背到身上,将灵蛇的鞭身拉得啪啪作响,“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们,本姑娘的鞭子可是会咬人的。”

但凡是这府中的侍卫,都只在传闻中知晓素月武功高强,手中握的是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的灵蛇,一直无缘见识。

如今有公子的命令,他们自然是要把握机会切磋一番,面上谨慎小心,心中跃跃欲试。

“喂,我是女的啊,我现在还浑身是伤,你们这么多人,是恃强凌弱啊!”

无论她怎么说,他们还是步步紧逼。她实在是不想打,只能一个劲的后腿,渐渐又退回姜云霁的面前。

他的漠然中藏着一丝戏谑,看着她如同看着被自己厌弃的玩物如何一点点的步入毁灭。

素月的心被刺得又是一疼,手中的鞭子一扬便将姜云霁和轮椅紧紧的捆绑到一起,“都别动,再往前一步小心我对他不客气。”

侍卫果然应声止步,姜云霁却缓慢的转动轮椅,将轮椅中暗藏着的机关对准素月,“这箭的威力你是知道的,依照你现在的速度,你觉得自己逃得掉吗?”

在凤栖宫中的那些日夜,除去素月到来的时候,姜云霁根本没有在床榻上睡觉。他日夜坐在轮椅上,唯恐会有杀手忽然闯入,唯恐姜云清会将他的­性­命结束在睡梦之中。

他不想自己的武功,不相信自己的兄长,甚至不相信那些藏在琼楼深处的影子卫。但他相信素月,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的智慧……

所以他更相信她从这里走出去,会有获得更多幸福的能力。

他的话听上去就是啪啪打脸,可素月没有后悔,若是再回到从前,她还是会愿意为他这么做。至少在他面临威胁的时候,他有了谈判的筹码,只是为什么那个对象会是自己呢?

心是疼痛的,喉咙是苦涩的,她却不得不坚定的微笑着,“那,我们就试试吧!”

这是一场赌博,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姜云霁细白纤长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那个开关。

随着箭矢冲出的那一刻,素月已经做好准备全力跃了起来,自然也撤回捆绑他的灵蛇。

灵蛇缠上房梁,将素月的身子高高悬挂起来的同时,镶着黑钻的箭头就擦着她的小腿飞过去,深深嵌入墙壁之中。

眼看着姜云霁调整方向准备再来一次,素月的心凉到极点,她忽然觉得自己连挣扎得力气都没有了。

她收回灵蛇从房梁上跌下来,半跪在地上看着姜云霁,“能死在我自己研制的机关之下,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她果然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放下那包东西,放下她和拓跋臻的那些过去啊!那一刻,姜云霁的心里真的有了一丝恨意!

狂风怒吼着,卷着硕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砸向大地。渐渐升起的雨雾中,姜云霁闭上眼睛,将手缓缓的放到机关按钮上……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二章 弃如敝屣

尽管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情,素月还是安然的闭上眼睛。从小到大,她总是在追,追着长大去找父母;追着清羽等着捅破那层窗户纸;追着姜云霁希望……

然后,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呢?

“住手!”

一声暴呵将两个陷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惊醒过来,磅礴的大雨中一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素月的眼中重新迸发出生的希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这个时辰陪在王昭阳身边的清羽。

“师兄!”素月一瞬间从地上站起来,甚至连疼痛都忘记了。

只那么一会儿,清羽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大雨浇透,即便他的脸上沾着发丝、淌着水,他在素月的眼中依旧是光芒万丈。

只扫了素月的ρi股一眼,清羽便心痛的扭过头,“姜云霁,我将师妹留在这里,你就是这样帮我照顾的吗?”

“作为昊玥国的来使,你不应该叫我恒郡王吗?”姜云霁又戴上了他那副常用的面具,温和浅笑,语气平衡,“哦,我忘了,你是来接你们的王女吗?”

“王女?”清羽轻蔑的笑起来,怜惜的将素月护在身后,“想不到恒郡王对人云亦云的鬼话也深信不疑。她从来不是什么王女,而是王妃,我昊玥国二王子即将明媒正娶的王妃!”

“什么?”这个身份连素月自己都禁不住惊呼出声,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拓跋臻成亲,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这就是自己一直期待的答案,可为什么真正听见的时候,心会疼得好像被人剜掉一样呢?姜云霁的手不自觉得扶住胸口,脸上的表情却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是吗?那我岂不是应该送份贺礼给你们?”

“既然如此,她包袱中的东西,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吧!”姜云霁驱动着轮椅,让开一条路,“来人,送两位出去。”

这一刻,那一包东西在素月的手中像极了烫手山芋,扔下她舍不得,拿着她又觉得疼。

清羽回头看了一眼,便将素月手中的包袱拿了过去,弃如敝屣的丢在地上,“这样的东西,我们二王子的府上要多少有多少,恒郡王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似有金玉碎裂的声音,素月为里面的东西叫了一声疼,心里的疼却是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师妹,我们走吧!”清羽柔声说着,牵着她的手从姜云霁身边从容的走了过去。

清羽的大长腿素月本不容易跟上,加上ρi股上又忧伤,她噘着红­唇­,眉毛都快要拧到一处,“师兄,疼!”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皮外伤原不是大碍。

清羽还是将素月打横抱起来,“乖,等回到驿馆我就给你上药,师姐的药是最好的,保证药到病除不留疤!”

此时此刻的天气和感觉,一如他们下山的那一日。漫天的雨雾中,清羽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开的温柔,仿佛眼中只剩下素月。

素月的目光越过清羽的肩膀看向姜云霁,穿过密密匝匝的雨帘,她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她闭着眼,好像一只受伤的猫咪蜷缩在清羽的胸口,任由泪水肆意滑落。

再见了,云霁公子!

长宁城的驿馆客房内,早已经有人预备下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清羽将素月放下便要退出去,素月却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干­什么,你不是想让我陪你洗澡吧?”清羽温柔的看着她,眼底全是戏谑笑意,“好吧,反正小时候也看得七七八八,我就勉为其难再看一次吧!”

素月一瞬间缩回手,脸上也泛起羞涩的酡红。

清羽亲昵的捏捏她的鼻子,“好了,逗你玩呢!我才没空帮你,我也要回去洗澡了。”

屏风后面,有人正在往水中撒着东西,很快素月便闻到一股自己喜欢的栀子花的淡雅香气。第一印象是好的,不过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近身伺候,尤其是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浴桶旁边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仿佛是有人将她长乐府的闺房搬到这里,连站在旁边的那个人都那样熟悉,“小、小染?”

一张莹莹的笑脸在看到素月的满身狼狈之后落下泪来,小染哽咽的握住素月的手,“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谁欺负你了?”

“傻丫头,哭什么哭?”素月替她擦去眼角的泪,“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你待会儿帮我洗完澡,再擦上我师姐的药,保管药到病除不留疤。”

这是清羽忽悠她的,她现在正好用来忽悠小染了。

露珠儿的药是厉害,但是神奇到这份上还不至于吧?不过只要是她说的,小染总是深信不疑,“嗯,那奴婢现在就伺候你洗澡。”

素月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这样舒服的一个澡,如果不是ρi股在隐隐作疼,那简直是完美。沐浴之后,她全身放松的趴在软榻上,舒服的展开四肢,任由小染帮着擦拭滴水的头发。

之前疲于奔命的路途自然是不用说,即便是在姜云霁的府上,她也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放松下来的。

“小染,我感觉被你的手这样搓一搓、捏一捏,人起码都瘦了两斤呢!”

“啊?是奴婢的力气太大,捏疼你了吗?”

小染完全没理解到这是素月的夸奖,说她洗得­干­净、按得舒服。看她神­色­羞愧,素月噗哧笑出声,“傻丫头,我这是夸你呢!”

小染如释重负,讪笑着摇摇头,“姑娘也真是的,奴婢读书少,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跟奴婢说话直来直去的好。”

“怎么?我现在说话不是直来直去的了吗?”素月愣愣的看着她。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不是自己跟姜云霁在一起太久,连说话的习惯都被他同化了?

小染并不知道素月心里的那些想法,认真的点点头,“呃,奴婢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自己的变化有那么大么?素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过半载的时光,一切都变了样子……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三章 玉石俱焚

小染刚给素月上完药,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正是洗过澡的清羽来送药。

“师兄,你是早就知道我会受伤吗?”素月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本能的生出抵触,“若不然怎么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姑娘,你现在的心眼可真多。”小染嗔怪的看她一眼,“洗澡水是奴婢看下暴雨备下的,跟殿……跟清羽公子有什么关系。这药不过是常备的清热消炎药而已,我们远道而来,路上难保会遇到什么事情,这个自然是常备药之一啊!”

真是跟在心思多的人面前,自己的心思也变得这么多了吗?被小染一笑,素月立刻就不好意思起来,也顾不上药好喝不好喝,闭着眼一气灌了进去。

看她被苦得咂舌,清羽赶紧喂了颗酸甜的杨梅蜜饯到她嘴里,“看你这急吼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给你饭吃。”

“你就是没给我饭吃!”

这倒是真的,还没有到晚饭时间,清羽自然是没有安排晚饭,“晚饭让小染给你安排,王大人还在宫中,我得去随行伺候着。”

“你的脸?”许是担忧,许是不想他走,素月本能的拽住他的衣袖,“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父亲虽然立了我,但他心中总还是时常想念弘业,所以并没有将我的画像敬告天下。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倒是­阴­差阳错的成全了我来接你的打算。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虽然笑着,但素月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失落的,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到底还是不认同。她紧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你和你父亲相处的时间毕竟短,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关系,是不是我都无所谓,只要能看到你好好的,就足够了。”清羽爱昵的摸摸她蓬乱着头发的脑袋,“好了,我要进宫了,你好好休息。”

“小染,再帮她把头发擦­干­一点,快入秋了,要小心着凉。”他一面吩咐,一面起身。

素月心中纵然有千般的依赖,面上总还是要笑嘻嘻的,“哎哟,你真啰嗦,唠唠叨叨的像个大婶。”

“你……”清羽的指尖一指,终究只能在她鼻尖轻轻一刮,“我就是大婶怎么样?还是专门管你的,你有本事来咬我啊?”

素月真的张口咬下去,幸好清羽的手缩得快,“真是一言不合就动口,不理了你!”

他满脸傲娇的走出去,小染在一旁拿着帕子笑歪了嘴。

“笑笑笑,要笑死你啦!”素月没好气的嗔她一眼,小染立刻委屈的闭上嘴,“奴婢是太久没有看见你们好好的在一起,高兴嘛!”

是啊!那时候自己和他正因为武如烟冷战,所以什么多没说便离开了。她从未忘记小染追到城门外送别的样子,还有那一包饱含着情意的美食。

“小染,谢谢你!”素月侧身拉住她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

小染被她说得面上一红,用力的回握住素月的手,“在奴婢最需要的时候,是姑娘拉了奴婢一把。这份恩情,奴婢这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报答不了;下辈子,下辈子奴婢也要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大恩。”

“哪来的下辈子?”素月笑着嗔她一眼,“真是个傻丫头呢!”

“有的、有的,我娘跟我说了。像姑娘这样的人,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会有那么好的福气,这辈子才会遇到像殿……哦,不,是像清羽公子那么好的人。”

“是吗?”素月的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清羽伤她在先,姜云霁伤她在后,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坏事做得太多,这辈子才会遭此报应!

“小染,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你去帮我安排晚饭吧!”

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是需要休息的。小染又给她的ρi股匀上一层膏药才放心离开,“你安心休息,奴婢去去就来!”

素月假装困意上头,眯着眼含混的哼哼两声,等小染一走又立刻便睁开眼睛。她想抬头望天摆个忧伤一点的姿势,然而发现除了趴着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幕又一幕。她有好多的疑问,尤其是清羽为什么能及时出现?

可是她不知道应该去问谁,或者她谁也不该问。她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呆在清羽的羽翼下,等着他忙完之后去北边找到家人,然后如同下山时的愿望一样,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过简单而愉快的日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驱赶,姜云霁冷漠的表情总在眼前。也许不只是觉得遗憾,因为她还想狠狠的揍他一顿。她就不该好心让露珠儿替他治病,那样他们可能还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

想着想着,素月又心疼起那包金银玉器。想到那么­精­致的东西将会戴在如烟那个庸俗的女人身上,她就觉得是暴殄天物。她不该让清羽扔,她应该自己果断的扔掉,再狠狠的踩上几脚,玉石俱焚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这对狗男女才是。

最后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是不是药起了作用,她才不受控制的迷糊过去。

醒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色­也暗下来,小染就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着荷包。这画面让素月看着便觉得温暖,如同寒冬时节屋里点起的火盆。

她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的美好,但肚子却不争气的打起鼓来,“小染,我饿了。”

听到她的声音,小染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来了,来了,都准备好了。”

为了方便她吃饭,小染就在榻前放了两张凳子,凑到一起勉强能将准备好的菜都摆上。

糖醋排骨没有醋,酱肘子没有酱油,连白菜都是清炒的……

素月看着那一桌白翻翻的菜,眼里就要落处泪花来,“小染,你这是虐待。”

她一向喜欢吃重口味的菜,尤其是无辣不欢。

“姑娘,你现在有伤在身,要忌口。”小染理直气壮的给素月夹了一块­肉­­色­的糖醋排骨,“你常常,一样很好吃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四章 要幸福啊

素月哭丧着脸夹起那块排骨,最终还是无奈的放了下去,“没有辣椒我忍,连酱油醋都没有,这算怎么回事啊?”

“姑娘,你有所不知,奴婢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若是换皮肤的时候吃了深­色­的食物,新皮肤的颜­色­就会发黑。你,不想以后长成个黑ρi股吧?”

这只是民间传说,根本没有依据,若是真是长个黑ρi股,素月也不介意。若是可能,她还想长个黑心肝,这样便能更加的绝情,不给旁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小染,我现在是病人,如果饭菜不合胃口,没有营养,我的伤口是不会好的啊!”她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实在不行,你就赏我一口咸菜可好?”

“你都病了,怎么能吃咸菜呢?反正今晚的菜就是这些,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要把这碗饭吃完。”小染说着便将­鸡­汤盛到小碗里凉上,“还有这碗汤,一滴不剩的都喝了。”

药膳肚子­鸡­,从前素月最不爱喝的汤,现在却变成桌上最正常的一道菜。起码它该是什么味,还是什么味儿。

素月把心一横,“饭我就不吃了,你把汤盆给我吧!”

小染自己也知道这并非她所爱,“你,确定?”

“确定。”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素月果然是将那一盆­鸡­汤吃完了,看得小染目瞪口呆,“姑娘,你转­性­了啊?”

前路崎岖,她不想吃也不行,尤其还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反正横竖都是要吃的,不如选一个最补的。

为了维护自己在小染中的光辉形象,素月大大咧咧的一笑,“开玩笑,姑娘我可一直是吃苦耐劳,勤劳俭朴的典范啊!”

“既然是典范,那你把这些也都吃了呗?”

小染用眼神明示着桌上那些变异饭菜,素月怕消化不良,立刻撇过头去,“肚子装不下了。”

“可这­鸡­汤也不是你以前一顿的量啊?”

素月真是要给小染那副懵懂无害的样子跪了,但她和颜悦­色­的给她解释,“你看我现在是趴着的,吃过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小染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她这才收拾东西放素月一马,“姑娘,你可别怪奴婢,这都是清羽公子交代的。他担心你心情不好,不肯好好吃饭,再三叮嘱奴婢一定要想办法让你多吃一点,可不能让你钻了空子。”

难为他进宫吃晚宴还想要担心自己的这些细节,素月幽幽地叹了口气,“小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麻烦的人,什么事情都要别人­操­心?”

“不会啊!”小染很认真的看着素月,“奴婢觉得你就是太让人省心,省心到他们不为你­操­心都不好意思呢!”

明知道这是安慰自己的话,素月还是笑了,“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这也是师兄吩咐你的?”

小染倒是很老实,“清羽公子交代,要让你开开心心的。奴婢许久未见到姑娘,自己也希望能让姑娘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一样的人,一样的事,连房间里的布置都和从前很相似。尤其是屏风后面沐浴的那一套,八成是清羽从长乐府搬来的,这一路怕是废了不少的力气吧!

“姑娘?”看着素月怔怔的出神,小染轻轻的换了一声,“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除了心里,她哪里都舒服,可唯独这个地方,是别人帮不了的。

“你把这些菜都撤了,给我弄点糖水点心来吧!”

“嗯,你吃得不多,一会儿肯定会饿的,奴婢马上去。”

她现在根本是食不知味,哪里能有多饿,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独处而已。

“公子,你该休息了。”时至子时,姜云霁还在书房翻看着贾贵全的卷宗,手中的浓茶一杯接着一杯,烈风看着十分心疼。

“这段时间劳烦你为我奔走,你先下去休息吧!”他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我今晚就在榻上睡。”

“公子,那个女人还在素月的房间里,是去是留还请你定夺。”

初回府的那几天,姜云霁和如烟虽然是共居一室,但一个睡床,一个睡榻,目的只是疏远素月。现在素月走了,她也不该在这里自由散漫,享有那么多权利了。

“先送到后院去养伤,待到她伤好,我们也差不多该去封地,到时候在路上给她些银两安置即可。”

烈风跟随姜云霁多年,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能够改变。从前素月在的时候还能劝一劝,现在……

“哎!”烈风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他走了几步又似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姜云霁,“公子,现在知道那条密道的人太多,我想将它封死,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那些被幽禁的日子里,从密道进去看过姜云霁的不只是素月,还有那些烈风暗地里联络的、支持姜云霁的王公大臣。若不是他们集体在殿上向姜云清发难,他也许还要在凤栖宫中关上一些日子。

他们的逼迫和姜云霁的隐忍退让,才使姜云清那颗充满疑虑的心暂时安定。

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姜云清不会亲自到凤栖宫,或许那样他就一直不知道自己无法再站起来的真相。三五个月之后,他或许已经给了素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惜,没有如果!

姜云霁叹了口气,“已经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告一段落,封了吧!”

“对了,她房里的那些摆设,全部一样复原。还有她的那些小东西,能修的修,不能修的全部依样重新做。”

烈风刚跨出门槛,准备合上房门,闻言不由得一愣,“公子,你……”

这是要睹物思人吗?

当然,后面的话烈风还没问出来,因为他看到姜云霁已经埋头到卷宗里,将自己的脸都藏进灯火的­阴­影里。

素月的心里有一道伤,他的心里也有!素月的伤是他给的,他的伤是自己给的!

听到房门闭合的声音,他如释重负的松开紧握的拳头:月儿,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五章 回到从前

素月在梦里翻了个身,ρi股挨着床面差点就疼得叫起来,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十次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将来遇到叫如烟的一定要远远的躲开,她这辈子就和这名字犯冲!

清羽踩着晨曦进来的时候,素月正爬在榻上打着哈欠,眼角挂着亮晶晶的泪水。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关切之情自然流露,他想也没想便责问正在帮素月整理新衣的小染,“怎么姑娘哭了你没看见吗?”

小染完全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窃窃的笑着,“就算是你来,也是没办法的,所以奴婢只好放弃了。”

所谓关心则乱大抵便是如此,被她这样调侃之后清羽才反应过来,素月的虽然在流泪,但脸上并没有戚戚之­色­。

想明白之后发现素月正咯咯的笑着,眼泪依然不停的从眼角落下来,“怎么困成这样,昨晚没让你睡觉?”

“你知道我睡觉不老实,总是碰到伤口,没法好好睡。”说话间素月又打了个呵欠,“没事,过两天习惯就好了。”

她看清羽的脸­色­也不太好,便问:“昨晚宫宴到什么时辰,怎么我看你也没睡好似的?”

清羽似是被她传染一般也打了个呵欠,“皇上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好的酒量,拉着大人喝个不停。我们回来已经是子时,王大人喝得走都不动路,是被我们轮流背回来的。”

“我原本想过来看看你,又怕吵醒你,便回房睡了。”看到素月打了个呵欠,清羽又跟着打了一个,眼角都湿润了,“哎哟,不能再跟你说话了,你这传染病太厉害了。”

他转而向小染道,“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有?吃完饭带你们出去玩。”

这话素月最爱听,她差点就要从榻上跳起来,却被ρi股上的伤逼得冷静下来,“哼,就会哄我开心,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这也是清羽的临时决定,即便素月不说,他还是知道她没睡好的原因不只是因为ρi股上的伤。所以只想着出门能让她开心,细节的东西还没安排,“反正是马车,你趴着跟坐着也没什么区别吧!”

“那区别可就大了!”素月失望的翻了个白眼,“坐着可以从车窗看外面,趴着我从哪里看,从车帘子底下吗?”

清羽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立刻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关系,旺财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旺财是缙云观里的一条狗,夜里看家护院,白天便会被关进柴房,它总是趴在柴房门口,从门缝里望着来送狗食的人。

素月气得抓起压在身下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你才是旺财,你们全家都是旺财。”

“喂,你可是我的王妹,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哦!”清羽原本是想说句俏皮话,却误打误撞戳中素月的伤疤。看着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他连忙改口,“口误口误,是王大人的女儿。父王已经下旨,让王昭阳王大人收你做义女,你还不知道吧?”

那时候拓跋邯郸是说要给她找个义父,但她不知道会是王昭阳。看他慌慌张张的极力迂回,素月只能努力的扯出一个笑意,“是啊,我还不知道呢!如此说来,我应该先去拜会一下王大人才是呢!”

她的样子看上去越是没事,心里便越是有事,清羽真是后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那倒不用,他现在可是个醉鬼,等他醒了,自然会过来看你的。”

“是谁?是谁在说本官的坏话吗?”

素月正不知道如何答话,便听见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接着便有一个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今日的王昭阳看着更威风一些,人也更加亲和。

看到素月想起身施礼,他连忙几步上前制止,“你的个­性­自由不羁,早已是声名在外,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他这话素月爱听,她莞尔一笑,道:“看来大人也是个爽快的人啊!”

“不爽快些,大王又怎么舍得让你做我的义女呢?”他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住得可还习惯?这可都是……特意按照你的习惯摆设的哦!”他看向清羽,硬生生将殿下两个字模糊了过去。

“习惯,有你们的­精­心安排,怎么会不习惯呢?”素月笑得无比的得体,“不过,我想我暂时不能拜你做义父了。”

清羽和王昭阳吃惊不小,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月儿,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昊玥了?”清羽做了这么多功夫,为的便是能顺利的从姜云霁身边接走她。现在她和姜云霁分开,却不想接受这些安排,心里到底有何打算?

“师兄,你知道,我出来的目的是找我的家人,还没找到他们之前,我暂时不想考虑别的事情。”知道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素月的表情微微有些内疚。

曾经他们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去找家人,她却偏偏要坚持留下来照顾姜云霁。如今她却又拿着这个找家人的借口搪塞,虽然极力忍耐,但清羽的脸上还是露出微微的怒意。

他气鼓鼓的撇过头不再说话,王昭阳只好在一旁打圆场,“这事儿本不急于一时,既然你要找家人,那我便安排清羽陪你找。至于回不回昊玥,这个事情等你找到家人,我们再商议也不迟,对不对?”

素月感激的看了王昭阳一眼,“多谢大人体谅。”

眼看清羽还是不说话,她只能噘着嘴讨好的扯他的衣袖,“师兄,这一路可就要拜托你了哦!”

“哼,我才不要去跟你找家人,我现在的任务是保护王大人。”清羽没好气的挣脱她的手,却还是将枕头给她垫回身下,“你这样不服管束,以后爱去哪儿去哪儿。”

“大人,驿馆外有位自称蔺夫子的人,前来找素月姑娘。”一个侍卫前来通报,打断他们的聊天。

虽然那日他没有及时帮助自己,但这一路到底还是多亏他的照拂。素月迟疑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请他进来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六章 身体隐私

蔺夫子还是礼貌的给素月诊了诊脉,并且告诉她身体并不大碍,只好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复原。

“是姜云霁让你来的吗?”清羽的话直白而锐利,这也正是素月想问却无法开口的问题。

“不是,恒郡王忙着照顾夫人的身体无暇顾及一个已经离开的人,我来是因为我的好奇心。”蔺夫子的答案简单而直接,副作用便是刺的素月一阵心疼。

“好奇?好奇什么?好奇我会不会因为这点伤死掉吗?”愤怒轻而易举的战胜她的理智,她完全忘记了请他进来的初衷,“看到我这样好好的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极了玩具被抢走的孩子,蔺夫子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过并没有跟她争执,而是转头看向清羽,“我听采绿说你已经拿到帛书,可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还没有给她练习吗?”

“昨日太忙,她身上又有伤,所以还未曾给她。”那本来就是要给素月的,被蔺夫子一问,清羽自然从怀中掏了出来。

素月一拼凑上,果然和自己手中的那个花纹相接,应该就是自己手中这份的前部,讲述如何启用玉蛹中的武学修为。

“看来还有一部分,不知道在什么人手中。”

蔺夫子显然对上面的内容十分感兴趣,若是从前素月会毫不犹豫的给他研究。但是现在,无论她是否承认,他们都回不到从前的亲密关系了。

素月迅速的将帛书收了起来,“不管在什么人手中,恐怕都给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这个难说,万一是我找到了呢?”蔺夫子戏谑的笑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素月的表情僵在脸上,“你应该改改你的习惯,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率真可爱是她的个­性­,夫子不觉得难得吗?”素月尴尬得说不出话,清羽在一旁帮她圆场,“若是人人都跟姜云霁一样整天带着面具做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即便是知道他是在帮自己说话,可这话未免也太重了一些,素月赶紧拉了拉清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感谢你今日对月儿的关心,夫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么就请回吧!”清羽给素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你知道,你在这里对你们恒郡王可能会很不利的。”

姜云霁勾结昊玥挑衅朝廷的传闻早已经是满天飞,这是清羽在路上便听说的事情。他之所以对素月那样的态度,清羽能想到的便是为了洗脱嫌疑。

清羽的心中是后悔的,后悔当日不该轻信姜云霁那张伪善的面孔,不该轻易将素月的安危托付给他,才导致素月如今无法起身。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这分明是阳奉­阴­违,好在素月了解他的顽童­性­格,“我没话单独跟你说,你要说就当着他们的面说。”

“如果是关于你身体的隐私,你也要在这里说吗?”

他戏谑的笑着,素月的脸上又是大写的尴尬,却不得不遵从,“师兄,你们先出去一下。”

看得出她眼里还是有些害怕,清羽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好,我就在门外,不会离开一步的。”

听他如此说,素月方才如释重负。待到房门合上,蔺夫子的表情也正经起来,“今日过来,的确是受云霁的嘱托。”

光是这个开口,已经足够让素月震惊,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你发病昏迷之后,云霁派人通知拓跋臻找帛书的同时还让莫念去追查桑蚕族人的下落和收集相关信息,这个你是知道的。”见素月点头,蔺夫子才接着说下去,“昨天半夜,莫念回来的,带来了关于你身世的消息。”

“我的身世?”无非便是桑蚕族的后人,素月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看蔺夫子的神­色­便知道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别卖关子,你直接说吧!”

“你不是普通的桑蚕族后人,你可能是桑蚕族的圣女。”

“圣女?”素月觉得这个字眼太神奇,她抬手抚摸着颈上的玉坠,“夫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我父母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啊。”

养蚕纺纱的母亲,耕田种地的父亲,还有襁褓中的弟弟,无论素月怎么联想都套路不进圣女这个高大上的身份。

“当然,这也只是我们的推测,所以我建议你尽快出发去找到你的父母。”

莫念带回来的消息是,桑蚕族的圣女跟玉蛹有着天然的联系,只有作为圣女的人,才能在没有帛书指导的情况下,凭着自然的力量催动玉蛹中的武学修为。

他们所知道的,只有素月一个人。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也没有遇到过别的人,因为玉蛹一直在我的手中,不曾离开过。”素月放在枕头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她不介意自己是桑蚕族的人,但介意圣女这个古怪的身份,

“是的,你说得很有道理,毕竟我们对这个消失的民族并不了解。”蔺夫子难得一次没有反驳,也没有奚落,“但是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你这个身份传出去,你便会迎来比现在疯狂数倍的追杀。”

“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玉蛹里的武学修为,都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珍宝。你以后要尽量少用武功,免得被人看出来。”

蔺夫子的严肃的表情提醒着素月这件事的重要­性­,然后她看到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里,“云霁,他还是担心我的,对不对?”

还好蔺夫子早已经习惯她的这种不在点上,“是啊,都是痴儿!”

这比身份更让素月兴奋,她隐藏在心里的苦楚全部被唤醒,眼里渐渐泛起委屈的光,“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也要这么对我?”

蔺夫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他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还是好好找到父母,保住­性­命再亲自回来问他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七章 如坐针毡

蔺夫子扔下那模棱两可的话便起身离开,素月却趴在榻上出了好一会儿神。

清羽没有打搅她,先是关了两扇窗户,又帮着小染摆好饭菜才扶她起身,“适当的活动,对身体机能的恢复是有益的。”

趴得太久素月也觉得浑身难受,不过她还不能坐着吃饭,只能站着,“王大人呢?”

他先前跟着清羽一起在门口站岗,此刻却不见踪影。

清羽用勺子试了试粥的温度,方才将碗第给素月,“温度正好,可以下口。”

这是几个意思?他好像完全没听懂自己的话,素月有些懵逼的看着他盛着第三碗饭,“是送蔺夫子去了吗?”

清羽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很正经的说了句,“好了,月儿吃饭,王大人吃饭。”

王大人?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素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她压抑着想要尖叫的冲动,惶恐的看着清羽,“师兄,能别玩了吗?”

清羽没有说话,只是给她夹了一筷子清炒的芦笋,“好好吃饭,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看他和颜悦­色­,素月只能黯然的低下头扒饭。这里明明只有她、清羽、小染三个人,难道他还在防着谁吗?

这院子里安排的都是他们从昊玥千挑万选带来的自己人,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做给谁看呢?

清羽不但一面吃饭,还一面跟人聊天,仿佛那个位置上真的坐着王昭阳。

听他们谈论的内容都是关于瀛渊国民风朴素,经济富饶,当朝皇上很有作为一类的,素月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清羽放下碗筷,让小染把窗户打开透气,又把多出来的碗筷撤下去。

“王大人有很重要的事情出去了。方才外面有人窥探,不能暴露他的行踪。”

听他如此解释,素月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再看看窗户的位置,取了一个角度计算,偷窥的人应该就躲在外面的房顶上。关上窗户之后他的目光范围便只能看到自己和清羽,刚好看不见所谓“王大人”坐的那个位置。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素月还是有些不解,那么远的距离,他们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说假话吗?

“就是因为听不见,所以你那些问题才没有暴露啊!”清羽笑眯眯的给她夹了块糕点,“那个人,应该是会读­唇­的高手。”

素月不由得一惊,又扭头看了看推算出来的位置,果真是只能看见清羽一个人的口型。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的安全和放松,根本是不存在的!

“那、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也不是,只是要小心一些。”清羽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两国交战尚且是不斩来使,何况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们这种属于正常的往来。他们的提防属于正常,只是王大人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便被皇帝知道而已。”

就算没有生命危险,素月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这个在你不在我。”清羽的意思很明显,素月不走他是没打算走的,这一次他冒险前来,目的就是要带她回去。

看他神情坚定,素月知道要他打消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只要道:“我家人的位置你还记得吧?你挑个日子,我们早点出发吧!”

清羽还以为她答应回天陵,高兴得两三口扒拉完碗里的粥,“你慢慢吃,我现在就去安排。”

他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哦,对,你要带上云纹吗?”

“云纹?它不是在姜云霁的马厩中吗?”他们走得匆忙,完全忘了这回事,“是蔺夫子刚才一并送来的?”

看到清羽点头,素月便觉得更看不懂姜云霁了。他见识过天下奇珍,难道不知道云纹是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吗?他连那包金银细软都舍不得,怎么舍得云纹呢?

清羽只当她是睹物思人,便有些郁郁的道:“喂,那可是你从我的马厩里偷来的,难不成你还想像那包东西一样便宜他吗?”

“喂,你会不会说人话啊?”素月狠狠的鄙视他一眼,“带上,等我ρi股好了我还是骑马,才不要坐马车呢!”

不管姜云霁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送回来那就是她的东西,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驿馆里的日子是很平静的,立秋之后下了一场大雨,炎热的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素月ρi股上的伤也渐渐痊愈,黑­色­的血痂脱落,露出粉­嫩­的皮肤,果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小染每次给她上药的时候都要忍不住感叹一番,“姑娘,露珠儿的药真是神奇,改天你一定要帮我求一瓶啊!”

“开玩笑,不神奇能称得上神医吗?”素月得意的笑着,这是她最后一次上药,明天便能痊愈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带伤上路,可姜云清给王昭阳安排了太丰富的活动。不是参观监狱、就是游览军营,真是恨不得把整个瀛渊国都展示在他们面前。王昭阳毕竟是个文官,这种时候需要清羽陪在身边。

而清羽的身份特殊,他也希望可以亲眼见识瀛渊国这些不被外人知晓的核心,尤其是军营。

素月也不能自己上路,所以寻亲的行程只能一拖再拖。

“师兄,你要是再不陪我,我可就要自己去了。”伤好了,素月的底气便足了。万一遇到拦路的阿猫阿狗,她也有自行解决的能力了。

“这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清羽一脸的委屈,“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没办法啊!”

“对啊,我就是理解你,所以才想着我们双管齐下。等我找到家人,说不定你的事情也正好办完,那样不是很好吗?”

这个建议听上去不错,可为什么从她口中说出来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清羽试探的问道:“这样我们就能早一点回昊玥了,是吗?”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这一路行来,武国忠那赶尽杀绝的德行,昊玥她怕是回不去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八章 局中之局

清羽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抛下王昭阳跟着素月一起踏上寻亲之路。

他们动身不久,姜云霁就收到烈风的回报。

“看情形,她的伤已经痊愈,可能出于安全的考虑,换了一身男装,骑在云纹背上更显得意气风发。公子,这下你也可以安心了。”

素月的身份尴尬,清羽的身份也难免走漏,前面的路他们不好走。姜云霁想起来就觉得忧心,“还是让影子卫去跟着她吧!”

“且不说影子卫不在会对你的安全造成多大隐患,如果素月发现他们的存在,你觉得她还能安心去找家人吗?我们之前做的那些功夫,是不是都白费了?”

烈风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将姜云霁的心淋得湿漉漉,“是啊,我现在连关心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呢!”

哀怨、惆怅,那是从前在他脸上不会出现的表情。烈风的手心痛的搭上他消瘦的肩膀,“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总以为熬过那个没有关爱的童年,一切就会变得好起来,然而他的身体和感情都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重创。

姜云霁收敛心神转而问道:“这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有没有确定到底是谁跟昊玥联手杀了贾贵全?”

“根据夫子和王昭阳的接触,还有采绿带回来的消息,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拓跋大王的主意。素月曾说过在宫中见过那个刺杀她的人,我们可以确定那边的人是武国忠,但是这边的还是有疑点。”

将素月的影子从脑海中驱散,姜云霁渐渐恢复恢复了智慧和冷静,“什么疑点让你如此困惑?”

“公子应该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数次追杀,还有雁城的事情,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姜子睿。可试问姜子睿若是跟武国忠早有勾结,那杀手便不会在雁山猎场藏匿行踪,素月只怕早已经香消玉殒。她还活着,就是对姜子睿清白的最好证明。”

姜云霁点点头,“那么你怀疑是西宫啰?”

烈风却意外的摇了摇头,他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怀疑是皇上。”

姜云霁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因为这件事的最大得益者根本是他。既可以威慑两宫不要搞那么多小动作,又可以除掉自己这个碍眼的恒亲王,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不敢去相信这个结论,都说长兄如父,那是他唯一的嫡亲兄长,他不敢相信他会用挑战国本的方法来除掉自己的亲弟弟。

“加上这次王昭阳大人的来访,他一直客气礼待,奉若上宾,难道这不是发难的机会吗?然而他并没有,还谨小慎微的不愿意让他们知道,难道不是此地无银吗?”

烈风的分析直击姜云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是他不敢触碰的痛,“这些年的努力,到底还是白费了。”

“公子,你别灰心,朝廷中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虽然姜子睿­阴­狠,但是这么久以来,他心中对你的能力还是十分认同的。”

想起素月折磨他的那些鬼主意,他都傻乎乎的照做,有时候也觉得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狠辣,还有一点傻傻的憨厚。

姜云霁浅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你是想让我投靠东宫?”

烈风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着手安排收拾行装,我们应该去封地了。”

目光交汇,两个人都淡淡的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了然,也是一种释然。

“你做主,安排去吧!”自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之后,姜云霁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该带的人带走,该留的人留下。”

当夜,姜云清便收到这个消息,高坐在龙椅上的他一脸的得意,“哼,想不到朕没催促,他倒是挺自觉的。”

“当然,他自知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便如同丧家之犬,哪里还敢再有别的动作。”大管家漏夜前来,讨好似的汇报着,“皇上不知,那一日他发脾气将素月打得是皮开­肉­绽,奴才特意叫王大人知晓。当王大人的侍卫到来的时候,奴才又特意让他进去。如此,昊玥那边,他这辈子怕也是没机会再去了。”

“好,很好!”姜云清连拍了两下桌子,兴奋之情不言而喻,“你做得很好,朕要好好赏你。”

那日清羽的突然离开本来就让姜云清疑心,还以为是姜云霁自导自演的苦­肉­戏,想不到都是这个卧底的安排。心中的疑虑尽消,这一次他十分确定,姜云霁是真的俯首帖耳了。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姜云清的大手一挥,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忠于皇上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讨赏。只是,只是奴才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皇上恩准。”

“说吧?美女还是珠宝,朕都满足你便是。”

“恒郡王即将迁居封地,他想带奴才随行。但奴才的家人亲眷都在长宁,奴才不舍得,所以想请求皇上免了奴才这份差事,请皇上恩准!”

一阵风过,烛火摇曳。

姜云清的笑容渐渐在脸上隐去,他淡淡的看着地上俯身叩头的人,眼中渐渐露出杀意,“你是朕的子民,忠诚于朕是应当的。你是恒郡王的家奴,你的去留应该由他决定,而不是朕。”

“皇上,此次迁居,他就带了奴才一个管家,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大管家从失望中带起头来,满脸惶恐的哀求。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大管家,他理当信任你。”姜云清随手拿起桌上的折子,神情微有些不悦,“何况,只有跟在他身边,你才能更好的效忠于朕。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大管家当然明白,他从心里到眼里都明白,他只是一双眼睛,一双姜云清安Сhā在姜云霁身边的眼睛。可是他老了,江北虽然是富庶之地,可是他舍不得府中的妻儿老小。

“皇上,此事再无转圜了吗?”他的声音里透出一抹苍老。

姜云清刚刚拿起的折子又放了下去,“朕乏了,你跪安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三十九章 再遇阿齐

出发不过两日,便遇上七夕节。

素月本意是抓紧赶路,但见这座无名的小镇热闹非凡,清羽便动了贪玩之心。想着这段时间素月虽然看上去脸­色­平静,但其实内心应当是苦不堪言的,他便和小染合计留在这里过夜。

刚吃完午饭,素月便催促这上路,小染却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又是看大夫,又是吃药,止住疼已经是傍晚时分。

素月看着天边的晚霞只得叹气,“看来,今晚只有在这里住下了。”

小染满脸羞愧的看着她,“对不起啊,姑娘!”

“傻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呢?”素月并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所以很贴心的安慰着,“好好休息,我一会儿让小二把饭给你送到房间来。”

“嗯。”一席话让小染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不过想到出发点是为了让素月真正开心起来,她又来了­精­神,“方才看到街上在布置花灯,想来今晚一定热闹极了,不如你们出去看看吧?”

从前素月是最喜欢这些的,只是最近有所冷淡。但这不妨碍清羽顺着话茬往下接,“那你呢?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当然。奴婢一会儿喝完药就睡觉了,不需要自己照顾,更不需要你们照顾哦!”小染愉快的眨眨眼,见素月不说话又噘起嘴来,“姑娘,你就去吧!奴婢耽误了你的行程,你去看个热闹就当是奴婢的赔偿,可好?”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素月实在是没办法拒绝,“那好,你好好休息哦!”

清羽跟在素月身后出门,悄悄的冲着小染挤了挤眼睛,小染也冲着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今晚的街道果然是十分热闹,到处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表情都能用两个字概括:愉悦。

清羽兴奋的冲着各­色­花灯指指点点,素月的表情却永远是不咸不淡,偶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当是对他浪费那么多唾沫的奖励。

这可让清羽头疼不已,从前这些都是她的最爱,如今却像是免疫一般。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个卖面具的铺子,他立刻买了两个。

一个猴头给了素月,一个猪脸呆在自己头上。他摇头晃脑的扮成猪的样子,素月却黯然的转过身去。

那白­嫩­­嫩­的大胖脸,让她想起了姜云霁的那个胖头娃娃。

“月儿,你怎么了?”清羽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到她眼中闪着亮晶晶的泪光。

“我没事,真的没事。”嘴上这样说着,眼泪却是无法抑制的流下来。素月拨开他的手,朝着反方向飞奔而去。

“月儿,”清羽只是微微一愣便立刻追了上去,“月儿,你等等我。”

素月身体娇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突右闪,清羽追到一座拱桥上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他懊恼的摘下面具,靠着拱桥的栏杆上喘气,反复检讨着是哪里出了错……

素月疯跑到眼泪不再流下来,方才停下脚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许是不想让清羽看到自己的泪,也许是不愿在他面前想起姜云霁……

这里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岸边,清澈的河水倒映着两岸繁华的灯火,素月却只能感觉到一阵凉得透心的孤独。

“阿束?”

一个孩子般清澈的童音从身后传来,吓得素月一个激灵,都出了长宁还能冤家路窄,这点也太背了吧?

素月一面默默的祈祷着是自己的听觉失调,一面加快离开的步伐。

飞快的走出好一段路,再没有听见那个声音响起,素月才放下心来。她严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也许这镇上也有一个叫“阿束”的人,或者很多个也不一定。

可当她一回头,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她的身后是一张放大的面孔,阿齐的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阿束,你可真调皮,可我总能找到你的。”

面具下,素月的眼睛瞪得溜圆,不过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狡辩,“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素月想绕过他回去找清羽,可她往左、阿齐便往左;她往右,阿齐便往右;根本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阿束。”素月的语气中透出愤怒,若不是这里有那么多人,她想她一定会忍不住出手。

“我知道,他们都叫你月儿嘛!”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我的感觉从来没有出过错。我从长宁跟着你到这里,就是想看一看你蒙上脸的样子。如今看见了,我就知道我的感觉是对的,你就是我的朋友:阿束。”

“什么?你跟着我从长宁到这里?”那一秒,素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嗯。”阿齐很认真的点点头,“我后来去恒亲王府找过你很多次,我把侍卫房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你。直到那天我在城门口飞的时候看到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是你了。”

素月的内心是崩溃的,还好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形,至少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还是那个从前被他追杀过的。

如此一想,她便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王爷派我执行任务,你不要打扰我。”

她的这个理由果然成功的唬住阿齐,不过他很快就噘起嘴来,“执行什么任务你肯定是不会说的,那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再好好的看看你的脸。”

“那不行,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素月本能的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将手覆在面罩上死死按住。

阿齐立刻跟了一步,“哎呀,我都看过了,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

说的也是,走了这么久,素月还是第一次戴面具。虽然交手那天的光线比较暗,但是他真的完全没认出来吗?还是他不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阿束,而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他的任务目标?

短短的几秒相持,素月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着。而他完全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如同一个等着发糖的孩子。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章 阿束阿素

摘还是不摘,这是个难题!

“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把在皇宫遇到你的事情说出去吗?”见素月半晌不说话,阿齐有些急了。

素月点点头,她的确有这个顾虑。

“我在此立誓,绝不会将阿束的行踪告诉任何人,若违此誓,必定不得好死。”素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极其郑重的发了个毒誓,“这回你该放心,摘下来让我看看了吧?”

可素月不但没摘,更是向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非要看我的脸,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我难道不应该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吗?”阿齐似乎是有些生气,跟着往前进了一步。

“朋友?”这个称呼让素月觉得意外,她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交情,“你凭什么觉得你是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我说我们交个朋友,你答应我了啊!”阿齐的脸上是大写委屈,“难道你想反悔?”

面具下,素月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这都算不上反悔,那天她明明只是敷衍。

瞥见人群中出现清羽的身影,素月终于把心一横,“就你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有没有跟着你?比如你的其他朋友什么的?”

“阿齐没有别的朋友,阿齐只有阿束一个朋友。”虽然不明白素月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还是很诚恳的回答了。

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清澈诚恳的眼神,素月的心又莫名的变得柔软,“其实,我还是很怕你,我怕你会杀我。”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阿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你是坏人吗?”

素月终究轻轻的摘下面具,露出莹白如玉的面孔,“你不觉得我很面熟吗?”

“当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身段很熟悉,所以我总想知道你是谁。在城门处偶遇的时候我更觉得你面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看到素月摘下面具,他显得十分高兴,丝毫不在乎她脸上写着的冷漠和防备,“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是朋友了啊!”

“朋友吗?”看他作势要过来,素月又警惕的退了一步,抬手摘下自己的发冠。青丝披散而下,女儿家的气质凸显无虞,“现在,你觉得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你,是你!”阿齐这时候才想起来,当日在房顶上,素月看着她的表情是恐惧,然后就是拼命的逃逸。

“对,是我,就是我!”素月又将面具带了上去,“所以我不是你的朋友阿束,我是你的目标,你要杀死的敌人:素月。”

“不,不,你不是我的敌人。”阿齐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是半晌也没组织好语言。

震惊和紧张让他忽视了正在靠近的清羽,直到后颈处传来的重击让他昏迷,他才刚想起素月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清羽找了很久才找到素月的踪迹,看到她站在小河边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走到近处,又发现素月藏在身侧的手频频暗示危险,他更是紧张的心跳都加速了。若不是多年的默契,他非得扑上来决一死战不可。

看到阿齐倒下,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怎么样,你没事吧?”

素月摇摇头,将发冠重新挽了起来,“那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是自己问的吗?清羽扭头错愕的看着素月,“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问我?我说直接扔河里行不行?”

“当然不行。”素月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可是,她一时也不知道应该给他一个什么去处,“算了,先扶回客栈,绑了再说。”

只当是他们带回来醉酒的朋友,客栈里并没有人在意。等到将阿齐五花大绑到凳子上,素月才拿了些冷茶泼醒他。

阿齐想含混的叫了声疼,方才睁着一双好像没睡醒的眼睛看着素月和清羽,“阿束,你­干­嘛把我绑起来啊?”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无辜,相形之下素月感觉自己像个罪人,“跟你说了,我不是阿束,我是素月。”

“哦,那就是阿素嘛!”他丝毫没意识到素月愤怒的来源,很不舒服的挣了几下绳子发现挣不掉,“阿素,你帮我解开吧,这样很不舒服啊!”

“那你还要杀她吗?”回来的路上,素月已经将事情的大致经过都告诉了清羽。如果不是素月拦着,他肯定会立刻结果这个叫阿齐的杀手。

“不杀了,我刚才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禀告父皇,说我不想杀你,他也答应了。”他虽然回答了清羽的问题,目光却是完全看着素月的,“你快把我松开,咱们可以做朋友了。”

这也太戏剧了吧?素月有点懵,“父皇?你叫他父皇?”

五湖四海之内,能够称皇的除了姜云清没有别人!

“是啊,你觉得我不像皇子吗?”说起自己的身份,阿齐还颇有几分得意,“呃,现在我知道你的全名叫素月,你也应该知晓知晓我的全名,我叫姜子齐,是瀛渊国的五皇子。”

这一刻,素月只觉得头疼欲裂,“那日在猎场,派你来杀我的,也是你父皇?”

看到姜子齐点头,素月的心凉了半截,“那你为什么还要乔装,你怕东太子吗?”

听到“东太子”三个字,他的神情立刻就变得不屑,“哼,我才不怕他呢!他除了惹父皇生气还会做什么?一点都像阿齐,阿齐才不会让父皇­操­心。”

素月拍了拍桌子,“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躲着他?听见他来了就跑?”

“阿素,你不能凶我。”他委屈的噘着嘴,不过还是照实说道,“其实,是父皇不想让他知道啦!”

清羽拍了拍素月的肩膀,状似无意的挠了挠脑袋,素月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阿齐的脑子有点问题,其实素月也觉得他的智力似乎与常人不同。

想到可能是个被父亲利用的可怜孩子,她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好好,那我再问你,你父皇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杀我?”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一章 风云诡谲

“之前没说,不过后来我猜到了。”似乎是想起什么,阿齐颇为得意的笑起来,“不是父皇要杀你,是一个叫“故人”的要杀你。阿素,你知道故人吗?”

这世上还有人叫“故人”吗?

素月和清羽相视一眼,都有点搞不清状况,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阿齐可能忽略了。

素月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阿齐最聪明,你能把你父皇的原话跟我说一遍吗?”

“口渴。”

看他一脸单纯无知装傻,这个摆谱的点倒是取得极好。清羽愤愤的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阿齐却十分不给面子的扭过头,“我要阿素喂。”

素月的心里十分不想喂,不过还是忍耐着接过杯子。

“阿素喂的水是甜的,还要。”

一想到他的姜云清的儿子,一想到姜云霁受得那些苦,一想到自己和姜云霁被迫分开,素月的心里就有火。

“甜啊,要啊,那就多喝点。”她将茶杯搁在桌上,直接端起了茶壶。将茶壶嘴塞进阿齐的嘴里,她就抬起壶身一阵猛灌。直灌到他脸­色­发红,双腿开始挣扎,才停下手来,笑得人畜无害,“怎么样,好喝吗?还要吗?”

她以为他会害怕,结果他只是咧着嘴嘿嘿一笑,“好喝,爽。但,不要了。”

素月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爽就好,那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求父皇不要让我再杀你,我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跟我一样使鞭子的,我想跟你做朋友。”阿齐清了清嗓子,极力模仿着姜云清的语气,“原本也是帮故人的忙,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完全没有找到可用的信息,素月叹了口气,“当时跟你一起来杀我的还有一些人,你跟他们是怎么汇合的?”

“你先帮我解开。”

每到关键的时候他就跳出来谈条件,素月烦了便不再理他,“师兄,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啊,我听店家说隔壁的烤­乳­鸽不错,来两只尝尝?”清羽会意,立刻就要去开门。阿齐立刻就慌了神,“哎哎,又好吃的你们也带上我啊!”

素月很惊喜的看着他,“好啊,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阿齐的小嘴又瘪起来,“阿素,你好讨厌,你不解开我,我怎么给你拿我们联络的东西?”

“你说位置,我来拿。”听他口吻松动,清羽立刻就回来帮忙。不想,又吃了个闭门羹。

阿齐很是嫌弃的侧身避开,“流氓,我的身子可是你能乱摸的,我要阿素。”

明明说这话的才是流氓,他却偏偏一脸的理直气壮。素月有些无语,却还是耐着­性­子走过去,“说吧,在哪儿?”

依照他的提示,素月从他的怀中摸出一支信号烟火。这种东西到处都是,不过各家的烟火都是特制的,只能依照在天空上绽开的形状来分辨。

素月很难从外观看出什么,她转身便递给清羽,“你看看,可认得出是哪家的?”

“武家的。”姜云只在手中颠了两下便得出确切的答案,对上素月质疑的目光,他又加重语气,“我见过一次,绝对是武家的。”

那么一直跟武国忠勾结的不是东宫、也不是西宫,而是当今皇上姜云清!

那么贾贵全的死根本就是他做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陷害姜云霁。他将姜云霁幽禁在凤栖宫中,根本就是他故意演给天下人看的戏。

太有心机,太沉的住气了!

素月看着坐在椅子上左右挣扎的阿齐,眼底仿佛要喷出火来。她忽然站起来,抽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朝着阿齐一步步走过去。

“阿、阿素,你,你要­干­什么?”阿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素月,哪怕是在雁山猎场搏杀的时候。

他本能的想往后退,奈何凳子不动,他又用力过猛,“吧唧”随着凳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阿素,你绑我我都没生气,你要是杀我,我可就要生气了。阿素,你是阿齐唯一的朋友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会死在自己的朋友手里。

素月的匕首在他颈上停了几秒,转而移向他的身后,挑开了那个绑缚着他的绳结。

不理会清羽诧异的目光,素月背过身去,“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阿齐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揉着发红的手腕,“我不走,你刚才只要我回答完问题,你就要带我去吃烤­乳­鸽的。”

这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素月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威胁­性­的晃了晃手中的匕首,“你是想死在我手里吧?”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清羽心里确实跟明镜一样,从素月割断绳子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再杀他。他走过去拍了拍阿齐的肩膀,“算了,她心情不好,我带你去吧!”

不知道是吃的吸引还是真的害怕素月了,这一次阿齐没有拒绝清羽。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从房间里走出去,素月仿佛是像脱了力一般跌坐在凳子上。如此风云诡谲的皇城,也不知道姜云霁怎么样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没忘记给素月带一只,可看到阿齐还没走,她又有些恼火,“吃也吃了,你怎么还不走?你是属癞皮狗的吗?”

“当然不是!”阿齐气呼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十分严肃的纠正,“父皇说我是属老虎的,大老虎你知道吗?”

素月看着清羽,哭笑不得,“你把他带回来的,反正去留你决定。”

怎么又变成自己的事儿了?清羽的脸一瞬间便垮了下来。

阿齐的智力虽然像个孩子,但是眼力劲还是有的,一见气氛不对,立刻就开始抱清羽的大腿,“哥哥,哥哥,阿齐今晚跟你睡啊!阿齐很乖的,只要小小一个位置就可以了。”

果然是跟他父皇一样看人下菜,清羽翻了个白眼,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你方才不是说我是流氓吗?不怕我今晚趁夜非礼你吗?”

阿齐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求助似的看向素月,发现她专心致志的吃着烤­乳­鸽,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二章 暴露无遗

气氛就那么僵持着,素月吃完­乳­鸽抬头才看到两个雕塑一样站在屋里的男人,“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去睡觉?想给我当门神吗?”

“阿素姐姐,我害怕,我想跟你睡。”

阿齐的话音落下,就被清羽提溜着衣襟拖了出去,“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窗外的月­色­皎洁,素月却睡意全无,她趴在窗口看着外面还没有散尽的夜市,心中涌起许多的无奈和孤独。

她现在已经不想赶路,她想回去,回长宁去告诉姜云霁这一切都是姜云清的­阴­谋诡计。可是,同时她又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知道的这些,姜云霁早已经知晓。那便会让自己比现在更难过一百倍……

翌日,素月顶着黑眼圈打开门的时候,阿齐已经笑眯眯的等在门口,“姐姐,你起来了。”

“你有那么多兄弟姊妹,还缺我这个姐姐吗?”素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径直关上门下楼吃早饭。

“可是他们都跟你不一样啊!”阿齐也不生气,颠颠的跟在她ρi股后面,“姐姐,我今天早上想起小笼包唉,你带我去好不好?”

他那不要脸的样子,让素月想起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若是没有分开,他是不是也像这样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要吃的呢?

看着皮薄馅大的水晶包,阿齐的眼里就要放出光来。小二刚一放上桌,他便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却被烫得左手颠右手,右手颠左手,既舍不得放下,又送不到嘴里。

素月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趁着他换手的空挡用筷子一夹,便将水晶包稳稳的固定住,“你都不会用筷子的吗?”

阿齐很诚恳的点点头,“在宫里都是嬷嬷喂。”

“那你出来执行任务怎么办?”

素月还没来得及将水晶包放进他面前的碗里,阿齐便伸长脖子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烫得他直吐露舌头,“用手啊!不过,一般父皇也不会让我走太远的。”

素月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把那个水晶包全部吃掉,“那你跟着我们这么多天,都是用手的吗?”

相对素月的吃惊,阿齐的脸­色­太淡定,“是啊!没有嬷嬷伺候的时候,我都是这样的啊!”

他又要用手去拿包子,素月一筷子敲在手背上,疼得他赶紧缩了回来,“你是位公子,怎么能像街边的乞丐一样呢?”

“可是,我饿啊!”

他理直气壮得让人无言以对,素月将手中的筷子放到他手中,“用这个。”

阿齐为难的看着她,“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会的。”素月自己也拿了一双筷子在手中,“来,你看着我怎么做的。”

清羽和小染下来的时候,阿齐已经学会用筷子吃包子了。也许是因为心思纯净,他学东西很快,让素月颇为惊喜。

看到阿齐,小染的眼睛闪了闪,却又不好意思问,整个早饭时间都在偷偷的看他。

这一切,都被素月看在眼里,“好看吗?”

“啊?”小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霎时间羞得满脸通红,“姑娘!”她羞赧的唤了一声,语气颇有些嗔怪。

小女儿家的心思素月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她从没有什么门第之见。但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只能趁早将她的心思扼杀在摇篮中。

“阿齐,吃完这顿,你就该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里?”阿齐忙着将最后一只虾饺塞进嘴里,“我才不要回去,宫里无聊透了。以后,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是姐姐的小跟班。”

“阿齐,你是皇子,不能这样到处乱跑。”素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姐姐,“你出来这么多天,你父皇会着急的。”

“他才不会呢!”

似乎阿齐对姜云清的印象,并没有素月想象的那么好,“为什么?”

“他只关心我武功好不好,只关心我能不能帮他杀人。虽然有时候他也很迁就我,但我总能感觉到,他对我不像别的皇子那样!”不熟悉的时候还会有所隐瞒过,强自镇定。如今阿齐已经算是完全信任素月一行,便将心里的埋怨暴露无遗。

“那一年我练功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他只来看过我一回,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阿齐,你要快点好起来,父皇还等着帮父皇上阵杀敌呢!”

这话在素月听来颇有几分耳熟,她看了清羽一眼,发现清羽也感觉到。因为从前他们受伤的时候,天一也是这种语气。

不过,姜云清是那样­阴­险的人,能算计自己的亲弟弟,当然也能算计自己的亲儿子。

“好了,傻孩子,你要相信,你父皇始终是爱你的。否则,哪有那么多嬷嬷伺候得你衣食无忧,连吃饭都不会。”即便这样的安慰连素月自己都觉得无力,可她还是说得和颜悦­色­,“你之前不是还说,你父皇是最喜欢你的吗?”

“那都是假的,虽然他总是说东太子和西太子办事不利,可每次他们犯错他都会帮他们收拾残局。而我呢?我就算死在外面他都不知道。”阿齐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

正在这时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叫花子,杵着竹竿,拿着破碗,挨桌乞讨。

阿齐立刻来了­精­神,将所有蒸笼里剩下的东西都扒拉到一处,全倒进乞丐的碗里,“够吗?够吗?”

他的神情变得雀跃,如同是遇见失散多年的亲人,看得素月嗔目结舌。连那两个乞丐都不好意思的频频客气,“够了、够了,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素月忽然扯下阿齐腰上的鞭子将其中一个拖了回来,厉声道:“把东西拿出来!”

“不就是几个包子吗?舍不得就不要给啊!”那乞丐毫无惧­色­的将碗里的东西全扣在桌上。

惹得阿齐跟着不悦,“姐姐,你­干­什么呀,这是我主动给他们的啊?”

“我再跟你说一遍,拿出来!”最后三个字,素月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蹈覆辙

阿齐想要上前求情,却被清羽拉倒一边,“傻小子,他偷了你的银子。”

“啊?”阿齐低头看了看自己系在腰上的荷包,果然已经不见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他有些生气的看着那乞丐,“你缺银子可以直接跟我说,怎么能偷东西呢?”

大约是看阿齐人好,被变故吓得躲到门外去的那个小乞丐又折了回来,“哥哥,对不起,我阿娘病得快死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求你饶了我们这一会吧!”

她说着便有眼泪掉下来,被素月束缚着的那个老乞丐,眼中也泛起泪光。

素月的手劲一收,鞭子便松了下来,“银子你们可以拿走,荷包得留下。”

那两个乞丐千恩万谢的离开,阿齐摸着失而复得的荷包,满脸的喜悦,“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个荷包对我很重要啊?”

那个荷包已经很旧,磨破的地方都用歪歪斜斜的针脚缝补过,根本不符合阿齐这个皇子的身份。若不是心爱之物不会带这么久,若不是心爱之物也不会带得这么旧。

不过素月并没有告诉他,而是敲了敲他的脑门,得意的一笑,“因为我是你姐姐啊!”

这个答案,阿齐满意,他随着素月笑起来,“这是我母妃的遗物,我可喜欢了呢!”

明明是那样悲伤的话,他却能笑着说出来,素月的心不由得一疼。原本想敲敲他的脑袋,转为捏了捏他的脸,“好了,吃饱喝足,我们也该启程了。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当然,没有人比姐姐更心疼我了。”他亲热的挽上素月的胳臂,“姐姐你知道吗?我们明明才见过没有几次,我却感觉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哎!”

那难道不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吗?

清羽看着他们的身体贴的那么近,如同喝下一壶醋般的酸涩,立刻上前拨开他们,“唉唉,既然你这么了解你姐姐,难道不知道她现在的意思应该是上楼收拾包袱了吗?”

“反正我没有,你们随便去。”阿齐一脸的嘚瑟,转而看向素月,又像是一个乖孩子,“姐姐,我陪你回房啊?”

“不用,想来你也没收拾过东西,你跟清羽哥哥去,学着怎么收拾的。一会儿到街上,我们给你置办一套,这样才像出来行走江湖的嘛!”她将鞭子系会他的腰上,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清羽一脸的嫌弃,可谁让这是素月的安排呢?何况跟着自己,总比让他找机会粘着素月好!

他一抬手勾住阿齐的肩膀,“阿齐兄弟,我们走吧!”

“姑娘,你刚才是刻意提醒我吗?”收拾东西的时候,小染怯怯的向素月问道。

姜家人自然都是好看的,对小染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素月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的答道,“我并没有门第之见,也不是阻止你们,只是千万里的距离,希望你想清楚,免得以后受苦。”

“嗯,奴婢知道了。”小染没有辩解,只是乖顺的点点头,“奴婢会把握好分寸的。”

“小染,你是好孩子,有时候家和情意是不能两全的。”素月将包袱跨到肩上,爱昵的摸摸她的头,“对这里,我们都只是过客。”

姜云霁对她的打击很大,如同在心里给她种下­阴­影,她不想小染再重蹈覆辙。

小镇的晨市很热闹,不便骑马他们只能缓缓步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素月又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她躲在一个拐角,警惕的向他们招手。

素月没有惊动他们,只说要买些东西便一个人走了过去。

“谢谢你们的好心,大夫已经去给我阿娘看病了。阿爹让我来告诉你们,方才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窥探你们,请你们小心。”

她看上去也很害怕,说完话便转身朝着小巷子里跑了。素月的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但扫视人群的眼神中已经微有审视。

人潮熙熙,她实在是没有看出哪里又可疑的人。不过,敌人肯定是有所防备的,只有叫花子那样不受重视的,反而能看到更多隐藏的危险。

她跟上队伍,并且给了清羽和小染暗示。至于阿齐,他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很热闹,如同初出天陵的素月,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依照他的武功底子,遇到危险的时候,应该不会失手。

知道危险正在逼近,他们自然加快脚步,转出集市后便开始纵马驰骋。然后并没有跑出多远,果然遇到前后围堵的追杀者。

不等素月吩咐,清羽和小染已经带上蒙面巾,不管对方是谁派来的,他们的身份都得越迷离越好。

素月也递了一方给阿齐,那是她刚才从一个摊子上买来的绣帕,没有现成的,只能凑合用了。

阿齐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姐,这个带上好看吗?”

“我们都带,你一个人不带吗?”素月懒得跟他解释,塞到他手里便先戴上了自己的。

看到大家都带着,阿齐也觉得挺好玩的,“姐姐,为什么那些人也带着?他们跟咱们是一伙的吗?”

素月很淡定的勒住马缰,抽出了身侧的长剑,“不是,他们是来杀我的。”

阿齐的脸上是大写的“懵”字,“怎么会这样?父皇不是答应我不杀你了吗?”

“他只答应不让你杀我,没答应不杀我。当然,也可能是故人的安排。”素月没有时间跟他解释,敌人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使剑的素月比起用鞭子的她自然是逊­色­不少,但是还好有阿齐和清羽的帮手,十余名杀手很快就被他们斩杀殆尽。

“哥哥,看不出来你的武功还挺好嘛!”一夜相处,阿齐对清羽的态度好了许多,“倒是姐姐,不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厉害了。”

“开玩笑,武功不好能跟在你姐姐身边吗?”吃醋的时间已经过去,有人赞赏清羽自然是高兴的,“想不到,你的武功也不赖嘛!”

“那当然,武功不好能跟在姐姐的身边吗?”他学着清羽的口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四章 他的势力

素月蹲在地上检查着那些人的尸体,他们衣着­干­净,并没有半点关于身份的线索。

看她神­色­不安,清羽轻轻的宽慰道:“不碍事,不管来多少人,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素月只是因为蔺夫子的提醒将鞭子收起来,真是遇到强敌,她肯定还是要拿出来用的。

前面的路还很长,清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走吧!”

Сhā曲之后这一路倒是十分的顺利,傍晚时分,他们顺利抵达下一个集镇。

姜云霁给的地图很详细,哪里的客栈比较好,哪里的饭菜比较好吃,地图上都有一一的备注。每次素月看起来,总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柔软和对这趟行程的期待。

“月儿,你怎么了?想好要到哪里落脚了吗?”看她拿着地图出神,清羽撞了撞她的肩膀,“一会儿万一没房间,我今晚可就要跟你睡啰?”

素月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啰嗦!”

她最终还是决定在姜云霁推荐的和平客栈落脚,即便是人不在身边,但是情意还是在的。至少在他做这份地图的时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店主是个很慈祥的老头,不过在房间的安排上却真的被清羽的乌鸦嘴说中。他们想要四间房,店里却只剩下三间。

“那还是照昨晚的,我和小染各一间,你们俩一间吧!”

素月这样的安排阿齐没有意见,清羽却表示强烈反对,“我不要跟他住一间,他动得太厉害,搞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看他一脸嫌弃,阿齐也不乐意,“哼,你比我胖那么多,占地面积那么大,我还被你挤得不舒服呢!”

“好了,好了。”避免他们无休止的吵下去,素月只能退让,“我跟小染一间,你们一人一间。”

如此,一行人就这样安排下来。

店主推门进来送热水的时候,素月正捏着姜云霁送的玉佩出神,“你,你是恒亲王什么人?”

从店主惊讶的表情中,素月读到很大的信息,她想说是“罪人”。可最后她只是将玉佩收起来,直白的道:“我不认识什么恒亲王,这是故人所赠。”

“哎哟,老朽唐突,公子莫怪。”店家的表情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许是老眼昏花看错,当年若不是恒亲王,老朽早就没命,这个店也将不复存在了。”

这一定又是一个恒亲王如何清正廉明,救助百姓与苦海的故事,素月早就听烦了。不等他开口细说,便直言打断,“好,我懂了。不过我不认识什么恒亲王,只听说有个恒郡王。大叔以后不要再信口开河,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是会掉脑袋的。”

“恒郡王?怎么会是恒郡王呢?他犯错误了吗?”店主显然对姜云霁的事情很热心,“他当日下榻店中的时候跟老朽说,将来他会把玉佩送给自己定情的女子,怎么玉佩又会在公子手中呢?”

“跟你说你看错了,这是故人所赠,不是什么恒什么王!”他的势力已经延伸到这里了吗?越解释越烦躁,素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毕竟是见惯世面的人,店主看出素月的不悦,便抽身退出房间。他一走,小染便凑过来收走素月身上的玉佩,“这样薄情寡义的人送的东西,不看也罢。”

素月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总觉得他有难言之隐的。”

“那又怎么样?”提起姜云霁,小染便是一脸的愤恨,“不管他又什么苦衷,把你欺负成那个样子,就是不对。”

她就知道,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是靠不住。从前拓跋臻如此,如今姜云霁也是如此。

“对,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就是不该打我。”素月笑起来,捏捏小染的脸蛋,“我就知道,只有咱们小染啊,是最心疼我的。”

得了夸奖,小染的脸上自然露出笑意,“那是自然的,我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伤害姑娘。”

“还没进门便听见有些人的誓言,大白天的也不害臊吗?”清羽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说你们怎么进女子的房间,都不会敲门的吗?”小染十分不乐意的落下门栓,“清羽公子,我又不是你,所以跟姑娘说甜蜜话的时候不用害臊。”

这话反而把清羽笑得骑虎难下,“好好,你们现在是穿连裆裤的,了不起。”

素月被他俩的样子逗得乐起来,其实她的笑点很低,其实她只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和平客栈的晚饭同意安排在楼下大厅,一到时间便有人摇铃,所有人到客厅之后便按照房间号去找自己的位置。有些人多便是大桌子,有些人少便是小桌子,虽然客栈已经住满,但是一点也不显得混乱,人人都是井然有序。

上菜更是颇有特­色­,客人根本不用点菜,后厨做什么便吃什么。每桌的菜­色­一致,跟桌子同理,人多便是大盘,人少便是小碟。

素月他们只有四个人,但跟着房号却找到一张大桌子。

“小二,你们是不是摆错牌子了?”

小二忙着上菜,连看都没看一眼,“客官,摆牌你就坐,绝对错不了。”

虽然不解其意,但总不能去坐别人的桌子。他们只得尴尬的坐下来,承受着周围人的注目礼。满满一大桌子菜,看得人口水直流,阿齐刚伸出筷子,却被素月一筷子头打得缩了回去。

“姐姐,这么好的菜不吃,难道放在这里看的吗?”

素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直到所有菜上齐,也没有人来朝他们要桌子,她才相信这张桌子真的是给他们安排的。

“好了,吃饭吧!”

阿齐是又饿又气,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找素月算那一筷子的帐。

可刚吃到一半,便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向素月敬酒,“小兄弟看着面熟,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五章 到底是谁

阿齐想要说话,却被清羽捂住嘴,在他耳畔小声耳语,“不要叫姐姐,她现在是你哥。”

阿齐虽然不明白,但看清羽神情严肃,只好认真的点点头。

这时候,素月已经起身抱拳,“小弟初到贵地,恐怕是兄台认错人了。”

“是吗?”那人不但没因为素月的话不悦,反而更高兴,“好巧,我们也是初到贵地。如此有缘那更应该­干­一杯。来,我­干­了,你随意。”

他说着,当时是一仰头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根本没有给素月任何拒绝的机会。

素月只好将酒杯端了起来,“那么就多谢了!”

她嗅了一下,确认酒的味道很纯正,方才一饮而下,并且亮了亮空杯。

原以为这样那人就会走,谁知道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同桌的人过来斟满酒杯,“小兄弟豪爽,我们再­干­一个。”

“多谢兄台美意,不过小弟不胜酒力,还请兄台谅解。”素月放下杯子,没有再喝的意思。

那人却十分不甘心,“小兄弟,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我大哥说不喝就不喝,你想怎么样?”阿齐霍然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清羽都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想找茬啊?”

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素月这才看清那男的身后不是一桌人,而是至少有三四桌,有男有女。虽然他们分坐在各个角落,假装并不是一伙人。但因为阿齐的话,各个脸上都露出蓄势待发的表情。

清羽也发现这个变故,立刻跟素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拍拍阿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我师弟不胜酒力,还请兄台不要见怪。兄台喜欢喝,我陪你喝就是。”清羽说着端起起了桌上的酒杯,“我先­干­为敬。”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更加严肃。

素月忽然想起蔺夫子给了她一卷整理好的桑蚕族人习惯,似乎里面提到的敬酒场面跟这情况颇有些相似,她赶紧拿出来看了一眼。

上面果然记录着:桑蚕族人­性­情耿直,团结,热爱群居,尊重并渴望得到他人的尊重。尤其在敬酒这件事上,你可以浅抿,但不能拒绝,更不允许代酒。

素月赶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多谢,多谢厚爱,实在是不胜酒力,抱歉!”

周围人的表情果然跟着缓和下去,那个过来敬酒的男子这才饮尽杯中酒离开。

素月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看向清羽发现他一脸的尴尬,只有阿齐心情好,抿着嘴偷偷笑着,“让你装大尾巴狼,还帮姐姐代酒呢?人家根本不稀罕。”

一会儿不跟那些人打起来,他俩就要内讧,素月赶紧拍了拍阿齐的肩膀,“你不是要吃饭吗?不吃我可全吃了啊。”

当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弟,一说到吃的,阿齐的眼睛就是放光的。

可他们这个气还没出完,那桌上的一个中年­妇­女又站起来,朝着素月走过来,同样是端着酒杯,“来,大嫂子也想敬兄弟一杯,不知道兄弟赏不赏脸?”

看着那几桌虎视眈眈的人,素月也不敢不赏脸。

她又端起酒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你们有话不妨直说,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去我们的客房坐坐,咱们这么喝下去可没什么意思。”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爽的邀约,那女子饮尽杯中的酒,方才回去跟那男子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一同朝着素月过来,做出请的手势。

清羽自然是不同意素月一个人去,他起身想要跟随,却被素月眼神制止。她要他留下来看着阿齐和保护小染。

还好,他们的房间就在楼梯上去的左侧,清羽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个大概。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任何打斗的声音,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两位随意看。”素月淡笑着给他们倒上茶,丝毫不介意他们上下审视的目光,“不过,我更希望两位可以一边说,一边看。”

“你,是不是叫素月?”女子的脸上没有任何心机,仿佛还有一点点的怯怯。

素月觉得脑子有些蒙,她所有的防备在那一刻竟然显得十分多余,“你,你怎么知道?”

女人和男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流露的除了怯怯还有了惊喜。

到现在,素月唯一能确定只有一条,就是他们应该是桑蚕族的人。因为莫念收集来的消息,加上对童年的记忆,素月能确定的也这是自己应该是桑蚕族人。

“你们,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听闻她的话,两个人的神­色­一变,男人更是警惕的站起来,“你真的想起不我们?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吗?”

“幼年的记忆我完全想不起来,我能记得的事情大概都是五岁以后的。父亲种田,母亲养蚕纺纱,仅此而已。”

他们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想看出她是否撒谎。看上去她说的像是真话,但是他们早已经是惊弓之鸟。

男人说了句奇怪的话,素月没听懂,然后就看到他们俩站到一起,默默的向她拱手告辞。

“喂,你们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啊?”这一次轮到素月不乐意,她快速的冲过去,将拉开的房门砰一声阖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样试探我到底是何用意?”

素月现在有点怀疑他们到底是桑蚕族人,还是蔺夫子所暗示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她抬手就去抓女人的手背,她记得,莫念的手上有个蚕形的纹身,带走她父母的人身上也有。

他们所穿的衣服是特意改良过,衣服连着手,将虎口完全包裹住的。不过,素月出手如电,那女子躲闪不及,还是被抓破衣袖露出虎口处蚕形的纹身。

那男的一看秘密暴露,眼中立刻迸发出一股狠意,想杀素月灭口。

可他的武功并不是素月的对手,没走几招便被素月压制到地上。被吓呆在一旁的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想呼救,可刚打开门便被从外面冲进来的小染撞翻在地。

随后跳进来的是清羽和阿齐,一进门清羽便立刻落下门栓,“月儿,怎么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辞而别

素月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压在那男人背上的手稍微用力那听那男子的胳臂发出“咔咔”之声,仿佛只要再多一点力,他的胳臂就会立刻废掉。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

那女子被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吓到,差点就说出口。却被那个男人大声制止,“不能说!”

“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而已,你们怎么就不肯帮帮忙呢?”素月也真不是想要他们的命,索­性­便松了钳制,“算了,你们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反正等找到我爹娘,我就会都知道了。”

清羽虽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从素月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信息,他的手放在门上却没有立刻打开,“既然你们不愿意告诉她,也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依以你们的武功,我可以随时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止是你们,还有你们外面那一群人!”

清羽的话说得极狠,那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露出了惶恐之­色­。

小染扶着深思恍惚的素月坐下,“姑娘,外面还有很多饭菜,奴婢去给你盛一些进来?”

“不必了,我不想吃。”素月看着清羽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吗?”

“你愿意说的,你自己会说。你不愿意说的,我也不想听。”清羽淡淡的笑着,这回真正像极了一个宽厚的兄长。

“还是你了解我。”素月也随着一笑,“你们都回房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清羽走了,阿齐走了,小染却尴尬的站在门口,怯怯的看着素月,“姑娘,你能当我不存在吗?”

那么大个大活人,素月怎么能当她不存在?

不过她一向话少谨慎,并不影响素月的冥想,“阿齐的荷包旧了,你帮他绣一个新的吧!”

“我吗?”小染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素月,“我绣的,他会喜欢吗?”

素月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喜不喜欢有什么所谓,只要能装钱就行。”

小染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慌忙去找包袱中的针线,正好避免让素月看见她那绯红的脸颊。

素月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他们在听到自己失忆的事情之后就变得疏远?尤其是自己提到爹娘的时候,难道有爹娘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素月不由得想起那个总是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漫天的火光点燃了云彩,爹娘身上穿着绣着金线的衣衫。而她,永远看不清他们的脸,触不到他们的身体。

她忽然跳起来冲了出去,接连拍打了清羽和阿齐的房门。

清羽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好闻的香胰子味道,“月儿,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师兄,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清羽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得如此急躁,直接将她拉进房间,“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素月觉得这事儿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她就想快点离开这儿,快点找到自己的爹娘。原本以为离自己的家人越来越近就会越来越安心,可所有的事情却将她推进更大的迷雾漩涡中,她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没有为什么,我就想快点找到我的爹娘。”

她很少这样没有原因的固执,清羽知道肯定跟先前发生的事情有关。不过他既然说过不问,那就一定不会问,“好,你回房收拾东西,我们楼下柜台集合。”

素月很快,清羽自然很快,等他们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阿齐还没下来。

他们只好有折回去敲了他门,半晌也无人答应,素月便一脚踹开房门。房门没关,间里没有人,床铺被褥都是整齐的,只是素月白天刚帮他置办的包袱和人一起消失了。

“他是不是自己跑了?”清羽对他不了解,但知道他是姜家人便没有一点好印象。

“既然连人带东西都消失,那就不管他。”素月对阿齐的态度比清羽也好不了多少,作为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皇子,他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到楼下火速结账,店家神­色­郁郁望着他们,“客官是被老朽吓着了吗?老朽真是十分感谢恒郡王,没有别的意思啊!”

“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临时有事,需要立刻赶路。”素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付了双倍,赶紧让人带我们去牵马。”

见他们是去意已决,店主只好叹着气带他们去马厩,“他们也走,你们也走,明明是客满的,转眼就成了空场。”

素月不由得一怔,“他们?他们是谁?”

“不是你们的朋友吗?我方才还看见你们喝酒来的啊。”店主一脸的茫然,“哦,对,我可是以为你是恒郡王的朋友,才特意给你们安排的大桌呢!”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恐怕只有找到他们才能知晓。

素月又往店主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别说了,赶紧的。”

他们的马都在,除了阿齐的,他果真是不辞而别了。

素月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在牵扯着自己的神经,但是她脑子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在夜里赶路滋味可不少受,好在出城往北的路只有一条,他们不担心会走岔。

出城不久,他们便看到火光,听见打斗的声音。那一刻,素月几乎是闪电般的判断出遇袭的是那群桑蚕族人。

“师兄,快点!”她狠狠的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去。这次出行是侍卫,清羽自然没有汗血宝马,即便狠狠的抽了几鞭,还是被落在后面。

看到那条挥舞的长鞭,素月就知道下手的人是阿齐。

“阿齐,住手!”随着她的一声大喝,阿齐的动作迟缓了一些,不过却并没有停下来。

“姐姐,你别过来,这里脏。”

素月不知道他所说的脏是什么,但是那一刻她能感觉到内心的愤怒。她还不确定自己是谁,但那一刻她想要保护那些桑蚕族人。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七章 肃穆仪式

依照阿齐的武功,剑是不会顶用的。素月直接取出布袋中的灵蛇,飞身跃了过去。

月光之下,灵蛇闪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准确无误的缠上阿齐手中的鞭子。素月的脸上满是愠恼,“我让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阿齐挣了几下没挣掉,只好委屈的望着素月,“我还让你别过来,你不也当没听见吗?”

素月的手一震,灵蛇便如同棍子一样绷得笔直,连带着阿齐手中的那一头震了一下,“还不松手吗?”

这样的力量并非是常人可以承受,尤其灵蛇还带着灼人的特质。

阿齐也想松手,但是看到脚下的尸体和周围那些仇恨的眼睛,他便不敢松,“我们一起撤手,我保证不再伤他们。”

素月想同意,毕竟她觉得阿齐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尤其她在这里,他应该不敢突然发难。

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素月的手,一个微弱的声音几乎哀求似的说着,“别答应他,他会杀光我们所有人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素月看到那张脸,正是和她喝过酒的那个桑蚕族的女人,“求你,求你救救我的族人。”

“姐姐,你快甩开她,他们都是肮脏的虫子。”阿齐着急的喊着,抖着手想让鞭子从素月的束缚中解脱,但似乎除了让自己更难受,并没有好的效果。

“阿齐,我再跟你说一遍,松手!”这一次,素月多加了一层的功力,灵蛇似乎是感觉到来自主人的愤怒,竟然发出了好像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阿齐吓了一跳,不过脸上的焦急却渐渐平静下来,“姐姐,你这是要为这群虫子与我为敌吗?”

“阿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乞丐你尚且能够倾囊相助,他们是人,不是虫子。”素月一再给他机会,就是因为见过他之前的善举,她不相信他是那样冷血暴力的人。

“姐姐,你简直是冥顽不灵。”随着阿齐的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长鞭一震,虽然损耗不少,但总算从灵蛇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虫子们,今天先放过你们,我还会再回来的。”

似乎是受了一点内伤,他捂着胸口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受我们一拜。”那­妇­人身上还流着血,却立刻带着幸存的族人朝着素月深深一拜。

“起来吧,我只是凑巧路过。”素月扶着她起身,“你们赶紧处理伤口,清点一下人数吧!”

素月刚将灵蛇收起来,清羽和小染也赶到。看到素月手上有血迹,小染吓得尖叫起来,“哎呀,姑娘,你怎么受伤了?”

“没受伤,是她的血。”素月拿出水囊,浇了些在帕子上轻轻擦拭,果然有露出光洁白皙的皮肤。

小染这才松了一口气,“奴婢刚才听到你在叫阿齐,真的是他吗?”

真相总是残忍的,看到素月点头,小染的眼中生出朦胧的泪意,“好好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个答案素月也不知道,只好摸摸她的头,“人各有志,咱们接着上路吧!”

“姑娘留步。”一个女子追上素月,她的手中握着一卷纱布,似乎正在给什么人包扎伤口,“我们长老醒了,想请你过去说几句话。”

先前在客栈中争执的画面犹在眼前,素月既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听他们说那么客套话,遂挥了挥手拒绝,“我不想跟他们说话。”

见她转身要走,那女子赶紧上前拦住她,“长老让我问你一句话,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素月自然是想知道的,只是她现在并没有那么迫切想知道的愿望了。

“不想,告辞!”

这一回不是那女子阻拦她,是清羽阻拦住她,“即便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你也不想知道阿齐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吗?”

素月握住马缰的手一顿,“你也觉得我应该去一趟吗?”

清羽点了点头,并且很识趣的带着小染留在原地。素月跟着那女子没几步就到了所谓的长老身边,正是在客栈向她敬酒的那个男人。

他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腰腹间缠满厚厚的白纱,但仍有殷红的鲜血正在缓慢的渗出来。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是困得不行还在硬撑。

“我来了,你有话快说吧!”素月的表情很是冷淡,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记仇的人。他们给了她一丝希望,结果又一厢情愿的扼杀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旁边看了一眼,一个手持锋利匕首的男子立刻走向素月。

“你想­干­什么?”素月本能的退了一步,却见那男子单膝跪了下去,将锋利的匕首架到黝黑的手臂上,那里有一个凸起的包,像个古怪的瘤子。

他这是要自残吗?最主要的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的疯狂行为?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观看某种仪式时候的肃穆之情呢?

看到有鲜血从那个包中流出来,素月立刻就想逃离,让自己陷在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包围中,这是十分不理智的事情。

然而没等她跑,便有人拉着她的左手按到那个血包上。鲜血汩汩的从里面冒出来,霎时间就染红了她的手。

让素月更奇怪的是,看到她的手染满鲜血后,他们并没有任何别的举动,全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不会是想污蔑我杀人吧?”鲜血那种腻腻的感觉让素月十分不爽,她恨不得立刻找东西清理一下。可是染血的手帕方才已经丢掉,而水囊在马背上。

她想去云纹那儿拿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已经在她身后组成一道人墙。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清羽,“师兄,给我拿水来。”

清羽过来的时候,素月觉得自己已经快疯掉,虎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十分不舒服。

不过还好,这些人似乎并不反对素月洗手,那样子只是不准她离开。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八章 来灭灭火

血迹慢慢褪去,素月白皙的手又露了出来。只是虎口处的灼热感并没有因此消退,反而是更加的难受。

她觉得可能是没洗­干­净,让清羽再冲一冲,自己用上手死劲的搓了一下。

灼热感果然渐渐褪去,但那个被挠过的位置多出了一块红­色­的图案,像极了桑蚕族那个蚕形的刺青。

“怎么,怎么会这样?”素月惶恐的看着那标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所有人都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给她想要的答案。

周围的人再次跪了下去,口中如同唱诗一般念叨着素月听不懂字眼。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淹没素月,她抓起清羽的手,拔腿就跑。

他们的动作很快,等那些桑蚕族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爬上马背。

“月儿,能够确定你的身份难道不好吗?”虽然跟着她纵马离开,但清羽并不明白她害怕的原因,“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有什么恶意。”

素月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的样子让她想起山崎族人,想起他们那古怪又恐怖的拜月仪式。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怪物,虽然这也许并没有什么合理的依据。

她低头看了看握着缰绳的虎口,月光下那里的肌肤光洁白皙,那块红斑如同它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了。素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赶路之余出现的幻觉。

小染的身体不如他们,在马背上颠得十分疲惫,“姑娘,咱们能歇一会儿吗?”

“能,当然能。”她虽然坐在马上,但依然能看到腿肚子在发抖,素月不免有些自责。

小染从马背上下来便一ρi股坐到地上,揉着酸疼的小腿一个劲的叹气,“这回回去,奴婢也去学些拳脚功夫,省得再跟你们出门的时候拖后腿。”

“你还想再出门呢?”清羽也有些累,从马背上下来狂喝了几个口水,“我是不想再出来,只希望回去以后可以好好的过安生的日子。”

“说得好像你每天过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日子一样。”小染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深意,“以前的日子,你不觉得太平淡吗?”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不会感觉到平淡的可贵,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素月看着她,眼底全是羡慕,“我希望合家团聚,平淡安宁。”

天幕低垂,四野茫茫。

清羽捡了些枯树枝起了个火堆,招呼素月和小染围过去,“我来值夜,你们俩先睡一会儿。”

“不,不,还是奴婢来值夜,你们睡吧!”小染惦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越矩。

素月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躺下,“你又不会武功,真有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好好休息,明天还得继续帮我们打点一切呢!”

虽然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可身体实在太疲惫,不一会儿小染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素月却良久都没有睡着,她侧身看着坐在火堆边的清羽。他的大半个身影笼罩在夜的黑暗中,一小半显现在火光照亮的范围内。

如雕刻版棱角分明线条,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嘴­唇­,一切熟悉得让她觉得温暖。

似乎是感觉到有道目光追随着自己,清羽忽然转过头来,吓得素月赶紧闭上眼睛。那一刻,就好像练功的时候和师兄弟说悄悄话被师父发现,她慌乱的掩饰着,内心狂跳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偷偷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发现清羽就蹲在眼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原本是一种惊吓,可那一刻他们却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睡不着起来说话啊?”

清羽如此建议,素月也没有理由拒绝。两个人背靠着坐在火堆边上,望着满天的繁星,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感慨。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看星星了?”清羽轻声问着,声音中透着浓烈的怀恋。

“此处应该有酒。”素月记忆里的最后一次是除夕的那个晚上,他们在侯府高塔的屋顶。风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等着。”清羽飞快的起身,从自己的坐骑上取下一个铜壶,“带了好久的好酒,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先拧开壶盖喝了一口,赞了声好酒方才递给素月,“到你了。”

“怎么感觉像是掉进你准备好的圈套?”素月嘴上说得嫌弃,却还是爽快的接下,喝了一大口,“的确不错。”

“你不会告诉我,这也是你从天陵带过来的吧?”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壶身,花纹古朴,表面的黄铜磨得锃亮,像是随身之物。

“所以说,你是最了解我的。”清羽的笑容里透出一丝苦涩,接过酒壶又饮了一大口。

素月跳起来,又将酒壶抢了过去,“你慢点,照你这么牛饮一气,一会儿就该没有了。”

看她用胳臂肘护着酒壶,大有不再让自己喝得意思,清羽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你不觉得这花纹很眼熟吗?”

“是吗?”但是刚才并没有眼熟的感觉啊!

就在素月拿起酒壶一本正经观察的时候,清羽出手如电,眨眼酒壶便回到他的手中。

素月这才反应过来,一不小心又上了当,“师兄,你这个骗子!”她想大声吼他,又怕吵醒睡得正香的小染,只得挥舞着粉拳照着他一通乱捶。

清羽呵呵的笑着,伸出强而有力的臂弯一勾,便将素月拉倒胸前抱住,“那你说说,我是骗了你的心,还是骗了你的人呢?”

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素月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一瞬间便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该死,尽管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有着随时一个动作便能让她心跳加速的魔力。

素月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慌忙推开他背过身去,“讨厌,就会胡说八道。”

她的娇羞落在清羽眼中更像是一种抵触,令他眼中的火苗黯淡,“你还喝不喝,不喝我可要­干­了啊?”

“要、要!”素月忙不迭的回过身去抢酒壶,她这个时候迫切的需要用水来灭灭火。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四十九章 又被下套

然而壶里装的是酒不是水,火上浇酒和火上浇油的效果差不多少。“咕咚咕咚”几口之后,素月脸上因为娇羞而产生的红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看着更加迷人。

她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眼前的两个清羽终于渐渐重合又分开。她大胆的踮起脚尖,捏了捏他的脸,“师兄,你这带的什么酒,怎么劲儿那么大?”

“月儿?月儿?”清羽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无邪,“呵呵,师兄,怎么有那么多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你的手指在跳舞吗?”

看她笑得身形花枝乱颤,清羽连忙捂住她的嘴,扶着她坐下,“你小声点,别吵着小染。”

素月虽然醉着,心里是明白的,她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没过一会儿,她又望着熟睡的小染傻笑起来,“师兄,你说小染怎么一会儿就变得那么胖了?”

她现在眼神发岔,看谁都是双影,看小染自然也是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清羽握住她那胡乱比划的手,将她拢在胸口靠着,“傻月儿,你醉了,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

酒意上头,还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畔柔声软语,素月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进入了梦想。

梦里有山涧的泉水声,梦里有野花的芬芳,梦里还有她和她最喜欢的清羽师兄。他们还在缙云山中,还在无忧无虑的练剑习武,除了失去家人的遗憾,一切都是完美的……

小染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火堆已经熄灭,只有一点点的火星还在冒着袅袅的白烟。看到紧紧依偎的素月和清羽,她的嘴角浮起宽慰的笑意。不管素月曾经经历过什么,清羽总能将她治愈。

不一会儿清羽和素月也醒过来,就在他们分食着­干­粮商量如何加快下面的行程时,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骏马穿过薄雾渐行渐近,停在素月等人的面前。从马上下来的是一位穿着斗篷带着帷帽的女子,还没开口便先行亮出手上那个蚕形的刺青。

好像自己的虎口又开始发痒,素月一下子站了起来,“有话就说,别搞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前路漫漫,姑娘孤身上路必定危险,长老请姑娘稍等,与我们结伴同行,以策万全。”她的右手抬起来,搁在心前,态度显得十分恭敬诚恳。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昨晚救了你们一回就想我保护你们一辈子?”素月看了清羽一眼,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坐在地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态度摆明就是拒绝!

“回去告诉你们长老,多谢他的好意。不过我尚有自保的能力,阿齐随时可能回来,你们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那女子爽快的俯了俯身告退,并没有过多纠缠反而令素月感觉到奇怪,“师兄,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清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ρi股上的灰尘,“似乎没有恶意,不过在你找到家人之前,我们还是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

随着马蹄声远去,他们也重新踏上行程。

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两日后的傍晚,他们已经抵达前往渔村的最后一个城镇。

穿过这里再往北两个时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个好消息而轻松下来。

素月愉快的收起地图,朝着旁边的酒楼一指,“今晚我们就在这儿落脚,我请客,你们随便吃。”

清羽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确定你有钱吗?”

“当然……有!”

素月的金银细软虽然全部被姜云霁扣下,可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藏了个心眼,大把的银票都是藏着身上的。

“那你确定这个小小的城镇,有能兑换你身上银票的钱庄吗?”清羽一句话便让素月得意的笑容全僵在脸上。

那是她准备买宅子的银子,张张数额都很大,瀛渊北部的边陲小镇,目测是不具备兑换能力的。

“那你先借我,回去我再还给你啰。”反正这一路吃的、用的,都是清羽的,这个小小要求,她想他不会拒绝。

当然,清羽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十分愉快的笑了笑,“可以,不过你得放一张银票在这里做抵押。”

银票是什么东西,搁在谁手里谁就能去兑换的东西,她怎么能随便给呢?

素月警惕的摸着腰上的荷包,学着他的样子笑起来,“哎呀,师兄,我们都这么熟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亲兄弟明算账,应该的,应该的。”清羽笑得无害,但那语气分明就是怕素月赖账。

“哼,小气鬼!”望着那间气势恢宏的酒楼,素月只能不甘心的叹气,“那你说,我们今晚住哪儿吧?”

一直绣着碎花的蓝­色­荷包递到素月面前,小染的声音里透着怯怯,“姑娘,我请你,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还有什么是比心意更重要的呢?”素月满脸的感动却将小染的手推了回去,一本正经的看着清羽,“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请我住这儿;要么借钱给我。”

“若是我都不选呢?”清羽得意的挑衅着她,反正银子在谁的兜里,谁才有话语权。

素月从袖中摸出一方木匣在清羽的眼前换了换,“你知道,我这个人为了吃是什么原则都没有的,你实在是要逼我,我可就只能把这东西带上了哦?”

印象实在是太深刻,清羽想装不知道都不行。那盒子里装的便是姜云霁送给素月那块玉佩,能够让杀手后退,能够让店主免费的宝贝。

这样对比他和姜云霁,素月觉得他应该生气,冲动的用钱来争个好歹。

可清羽却是意料之外的笑起来,而且没有半点戏谑或者是嘲讽,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莫不是被气傻了吧?素月安安心虚道:“你,你笑什么?”

她的样子令清羽脸上的笑容更深,“傻丫头,居然会威胁人了。好,我请你,随便吃、随便玩。”

他爽快得让素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会是又想给我下套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章 送一桶屎

“那你去不去呢?”清羽说着已经率先下了马。

店前自有眼明手快的小二过来接下马缰,“客官,里面请!”

对于一个没有原则的吃货,素月自然是不甘心的,她赶紧招呼小染跟了上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清羽眼角眉梢都是释然的笑意。他害怕姜云霁成为素月心中不能触碰的伤疤,那就意味着她不肯忘记他。

如今,她自己提起来,还是那样自然的语气,叫他怎能不开心?

恒郡王府中,一道疾驰而来的圣旨叫停了姜云霁迁居的队伍。

年过半百的公公捏着他那副鸭公嗓,一本正经的宣读着明黄绢帛上的文字,“朕是一代明君,常以勤政爱民、兄友弟恭自省,念恒郡王不良于行,特准留在长宁府中养伤,直至双腿痊愈,再行迁居江北。钦此!”

“臣,谢主隆恩!”姜云霁以为这一回可以自己做主,卑躬屈膝的削爵、迁居,最后还是不得不跪伏在地上任由他人摆布。

“公子,传旨公公走了,我抱你起来吧?”烈风试了几下都没能将姜云霁从地上抱起来,才确定他是不想起来,“这么多人等着,不太好啊!”

明显感觉到姜云霁的身体一松,烈风也跟着松了口气,“也许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心疼你。”

他的安慰出自真心,姜云霁听来却像是一个笑话,“他明明知道我的腿不会再好,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的笑话。他若是真心待我,就不该让贾贵全死,他应该查下去,为我、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勤政爱民,兄友弟恭,这样优秀的字眼他也配吗?”

姜云霁从来没有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疾言厉­色­的抱怨,烈风赶紧捂住他的嘴,“公子,公子,你累了,我送你回房。”

进到房间之后,烈风几乎是将那圣旨从姜云霁的手中硬抠出来,应该他实在是握得太紧。

“公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他毕竟是皇上,咱们只能忍耐。”烈风倒了杯茶,送到他的手中,“你喝口茶,顺顺气。”

“他为什么不让我走?为什么不让我走?”姜云霁没有喝,而是将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茶杯在地毯上转了个圈,冒着热气的茶水溅了一地。

自从知道自己的双腿无法恢复,姜云霁的脾气就变得暴躁异常,烈风早已经习惯。他重新斟了一杯茶放到姜云霁的手中,“别人暖不了心,咱们总得自己暖着。”

抬起头看着烈风,感受到他眼中写着坚毅、赤诚,姜云霁的嘴角终于淡出一抹笑意,“对,他越是想看我的笑话,我越是得好好的活着。人生不过是笑笑别人,再顺便让别人笑笑,我总不会让他笑上一辈子的。”

只有好好的活着,他们才有翻盘的权利。姜云霁拿起那被丢弃在桌上的明黄绢帛,用滚烫的茶壶一点点熨平。

“供到我的书房去供着,我要每日三省吾身,以报皇上的厚爱。”

“是。”烈风恭敬的俯身,郑重其事的接下。绢帛上残留的温度,是一个滚烫的赤子之心被仇恨融化的温度。

姜云霁浅酌着杯中的清茶,“对我的事情皇上倒是上心,不知道他对东西两宫的态度如何?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东宫那边好像死水一滩,东太子最近根本没有出来走动。倒是西太子很是露脸,跟着皇上一起接待起昊玥国的使臣,据说这些日子的行程都是西太子一应安排的。”

“从前,这可都是东宫的事情。”姜云霁好似嗅到契机的狐狸,微眯的眼睛中划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你猜猜,他这是平衡还是打压?”

“属下觉得,应该是打压。”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烈风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

“不,这是平衡。他就是要让所有人以为他厚待西宫,早已经将东宫的遗弃。只有在大家都同情东宫的时候,他才能圆满的将这件事盖过去。”

姜云霁笑起来,眼神笃定。他相信自己已经透过假象看清姜云清的伪装,“所谓的自由平等,到底还是嫡庶有别。”

“这不是跟你和素月先前的计划不谋而合吗?”话音落下,烈风才惊觉失言。下意识的去偷瞄姜云霁,看到他神­色­未变方才松了一口气。

“是啊,所以这就是奠定我们和东宫基础的契机。”姜云霁的手指若有似无的在茶杯上轻扣着,“天黑之后,你去一趟东宫,探探姜子睿的态度。”

“是。”最怕的便是他意志消沉,只要他肯战,烈风便愿意做他的马前卒。

对他一往无前的态度,姜云霁很满意,“烈风,这么多年,辛苦了你了!我想皇上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将你送到我身边了吧?”

“如果不能陪在你身边,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所以,与其自己后悔,我还是更愿意看到他后悔。”

烈风笑起来,两个人之间流转着无法言喻的释然。对他们艰难的过去,对他们未知的未来。

然而,烈风夜访东宫却没有见到姜子睿,守门侍卫的官方回答是东太子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而烈风偷偷潜入府中再三查探,确认姜子睿根本没在东宫之中。

“不在?”姜云霁放下手中的书卷,震惊的抬起头,“东宫不见了太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走路半点风声,当真是我们已经耳聋眼瞎了吗?”

对此,烈风也是困惑不解。虽然他最近是忙着安抚姜云霁的情绪,但是也一直没有放弃派人监视两宫。尤其,姜子睿在私下里和姜云霁那还是合谋的关系。

“公子,或许我们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看他表情笃定,姜云霁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恐怕这次也难说,不过,还是要试试。你去请他过来吧!”

“请,倒是没问题。不过,我怕他不肯过来。”

后面几次见面都不愉快,尤其是知道姜云霁狠狠责罚了素月,还将素月扫地出门之后,温嵩可是特意派人送了一桶屎过来。

他不但幼稚,还跟某人学得那么小心眼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一章 穿过迷雾

想起素月,姜云霁的心还是会疼,“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是绑,也要把他给我绑过来。”

过气的郡王可不如得宠的侯爷,烈风本来想提醒他,最终却只是咬了咬牙。别说是一个连世子都不是的温嵩,就算是绑皇帝,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烈风原以为会很困难,可准备了一大堆客套的说辞根本没用上。

“你们终于想起来找我了?”温嵩笑着,摆明就是嘲讽但没有敌意,“你是准备请我过去,还是绑我过去啊?”

烈风心中一松,也跟着笑起来,“你要是愿意,那我就是来请你的;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绑了。”

“谁都知道我是好逸恶劳最怕吃苦受罪的,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走一趟吧!”

姜云霁早已经命人在书房中备好热茶和点心。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款款的请温嵩落座。

“世人都以为你会因此消沉,痛苦不堪,想不到你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云霁公子。”温嵩笑嘻嘻的接下他递来的清茶,“不过,既然笑得这么灿烂,又是怎么瘦了这么多的呢?”

“是吗?”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姜云霁摸着脸颊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可能是天气炎热,饮食清减,所以人也跟着清减了吧!”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想不到在云霁兄这儿还能感觉到炎热呢?”好在温嵩本不是来给他难堪,见他不说话便切入正题,“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儿,是想打听使臣的消息还是探听皇上的口风?”

“都不是,我想问问你姜子睿去哪儿了?”

姜云霁的话让温嵩颇有些意外,“怎么,你还会关心他的吗?哦,我知道了,素月不在这里了,你是想自己找他报仇。”

姜云霁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否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温嵩看他不像是开玩笑,方才正­色­起来,“我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未曾留意。现在连皇上都不待见他,谁还会关注他呢?”

“皇上不待见他,你何出此言?就凭着让西宫参与使臣的事情?外人看不明白,你爹也不明白吗?”

在姜云霁的心中,温西侯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否则皇上也不会把迎接使臣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主办。从站队的准确率来看,他也的确是那样的一个人。

“这次,我爹也说不清了。”温嵩这才将数日前宫里发生的一件事告诉姜云霁。

那日清晨,姜子睿带着礼物去给姜云清请安,原本应该父慈子孝的愉快事情。可没过半个时辰,姜子睿就怒气冲冲的从书房冲了出来;不久,礼物也被姜云清给扔了出来。

姜云霁看了看烈风,他正在摇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宫外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不奇怪,因为皇上不允许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宫中有个太监不小心说漏了嘴,直接被杖毙了。”温嵩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表情,“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个自然。”姜云霁点了点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皇上,也正是从那天之后开始让西宫参与进使臣诸事的吗?”

温嵩点点头,“我爹是这么说的,所以这次他也有点搞不懂了。”

“莫不是真成了打压,而不是平衡?”姜云霁靠着椅背,陷入了沉思。事情的变化超出他的预料,似乎一切来得太措手不及。

“最让家父困惑的还不止这些,家父曾去过东宫,却被侍卫以东宫抱恙的借口挡在了门外。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家父是什么人,即便姜子睿真在病中,也不会不见家父。”

温西侯是第一个公开支持东宫的人,他和姜子睿之间的交情自然不是一点病痛可以阻挡的。而根据烈风探得的消息,姜子睿并不在宫中,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连温西侯都要瞒着?

在温嵩这里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姜云霁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我还没到穿过迷雾看到真相的时候啊!”

“这个真相不知道,别的真相你想不想知道?”难得做一会正经事,温嵩迫不及待的想要像姜云霁炫耀,“你不想问我点别的,比如关于使臣大人的?”

姜云霁噗哧笑起来,示意烈风给他添了杯茶,“你这个话唠,想说这么就说,免得说我问完消息就撵你走。”

温嵩也不矫情,笑嘻嘻的聊起来,“那个王大人带来许多关于两国商贸之间的建议,大概是想扩大两国之间现有的商贸规模。皇上怕吃亏,一面让西宫带着王大人到处玩,一面和大臣在御书房里熬夜研究。我爹好几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眼睛都熬红了。云霁,这事儿你怎么看?”

姜云霁端着茶笑而不语,烈风自然的接下话茬,“二少,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爽快,原来是想来帮你爹打探消息的啊!”

“啧啧,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心思被看穿,温嵩瞪了烈风一眼,又看向姜云霁,“云霁兄,我们这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对不对?”

“对,二少说得很对。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温西侯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呢?”若是从前,无论谁问,姜云霁都会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今时今日的情况,他已经没有敢想敢言的勇气了。

“这个,自然是家父的意思。”温嵩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起身向着姜云霁抱拳道,“现在东宫不知所踪,皇上的态度又模糊,我父亲虽然是老臣,也不得不小心度日。所以,还请云霁兄不吝赐教。”

“二少,你变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呢!”

时间总是会改变许多东西,从前的温嵩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来不会体会他父亲的处境。疏远数日,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颇有担当的男人。

这样的变化,令姜云霁发内心的为他高兴,“看在你如此孝顺的份上,我便替你分析分析吧!不过,你回去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

他因何被贬温嵩心里是清楚的,当即点头发誓,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姜云霁综合多年游历的经验侃侃而谈,温嵩频频点头。两人杯中的茶­干­了又续,续了又­干­,如此讨论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外面传来激烈的叫骂声……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二章 并不顺利

第一抹晨曦刚刚推开薄雾的时候,他们已经拐过最后一个山坳。在渐渐散开的薄雾中,一个宁静的小渔村出现在山脚下的平原处。

“姑娘,到了,就是那里了。”

即便在最好的客栈里高床软枕,素月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一番之后,她还是强行将熟睡的清羽和小染从床上拖了起来。

清羽还好,但小染的身体明显透支,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这并不影响她替素月高兴的那颗心。

“是的,是的。辛苦你们了!”素月遥望着有袅袅炊烟升起的民宅,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悦。

不知道哪一座是爹娘的家呢?不知道阿爹今天有没有出海打渔呢?不知道阿娘有没有在家里熬上上好的海鲜粥呢?

一想到吃的,她的肚子便打起鼓来,真是恨不得能Сhā上翅膀,像鸟儿一样飞下去。

也许是感觉到素月的心情,云纹跑得格外的卖力,不一会儿便将小染和清羽甩开一大截。

清羽一面纵马疾驰,一面让她注意安全。素月兴奋的冲着他挥了挥手,策着云纹又加快了速度。

达达的马蹄声划破了村子的宁静,但凡素月途经之地的大门都有松动的痕迹。大约是村中鲜有外人出入,尤其是这么早的时候,村民心中本能的感觉到害怕。没有人开门出来询问或者是看热闹,都是躲在门缝或者窗缝中偷偷的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可此刻的素月,满脑子都是寻亲的兴奋,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细节,勒住马缰便站在村子中央扯着喉咙喊起来,“爹、娘、你们在哪儿啊?我是月儿,我来找你们了。”

她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终于吵得离她最近的木屋开了门。

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怒容的黑汉子,“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喊也就罢了,你不能喊名字吗?咱全村都是你爹娘吗?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我这么年纪轻轻的,娶不到老婆是不是你负责?”

终于有人出来说话,素月也不管他是说的好的坏的,立刻便翻身下马,将遮住面容的帷帽摘了下来。她客气的抱了抱拳,“这位大哥,请问鲁桑住在哪儿?”

帷帽下的面孔有着皮肤白皙,姣好的面容,明眸皓齿间流转的都是甜甜的笑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白净漂亮的女子,那黑汉子的粗鲁一下子僵在脸上,若不是皮肤黑,一定能看得见他憋得通红的脸颊。

“我们,我们这儿没有叫鲁桑的。”他垂下头,惴惴的不敢再看素月一眼,“你,你别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吵醒村长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哦,多谢大哥提醒。”见他转身要走,素月急忙抓住他的胳臂,“可是,我明明听说我爹娘在这里的,你确定这里真的没有一个叫鲁桑的人吗?”

天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年轻女子抓住手,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子。那黑汉子的心狂跳不止,但最终还是稳住理智拨开素月的手,“我跟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村长。不过,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这一路所见的桑蚕族人被追杀可不少,也许爹娘隐姓埋名也未可知。素月灵机一动,再次拖出那个黑汉子,“大哥,那你们这儿有没有才搬来不久的,带这个小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呃,那个小孩可能叫宣彧。”

“宣彧,你是来找宣彧家的?”

那黑汉子的话给了素月极大的鼓励,她确定贺兰的情报没有错。可再想多问,那黑汉子却趁着她欣喜走神的瞬间溜回家中,并且死死的关上房门。

“你走吧!我们这儿没有叫宣彧的,也没有你要找的人。”

他的声音变得很警惕,甚至还有一点害怕。素月能想到的便是跟他们频频被追杀有关,难道他也是桑蚕族的人?

她仔细回想又觉得不是。他的虎口处并没有蚕形的刺青,而且身材魁梧健壮,黝黑的皮肤根本就是常年出海被风吹日晒的缘故。

既然他不肯说,素月也不打算勉强。只要确定是在这里,哪怕是挨家挨户的敲,她相信也一定可以找到的。

知道他一定在门后偷看,素月朝着门缝抱拳笑了笑,“谢谢你,大哥,告辞。”

可事情远没有素月想的那么简单,也许是听见她和黑汉子的对话,她一连敲了三四家再没有一家肯开门的。就在这时候,清羽和小染终于也赶到了。

看到素月一连吃了这么多碗闭门羹,清羽的心里更不好受,“算了,你这个法子不行,他们既然不识抬举,就让我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喂,你别胡来啊!”素月的话音还没落,清羽的长腿已经踹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站在屋子中间,两个孩子抱着她的大腿,惶恐的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清羽的话虽然说得狠,可真看到他们那副样子也下不去手,只好隔着门喊话,“大嫂,就一句话,告诉我们地址,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妇­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她身上穿的衣服很破旧,有很多重叠的补丁,看得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让素月惊喜的是,她最外面的一层补丁上绣着一朵小花,那是她母亲缝补的习惯。素月情不自禁个的念道:“即便是在逆境中也要向上,即便是在艰难的石缝中,也是会开出花儿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那女人显然十分惊讶,“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嫂,给你缝这个补丁,帮你绣这朵花儿的人在哪儿?”素月控制着狂跳不止的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而温柔,“我真的是她的女儿,我已经找了她很多年了,请你告诉我,好吗?”

那女人似乎是很心动的,但最终打量素月一番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这衣服是我自己补的,花儿也是我自己绣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三章 父女重逢

“那么,那句话也是你自己说的啰?”

那­妇­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将揽着孩子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对于这群完全不会撒谎又拼命在撒谎的人,素月只是求助的看向清羽,“既然这样,那还是按照你的办法来吧!”

不一会儿,清羽就将那­妇­人和两个孩子提到村子的中心,“大嫂,我们给过你机会了。”

长剑出鞘,一瞬间就架到最小的那个孩子脖子上,雪亮的剑身映着一家三口哭泣的脸。

那­妇­人“噗通”跪在地上,“求你,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

“我再问你一次,他们到底是哪一家?”清羽的剑微微一动,孩子颈上的一缕黑发便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明知道清羽不会真的下手,但素月还是不忍的撇过头去,“大嫂,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请你帮帮忙。”

“娘,救我啊,娘……”

“恶魔,你们这些恶魔,我跟你们拼了。”一股尿­骚­味从孩子的身下传来,那­妇­人的­精­神一下子崩溃。她哭喊着扑向清羽,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清羽的反应自然比她要快上许多倍,拉着孩子一转身便轻轻松松的避开,“既然爱子心切,那就不要再挣扎。老实告诉我们,我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那­妇­人的­精­神好似陷入癫狂,根本不理会清羽的劝慰,叫骂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向他。她凄厉哭喊、叫骂声惊醒了整个村庄,终于有人打开门拿着鱼叉、铁锹冲了出来。

似乎是看到依仗,那­妇­人也冷静下来,带着那个没有被挟制的孩子缩回村人的身边。

他们想到的最坏结果也不过如此,素月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努力寻找着那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孔。

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幼都倾巢而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包围其中,然而素月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爹娘的身影。

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的脸上有一条从左眉骨延伸到右嘴角的伤疤,仿佛整张脸被人斜着劈开,“放了他们三个,否则我们就像剁鱼一样将你们剁成­肉­酱。”

从众人恭敬的态度中,素月判断他就是那个所谓村长。她取了灵蛇在手,拉着小染退到清羽身边,“找不到鲁桑,我们是不会走的。”

“阿爹,阿娘,宣彧,月儿来找你们了。”没有办法,素月还是只能扯着嗓子喊。

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讨论都没有。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便是人人写在脸上的惶恐。

村长拖着鱼叉朝着素月走过来,看到孔武有力的手臂上肌­肉­正在暴起,素月便猜到他的动作。没等他走近举起鱼叉,手中的灵蛇一直吐着信子飞了出去。

灵蛇的鞭梢就停在离那条伤疤一寸的地方,原本应该柔软的鞭身绷得像一根笔直的棍子。

“你,你们果然是昊玥人。”村长“噔噔”的退了两步,手中的鱼叉“呼”的举了起来,“乡亲们,杀了他们!”

素月原本是故意显露武功,原以为如果是桑蚕族的人必定会认得。他们的反应却是超出预期的愤怒、仇恨,她断定他们跟桑蚕族人同仇敌忾。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呢?

许是在昊玥人手中吃过大亏,他们并不敢硬冲上来,只一步步的缩小包围圈。素月这才有机会看清村长的左手虎口处有一块不小的伤疤,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素月立刻想到,他可能是桑蚕族的遗民,或者整个村子可能都是桑蚕族的遗民。

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

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曲。

……

没有什么,比故乡的歌曲更让人心往神驰!

随着素月轻缓的歌声,逼近的村民渐渐停下脚步。先是极其细小的声音附和,慢慢的有了更多声音的加入,渐渐汇成一股大合唱。

恍惚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展开,所有人都好像到回到宓江流域的故乡。三月的阳春天里,田地里的桑叶在树上泛着­嫩­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勤劳的喜悦……

随着歌声的停止,一切又回到现实。看到村民眼中的泪花,素月知道自己猜对了,然而村长的脸­色­却比之前更难看一百倍。

“既然你们知道这么多事,那么今日便断不能留你们活口。”他手中的鱼叉一挥,“来人,渔网阵。”

他们如此冥顽不灵,只有先恶战再制服。素月和清羽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默契的颔了颔首。

“住手!”就在他们兵戎相见的刹那,忽然听得一个浑厚的男音从人群的最后面传来,“月儿,真的是你吗?月儿?”

虽然时隔八年,可这个声音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素月不需要脸便能确认她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看到先前遇见的那黑汉子,扶着一个缺了一条腿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素月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可是她却不敢冲上去,因为那个人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

“阿爹?你真是我阿爹?”

他的左膝以下是空荡荡的,脸上虽然没有村长那么大的伤疤,但全是细碎的伤口已经让他过去俊朗的五官全部变形。尤其是那双流泪的眼睛,一大一小,浑浊不堪。

他摸了摸脸颊,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露出一个无比艰辛的苦笑,“月儿长大了,嫌弃阿爹难看的模样了吗?”

“不,不,不是的。”容貌损毁,声音却没有改变,连语气都跟从前一模一样。素月心中最后的疑虑消散,“都是月儿不好,是月儿没有保护好阿爹。”

她飞奔着过去,两只颤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黑黄枯槁,一只白皙纤长。

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重逢,但没有一次会预料到是这个样子。

素月的心好像被刀绞一样的难受,如果没有记错,她的阿爹今年应该是才三十出头。可眼前的他分明苍老得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用颤抖的手抚上他那密布着伤痕的脸颊和斑白的头发,“阿爹,你告诉我,是谁?是你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四章 验明正身

鲁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清羽和小染,“这个我们容后再说,来,先跟我回去见见你阿娘。”

黑汉子很自觉的退到一边,素月搀扶着鲁桑,朝着村子最边缘的一座民房走去。

“多亏阿嘎来通知我,不然到时候又是一场不可挽回的风波。”鲁桑原本已经收住的泪又落下来,“真好,月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呢!”

“我就知道,她不会是坏人。”阿嘎在一旁憨厚的陪着笑脸,“宣彧爹,你就别哭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呢!”

想到自己的冲动,素月抱歉的对他笑了笑,“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阿嘎的脸上又是一红,“别,别客气。”

素月回头看了一眼,惊觉这里的村民之间竟然有种天然的默契,没听见谁大声吩咐什么,也没有人向他们解释什么。但是大多数人已经自行离开,就像他们默契的从家中冲出来一样。

只有村长和几个长者跟在后面看着清羽和小染,似乎对他们还有所保留。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是十分不舒服的。

看到清羽脸上写着不悦,素月赶紧拉着鲁桑解释起来,“阿爹,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他是我在天一师父门下的师兄:清羽;她是我的好朋友:小染。”

鲁桑很淡定的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些个人还是尬尴的在后面跟着。

不愿让素月为难,清羽挤出一个淡定的笑意,用眼神告诉素月:没关系,不急于一时。

见他没有生气,素月才放下心来,回了他一个抱歉的笑意。

阿嘎自觉的去了前头叫门,木门嘎吱一响,率先冲出来的是一个半大的男孩,“阿爹,真的是我的阿姐回家了吗?”

分别时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已经长成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紧随宣彧身后的便是粗布裙钗的阿娘,虽然没有像阿爹一样毁容,但艰难的生活依旧让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

“是的,是你的阿姐回家了!”素月想笑一笑,可好不容易才收起的泪水,如同绽开的泉眼,喷涌而出。

她俯身一跪,深深的叩首,“阿爹、阿娘,你们的不孝女儿回家了。”

“不,不,是爹娘无能,保不住你!”

仿佛是这八年的分离之苦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一家四口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凄楚之情真是令周围的人都跟着动容。

清羽强忍着眼泪,扭过头去。如果当年他没有执意回天陵,而是直接陪着素月来找家人,便可以让他们少受一年的惦念之苦。

最后还是村长招呼着阿嘎上去将他们从地上拉起来,“最苦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眼下,我们还是抓紧把正事办一办吧!”

鲁桑没有说话,宣彧娘却是一把将素月护到身边,泪眼下露出明显的怒意,“你们,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清羽赶紧带着小染站到素月身边,“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们只是要验一验她的身份而已。”

村长一个眼神,阿嘎便伸手过来过来拉素月。他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动作很慢。

宣彧娘赶紧拉着素月退到清羽和小染身后,“不用验,她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

宣彧娘的话并没有能阻止他们的步伐,清羽只好亮出手中的长剑,“谁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既然你不愿意验明正身,那就不能留在这里。”村长倒也没有硬来,转而看着鲁桑,“她的手上没有标记,出了事情,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自己看着办。”

一双父母,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素月握着母亲的手,“阿娘,那个测试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吧?”

他们才刚刚重逢,她还没有好好的和他们享受生活,她不要受伤、不要变得难看。

宣彧娘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会有影响,但是娘不想让你做,娘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既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那么不要紧的。”素月握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我想留在这里,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鲁桑的表情很是欣慰,“好孩子,阿爹没有看错你。”

素月拨开清羽和小染站到村长面前,“说吧,要我怎么证明?”

村长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一把匕首递给身后的老者。那个老者刚好把自己的衣袖撸起来,素月看到他胳臂上那个鼓起的包,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啊!”

“你见过?难道你已经验过了?”村长急切的看向素月的左手虎口,但那里就是一片雪白的肌肤,根本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就这样说我已经验过,你们也不会放心,还是再验一次吧!”她爽快的将左手伸到那老者的面前,“小心点,别溅到我脸上。”

随着血液包裹住整个左手,素月又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刺痛感,如果这是桑蚕族人开启标记的方法,那么她只能忍耐。

看她表情痛苦,宣彧娘的眼泪又落下来,“我跟你们说过了,她不是。只是那时候年纪小,我们还未曾给她刺青标记她就被带走,你们不要再折磨她了。”

可没有人理会这个母亲的哭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些血液几乎完全凝固在素月手上,方才有另外一个老者拿着一个长针,一点点剥去那层量手定做的血痂。

白皙的肌肤上,一个淡红­色­的蚕形图样渐渐露了出来。以村长为首的桑蚕族人都高兴起来,“是她,是她,果然是她。”

可就在他们喜悦的笑声中,素月虎口处的图案一点点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们的表情变得凝重,宣彧娘却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素月拉倒身后保护起来,“这下你们总信了吧?我生的女儿是什么料,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五章 对手太强

“哼,说不定她还是冒充的,当年你们分开,可有什么相认的信物。”失望之余,村长的心情变得十分暴躁。

素月赶紧将在袖中藏了多年的半块玉佩掏出来,“我弟弟也有一块,合起来应该是个圆。”

那时候日子艰难,所有的财物都换了粮食,只有这么一块粗制滥造的玉佩。分别之际,鲁桑偷偷将其掰成两块,希望他们两姐弟,将来能在茫茫人海中凭借此物相认。

果然,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立刻变成一个完整的圆,连镂空的花纹都丝毫不差。

“哼,就算这能证明你是他们的女儿,但还是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我问你,你那手化绵为刚的鞭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自相矛盾的,但素月不愿与他争执,“跟我师父学的,缙云山天一道长。”

“不可能。”村长想也没想便一言否定,“这是我们桑蚕族历代圣女的绝学,他不可能会的。”

“哼,圣女有什么了不起,我师父走南闯北就没有什么是他不会、不知道的。”明知道素月是在撒谎,清羽还是站出来帮腔,“你们从南到北逃亡数年,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师父的威名吗?”

天一道长以其­精­湛的医术,绝顶的武功和广阔的交友早已经成为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他们自然是听说过的。

村长还是不相信,“听说过他武功高又怎样?本族的武功是江湖上的不传之秘,就算本族中人也未必知道,他不可能会的。”

“你们桑蚕族灭族的时候,那些东西流落江湖也未可知,我师父或许就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呢?你要是想知道,不如我带你回缙云山问问他老人家?”

清羽的话无异于是在村长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虽然不愿意相信本门武功泄露,他也没有再多做辩驳,“哼,今日我姑且先相信你,他日我一定会找天一道长问个清楚的。”

村长终于带着一行人走了,可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被这一场闹剧搞得意兴阑珊。

尤其是宣彧娘的脸上,已经不见半分的喜悦,她拉着素月的手,不住的叹气,“其实,你不该来找我们的。”

“不找?为什么不找?你们是我的家人,我自然应该跟你们在一起的。”素月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表情,“虽然村长有些不乐意,但到底我们是一族的人,时间长一点他总能宽容我的。”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够豪气!”鲁桑欣慰的拍拍素月的肩膀,转而揽住宣彧娘的肩膀,“孩儿他娘,你也别想太多,我们的女儿也是行走江湖有阅历的人,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素月不懂,可宣彧娘却知道这其中的双关之意,只好勉强舒展眉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爷俩,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他们明明分别八年,却没有半分的生疏之感,没有人追问过去,也没有人解释将来。清羽和小宣彧在灶前看火;小染按照鲁桑的指示切菜;素月和宣彧娘在灶台上忙活。厨房虽然狭小,却处处弥漫着温馨的笑意。

一家人刚其乐融融的吃完饭,村长又派了阿嘎过来传话,说素月虽然是桑蚕族人,但两个朋友并不是,要小心看管,最好是不要让他们离开。

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清羽往屋檐下的摇椅上一躺,“回去告诉你们村长,这么舒服的世外桃源,就是赶我,我也不会走了。”

“你能不能有点正行?”素月一觉踢在他的腿上,“这是我阿爹的位置。”

“没事,没事。”鲁桑慈爱的笑着,“放在这里就是给人坐的,他坐我坐都一样嘛!”

清羽只是想应个景儿,立刻也意识到不妥,慌忙站起来扶着鲁桑坐下,“是我唐突,应该请长辈先坐的。”

小染站在一旁抿着嘴偷笑,“你这样子,可是在讨好未来的岳父大人啊?”

清羽倒是没说话,素月先红了脸,“鬼丫头,在哪儿学的这些没正行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姑娘,你刚才说他没正行,现在说我没正行,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当然是跟他学的啰!”小染笑着跑开,没有给素月下手的机会,“大叔,你看这个未来女婿怎么样啊?”

“你还说。”素月打消放过她的念头,拔腿追了上去,“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她们俩倒是笑笑闹闹的跑远,留下清羽尴尬的对着鲁桑,“大叔,她说着玩的。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怎么?你这意思是看不上我们家月儿?”

鲁桑的笑意一收敛起来,清羽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想娶我们家月儿,还是不想娶?”鲁桑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清羽的眼睛,“老老实实的说。”

按道理清羽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可到底是未来岳父,他还是有些哆嗦。他委屈的蹲在摇椅边,“娶我倒是想娶,就怕她不肯嫁。”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心里想就要去做。”从第一眼看见他们俩的时候,鲁桑就知道这俩孩子之间必定不是师兄妹那么简单。如此一诈就显出原形,他立刻循循善诱道,“来,跟大叔说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清羽自然不敢说自己狠狠伤过素月的心,只好反问道:“大叔,你们怎么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吗?”

“只要活着就会有蛛丝马迹,何况过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原来素月豪爽豁达的­性­格,就出自桑蚕族人这种自由不羁的天­性­。清羽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不知道我何时才能修炼到你这样的程度?”

鲁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裤管叹了口气,“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清羽自然是知道,否则他不会从昊玥追到瀛渊,又从长宁陪着她长途跋涉到这个小小的渔村。他黯然的垂下头,“可是,对手太强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六章 ­干­活不累

“哦,原来是还有人跟你一样喜欢我们家月儿啊!”鲁桑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儿,居然还能这么抢手,“他是什么人,说来听听。”

“他是当朝皇上的弟弟,虽然是个不得宠的郡王,但对月儿是一颗真心,又有家财万贯,将来必定能给月儿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村子里的人憎恨昊玥人的态度,清羽就知道丝毫不能在这里提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只能是素月的师兄。

听到是皇上弟弟的时候,鲁桑的脸上浮起一抹喜­色­。听到只是个不得宠的郡王时,他的脸­色­又黯然下去,最终只是拍拍清羽的手,“傻孩子,你若是真心喜欢月儿,就不要放手。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有你的。”

“若你知道我是昊玥国的王储,还会这样鼓励我吗?”这样的话清羽只能在心里问问,他讪讪一笑,岔开话题,“咦,月儿他们跑去哪里了?我去找找他们。”

看着他雀跃离开的背影,鲁桑陷入深沉的忧虑。

“好了,好了,我不打你了,歇会儿吧!”素月追着小染一路到山花烂漫间,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你跑得可真快,改明儿让师兄教你些轻功,将来跑路的时候用得上。”

小染掉过头来,取下身上的水囊给素月喝,“为什么是他教?­干­嘛不是你教?”

“男女搭配,才能­干­活不累,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样的借口,小染只想说两个字“呵呵”,“是吗?你是不是试过的啊?”

“是啊!”她无非是厚着脸皮想看自己出糗,那就成全她。素月的眼底浮起一抹促狭,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们练功的时候都是这样搭配的啊,不然他怎么会是我的师兄呢?”

见她如此坦然,小染反而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红了脸,“那,那我以后岂不是也是你的师妹了?”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素月知道她已经败下阵来,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师承同一个师父才叫师兄妹,你和我们是同一个师父吗?你师父是我师兄,你应该叫我师叔啊!”

“那,那岂不是比你矮一辈了?”

“是啊!你不服气啊?”素月戏谑的看着她,“来,乖师侄,快叫一声师叔来听听。”

“玩得倒是挺开心的,连有人跟着都不知道。”清羽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将一个黑乎乎的人扔在地上,正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阿嘎。

“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理会而已。”素月伸手将阿嘎从地上扶起来,“他们能躲到现在不容易,小心翼翼是必然的。”

她转而看向阿嘎,“以后你不用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们,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玩。”

清羽见不得素月对别的男人这样亲切,上前就将他们拽开,“长得像块黑炭似的,你也不怕脏了手吗?”

“今天要不是他帮忙,我们就要血洗渔村,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感恩呢?”素月虽然如此说着,但也没有再靠近阿嘎,气呼呼的瞪清羽一眼,“师兄是个小气鬼。”

“就算没有他,你怕我不能护你周全吗?”她为了姜云霁跟自己吵就算了,现在还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跟自己发脾气,清羽简直不能忍,“你现在找到家人,是不是就想把我一脚踢开了?”

若她真是这么想,她就会告诉村长他是昊玥人,到时候就算要拼尽全村的力量,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素月恨恨的瞪他一眼,拉着小染就走,剩下阿嘎和清羽在原地面面相觑。

“看什么看!”清羽没好气的瞪阿嘎一眼,“没见过美男子吗?”

阿嘎并没有生气,憨厚的一笑,指了指素月她们离去的方向,“里面多猛兽,我们跟上去保护她们吧?”

他不是在安排,而是在征求意见,这一点让清羽很满意,“哟,挺会来事儿的呢!好吧,你熟悉路,那就一起去吧!”

其实,清羽知道,就素月那种看脸的颜控,是不会看上阿嘎这样长相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吃醋。他们分开太久,他容不下他们之间再有任何人的介入。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这么敏感的地方。

这一整天对素月来说是幸福而漫长的,幸福在终于见到久违的家人,享受到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漫长在她的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却没有机会问出口。

夜幕终于落下来,阿娘哼着《采桑度》哄着宣彧入睡,素月泡了两杯今春的山茶。她临窗而坐,静等着宣彧入睡之后,揭开自己身世的秘密。

好久,久到茶水不再冒着袅袅的白烟,宣彧娘才从床上来到窗前,与素月相对而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阿娘,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那个仪式到底要证明什么?如果那个红­色­的蚕形是不消褪,是不是证明我就是桑蚕族的圣女?”

“傻孩子,你当然是我的孩子,是阿娘的月儿啊!”相对她的急切,宣彧娘的脸上带着经过数月沉淀的淡然笑意,“那个仪式的确是检验圣女身份的,但事实证明,你不是。”

素月当然也巴望着自己不是,可好多的巧合让她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像她从前并不知道自己是桑蚕族的遗民一样。

“阿娘,可我今天撒了谎。”素月掏出了脖子上那个墨玉­精­制的蚕蛹,“我的武功不是师父教的,是它教的。”

墨­色­的莹玉在月光下泛着惑人心魄的光芒,宣彧娘的脸上泛着死灰一样的苍白,“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泛起粼粼的泪光,“你,怎么会有这个?!”

素月当然不能说是在拓跋臻送的,只好有撒了个谎,“是一个意外,我闯进了裕王的地宫,觉得好看就带出来了。”

“你只是觉得好看吗?”宣彧娘的脸­色­忽然变得怆然,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明月,“英明的神灵,请你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旨意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七章 又做噩梦

月光依旧轻柔,只有“呼呼”的风声,并没有神明的回答。

待到宣彧娘的目光再次落在素月脸上的时候,又恢复了轻柔和缓的表情,“把它收起来,答应娘,别让任何人看见,包括你阿爹。”

素月不懂,但还是听话的藏进衣襟里,“阿娘,但是我并不能驾驭它,它给我带来极大的副作用。突发的昏迷、噩梦、还有不能控制的暴躁。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对于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宣彧娘的脸上却多了几分释然的笑意,“这就对了,因为它不是属于你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会有副作用。”

“它是属于真正的桑蚕族圣女的,对吗?”若是别人说,素月心里或许还有疑虑,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真相。

“是的。”宣彧娘饮尽杯中的茶,起身替素月抚平衣襟处的褶皱,“好孩子,好好带着吧!等真正的圣女出现,你再还给她吧!”

她似乎是倦极了,转身朝着炕上走去,纤弱的身子好像肃杀秋风中的弱柳。

素月本想问问她还可不可以继续修炼玉蛹中的武功,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一夜素月睡得很不好,她又梦到那场大火,穿着金线织绣衣服的阿爹和阿娘。这一次的梦境比从前更加真实也更让人觉得害怕,漫天火光,血流成河,一眼望不到头的桑田里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有人在低声哼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随着那声音她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还有那个缓缓显露的红­色­蚕形图案。

“不、不……”素月抓起衣角去擦手上的血迹,可那满手的鲜血却是怎么擦都擦不掉的,而且越来越多,多得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姑娘,姑娘?”小染送洗脸水过来,进门就听见素月在说话,还以为她醒了,一看竟然是眉头紧蹙,满头大汗。她一连推了几下都没推醒,顺手便将洗脸水泼了些在她脸上。

被水一刺激,素月才幽幽的睁开眼,“我,睡了多久?”

小染赶紧用帕子将她脸上和水渍拭­干­,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没多久啊,就从昨晚到现在啊!姑娘,你是发恶梦了吧?”

发恶梦不要紧,只要不是发病就行。望着窗外的阳光,素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师兄呢?”

“跟着大叔出海打渔去了,扬言要打条大鱼回来给咱们看看呢!”见素月无恙,小染方才放心的伺候着她梳洗一番,“大娘说,山上有很多好吃的浆果,待会儿让宣彧带我们去采。”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是吗?”素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夺了小染手中的发簪扔在桌上,“那还打扮个什么劲儿,就这样去吧!”

“可是,可是你还没吃早饭呢?”原本素月是要脱小染出门的,却被小染硬拖进厨房,“大娘说了,要先吃完这个才可以去。”

那是一碗飘着许多绿­色­菜叶的稠粥,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素月皱着眉推到一边,“我不饿,待会儿回来再吃。”

“那可不行,大娘说必须吃,不吃就不准去。”

这么大一碗古怪的粥喝下去,哪里还吃得下那些­色­彩鲜艳、酸甜可口的浆果呢?

小染坚决的态度让素月痛苦的皱起眉头,她将头垂到胸前,准备坚持反抗,“你们这是折磨,我是不会屈服的!”

“阿姐,你要是不先喝了这粥,吃了山上的浆果会拉肚子的。”

她反抗得十分专注,丝毫没留意到宣彧什么时候跑进来,坐在对面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如果我坚持不喝,你会不会生气?”

“会。”宣彧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阿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阿娘会不高兴,宣彧也会不高兴的。”

她可以拒绝小染,却无法拒绝这个软萌的弟弟,她几乎错过他的整个童年,不能再让他不高兴。

看着素月捏着鼻子把那碗粥喝下去,宣彧愉快的提起了地上的小篮子,“好了,为了今晚的浆果鲜鱼汤,我们出发吧!”

素月原本以为山林里应该是静谧的,想不到此时此刻却是沸腾的,到处都是提着篮子的孩子和­妇­人。问过宣彧才知道,每次出海是村子里的大日子,男人都会去,女人和孩子留在家里采摘坚果和蔬菜,准备晚饭。

因为鲁桑的残疾不能为队伍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每次还得带着宣彧娘去做饭,而他们家采浆果和准备晚饭的任务总是落在宣彧身上。

看到他们三个的出现,林子里肆意的玩笑声戛然而止,片刻的安静后又变成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即便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素月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对自己的防备和敌意。虽说不上介意,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一只温热的小手熨帖着她的掌心,她看到宣彧大大的笑脸,“阿姐,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采到最大、最好的浆果。”

小染看着路旁树杈上剩下的那几个没熟透的小浆果直摇头,“哪儿来的大浆果,就剩些歪瓜裂枣了。咱们是不是来晚了?”

宣彧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紧紧的拉着素月,兴致勃勃的在前面带路,“跟着我,保证没问题的。”

约莫是感觉到素月不开心,也感觉到周围人的防备,宣彧的声音提高了几倍,左一个“阿姐”,右一个“阿姐”,像是在向众人宣誓主权。

“阿姐,从前都是我一个人来的,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是我总能采到最大最好的浆果。”宣彧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自豪,“阿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素月配合的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是吗?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总是去他们不愿意去的那些地方。”

素月这才留意到他们已经跟着宣彧走上一条非常崎岖的小路,随着深入山林,周围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场旧事

阳光在密林中变得单薄起来,看着周围大树和嶙峋的怪石,小染的脸上露出一丝怯意,“姑娘,其实刚才那些也挺不错。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素月也觉得这里太过­阴­森,不过看宣彧走的挺欢快的,便打消念头,“要不,你先回去准备菜,我想陪他走走。”

小染怕归怕,但更舍不得离开素月,只好默默的打消念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

穿过那边密林,拐过一个山坳,一片阳光普照下的浆果林出现在他们眼前。

圆润饱满的果实挂满枝头,红彤彤的、黄橙橙的、紫亮亮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果然就如宣彧所说,比之前的更大、更好。

小染兴奋的越过素月,冲上去摘了一颗放在嘴里,酸甜的味道立刻在舌尖绽开,“好好吃啊!”

相对于她的激动,素月就要冷静很多,“宣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我自己找到的啊!”这一次,他没有看素月,而是假装很专心的摘着浆果,“阿姐,你还不赶快加入我们吗?”

“小孩子不能撒谎,尤其不能骗阿姐。”素月严肃的将宣彧从浆果林里提了出来,“快说,是谁带你来的?”

“是阿嘎叔。”骗姐姐是不对的,出卖朋友也是不对的,宣彧觉得自己一连犯了两个错误,脑袋快要耷拉到地上,“阿姐,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我不想阿嘎叔说我不讲信用。”

瞧他瘪着嘴,委屈得像要哭出来,素月整颗心都融化了。

“好好好,阿姐答应你,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行吗?”她温柔的捏捏他的小脸,“快去多采一点,我们晚上也给阿嘎叔送去一些,好不好?”

好像吃了颗定心丸,宣彧立刻破涕为笑,“阿姐,你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我真是太幸福了。”

“姑娘,你们再啰嗦,我可就要把这些浆果都吃完了哦!”就她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小染已经迅速的把自己的嘴巴吃成紫红­色­。

看到那颜­色­,素月忽然就想起姜云霁。每次他犯病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成那个颜­色­。一别数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阿姐,阿姐,你看那颗是不是最大的?”宣彧指着最到处的果子问素月。浑圆饱满的果实让树梢都沉甸甸的垂下来,可是他个子小,还是够不着,“阿姐,你帮我摘下来好不好?”

“好啊,阿姐当然可以帮你摘,不过你想不想自己摘下来?”

面对素月笑眯眯的询问,宣彧瞪大了眼睛,“我,可以吗?”

素月勾住他的腰,纵身一跃便飞到树梢上,足下轻点便稳稳的落在一支细小的枝桠上。虽然枝桠在微微颤抖,却丝毫没有断裂之意。

感受着高处的风,看着脚下的树叶和浆果,宣彧的脸上写满了兴奋,“阿姐,阿姐,我飞起来啦,我飞起来啦!”

“好了,现在去摘你想要的果子吧!”若不是一直运功泻力,他们是不能站在着树桠上的。趁着他伸手的时候,素月又换了个姿势,她很累,但不想让宣彧失望。

终于心满意足的摘到大浆果,宣彧没有忘记第一时间送进素月的嘴里,“阿姐,甜不甜?”

素月抱着他从施施然从树梢上落下来,咧开被浆果染了­色­的红牙笑起来,“甜,宣彧喂阿姐的浆果,是全世界最甜的。”

看到他们那么相爱的样子,小染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天陵的家人。虽然有点酸酸的,但她更为素月感到高兴。

这里的浆果很多,他们很快便把篮子装得满满当当,连带着肚子也吃得圆滚滚的。

回去的路上,素月问了宣彧一些关于分开后的事情,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一遍。

从前他们的阿爹还没有抹去自己鲁桑的名字,后来因为有人冒充素月凭着名字找到他,险些害死他们一家三口,虽然他最终保住­性­命,但毁容又失去一条腿的他再不敢轻易触碰那个名字。所以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宣彧爹。

那时候他们住在瀛渊的都城长宁,以一个小小的布坊为生,那时候他们的阿爹还叫做鲁桑。忽然一日,一个自称素月的适龄女子上门寻亲,鲁桑太过高兴还未辩出真假便亮明身份。

谁知那女子忽然发难,连伤鲁桑数刀。虽然最终在邻居的帮助下得以活命,但他容貌尽毁又失去一条腿,从此再不敢提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后来他们被桑蚕族人找到,就迁居到这里,而接他们的人,就是村长派去的。

“阿姐,你被看村长平时人很凶,其实他心地很好的。”山风虽然清凉,但宣彧还是走出满头大汗,“我们刚来的时候,一应事务都是村长照应着我们。”

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素月抽出丝绢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要不,咱们歇一会儿?”

“阿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村长,可是他也是着急。我听阿爹说,他从前可是咱们桑蚕族的勇士。被灭族的时候,他答应过族长大人要找到圣女,重振我们桑蚕一族,杀掉那些昊玥人,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桑蚕族被灭,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情,宣彧并没有亲眼见过。可他脸上的憎恨却是那样的明显,眼中还有莹莹的泪光闪动。

素月知道,以阿娘那样温婉和顺的­性­格,她是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情的。她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宣彧,你告诉阿姐,这些话都是谁讲给你听的?”

“是阿嘎叔,他还给我讲了好多咱们桑蚕族以前的旧事儿呢!”以为素月感兴趣,宣彧很高兴,“阿姐,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给你讲哦,我的记­性­可好了呢!”

童言最是无忌,素月爱昵的摸摸他的头,“好,等阿姐想听的时候再问宣彧。今天宣彧已经说很多话了,咱们先回家喝水好不好?”

素月起身看向小染,她的脸上挂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她在为自己和为清羽的身份,感到深深的焦虑……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五十九章 功利之心

傍晚时分,渔船终于回来了。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然而收获的喜悦很快就被一个噩耗代替,他们仰仗的村长受伤了。

他没了一条手臂。

他们在捕鱼的时候遇到海兽,全靠清羽武功高强,才救下他一条命。

“天气炎热,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感染,高烧让他陷入了昏迷。”充当巫医角­色­的,正是村长的老婆。她没有正经的学过医术,村里又缺少药物,在船上用过的药基本没有起到作用。

此刻,她只能坐在一旁边哭边说,“未免感染瘟疫,你们还是把我们迁到石崖去吧!”

所谓的石崖,就是在临海绝壁上那些大小各异的石头山洞,去那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等死!她的内心虽然痛苦,但还是跟自己的丈夫一样,时刻都把族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不过是没了一条手臂而已,没有那么严重。”素月拨开众人走上前来,取出怀中的药瓶想要喂他一粒。手却被清羽紧紧的握住,“我已经救过他一次,不能再浪费你的药。”

“只要他不死,就不算浪费。”素月虽然对这些族人没有什么好感,但只要是一条人命,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其实,姑娘,不用你的药,我也能治好他。”眼见素月刚刚挣脱清羽,小染又握住她的手,“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你?”素月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敢相信,“可以吗?”

“嗯,只是要请脚程快的,去帮我采一些药。”小染坚定的点点头。

立刻就有几个自告奋勇的青年站了出来。

没有纸笔,她便寻了几块光洁的石头,用彩石在上画出草药的形状,“这些草药就在采浆果的路上,你们快去快回。”

“你们先将他抬回房间,准备酒、热水、­干­净的帕子还有纱布,我要替他包扎。”

也许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质疑小染的能力,一切都按照她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用你的药丸,药膏总还是要用一点的。”小染一面替村长清理伤口,一面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素月,“姑娘,能请你把上次剩下的药送给他吗?”

“上次?”素月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ρi股开花的时候,“当然可以,我这就回去拿。”

“不用了,我已经拿来了。”清羽虽然舍不得素月的药丸,但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消失。所以他已经先回去,将素月那些不是那么­精­贵和他们沿途准备的常用药都带了过来。

海兽的咬伤和砍伤是不同的,金创药可能作用不大,但素月包中那些止血凝固的药却是大有作用。

小染用高度的烈酒洗过那参差不齐的伤口,将抹着药膏的帕子轻轻盖了上去,然后再用更多的纱布层层包扎。

然后又指挥着村长的老婆替他清理身体上其他的细微伤口和污渍,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不要喂他喝水,如果他觉得口渴,便用棉花沾些水给他润润­唇­。等药拿回来,便每样取一株放在锅里,五碗水熬成一碗水,喂他服下。”

小染的话音还没落,昏迷中的村长就开始呻吟,口中呢喃着,“水,水……”

看着他额头上不断的冒着冷汗,嘴­唇­上全是暴起的白皮,巫医的表情又心疼又无助,“小姑娘,你确定这样真的能治好我丈夫吗?”

“你每两个时辰喂他喝一次药,再配合湿巾擦拭降温,只要明早他不再发烧,就算是熬过去了。”

看她神情笃定,张弛有度,素月按按的朝着她竖起大拇指。

众人一番忙碌,终于将这里安排妥当,才各自分鱼回家做饭。然而因为这一番变故,他谁高兴不起来。晚饭的时候,他们一人喝了两碗浆果鲜鱼汤,便草草散了席。

清羽伴着素月沿着村中的小路缓慢的走着,两个人一路走到渡头的栈桥上坐下。停泊的渔船随着夜风晃动着,月亮给静谧的海平面镀上银­色­的波光。

素月的头轻轻的枕在清羽的肩上,“今天是不是特别危险?”

白晃晃的日头下,他们正在收网。看到泛着白光、活蹦乱跳的鱼,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喜悦。

就在渔网快要被拉上船的最后一刻,一只海兽从水中冒了出来。它满身嶙峋的­肉­瘤上挂满海草和各种藻类,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怪物,只能看见脑门上有个铜铃那么大的眼睛。

它一口便咬上那装满鱼的网兜,而村长的手臂正托着网兜的最下角,首当其冲便落入海兽的口中。它没能一口吞下所有,便拖着网兜要往下沉。

鱼,他们可以不要,但村长不能不要。可那一刻,村长自知他们的人力无法和怪兽抗衡,立刻命令所有村民不得上前营救。

只有清羽,他不是桑蚕族的人,所以不必在乎村长的命令。他抽出长剑,飞身刺入海兽古怪的眼睛中。

海兽刺痛,挣扎着发去一声巨大的呜咽,犹如晴天中的炸雷。它的力量奇大,挣得整个船身都在跟着摇晃。

清羽顾不上巨大的浪头砸向自己,一面将手中的长剑全送入海兽的眼中,一面高喊着让船上的人使劲拽住渔网。

好一阵的相持,受伤的海兽脱了力,才松开渔网沉了下去,村长也因此才免去尸沉大海的命运。

清羽将他从海里捞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齐肩没了,人也陷入昏迷。所以整个回来的行程,基本就是清羽和船上的长者商量着进行的。

但是,他并不想把这样惊险的一幕告诉素月。

他只是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赢得他们的信任,而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那一刻,他脑中除了救人的念头,还有救了这个人能带来怎样的好处。他不想变得那样功利,可桑蚕族人对昊玥人的抵触让他心生惧意。至少在他们知道自己身份之前,他可以尽可能多的时间跟素月在一起。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章 金丝织绣

第二天一早,巫医便派了阿嘎过来请他们三个过去。说是村长的高烧退了,人也醒了,想请他们过去说说话。

“小染,你真是奇了,你怎么会这些的?”素月的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喜和好奇,她从来不知道小染还具备这项特殊技能。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问过,只是小染怎么都不肯说。

如今听到法子起效,小染才偷偷的告诉素月,“我想起幼年在乡下时,家里的黄狗被村里的无赖打断一条腿,我看到­奶­­奶­就是用的这个法子,所以才大胆一试。”

素月吓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小染,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草芥人命。”

小染连忙拉着素月的手示意她小声一些,“不会的,你说过,露珠儿神医的药是最好的。那些药膏能让你的伤在短时间内恢复,必然也能让村长的伤口结痂。那些草药是民间常用的凉血退烧药,双管齐下必不会有问题的。”

“你下次可再也不能这样了。”再多责怪的话素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小染心里想的也是为她留下救命的药丸。

“我知道,你放心!”小染见素月不再生气,方才更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臂,“起初我也是不敢的,我是听他们要送石崖才斗胆一试,想来就算出事,他们也不会多加怪罪的。”

如此歪打正着也不算太坏,素月松了口气笑起来,“看你脸­色­不好,昨晚怕也是紧张得没睡吧,小染大夫?”

“姑娘,你又笑话我!”小染又羞又恼,推开素月快走几步,“不跟你说了。”

他们一进村长的家门,巫医就带着孩子给他们跪了下来,“感谢你们的仗义出手,请受我们一拜。”

素月不敢居功,赶紧推着清羽和小染上前将他们扶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族的,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先前我对你们那样无礼,还请你们见谅。”村长不便动弹,半躺在床上冲着素月道歉,“现在我已经感觉到蚕娘娘的旨意,你们都是她派来的救星,是来帮助我们的。”

这可是顶高帽子,素月觉得还是不接为妙,便一个劲儿的用眼神暗示清羽。清羽会意立刻接茬道:“救星不敢担,只盼着村长和大家不要再疑心我们。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监视的人太辛苦,没这个必要,你说是吧?”

村长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阿嘎的事情,忙不迭的点头,“对、对,以后你们都是我们族的朋友。阿嘎,你从今天起,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阿嘎自然是乐意的,他从又开始就觉得这很不礼貌。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便是这样就没有借口常常看到素月那么美丽的女子了。

“谢也谢过,该说的也说过了。村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屋内狭小,人多拥挤,尤其不喜欢那一股浓重的海腥味。清羽向村长拱手告辞,“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多谢关心。”村长客气的点点头,“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素月说。”

知道肯定是关于他们族人之间的事情,清羽也没有阻止,“我在门外等你。”

一众人很快退出去,包括村长的老婆和孩子。

素月端了方凳子,大大方方的做到村长的面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当真是鲁桑的女儿?”

关于这个问题,素月觉得其实最没有解释的必要。因为她记忆力再没有别人,“不然,你以为呢?”

“你不觉得自己和他们夫妻长得一点也不像吗?”村长的态度和平和,完全不似那天的咄咄逼人,“无论是从容貌、举止、到说话的方式,你不觉得你们是完全不同的吗?”

“我自幼长在师父身边,言行举止自然是像我师父更多。至于容貌,”素月勾着嘴角下笑起来,“我觉得你那两个孩子,跟你也不见得有多像啊!”

对于她的解释,村长也没有多做争辩,继续问道:“那你想知道我第一次听见素月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吗?”

坦白说,素月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为了话题继续,她只好说,“愿闻其详。”

“在你出生的时候。”村长的目光变得很远,脸上浮起一种心驰神往的笑意,“那时候我们桑蚕一族还愉快的生活在宓江流域,生活安稳而富足,我们的蚕丝和刺绣是整个大陆最好的。”

“我们想象着在族长的领导下,积累财富,巩固势力,创建更加美好的家园。”村长看着素月,脸上浮起一抹可以称为慈爱的笑意,“族长和圣女的结合,是本族最大、最荣耀的事情,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素月。”

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眼如同鼓锤擂在她心上。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穿着金丝织绣衣物的阿爹和阿娘,那恐怕真是族长夫妻才能有的荣耀和地位。

但是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波澜,“是吗?这世上名字重复的人太多,比如我这一路走来,也碰到好些叫素月的。若找知道你们找圣女是这样的方式,我就应该把那些人都带来,让你一一鉴别。”

“我并不是想逼你承认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也许有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村长的态度让素月心乱如麻,她宁愿他是初见时暴躁的样子,而不是眼前这位慈爱的大叔,“好吧!虽然我不是你要找的素月,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圣女素月,那么作为族内的勇士,你为什么会认不出我的样子?那日还要与我兵戎相见?”

“因为那时候,我的等级太低,还不足以看见你的样子。”感觉到她心里防线的松动,村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的温和,“为了保守圣女的秘密,在十五岁之前,圣女的真面目只有近亲和长老能见。”

“那她平时怎么办?要带着面具生活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一章 真相取舍

素月如同嘲讽的气话,却让村长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要带着脸谱生活。”

似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在被唤醒,难怪自己每次看到面具的感觉都是那么亲切,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想买、想带,难道这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相信,她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她千辛万苦才找到他们,难道他们是不存在的吗?

“你这个借口太扯,实在是不能令我相信。”素月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们最重要的检验方式是血验,事实已经证明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村长无奈的苦笑了一笑,“明明你给我的感觉和我收集的那些信息完全吻合,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血祭不能让你的标记显露出来。”

“因为我根本不是!”素月脑子里堆满疑问,心情也变得暴躁起来,“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可就要先回去了。我阿爹和阿娘,还有我弟弟,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村长没有多做挽留,脸上依旧保持着慈爱的微笑,“去吧!好好想想我说得话,至少别让心里装满疑问。”

素月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心里藏着疑惑,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坐到宣彧房间里临窗的那个位置上。

“这一次,你又想问些什么?”宣彧娘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祥而温暖,“还是,你想跟阿娘讲讲你的事情?”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努力的避开过去、未来,他们尽量谈论的都是当下。今秋的鱼­干­晾多少,地里的菜长得怎么样,村里的哪位嫂子又在打娃了……

诸如此类,平凡而温暖的琐碎。

阿爹的面容的确是全变了,但是阿娘没有,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只是被岁月的颠沛流离变得苍老。看着她安静的面容,素月忽然觉得自己那满腔的疑问都是多余。

无论自己是谁,都已经时过境迁。从她的记忆开始,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所以不会再有别人。他们改头换面逃到这里,为的不过就是一份平静的生活,无论自己是谁,都没有必要去打破这份宁静。

即便,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桑蚕族的过去。但她同时也害怕,害怕着自己的身份和清羽会渐行渐远。

“我想跟阿娘讲讲我和清羽师兄的事情。”

“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呢!”无论伪装得多么巧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宣彧娘还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你先等等,阿娘去把针线拿过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听你讲。”

看着她走路的时候有些蹒跚,素月想起宣彧说过她有风湿和寒腿,便­干­脆拿着方小凳子坐到地上给她捶腿。

“你,你还是坐上去,不用。”宣彧娘显然没想到素月会有这样的举动,惊诧之下竟然是不住的后退。

这仿佛是一种本能的疏离,素月的笑意全僵在脸上,“阿娘,你怕我?”

“不,不,我只是不习惯。”看出素月的失落,宣彧娘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牵她的手,“月儿,你不要怪娘,娘实在是不敢奢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娘这几天感觉自己好像都在做梦一样,你知道吗?”

“是吗?可是我连做梦都在盼望着下山,盼望着找到你、找到阿爹、找到宣彧。”素月的笑容有些冷,“阿娘,当年师父带我走的时候,你说过会在长宁找一处落脚,开一个小店,等着我回来的。”

“是的,我们一直是那样做的,”宣彧娘知道自己的举动伤害了素月,她一个孩子不远万里从昊玥找到瀛渊,又从瀛渊找到这里,其中的艰苦是可想而知的。

她紧紧的握着素月的手,泪水从眼中滚落出来,“可是,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眼睛出现在我们周围,越来越多的追杀接肘而至,我们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逃。”

“我们从长宁逃到这里,舍弃了自己的名字,舍弃了自己祖业,为的就是能在活着的时候找到更多亲人。”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是一个母亲最无助的心,“也为了不连累更多的亲人。我以为见不到你也不要紧,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桑蚕族人的身份,那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这一路,素月听到、见过许多惨死、流亡的桑蚕族人。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是这样一群人中的一份子,所以才会这么勇敢的一往无前。

“阿娘,对不起!我不该疑心你的。”素月紧紧拥抱着她。

宣彧娘也紧紧拥抱着她,“如果可能,阿娘永远不会放弃你的。”

静谧的夜里,母女娘压抑的哭泣是那样的哀痛。

翌日清晨,素月顶着两个肿眼泡去洗脸。把正在水井边洗衣服的小染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冰凉的井水提神醒脑,素月用湿过水的帕子敷着眼睑,道:“没睡好,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叽里呱啦的念着听不懂的东西,仔细听好像又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睡觉的时候有听到过吗?”

“你也说听不懂了,会不会是海浪或者风声?”小染从前会守夜,所以夜里睡觉的时候还算警醒。但是渔村的夜很静,她并没有听到过素月所说的人声。

“你别用这个敷,冷水没用的,我待会儿煮个­鸡­蛋给你滚一滚。”她接下素月手中的帕子,一并放在水盆中洗起来,“他们都去地里收花生,你要去看看吗?”

“可是,我还没梳头。”

一盆清水,两只木钗,小染便轻而易举的将素月那及腰的长发挽了起来。整个头发在脑后盘成一团,虽然说不出这算个什么髻,但看着倒也清爽利落。

不施粉黛,木钗布裙,十足是个渔家女儿应该有的样子。素月望着水盆中的自己笑了笑,“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平静。”

“姑娘,你什么意思?你要留在这里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二章 离开打算

“也好,我去看看他们。”

她说完就走,并没有多做任何的解释,这态度确实让小染心中一沉。她越是不说话的时候,越是说明她在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他们家只有小半块沙土的花生,却收了整整一背篓,这全都要归功作为种地能手的鲁桑。

“哟,你们家今年的花生个头大,数量也多啊!”清羽背着背篓走在最前面,路过的大婶很亲切的跟他打着招呼。

清羽没有说话,客气的回了个笑脸。

“宣彧爹,你这女婿可是真不错啊!光知道­干­活,话也不多的,这回你和宣彧娘的担子可轻松多了吧?”

鲁桑看看素月,发现她正将红着的脸扭向一边,似乎是想假装没听见,“有女儿在身边,以后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些。”

“他们俩啥时候办事啊?到时候也别往了请大嫂子我喝杯水酒啊!”

“一定,一定。”

“哎,他们现在住一起……”

话题越聊越开,羞得素月一个劲儿的埋头往前走,冲回房前的院坝才停下来喘气,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湿一片。抬头看看清羽,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脸红脖子粗的,一个劲儿的喘着气。

就那么一瞬间,他们相视一眼,不由得同时大笑起来。

小染被他们晓得莫名其妙,“你们,这是鬼上身吗?”

素月抓起一把花生朝她扔过去,“鬼上身,上你身吗?最近胆子大,不怕晚上来找你吗?”

小染就着清水把花生洗净,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我天天晚上跟你睡,有什么好怕的。万一真有,那也是跑不了我也少不了你。”

清羽捏了一颗花生,指尖轻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小染的嘴角,“叫你贫嘴!”

力量不大,但也足够让小染疼上一会儿。她揉着嘴角不服气的道:“哼,现在你们俩好和好了,就联起手来欺负奴婢。奴婢就看着你们,看着你们能好多久!”

她虽是一句无心的气话,却让素月的心一沉。清羽却不以为意,还大大咧咧的勾住素月的脖子,一副要将狼狈为­奸­进行到底的样子,“你放心,这一次不会让你有机会看笑话的。我们会一直好,一直好,一直好!“

他低头看着素月的眼睛,“月儿,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他的承诺吗?她等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微笑着垂下眼睑,推开他的手,“先洗花生吧!”

将花生淘尽泥沙,素月立刻水煮了一小锅。从前他们只放一点海盐,这一次她加了茴香、白蔻、三奈八角等香料,味道格外的香。

“真是太好吃了。阿姐,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煮花生。”宣彧一连吃了好几颗,烫得嘴都在哆嗦,“阿姐,我们给阿嘎叔也送一点吧?”

“嗯?”素月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阿嘎,那个时而粗鲁,时而又显得细心的黑汉子。

“阿爹和阿娘虽然努力,但我们总有比较艰难的时候,阿嘎叔一直很照顾我们,不管是在海上的时候,还是在村子里的时候。”

难为他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素月怜爱的摸摸他的头,“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谢谢他,好不好?”

“嗯。”能跟素月在一起,宣彧自然是高兴的,他一路上又叽叽喳喳的跟素月讲了好些他们到这里来之后的事情。

蜗居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他们努力的适应,辛勤的劳作。但一到冬天,海面结冰,北风就好像刀子一样的刮着,他们能寻找到的食物就变得十分有限。幸好阿嘎孤身一个人,活好力气大,能找到的东西比他们多一些,总是时常的接济着他们。

很内疚在他们如此无助的时候,自己没能在他们的身边,素月牵着宣彧的手紧了紧,“宣彧,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阿姐,我们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素月的话让宣彧看到了希望,“可是,阿娘说有很多坏人,我们只有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从来没有很多坏人,裕王死了,便只剩下武国忠。

素月心里的打算是请拓跋邯郸下旨,让武国忠放弃对桑蚕族的追杀,归还桑蚕族的原住地。不过,这事儿还得先跟清羽商量,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也许,有机会呢?”不想让他失望,素月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快去看看你阿嘎叔在家­干­什么吧?”

阿嘎并没有在屋内,而是就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手中拿着一件衣服,正在蹩手蹩脚的缝补着。

“阿嘎叔,你怎么又自己补衣服?”宣彧将衣服抢了下来,表情显得十分的严肃,“都给你说过多少回了,缝缝补补的这些事儿,给阿娘帮你做就好了。”

“我看你们家最近都挺热闹,怕你娘忙不过来。”阿嘎讪笑着将裤子抢了过去,“就一条小口子,我自己可以的。”

“我帮你吧!”素月用装着花生的土碗换下了他手中的裤子,“你先吃点花生,马上就好。”

的确是条小口子,但对于完全不懂针线的糙汉子来说,还是个麻烦。素月缝补的时候,阿嘎不断的用眼神偷瞟着她,“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多谢啊!”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素月抬起头淡笑着用针脚撩了撩垂下的发丝,“我不在的时候,多蒙你照顾我家人。那日也是你去请我阿爹过来,才避免了一场风波,到底是你帮我们的多一些!”

就几句话的时间,口子便缝好了。素月将裤子叠好还给他,“以后有事尽管来我们家,不管大事小情总多些出主意的人。”

“嗯。”宣彧也站在一旁给素月帮腔,“阿嘎叔,现在我阿姐回来,以后咱们的日子一定都会越过越好的!”

“嗯。”阿嘎点点头,笑容却明显有些生硬,“那,我现在就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素月不止是说客套话,是真的想谢谢他,“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三章 海滩打滚

“你能不能把教我武功?”

阿嘎笨拙的做了个挥鞭子的动作,素月轻轻的笑起来,“这门武功可能不太适合你,我请我师兄教你使剑好不好?”

略微有些失望,不过阿嘎很快又高兴起来,“就是能杀海兽的那种武功吗?”

明知道他这把年纪再学武已经十分困难,但素月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是的,如果你练到他那么好的话。”

听她这样说,阿嘎自然是十分开心的,“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他一高兴,还以为是在素月家,扭头就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不由得又掉头。

素月和宣彧本想忍住,可终究还是笑出了声。尤其是宣彧,“阿嘎叔,这还没拜师傅,你就像个呆头徒弟了,小心明天要挨师父骂哦!”

这件事算是这样定下来。

晚饭之后,素月和清羽又沿着海滩散步,顺便把白天的事情跟他说了说。

“反正我已经答应他,你不许拒绝啊!”

“拒绝?我为什么要拒绝?”清羽戏谑的笑起来,“你怕我跟一个莽夫吃醋吗?”

又被他看穿。素月恨恨的瞪他一眼,扭过脸去看着海平面,“又不是没做过!”

不过她不敢太大声,毕竟现在还是有求于人。

清羽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依旧笑着,“我觉得你还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全村的人,如果有愿意来的我都可以教。当然最好是年轻一些的,孩子最好。这样一来,若是再遇到杀手,多一分自保的能力,便是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谢谢你,师兄。”他能想得这样长远,倒是大大超出素月的预料。不过,她更希望能尽早了解这件事,“师兄,我一直没问你,武国忠那份帛书,你是怎么要来的?”

“要?”一阵清凉的海风吹过,清羽的笑容也冷下来,“但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他是宁可毁掉也不会交出来的。”

“那这帛书,你是怎么来的?”听着语气,似乎是连交易都没得做,素月不禁有些担心,“他,又让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你还记得武国忠手下那个侍卫吗?就是小绿的夫君。”看到素月脸上急切的担心,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的温度,“茼蒿又救了他娘的命,东西是请他偷出来的。”

“就这样?”前后分明是两种表情,素月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没有血的代价,你说这份帛书,我敢练吗?”

她不是疑心他,只是要听真话。

清羽避开她追问的目光,“你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希望你练。”

没有好的武功,以后怎么保护家人?素月正想着这几天练起来,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紧,“为什么?不会真是假的吧?”

“你现在已经这么厉害,要是全学会了,我岂不是打不过你了?那以后还怎么欺负你?”

清羽深深的忧虑惹得素月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我明天就要开始练,这样我就可以反过来欺负你了。”

“那我现在岂不是要抓紧时间欺负你?”清羽说着,真的探出自己的魔爪,一掌劈向素月。

“哼,我才没那么好欺负呢!”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素月足下轻点,瞬间向后滑出数尺。不但避开,连他再出一掌的距离都富余。

“哟!”没想到她躲得那么快,清羽收回自己落空的手掌笑起来,“居然没偷袭成功,反应越发灵敏了。”

“哼,开玩笑,现在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素月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清羽扑过去。

他会偷袭,她也会!

然而,她并没有清羽那么多足智多谋又无赖的经验。

清羽不躲不闪,只笑吟吟的看着她,待到素月进到两步的距离,方才突然将早已埋进细砂中的脚踢了起来。

伴着夜风和脚力,细沙纷纷扬扬的膨了素月满脸、满身,她狼狈的停下来,正要开骂眼里便被忽然落进的沙子硌得生疼。

清羽还没来记得得意,就看她捂着眼睛蹲下去,立刻也慌了神,“怎么了?沙子进眼睛了吗?疼不疼,来,我给你吹一吹?”

素月气呼呼的扭过身子,根本不给他赎罪的机会。

看她倔强的眨着眼睛,大概是想挤出眼泪把沙子冲出来,清羽压抑着心中的内疚,“你就这么胡闹吧!万一沙子伤着眼睛,万一以后瞎了,我正好有机会养你一辈子。武功也不能练,大概一辈子也打不过我了吧!”

自己都那么疼了,他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素月最怕的就是委屈,刚才怎么挤都挤出来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疼痛感很快消失,眼底一片清明。

瞟着那个蹲在旁边说风凉话的身影,素月心里就是一股无名火。趁着他没留意,她一下子跳起来从后面将清羽扑倒在地。

“叫你得意,叫你得意!”报复成功,她骑在清羽后腰上,狠狠给他的ρi股上来了几巴掌,“我让你偷袭,让你偷袭。”

明明应该生气,可清羽却感觉到一种毫无嫌隙的亲近,她的身子软软的,坐在腰上根本不重,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舒服。

咦,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嗅到危险的信号,清羽赶紧将念头从心中驱散,暗暗提醒自己:喂,你这是受虐倾向吗?你的身份就这么不要了吗?

他抓起一把沙凭着直觉朝后面撒过去,口中高喊着,“沙尘暴来了。”

“又来!”素月吃了一次亏,赶紧抬起胳臂去挡。

这边一分心,胯下自然松了力,清羽抓住机会一个翻身想将她从背上抖下来。

素月的反应也很快,就在他转过身想起来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又坐了下去。不过这次不是坐在他的后腰上,而是坐在他的胯上,“哼,想让我下去,没那么容易!”

她只有打压到他的快感,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广袤的天地间,静谧的海滩上,这动作有多暧昧。

清羽就那么仰面望着她,清风撩动着她的发丝,那流过泪的眼睛是红红的,盛满潋滟的水波,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海,让人涌起探寻的欲望。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四章 日日内疚

素月做好搏斗的准备,才发现清羽根本没有挣扎的打算。他全身松弛,将双手垫在脑后,大大方方的躺在地上看着自己。倒映在他眼中的,除了自己还有漆黑的天幕和满天的星斗。

这,这是几个意思?素月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她想起身,可还只是动了动念想,手就被清羽给按在地上,“你不是喜欢上位吗?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什么,什么叫喜欢上位?”素月一下从面颊红到耳根,纵使她再不通晓男女之情,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清羽却怎么样都不松手。感觉到她就要爆发,清羽才扣住她的十指用力一拉。素月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朝着他的胸口撞了过去。

闷闷的,有点疼,但心里却是甜甜的。清羽抱着她就地一滚,转瞬便将素月压倒身下,“刚才那个姿势你不喜欢,咱们现在换个姿势,你喜不喜欢?”

他不像素月刚才那么一本正经的骑在跨上,而是上半身前俯,好像要将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一样。

素月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能感觉到他随时可能压下来打算。这个时候她明明应该反抗,但被他紧紧交握又压制在地上的双手却怎么样都动弹不得。

她不敢大力挣扎,她怕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他的脸、或者撞上他的­唇­,总之她害怕撞上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仿佛他的身体就是一个火种,一旦触碰便能叫自己燃烧起来。

好似漫天星辰都落在她水汪汪的眼睛里,羞红的脸颊好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向咬一口。清羽咽了咽口水,用压抑的声音挑逗着她,“这个姿势你喜不喜欢?”

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都跟着燥热起来,素月的贝齿轻咬着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说话啊?那我可就当你默认了。”清羽轻轻的笑着,冲着素月露出的耳蜗吹了口气。

酥痒的感觉如电流传遍全身,素月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虽然她很快控制住,但还是被清羽发现。

“原来你这里这么怕痒?”好像又找到一件可以欺负她的事情做,清羽作势又要朝她的耳蜗吹气,素月只好赶紧将瞥到一边的脸转了回来。

明明距离是刚刚好的,明明只会避过他的那口气,可清羽却忽然变了方向。

眼看着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素月的心倏然的一紧,哎呀,又中计了!

柔软的­唇­瓣,带着蜜一样的芬芳,让清羽欲罢不能。他浅浅的吻着,轻轻的嘶哑,可无论他温柔,素月都是抗拒的。

她浑身扭动着,想要拼命的挣扎推开他,一口牙关也是咬得紧紧的,丝毫不给他进入的机会。

感觉到她的抗拒,清羽的眼神黯了黯,不过他很快就想通。只要姜云霁不出现,只有他们还在这个安静的村子里,他们还有很多来日方长。

他直起身子,看着她微肿而晶亮的­唇­瓣满意的笑起来,“呃,原来这个姿势你也不喜欢啊?”

素月一直屏着呼吸,直到他离开才敢大口喘气,恨恨的骂了一句,“流氓!”

“我流氓?不知道是谁先上位的。”清羽促狭的笑起来,松开她的手想要站起来。

明明被吃­干­抹净的是自己,还要被倒打一耙,素月觉得自己再不报仇雪恨一定会被活活冤死。看着罪魁祸首整理着衣服,一副理所当然要离开的样子,素月的脚不老实的伸到他的脚下,用力一勾,清羽便又被绊倒在地。

她趁势一跃而起,飞扑过去再一次骑上他的腰身。

“月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清羽没有生气,声音里反而透着一丝愉悦。

月光下,素月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是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是双手齐下,左右开弓,在清羽的胳肢窝和腰腹敏感的地方一通乱挠。

“哈哈,哈哈,哈哈……”清羽笑得在地上扭动起来。他收紧双臂去护胳肢窝的时候,素月便偷袭他的腰腹。他伸手去护腰腹的时候,素月便去挠他的胳肢窝。总是是他有变通,她便有对策。

他双腿发力想像先前一样将素月掀下来,可这次素月早有准备,稍加内力便让他动弹不得,“你以为还有那么容易?哎哟,师兄,原来你这里这么怕痒啊?”

素月嘿嘿的笑着,吹了吹让清羽痒不欲生的手,“师兄,看我的十指痒­茓­手。”

看她那得意的笑容,那舒展的十指,预感到会有比现在痒痒一百倍的惩罚。清羽只得把心一横,不再去阻拦她的上下其手,而是伸手抱住素月的腰肢,狠狠的一拉。

几乎是跟刚才一样的姿势,感觉到自己很可能要再次被他压制,素月赶紧用力。

她翻过去,他压下来;他翻过去,她压下来……

谁也不敢放松,两个人卯足劲的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在平坦的海滩上翻滚起来。

一块礁石突兀的出现在平坦的海滩上,清羽几乎是半将素月压在身下才看到。她用力的时候,头会后仰,脑袋必然会撞到那块礁石上,清羽情急之下只好将手垫到她的脑下。

素月感觉到他动作的异样,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发力将他压了下去。直到确定她无恙,清羽才发出一声轻哼。

他忽然不再挣扎,只去看自己的手,素月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意识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看到那块突兀的石头,她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你没事吧?”她慌忙的去拉他的手,正好是手背指骨撞上石头,那里已经出现红­色­的瘀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看他想要坐起来,素月连忙起身让开,“我们回去吧!回去,我给你擦药啊?”

她真不敢想自己那不管不顾的一下子,万一是他不伸手或者他没有这么细心没发现,会不会磕破脑袋流出血来?

清羽从地上坐起来,随意的往痛处吹了一口气,“我才不擦药,我要你看着它日日内疚。不过,如果你愿意给点别的补偿,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五章 辗转难眠

挠了那么久,什么气都该消了。

即便感觉到他可能又在下套,可一想到在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保护了自己,素月只好将疑惑都咽了回去,“补偿?你想要什么补偿?”

果然,清羽不要脸的噘起嘴,“这里,这里亲亲。”

这个臭流氓!素月气得想要骂娘,不过看到身旁路过一只举着钳子的小螃蟹时,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只能一下哦,一下你就要乖乖跟我回去擦药哦!”素月一本正经的跟他谈着条件,脸上是掩不住的娇羞,“还有,你得把眼睛闭上。”

虽然这和自己的要求有点距离,但只要她主动凑过来,­性­质可就有大大的变化。而且所谓的“一下”,那也是从接触到分开才算,她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接触,但什么时候分开,他觉得可以由自己决定。

打定主意,清羽还是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虽然你很没诚意,但是我接受了。”

看着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噘起嘴­唇­。素月一面促狭的笑着,一面用紧张得声音放松他的注意力,“你,你不许耍赖,不要乱动啊!我来了,马上就来了啊!”

幽兰一般的气息越来越近,清羽的心神立刻荡漾起来,双手也已经做好抱她的准备。

一开始素月还有点不忍心,但看到他的脸上浮起窃喜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将挥动着钳子的螃蟹送到他的嘴边。

“嗷!”一声惨叫响彻海滩。

清羽睁眼的一瞬间,素月已经跑出去几米。他将螃蟹扔在地上,抿着嘴­唇­上的血迹站了起来,他就说幸福来得太突然,果然是这丫头憋着劲儿报复呢!不是自己太大意,是敌人越来越狡猾!

素月捂着肚子差点笑岔气,呲牙咧嘴的冲着清羽做了个鬼脸就开始跑。他也是睚眦必报的人,只有先回到房间她才是安全的。

海浪声声,两个矫健的身影在月光之下飞奔着。清羽的轻功明显比素月更胜一筹,但素月身形较小,反应灵活,好几次都是险险避开。

落在自家的院坝里,她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要耗尽,连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吵醒他们,咱们得账留着明天再算。”

嘴­唇­还疼着,手也还疼着,清羽自然是不甘心的,“那你先帮我擦药。”

“姑娘?”素月在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药,却把小染给惊醒过来,“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找什么?”

“嘘,”素月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声音压倒最低,“我找祛瘀膏,你知道在哪儿吗?”

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小染在收拾,她自然很快帮素月找了出来,“姑娘,你受伤了吗?”

“不是我,是师兄。”素月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点小伤,我去去就回,你先睡。”

小染不放心,还是披着衣服跟着素月一起出来,看到清羽确实只是一点点的瘀伤方才松了口气,“你深更半夜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们没有点灯,院坝里只有一星半点的月光照亮。清羽瞥了素月一眼,她的脸颊似乎又染上绯­色­,“方才不小心撞在石头上,不碍事的。”

有小染在场,清羽自然也没办法再找素月算账,擦完药只好闷闷不乐的回房。

素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起清羽,一会儿想起姜云霁。一个人无赖得让她心跳,一个人温柔的让她贪恋……

“姑娘,你怎么了?”两人同榻而眠多日,素月睡得不安宁,小染自然也没法好好睡。尤其,她刚才看到清羽的嘴­唇­上有道像是被什么咬出来的口子,她满脑子都是好奇。

“没事,”素月连忙收敛手脚,岔开话题,“只是觉得有些闷热,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那么大的月亮,还有满天的星斗,应该不会下雨吧!”小染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狡辩,“姑娘,你们刚才是不是……”

她的话没问完,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那一刻,素月真想把头埋到被窝里不出来。奈何这大热天的只有一床凉被,还有半截在小染手中,她根本藏不住。

“你几时变得这么话唠了?”她心里泛着嘀咕,从前小染的胆子可不敢这么大。

“奴婢这不是关心你么?”从前素月的身边只有清羽没有姜云霁,更没有被人把ρi股打开花。这一次,小染感觉到素月的变化,所以对她这些事情也格外关注起来。

素月当然知道她是好意,可是这些事情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我现在很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压抑而低沉,看得出她是真的难过,小染也便收起脸上的笑意,“虽然我不懂,但看得出这里的人对昊玥的印象很差,尤其他还是那样的身份。”

让素月为难的远远不止这些,从前她的梦想里只有清羽,但是后来有了姜云霁。即便姜云霁亲手毁了她的梦,但她独处走神的时候,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想知道他有没有去封地,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见素月不说话,小染知道自己很难走进她的内心,“姑娘,我娘跟我说,如果有些事情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如就放一放。也许过一段时间,它就会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一直在努力的放下,可关键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怎样去放下。因着他的安排,她才能这么顺利的找到家人,每当看到家人的脸,他温柔的笑脸便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在眼前。

“小染,你觉得姜……师兄待我好吗?”她想问姜云霁,可小染跟他根本没有接触过,唯一的印象可能停留在打烂的ρi股上。

“从前奴婢觉得不好,可后来就变得很好了。”小染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发现素月离开时清羽的样子。

在外人面前他好像没事发生,终日忙忙碌碌。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流云阁中总能看到他好像鬼魂一样飘忽的身影。

他的手摩挲过院子里的一花一木,因为这里的一切,哪怕一个小小的石雕,都是素月的­精­心设计。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六章 晚上算账

每次吃饭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的点一桌子的菜,可真到那些菜端上来的时候,他根本提不起筷子。

这个是素月喜欢的,那个是素月爱吃的,连素月不爱吃的,他也会记得清清楚楚。最后满桌子的菜,他能动的唯有手边的那壶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小染还是像素月那样压低了声音,“姑娘,奴婢不是要帮殿下说话,奴婢是真的觉得你走了之后,他挺可怜的。”

“是我走之后他可怜吗?”素月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你确定不是因为武如烟的离开吗?”

“确定。”说起这个,小染颇有几分得意,“起初奴婢也以为是因为武小姐,后来才知道不是的。武小姐之所以离开,就是发现殿下心里的人是你。殿下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武小姐觉得自己即便留下也迟早会失宠于殿下,所以才离开的。”

想不到,还有这一出!素月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算了,不早了,我们睡吧!”

“是不是吃了定心丸,就能睡得着了?”小染又低低的笑起来,颇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明天师兄会开课教武功,你也跟着去学,再不早点睡觉,我怕你起不来赖我啊!”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小染的心碎成渣渣,“能不去吗?”虽然她也曾想过学武,这样可以保护素月,但她还是很害怕,据说可能会断手断脚……

“当然不能!”素月毫不犹豫的严词拒绝,“不要以为能偷懒,必须去!”

素月起床的时候,宣彧已经甩着他的小腿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村子。得到全村人民的积极响应,练武的地点就确定在村子中央那块空地上。

上至三四十的成年人,下至三四岁的孩子,几乎是全村的青壮劳动力都来了。

连还在家中休养的村长都被人给抬了出来,看着清羽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亲人一样,“你们真是我们的救星啊!若是人人都能学到你的本事,那我们杀回昊玥也是指日可待啊!”

清羽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尴尬起来,“村长真是高瞻远瞩,不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我的本领最多也就是让大家在强身健体之余尽量自保吧!”

看着空地的这些良莠不齐的村民,村长也知道光复民族的大业光靠着村里这一两百人是不够的,“对,对,清羽兄弟说的是,能自保就好,能自保就好。”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一开始还热情磅礴的村民眼看着就只剩下十来个。除了阿嘎和小染,别的都是和宣彧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

清羽教学之余,素月也在旁边辅助的给一些指导。

“师兄,喝口水,歇会儿吧!”已经是凉秋,清羽的头上还冒着汗。素月递了水给他,有抽出丝绢帮他擦了擦,“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他将水一饮而尽,看着素月,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不辛苦,就是担心,看他们进步如此神速,昊玥国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滚!”素月娇嗔的瞪他一眼,接过碗的同时也收回手。

这些孩子是十分不错的,能吃苦,能上进,就是悟­性­实在太差。好多动作,清羽要教好几遍他们才能勉强记住,想练到标准,起码得花上个把时辰。

“是的,我们族本不崇尚武力,所以资质可能不在此处。从前族中年满三岁的孩子,便会送到圣女那里进行筛选,被挑中天资足够聪颖的才能送各位勇士处拜师学艺。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很少,所以我们族战斗力薄弱。”

阿嘎的话解开了素月和清羽心中的疑惑,“难怪!”

“这些孩子开蒙晚,所以教起来还要费劲一些。”素月又给清羽到了一碗水,“师兄,拜托你多多包涵了。”

“一碗水就想收买我吗?”清羽看了看碗,一脸的傲娇,“我要等价交换。”

素月翻了个白眼,“你又想怎么样?”

清羽没有答她,而是朝着宣彧招了招手。宣彧像只快乐的小兽扑进清羽的怀中,将一脑门的汗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清羽也不生气,反而疼爱的摸着他的脑袋,“宣彧,你早上问我什么来着?来,你把话重新说一遍,看你阿姐同意不同意啊?”

“真的要当面问阿姐吗?”宣彧似乎是有点害怕,盯着素月的时候,身子明显往清羽靠。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羞羞答答的连个话都不敢说吗?”

清羽的嫌弃明显刺激到宣彧的自尊心,他将身子站得笔直,看着素月十分大声而郑重的问:“阿姐,我能叫师父姐夫吗?”

周围的人哄的笑起来,素月手中的水碗“哐当”落在地上,脸一下子羞得燥红。

她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愤怒的看着“罪魁祸首”,他歪坐在地上,眼底一副坦然。

“不关我事,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教他啊!”清羽伸手戳了戳宣彧,“彧儿,你说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心里话,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

宣彧也老实,即便看出素月在生气,还是顶着压力点点头,“阿姐,不是师父教的。”

周围的人又笑了,素月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恨恨的瞪了清羽一眼,“今晚上我再跟你算账!”

素月气呼呼的跑回家,连晚饭都没出来吃。这个时候,谁要是去便是自己找骂。但也不能不吃饭,最后还是清羽唆使宣彧送些鱼­肉­稀饭过去。

宣彧站在门口,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小心翼翼的扒开一条门缝,“阿姐,我能进来吗?”

素月正半靠着床头出神,看见那张怯生生的脸,立刻笑着冲他招招手,“进来吧!”

宣彧恭恭敬敬的将粥菜给她摆好,便很自觉地捏着耳朵退到墙角,“宣彧错了,请阿姐原谅。”

他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被训斥过。那既害怕又委屈的让素月禁不住笑出声。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七章 回到昊玥

她冲着他招招手,宣彧便乖乖的站到她身边。素月轻轻伸手,便将他揽进怀里,“来,跟阿姐说说,你为什么想叫师父做姐夫?”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只是在那一刻,在那么多人面前,她觉得尴尬罢了。

“小黑的阿姐以前经常一个人出神,就像刚才阿姐那样。”宣彧学者素月的样子单手拖着下巴,做了个忧郁的表情,“后来小黑有了姐夫,他姐姐就开心多了,所以我希望阿姐也能有姐夫,这样阿姐就能变得很开心了。”

没想到,他做这一切的动机都是为了自己。可是,那岂是一个身份就能解决的事情,素月亲昵的摸摸他的头,“那你再跟阿姐说,你是只想要一个姐夫呢?还是只想要师父做你的姐夫?”

“只要能让阿姐高兴,当然是谁做姐夫都可以。不过,我看了看村里的人嘛,”宣彧摇晃着脑袋,一副大人焦虑的模样,“除了师父以外,别的人也实在是配不上你了。”

虽然是童言稚语,却叫素月豁然开朗,“宣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你师父在一起,爹娘和你愿意跟我们去昊玥吗?”

没有人问,也没有人说,这是第一次,素月尝试­性­的向他们提起清羽的身份。

“可是外面有那么多杀手,我害怕。”宣彧紧紧的依偎在素月的身边,那些逃亡的日子在他心里种下巨大的­阴­影。

“阿姐和师父会保护你们的。”没能参与他的童年一直是素月的遗憾,再看他此刻害怕的模样,便将他抱得更紧,“阿姐再不会让坏人有机会欺负你们了。”

“嗯。”即便自幼没有跟素月生活在一起,宣彧心中还是非常重视和爱戴自己这个姐姐的,“我也要好好跟师父学武功,将来跟你们一起保护爹娘和族人。”

看着他十分有志气的模样,素月好像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她总是不爱练武,怕吃苦,怕受罪。

师父每次都会说:看看你这样子,将来如何保护你的爹娘、弟弟?

她便会梗着脖子狡辩:我可以的!

然后,每一次,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偷懒。

最后,当天一发现她总是躲在藏书阁翻开那堆落满灰尘的机关术数,心中才有了别的主意。

可最不喜欢学武的她,竟然在误打误撞中学会了桑蚕族几乎失传的独门武功。

“阿姐,你怎么又走神了?”正说得高高兴兴的,结果她又呆呆愣愣的走神,宣彧委屈的噘起嘴来,“看你这样子,真是要赶紧给你找个姐夫才行。哦,不对,是给我找个姐夫!”

素月尴尬的讪笑中多了一抹娇羞,她伸手刮了刮宣彧的鼻尖,“小鬼头,净胡说八道。快,去外面扎马步。”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明显感觉到素月要把自己支开,宣彧不乐意的瘪着嘴。

“功夫自然是要时时刻刻练习的,只有你比别人更努力,才能进步得更快啊!”清羽一直就尾随在宣彧的身后,不过他并不是刻意听墙根,只是想看看宣彧为何迟迟没出来,方才探头看了一眼,顺便听到最后那句话。

“是这样吗?”宣彧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又自顾自的点点头肯定道,“是的,以前念私塾的时候,夫子也是这样教的。”

如此释然,他便兴高采烈的去找小染,想找个人做伴一起练习。

清羽看着他的背影,对素月浅浅的笑了笑,“还是孩子最好,总是那么容易便能满足,轻而易举便转移了注意力。”

“那是因为他单纯、善良,不像有些人,处心积虑。”素月不愿意看他,端起凳子上有些发凉的粥,胡乱的吃起来。

清羽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在缙云山的时候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没有斩断对王位和武如烟的眷恋。不过,错就是错,他没有打算否认,“所以,我一直在检讨。”

他蹲下身,认真的看着素月的眼睛,“不知道小师妹还能不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把错失的那些都找回来?”

素月侧了侧身,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你错失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错失的只有家人,要弥补的也只有他们。”

“说到底,这是我的责任。”看得出她一直在为桑蚕族人的未来担忧,清羽便主动将问题摆出来,“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王归还你们的故土,让武国忠放弃对你们的追杀。”

素月终于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我更希望你现在就开始去做。明天一早,我就让小染给你准备­干­粮,你骑上云纹回去。办妥之后,再来接我们。”

“半副銮驾,十里红妆,将你明媒正娶吗?”

她刚想跟他好好说话,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他们之间实在是无法愉快的聊天了。素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起身收拾碗盏。

清羽站起身来,将她白皙的皓腕扣住,“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跟你说真的。如果我能做到,你可愿跟我回昊玥,做我的王妃?”

他的眼中没有笑意,脸­色­也不见一丝轻浮。可这样郑重的他并没有让素月感觉到安心,反而是觉得害怕,她已经付出过一次芳心,不想再受任何伤害。

“等你真的做到再说吧!”素月抽出手,端着东西走出房间。

夜风瑟瑟的吹着,她长长的吐出压抑在心里的那口气。她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向他开口,而他却主动提出来。她是应该感动的,可想到要用自己的下半身做赌注,又觉得很被动。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也罩着朦胧中,似乎是预示着一场清凉的秋雨即将到来。

第二日,素月果然是在滴答的雨滴声中醒来。

这样的日子既不用出海也不用练功,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听着雨声奏响的乐曲,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素月在教宣彧读书认字,阿娘用粗线纳着鞋底,清羽和鲁桑在做木剑,小染正在用彩线绣着一个荷包。

如此安静祥和的时候,村子里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网打尽

紧锣密鼓的声响划破寂静渔村的清晨,这是自被他们闯入后新增的示警方式。

宣彧本能的缩进素月的怀中,鲁桑紧张的抓起墙脚的锄头,宣彧娘也紧紧的将剪刀攥在手中。

这是第一次,素月亲眼目睹他们的恐慌,那种危险来临时候的害怕和心中无法放弃的抗争。

素月打了个眼­色­,小染立刻进屋取来了她和清羽的兵器。

“阿爹、阿娘,你们别怕,有我们在,定不会让坏人再伤害你们的。”素月接过宣彧娘手中的剪子时候,清羽也接下了鲁桑手中的锄头,“你们在屋里呆着,我和月儿去去就回。”

锣声是从村口的塔楼开始的,素月和清羽赶过去接到的第一批人不是杀手,而是他们在路上遇到过的桑蚕族长老。

他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靠着一众人的搀扶才能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素月和清羽,他狼狈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许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即便知道他是同族人,素月也拿不出一个好脸­色­。幸好村长也赶到,一面让阿嘎带着他们进去躲避,一面安排人手准备抵抗。

十数名身着常服的杀手终于渐行渐近,素月能清楚的看到落在队伍最后那个慢吞吞的身影正是阔别多日的姜子齐。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着一身绿衣,东张西望十足的孩子样。可是身法却一点也不慢,闲庭信步之间便越过那十几名杀手冲到前面。

“阿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第一眼是惊喜的,但看素月那样子又是要保护这群人,阿齐脸上的笑意便收敛回去,“你怎么还跟这些虫子在一起?”

素月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跟你说过,他们不是虫子,是人。”

清羽可没有素月的耐心,已经抽出长剑,“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追到这里,你还指望他会空手而回吗?”

看看跟随在阿齐身后的那些杀手,各个拿着­精­制的刀枪剑戟;再看看自己这边的村民,多数都是木棍、锄头;纵使自己和清羽再能打,那免不了会有死伤。

素月的脑子飞快的转着,“阿齐,你现在还想不想跟我比鞭子?”

见他点头,她又接着道,“不如其他人就别动手,咱们打一架。若是我赢了,你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能再来;若是你赢了,我便不Сhā手这件事;如何?”

清羽吃惊的看着素月,“你要将全村的安危都系在你一人身上,这压力你可想清楚了?”

压力什么的素月根本没考虑,她考虑的只是如何减少村民的伤亡,哪怕多撑一分钟也是好的。

“他们这么大清早就追到村子里,怕是一宿都没休息。你,把村里的老弱­妇­孺都发动起来,去张罗些水和吃的来。”素月一面大声的朝着村长吩咐,一面使劲的朝他眨眼。那意思便是这里我们拖延着,你快点带着他们躲一躲。

村长会意立刻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他借口要找几个劳动力搬东西,原本就不多的村民又少了几个。原本他们在人数上还算相当,此刻看起来更显单薄。

一个杀手意识到素月可能是别有用心,小声的在阿齐耳边提醒,“他们怕是要跑,咱们不能­妇­人之仁。”

阿齐反手就是一巴掌,他的脸上立刻就有了五个手指印,“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这里是长宁,不是你们的昊玥国。”

那杀手吃了瘪,只好退到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素月,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素月也狠狠的回瞪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撒娇,“阿齐,他瞪我!”

“呃?”根本就不用考虑,阿齐立刻回头剜了那个杀手一眼。

明明站在自己一边,但好像他更护着对面的敌人。那杀手完全被这场面搞懵,本能的退了一步,收回落在素月身上的眼神。

确定他心里还是极看重自己这个朋友的,素月心中更多了几份把握。她的­唇­角自然的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呃,你是想我们现在就比,还是先说一会儿话啊?”

“阿素,我是想跟你好好打一架。但今天,不管是你赢还是我赢,他们都要死。”阿齐心里真有很多话跟她说,可是看里里外外都是人,他也实在是没法开口。

“我去求过父皇不杀他们,但这一次父皇很生气。我跟了他们近一个月,都没好好吃顿饭,目的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阿素,如果你要救他们,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素月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黯然,他虽然一脸的稚气,但心里分明像是明镜一样。想起自己刚才那自以为是的试探,素月不由得自嘲的笑起来,“原来在阿齐的心里,父皇才会最重要的呢!”

“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我也是他们中一员,如果你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那这其中一定也包括我。”素月摘下带着的帷帽,将这个脸暴露在冰冷的秋雨中,“动手吧!”

素月的脸比分别的时候胖了一圈,想来这里的生活是令她觉得愉悦安适的。阿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我不会杀你,但他们一定要死!”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动他们!”既然无话可谈,素月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她和清羽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的灵蛇便如毒舌吐信一般朝着阿齐飞了过去。

阿齐一个鹞子翻身避开素月长鞭的同时,手中的鞭子也朝着清羽甩了出去。他似乎是不愿意跟素月动手的。

但素月见识过他的武功,所以知道清羽跟他交手一定会在兵器上吃亏。一击不成立刻再出手,这一次两条长鞭直接缠到一起。

清羽一看素月这架势就知道她的打算,立刻护住村民边打边退。好在余下和几个都算是村子里的­精­锐,他斩杀刺客的时候,他们尚有能力自保。

两条长鞭宛如游龙在低垂的天幕、绵柔的­阴­雨中划出一个数米见方的圆,连地上的小石子都被强劲的内力卷得飞起来。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六十九章 剑走偏锋

引得众多杀手进了窄巷,清羽便守住巷口,让其他的村民赶紧离开。

“不,我们不能丢下你和素月。”他们虽然功夫拙劣,但一颗心却是火热赤诚,“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却丢下你们,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命都没了,还怕什么耻笑。”这个时候,清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他们走,一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一则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份。

杀手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虽然他叫不出名字,但他可以确定他们是武国忠的­精­锐爪牙。方才有几次他的帷帽险些在打斗中落下,一旦被他们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但会引来桑蚕族人的敌视,还会招致更过的追杀。

“你们在这里,我还要分神照顾,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帷帽被雨水湿透垂下来,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但就是这声音也足够让他们知道他的愤怒。

“还不滚!等着家人替你们收尸吗?”清羽暴呵一声,手中的长剑贯穿了一个贴面而来的杀手胸腔。鲜血喷溅出来,如同他爆发的怒意。

在那个杀手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的身体瘫软的半跪在清羽脚下,因为也看清了那张藏在帽檐下的脸。他的眼睛鼓得老大,想要通知同行的人,喉咙里却咕咕的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最终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含恨而终。

不但是杀手被他狠辣的样子吓到,连桑蚕族人也禁不住开始后退,“那清羽师父,这里就交给你,我们先走一步了。”

“记住,照顾好她的家人。”

犹如是临终的嘱咐,简单的几个字让听见的人都是心中一沉。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寂静的村庄,连打斗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明显。

两个人旗鼓相当,交战许久还是分不出胜负,素月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阿齐,雨太大,我们先躲一躲吧?”

“行,不过你要煮东西给我吃。”难得遇到一个对手,阿齐倒是不介意这大雨。不过追了一夜,他还没吃过饭,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素月收了鞭子躲进旁边还没来得急锁门便逃跑的人家中,“哼,你不怕我毒死你吗?”

“你不会。”一想到有吃的,阿齐脸上又露出孩子般的笑脸,“江湖儿女,可以输了拳脚,但不能没了气节。”

这就是他从一开始就说清楚自己志在必得的原因吧?素月在厨房里找了一通,没有现成的饭菜,只找到一把面条和几颗青菜,“你把人都召回来,我给你们煮点面吃吧!”

他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条­干­净的帕子,先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水,又去给素月擦,“不用管他们,做我一个人的就好。”

素月扭着身子避开他的手,她才不想给他们做,不过是想看看清羽怎么样了。离得太远,看不见他,心里便觉得有些慌“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哼,我跟他们才不是一起的。”阿齐的态度明显很嫌弃,“那群废物,武功这么差还整天惦记杀人,估计已经被清羽哥哥全了结了吧!”

素月放握着盐勺的手一哆嗦,“你到底是来杀我们的,还是来帮我们的。”

“杀你们啊!哦,不对,不是杀你们,是杀他们的,杀那些虫子。”

他回答得那样理直气壮,素月不禁扶额,“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他们是人,不是虫子。而且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骗人。”阿齐趴在灶台上看着她的手,“他们手上都有刺青,你没有。”

“信不信随便你。”言罢,素月便不再说话,只管专心的煮面。

阿齐看她态度坚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鱼­肉­面就出锅了。雪白的面条陪着金灿灿的鱼­肉­­干­,光是闻闻那股咸香的热气,阿齐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

素月将大碗地给他,自己端着小碗喝了口面汤。

这是区别对待!阿齐回头看了看灶上,还剩下一点没有下锅的面条,“不是还有面条吗?阿素为什么只吃一点点呢?”

除了冥顽不灵,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素月笑了笑,“我不饿,就是淋了雨有点凉,喝完面汤暖暖身子。你快吃吧,一会儿腻在一起可就不好吃了!”

“嗯嗯。”阿齐是饿坏了,一面点头一面狼吞虎咽起来。筷子触到碗底有个弹­性­十足的东西,他扒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荷包蛋,久到他差点忘记这曾是他儿时最爱吃的东西。母妃离世之后,再没有人给他做过。

“阿素……”

他的声音绵长而脆弱,素月抬头看见他眼中落下两滴清泪,心中不由得一凉,难道他已经发现面被做了手脚?

天知道,她只是下了一点迷药而已,他不会难过得要哭起来吧?素月正迟疑着不知道怎么答应,就听见他又轻轻的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这是几个意思?素月有点懵,“谢什么谢,不过一碗面而已。何况就算你要谢,也不至于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好了,快吃吧……”

心中有愧,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面碎碎念,一面紧张的低下头,心里盘算着如果现在就开始逃,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阿齐很开心,开心得直到吃完整完面也没发觉任何异样,直到一阵阵困意如同潮水袭来,“阿素,我好困啊!”

“可能是你赶路赶得太累,睡一会儿吧?”

素月的脸变得那么模糊,声音也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齐想说他们还没打完,可已经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

“阿齐,你别怪我啊!我一定要救我的族人,对不起啊!”素月找了绳子,将他的手脚捆绑起来,又找了条结实的渔网将他整个人装进去,外面再缠了一圈粗绳。

五花大绑也不过如此,尤其这渔网还是经过族人巧手改良,出海的时候连海兽也撕咬不破,她相信阿齐也不可能逃得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章 杀了我吧

雨,依旧下着。村民,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窄巷中,清羽的长剑又割开一个杀手的喉咙,垂死杀手的胳臂意外打掉他的帷帽。细细密密的雨幕中,余下的三个人终于看清他的脸。

“拓跋臻?你是拓跋臻!”杀手的声音从质疑到肯定,表情也从惊恐到讥讽,“你居然帮着这些贱民来对付我们,难怪将军看不上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狗!啊……”

他的话音未落,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鞭子,最后的话悉数变成一声惨叫。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你的家人,希望你也能如此坦然。”

素月缓慢的自雨幕中走来,强大的气场立刻让他们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军早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我们就要将你们尽数斩杀于此。”

看他们三人背靠着背紧缩在一起,就知道他们已经先输了气势。

“那我是不是应该很害怕呢?”素月停在离他们两步的距离,把玩着灵蛇的鞭梢,冷冷的笑着,“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着素月慢慢的挪了挪位置,又似感觉哪里不对,全都看向站在巷子另外一头的清羽,“你,不会偷袭我们吧?”

清羽原本在还在因为那句“养不熟都狗”生气,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跟我说偷袭?你们三个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还指望我七尺男儿在这里袖手旁观?放心,我绝对不会偷袭你们,我会明目张胆的跟你们动手!”

那一刻,素月的心里是拒绝的。他满身的血­色­,完全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死去杀手的,由不得她不担心,“虽然我是个弱女子,但是对付三个毛贼还是绰绰有余,你安心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别逃跑就是。”

“好啊!”清羽抱着剑就往屋檐下一站,他着实是有些累,“这回你们安心了,还不抓紧时间动手?”

雨水浇湿了斗篷,让素月的身形显得越发纤弱。三个杀手交换眼神,确定这就是他们逃脱的唯一机会。杀不杀得了这些桑蚕族人现在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定要把拓跋臻在瀛渊国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的主子可是盼着除掉这个人,很久、很久了!

素月自然心里也清楚,他们认得那张脸,必不能叫他们活着离开这里。不管是被外面的人知道,还是被这里的族人知道,必然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双方一交手,便都是拼劲全力,然而实力的悬殊自然没有因为人多而产生变化。

素月的每一鞭都像闷棍一样打在他们的身上,就算是从鞭子上震飞的水珠,打在身上也是像石子那么疼。三个人起初还是合围的姿势,渐渐就变得自顾不暇。

很快就有一个人被素月的鞭子勒断脖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呛出一口血就倒在泥泞的地上。另外两个杀手眼见着没有多少生还的机会,便改变了攻击的策略。

一个只攻不守,拼命的向着素月下狠手。另一个保持着防御的姿势,眼看着队友用受伤将素月密不透风的鞭子范围切出一个缺口的时候,立刻抽身逃跑。

“想跑?”素月一鞭缠住进攻的杀手的刀,反手便是一把落月针穿破雨水而去。

那个杀手满心的慌张,虽然尽力闪避,还是没能避过穿过咽喉的拿一根。只见他捂着脖子,不停的有血从嘴角溢出来,不会立刻死去却又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素月冷眼看着最后剩下的一个,并没有立刻要他的命,“说,你们后面还有多少人,几时会到?”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后面还有人?”那杀手的话音落下,方才惊觉素月有可能只是在诈自己,“哼,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总之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将你们尽数灭族,不会让你们再有机会反扑。”

“反扑?”素月冷冷的笑起来,眼中是对武国忠等好征战杀伐之人的嘲讽,“想不到一个凋敝的民族,也能让堂堂的大将军日日挂念,真是荣幸。”

“没关系,说不说是你的自由。”素月招了招手,清羽立刻从屋檐下走出来,“师兄,把他绑起来,吊到村口的塔楼上去,把衣服扒了,涂上蜂蜜。我去地里挖点火蚂蚁回来,待会儿洒在他身上。等到他的同伴来的时候,便能看到一具爬满火蚂蚁的尸体,相信必定能让他们心生惧意。”

“你,你敢!”想想那副场景,那杀手立刻感觉到一股尿意,虽然嘴上逞强,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你、你不会这么心狠手辣的。”

“哟,你还挺了解我的嘛!”素月嘿嘿的笑着,夹着银针的手指在他眼前晃过,他立刻就感觉到眼下一片刺痛,“哎哟,本来想扎你眼睛的,不好意思,歪了,我再来一次啊!”

根本没有阳光,那杀手还是感觉针尖闪了一下,立刻将眼睛闭得死死的,恨不得像捕鱼的鸬鹚将头迈进水里。

“你以为闭眼就可以了吗?”素月没有撩起他的眼皮继续刚才的动作,而是轻轻的在他耳边低语,“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还有多少人?几时会到?”

作为一个杀手,他可以很爽快的去死,但是他不能承受这样的折磨。

“他们已经到了,就埋伏在后面的山坳。我们只是前锋,如果不是下雨,相信他们早已经看清形势冲下来。现在,他们可能在等我们的信号。”

“都是从昊玥来的?这么多人,你们彼此都认识吗?”从他的语气中,素月嗅到危险的味道,先锋已经是十数人,那里不知道还埋伏着多少人。

他似乎是不想再说,素月手中的针便在他脖颈处缓缓的滑动,“你想让我再问第二遍吗?”

感觉到那个针随时会像先前中招的同伴那样Сhā进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他的­精­神再一次崩溃,“埋伏在那边的都是瀛渊人,我们彼此不认识,跟他们接洽的是齐皇子。我们的暗号是:长宁北海。求你,求你杀了我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一章 挑拨离间

杀人,素月是不那么喜欢的。问到自己想要的,她便用将人丢给清羽,“都是昊玥人,你看着办吧!”

清羽自然是不会给他活路,“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希望你来生不要再跟错主子。”

他也不想杀人,可是没办法,如果这些人活着出去,他和素月就要陪葬。

检查过所有尸体,确定所有杀手都死得透透的,清羽才想起阿齐,“你是把他杀了,还是打跑了?”

“都不是,我把他迷晕了。”

“迷晕?”这个答案,让清羽嗔目结舌。他上下打量着素月胸前那一马平川,“你确定,他真的是被你迷晕而不是被你打晕的?”

看他那表情,素月就知道他想歪了。跳起来就是一个爆栗,“我给他下了迷药,是被药迷晕了,不是我!”

这答案还差不多!好不容易才排除一个姜云霁,马上就补个姜子齐,简直是要逼死他这个师兄。尽管只感觉到那么一点点的害怕,清羽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再也承受不了失去素月的痛苦。

但是,这大雨天,他们明明是在打架,素月又是怎么下的药呢?

“那他人呢?”

“被我捆起来藏了。”素月的心思全然跟他不在一个点上,她摸了杀手身上的烟火,“走,我们先去找到村长他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素月凭着族人留下的记号,终于找到他们藏身的山洞。

望风的人最先看到穿过雨帘靠近的两个人,立刻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原本死寂一般的山洞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往前迎接他们。

宣彧最先从人群中挤出来,飞扑着抱住素月和清羽,“阿姐,师父,我好担心你们。”

“小傻瓜,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清羽将他从身上放下去,“我们身上都是湿的,小心打湿你的衣服。”

他们虽然是满身的狼狈,但这一刻确是恍若从天而降的天神。村长带着所有人跪了下去,“谢谢你们,谢谢蚕娘娘保佑啊!”

“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都快起来,这事儿还没完呢!”素月搭手将他们拉起来,“我们虽然解决掉这批杀手,但进村的山坳处还埋伏了一批人,我们得想个办法才行。”

“啊?”这个消息恍如一声闷雷,让所有人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这、这可怎么办啊?”

“办法不是没有,不过我们得先确认一件事。”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藏在人群中的长老忽然站了起来,靠着旁人的搀扶站到素月面前,“你,到底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素月竟然感觉到害怕。她在人群中搜索到鲁桑的身影,看到他眼中的鼓励,她的心才安定下来,“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素月。那是我的阿爹,那是我的阿娘。”

“还有我,”宣彧生怕漏掉自己,紧张的抱住素月的大腿,“阿姐,还有我呢!”

“是啊,还有我的小宣彧呢!”素月捏捏他的小脸,满眼都是宠溺。不过,当务之急她要先解决掉和长老之间的误会。

她大大方方的亮出自己的左手,“你检查过,村长也检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还要验?”

虎口处白皙光洁一片,即便是亲眼见过,长老还是不甘心,“来人,再验!”

照例还是走出一个手臂上有包的男人,割开那个瘤子一样的东西又弄了素月满手的血。照例还是一阵刺痛,然后是一点淡红的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素月看着那失望的长老,冷冷的翻了个白眼,“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说说你的办法吧!”

长老还是不肯相信这个结果,摇了头又朝人群中招了招手,“再验。”

“我不会再陪你疯了。”容忍到达极限,素月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悦,“雨停之后,大批的杀手会来屠村,不想死的就来跟我商量怎么做。”

气氛一时变得僵持,长老坚决的让人过来抓素月,素月没有动,清羽手中的长剑却亮了出来。

“不管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都是你们的族人。你们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她刚才的浴血奋战,否则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再这里纠结这些问题?你们桑蚕族人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字字句句都戳在众人的心上,村长脸上明显挂不住,“长老,不如我们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长老不说话,他们便不敢动。对这群愚忠的族人,素月感到很失望,“你们从不从长计议我不知道,总之雨停之前一定要拿出解决杀手的方案。否则我就带着家人离开这里,至于你们要生要死,就听你们长老的。”

“长老,只有活着,我们才能找到圣女,才能光复我们桑蚕族啊!”

村长苦苦的哀求终于令得长老回心转意,他扭头看向鲁桑,“把他们一家三口绑起来,一个都不准走。”

“你敢!”素月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挥了出去,在动手的人的脚前面划出一道刀刃一样的裂口。“我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是我的家人,因为你们是我的族人。若是你们想要自相残杀,我不介意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翻脸无情!”

清羽把素月的手按了下去,看着长老那张惊愕的脸嘲讽的笑起来,“我看你是当长老当傻了,外面的追兵还没解决,现下就要跟自己人动手,你是想等着外面的人来给你们收尸吗?我看,你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吧!”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严厉,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跟着你们进村,若不是我们奋力阻杀,现在村子已经血流成河了吧?”

他的目光扫视过众人,语气变得循循善诱,“你们都好好想想,我们在拼死保护,你们的长老却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们确定他还是你们敬重的长老吗?你们确定他不是被敌人后买的叛徒吗?”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二章 两手准备

清羽的话音落下,山洞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村长发了话,“长老,你身上有伤,不如先到里面休息一下。”

“你,你想造反吗?”清羽的离间计成功,长老的脸上浮现出极大的愤怒,“他是昊玥人,他才是­奸­细。你们不怀疑他反倒怀疑我,都疯了吗?”

“是啊,我是昊玥人,可出生是不能选择的。我一直做得事情,都是保护,难道你们感觉不到吗?”清羽的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村长,“如果我有心害你们,你们还能活到今天吗?”

“够了!”素月的心情被他们吵得烦乱无比,“我再说一次,雨停雾散之前,我们要是拿不出办法,否则都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她愤愤的拉着清羽和宣彧回到爹娘身边,一家人挤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一会儿看我眼神,他们实在要自相残杀,你们就跑,我和师兄一定会保护你们的。”素月低声的安排着。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们陷入死亡的边沿。

清羽握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放心,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素月没有拒绝,交缠的手臂,十指紧扣。

这边一派安静祥和,那边一派剑拔弩张。虽然听不太清声音,但看村长和长老面红耳赤,素月就知道清羽的话起了很大的作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村长终于朝着他们走过来,“月儿,清羽兄弟,长老请你们过来商量一下如何突围。”

他用了“请”字,脸上又带着讨好的笑意,但是仍然不能让素月冷若冰霜的表情解封,“你不会是想支开我们,对我的家人不利吧?”

信任一旦出现裂隙,恢复便是十分的困难。村长惶恐的摆摆手,“我用­性­命担保,绝对不会。”

“就算你们真的会也没关系,那么多杀手我们都能解决,害怕你这一洞的老弱病残吗?”清羽教过他们武功,自然对这里的人已经十分熟悉,“只是月儿心善不想撕破脸皮,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挑战我们的底线。”

他的话刚柔并济很是妥帖,村长连连点头称“是”,他们这才放心的跟着他过去。

似乎是被他们吓到,围拢在地图旁边的人自动散开,给他们留出相对宽敞的位置。

然而在商量计划的时候,长老和素月又发生分歧。

长老的意思是守在山洞中,以原始的檑木滚石的方法阻止他们山上。

而素月的建议是反客为主,趁着杀手身上的烟火将其他人引进大雾笼罩下的村子,利用熟悉环境的优势出其不意杀掉他们。

“他们根本不懂武功,这么多年一直在逃命,你觉得他们能像你们那样从善如流的杀人吗?”长老觉得素月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冒进,而躲在这里一来他们未必会被发现,二来也算有个保护的屏障。

“且不说这里有没有那么多檑木滚石的材料,就算有,你能坚持多久?”素月看着地图,脑子中已经有了一个成形的计划,“洞中的水和粮撑不了几天,这里根本没有退路。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放一把火,我们就会乖乖的死在这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这样,我们做两手准备,村子里的人跟着素月准备;长老,你带来的人跟着你准备。”村长心里的天平已经很明显的偏向素月,但看他们逃亡而来,实在没有两个可用的人又补充道,“老人、女人、儿童都会留在这里,如果你用得上,可以尽管安排。”

“我的徒弟我要带走,这次他们会起大作用。”

清羽的话差点把长老气个半死,这回剩下的真全成了老弱­妇­孺,“好,希望你们得胜归来,山洞中的准备派不上用场才好。”

如此决定之后,人自然就站成两拨,宣彧从阿娘的手中挣脱,靠在素月的身边,“阿姐,我去给你们帮忙好不好?”

素月看看鲁桑,他点了头,她便也点点头,“好啊!不过你要乖乖听话,千万不能乱跑哦!”

“嗯。”他重重的点头,然后回头看着爹娘,“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会和阿姐一起保护你们的。”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太多人,要的就是胆子大,跑得快的。”除了几个徒弟,清羽还在村民中挑选了大约二十人,“你们看好地图,记住自己的位置,拿上你们觉得最称手的武器。能打死敌人固然好,打不死就跑,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明白吗?”

“还没出发就让大家做逃兵,怕死就不要去!”长老感觉到村民对素月、清羽的信任多过自己,所以心中很是不满,“到时候不要两头都照顾不上,你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素月没有理他,接着清羽的话茬往下讲,“但是跑不是乱跑,你们得照着规矩跑。”

她在地上捡了块黝黑的木炭,在地图上刷刷几笔便划出一个八卦阵的样子,并按照人头给每个人分配了位置,“你们记住,你们得按照这个方向跑,这几个位置千万不能去,明白吗?”

对于长期生活在村子里的人,记住那些位置太容易。

看他们自信满满,素月不得不再三强调,“一人带一堆湿­干­草,找到自己的位置就点起来,到时候不但有雨有雾还有烟,你们千万不可走错位置,明白吗?”

众人点点头,她又指了指地图上的死门,“特别是这个位置,一旦闯进来,不管是他们还是你们都会死,明白吗?”

“时间仓促,条件有限,本来应该以旗子为信,现在就全拼你们的信念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斩杀敌人,保卫家园?”众人再三点头,素月方才放下来心来,“走吧,出发!”

“姑娘,你们要小心啊!”小染因为上山的时候扭伤脚,所以无缘加入,只能泪汪汪的望着他们,“公子,姑娘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清羽拍了拍胸脯,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只管做好饭,等着我们回来!”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三章 奇门遁甲

烟火腾空的那一刻,素月已经预料到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只是没有想到这场风雨会来得这样的猛烈。

山坳的背后隐藏的不是几十人的杀手队,而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有近百人。虽然他们都是普通的山匪打扮,但从奔跑的整齐程度和行动的速度都不难看出他们真正的身份。

“怎么办?”清羽的脸上写着严峻,不光是为了素月的族人,还为了昊玥的安危。

这明显不可能是从昊玥远道而来的将士,肯定是武国忠跟瀛渊国皇帝借的。他们的交情是到什么程度,竟然可以跨国借兵,尤其是在时局如此紧张的时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撑多久是多久。”这也远远超过素月的预料,她的阵法可以吓住杀手,但可能阻挡不了军人的铁拳。尤其,是治军严明的瀛渊国军队。

空荡荡的村子里弥漫的不止雾气还有烟气,从跨进村子的那一刻,这支刺客军队就引起重视。

为首的那个领队将他们聚到一起,“先进来的人可能已经遭了埋伏,大家千万小心。搜完村子就回来集合,我在这里等你们。”

因为在完全不熟悉村子里的路,又如同在迷雾之中,他们虽然兵分几队,看着像是从村头走到村尾,可等回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已经少了近二十人。

领队的头一下子就大了,“你们遇到很强的抵抗、袭击了吗?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声音和呼救?”

“没有,村子里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有一只往左的队伍,只回来了一个人,他惶恐的看着自己的首领,“一定是那些桑蚕人的鬼魂,一定是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就是,我们都没有看到人,身后的人就不见了。”

“我倒是看到人了,可追过去又不见了,回头身后的队友也找不到了。”

“莫非,真的是桑蚕人的鬼混作祟?我听说这个名族很邪乎的,当年裕王带兵灭族。族长的那个帐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塌。”

“住口!”首领“锵”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剑,“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魂,是人心。谁要是再敢扰乱军心,我就军法处置。”

当然,这一切都是素月和清羽搞的鬼。他们尽量加快行动速递,可在这一趟之间还是只铲除一小部分人。面对军队,那些未经过训练的村民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他们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只让村民做跑和藏等引诱敌人的事情,一旦被抓住,就立即喊:长宁北海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终于将窃窃之声都压下去,首领将手中的长剑一挥,“这次,我们一起进去。不分开,就走中间这条路。”

“这样他们就会穿过村子,走出我们的阵法?”清羽和素月一直悄悄的跟在队伍最后,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担心,“你的阵,可拦得住?”

军人有着天生的血腥,如果他们在街道上一直排开,这个阵法可能随时会破。但素月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拦得住要拦,拦不住也要拦。”

她从怀中取出药瓶,先在巷子的入口左右各撒上一堆。然后又带着清羽往里面走,最后选了最窄的位置,一左一右埋伏在巷子的两边,“这个阵实在是太简陋,只希望幻药在这雨天还能有些作用。至于咱们,能杀多少是多少。”

雨越来越小,敌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等到那首领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素月手中的落月针先撒了出去,这次不是五枚,而是由于天女散花的一把。

除了首领避开,他身后跟着的六七个人全倒了下去,伤的伤、死的死。

当然,她的位置也因此暴露。

“在那里,抓住她!”当首领带着人围攻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恋战而是转身就跑。

首领带着人呼啦啦的追过去,清羽就在后面捡漏似的趁机偷袭,等他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又有十余人倒在血泊之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引到一个左右都没有参照的地方,而前面和后面的人都不见了。

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们都分不清到底是烟还是雾。左右只能惶恐的看着首领,“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首领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襟,明明雨丝是凉的,落在身上却像是被火烧一样,脑子已经有些不冷静了,“你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什么吗?”

“老大,我觉得咱们可能误入了一个什么阵法,我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一个小个子的山匪小声的说,明显他对此也不甚了解,“咱们,可能要被困在这里了。”

他的话令所有人心下一沉,尤其是首领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难道说,齐皇子也是因此而着了道?”

没有人说话,因为丢了一个皇子,哪怕是任务成功,他们怕也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未免军心动摇,他立刻就补充道,“不、不可能的。齐皇子武功高强,哪怕真是被困在阵中,他们也无法要他的­性­命。我们一定要找到齐皇子,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那,我们还要屠村吗?”

时移世易,对手比想象中强大,他们不得不改变策略,“不,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找到齐皇子,找个天朗气清,烟雾散尽的日子再来屠村不迟。”

素月以为他们会因为找到阿齐而放弃,结果只是将时间延后。她收起心中最后的一丝怜悯,坚定的看向清羽做了个杀的动作。

在白茫茫一片中,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歌声: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去……

那声音轻灵悦耳却忽左忽右,让人辨不清楚方向。就在众人绞尽脑汁辨别方向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像他们飞来无数的石头和渔叉。

数量密集,目标集中,他们根本来不及防备便被砸得哭爹喊娘。首领被包裹在人群之中,一个劲儿的喊着,“不要乱,大家不要乱!”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四章 阿姐救我

然后,并没有任何作用,所有人还是没头苍蝇似的抱着头,四下乱窜。

素月的歌声不带没有停,渐渐还多了许多声音的附和。这不但是一种气势上的压倒,还会造成一种心理上的恐慌。

几个人连忙护着首领随意找了个方向逃窜。

“老大,先避一避,避一避。啊……”说话的人话音未落便发出一声惨叫,一条长鞭宛如灵蛇缠住他的小腿,转眼便拖着他消失在茫茫的白雾中。

“你们看清了吗?好像是鞭子?难道偷袭我们的人是齐皇子?难道他跟这些人是一伙的?”首领一开始还是冷静的,此刻像是丢了魂一样拉着最近的人拼命的摇,“难怪他们会用烟火引我们来。”

“老大,你别胡思乱想,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反倒是先前识破阵法的那个小兵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安慰,“我方才看见那鞭子似乎是金­色­的,应该不是齐皇子那一条,咱们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对、对,金­色­的。”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想起来,那金­色­太耀眼,在白雾中已然能让人眼前一亮。

首领的心这才安定一些,“那我们接下来往哪里去呢?你既然知道这个阵,可知道有何破阵之法?”

数了数周围剩下的人,大约还有十几个。那小兵沉着的道,“当务之急,咱们现在找到街道,得有参照物才行。”

他话音刚落下,脸上就被溅上鲜血,他旁边的那个人,竟然生生被人用锄头挖去半个脑袋。有人眼明手快抓住的锄头,然后也只抓住了锄头……

挥动锄头的人,应该是在锄头狠狠落下的那一刻就撒手跑了。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环境对我们实在太不利了。”他们互为依靠,一面小心的扫视四周,一面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其实街道就在他们的两旁,只是他们看不见而已。

素月躲在门槛出的屋檐下冲着阿嘎竖起大拇指,刚才那一锄头就是他的杰作。阿嘎有些害羞的笑着,也冲着她竖起大拇指。

两厢一交换眼神,又朝着那群惊弓之鸟悄悄的靠了过去。

素月随意的将落月针弹在一颗石子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阿嘎又趁机给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开了瓢。

“太恐怖了,这里实在太恐怖了。”鲜血喷溅到身上,一个士兵惨叫着选择了逃跑。

然而他只跑出了两步,便被那条金灿灿的鞭子拖进浓雾之中。一个清悦的声音浅浅笑着,“战场杀敌,岂可轻易做逃兵呢?逃兵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啊!”

又是一声惨叫,吓得剩下的几人一哆嗦。首领壮着胆子问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一较高下。”

“你们趁着大雨偷袭,也算英雄好汉?”素月轻轻的笑着,“何况,你们不但是眼瞎还是耳聋呢,小女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素月因为担心着乱窜进巷子里的其他人,所以并没有多做纠缠,很快就和阿嘎一前一后解决掉几个人。

转眼,十余人的队伍,转眼就只剩下那个首领和小兵。就在素月准备解决他们的时候,忽然听见另一条巷子传来一声惊呼:阿姐,救我!

那是宣彧的声音,素月的心一下子乱了。她不得不扔下这两个人,带着阿嘎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赶过去。

迷雾太多的坏处就是,敌人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素月和阿嘎虽然熟悉地形和阵法,但是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宣彧,心中便更加慌乱。

“阿嘎,你小心的去通知所有人,灭掉各自的火堆。雨快停了,趁着雾散之前我们再多杀一些,料想他们到时候也剩不下多少人。”

知道她无法用宣彧的生命来冒险,阿嘎自然跑得飞快。

随着喊杀、惨叫的声音在各个巷子中此起彼伏,白雾也在渐渐散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房舍街道的形状终于都慢慢显露出来。

剩下的人渐渐被逼回到村子中间的空场里,除了没来及杀掉的首领另外还有十几个人。而素月这边也有不少人受伤,所幸一个都没有少,只是宣彧落在敌人手中。

“你们别过来,谁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那个首领的剑,就不偏不倚的架在宣彧的脖子上。

他还那么小,眼里写满了恐慌,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可他的却用哆嗦的嘴­唇­朝着素月喊着,“阿姐,不要管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让你多话。”首领一记重重的手刀,将他敲晕了过去,“不想他死,就把齐皇子交出来。”

看到宣彧受伤,素月心中一痛,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一直温热的大手将她的拳头轻轻包裹,也阻止了她冲上去的冲动。

“一命换一命,很合理。”清羽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尽在掌控的淡定,“不过,我有个建议。这里的位置对你们似乎没有什么优势,不如我们到村口去交换。交易完成,你们正好跑路,如何?”

他倒是替这些歹人考虑得很周全,素月望着他不禁皱起眉头。清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握了握她的手,仿佛是在说着,“相信我!”

此时此刻,除了相信他,还能怎样呢?素月知道自己现在一颗心都在宣彧身上,很可能会因此而坏事,只好一言不发的跟着清羽,且看他还有什么转圜的办法。

这个建议明显是对自己有利,首领和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点点头,“你们可不能反悔啊!要是中途敢出什么幺蛾子,我就用这小子的血给我们开路。”

他的大手在宣彧的脖子上一捏,即便是在昏迷中,宣彧也疼得发出一声轻哼。

素月的心中一紧,就好像那只手不是捏在宣彧颈上,而是捏在自己的心上,“我警告你,要是再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在你们的齐皇子身上百倍奉还。别有命从这里回去,却还要连累家人。”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五章 宣彧受伤

素月话中的含义在清楚不过,他放在宣彧颈上的手离开滑到肩上,“这里你们是老大,你们说了算。不过,还是由你们的人开路。”

他们已经上过一次当,在视野清楚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害怕会有第二次。

清羽早就等着他们说这句话,立刻打了个眼神,所有人顺着同一条路朝着村口走去。

“对了,齐皇子呢?”走了半程,他们才想起来,队伍中并没有姜子齐的身影。没有姜子齐,就算到村口他们逃跑,回到长宁也是死路一条。

“你们先走,我去带他过来。”素月松开清羽的手,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也只有她勉强可能打得过姜子齐,别人去一定会弄巧成拙。

“慢着。”看到她腰上的鞭子,首领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你还是先送我们到村口,再回来带齐皇子不迟,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想来他是被素月神出鬼没的偷袭吓出毛病,实在是不想再被偷袭一次。

看穿他的心机,素月不屑的笑起来,“好,你们说了算。”

她越是担心宣彧的安危,越是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底。

清羽的大手覆上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素月慌乱的心中便像是开出一闪透亮的窗户。她的目光扫过四周,才发现原本一起行在后面的村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好几个。

想来清羽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办法。

“前面的,你们这是带的什么路。”清羽忽然喊了一嗓子,不但将挟持宣彧的人吓了一跳,也将带路的村民吓了一跳,“这是去村口最近的路吗?难道不是应该走这边吗?”

清羽胡乱的指了个方向,那村民竟然很委屈的皱起眉头,“你们也没人说要最快的啊!咱们这么多人,这条路可是最宽的。”

“那我们现在跟你说要最近的,最近的!”那首领模样的人被清羽一下更是慌乱,“我告诉你们,别想耍花样啊!”

“你挟持的是我弟弟,你放心,只要你不动他,我一定会送你们安全到村口的。”

素月的话犹如是一颗定心丸,那首领挟制着宣彧的胳臂不自觉的又紧了紧。可迎上素月的目光又不自觉的松了松,像是怕把伤到他的毫毛,破坏他们之间的协议。

道路渐渐变得很窄,素月偷偷一算,走在前面的村民和走在后面的村民又各少了两个,想来这就是清羽故意要改变路线的原因。她期待着半路上能来次偷袭,她可以顺利的救下宣彧,可最后并没有。

村子原本就不大,即便他们绕了一些,但还是很快就到了村口。

这个时候,人群自然的站成两个阵营。村口外的是杀手,村口里的是清羽带着众人。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带齐皇子过来了。”首领拿了水将宣彧浇醒,显然他对逃出去已经充满希望。

“阿姐,阿姐救我!”宣彧从昏迷中醒来,全然忘记自己先前的豪言壮语。

他还只是个孩子,素月心里一疼,“你别怕,阿姐一定会救你的。”她回头看着清羽,“这里交给你,我回去带阿齐过来。”

清羽点点头,“你无需着急,慢慢来,我一定会保证宣彧的安全。”

那时候素月并不知道清羽的打算,她只有满心的担忧。等她火急火燎的跑回民宅,才发现姜子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地上并没有破碎的渔网和挣脱的绳子,显然他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人带走的。这个地方,她明明只跟清羽一个人说过。

素月刹那间想起那消失的几个村民,她原本以为的埋伏并没有出现,想来那些人应该是来转移了姜子齐。

“师兄,你竟然敢骗我?”素月的心一下子变得慌乱无比,因为她实在猜不透清羽的用意。

她施展轻功,拼命的赶回村口。白沙土地上洒满殷殷的血迹,尸体横七竖八的乱摆着,虽然多数是杀手的,但还是有一些村民遭了秧。

顾不上手臂还在咕咕的冒着血,宣彧兴奋的冲着素月大喊着,“阿姐,阿姐,我们赢了!”

看着他的伤口,素月的心如刀割般的生疼,回身便是一掌劈向清羽,“你竟然敢拿他、拿我族人的命做赌注,我真是信错你了。”

清羽没有躲,硬生生挨了素月一掌,呛出一口鲜血,“不想村子的位置暴露,我就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那阿齐呢?”素月看了看地上的渔网和草绳,但这里并没有姜子齐的尸体。

“从我们进村部署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安排人先将他送上山,不管输赢,他都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

原来他总已经安排好一切,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看着他那一脸成功的满足,素月失望的摇摇头,“你早就想好了,所以把我、把我弟弟、还有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是吗?你知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我当然知道。”素月的声音充满愤怒,清羽心中却没有愧疚。他也不想这样,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在你出现之前,他们不一直都经历着这些事情吗?只要能除掉这些人,我相信不管是宣彧还是你的族人,他们心里都是愿意的。”

宣彧怯怯的拽着素月的衣袖,“阿姐,你别生气了。师父也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村子好。我这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是啊,月儿,我们都没事。如果我们的血能换来多数人的安全,我们在所不惜。”

“可我答应过村长要抱抱保护你们的。”他们越是这样宽容,素月心里就越是难过,她身后抚摸过宣彧受伤的手臂,“对不起,是阿姐不好,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

“不,”宣彧紧紧的握着素月的手,“我要谢谢你,谢谢师父,是你们让我从一个男人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将来,我也会像你们一样,保护家人,保护族人。”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六章 锁骨灵丹

清羽派了人上山,很快村长便带着一众村民满心鼓舞的回来了。

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冒出袅袅炊烟,村子又恢复了往昔的祥和,只有那一堆被熊熊烈火灼烧的尸体,证明所有的一切并非虚幻。

当然,还有那个险些被长老杀死的姜子齐。若不是小染在山洞中以命相护,此刻他也成为众多杀手亡魂中的一个。

对于他的处置,素月觉得有些头疼,索­性­让小染去问清羽的意见。因为宣彧受伤的事情,她拒绝跟他再有任何的交谈。

“姑娘,你就别再生气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为了村子的安全才这么做的,事实上这样做也确实是收到很好的效果,你就别再怪他了。”

根本没有人明白她生气的点在那里,素月无奈的挥挥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话说尽,小染也只有无奈的退出房间。当她把素月的意思传达给清羽的时候,清羽无奈的皱起眉头,“这­性­子越发小气,真是半点不能招惹了。”

“公子,你也是的。明明是个好好的计划,­干­嘛非要将她支开呢?”小染虽在不在场,但也从众人的描述中知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些偷偷跑开的村民其实并不是去转移阿齐,而是抄近路到村口布下渔网阵。虽然他们的武功不济,但是力气是有的,渔网也是非常结实的。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个小兵凭借着沙地中的痕迹判断出可能会有陷阱,他们没能抓住敌人最放松的时候下手。清羽的计划原本是天衣无缝,就因为这个意外才导致宣彧受伤。

发现异样的小兵和那个挟制宣彧的人跳出渔网阵的范围,千钧一发的时候,宣彧用尽吃­奶­的力气踩了那个人一脚。那人吃痛不稳,长剑方才只是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不长的口子,否则素月真要找清羽拼命了。

“你不是不知道她那个脾气,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宣彧陷入危险之中?何况那个时候,我们也的确需要一个人去接阿齐,这样才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清羽明白自己是有些冒进,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比起在朝堂上的那些伎俩,他已经算是仁慈很多了。

“反正你就是有道理。”小染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干­脆放弃,“那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阿齐也杀了吧?他的武功那么高,想要看管起来也不容易。”

“这个容易。”清羽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在手中把玩起来,“露珠儿师姐给的宝贝,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是什么?”小染好奇的看着他从里面倒出的那粒小药丸,好像一颗相思红豆。

“此物名为锁骨丹,能将人的内力锁在骨骼筋络之中,但不会影响正常的活动。任你的武功再高,只要没有解药,都是白搭。那时候因为害怕月儿被玉蛹中的武功带得走火入魔,特意准备下来的,这一颗就先便宜阿齐了。”清羽郑重的将药丸放到小染的手中,“至于怎么让他吃下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小染错愕的看着清羽。让她去哄阿齐吃药,那比要她的命还要惨!“公子,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让他下去啊?”

“你可以灌,也可以哄,还可以劝,反正别问我,你自己看着办。”打了一上午,清羽也很疲惫,他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灌肯定是不行的,哄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劝更没有那个口才。差点把自己的眉毛拧成一团,小染终于想到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

隔着渔网,阿齐看到端着一碗热腾腾事物的小染朝着自己走来,本能的往墙角缩了缩,“­干­什么?你不会想毒死我吧?”

在他心里,他最信任的人,大概只有素月吧?小染堆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是姑娘叫我来的,她说你可能饿了,让我给你送一碗红豆沙。”

果然,听到素月的名字,阿齐的身体本能的一松,“对啊、对啊,我是饿了,你快点给我松绑吧!”

“松绑是不行的,不过我可以喂你。”

阿齐的内心是抗拒的,她既不是自己的嬷嬷侍婢,也不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可是红豆沙的香气实在是太浓郁,他的肚子咕咕的打着鼓,根本无法开口拒绝。

小染舀了一勺吹凉送到他的嘴边,“这是姑娘用鱼汤熬的红豆沙,很补的,你多吃一点。”

听到是素月熬得,阿齐就更舍不得拒绝,一口接着一口恨不得让她直接往嘴里倒,“嗯,阿素的手艺正好,比宫里的御厨还好。”

“咦,这是什么?怎么圆圆的有点硬,是没煮烂的红豆吗?”锁骨丹在他嘴里走了一圈,被他顶在舌尖。

眼看他那样子像是要吐出来,小染赶紧又塞了一大勺到他嘴里,“什么没煮烂的红豆,那是鱼眼。姑娘说吃哪儿补哪儿,吃了对眼睛好的。”

“哦,这样的啊。”虽然觉得小染的反应有点太过慌张,但听起来似乎是素月的­精­心安排。阿齐自然不能拒绝,囫囵着那一口红豆沙,就将锁骨丹吞到肚子里。

“好了,你好好休息,晚点姑娘会过来看你的。”终于喂完,小染觉得自己的后背腻腻的出了一层汗,掌心也是湿的,碗都有些端不稳了。

“你的手为什么发抖,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在紧张?”阿齐也留意到她的异样,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在我的红豆沙里下了药?”

这样就被他看出来了?小染心中有愧,正惊慌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就听见素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那么滚烫的红豆沙,她一直端在手上,又蹲在地上喂你半天,身子虚晃是自然反应。”她缓步走进来,越过小染半俯身看着阿齐的眼睛,“要不,换你来试试?”

“阿素,你不要这么凶人家嘛!”看得出素月是在护着小染的,阿齐只好委屈的瘪嘴求饶,“是我疑心重,对不起啊,小染。”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七章 终生所愿

他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惊喜之下,小染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没,没关系的。”

她好像一只兔子雀跃的从柴房里跳出去,阿齐错愕的看着素月,“她,这是被我气得不想见我了吗?”

“是啊!所以你要在这里好好反省,小心她晚上不给你饭吃。”素月故意吓唬他,果然看到他脸上出现非常委屈的表情,“其实,我真的是诚心诚意给她道歉的。”

两个人都是那么单纯,如果真能在一起也很不错,可惜……

素月叹了口气,扣住他的腕脉,紧绷的绳子一下子勒得阿齐很不舒服,“阿素,好痛啊!”

素月没有理他,玉指顺着他的筋络试探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锁骨丹果然起到作用,他的脉息和力量都有所减弱。

不过为保险起见,扶他起身之后,她还是退到一边,“你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挣断渔网和绳索。”

如果能挣断,他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会傻傻呆呆的留在这里仍人摆布吗?阿齐不想再做无用功,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挣不断的,我在山洞里不知道试了多少次。要是能挣断,我第一个就要杀了那条老虫子。”

素月听小染说了山洞里面的事情,知道他口中的老虫子是长老,“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叫我们虫子。我们都是人,只是跟你不同民族而已。”

她用了“我们”,摆明就是把自己和那些人看成一个整体。阿齐的眉头缓缓蹙到一起,斟酌了好久才缓缓问道,“阿素,你真的是桑蚕族人?”

“是的。”素月无比坚定的点点头,然后缓缓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和渔网,“这里的人都是死里逃生,希望你不要再伤害我们。”

“阿素,不是我要杀他们,是父皇要杀他们。父皇说桑蚕族被灭族的时候,曾经留下过一个诅咒,说只要他们的圣女不死,他们必要天下陪葬。”

阿齐的解释让素月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长老才要挖空心思要找到圣女吗?这就是武国忠不肯放过他们的原因?

“诅咒?桑蚕已经灭族,现在剩下的也就这么寥寥数百人,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能力让天下陪葬?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素月将绳子和渔网放到一边,嫌弃的白他一眼,“再说让屠杀桑蚕族的是昊玥国,与你们瀛渊国何­干­?”

“父皇说祖先襄定太平盛世不易,自然不能轻易的被破坏,所以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姜云清的话,他到真是深信不疑。素月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跟你说,我就是圣女,那你要不要现在就杀了我啊?”

阿齐跟着她走出柴房,看见雨后的天高云阔,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你要是圣女,我就不杀你,我让父皇借兵给你,灭了昊玥国。”

这答案让素月哭笑不得,“那才是要天下陪葬了。”

“不管,你要是圣女,必然得报灭族之仇,到时候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要不,我给你做先锋吧?”

原本是胡编乱造的说笑,眼见着就被他说成事实,再说下去怕是马上要开战。素月赶紧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住,你给我打住啊!第一,我可不是什么圣女;第二,就算我是,我也不想打仗。”

“那你想做什么?”小孩子的注意力永远都是那么容易转移,阿齐雀跃的跳到素月前面,看着她的眉眼,“现在你找到家人,你还想做点什么呢?”

望着无垠的海平面,素月从心里涌起一股对宁静的向往,“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大海,身边围绕着亲人、朋友,没有欲望、没有贪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素月正想夸他这两句说得不错,就听他补充道,“可这不是七老八十岁的生活吗?阿素,你怎么那么老了啊!”

“老?我老吗?”素月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看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份上,她最终还是忍了。“算了,我有正事儿交代你,看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他们缓步朝着海滩边走着,习习的海风吹过,送来一阵阵凉爽。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定万死不辞。”

“放心,不要钱也不要命,我只是想请你回去劝说你父皇,放弃对我们的追杀。你告诉他,我们全无斗志,不成气候,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当一辈子渔民而已。”

“你真的愿意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渔村?”阿齐不敢相信,十分郑重的盯着她的眼睛,“你的愿望不是吃遍天下美食,尝遍天下美酒吗?”

在他们短暂的相处之中,素月的吃货本­性­早已经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从前是那样想的,不过现在有家人在身边,我当然要首先保证他们的安全。”说到吃的,素月是真心舍不得。而且父母已老,宣彧还小,她总是希望能带着他们过一些更好的日子。“不过,如果你能帮我劝服你父皇改变主意,说不定我还是可以继续实现我的愿望。”

阿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那我也有一个条件,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爽快,当然有来有往才能更加牢固。素月点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你去吃遍天下的时候,必须要带上我。”

瞧他笑得一脸狡猾的样子,素月就忍不住莞尔,“好啊!不过,你要出钱。”他是皇子,必然不缺银子,她还要养活一家老小,自然是能榨就榨啰!

“成交!”别的不敢说,这一点姜子齐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那我这就回去劝说父皇,你赶紧给我备马。”

策马奔腾、笑傲江湖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姜子齐的心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嗯,咱们还得带上小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吃好吃的一定要带上她。”

一个对杀人完全没有概念的人,对恩情确实记得十分清楚。素月知道,这样矛盾的­性­格未必是好事,她勾着嘴角淡淡一笑,“阿齐,你觉得小染怎么样?”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八章 两情相悦

“她在山洞里保护了我,自然是恩人。”姜子齐的脖子一扬,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而且,她还很温柔、细致。”

如此,若是两情相悦,素月倒是不介意撮合他们一番。谁知,她还没开口,姜子齐又自顾自的补充起来,“不过,我感觉跟她始终有些生分,不像看见你的时候,有种很自然的亲近。”

“所有亲近都是有原因的,你们只是相处的时间不够长。”略微有些失望,素月只能转移话题,“至于你能不能顺利离开这里,待会儿还要去问过我清羽师兄才行。”

“放心,没问题的。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姜子齐兴奋的握着拳头,做了个出拳的姿势。看着那一拳挥出去,素月就知道完蛋了。

姜子齐一连挥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力量打出拳风。他错愕的回头看着素月,“我的内力呢?你什么时候废了我的武功?”

他的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狂怒,素月心中愧疚,连连示意他小声一点,“没有、没有,我没有废你的武功,只是暂时封住你的内力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封住我的内力?”听到她承认,姜子齐的心里更是愤怒,“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样去算计一个孩子,素月也觉得心中有愧,所以一直撇着脸不敢看他的表情,“我只是怕你伤害村民,等你拿到你父皇赦免我们的旨意,我自然会帮你解开的。”

“阿素,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啊!”姜子齐大声的喊着,渐渐变成呜咽的哭泣,“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阿齐,你听我解释,你的武功实在太高,连我都打不过你,我不能拿我族人的­性­命来冒险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素月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疼,“好阿齐,别哭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不管她说什么,姜子齐还是呜呜的哭个不停,好一会儿他才睁着一双红眼睛看着素月,“你终于承认你的武功不如我了吗?”

素月就知道他找不到自己这番话的重点,不过难得他肯收起眼泪,立刻讨好的附和,“对呀,对呀,我就是怕你啊!阿齐的武功,实在是太厉害啦!”

这样夸奖虽然有点虚伪,但阿齐明显是受用的。他的气消了一些,嘟囔着嘴,“我答应你不再伤害村子里的人就是,你赶紧给我解开。”

“那可不行,万一你父皇不同意呢?到时候你会很为难的。”素月不能拿村民的­性­命做赌注,哪怕她心里是信任姜子齐的,“阿齐乖,先去说服你父皇好不好?”

“不好!”阿齐再迟钝也明白过来,素月不但是要用解药来威胁自己,还间接的威胁父皇。他的眼睛变得更红,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眼泪,而是因为愤怒。

“阿素,我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原来你们都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利用我、怎么威胁我!”仿佛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的难受,阿齐冲着素月喊完转身就跑。

望着他疯跑向海滩的背影,素月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擅长利用人,更不擅长宽慰人,尤其是去宽慰一个被自己狠狠利用的人。

看他将手拢在嘴边,朝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歇斯底里的呐喊,素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是从前,她可以让姜云霁来做这个说客,他一定能办得很妥帖。可是,现在……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姜云清还有没有再为难他?他在封地的日子可还习惯?

他们一直在海滩上一直呆到日落,直到小染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看姜子齐一路都黑着脸,小染就猜他是因为下药的事情,她惴惴不安的拽了拽素月的衣袖,小声的询问,“他知道是我了吗?”

她还指望撮合他们,才不会让他们刚刚萌芽的那点好感被扼杀在摇篮之中。素月用力的握着她发凉的手,摇了摇头,“从来不是你,是我。”

小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中流动着感动的泪光,“姑娘……”

素月笑着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大胆的往前走,“小染,你今天都给我们阿齐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吃货,阿齐没有回头,但耳朵已经竖立起来。

“今天乱哄哄的没有出海捕鱼,哪里有什么好吃呀。”小染完全没理解到素月的意思,一句话就概括了所有,而且还不是一句好话。

阿齐明显感觉到失望,不过他闷头走在最前头,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耷拉的脑袋似乎埋得更下去了。

计划是他们事先就商量好的,包括素月这一下午说服。虽然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不过在晚饭之后,小染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了下一步。

“阿齐,你准备几时启程回长宁?你告诉我,我帮你准备水和­干­粮啊?”

晚饭时候,桌上的菜虽然不算丰富,但味道还是不错。原本被食物治疗得心里舒服一点的阿齐,听到小染的话,又黑下脸来,“你也想我走,是不是?”

“不、不、不是的。”小染慌乱的摆摆手,面对他,她总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你早日把事情办妥,姑娘也能放心,日子就能踏实下来了。”

阿齐目光在小染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扫过,好一会儿才冷笑起来,“哼,我才不会让你们踏实呢!我就要呆在这里,看你们能把我怎么办!”

当小染将这番话分别告诉他们的时候,素月并没有像清羽那样生气,而轻轻的笑起来,“这样也好,让他跟村民多多接触,说不定他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会打从心里喜欢上这个地方。”

小染的眉头拧到一起,好一会儿才为难的看着素月,“姑娘,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看她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素月立刻感觉到这不会是一个好消息,心中不由得一沉,“出什么事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的身世

夜来风凉,小染说下雨之后屋子里的空气略显沉闷一些,让阿齐到院子里乘会儿凉再回房睡觉。

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好似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的亮光,阿齐本就是孩子心­性­,自然想去一探究竟,结果刚一走近便遭到“袭击”。

村里那群半大孩子,用石头、土块、玉米­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冲着他就是一顿乱扔。阿齐虽然没有武功,但还有力气,身手也很矫健,孤身一人打得那群孩子抱头鼠窜。

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灰头土脸,额角还被石头擦伤了一块。他一身狼狈的回来,吓得小染差点没认出来。

素月的眉头浅浅一蹙,“他人呢?”

“我伺候他梳洗完,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下了。”

这里的条件不比长宁,甚至比不上他们住过的客栈,也不知道他一向养尊处优能不能睡得着。素月叹了口气,将所剩不多的伤药拿出来,“你先睡,我去看看他。”

睡房只有那么三间,从前是素月和小染一间,阿爹和清羽一间,剩下一间是阿娘和宣彧。因为阿齐,现在的格局是爹娘带着宣彧一间,素月小染一间,阿齐和清羽一间。

因着清羽去村长家探望长老没有回来,所以房门未曾落下门栓。素月轻轻一推,房门便“嘎吱”一声开了。

阿齐果然已经睡下,就算听见门响也未曾睁开眼睛。大抵是白天折腾的太累,素月没有叫他,只是轻轻的将药膏匀上他红肿的额头。

他的五官生得很漂亮,这是姜家人的特质,也是小染第一眼见到他就欢喜的原因。但他的眉宇间又带着一股和其他姜家人不同的简单,像个孩子,不染纤尘。

柔软的指腹滑过伤口,在炎热中送来清凉舒适,好像母妃温柔的手拂过额头。感觉到那温暖将要离开,阿齐连忙伸手握住,“阿娘,别走……”

这孩子可是吓得做噩梦了?素月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拍着手背安抚,“阿素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阿素?!”阿齐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紧紧握住的是素月的手,便好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倏然缩了回去,“你,你怎么在这里?”

像是秘密被人知道,他的表情慌乱不已。素月佯装没看见,拿着药膏盒子晃了晃,“听小染说你受伤了,我来给你上点药。”

看到素月的表情坦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阿齐才松了口气,“皮外伤,不碍事的。”

“这么英俊的脸上要是留下伤痕,阿素会心疼的。”未免他尴尬,素月笑嘻嘻的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阿素……”阿齐没有说话,直到素月快要阖上房门,才低低的唤了一声,“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吓唬了他们。”

月光之下,素月轻轻的笑起来,“我知道,就算你没有内力,要拧断他们的脖子,也是易如反掌。”

阿齐的神情好似一松,安心的躺回床上。那一刻,素月的心里是柔软的,因为他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清羽从村长家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看到坐在门前摇椅上的素月,不由得心中一酸。

他蹑手蹑脚的解下外衣替她披上,又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入她的膝下和腋下,想将她打横抱回房间。可肌肤刚刚一接触,素月便睁开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将手缩了回来,“更深露重,怎么睡在这里?”

他们明明才大半天没有说过话,却好像隔了很久似的无奈。

“我原是想等你回来,没想到却睡着了。”素月淡淡的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矮凳,“你要是还不困,再跟我说会儿话可好?”

就算素月不理他,清羽这次也会主动找她谈,遂在旁边落了坐,“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

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会儿,然后他们俩个人又异口同声的道,“你先说。”

素月想要说的事情,清羽肯定不想听,她垂下眼睑,“我睡得有点迷糊,让我组织一会儿语言,还是你先说吧!”

“长老一行准备离开,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同行?”

他们默契至此,素月以为他会说说白天的事情、说说关于阿齐的事情,不想却是为了旁人。而且是一个她拒绝过一次的人。

压下去的不愉快又浮上来,素月的语气颇有几分愠怒,“你觉得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家人,凭什么要跟着他去颠沛流离?”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帮你拒绝了他。”

看他神态自若,素月立刻感觉到是自己太沉不住气,当即也缓和了语气,“哦,那他怎么说?”

“其实你应该猜到,他每次都是那句话,他问你还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哼。”素月勾着嘴角扯出一眸冷意,“我的身世,现在还不够清楚吗?”

这话中的意思,素月已经猜出八九分。从长老第一次见她便能准确的叫出名字,她心里也是疑心过的。可是小时候的记忆是不会错的,阿爹、阿娘、宣彧,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那个血糊糊的测试她也经历过三次,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她的身上真的有什么标记,难道不是早就该显现出来吗?还有,她更愿意相信,现在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清羽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反问,“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准备去哪儿?”

“不想。”素月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不想再有什么变化,“师兄,这里的日子清苦,你若是不愿意呆下去,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清羽的眉头重重的蹙到一起,“我跟他们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走?”

素月说的当然不是说清羽要跟他们同行,“我只是不想感受两次离别,所以只是让你们择一个时间走,不是一起走。你已经陪我找到家人,我很感激,所以如果你要回天陵,我不会阻止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章 男婚女嫁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宣彧那点伤吗?

清羽的心难以抑制的酸楚起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是这意思吗?”

素月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挑眉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非要这样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好像无形中被人打了一拳,清羽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我要是不走呢?”

她何尝不希望他永远不要离开?素月挑了挑眉,“我们已经离开长宁这么长的时间,你不担心王大人吗?你不想回天陵去看看吗?”

清羽当然想,可是他更希望能跟素月一起、跟素月的家人一起。旧事自一次被提上日程,“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去劝说父王。他喜欢你,一定会准允你的要求。”

素月看了看清羽身后那扇漆黑的窗口,里面住着她所有的亲人,“放下他们离开,我做不到。”

这是一个死局,他们谁也不肯退步,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这样的深夜里连虫子都已经安睡,寂静的夜­色­里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良久,清羽才叹了口气,“走吧,进屋睡吧!你再想想,我也再想想。”

见素月坐在摇椅上没动,他便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别在生我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她的双臂自然的勾住他的脖子,黯然浅垂的双眸也抬了起来,“师兄……”

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复而又垂下眼睑将头埋在他的颈间。

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听着他的颈脉在她耳畔跳动,素月安然的闭上眼睛。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期间他们又出过三次海,阿齐跟着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吐得没了力气,下船之后是阿嘎将他背回来的。

小染自然是衣不解带的贴身照顾,等阿齐生龙活虎下床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里已经变得亮晶晶的。

素月换上了阿娘的粗布裙钗,清羽也一直代替鲁桑做着地里的活计。他们一个挖土,一个播种,配合得十分默契。宣彧就站在田埂上扎马步,一面练功,一面望着他们偷笑。

一锄头下去挖到一颗石子,清羽用锄头一撞便打在宣彧的膝盖上,“专心点。”

宣彧吃了痛,委屈的向素月求救,“阿姐,师父好凶。”

“练武的时候要专心,尤其基本功是最重要的。”

求助不成,反而又被说教,宣彧的内心是崩溃的,“阿姐你偏心,你现在有了师父就不疼宣彧了。”

清羽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的身子半依在锄头­棒­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宣彧,“那师父变成你的姐夫,跟你阿姐一起疼你好不好?”

“真的吗?”宣彧萎靡的­精­神霎时间振奋,立刻收了马步跳起来拍手,“我这就去告诉阿爹、阿娘,到时候还要请村子里的人喝大酒。哎呀,那一定很热闹啊!”

素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风一样的朝着家的方向跑了。她伸出去的手,只得无力的垂下来。

想到阿爹阿娘应该能明白清羽只是说笑,她也没有太担心,只是嗔怪的瞪他一眼,“他还是个孩子,你­干­嘛这样逗他啊?”

“逗他?”清羽扭过头认真的看着素月,“我没有逗他,我说的是真话。”

见过了他嬉皮笑脸的无赖时候,素月被这么认真的眼神囧得红了脸。

她想扭过头,下巴却被清羽飞快的钳住,“不许躲。咱们从前是青梅竹马,现在是知根知底,男婚女嫁,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此叫人面红耳赤的话,他说起来竟然是脸部红心不跳,素月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师兄了?”她低不下头,却还是拼命的垂着眼睑不愿与自己对视,清羽的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急切,“你说过,这一辈子会罩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风雨同舟。你,现在是不是想反悔了?”

“不,不是的。”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素月没有办法再逃避,“可是,可是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事,我想我们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时间考虑,从天陵到长宁,从长宁到天陵,再从天陵到长宁,再到这里。”清羽的眼神游走过远山、大海,最终还是落定在素月身上,“我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你在一起。”

他不是第一次说出希望在一起的话,可每一次都能让她心跳加速、脑袋缺氧。尤其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执着而热烈,暗藏着深思熟虑之后的果决。

即便已经是凉秋,素月还是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她想答应他,却又唯恐出现像从前一样,尤其他们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

“师兄,阿爹阿娘不会同意,族人也不会同意,你的身份太过耀眼。”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一松,素月终于顺利的低下头,“除非,除非你能让你父亲收回裕王的旨意,将我们的祖籍地归还给我们。”

“这是你要的聘礼吗?只要我做到,你就会答应我,与我缔结百年吗?”看到她白皙的下巴生生被自己捏出两个红印,这一次清羽没有再伸手,而是半佝偻着身子追寻着她的目光。

只要能与她在一起,他愿意竭力一试。他留在这里迟迟未动身,不是不担心王昭阳,也不是不担心昊玥国,只是太不舍得她。

从前她日日都在身边,即便不能见面也知道她就在那里。可如今尝过离别的苦,他便不想再有第二次,尤其是在这个并没有什么保障的渔村,留下她,他恐怕自己会夙夜难寐!

“如果,你非要这样讲,那就当是吧!”这些日子,他们又好像回到山上的岁月,那么简单安静。却又不同父母一般恬然亲近。

素月知道,她或许曾经对姜云霁动心,因为贪念他给的温暖。她愿意在那样的温暖里沉溺,是因为她不愿意再让自己死去的心再遍体鳞伤。

可现在,她的心好像又重新活过来。那些她刻意忽视的感觉,全部都回来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一章 卷土重来

正如素月预料的那样,爹娘把宣彧雀跃的小心思压制在萌芽的状态。除了每次他们出门时,父亲眼角的笑意更深,日子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天气已经冷下来,他们出海的日子越来越频繁。这是村里人多年的经验,他们的船小,走不了多远,等到海面一结冰,他们便只能在村子里靠囤积的粮食度日。所以要赶在冰封之前,尽可能的多囤积一些东西。

有阿齐和清羽帮手,宣彧娘和鲁桑都不用再上船,他们分到的食物也比以前多,日子比以前更加好过。

这一日,出海的渔船一走,宣彧娘就避开众人,单独将素月叫进房间。

看她神­色­凝重,素月的心也跟着一沉,“阿娘,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入了冬,给你做的新衣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浅紫­色­的绣花夹袄,素月的眼神一下子就变直了,“好漂亮啊!”

“往年日子还算过得去的时候,每年都给你做一件。只可惜当时从长宁出来的时候,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带上。”

像是勾起许多的回忆,她的眼圈泛着红。素月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没事,那些也穿不了了,有这一件就够了。以后的日子还长,阿娘还可以给月儿做很多很多呢!”

宣彧娘将夹袄放到素月的手中,抽出手来拭了拭眼角的泪,“对,往后的日子还长。”她抬头看了素月一眼,泪水有决堤而出,“月儿,你跟清羽走吧!”

“什么?”布料虽然粗糙,但一针一线都是温暖,素月的手顿在那些密密匝匝的针脚上,“阿娘,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清羽走吧!”纵使心中有着万般的不舍,宣彧娘还是眼含着热泪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虽然清羽一直说他是个小小侍卫,可阿娘知道他即便真的是个侍卫,那也是不小的官职。阿娘还没有老眼昏花,特别是他走神的时候,身上的贵气便总是自然的散发着。”

早知道纸包不住火,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素月握着夹袄的手骨指分明,“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劝服他离开的。”

“不是他走,是你们一起走,把宣彧也带走。”

她的声音弱下去,素月的声音却是不自觉的提高八度,“为什么?”

“现在这里的日子还算太平,可没有人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阿娘不想你们在这里担惊受怕。”

她的意思,素月再清楚不过,“阿娘,既然你有这样的顾虑,那我们就一起走。我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银子,咱们选个清净的地方,买一处宅子,再置办几亩田地。到时候我还能送宣彧去学堂,我们就一家人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一起,好不好?”

她是那么孝顺,那么的善良。宣彧娘粗粝的手掌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傻孩子,阿爹和阿娘老了,不想再折腾。而你和宣彧还小,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重新开始。”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怎么可能再弃他们而去?素月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你们不走,我也不会走,我们已经分开过一次,除了死,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言辞决绝,宣彧娘的泪落得更加厉害,“你顾着我们一家团聚,没有想过清羽吗?阿娘看得出,他是个好孩子,也真正是心疼你的,你忍心看着他和家人天涯相隔吗?”

宣彧娘的话,直戳中她那条隐藏的软肋。素月何尝没有想过拓跋邯郸尚在病中,可是她舍不得,她既不想和自己的家人分开,也不想清羽就那样离开。她有叫过他走,可说完心里又觉得后悔……

“阿娘,我实在不放心将你们留在这里,我们一起走吧!”

“月儿,自古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阿娘不想为难你,也不愿意你为难,就这样吧!”她拭­干­眼角的泪,用力拍拍素月的手,“我来安排,三日后你们就启程。”

“阿娘,你今日不是要与我商量,你就是要赶我走,对吗?”素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温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她没有言说的秘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突然要撵我走?”

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快,宣彧娘的神情黯了黯,旋即又恢复正常,“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你被天一道长带走的时候。我怕你住得越久,我就会越舍不得你离开。”

“真的只是这样吗?”看到宣彧娘点点头,她才放下心来,“阿娘,你别想太多,那时候我尚无力保护你们,但是这一次不同。放心,我不会轻易离开你们的。”

看到她张嘴似乎还想劝说,素月赶紧捧着衣服站起来,“说起来还真有点冷,我这就去把新衣服换上。”

知道她是刻意避开,宣彧娘只得将还没出口的话咽下去:月儿,阿娘不是不想留你在身边,是阿娘实在留不住你。与其看着你被仇恨填满,让那些人将你当工具,阿娘希望你能过得简单一些、快乐一些啊!

夹袄熨帖在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做,如果不是素月最近瘦了的话。

“你脱下来,阿娘再帮你改改。”对襟的立领托着她的小脸,浅浅的紫­色­衬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除了宽松一点,别的都很适合。

“不用了,再凉一点,里面还要加衣服的。”素月握着衣袂在她面前滴溜溜的转了个圈,那神态妥妥的就是个撒娇的孩子,可话却是极贴心的。

“傻丫头,回到昊玥可就没有这儿这么冷了。”

她的话音落下,房里的气氛顿时就尴尬下来,好像寒意也更重了。

“阿娘,你就是一定要赶我们走吗?不走不行是吗?”素月的笑意瞬间隐去,眼中已经隐约生出泪意,“我需要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彧儿还小,我不想他跟着我们在这里了此残生。从今以后,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要代替我们照顾他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二章 绝不负你

像是心情经过调整,像是已经下定决心,像是这件事不得不行之。这一次,宣彧娘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

素月紧抿着嘴­唇­,强忍住眼泪,“这个理由,我不服。”

“这是我和你阿爹商量的决定,宣彧和清羽也已经同意了。”

难怪这几天清羽做事情那么积极,难怪宣彧总是沉默寡言,难怪小染总是一副欲言又止……

泪水顺着眼角落下,素月脱下脱下那件夹袄,摔门而去,“你们,很好!”

看着她的背影,宣彧娘心如刀绞,可她不得不狠下心来,“月儿,你不要怪娘狠心,他们还有五天就要到了,你们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走啊!”

晚饭之后,他们照例沿着海滩散步,漫天的星斗像是嵌在天幕上的宝石,闪闪发亮。

一阵海风吹过,素月不由自主的抱着肩膀瑟缩了一下。下一刻,清羽温热的大手便覆上她的肩头,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她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墨­色­的瞳仁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纤薄的嘴­唇­微启,声音低沉却清晰。

她浅浅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其实晚饭的时候,清羽已经看出她闷闷不乐,甚至还是不是流露出一种无奈和心痛。思及此,放在她肩上的手一紧,“傻丫头,别担心,等我们回了昊玥,我一定会说服父王归还你们的土地。即便是不能,我也会将阿爹、阿娘接过来。就算是绑,我也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心里倏然一暖,素月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她痴迷了近十年的男子,一句话就戳中她所有的心事。

她今天一直在想,固然舍不得家人,但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她舍不得与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虽然时有吵闹,但是更多的时候安静和快乐的!

不问过去,不谈将来,他们就好像尘世中一对平凡的夫妻,赡养父母,照顾弟妹。日子如同流水,虽然乏善可陈却没有人舍得打破。

“师兄,我还能像以前一样信任、依赖你吗?”虽然她嘴上一直在逞强,可那颗深藏的心早已经苏醒。她喜欢他,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她的嘴­唇­微微噘起,眼中带着一点点的委屈和哀怨。清羽没有说话,而是捧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带着温暖的气息,素月轻轻的闭上眼睛,任由他温柔的采撷。好像气息都被抽走,身子变得绵软,沸腾的血液在却完全抵御住海风的凉意,她甚至感觉到热。

同时,清羽也感觉到自己上升的体温和身体的变化。

该死!他暗骂了一句,不得不松开那已经被他“蹂躏”得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抬头,便对上那双盛满潋滟水波的眼睛,还有那张红粉菲菲的脸颊。

这一次,她没有紧张到不能呼吸,显然已经渐渐习惯他的掠夺。

清羽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个吻,“我答应,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郑重的承诺让素月的眼中平添一抹娇羞,浅浅的垂下眼眸。

清羽的大手重新覆上她的肩头,拥着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很多次,可只有这一次特别的愉悦和安稳。

暗夜里好像开满了花儿,全是素月心中的雀跃。

她不时会抬头看清羽一眼,总会发现他也正好看着自己。像是偷窥被人发现,她又会慌张的低下头。而这个时候,总能听见清羽发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浅笑。

情愫在两个人心间肆意流淌着,好似层层叠叠的海浪,要将他们的身心一起吞噬,再融为一体。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纵使心中有着万般的不舍,素月还是要被迫踏上行程。

看着准备好的食物、水和衣物被分摊到各个马背上,她拉着宣彧娘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好孩子,此去昊玥,你们要一路小心。”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宣彧娘的心情一如送素月跟天一离开的那一日。

她招了招手,清羽便跑了过来,“大娘,有什么吩咐?”

“孩子,我着就把月儿交给你。”宣彧娘拉着素月的手放到清羽的手中。

白皙娇­嫩­的小手,麦­色­宽大的厚掌交叠在一起,那是一个母亲最郑重的嘱咐,“我看得出你们有情,好好照顾她,一定要善待她,知道吗?”

素月又伤心,又羞怯,想要把手收回去,却被清羽紧紧的握住。她吃惊的看着他,却见他缓缓的跪在宣彧娘的面前,感觉到拖拽的力量,她只好跟着他跪下去。

“大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月儿,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清羽拉着素月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万望你们保重身体,等着我和月儿向你们敬茶。”

他会娶她,给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十里红妆……

清羽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锦盒,素月的眼前立时便是一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面装的应该是柔妃留下那支珐琅紫玉缀流苏的簪子。

“家母早逝,留下这支发簪,告诉我将来务必要赠与心爱之人,与她共携白首。我今日便将它赠与月儿,还请大叔、大娘成全。”

自然没有人会反对,在所有的人含笑点头中,清羽缓缓将发簪Сhā入素月发髻中。

她满心的欢喜,抬起头俏生生的看他一眼,无限的情愫流转其中。

“好,好,太好了。”不但宣彧娘在哭,连一向坚强的鲁桑也在抹泪,“能看到月儿找到好归宿,我们俩也是死而无憾了。”

“阿爹,阿娘,你们千万被这么说。”素月停下来,羞赧的看了清羽一眼,方才道,“我们还要你们帮我们主持大局,我们还要向你们敬茶呢!”

“是的,等我们安顿好一切,就来接你们,你们千万要等着我们。”

就在他们依依惜别,满眼不舍的时候,忽然听见村口传来锣响。短而急促的声音,一如杀手进村的那一日……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三章 身世揭晓

看到停在村外的大队人马,看到旌旗上招展的“恒”字,素月心里忍不住一颤。在昊玥国,这是姜云霁的标志!

站在前面说话的是莫念,他手上的桑蚕族人刺青,是他们至今没有遇到攻击的唯一原因。

“你们是奉命来接他的,不过看样子他不太愿意跟你们走。”

阿齐是素月能想到的,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而此刻他却躲在众多村民的后面,不肯亮出自己的身份。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相信办完另一件事,他会愿意跟我们走的。”莫念的神情很笃定,他的目光越过素月,看向不远处的长老,“长老,请出来说话吧!”

今天的长老一扫这许多日来的­阴­郁,神情是那样的志得意满,仿佛即将有令他非常高兴的事情发生。

素月思量着他是不是私下和姜云霁达成什么灭族的协议,就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正是宣彧。他拉着素月就往村民后面走,那是爹娘站立的方向。

“阿爹、阿娘。”素月低低的一唤,就看见他们眼角的泪意,“你们这是怎么了?看今天的情形,我只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你们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们之所以催促着素月和清羽离开,就是知道会有这一天。预计的行程是五天后到达,所以他们已经提前两天让他们走,可没想到他们来得那样的快!

他们望着正在和莫念交谈的长老,泪意变得越发汹涌,脸­色­也是灰败一片,“月儿,你马上走,马上和清羽离开这里。”

他们是在害怕姜云霁吗?他们没有提过昊玥国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提过瀛渊国的事情,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呢?

何况此刻的姜云霁,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这个时候她怎么能抛下他们独自离开呢?

“阿爹、阿娘,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不要再问了,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娘,你就马上走!”看着长老的目光频频看向这边,宣彧娘的眼神变得决绝。

说话间,阿齐已经把马迁过来。

“走,你们马上走。”

“阿娘,”感觉到她的表情中藏着极大的恐惧,素月满心都是疑惑,“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长老吩咐了人过来找素月,宣彧娘的神情变得恐惧而痛苦,“他是祭司,他会证明你圣女的身份。”

“祭司?”对于素月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但是“圣女”这个两个字,素月很熟悉,“你说什么?你说他能证明我圣女的身份?我真的是桑蚕族的圣女?”

来找素月的人已经到了近前,再也不能改变什么,宣彧娘只能默默的低头垂泪。这个秘密,她原想带进棺材里。这一次,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素月的眼神一直落在宣彧娘身上,她根本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被长老的人拽着回到村口的位置。

清羽偷偷将一粒药丸塞到阿齐的手中,压低声音道:“万一有什么事情,希望你站在她一边。不求你帮忙,但愿你别添乱。”

他同样从宣彧娘的眼中读到恐惧,但对于他来讲,更多的恐惧来自那辆华盖的马车。

素月现在是村里的功臣,这样拖拽的行为即便是长老的安排也激起周围族人的不满,就在有人要跳出来说话的时候,莫念忽然拿出一卷黄的卷轴。

“皇上有旨:赦桑蚕族遗孤的一切罪行,允准迁居瀛渊国江北富庶之地,桑植农垦,安居一方。另,命恒郡王查清桑蚕族圣女的下落,与齐皇子一起,带回长宁复命。”

素月想起先前屠村的因由,心中已经明白八九分。这是要用圣女一条命,来换全族人的命!

她看向那辆华盖的马车,风过帘动,却没有人掀帘而出。她又看向身边的长老,他正在沉思、犹豫,而她猜不透他在犹豫什么。队伍后面的阿爹阿娘正在摇头,他们也已经听到莫念的话,是在暗示什么呢?

“齐皇子还给你们可以,但是圣女的下落,我们至今还在寻找,还望恒郡王可以宽限些日子。”

长老的声音拉回素月的思绪,她有些错愕的看过去,他不是一向笃定自己圣女的身份吗?

素月等着莫念去请示姜云霁,却见莫念很笃定的点点头,“如此,那你们就先迁居,到时候我们再加派些人手,一起找吧!”

这是什么意思?素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来不及问,就被雀跃的村民挤到一边。他们将莫念高高的抛起来,如同庆祝盛大和喜庆的节日,高喊着多谢蚕娘娘保佑!

由于来的人很多,村长和长老做主请恒郡王及亲信到村里暂住,其他人在村口扎营。

轮椅放下来,素月认得,那是自己亲手做的。跟着再是被烈风抱下马车的姜云霁。她看不下去,拉着宣彧娘扭头就走。

几乎是一路小跑,入得无人之境,宣彧娘的手腕也已经被她拽出红痕,“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个中的细节,宣彧娘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莫念是长老请来的祭司的后人。如果他的身份没有错,他的血便能够开启素月的圣女刺青。所以她才会害怕,所以她才要让素月离开,所以她才会在情急之下,惶恐的说出真相……

只是事情发展得让她措手不及,长老竟然当众否认了素月的身份。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去海滩,公子和莫念在那里等你!”烈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这一刻,素月感觉到害怕,那种对过去和未知的恐惧让她想要找到清羽。然而,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转便被烈风扼杀掉。

“当然,我们建议你一个人去,尤其是不要带上清羽。”

素月求助似的看着宣彧娘,虽然她也欺骗了自己,可那一刻她想找到一点支撑。

宣彧娘也迷茫,但她心中笃定一点,就是长老虽然急于找到圣女,但绝对不会加害圣女。她紧了紧素月的手,然后又轻轻的松开,“该来的始终会来,好孩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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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四章 入主后宫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原本应该是我对你最好的祝福,但我总是不放心,怕你最后得到的并不是你想要的。”

姜云霁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就如同海风拂过面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是不是我想要的,都注定与你无关。”素月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姜云霁心里一痛,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却半分未减,“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想你后悔。”

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脸颊太过苍白,似是又清减不少。

素月看得眼眶发酸,只好将目光投向更广袤的海天,淡淡的叹道,“只要不在意,便没什么可恨的了。”

是有多失望,才能做到这样的心如止水?是有多失望,才会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可到底当初非要赶她出门的人是自己!

想说世事无常,想说造化弄人,但这样的托辞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片刻的静默,姜云霁清了清嗓子,“江北那边的桑田已经在开垦,屋舍也在新建,相信我们从这里长途过去,一切定然已经安置妥当。到时候你和你的族人,就能结束颠沛流离过上安定的生活了。”

安定,多么奢侈的字眼。素月庆幸家人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但事实是,姜云霁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前面那些大批量集结的杀手,还有阿齐都让她不敢掉以轻心,“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那个答案在姜云霁的心里百转千回,但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他现在不会告诉她,他要等到双腿恢复、身体痊愈,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时,再表达自己的心意。

“当年桑蚕一族手中掌握的农耕技术,即便是放眼当下也是最先进的。瀛渊国一向重视农业发展,接纳你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素月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姜云清不是傻子,他自然早就知道部落的残余在瀛渊国内潜伏。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表态,肯定是不愿意公开与昊玥国为敌,毕竟当年致使桑蚕灭族的是裕王。

她很想问问姜云霁跟姜云清谈了什么条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之间,或许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话题到这里,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素月想离开,转身就看见莫念朝正朝这边缓缓走过来。

“参见圣女。”

没有任何的迟疑,在适当的距离四目相对,莫念便跪了下去,惊得素月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我可不是你要找的圣女。”

“是与不是,验过就知道了。”莫念站起来的同时已经从小腿上拔出短匕首,“请姑娘伸手。”

宣彧娘的话犹在耳边,素月盯着泛着寒光的匕首又退了一步,“你说验就验?跟着恒郡王几天,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莫念没料到她说话的口气这么冲,还捎上姜云霁,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公子……”

姜云霁给了他一个稍安的眼神,方才目光柔柔的看向素月,“你还能回忆起到瀛渊国以前的事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此之前你都经历了什么吗?”

素月当然想知道,她想知道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两个锦衣华服身带图腾的到底是谁,可隐隐的又觉得那真相会让自己不安。

见她不说话,姜云霁变向莫念打了个眼­色­。莫念会意立刻解释道,“姑娘还记得那些人胳臂上的血包么?划破之后能让你的手有一些感觉,却不能使印记持久显示。”

“这其实是我们桑蚕族的一门寄生术,那些血包里其实寄养的都是祭司的血。因为寄养的时间太长,血液已经不能维持新鲜血液的纯度,所以才会导致你的标志显示却不能持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是新鲜血液会怎么样?”

莫念看了看姜云霁方才道,“可以解开你的封印,令你恢复记忆,并且让你手上的标记永久不褪。”

素月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虎口,立刻便将手缩回衣袖中,“这么说,你是桑蚕族的祭司?”

莫念点点头,“当年的灭族之战中属下受伤失忆,这些年一直浑浑噩噩不知出处,是蔺夫子以妙手回春之术令我恢复记忆。”

素月的眸光黯了黯,当年的恶战该是如何的触目惊心,劫后余生的人就没有一个过得好的吗?

“莫念是失忆,但你不是。当年为了保证圣女的安全,他们封印了你的记忆和你的标记。”姜云霁顿了顿又道,“莫念的血,是唯一开启你封印的钥匙。”

如果不能光复桑蚕一族,他们希望她拥有另外一段平凡的人生。

“现在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你,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会让莫念帮助你;如果你想就这样一无所知的过你现在的人生,我们会如长老所说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姜云霁的话再清楚不过,素月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主意,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一切都那么安静,只有渐渐变凉的海风丝丝掠过。

莫念的功底可不如姜云霁,率先沉不住气,“姑娘,你这样犹豫,不就是舍不得清羽吗?”

清羽在素月心里的定位是师兄,她茫然的看着莫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跟清羽有什么关系?”

“他将来会是昊玥国的王,你觉得以你灭族圣女的身份,能入主后宫?即便是他愿意,等你恢复记忆,你也不会愿意的!”

“放肆……”姜云霁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莫念已经把最关键的部分说了出来。

难怪他们都建议不要带上清羽,原来如此!

素月咬了咬嘴­唇­,“凭什么你们就觉得我一定是圣女,万一你的血对我不起作用呢?万一只是一个巧合呢?”

“一开始不敢确定,但你不敢试,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莫念的话把素月逼近死胡同,她脖子一梗,“试就试。”

她把手往前一伸,利索的亮出虎口,“要是你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就给我滚出去。”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五章 敌人杀到

莫念就等着她这句话呢!拿起匕首就往手上割,却被姜云霁拦下。

“一旦证实你圣女的身份,标记便再无法隐去。月儿,你还是先想想清楚吧!”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素月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做这个试炼的决心。

宣彧娘的话也好,长老的怀疑也好,梦里那些依稀的记忆也罢。即便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圣女,那也绝对不会影响她和清羽之间的关系。

莫念看看素月又看看姜云霁,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割开掌心,殷红的鲜血立刻就将素月白皙的虎口染成红­色­。

灼烧和针扎的感觉同时袭来,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更严重的是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无数的回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来,素月体内的玉蛹修为也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来,如同红­色­的雾气紧紧将她包裹起来。

大脑、四肢,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像是要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裂的感觉,素月痛苦的呻吟起来,“啊……”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姜云霁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想过来拉素月一把,却反被她身上缠绕的真气弹开。

巨大的力量将姜云霁连人带车震翻在地上,也将一旁看呆的莫念吓得回过神来,“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他的手刚碰到姜云霁就被姜云霁一把推开,“你不是说只是让她恢复记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念也不清楚,因为这个启动封印的办法他从来没用过,这是第一次。

此刻,素月的身子已经呈现出一个后倾弯曲的姿势,被红­色­的真气一点点的卷离地面。她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原本凄厉的呻吟已经是一声低过一声,仿佛是垂死挣扎的人已经临到断气的边缘。

“月儿,月儿……”

姜云霁什么都顾不上,匍匐在地上,拼尽全力的爬向素月。他想要把她拽回来,但是却一次又一次的被真气弹开,直到用尽所有的力气。

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练功走火入魔。

姜云霁不甘心的躺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素月的名字,“月儿,你要撑住啊!月儿,还有好多人在等着你……”

是谁,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还未及辨清是谁在喊自己的名字,素月耳畔那微弱的呼唤声便被凄厉的哭喊声取代。她迷迷茫茫的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冲天的火光,无数的尸体和鲜血,还有四散奔逃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修罗战场吗?”

不等她想清楚,便感觉头顶一道白光闪过,几乎是本能的她侧身避开。但刀锋还是掠过前襟,割破了她的衣衫。

“咦,怎么会这样?以她的功力,怎么会连这区区一刀都避不开?”

眼见着刀锋又到眼前,素月躲闪不及,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半晌却未感觉到兵刃落下,只听得一个急促的声音大喊着,“来人,保护小圣女。”

“小圣女?”

咋看之下,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异样,她不是那个站在海边和姜云霁置气的素月,而是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子。

嘈杂混乱的脚步声中,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走这边,送小圣女去跟族长汇合。”

素月趴在一个人的肩头,看着满城的鲜血和尸体,还有那些不知道下一秒会从那里冲出来的敌人,心里蔓延起绵延的怜悯和无尽的绝望。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抱着她的勇士一面疾步前行,一面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小圣女别怕,就算牺牲所有人,我们也一定会保护好你。”

素月不是怕,她是气,气自己的年幼和无能。原来听别人讲是一回事,自己亲身去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看到那些敌军身上的昊玥国标记,她有一种将他们千刀万剐的冲动。

“族长,小圣女来了。”

随着勇士欣喜的声音,素月回头看到一对风光霁月的男女。那正是曾在她梦里出现过的爹娘,他们身穿用金线绣着图腾的华服,即便沾着战火硝烟的灰尘依然茕茕孑立。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他们的脸,不是宣彧爹娘的模样,而是一对容貌丰神俊朗的男女。

素月想起自己的脸,几乎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很显然,这才是亲生的。

“来得正是时候,阵法刚刚准备好,我们开始吧!”她伸手,将素月从勇士的肩上抱过去。

对上素月复杂的眼神,她宠溺的一笑,“月儿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衣料很软,身上有股天然的草木香气,趴在她的身上素月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昵,那是她在宣彧娘身上不曾感觉到的天然的亲近。

素月茫然的看着她将自己放在阵法的中心,一群人开始忙碌起来。

有人在用朱砂画线,有人拿着奇奇怪怪的符纸。在众多忙碌的人中,她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年轻的宣彧爹和宣彧娘。

他们正站在阵法的外面跟母亲说话,远远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从他们频频看过来的目光中看到猜到事情必定跟自己有关。

“别怕,你只要睡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素月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去,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冲着哀伤,脸上却正努力的挤出笑意。

“来,听话,闭上眼睛。”

“不,我不想忘记,不想。”虽然痛苦,但这才是她全部的人生。

素月想要呐喊,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倒是身体变得沉重,随着他口中的念念有词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施法的祭司正是年轻时候的莫念,他将身体完全被咒术控制的素月放到地上,然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圣女。得到那边的点头肯定之后,他立刻开始进行后面的事项。

随着他专注的闭目后念念有词,素月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虎口亦如灼烧一般的疼痛起来。

这感觉让她十分的难受,她求助的看向父母,才发现他们已经在她的意识与咒法抗争分神的时候冲向了后院的大门。

敌人,已经杀到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六章 生死大事

泛着丝丝寒意的刀光剑影和飞溅的鲜血交织成一副此起彼落的残酷画面。

随着祭司的语速越来越快,素月的眼皮终于控制不住的缓缓阖上。思维进入休眠的那一刻,她眼中定格的画面便是一柄长刀从天而降,硬生生的砍入母亲的左肩,身首异处!

“娘亲!”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她的全身,即便是双目已经闭合,她还是感觉到眼角有冰凉的泪水滑落。

那一刻,小素月的心里必然也是痛不欲生的。

随着一声大喊,包裹着素月的那团红­色­雾气开始慢慢的消散。雾气全部散尽的时候,她人也从悬浮在半空缓缓落回到地上。

姜云霁从轮椅上滑下去,跪伏在她的身边,一面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面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月儿、月儿,你快醒醒,告诉我你怎么样?”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素月才缓缓的睁开眼,原本明澈无暇的眼神变得幽暗冰冷,四目相接的瞬间惊得姜云霁一个激灵。

“月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告诉我,我让军医来给你检查。”

听着耳畔呼呼的海风,望着辽远的天幕,素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姜云霁挤出一丝浅笑,“我没事,只是脑子有点乱。”

言罢,她拍了拍身上的细沙,拖着沉重的双腿朝着村子走去。

在她的身后,莫念小心的扶起姜云霁,低声抱怨道:“公子,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呢?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趁热打铁吗?”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素月的背影,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稳得像是拼尽全身力气。

素月没有回家,她走到村边的小溪处忽然想起自己满手都是莫念的血。

清凌凌的溪水洗去那瘆人的血迹却再也无法洗去那枚作为圣女的红­色­蚕形印记。

她蹲在河边的草丛里,怔怔的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直到天­色­暗下来,直到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在四野里响起……

“阿爹、阿娘,我在这儿。”

素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将暮­色­中艰难前行的宣彧爹娘吓了一跳。

见她神­色­如常,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宣彧娘拉着她上下好一顿打量,“你,没事吧?”

素月摇摇头,搀着宣彧娘的胳臂,“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回昊玥国的行程忽然被耽搁下来,素月又有意无意的回避与他接触,清羽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姜云霁身上。

在所有人都忙着收拾行李迁往江北富庶之地的时候,他找到了姜云霁。

无需开口,姜云霁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你找我没用,腿长在她身上,你做不得主我自然也说了不算。”

“我要知道你那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素月天­性­乐观很少这样沉默,清羽知道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对症下药。

“我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只是她自己想起了一些事。”

姜云霁说的是实话,但清羽没办法相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能让她在一夕之间判若两人?”

“生死大事。”姜云霁能跟他说的只有这四个字,他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

如同一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半点力气使不出来,清羽想要动粗,却被闻讯而来的莫念拦住,“放肆,你当这是你的昊玥国吗?”

“再则,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出素月的变化?你为什么不想想宣彧爹娘为何只字未提?”他连连发问,咄咄的语气硬生生将清羽逼退半步。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她,就应该当面跟她说清楚。”趁着他气势低落,莫念又添了一把柴,“莫非,你对你们数年的同门之谊没有信心?”

这么多年的相处,清羽自问对素月的脾气秉­性­很是了解,但偏偏这一次他的感觉非常被动。素月那偶尔在他脸上掠过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愫,多到他根本看不懂。

无功而返,清羽还是不敢直接去问素月,他徘徊在厨房的门口直到宣彧娘看见他。

“有事?”

“大娘,我知道在你们迁居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应该催促,但月儿迟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我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素月忽然对清羽的冷落荀彧娘看在眼里,但老实说她并不清楚素月想起身世和推迟回昊玥国的行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毕竟清羽只是个侍卫,而且还这么年轻,当年的事情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月儿大概是想等着我们安顿好在启程吧!你看现在村子里这么多人,她是怕我们应付不过来吧!”

宽慰的语气中透着犹疑,要么是宣彧娘也不知道素月的心思,要么就是他们有事儿瞒着自己。

清羽没有拆穿,只是诺诺的点点头,“那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从前若是需要帮忙,宣彧娘一定不会跟他客气,但现在素月的态度已经在无形中影响到全家人的态度。

“没事,就是一日三餐收拾东西,现在也用不着种地打鱼,没什么繁杂的事情了。”

忙乎半天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清羽只好将主意重新落回素月身上。听说素月去了海边,他便往海边走,刚走下宣彧家的院坝,就碰见往这边过来的姜云霁和莫念。

他试着绕来,但姜云霁已经直白的叫住他,“清羽兄,王大人有信儿给你。”

这个时候,清羽最怕的就是王昭阳的消息。若是他决定回昊玥国,那自己作为势必要随行,不然姜云清肯定要起疑。

可事情往往就是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就是一张纸,泛黄的扉页上只有两个字:速归。

一点转圜都没有,仅仅是两个字看得清羽心里一紧。他检查过信封上的封印,是他和王昭阳约定好的标记。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若是时间来得及,他还是想跟素月一起,跟桑蚕族的人一起。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七章 报仇雪恨

信的内容,姜云霁已经猜到八九分。

从素月这几天的态度来看,清羽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他也没绕弯子,“看他们收拾的速度估计还得三五天,你大概是等不了了。”

清羽明白他那寡淡态度中的轻视,心里一黯,神­色­却不自觉得倨傲起来,“你不必得意,即使我不在这里,月儿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那是素月的自由,姜云霁向来话少此刻更不屑与他争执,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便示意莫念离开。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清羽看着姜云霁的背影感觉到无奈和恐惧。他和素月不是没吵过架,也不是没分开过,但这一次的感觉很不一样。

像是无声无息,殊不知底下藏着多少暗涌。

素月还是不想见清羽,但这一次不见不行了。

他要走了。

“路上多加小心!”她将他送到村口,看着他在马上端坐方才将准备好的­干­粮包裹递到他手中,“保重!”

一千遍一万遍的嘱咐都不敌她说一句:我跟你走!

清羽俯视着她如月般莹润的脸盘,杏目瑶鼻,红润如樱桃的小口,怅然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多保重!”

清羽策马走了两步,忽而又回过头来,“月儿,等你安顿好家人,你会到昊玥国找我的,对不对?”

闻声素月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她不想骗他也不想伤他,但更不能跟他在一起……

“师兄,还记得那句话吗?江湖有涯,有缘自会相逢。时间总会给我们答案的。”她努力的笑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往日里一样轻松和俏皮。

清羽动了动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成最简单的两个字,“保重!”

看她隐忍着强颜欢笑,他的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钝痛,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舍不得让逼她,不愿意让她为难……

策马疾行过一个山坳,知道她再也看不见,清羽便像是脱了力一样,整个肩膀都垮了下去。

而怔在村口的素月也如他一样,颓然的收回脸上最后一丝笑容。

眼前浮现的是母亲遇害时的画面,梦境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可裕王那一刀是真实的,从刀锋下母亲喷溅的鲜血也是真实的。

她在陵墓中看到过裕王的画像和雕像,回忆和记忆的重合让她确信让她变成孤儿的凶手就是裕王,是拓跋臻的爷爷。

知道他是灭族凶手后人的时候她可以不在乎,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桑蚕族女子。

他们识于微时,维系他们之间联系的情感是最简单也最真诚的同门之谊。

可现在他是王储,她亲手将他推上去的王储。而她是圣女,他陪着她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家人和记忆……

不远处的矮墙后,姜云霁拒绝了莫念上前的提议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一次不用他出手,素月也会把清羽从自己的心里摘除­干­净。

他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是给她足够的时间。

素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她没有吃午饭也并不觉得饿,只是在看到桌边的姜云霁时怔了一下。

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坐在桌边等着自己。但到底是曾几何时呢?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了。

“阿姐你回来啦,快过来吃饭吧!”

随着宣彧那一声呼唤,素月收回自己的视线,“爹娘呢?”

“他们在厨房帮忙,恒郡王带了厨子过来,有好多菜呢!”荀彧还是孩子心­性­,说到好吃的就特别高兴。

素月略一点头就转身离开,“我去看看。”

可她没去厨房,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想看见姜云霁,正如她不想看到清羽。

不过这样安静的独处并没有维持多久,房门就被宣彧娘轻轻的推开,“月儿,吃饭了。”

她推说不饿还是被宣彧娘强行拉出门,“中午就没回来吃饭,怎么会不饿?难道你还神仙了不成?”

不由分说将她推倒桌边,阿齐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阿素,你坐这儿。”

“姐,我给你盛饭。”荀彧也忙活起来。

原本气氛沉寂的一桌人忽然一下子活络起来,等素月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按在凳子上,而姜云霁就坐在她的左手边。

原本就不大的圆桌因为多了几口人变得有些拥挤,但气氛却难得的热烈。

宣彧娘笑眯眯的给宣彧爹夹了一筷子菜;宣彧也学者母亲的样子给阿齐夹了一筷子菜。

这是什么鬼?素月心里正狐疑,一低头发现自己碗里也多了一些菜,一双筷子正堪堪的撤退,正是姜云霁。

被素月发现,他立刻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如常中藏着几分讨好。

他们之间,没有这个情分,也没有这个必要。

素月刚想发作,却被几道暗戳戳的目光晃得怔了一下。

满桌人都在看似开心的吃着,一个个却又忍不住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转念素月就明白过来,姜云霁来了,清羽走了,他们揣度是不是自己的心意有变化,所以小心的观察且试探着。

她收回自己那呼之欲出的话,神­色­如常的吃完碗里所有的饭,“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她刚刚微微起身,就被坐在右手边的阿齐按了下去。

“不行不行,你只吃了饭,还没喝汤呢?”

阿齐的动作很快,一转眼素月刚刚空掉的碗有满起来。

“今天是人参­鸡­汤,沾王叔的光才能喝到,你一定要多喝点。”

看他那一脸的真诚,素月无从拒绝,只好闷不做声的留下。

姜云霁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我已经催促他们加快行程,最迟后天一早我们就能启程前往江北。等到一切安置妥当,你也就能安心了。”

素月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她是命中注定的圣女,她就有责任保护和照顾族人,他在帮她分担、帮她承担。

可素月心里想要的并不是江北的富庶之地,她要的是重归故里,报仇雪恨。这应该也是全族人的心愿。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八章 虚与委蛇

因为太久的漂泊,所有人都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定,迁居的行程进展得特别的顺利。

不过十来天,他们已经抵达长宁的城外。

作为南北的交汇的中心,这里是前往江北的必经之路。虽然姜云清同意他们迁居江北,但心里依然介意着桑蚕族人的身份并不允许他们大规模明目张胆的入城。

他们只能从长宁城外绕过去,这样一来又回多近十天的行程。

好在姜云霁早有安排,一面更衣整理去向姜云清复命,一面指挥着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安营扎寨准备露宿,一拨乔装打扮进城购买路途所需的­干­粮物资。

而作为桑蚕族圣女的素月,需要跟他一起进宫面圣。

“你的身份我并未向任何人提过,皇上也不知道。但这次皇上赐下这么大的恩典,总要有人去谢恩。我想你是见过他的,不至于怯场,所以比其他人去更合适。”

不管素月心里怎么不想去,这个理由都没办法挑剔。族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自己知道,她必须要去谢这个恩。

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单独和姜云霁相处。

相对于走过长长的皇城,走进森严的禁宫,她还是更愿意坐在马车里。

见她不争不变,安静的爬上马车,姜云霁的表情中微微透着几丝欣喜,“一会儿见了皇上,你也按我说的来,千万别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素月微微点头,“知道。”

“照例他会给你一些赏赐,以彰显皇恩浩荡。你也别客气,他给什么你就收什么,多说几句好听的,赏赐越多对你们来说越有利,最不济将来还能还钱,总是能派上用场。”

“你很穷吗?”

冷不防听见这句话,一挑眉还对上素月不冷不热的目光,姜云霁微讪,“何出此言?”

“要不是因为穷,你­干­嘛教唆我骗钱?”不过这话素月只能在心里腹诽,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巍峨的皇宫气势磅礴,当年的桑蚕族宫殿虽然不及这般富丽堂皇,但也是一个安乐的居所。

等到姜云霁觉出味来想跟解释的时候,马车刚好在姜云清的御书房门口停驻了。

烈风撩起帘子抱姜云霁下车,素月也将自己遮住虎口的护袖扯得更严实。

可甫一落地,三个人都不由得一怔。

从御书房中迎面走出的两个人,正是王昭阳与他的随从清羽。

他们不是应该已经会昊玥国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半月不见,清羽似乎是清减了不少,难道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皇后的余孽,还是武国忠的余孽?

心里明知道不该去担心,可脑海里已经不自觉的脑补出一场大戏。

等到素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迈了两步。

幸好姜云霁的动作比她更快,已经驱着轮椅到了他们的面前,“二位可是来向皇上辞行的?”

王昭阳行礼赞道,“正是。恒郡王好眼力!”

“本王不是眼力好,只是算着时间,这怕是已经耽误行程了吧?”

清羽骑马可比他带着大部队走得快很多,按道理他们三天以前就该启程,所以他才敢这么放心大胆的带着素月进城。

他们这一来一往客套的时候,清羽的目光就直勾勾的落在素月身上。

大约是不想这么快会昊玥国,他长途奔袭回到王昭阳身边的第一天就病了。上吐下泻,像是水土不服。好在他底子本来不错,昨天已经好起来,所以今天特意来向姜云清辞行。

他朝素月进了两步,本想问一句,“月儿,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却见素月忽然迈步走向姜云霁,双手自然的搭上轮椅扶手,“云霁,我们进去吧!别让皇上等太久了。”

姜云霁自是面露喜­色­,含笑点头,“好。”

他朝王昭阳点点头,也朝清羽点点头,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从他们之间穿过。

那么近的距离,素月几乎可以感受到清羽灼灼的目光,还有那有点急促有点躁的气息。可她不敢停下脚步,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她害怕目光的对视,害怕他问出为什么……

直至走到御书房的门口,她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他们这就走,你别害怕。”素月的初衷,姜云霁心里清楚,但他仍然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

“谁说我害怕,我什么时候怕过。”素月松了轮椅,只觉得掌心腻腻的出了一层汗。

姜云霁只浅浅一笑也不争辩,只颔首示意自有两旁宫人替他们推开御书房的门。

照例烈风是可以进去的,但是他今天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照顾姜云霁的事情很自然就落在素月身上。

“真好,又看到你们在一起了。”于是乎,当他们并排出现在姜云清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感慨,“云霁的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一时怕他们在一起,一时又像是希望他们在一起。素月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便没接腔,只是依照规矩低眉敛首的行礼。

膝至半蹲有听姜云清道,“长途跋涉的,关上门咱们也是一家人,也就不必再计较这些虚礼了。”

“皇上客气,礼贤下士,但素月没这个福分,也不敢越矩。”她老老实实的行完礼,又自然的站到姜云霁身边。

“不骄不躁,进退有度,难怪云霁这么看重你。”

姜云清笑着,特别像一个慈爱的兄长,当然是仅仅是像而已。

“看云霁像是清减不少,像是长途跋涉太辛苦。这几日你们就先在城里休息,等调整好状态再行迁往封地不迟。”

姜云清此人一贯变化莫测,想到他和武国忠之间的关系,素月不想冒险,“多谢皇上美意,我想我们还是尽快启程的好。今日素月前来,就是代表族人向皇上谢恩。”

她俯身一跪,态度虔诚,“吾皇天恩浩荡,小族之民必当永感于心!愿天佑吾皇,福泽绵长。愿吾皇庇佑下的黎民百姓,都能得安居乐业。”

这已经是素月能想到的最好的好话,不够漂亮,但说得理直气壮一气呵成,总算让姜云清脸上的笑意没有冷掉。

正文 正文_第三百八十九章 物是人非

他轻轻的击掌两下,不消片刻便有两班宫人搬出一些金银珠玉之物陈列在堂中。

这应该就是姜云霁之前提过的赏赐,但素月怎么看都觉得那些东西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目光如此灼灼,是不是也识得这些都是好东西?”

直到姜云清轻声打趣,素月方才回过神来,讪讪的一笑,“皇上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姜云清脸上的笑容深沉了几分,“都是赏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皇上的赏赐,自然是极好的,素月替族人谢皇上隆恩。”

素月想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姜云霁府上见过的,在他后院那个秘密的藏宝阁里。

这些东西赏给素月一个人算多,但要赏给一族的人,那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但她这样自然地带上族人还隆重的行叩拜大礼,姜云清反而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他朝着旁边领头的宫人颔首,宫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带着人出去抬着几箱金银元宝进来。

“方才那些是给你的,这些才是给你族人的。”

素月粗粗的看了一眼,估摸着能有万金。虽然价值还不如前面那些宝贝,但论起实用­性­来说更胜一筹。他们到江北安家落户,这些可就是他们一族的本钱。

“皇上如此厚赐,素月惶恐,未知应该如何报答皇上厚恩?”

“你好好照顾云霁,你的族人好好发展农耕生产,就是对朕、对瀛渊国最好的报答。”

素月也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热了姜云清高兴,他又随手把桌上的一方玉石纸镇赐了下来。好得这样没头没脑的让人惶恐,她刚示意姜云霁是否应该告辞,就听着殿外宫人高声传话道:齐皇子觐见。

自进入长宁地界,姜子齐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素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子齐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身着白­色­的金丝蟒袍,发冠高束,昂首阔步的样子一点也不似平日里那副智力不足的顽童模样。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装疯卖傻?

素月略一愣神就看见阿齐忽然冲着她吐了吐舌头,不由得莞尔。

这一笑,阿齐彻底破了功,从端着架子的皇子到杀手阿齐,原来只有一个笑容的距离。

他看着素月傻笑了几秒就听见姜云清在宝座上佯装咳嗽,急忙收敛心神又把皇子的架子端起来。

四个人依照规矩行礼有事一番墨迹,素月才等来姜云清的重点,这次他们去江北,必须带上阿齐。

阿齐有多听姜云清的话,素月见识过。只要是姜云清的命令,他可以黑白不分、草芥人命。让他跟着姜云霁,目的肯定是监视和威慑。

想清楚这一点,她不由得有些同情姜云霁。自然的向他投去目光发现他也正好向这边看过来,目光轻轻一触,两个人又同时移开。

明明只是一霎那,两个人却是像交换过无数的信息,眼里心里都是一片澄明。

既然无力反驳,就只能欣然接受。

不过一离开御书房,三个人脸上的笑意就立刻淡了下去。

“马车狭小唯恐委屈齐皇子,还请齐皇子另择座驾。”还未走到马车跟前,姜云霁已经开始撇开姜子齐。

“王叔多虑了。”吸引姜子齐一路跟着的是素月头发上那支素银发簪,簪头亭亭玉立的是只张开翅膀的蝴蝶,阳光之下恍如随时能飞起来。

姜子齐一面伸手拨弄,一面心不在焉的回答,“父皇只是让我跟你们去江北,你们在长宁的时间我不跟着掺合。”

素月将发簪拔下来塞到他手里,“拿回去玩。”

姜子齐只在手里转了两转,便又Сhā回素月的发髻,“还是你带着好看。”

他搓了搓手,似是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你们出发的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

坦白的说,素月倒是希望姜子齐跟着,至少她跟姜云霁在马车里不至于四顾无言。可她看得出,姜云霁的心情不佳,所以谨慎避免与他意见相左。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抵达郡王府。

看到两旁恭迎的奴仆,素月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们东西买得怎么样了。”当日她就是这样被迎进去,最后却以惨烈收场。那如同噩梦一般的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你是在怕我,还是在恨我?”

姜云霁的语气平缓,却问得她心间一颤,哑口无言。

“不管是怕还是恨,你现在都不能离开。”等不到她的回答,姜云霁又兀自道,“皇上的赏赐随时会送到,你得留在这里领赏谢恩。”

“不是已经在宫里谢过了么?”

素月皱眉嘟囔的时间里,烈风已经推着姜云霁往府里走了。那架势像是言尽于此,听不听自己看着办。

犹豫片刻,素月还是跟了进去。到底这里是姜云清的长宁,她不能因为跟姜云霁之间的事情影响正常的礼数。

毕竟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整个桑蚕族,她得为他们的福祉作出必要的让步。

房间还是以前的房间,除了最后一次打烂的东西,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素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反正只扫了一眼便立刻分辨出哪些换过,哪些没换。

采蓝带着人去准备沐浴的热水,素月随手打开了梳妆镜前的抽屉。

耳环戒指、发簪手镯,一应物品都分门别类整齐放置在里面。看着像是她从昊玥国带回来的那些,但分明又不是。

清羽那一掷,好多东西应该都碎了吧!

旧时的府邸,旧时的房间,还有旧时的首饰,姜云霁到底想­干­什么呢?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素月想这一次,自己的心不会再动了。

她还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但是她累了……

采蓝送热水来的时候,素月已经轻车熟路的从衣柜里找到替换的­干­净衣服。

“姑娘,你怎么不等我来弄呢?”

“我看这些东西都是我留下的,所以就自己拿了。怎么,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易主,我不能再动了么?”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章 工于心计

“当然不是。”

问那句话的时候,素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采蓝却莫名心虚起来。要知道,她可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在打开衣柜的时候絮叨给素月听,现在直接跳过这一环节,她有点措手不及。

“不是就好,我先去洗澡了。”没等她阻止好语言打开花匣子,素月已经绕过屏风留给她一抹若隐若现的倩影。

想好的话没能说出来,便像是块骨头卡在嗓子眼里。采蓝听着素月入水的声音,不甘的退出了房间。回来的时候,她手中多了几碟­色­彩诱人的小点心。

“姑娘,开饭还要好一会儿,你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很久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澡,素月躺在温热的水里懒洋洋的道,“好的,多谢。”

采蓝正等着她的这句话,闻言不由得面上一喜,“姑娘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公子的安排。其实这么久以来,公子都……”

“采蓝,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伺候,你下去吧!”

不管姜云霁做了多少事都无法改变他按下按钮将致命箭矢­射­向她的事实,他们所有的过去,都已经死在那一日了。

素月的话虽然不重,但语气中已经透着很明显的冷意。采蓝不敢造次,只得硬生生的将呼之欲出的话全部憋回去,“那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你请吩咐。”

闲下来的素月一向只专注两件事:吃和睡,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可吩咐采蓝。

时间就这样安然的淌到傍晚,烈风过来传话,请素月去花厅用晚饭。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弄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还全都是她喜欢的。

“早知道这么多好吃的,我应该少在房间里吃点点心。”象征­性­的吃了几口,素月放下手中的碗筷,“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也好,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姜云霁浅浅的笑着,“嘴角噙着一抹宠溺,你离开这么久,街上又添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儿。”

“再说吧!”

贪玩是素月的天­性­,可她受不了姜云霁的眼神,殷切得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裂隙。

烈风过来请的时候,素月正趴在窗口看月亮,想也没想她便说不去。

明天清羽就要启程回昊玥国,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素月正想得忧伤,忽而又听得门外传来两声轻叩,不由得恼道,“都说了不去,你们烦不烦啊!”

“阿姐,是我,宣彧。”

透着怯意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麦田,一瞬间便让素月冷静温和下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进的城?”

“天黑前恒郡王派人来接的我们,说是要带我们去集市看看呐!”见素月没有生气,宣彧脸上才有了笑意,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

这一路他们也走过不少集镇,但作为王都的长宁必定是那些城池不能比拟的。

“所以不是你一个,还有其他人?”

素月的眉心飞快的皱了一下,不是说不能带这么多人进城,所以才让大家在城外露宿吗?连买东西都要乔装,这会儿大摇大摆的逛街又是什么意思?

“恩恩。”宣彧使劲的点点头,见素月面露难­色­又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很多人,只有我们差不多大的五个。恒郡王说让我们扮成小厮,跟着你们,不让我们乱走的。”

闻言,素月这才注意到宣彧已经换过衣服。一身短打扮,是个­干­净利落的小厮模样。

“阿姐,我们走吧!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宣彧的声音又露出怯意,眼神期期艾艾的让素月心里不忍,“那你等等,我也换身衣服。”

房门再开的时候,素月已经换上一身潇洒的男装,发冠高束、折扇轻摇,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宣彧看得眼睛都直了。

“阿姐,你穿男装真好看,一点都不输给恒郡王。”

素月宠溺的揉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一定比阿姐还好看。”

姐弟俩一路嬉笑道大门口,就见姜云霁已经带着其他人做好出发的准备。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素月未置一词,上了马车方才发难,“你是故意的。”

她就知道,他这个人看着温润善良好说话,骨子里透着的全是算计。

知道自己心里不愿意进那扇门,就说皇上会派人送东西来。知道自己不愿意同他出门,他就把宣彧和几个孩子弄来助力。

“宣彧离开长宁的时候只有两三岁,我想让他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姜云霁的声音很缓,保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如果你将来想做什么事,这几个孩子会成为你最好的帮手。”

“所以,你当年也是这么盘算烈风的?”

就像没听出素月话中的刀枪棍­棒­,姜云霁兀自说着,“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从你对清羽的态度,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做出选择。”

在­精­于算计的人面前真的是一点也没办法藏住自己的心思,素月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被扒光衣服赤条条的坐在姜云霁面前。

“当然,你的心还在权衡。否则今日见到皇上的时候,你不会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的恭顺。”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早该清楚姜云霁有这样恐怖的算计能力,但她从未想到这些算计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

“跟我在一起,我能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素月的身子猛然一震,目光灼灼的落在姜云霁的脸上。他神­色­平静,目光如水,温柔而真诚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动。

“我不相信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摇曳的心旌,素月扭头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盛世繁华。

多年以前的桑蚕族是大陆上最智慧的农耕者,那时候的圣城也有这样的盛况。

如果不是因为裕王,她现在恐怕已经继承圣女的衣钵,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绝世高手,在热爱的故土和族人一起过着安稳而富足的生活。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为了你,我可以等。”姜云霁也扭头看向车窗外,“无论这里的繁华与你的故乡多么相似,但这里始终不是你出生的地方。你看那如星辰一般的天灯,在你的故乡就是没有的。”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一章 彻底乱了

黑丝绒一样的天幕上,除了几点繁星就是忽明忽暗的天灯。

桑蚕族重视农垦,唯恐坠落的天灯会在田间引起大火,加之本身部族又靠近沱沱河,所以他们祈愿的时候更喜欢放河灯。

姜云霁的话淡淡的没什么情愫,却总能直击听者的内心。

素月黯然的收回目光,“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你那一院子的宝贝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

姜云霁的眸光一闪,竟似透着几分愉悦,“能换你们的安全和自由,我觉得值。何况,你不是帮我拿回那么多了吗?”

姜云清赏下来那些,不过是宝贝的几十分之一,素月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可没替你拿,那是赐给我的,是我的。”

“对对对,都是你的。”姜云霁配合的点着头,“如果你愿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此时的素月还不懂姜云霁话里的深意,只觉得他的语气听来颇有些暧昧,像是他们还形影不离时的口气。

她自知算计不过姜云霁,也便不再说话,只专心看着沿途的热闹。宣彧和几个孩子就走在马车的侧前方,她一眼就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和心底的雀跃。

安定和富足,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宝贵的奢侈品。

一处杂耍表演热闹非凡,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挡了道,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也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慢慢往前逛吧?”姜云霁偏头征求素月的意见,见她不语方才叫烈风过来伺候。

“阿姐,我们可以自己去逛么?”素月的脚刚一落地,宣彧就穿过人群挤过来,“太多东西了,感觉要跑快点才能看完呢!”

他的脸生得圆,笑起来像多太阳花。

素月抽出手绢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知道回去的路么?”

宣彧点点头。

“人多,你们跑慢点,注意安全。”素月的话音刚落,宣彧已经撒丫子冲了出去。

“知道啦!”

他的声音很快被喧嚣淹没,素月无奈的摇摇头,“真是顽皮。”

姜云霁也看着宣彧消失的背影,轻轻叹道,“能拥有一个这样顽皮的童年,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嗯?”素月低头看他时,烈风已经推着他走向那最热闹的人堆。

人堆中间的空场上,正在进行的是异域魔术表扬。

素月曾经在跟姜云霁来瀛渊国的路上看过一次,虽然不解其中的奥妙但也不至于觉得太新奇,只心不在焉的与烈风一左一右站在轮椅后方。

有表演的人推出一个半透明的长方形箱子,乍看之下犹如一口半透明棺材。一个年轻美貌的西域女子躺在里面,面对着从正中缓缓落下的铡刀面露惊恐。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发出轻声的尖叫,有表演者的助手趁着气氛热烈开始拿着盆锣过来收钱。

别人都是给的铜板碎银,姜云霁直接往里丢了一锭银元宝,“能让我当里面趟的那个人吗?”

素月听得一头雾水,烈风已经出言阻止,“公子,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涉及我们的不传之秘,抱歉!”蓝眼睛的西域人退还元宝,欠了欠身就走向别处。

“可是,我就想进去躺一次啊!”

姜云霁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锭,那模样就像是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素月的眉心飞快的皱了一下,“那玩意又什么好躺的,看着就像口大棺材。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我就是想提前体会一下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已经被推出人群,姜云霁还在不甘的回头望,“如果将来我死了,你们也给为做一口这样半透明的棺材,这样里面兴许能亮点。”

明明很可怜,素月却忍不住笑出声,“埋在土里还不都黑漆漆的,你能看见个啥?你想看虫子在你棺材外面爬来爬去,往棺材缝隙里钻吗?”

即便是在灯火明亮的喧嚣大街,这样的话听来也叫人不寒而栗。

烈风称怪的瞪素月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你说我恶心,你咋不说你家主子呢?”素月不甘示弱的白他一眼,“人死了还有屁感受,到时候不管是草席还是金棺,最后都逃不过黄土一捧。生前不想死后事,现在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话糙理不糙。烈风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的瞪她一眼,“牙尖嘴利。”

素月不理他,目光惊鸿一般从姜云霁脸上掠过,“我要是死了就烧成一捧灰,散在风里、散在水里、散在山川田野里。能看世间繁华,也能滋养土地,多好!”

这才是一个潇洒的人应该有的姿态吧!想自己是世人眼中最清逸出尘、不受红尘牵绊的云霁公子,到头来还在拘泥死后的形式。

姜云霁不禁失笑,“那我能跟你散在一起吗?”

“你?”素月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等你真到死的时候再说吧!”

姜云霁正欲说话,忽然见前面的热闹出忽然爆发出几声尖叫,原本拥挤但有序的人流忽然像开锅的沸水叫嚣着四处乱窜。

那是宣彧等人消失的方向!

他一个眼神,烈风迅速的逆着人群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素月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他推向路旁的屋檐,努力避开胡乱冲撞的人群。

姜云霁微侧着身子将自己的右手落在素月紧着把手的左手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派了暗卫一直跟着他们,烈风会带他们回来的。”

他的安排总是最细致周到,素月悬着的心松下来,略略点了点头,“嗯。”

等待的每一分钟依然是煎熬,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中大约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烈风终于护着几个孩子从纷乱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宣彧跑在最前面,步伐极为踉跄。

周围有爆炸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喊,晦暗不明的光线中素月看到一条血线正缓缓的顺着宣彧的额头往下淌。

“彧儿。”

素月想要冲过去,却被姜云霁扣住手。

“别急!”他从宽袖中抽出一枚响箭­射­向天空,“能跑能跳,不会有事。”

“你是不是冷血?!”

在任何时候,他都能做冷静分析保全最多,但素月不行。看到宣彧的血,她的心彻底乱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二章 幕后主使

信号弹在漆黑的夜幕上绽开,犹如一朵瑰丽的烟花,只有了解的人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不消片刻便有带刀侍卫冲过来,将四散出去的人群全逼回街道上。

一小队轻骑兵直奔姜云霁和素月。

虽然刚才他们意见不和,但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素月还是第一时间站到姜云霁的身前。她神­色­不变,但右手已经悄然握住腰上的软鞭。

可不等她发问,为首那匹高头大马上的青年将领已经一跃而下,单膝跪地。

“末将来迟,让恒亲王受惊,还请恒亲王恕罪。”

恒亲王?他不是已经被贬为恒郡王了么?怎么这么快又是恒亲王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关闭城门,封锁街道,一个也不要放跑。”素月懵逼的这会儿,姜云霁已经冷静的下了命令,“城外的情况怎么样?”

“因为提前安排驻军,他们不敢硬碰硬,至今还没有任何动作。”

将领字字铿锵,听上去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姜云霁点点头,“这么短的时间要你找这么多人,辛苦了。再坚持一下,抓到人你们就能休息了。”

“能为恒亲王鞍前马后是末将的福分,末将这就去抓人,定叫这帮歹人有来无回。”似是感受到素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青年将领又朝素月颔了颔首方才转身离开。

素月是在看他,其实也不是在看他。她感觉姜云霁似乎是在下一盘极大的棋,她恍惚是这棋盘里的棋子,又恍惚这棋盘是这盘棋的中心。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这些。

轻骑兵刚一退开,宣彧便从纷乱的人群冲到近前,她赶紧迎过去,“怎么样?痛不痛?让阿姐看看,是什么人打的你?”

任她絮絮的问个不停,宣彧都只是摇头,眼神不断飘向坐在一旁的姜云霁。

“我问你话呢?你看他­干­什么?”先前还未觉出异样,等清理完伤口,素月才发现他似乎是一直在等姜云霁的指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然谁也没有承认,但连带着那几个孩子都一瞬间心虚的低下头已经说明一切。

素月的心如同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到一起,绞得生疼,“好,很好!”

她狠狠的瞪姜云霁一眼,推开宣彧转身就走。

“人还没抓到,你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姜云霁一句话,自有两班侍卫上来拦住素月的路,“你别生气,过来听我给你解释。”

事实已经很清楚,她最疼爱的弟弟啊,竟然倒戈相向帮姜云霁欺骗自己。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姜云霁这个人太厉害,收买人心的手段玩得相当牛,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素月不想听他的解释,但也知道没他的点头自己走不了。她在屋檐的一角坐下,保持着能离他最远的极限距离。

她不愿意过去,姜云霁只能推着轮椅过来,“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素月翻了个白眼,抬手捂住耳朵。从现在开始,他的任何花言巧语她都不会再听。

料到她会不高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姜云霁不知如何着手,只得无奈的陪在一旁。

漫长的一个时辰之后,那青年将领带着四个五花大绑的人出现了。

所有人都做平常百姓的打扮,只是灰头土脸一身伤说明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而非遵纪守法的普通百姓。有人找了水来给他们兜头泼下,这才露出完整清晰的面目。

素月一下子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怎么是你们?”

她认得,她跟清羽住在行馆的时候,这些是经常出入王昭阳房间的侍卫。

一见素月,那几个俘虏的眼神立刻明亮起来。

“姑娘,救救我们!明日就要离开长宁,我们今晚只是出来买些特产带回昊玥,不想却被他们当成刺客抓起来,还请姑娘帮帮忙!”

这解释是说得过去,更重要素月相信以王昭阳这个清白使臣的身份,他不会纵容属下胡乱行凶。

但是她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她正想问姜云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衣袖被人拽了一下。

宣彧怯怯的看着她,缓缓的冲着其中一个俘虏一指,“阿姐,刚才就是他打伤我的。我们在街上走着,根本没有招惹他们。”

素月没有说话,目光直直的看向那个人。宣彧现在已经是姜云霁的人,如果他们能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或许还是愿意救一救他们。

然而那个人没有解释,反而在她濯濯的目光中羞愧的低下头。

“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时间,素月的脑子里纷乱过各种各样的可能。

是清羽吗?

他是不是为了想逼自己跟他回昊玥国,所以想要杀掉她的亲人以绝后患?

是清羽吗?

今天她在宫里的表现,让他伤心了吗?他是不是已经跟武国忠达成什么协议,要杀掉所有桑蚕族的人以绝后患?

他是不是也变得跟裕王一样,眼中只有权力和欲望,已经没人­性­到可以草芥人命吗?

“说话,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什么目的?”那俘虏越是不回答,素月的心也就越乱,她扑上去揪住那个人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说!”

那俘虏的身体吓得如筛糠一般发抖却还是一扭头避开素月的目光。

“不说是吧?”她双手一松,回身便抽出离她最近那个侍卫手中的佩剑,“不说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素月只是说说,然而不过几秒种,雪亮的剑锋已经在那个俘虏身上划出第一道伤口。

伤口不算深,但冒出来的鲜血以及晕染的速度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的手腕轻扬已然准备落下第二道伤口。

就在剑锋触到那人身体一瞬,姜云霁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么血腥的事,你何必亲自动手,交给他们就好。”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三章 凌迟酷刑

他一个眼神,自有侍卫上前来接素月手中的剑。

这件事关系到清羽,素月不想让他Сhā手,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与他翻脸,到底这里还是他的主场。

“我自己可以。”她尽量让自己冷静,可语调里依然透出咬牙切齿之意。

“你是可以,但不够专业。”姜云霁就像个很有耐心的老师,一面温柔的笑着,一面手腕用力将剑从她手中硬夺下来递给一旁的侍卫,“他们不但知道怎么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还知道怎么让他好好享受痛苦而不至于流血致死。”

如此残酷的话从这个面如温玉的男子口中轻描淡写的吐出,吓得地上的四个人同时打了个哆嗦。可他们是自愿来执行这项任务,即便是死也不能说出幕后主使,否则不但他们要死,他们这一行谁也没机会活着回昊玥。

姜云霁指派的人果然比素月有经验得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用剑锋把素月下过刀的男子上身扒了个­精­光,并且在他袒露的胸肌上刺出十几条深浅不一的伤口。

­肉­红­色­的伤口往外翻着,却不见一股鲜血喷涌,只有几丝血线若有还无的往外渗。

“杀了我,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吧!”

这种看着自己一刀刀被凌迟而不死的痛苦比死亡更让人恐惧,那个俘虏叫嚣着就要往剑尖上撞,奈何下手的侍卫动作迅速的将剑往后一撤,随即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又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他按回地上。

“素月姑娘,求你看在曾在我昊玥国贵为上宾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他像一条搁浅的鱼匍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全无还手之力,唯一能做的只是哀求。

那段日子,素月以清羽师妹的身份在昊玥的确颇得拓跋邯郸的照顾。那会儿全昊玥国最支持她和清羽在一起的,大概也就是拓跋邯郸了。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桑蚕族圣女的身份,包括她自己!

“你们不告诉我受何人指使,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总可以吧?”

其实目的已经再清楚不过,或者姜云霁还能解释得更清楚,可她就是觉得不甘心,就是觉得要亲口确认。

“桑蚕族是先王亲自带兵诛灭的异族,无论哪一朝哪一代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只要昊玥国还存在,就决不允许他们死灰复燃。”那气息奄奄的俘虏想了想又道,“姑娘受过王上的大恩,也算是我昊玥国的朋友,理应帮我们剿灭乱臣,何苦要助纣为孽?”

“助纣为孽?!”这个形容词彻底断了素月心中对昊玥的最后一丝仁慈,“好,很好!既然你将一个死人的错误奉为圣谕,那你就到地狱去为他尽忠吧!”

她出手如电,一瞬间便从身边的侍卫手中夺下一把朴刀。随着刀锋落下,惨叫声不觉,一串殷红的血珠飞溅起来。

然而她并没有杀他,只是硬生生的卸掉他一条胳臂。

“将他们砍去手脚做成人彘,用大缸装着送去王昭阳住的行馆。”言罢,素月扔掉手中的朴刀,蹭了蹭脸上的血迹。

这可不比姜云霁那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温柔多少,不但四个俘虏瞬间吓瘫在地上,连周围的人也跟着战战兢兢。

唯独姜云霁,脸上始终保持着看不出悲喜的浅笑,“照她的吩咐做吧!”

回府邸的路素月没有坐车,她沿着已经冷清下来的街道缓缓的走着。烈风推着姜云霁,没有跟她并排,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快到府邸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素月忽然抱着双臂蹲了下去。从她颤抖的双肩,姜云霁看得出她在哭,很伤心的哭。

连烈风那样迟缓的人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的哀伤,“公子,我们要不要……”

他想说“要不要过去看看”,话还未出口姜云霁已经摆了摆手,“先让她自己静一静。”

素月一向是个通透的人,她会徘徊、会犹豫,但她最终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比如当初她果断的离开昊玥国,离开拓跋臻……

素月这一静就是一个多时辰。

夜来风凉,姜云霁的身体本就羸弱,即便是已经披上烈风的外衣,还是经不住抱着双臂瑟缩起来。

“公子,我先送你回去吧!这里我让暗卫看着,成么?”烈风心疼姜云霁更多,也便没那么怜悯素月了。

姜云霁摇摇头,“我冷她应该也冷,你速速回去取两件斗篷来,要厚的。”

“公子……”

烈风简直委屈到变形,虽然这里离府邸已经很近,但是他还是不想离开姜云霁,“那我让暗卫去。”

然而他的指令还没发出去,就见原本蹲在地上的素月缓缓朝前倒了下去。

低低的啜泣中是压抑的歇斯底里,除了委屈她还觉得累,当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她眼睛很疼,疼得睁不开眼,她想睡一会儿……

让蔺夫子再三检查确定她真的只是睡着,姜云霁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方觉背心一凉。竟然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汗自然不能睡得舒服,再加上在街上沾了血腥气和露气,烈风着人准备好热水亲自伺候姜云霁洗了个澡。

“今晚,辛苦你了。”看他在床前忙前忙后,姜云霁想起素月在马车上说的话。

烈风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不辛苦,能伺候公子是属下的福分。”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的命运都已经跟我捆绑在一起,我不会放你走。当然,不管将来你有任何事情,我都会帮你一力承担。”

姜云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在烈风听来却是格外的煽情。他有些害羞却又忍不住为姜云霁担心,“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起来,跟你说一说。”知道他心思单纯不会明白,姜云霁虚弱的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我累了,你退下吧!”

“是。”烈风嘴上应着,可直到走回房间还觉得整个人云里雾里。

今晚是发生很多事,但一切不都是在公子的计划之中吗?可他那副感概的样子分明是受了刺激。

不行,得马上找人问一问!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四章 谨小慎微

梦里从跌跌撞撞的童年一直到清静的山中生活,再到昊玥国的能征善战和瀛渊国的休养生息。就像临死之前去收了一遍自己的脚迹,素月这一夜睡得特别的沉。

等她睁眼日头已经升到正中,已然是午饭时分。

姜云霁笑盈盈的坐在床边看她,“醒了,饿不饿?”

“咕噜”,她没说话,肚子已经先行替她作了回答。

“我叫他们把饭菜送进来,还是你起床我们到前厅去吃?”

素月懒绵绵的看了看窗外,“不想动,你让他们送进来吧!”

她将头埋在雪白的被褥里,吭哧吭哧的样子像头犯懒的小猪,姜云霁看得满眼的宠溺,“好,你等着。”

所谓的等,也不过是姜云霁从床边到门口下个命令的距离。素月看着他挪动轮椅的背影,心里只生出一个念头:真TM好看啊!不良于行也这么好看呐!

姜云霁回过身来的时候,正撞上素月那痴痴呆呆的目光,“你要不要再眯一会儿,等饭菜送进来我再叫你起床?”

“不必。”素月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你在桌边稍坐,我换身衣服饭菜也该到了。”

看着她走去屏风后面,姜云霁无声的笑了。

到底是管过家的人,府中的一切习惯她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听说姜云霁和素月准备用午饭,烈风也跟着送饭的人赶过来。

昨晚他到底还是没找到人问,毕竟这样私密的话他跟旁人说不出口,当然更多的是他不知道会不会破坏姜云霁的形象。

他兴致勃勃的见到姜云霁才发现姜云霁并没有跟他一样高涨的情绪,“公子,你怎么皱着眉?”

“你不去用午饭,到这里来­干­什么?”难得今天素月没发脾气,两个人能够独处一下,姜云霁自然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我来伺候你用午饭啊!”烈风一脸的无辜,以前的每一天不都是这样的吗?

姜云霁看了看屏风后的倩影,压低了声音,“今天不用,你回去吧!”

(ps:公子,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啊?哦!”烈风有点蒙,旋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诺诺的点点头,“那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事你吩咐。”

姜云霁很想说今天没事吩咐,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他和烈风相互依存得太久,若是要保持距离,一时谁也做不到。

素月从屏风后出来就看见姜云霁正对着门外出神,“我听见烈风来了,他是不是找你有事?你要是有事就忙去,我吃完饭还想再睡会儿。”

“没事,昨晚你蹲在地上睡着了,他担心你有事,听说你醒了特意过来看看。”姜云霁刻意忽略那个她哭晕过去的事实,尽量让语气听上去轻松些。

“哦。”素月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昨晚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不,是我送你回来的。”

按理,姜云霁行动不便这些事情理应由烈风代劳,但姜云霁舍不得。最终的办法是烈风把素月抱到姜云霁腿上,一路推着两个人回来……

素月的眸光闪了闪,仿佛是看见姜云霁孩子气的一面,竟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那,谢谢你!”

她那个样子分明是话里有话,任姜云霁再是云淡风轻她面前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不、不客气。”

“菜齐了,吃饭吧!”素月笑了一下,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便兀自开始回忆昨晚的事。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想清楚。

在长宁暗杀桑蚕族的人,出动的人还是王昭阳的侍卫,说明这件事肯定是得到拓跋邯郸的命令。

计划失败,他们今天还能顺利出城吗?如果姜云清动怒,清羽会不会有危险?

看她吃着吃着节奏忽然慢下来,姜云霁的心里就惴惴起来,“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她的态度好不容易才缓和,不会就坏在这几道菜上吧?

“他们出城了吗?”

素月放下筷子,冲着门口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现在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那套买伴手礼的说辞也算合情合理,即便是闹到御前也不会有什么后续,所以皇上只当是不知道,已经放他们出城了。”

他们那样对待族人理应被处以极刑,但当听到他们已经安然离开的时候,素月心里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随意昨夜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只道姜云霁的算计多,原来姜云清的心思藏得更深。他已经公开表示接纳桑蚕族,却到底还是不舍得为这一个人口寥寥无几的民族与昊玥国翻脸。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是皇上安排的。”

在回长宁的路上,姜云霁接到姜云清的手书,说是王昭阳等人一直拖延行程,恐怕是想对桑蚕一族不利。

两人书信商议,最终定下昨天的计策。所以姜云霁会提前安排军队在城外保护,所以他会提前接宣彧等人进城做饵,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为要算计素月。

“所以,一切都是我误会你了?”

他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事情的始末,顺手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不,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也利用了宣彧。不过,我对你、对你们都没有恶意。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保护你们。”

流离失所,无故土可依就注定要任人宰割吗?

素月心酸烦闷,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好听,“当然,现在我们是瀛渊国的子民,保护我们也是保护瀛渊国,也是保护你的皇兄,保护你的荣华富贵。”

“月儿,你应该知道,那些虚名,我根本不在乎。”

任他的表情多真诚,素月都只是扯着嘴角冷冷一笑。

他现在当然可以说不在乎,毕竟又是恒亲王了。想当初被贬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喜怒无常,生生的将她打到站都站不起来。

想起那段日子,素月自然的想起小染。

当初让她跟清羽一起走的时候,她以为她们还有机会再见,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五章 旧病复发

“姑娘,外面有个自称小染的女子求见。”

素月正想着小染,猛然听见门童来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愣了几秒才刷的一下站起来,“快让她进来。”

小染还是那个小染,一见到素月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流,“姑娘,见到你太好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呜呜……”

素月也想哭,但心里更多的是高兴,“傻丫头,好好的哭什么哭,再哭把你撵出去了啊!”

小染看了她一眼,不但不怕反而一头扎进她怀里,“这次奴婢说什么都不会再跟你分开,要撵、要撵就直接打死奴婢吧!”

素月哭笑不得,只能无奈的揉揉她的头发,“真是个傻丫头!”

得姜云霁授意在下人住的后院里单独给小染安排了一个房间,素月没问她是怎么留下来或者为什么留下来,因为能看到这样一个旧人远比知道她的目的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他们启程前往江北的封地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

姜云清公开恢复姜云霁恒亲王的身份,说之前姜云霁只是忍辱负重,手足之间并无阋墙。

同时也再次强调了桑蚕族人以后将是瀛渊国的一部分,可以在国内任何地方生活和自由贸易。

这已经是一种很好的归宿,只是他们不再是独立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桑蚕部族,而仅仅是瀛渊国内一个小如蝼蚁的异族。

姜云霁原本不必再去封地,只因为素月坚持要与族人同行,看着他们安顿周全才肯放心,他便也跟着上了路。

“如果你想报仇,留在长宁不是有更多机会吗?”这几天素月向他打听了很多关于瀛渊国与昊玥国之间的旧事,聪明如姜云霁自然知道她有所图谋。

“我没想过报仇,只是想自保。”素月心里清楚,现在的桑蚕族人丁单薄,连繁衍生息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谈报仇。

“只是,我更愿意我们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生活。”她无法原谅姜云霁对自己的背叛,但更明白在这个时候他的重要,“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起,但你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只要你能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姜云霁不否认自己的算计,可如果不是他绞尽脑汁的算计,他们还得在那个贫寒的渔村不知道熬到几时。

素月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最终什么也没说。

信任一旦决堤便如覆水难收,他们的这一生再也回不到当初!

“公子,前面就是留仙镇了。这会儿天­色­将完,已经不适合再赶路,我让他们就地扎营可好?”

静谧的气氛尴尬得像要爆炸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下来,烈风探进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好。”姜云霁点点头,“你过来扶我,我想下去活动一下。”

烈风点点头,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就地扎营,就颠颠的去马车后面取来轮椅。

姜云霁一下车,就好像压在车顶上的乌云也跟着走了,素月感觉车厢里的空气都清新了。在马车里颠了大半日,她早就累了,索­性­往垫子上大喇喇的一躺。

为了照顾姜云霁的身体,车内的垫子铺得特别厚,舒服的感觉不亚于躺在床上。素月原本只是想翻两个滚,却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小时候,娘亲拿着一卷黄­色­的卷轴正教她念上面的字:吸气于胸,沉于丹田,摊掌于外,放松全身……

念着念着,她就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变热,有一团红­色­真气从她的锁骨下方开始,一点点的顺着奇经八脉蔓延到全身每一处。

这种灼热感让她难受,却又觉得身体的某些地方仿佛因为这种热气而变得活跃。

“姑娘,快你醒醒,吃饭了。”小染摇了好一会儿,才见素月懒懒的睁开眼,眼圈里还泛着血红,“姑、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不解她那副吃惊的表情,素月微微皱了皱眉头,又闭着眼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什么?什么怎么了?”

当她再睁眼的时候,小染发现她眼里的血红又不见了。

难道刚才是自己看花眼了吗?

对上素月求解的眼神,她呆萌的摇摇头,“没、没事,就是叫你叫不醒,怕你梦魇不舒服了。”

“我哪有梦魇,是你声音太小。”素月笑着在她额头戳了一下,“你下次直接把好吃的端过来,我保证不用你叫就醒了。”

她越是看上去没事,小染心里就越是不安。清羽临走的时候叮嘱过,要小心伺候,特别是留意她的身体健康。

吃过晚饭素月便溜回马车,似乎是要接着去补觉。

小染绕着营地转了一圈才找到正在检查附近安全的烈风和姜云霁,“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烈风知道她是清羽的人,更知道她留下来一定有别的任务,表情中立刻透出抵触,“事无不可对人言,要说你就当着我的面说。”

小染没有理他,只是惴惴的看着姜云霁,“是关于姑娘的身体,可以吗?”

涉及到素月的身体,姜云霁立刻就紧张起来。可他淡淡使了个眼­色­,烈风立刻偏过头想假装没看见。

“这是命令。”

即便是这四个字出来,烈风还鼓着眼睛跟姜云霁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的离开。临行前还不忘狠狠的剜小染一眼,“别打什么鬼主意,我眼睛看得可远着呢!”

小染的重点根本不再他身上,不甘示弱的回了个鬼脸便全身贯注的将姜云霁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定烈风走远方才清了清嗓子,“殿下走的时候交代过,说若姑娘身体有碍要第一时间找你。我方才叫她起来吃饭的时候见她眼中泛着血红,可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前半句话让姜云霁心里咯噔一下,后半句更是一瞬间让他的心悬了起来,“你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吗?”

小染细细的想了一遍,最终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就是怕自己看错,才来找你确认。”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要杀了你

他们分开了很久,素月似乎也健康了很久,久到他们都忘记她曾经类似走火入魔的事实。

素月从马车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左一右像是两大护法一样守着自己的姜云霁和小染。愣了两秒忽而恼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偷窥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不知道吗?”

就在她愣神的那一刹那中,姜云霁已经看得很清楚,她的眼睛里泛着血红跟当初发病的样子一模一样。那段时间她也会变得特别的嗜睡,就感觉­精­力总像是被睡眠消耗掉了一样。

即便现在那红­色­已经一闪而逝,姜云霁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心,“月儿,我们回长宁吧!我会让烈风亲自护送他们到江北,沿途让官兵保护,确保一个人都不会少。”

素月撑着身子坐起来,眉头皱了又皱,“为什么?”

“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和过于劳累。”既不想让她有心里负担,又不能什么都不告诉她,姜云霁的措辞相对谨慎。

小染跟他不同,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思量,直接脱口而出,“我们刚才看见你眼睛里的血­色­了。”

素月的眉头拧到一起,“怎么会?”

她的封印已经开启,玉蛹内蕴藏的武学修为按道理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反噬和伤害。而且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很清楚,她最近并没有以前修炼时那种不适感。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就更应该回长宁,只有蔺夫子在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姜云霁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

“我不回去,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一定能安全到江北。”虽然那天晚上没有人遭遇不幸,但素月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姜云霁。

他既然可以利用她当棋子,利用族人当诱饵,难保他还会­干­出别的什么事情。

她必须要亲眼到江北去看看,确定那里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土地肥沃适合农耕;确定那里是不是有他所说的整齐屋舍安身立命之所。

她的族人已经寥寥无几,她不能再让他们经受风雨的侵袭。

“这件事,由不得你!”

她不肯回去,烈风还不肯独自送他们去江北呢!两个人都像犟驴一样,各自任­性­着完全不考虑姜云霁的感受。

从烈风那儿出来,姜云霁也碰了个硬钉子。任是一向云淡风轻的他也忍不住望着茫茫四野叹了口气,浅浅的蹙起眉头。

“你看这样好不好,这边你还是跟姑娘继续前往江北,只是将行程放慢一些,别让她太劳累;那边呢,就让烈风快马加鞭回去请那个蔺夫子,他们星夜兼程的话,应该用不了几日就能追上吧?”

虽然自己是清羽的人,但看在姜云霁真心诚意为素月身体­操­劳的份上,小染在心里默默的给他加了几分。

“你见没见过练功走火入魔?”

姜云霁不答反问,小染愣了一下才摇摇头,“没见过。”

“那你见过人发疯吗?”

这回小染点了点头,“街口张大叔的老婆就是个疯子,一不留神就会从家里冲出来抓着路人打骂。张大叔赔了不少钱,后来只能用一根绳子将她拴在家里,好可怜的。”

小染表达完自己的同情忽然就明白过来,“你、你的意思是说,姑娘、姑娘会变成一个疯子?”

“不一定。”姜云霁不是大夫,自然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答复,“她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怕是没人能治得住她,所以我不敢掉以轻心。”

“那我们还是送姑娘回长宁。”事关素月的安全,小染立刻倒了戈。

“我先跟她谈,如果她不肯听话就要拜托你帮忙了。”

这个时候,小染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一定。”

素月一心装着族人,讲道理明显讲不通。

但当姜云霁将一碗特别烹制的粥递到小染手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那坚定的两个字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姑娘、姑娘会不会因此恨我,讨厌我?”

“你只要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姜云霁轻轻柔柔的一笑,“何况等她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长宁,你只管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不会有事的。”

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语气轻轻的却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笃定。小染喏喏的点点头,“那好吧!”

她捧着温热的粥在帐篷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姑娘,新鲜热乎的粥来了。”

素月坐在桌边早已经望眼欲穿,立刻扑了上去,“怎么今天这么晚,煮饭的大娘也跟我一样起晚了吗?”

她是说者无心,小染却是听者有意,端着碗的手一哆嗦,“不、不是,是我觉得烫,在外面凉了一会儿。”

“凉一会儿就凉一会儿呗!”素月接过碗斜了她一眼,“你这么心虚的样子你自己吃饱喝足才把剩下的给我送来。说,是不是故意饿着我?”

“才没有。”小染被她这套歪理一闹,反而正好顺着台阶下,“我饿着给你送饭,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理你,哼!”

她噘着嘴一转身走掉的样子颇有些娇憨,素月一咧嘴笑起来,“不就想找个借口溜去跟阿齐一起吃早饭吗?真当我看不出来呢?”

“不对,说不定他俩今早已经见过面,她来得晚是不是因为先去看阿齐了?”素月不算八卦,只因为是小染她才忍不住拓展思路。

既然挡不住,不如让姜云霁去找找皇上,看能不能赐个婚。小染虽然出身贫寒,但心地善良、头脑灵活,阿齐是个一根筋的呆子,将来两个人互相帮衬着日子应该也能过得蛮好。

嗯,就这么办!

素月想着想着一碗粥就见了底,困意也渐渐上来。难道真是发病的征兆?还是吃饱就困的原理?

想着外面的人应该还没收拾好,素月决定到踏上再眯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黑甜,等她醒来看着红木雕花的大床,薄纱轻摇的幔帐,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尖叫,“姜云霁,我要杀了你!”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七章 蔺夫子的算盘

“蔺夫子马上就到,你别着急。”小染怯怯的站在床边,低着头不敢看素月的眼睛。

素月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烙出一个洞,好看看她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心肠。

可恨自己一直以为清羽让她留在这里存着什么别的目的,结果不过几天便被姜云霁策划倒戈。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难道自己就不能找到一个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吗?

等到蔺夫子进屋,小染便兔子一般跳脱的退了出去。那样子明明就是一副内疚后悔,怎么当时下手的时候就不能动动脑子呢?

“生气啊?生气可就对了!谁要是这么对我,我也生气。”除了用药的时候,蔺夫子总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不过你不高兴,我可高兴了。要是再没疑难杂症给我看,我都要闷死了。”

素月气鼓鼓的不说话,正顺应他话唠的欲望,一个劲儿的叨叨个不停。

“老实说,你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你师父来那会儿你也在这儿,说不定你这毛病就好了。”

他的手从素月的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不但不再话唠,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奇怪,真是奇怪。”

素月原本是不想理他的,不过看他这副表情心也跟着沉下去,“莫非真被姜云霁那个乌鸦嘴说中,我真是旧病复发,而且还很严重了?”

蔺夫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专注的看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似是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伸手翻了翻她的两个眼皮。

“夫子,你倒是说话啊!”当话唠安静下来,素月才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有多可怕,“我、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又过了片刻,蔺夫子才似下定决心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朝着素月半躬了躬身子。

“这、这是说我要死了吗?”素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不轻,她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已经走火入魔到四觉失调了?

“不是。”蔺夫子摇摇头,“是我要恭喜你,那道捣乱的真气已经被你完全吸收,你不但痊愈而且身体比以前更强健了。”

“啊?”素月咽了口口水,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而轻松,“那你为什么还一脸严肃,好像、好像还有点失望?”

蔺夫子好像看白痴的看了素月一眼,“你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吗?”

这个问题不是很明显?

“你是蔺夫子,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啊!”

“你师父来把姜云霁治好了,现在你又不药而愈。那你说我这个大夫还有什么用?我一把年纪还要面临失业,我容易么我?”

他的语速极快,皱巴巴的脸上全是哀怨,声音里还透着一点哭腔。

明明看着滑稽让人发笑,素月还不得不强压住情绪安慰,“哎哟,我的好夫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是最好的大夫,即便是没有我和姜云霁,这天下还有很多需要你医治的人呀!再说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府上这些人隔三差五的病一病,也够你忙得脚不沾地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蔺夫子的表情更难看,不但委屈,还生气!

“你、你、你,你这个白眼狼!我是谁,我是名医,名医啊!你让我去看那些伤风感冒吗?我要看得是疑难杂症懂不懂?我要做的是攻克医学难关懂不懂?”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唾沫星子飙了素月一脸。

素月也不敢生气,想当初全靠蔺夫子姜云霁才能活到现在,自己也是靠着他才没走火入魔。当初翻山越岭也要求到人家帮忙,总不能现在鸟尽弓藏。

何况,从医术医德来说,蔺夫子的确是个好大夫。

“好夫子,你别生气,是我口不择言不会说话。这样,我让云霁给你开个医馆,我们只看疑难杂症好不好?”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素月原本以为还要墨迹一番,不想他回答的这么爽快,立刻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是我自己说的。”

“那你自己去跟他说。还有,我的医馆开张前你们都不能离开长宁,谁要是走了谁就是白眼狼。”

蔺夫子扔下这两句话心满意足的走了,素月才意识到什么叫言多必失。

果然人不能太心软,一旦心软便会被别人打乱节奏,把自己带到坑里。

她看着蔺夫子的背影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看到小染那张泪痕斑斓的脸,“你哭什么?”

“姑娘,你别害怕,要是蔺夫子治不好,奴婢就陪你回天陵,殿下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若是还不成,奴婢就送你去缙云山,露珠儿神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小染站在门外秉承着自己下人的本分,一点也没敢偷听。见蔺夫子走的时候满脸的怒容,素月又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还以为她的病已经到了医者束手无策的地步,不由得跟着伤心起来。

“傻子!”见她哭得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素月“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有勇气带我会天陵呢?你不是投靠姜云霁了吗?不怕他治你的罪呀?”

“呸呸呸,奴婢才没投靠他呢!奴婢是担心你的身体,才听了他的话。他要是敢延误你的病情,奴婢、奴婢就跟他拼了。”小染想了想又惴惴的问道,“他坐在轮椅上,奴婢应该打得过吧?”

经小染一提醒,素月才猛然想起来,蔺夫子方才说姜云霁已经好了,而且是师父亲自出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打不过!且不要说他现在病好了,就算是他病着的时候,有烈风在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那也要打,而且烈风现在不是不在吗?”事关素月的安危,再加上之前被利用的愧疚,小染由衷的爆发出一股豪气,“姑娘,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我们要回走。”

“好啊!”素月上下打量了小染几眼,勾着嘴角邪邪的笑起来,“你再找把刀带上,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就跟他拼了。”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八章 出发了吧

姜云霁没想到素月醒来会亲自过来找自己,面上虽然保持着平静,心底已经暗暗的起了波澜,“怎么不多睡会儿?”

素月心神合一的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嫌我醒得太早,大可以多给我加点药,或者直接来一剂穿肠毒药,我就不会醒来碍你的眼了。”

聪明如他也会说错话,但面对素月姜云霁是没有任何脾气,“虽然我的出发点是担心你的身体,但这样的作法确实不对,我向你道歉。”

果然是人不要脸无敌,道歉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半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现在素月已经不屑于跟他多说半句话,暗暗的朝着小染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一旁喝茶。

比气定神闲嘛!

她也会!

小染得了指令,立刻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公子,你的大夫治不好姑娘的病,奴婢准备带姑娘回天陵,请露珠儿神医帮忙。”

“不行。”姜云霁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

不管素月在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回天陵。若然她的身份暴露,即便是拓跋臻对她有心也未必护得住她。何况在王位面前,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未必舍得要美人不要江山。

“夫子若是没法子就请露珠儿神医到这里来,再不行我直接让子睿去请你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原来师父真的来过,而且是姜子睿去请的,所以他现在算是站队了么?素月心里泛着嘀咕,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姜云霁。

日前未曾留意,只觉得他长得越发好看了。细看之下原来是他原本消瘦的脸颊圆润了一些,苍白的面­色­竟然不知何时隐隐透出几分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无异。

见素月沉着脸不说话,姜云霁的语气隐隐透出几分着急,“那我这就让莫念去请子睿过来?”

素月唰的站起来,拦住他的去路,“不用,你把马还给我,我要去江北。”

再见之后的姜云霁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根本没办法信任他。她现在觉得蔺夫子方才给她下套到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可能都是姜云霁的授意。

姜子齐对桑蚕族人的态度一向恶劣,她害怕等不到江北他们已经命丧黄泉。或者说,在江北等着他们的可能并不是自由的生活,而是一片水深火热。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不要了么?”情绪激动和劳累都是素月发病的诱因,想到这一层姜云霁又把语气平缓下来,“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一定能平安到达江北,一切都会像我们计划的那么安稳。”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将所有的不信任通通都写在了脸上。

姜云霁清楚素月对自己可能有怨,可能有恨,但没想到她那样深刻而清晰表现出来的是不信任。他们曾经互相托付­性­命,发誓不离不弃,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再也不信任自己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信任我?”他知道自己当初不应该放弃,不应该赶走她。可狠下心来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难过!

原本他可以放弃一切做个清闲的郡王,过回自己那寄情山水的闲散日子,去看那些当年应为身体原因未能去看的秀美山川。可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为了保护她的族人,为了让她不傻乎乎的认贼作父……

他不惜与虎谋皮,被迫站队,贡献出多年来珍藏的宝库,任由姜云清提各种条件而不反抗。

他交出扎根在朝廷的所有势力,才换来保护她族人的天恩,才换来江北那一方富庶之地安稳,只为了给她和她的族人一个平静的生活。

“让我去江北,让我亲眼看看你是不是说到做到。”

他渴望她的信任,恨不得立刻答应,但他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好,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启程了。”素月以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才有蔺夫子那一番古怪的要求,“我根本就没病,夫子说我体内的真气已经自行融合,我现在不但身体健康,功力还比以前更胜一筹。”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姜云霁却高兴不起来。她用这样的方式和小染一唱一和的让自己说出那句话,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们还能恢复过去的信任吗?

正想着忽听素月又道,“夫子说你我都已经痊愈,他即将面临失业,让你给他开个医馆,昭告天下只看疑难杂症。”

从前她会说“我们”,现在只剩“你我”。

“我知道了。”按捺着内心的酸楚,姜云霁叹了口气,“你,去吧!”

这一瞬间,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只希望她能够说话算话,等到江北确定过一切之后,重新恢复对自己的信任。

“好的,再见!”

素月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从姜云霁的房间退了出来,小染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姑娘,你真的是身体无碍了吗?那、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是也骗了我一次吗?现在我们扯平了。”能顺利离开这里,素月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挽上小染的肩膀,“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能再欺骗彼此啰!”

风送来他们渐行渐远的对话,姜云霁的心一点点的沉到谷底。素月还是那个素月,很容易就原谅她相信的人,而自己的契机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因为要星夜兼程,素月和小染花了一点时间准备衣物和­干­粮,舒舒服服的补了一个好觉。然而翌日一早他们出门的时候,却被蔺夫子逮了个正着。

“不是说医馆建好之前不能走吗?小白眼狼又要耍赖是不是?”

“医馆的事情他会帮你办,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还望夫子体谅。”看穿他在倚老卖老,素月只好脾气的赔笑,“我答应你,等我办完事就马上回来好不好?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一定能赶上你医馆开业。”

“公子,请用饭吧!”

听见莫念的声音,姜云霁才失神的收回目光,“她们,已经出发了吧?”

正文 正文_第三百九十九章 保重

姜云霁还是那个姜云霁,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莫念却感觉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失落,“还没,蔺夫子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走。”

姜云霁的眼神一亮,旋即又是一暗,“我们去看看吧!”

蔺夫子的话多且毒,素月被他闹了快半个时辰只觉得太阳­茓­突突的跳着,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晕,“夫子,我尊敬你是长者是老人又救过我,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你说,是不是……”

她想说:是不是姜云霁叫你来拦我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夫子息怒,医馆的事我会帮你办妥,你让她走吧!”

这么说来,不是他让蔺夫子来阻拦自己的?素月心下略略有些庆幸,还好没来得及说出口……

“你不跟她一起走吗?”从前素月像个粘糕姜云霁到哪儿她到哪儿,这次回来姜云霁向个粘糕素月到哪儿他到哪儿,怎么这一两天的时间,风向变了么?

蔺夫子疑惑的看看素月又看看姜云霁,“你们俩搞什么鬼?”

姜云霁没有解释,只是清清淡淡的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让她走,开医馆的事我会帮你办好。”

蔺夫子的眼珠滴溜溜的一转,立刻就明白过来,小两口肯定是没和好呐!那就更不能让素月走了!

“那也不行。”他放缓了语气,但脑袋依旧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你们俩是一起受了我的救命之恩,要一起报答我才对。”

还有这样的道理?

素月只想到两个字“呵呵”,她回头给了小染一个眼神,小染会意立刻带着行李折了回去。

“这还差不多!”蔺夫子以为素月这就是打消念头,满意的点点头,暗暗的为自己越发长进的无理取闹功力点了个赞。

素月也不与他争辩,径直朝着大门走。

“喂,你去哪儿?”论胡搅蛮缠蔺夫子是一等一的高手,见她的样子立刻就想到暗度陈仓,“小丫头片子,你们难道想背着我到外面去汇合吗?”

这么快就识破,素月不由得有些懊恼,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反手一掌将他打晕。

就在她酝酿着怎么挥出这一巴掌的时候,姜云霁的声音又清清冷冷的响起来,“既然不走,那我们就一起去看铺子吧!你不是学机关术数的么?我们一起出给夫子选一处风水好的房子吧!”

她是学的机关术数,可选风水这门手艺她可没学。素月拿不准姜云霁的意思,沉着脸没说话。

蔺夫子倒是立刻高兴起来,“好,这个主意好!”

他想,姜云霁也是舍不得素月走的,他要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这样,你们两个乖乖的去给我看铺面,晚上我亲自给你配个药膳煲好好的补一补。”

蔺夫子引以为傲的药膳煲,那不是“难喝”两个字可以概括的,素月哆嗦的看了姜云霁一眼,发现那么会演的一个人,眼下的卧蚕也经不住在抖。

也罢,反正自己不回来,蔺夫子一怒之下大概就不会做药膳煲了。

素月率先出了门,莫念立刻推着姜云霁跟上。

他们在大门外的十字路口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看见小染牵着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到姜云霁她本能的有些退缩,直到素月明确的招了招手,她才敢大步上前。

“难道夫子不是经他授意的么?”小染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素月拉到一边,“还是你已经决定不走了么?”

“他没授意夫子阻拦我们。”素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事实的确是她这次误会了姜云霁。

她示意小染噤声,方才转身向姜云霁辞行,“医馆的事就拜托你了。”

姜云霁点点头,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月儿,你提防我是对的,毕竟现在的桑蚕族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摧残。但你要提防的不仅仅是我,昊玥国的执着,还有他的­性­格一向反复。你不仅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还得让你的族人强大起来,在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得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最好的方式,是你们真正的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里站稳脚跟。当然,我也更希望你们能回到自己故土,不再受制于人。”

素月委实不敢相信这是姜云霁心里的想法,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便什么都没有说。

翻身上马,朝着他一拱手,“保重!”

她当真是走得一点留念都没有,姜云霁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愣了很久,喃喃的问莫念,“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莫念也是桑蚕族人,即便是姜云霁是他再世为人,若然姜云霁真想害族人,他们也会反目。所以他知道,这次姜云霁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帮素月,帮族人。

“会回来的。”他轻轻的转动轮椅,推着姜云霁回家,“姑娘看着­性­子散漫,其实心里有数得很,她一定会为族人做些什么的。”

打马疾行三天之后,素月终于赶上迁徙的大部队。他们已经在与江北接壤的地方,再有一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小染不比素月在马上颠了三天一下地就能跟族人谈天说地、询问情况,她落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跪下。不是她激动的想要感受大地,是她哆嗦的两条腿根本没办法站稳。

阿齐看到素月回来很高兴,但看到小染这样眉头又皱起来,“阿素,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素月也没想到小染会这样,她问过她要不要休息,每次她都说自己可以。她心里担心族人的安危,也便没有多想。

此刻得阿齐这番指责,她不气反笑,“哟,我们的阿齐都会用成语了呐!你会怜香惜玉,那你把她抱进去休息呗?”

阿齐愣了一愣,小染却忙不迭的摆摆手,“不不、不劳烦阿齐,我、我自己可以的。”

她试图自己站起来,结果刚半直起身子又无力的跪了下去,她感觉这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阿齐的眉头又皱了皱,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句,“哎,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素月笑了笑也不答他,径直招呼众人离开。

正文 正文_第四百章 片甲不留

他们一走,这里就只剩下小染和阿齐两个人,一个是走不了,一个是不想走。

“阿齐,你也走吧!我就是骑得太久脚有点软,我坐在这里歇会儿就好了。”

晌午的时候下过雨,草叶子上还挂着露水,地上也有点湿,这样的地方坐太久会对身体不好吧?阿齐这样想着又看了小染一眼,虽然平时觉得她总在耳边嗡嗡的挺讨厌,现下看她脸­色­微醺,低着头专注的揉着自己的双腿也是蛮能入眼。

自然,跟着阿素的人都不会太差劲。

风,习习的吹着,偶有两三点水珠从树叶上落下,那是大雨来过的证明。

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臂穿过小染的腋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穿过她的膝弯,只微微用了一点劲儿,阿齐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咦,原来你不胖啊!”

猛然一下子离开可以依附的土地,小染险些惊呼出声,双手下意识的便抓住姜子齐的衣服。又听他说原来自己不胖,不知道是该嗔还是该喜。本来她也不胖,只是脸大而已。

看她低着头,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两只小手紧张得把衣服都拽出褶皱,阿齐竟不自觉的笑出声,“你要是害怕,就把手环在我脖子上。”

被他提醒小染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衣服收回手,可又觉得那褶皱太不美观,又忙伸手过去抚平,“对,对不起啊!”

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胸膛的紧实,小染的脸颊立刻如烧炭一般滚烫起来,“你、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她微微有些挣扎,但没料到阿齐真的会一言不发的松了手,猝不及防的失重让他立刻惊叫起来,“啊!”

这回还不得把ρi股摔成八瓣?

等待的剧痛没有到来,小染只是下落了一点点就被阿齐接住,重新抱回了怀里。

看她褪­色­的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恐惧,还有那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勾住他脖子的手,阿齐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高兴的笑起来。

先前为了躲雨,他们支的防水布还没收,阿齐将小染放到底下铺的毡子上,“先歇会儿,晚上到住的地方用热水泡泡就能好。”

安全落地,小染脸上又恢复血­色­,她羞涩的抬起眼角看阿齐一眼,怯怯的道了谢。

原以为阿齐就会这样离开,没想到他却坐下来,“小时候被父皇逼着练功,也经常会练得全身疼,夜里嬷嬷就会让我在热水里泡。”

多数时候阿齐都是属于生活技能缺失的,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挺让人感动。

可小染还没来得及高兴过三秒又听他幽幽地道,“你别怪阿素,她心里一定是不放心我才逼你跑这么快,都怪我当初对他们太坏了。”

难怪这么主动、这么多话,原来都是因为素月……

“哦!”小染心酸的垂着头,喏喏的应了一声。转念她又想明白,自己这样的出生配不上姜子齐,只要能多呆在一起、多说说话,因为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当初也是身不由己。”想了想,小染又拽着他的胳臂,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其实姑娘是不放心公子,之前他把姑娘的心伤透了呐!”

姜子齐并不知道素月被姜云霁打得事情,毕竟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么熟。但是他很高兴素月的不放心不是因为自己,心情好也便又多跟小染说了几句。

素月一面跟族里的长老商量接下来定居的事情,一面留意着两个人的互动。

看他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心里竟然生出几分看弟弟与弟媳的喜悦。小染温柔善良,阿齐率真可爱,撇开身份层次不谈,其实他们很般配。

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已经搭好帐篷做好晚饭。

想到明天就要抵达新的家园,所有人都一扫连日来的辛苦,兴奋之情无以言表。对多年颠沛流离的他们来说,安稳太可贵。

素月在帐篷里小口慢酌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外面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姑娘,你不出去看看、玩一会儿吗?”小染知道,素月是个爱热闹的人。

“我不去,你自己去找阿齐玩吧!”这几日一直忙着赶路,素月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信息都没时间梳理,她正好趁着这功夫好好的想一想。

作为奴婢她应该守在这里,但是想到阿齐她又忍不住心动。

“你去吧!我正好可以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我需要想一想。”

听清她另有打算,小染才放下心来,抚了抚身,“那奴婢告退。”

门帘放下,帐篷内空余一室的寂静,孤灯烛火拉长素月的影子。

其实,当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就想好好的醉一场;当在皇宫看见清羽而无话可说的时候,她也想好好的醉一场;当再进恒亲王府的时候,她也该好好的醉一场……

跟着姜云霁出门,听着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到可以完全卸下警惕放肆一回的时候。她现在所有看上去还算安稳的日子,竟然全部是那个被她所怀疑厌恶的姜云霁给的。

她到底还应不应该信任他?

记忆趁着她的三分微醺大胆的冒头,在她眼前展开姜云霁那张清雅俊逸的脸。虽然看他谁都几乎是同一个表情,但仔细观察那些表情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真的有从中感觉到温柔。可她不敢却想也不能去想,因为曾经受过的伤,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素月乱麻一样的思绪尚未理清,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有人高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素月来不及多想,抓起灵蛇便冲了出去。

因着有皇子王爷随­性­,他们此行还有一支百余人的军队保护。这一路过来都是风平浪静,怎么眼看就到目的地还会出这样的事?

素月赶到的时候,刺客已经突破外围的护军帐篷冲到族人集中的篝火场中。

混乱之中到处都是哭喊声,飞溅的鲜血一瞬间便让她红了眼睛。她的族人已经寥寥无几,难道真的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吗?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一章 追魂夜叉

愤怒的灵蛇宛如一条金­色­的游龙,所到之处鲜血喷溅哀鸿遍野。浑身上下都染着鲜血的素月双眼泛红,像是来自修罗地狱的追魂夜叉,眼中只有“夺命”二字。

因为今天高兴所有人几乎都集中在篝火场中庆祝,所以才会让敌人那么快的攻入,再加上措手不及之下的慌乱,他们一直处于劣势。

现下在素月的带领下,军心渐渐稳定,大家也找到自己的位置。一部分人负责带老弱病幼撤退,一部分人跟着素月奋起迎敌。

几分钟之后便扭转劣势,十几分钟之后除了逃走的,其他已经被斩杀殆尽。

即便她已经竭尽所能的将伤害将到最小,可看着地上那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素月还是心如刀绞。姜云霁说得对,她不仅要让自己强大,还得让族人强大,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得具备自保的能力。

小染从人群中冲出来,看到素月的样子立刻就被吓得哭出了声,“怎么、怎么这么多血?快,快跟奴婢进帐篷,奴婢给你止血。”

在慌乱中,小染的发髻散掉一半,半片青丝胡乱的披在脑后。她是在阿齐保护下撤退的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的情况肯定更加糟糕。

“我没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素月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去叫阿齐过来见我,然后去帐篷给军医帮忙。天气炎热,提醒他注意预防伤口感染。”

大战之后难道不应该情绪激动吗?

素月平静安排一切的语气让小染想起姜云霁,她现在沉寂如水的样子,真的跟他一模一样啊!

阿齐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密密匝匝的都是汗,“阿素,你怎么了?”

素月没有答他,在族人中挑了两位长老,又叫了护军中的将领,方才说一起出检查刺客的尸体。

“检查尸体?”阿齐的眉头皱起来,那可是件腌臜事,“我能不去吗?”

“这里就属你最大,你可以不动手,但得去当个见证。”阿齐落魄的时候用手抓饭,但说到底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统一的黑­色­夜行衣,除了杀人必备的兵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根本无法确定身份。

“这还有什么可查的,必定是昊玥国的人。肯定是看我们明日进城后就会有军队保护,想要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必定难上加难,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长老发话,语气里透着浓烈的恨意。

“除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旁人这样想置你们与死地了。”阿齐想起自己当初与素月矛盾最大的时候,就是因为父皇那位昊玥国的故人。

像是被他们说服,素月没吭声,只是从一句尸体上撕下一块­干­净的黑布,“走吧,回营地。”

这一宿所有人都没怎么睡,因为太害怕!

安稳睡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心无旁骛的阿齐,一个只有睡着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点的素月。

她太累,那一场厮杀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心力。她再一次感觉到面对一群无力自保的族人,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当第一抹晨曦推开薄雾的时候,所有人的心才算落地。

经过一夜的调整,小染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晃着素月的胳臂将她从地毯上拖起来,“姑娘,我们该启程了。”

混沌之间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素月的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反抗的姿势。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抽出自己的胳臂,顺手掐住来人的脖子。

“姑、姑娘,是、是我啊……”

小染的眼睛泛红,显然是一宿没睡,头发也没好好梳一下就胡乱的挽在脑后。

“你怎么这副打扮?”素月的眼里也泛着血红,不过在她眨了眨眼睛看清楚小染之后那红­色­就褪去了。手也自然的缩回去,藏进袖子里,“对不起啊!”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染浅浅的笑起来,“即便是死在姑娘手中,那也是奴婢的荣幸,何须道歉。”

“呸呸呸,大清早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素月嗔怪的瞪她一眼,直起身子,“过来,我把头发给你梳已梳。”

等到两个人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帐篷已经快拆完了。

“动作这么快,你们是半夜就开始收拾的吗?”素月一说完就自己捂住了嘴。事实肯定是这样,他们必定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既然都收拾好,那就准备出发吧!四分之一的护卫打头,带着年轻力壮的走前;二分之一的保护伤者和女人孩子老人走中间;余下的四分之一断后押送物资。”几个小队长得令而去,素月扭头看着阿齐,“昨晚我安排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们说了,集合之后连夜出发。我都睡醒一觉了,他们也该快到了吧!”昨晚狠狠的打了一架,又半夜奔袭,即便是睡眠质量好阿齐也经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大不了我走前面,有事儿我先顶着行么?”

“你这副样子,我怕敌人到跟前你还没睁眼。”素月没好气的嗔他一眼,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你跟着病号一起走,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你,跟他一起。”后一句,她是对站在一旁的小染说的。

半个时辰之后,素月骑着云纹在前面开路,一行人正式启程前往江北。

行了大约两三里路,素月忽然停下来。

“姑娘,有什么不对吗?”负责打头的兵长立刻紧张起来,毕竟昨夜力挽狂澜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她现在就是他们的风向标。

“你带十个人,前去接应从城里出来的队伍,其他人原地休息。”

忽闻素月这个决定,所有人都是一惊,最先跳出来质问的是烈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拖慢行程吗?”

他恨不得立刻将他们送到封地,带他们到那个叫做临水的镇子,这样他就可以马上折返长宁去向姜云霁复命。

素月居高临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昨晚遇袭的时候,怎不见你跳得这么厉害?”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二章 谁也不信

烈风心里一惊,再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脸上,脸­色­立刻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素月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他。

烈风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你不要太过分!你若是还嫌我手上因你而染的鲜血不够多,你大可以让我一走了之,你以为是我愿意跟着你?”

素月当然知道烈风不愿意跟着自己,要不是得姜云霁的命令,他应该片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她只是想知道,姜云霁有没有给他别的什么任务?

“既然你已经做过这么多,那又何必纠结这一时半会儿呢?”素月顿了顿方才接着道,“这样,­干­脆由你带十个人,前去接应。”

“公子给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不能离开队伍。”烈风瞪了素月一眼,抱着双臂撤到一边,“你爱让谁去让谁去,反正我不去。”

素月原本也没真想让他去。

这个小小的Сhā曲很快过去,半个时辰之后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大部队跟他们完成汇合。

素月的心总算安定下来,“都给我警惕些,打起­精­神来,我们争取到镇上吃午饭。”

因着先前的事情,烈风的脸­色­里透着不满,“哼,军队尚且走了半宿,拖着一群老弱病残还想午饭前到,也不怕没被刺客杀死,全给饿死了吗?”

“行不行,咱们走着瞧啊!”素月之所以要让他们等着援兵到再出发,就是怕路上遇到埋伏。

昨夜激战众人又多彻夜未眠,若是在遇到敌人偷袭恐无力抵抗,所幸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于申时终于抵达临水镇。临水镇地形狭长,镇内小河湖泊纵横,是瀛渊国重要的鱼米之乡。

姜云霁给他们规划的居住地便是在临水镇外围的月牙湖畔,环境清幽可避免外人的打扰,又距离集镇中心不远且有条宽阔平整的大道,是一处条件便利的宜居之所。

县令先得姜云霁的命令修屋建舍,又得姜子齐的命令派兵保护,自知这些人虽然都是来定居的平民却一定有着深厚的背景,所以早早的准备好图纸在月牙湖等候。

“镇上的能工巧匠已经全部请来,可还是来不及修好所有房子,还请姑娘见谅。”

房舍绕湖而建,虽未来得及全部建成,但现下完工的挤一挤已经够所有人暂住。

“大人不必客气,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素月回礼道谢,“以后,这一片区域,可都是我们的?”

这里的地方足够宽敞,如果都归属他们,就算将来人口再繁衍个两三倍也不需要另择宅基。

“当然,若姑娘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另外再给你们多分些地方。”

“多谢大人,暂时不必了。”素月按照现有的房子将所有人分配了一下,“先挤一挤,稍后一家一户应该是没问题。”

“不挤、不挤,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安身立命,已经是托姑娘的福,托王爷的福,托皇上的福了。”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去安置,县令大人又带着素月到附近转了一圈,“虽然这些现在看似荒芜,但土质肥沃且水源丰富,打理之后必定能得良田千顷,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这是一块好地方。”素月不懂农耕之事,所以特意带着长老和村长同行,见他们面露喜­色­眼含希望便知这的确是一处好地方,“多谢大人了。”

这悬了一路的心,总算也定下来。

见素月面露轻松,小染的心却悬起来,“姑娘,你现下不会再怀疑恒亲王了吧?”

她本不该探问素月的私事,但这一局,连她都看得出清羽败了。

“这其中可能有他的意愿,但更多应该是皇命难违吧!毕竟皇上现在也很看重我们桑蚕族。”素月心里盼着他的好,也怕着他的好。即便已经被这里的一切震撼,她还是不愿就这样接受他好意。

她心里有所保留,小染自然替清羽高兴,“姑娘,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很久了。”

“嗯?”素月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

“殿下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会以你的故土为聘娶你为妻,希望你可以给他一点时间。”

“嗯!?”素月瞪大眼睛看着小染,她不擅长撒谎也不会撒这种慌,这话理应是清羽说的。

原来,他并不是全无交代就走了。

可若然他对族人并没有敌视之意,那么那夜在城里的刺杀他真的全不知情吗?还有昨夜的遇袭,作为王储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现在,真的是谁也不敢信!

“阿姐,小染姐,吃饭了。”小染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宣彧的声音打断,“今晚娘可是把压箱底的好吃的都拿出来了,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素月笑着揉揉他的头,“什么叫压箱底的好吃的?”

“就是在箱子里压了很久的食物呗!”

东西大概也不是多稀罕、多好吃,但宣彧娘的确是在箱子里放了很久,一路从那个偏僻的小渔村带到这里。

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清新脱俗的解释,素月和小染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好,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压箱底的好吃的。”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从渔村带来的也无非是鱼­干­­肉­铺之类的东西,但是对于重获安定的他们来说,吃光这些东西便像是对那些日子的告别。

县令大人派了送了很多时令的瓜果蔬菜做礼物,大家就在湖畔的空地上摆开桌椅开始了晚宴。

可因为昨日的事情,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并不敢开怀畅饮。

素月也觉得这样甚好,“这一路风餐露宿还又惊又恐,今日终于到能遮风避雨之所,大家吃完都早些歇息。今日我已经与县令大人说过,以后开荒种地以及完善宗祠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自己来做。”

“皇上之前赏给我的赏赐,我已经交给村长,谁家有想要添置的必需品又囊中羞涩的,自可到村长那里申请。有什么家事或者农耕上的困惑,还是像以前一样,找长老。”

“姑娘,你事无巨细交代清楚,可是要走?”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三章 马前卒

她不想走,但是不能不走。

虽然这里目前看来是安全的,但不能保证没有突如其来的暗杀和滋扰。护送小队和县衙那几个兵不可能日日驻扎在这里,保护这些对国家并没有多少实质意义的平民。

她得回到长宁去,变成举足轻重的人物。等她的手中握有实权,才能不惧任何威胁保护族人的安危。

“是的,等这边安顿好我就要回长宁。若无外力相助,我们很难在这里站稳脚跟。我自幼习武不懂农耕,在这里未必能给大家帮上忙,我想回长宁建一份功业,将来也能跟大家守望相助。”

“一个女子,能建功业吗?”不只是谁,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桑蚕族一直以圣女为尊,从不轻视女­性­建功立业,但那毕竟只是在族内而非放眼大陆。瀛渊国是个男权至上的国家,女子想要走一条仕途,何其艰难?

“依老朽看姑娘也不必那么辛苦走什么仕途,只要你入住恒亲王府,一切问题自当迎刃而解。”长老意味深长的看着素月。

对于她圣女的身份他早已经心知肚明,一直隐忍未说,一来是怕这个身份会招致更多的腥风血雨;二来便是留着走姜云霁这步棋。

“长老流离失所多年已然把咱们桑蚕族的骨气都走丢了吗?”素月未及说话,宣彧爹站了起来,“我们桑蚕族的女子,何时需要以­色­侍人?”

素月的真实身份宣彧爹再清楚不过,即便她只是他的女儿,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她的尊严。

“这么久以来,她以稚­嫩­的肩头挑起所有人的安危,她做得还不够吗?”

这么久以来,素月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她的形象早已经深入民心。

宣彧爹的话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

“我们能有今天皆是素月的功劳,我们怎可忘恩负义用她的终身幸福去做交易?”

“长老休要再打这样的主意。”

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跌倒冰点,素月的目光在黑着脸的长老脸上一晃便收了回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老这个样子显然是没有近忧,大家有什么事情理应多多麻烦长老才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清楚,众人立刻就去缠着长老敬酒,素月也便从宴席至上退了下来。

“抱歉打扰,还请姑娘借一步说话。”随着她退下来的是村长,“刚才长老的话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素月淡笑着摇摇头,“无碍。只是我之前还指望长老能帮帮你,现下看来他心里恐怕已经生出退意,守卫家园的事情只能辛苦你了。”

“姑娘放心。你这些年虽然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我看得出你一直真心实意的保护着我们。我虽然已经是个废人,但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活着一日必先保护你父母。”

她的父母,早已经死在数年前的灭族之难中!

素月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你找我何事?说吧!”

“姑娘此去长宁必定步步艰难,我已经从族中挑选出几个伶俐的孩子,还请姑娘带上。若是他们有出息能独当一面最好,若是不能……给姑娘做做马前卒也是他们的福气。”

“嗯?”

这是要送人给自己当死士吗?

素月疑惑的看着村长,他满脸的忠诚说明这件事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已经跟他们的家人打过招呼,能为族人的安危尽忠,他们都觉得很光荣。”

赤诚的眼神让素月感觉到久违的温暖,这种天然流露的担当不是长老那种滑头可以与之相较的。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还站着顽强的族人。

“好,外面的事情交给我,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我们互为依靠,守望相助。”

村长点点头,欣慰的笑容在布满褶皱的脸上晕开,“幸好,我们还有你。”

一旦将话说开,素月离开的日子就很快确定下来。但因为一切伊始,等到她启程已经是两个月以后。

然就在她准备启程那日,村子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干­族人将素月一行送到村口的大道上,忽闻得杂乱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待到看清时乃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正拼了命的往前冲,他的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几个手持弓弩的黑衣人。

他们也曾经历过追杀,锄强扶弱是他们民族的血­性­。几乎只是一瞬,素月就决定救下他。她一个眼神,阿齐手中的长鞭便飞扬而出将那几个弓弩手绞杀马下。

追兵殆尽,枣红­色­大马上的人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掉,一头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蠢货,别费劲的救他一命,结果一头摔死了。”阿齐皱着眉头将那个人壮汉扶起来,看着他那一身的血迹又皱了皱眉,“还真是条硬汉子,要是死了就可惜了。”

小染取水擦去那人满脸的血污,素月定睛一看不由得笑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一直在想有个可靠又有些功夫的人帮着照料着族人,这不老天爷便亲自给她送上门来了。

被她救下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山崎族族长忽尔鄯,这些年他凭着清羽给的那本秘籍已经成为江湖上颇有些名号的侠士。

素月当即便拿出露珠儿给的保命药丸喂了他一颗,又找了几个青壮年将他搬回村子里安置。

“姑娘,你要赶路就走,这里交给我们照顾就行。”村长虽然不知道素月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救这个人,但是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不妨事,我再迟个一两个时辰也没关系。”军医已经检查过都是皮外伤,素月想着他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便一直守在床边。

哪知道忽尔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暮。

原来他已经被那些人追了两日,就在困乏绝望之际看见素月,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踏踏实实的睡了这一觉。

“你胆子可真大,你那蓬头垢面的样子我根本就没认出来。但凡我要是怕事儿一点,你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四章 残酷训练

“你是谁?你是素月啊,岂是那些没有胆识的见死不救之辈。”这一觉睡得忽尔鄯神气活现,一张嘴便又是当年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说老子福大命大,岂能死在那些宵小之辈手中?”

生而为人,能如他一般活得恣意畅快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素月弯着嘴角笑起来,“你倒是想得开。”

被她一赞,忽尔鄯笑得更加得意,“对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你难道不应该与臻殿下同住琼楼高阁吗?怎么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我要是不来,如何能在关键之时救你一命?”经过说来话太长,素月想起来便不觉叹息,“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上天的安排吧!”

“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闯荡,不知道可愿意暂时停下来歇歇?”她的时间不多,直接将话头拉回正题。

“老实说,是挺累的。但是能停哪儿呢?北川老子又不愿意回,除了漂着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当久了侠客,日日刀头舔血,他也想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停在这儿啊!”素月一听有戏,表情立刻雀跃起来,“我给你安居之所,你白日里与村民一起劳作,破晓和日暮教他们一些拳脚,如何?”

“教拳可以,那些婆婆妈妈的农事,老子可做不来。”好歹他也曾是一族之长,哪里­干­过那些下苦力的差事。

“成交。”素月唰的一下站起来,“在我回来之前你都要留在这里,要将你所知所会倾囊相授,不得隐瞒。”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想当初他也是靠着那本秘籍才得今日之侠名。忽尔鄯豪爽的一拍胸口,“你放心,那种藏头露尾留一手的事情,老子这种侠士­干­不出来。”

解决心头大事,素月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安排。”

她得赶紧去跟村长商量一下,活下去的前提是活着,若是连命都没了,再多的良田屋舍也没有用。

有惨痛的教训在前,当素月提出全民皆兵不分男女老幼的时候,没有人反对,但少不了几声担忧。

“这个主意好倒是好,但是我们这把年纪才开始学,还能行吗?”

“是啊,听说练武都是少儿学,我们可一点基础都没有啊!”

待到他们的声音静下去,素月才清了清嗓子,“你们以为,忽尔鄯大侠的武功如何?”

“当然很好。”众人异口同声。

“那我告诉你们,他习武的日子算到现在也不过了了几载,你们可以完全放心。他能学会的东西,你们自然也能学会。”

忽尔鄯之前那点武功基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真正开始习武只能从收下那本秘籍开始。当然,一本秘籍也不足以成就今天的他,素月相信他一定有一套自己的参悟方法。

三日之后,忽尔鄯的外伤刚好了三五分,便将传道授业的事情提上日程。而与此同时,素月正在回长宁的官道上打马急行。

“阿姐,我们歇歇吧!就片刻好不好?”几个孩子没有长时间骑行过,在马背上颠得ρi股像要开花,便将宣彧推出来求怜爱。

天气本就炎热,加上疼痛难受,宣彧脑门上的汗珠正顺着鼻尖往下淌,一张小脸涨得绯红。

素月看着心疼不已,却还是摇摇头,“在该行军的时候行军,在该休息的时间休息。从离开村子离开父母的那一刻开始,你们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直到你们变得足够的强大,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那些在你们生命中觉得重要的人。”

“姑娘这样,会不会太严苛?”小染压低声音向阿齐道,“毕竟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我三四岁就开始学习骑­射­和武艺,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立执行任务。”不堪回首的童年,现在变成姜子齐骄傲的资本,“若不是你之前跟着阿素疾行过一次,你觉得你今天又能比他们好多少?”

人是充满惰­性­的个体,你不逼自己一把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潜能。

小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之前她下马的时候已经双腿都合不拢,但今天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素月不但没有停下来休息,反而加快行马的速度。训练他们的第一步,她想从骑马开始,就算他们将来无力与人抗争,但起码逃命的时候要比别人快。

日暮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休息的驿站。

解开将腿绑在马鞍上强制固定的绳子之后,宣彧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阿姐,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素月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不会的,熬过去就好了。”

她对他们有多严酷,她的心就有多内疚。

担心他们会支持不住从马上摔下来,她特别设计制作了这种带捆绑的马鞍。可将人的双腿与马鞍固定在一起,就算在马背上颠得东歪西倒,只要马鞍不掉人就不会跌下来。

他们起步太晚,时间不多,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们打到最好的效果。

素月回头看向阿齐,“去看看,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烈风先他们一步回长宁,沿途通知各个驿站在日暮的时候备下充足的热水迎接素月等人的到来。

几个大桶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字排开,素月将药粉混入水中搅拌均匀,方才叫人将光溜溜的几个孩子泡进浴桶中。

“先静泡片刻,然后用双手按摩疏通血脉,不管是痛还是麻都必须这么做,否则你们明天可能上不了马。”

素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抱怨道,“上不了就上不了,说的好像谁稀罕……”

他们都是村长­精­挑细选举荐的孩子,素月没想到才开始训练的便有人打起退堂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只是你们新开始的第一天,以后的每一天只会比今天更辛苦!”

“若是有谁熬不住想退出,就先在说出来,我可以马上送你们回去。若是再走两日,我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耐­性­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五章 久别重逢

素月摔门而去的声音震得孩子们在热水中也禁不住一哆嗦。

“宣彧,你阿姐怎么变得这么凶了?”从水里冒出来脸­色­惨白的男孩叫敬仔,刚才低低抱怨的也是他,“她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残暴啊!”

“就是、就是。”没有大人在场,一众孩子都活跃起来,“她现在简直不把我们当人,太过分了。”

“你们若是不愿意吃苦,就只管回去。”宣彧全身的骨头也是疼得像要散架,但他知道素月这么做就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若不是阿姐,我们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跟死比起来,这点小小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被暖呼呼的药水一泡,感觉全身僵硬的肌­肉­和骨骼都松弛下来。宣彧试着抬手疏通了一下下肢的经络,的确如素月提醒的那样又痛又麻,但按过之后就立刻有一种血脉疏通的畅快。而且力气越大,这种畅快的感觉就越明显。

“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得,现在都用手捏捏自己的腿脚。即便是要回去,也得有力气上马才行。”

这一捏屋子里立刻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但叫过之后就变成了一声声拉长的呼气声。

“宣彧真乖。”纱窗外,小染低低的向素月赞道,神情中透着几丝浅浅的落寞。

“想你弟妹了吧?”

小染家里孩子多,家境清贫,不得已只好出来为奴挣钱,现在又跟着自己背井离乡。

素月抬手勾住她的肩,“没事,等我们回到长宁,我就找人送你回去。”

“啊?”小染一愣,旋即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奴婢不走,奴婢要留在这里照顾姑娘。”

听不听在她,做不做在自己。素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回房间去洗洗,休息会儿吧!”

小染摇头,“姑娘还没梳洗,奴婢怎么能先休息。奴婢这就去给你备水。”

“小染,你豁出­性­命、放弃家人跟在我身边,我们之间自不必再这样客气了。”素月说得严肃而郑重,“你的体力、身体各方面都不及我,就不要在这儿逞强了!”

“乖,别让我担心,也别让阿齐担心!”

素月说了这句,小染才红着脸离开,“那,那我就去洗洗,多、多谢姑娘!”

泡过药疗的木桶浴,再加上一夜好眠,翌日,几个孩子都恢复了­精­气神。

看到牵着马等在驿馆门口的素月,敬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他才鼓足勇气蹭到素月身边,“素月姐,对不起!”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派人送你回去。”到底只是个孩子,害怕辛苦是正常的。素月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承欢膝下,好好照顾你父母。”

“不,素月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走,是为昨天的不礼貌向你道歉。”敬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出来的时候村长就跟我们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此次出来是要为族争光,决不能因为小小挫折就退却。”

“那你不怕等不到为族争光添彩就死在攀登的路上吗?”

素月的话极尽残酷,敬仔愣了愣才喃喃的道,“那、那,能给活着的做垫脚石,也、也好!”

即便心中恐惧也在强自镇定,素月没有再深究,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那就去跟他们一起准备吧!”

敬仔施礼告退,素月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当初村长选择他们的唯一标准是聪明伶俐。不过关于敬仔村长也特别跟素月说过,他脑子在这些孩子里绝对是出众的,但确实被父母惯得有些馋滑,只希望调教之后能有所改善,为本族的兴旺做出贡献。

“既然不能放心用,又何必要留在身边?”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平淡中带着浅浅的温柔,素月的第一反应就是姜云霁,想想似乎又觉得不可能。他远在长宁,大清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然她一回头,果然看到在晨曦中迎风而立的姜云霁,笑得一脸温润。

“你、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站起来了?你、你……”

有惊讶、有惊喜,错愕之间她竟然失态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太意外了!

姜云霁没说话,只是迈动着他那双久违的大长腿,几步便到素月身边,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她的惊讶不加掩饰,最重要他看到惊讶之下的那抹喜­色­,她是发自内心的在为自己的痊愈高兴。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干­燥而温暖,带着淡淡的馨香。素月被他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男女授受不亲,恒亲王请自重。”

“恒亲王”三个字,硬生生的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如一盆凉水将姜云霁那份重逢的喜悦浇了个凉透心。

他讪讪的缩回手,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是我见到你太高兴,一时失了分寸,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以为他恢复了双腿,他们就能回到从前,所以他一站起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其实,昨夜子时他们就到了此地,因怕影响她休息,才等到清晨赶来想见。

“不知道恒亲王亲自驾临,有何指教?”从惊喜从挣脱出来的素月,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哪有什么指教,就是看你许久未归,心中有些许担心。”

他目光清澈,言辞坦诚,落在素月耳朵里却如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困难,“素月不过是草芥之人,不敢劳恒亲王如此费心。”

姜云霁回头看了一眼,烈风和莫念会意立刻屏退左右,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你既已经见过我在江北为你准备的一切,又决定回长宁,还要与我如此生分吗?”姜云霁收起一贯的浅笑,眉心浅浅一簇,“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

若是在从前,她或许已经被姜云霁感动,选择重新信任他。

但现在,她不能。

她再不是那一介飘萍,她肩上背负着光复整个桑蚕族的使命。她不敢赌,因为输不起。

“感谢你为我族所做的一切,但素月是不祥之人,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六章 我不配

因为姜云霁的加入,行程不得不缓慢下来。虽然他的双腿已经能站能走,但还不宜剧烈运动和过度劳累,只能以马车代步。

透过车窗看到几个孩子得了轻松在马背上嬉戏打闹好不快活,素月的脸­色­一暗,“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你这可是怪我?”姜云霁歪坐在她身旁,自然也看到这一幕,“若是你要训练他们,也并不一定要骑马,真正的逃命,靠的是双腿。”

竟然能一眼看穿她所有的心事,素月偏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精­明而充满算计,但没有半点的恶意。

“你们几个,立刻弃马而行。谁要是跟不上队伍,谁今晚就别想有饭吃。”素月故作严肃的放下车帘,又忍不住掀起一角偷偷的看。片刻后不安的叨念道,“算了,我还是去骑马吧!不然感觉像自己在偷懒,非逼着他们上进一样。”

她刚撑着身子起来就被姜云霁扣住手腕,“你还能在他们眼前晃一辈子,还是觉得他们必须在你眼前晃一辈子。”

是啊,带上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去独当一面,替她去做她不能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联系在明处必须要完全割舍才是上策。

“若你心里对我还有一点信任,不妨把他们交给我。只要一点时间,我便能还给你几个脱胎换骨的好小子。”

他能从深宫的囚禁中全身而退,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官复原职,素月知道他有这个本事。但……

“你确定,你还给我的时候,他们还是我的人吗?”

姜云霁笑了,勾着嘴角翩然一笑,颠倒众生,“不管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只要不是皇上的人,不就行了么?”

直白的所有私心都袒露在她的面前,素月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说话,不怕我到皇上面前去告你一状吗?”

“你不会。”素月的一丝耳发垂在鬓边,姜云霁来回的绕在指上玩。他垂着眼睑,声音很轻却语气笃定,“你很快就会累了。”

那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刺得素月眼睛生疼,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不会,为他们,我永远都不会累。”

这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手背上那红红的一片,姜云霁立刻往角落里一缩,下手可真黑呀!

他身体虽然看着已经康复,但是内耗太久功力已经远不如以前。素月反而因为吸收玉蝉内蕴藏的武学修为,功力大有­精­进。若是参加武林大会,当可排入绝世高手之列。

是人都会累,何况自己还只是个小女子,年龄和­性­别都是受限制的劣势,前面的路不用人提醒也知道会有多难走。

可再难走她也得走下去。为了封印她的祭祀,为了死去的父母,为了保护她杀出一条血路的族人。她这条命浸染着多少族人的鲜血,逼着她无路可退。

素月兀自失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发现姜云霁缩在马车一角,那委委屈屈揉手的样子就像个受气小媳­妇­,顿觉心情大好。

“呵,你这样子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姜云霁不说话,只是把视线从手背上移到她的脸上,就那么静静的看她。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的目光很平静,神情坦然得没有一丝杂念。但目光交汇素月就是禁不住一阵心慌,“你、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不必舞刀弄枪,也不必言辞刀剑,就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素月败下阵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这么怂,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啊?”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像我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我就可以不看着你了。”

那淡淡的语气让素月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的娇红褪变成一片惨白,“你这是要训练我?”

“我以为聪明如你,会选择一条最快捷、最稳妥的路,我一直想等你自己开口跟我说。但现在看来,我要是不提,你怕是要撞几次南墙才明白。”

“原本撞南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我现在还有能力护着你。可我没办法冷静的看着你去受那些不必要的委屈,我会觉得心疼。”

寡淡的语气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情真意切,素月没办法迎视他那样坦然的目光,惶惶的转过脸,“你知道,现在我没能力负担你所谓的深情。”

从渔村回来,她一直在回避甚至恶意揣测他的善意,不是因为她感觉不到他的用心,而是她不敢却面对那份深情。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否认心里的感动,向他袒露自己的心声。

“我不需要你负担什么,我只需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他现在已经不想做她的主导,他只想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做她的附属品也可以。

素月扬起脸,惊愕的看着他,“王爷这又是何必呢?”

她何德何能,让高高在上的恒亲王只想留在自己的身边?

“以前总是你跟着我,这次换我跟着你,好不好?”

那样委屈求全的字眼和语气,将素月僵硬的心一点点融化,但她却不得不咬紧牙关,“我不配!”

以后的路步步荆棘,纵使他愿意,她也不想连累他。没有她的时候,他尚且需要远离朝堂步步谨慎才能保全­性­命,何苦应为自己去淌这趟浑水。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愿意,我觉得你配得起,你就配得起!”

姜云霁从来温润,鲜少这样义正辞严的反驳别人。

素月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一寸一寸的看进心里。半晌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我觉得你不配!你不配站在我身边,不配与我为伍,不配做我的帮手!”

“月儿,你真就要这么伤我的心吗?”姜云霁喃喃着,目光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他在赌,赌她会心软,赌时间不管如何更迭她还是当年那个素月……

然,素月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坚定而从容,“你应该明白,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是一路人。”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七章 说客

一个人有了铠甲也就有了软肋,姜云霁已经看清楚素月的软肋,所以并不着急逼她。

素月教了几个孩子一点轻功的身法和心法,等抵达长宁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像模像样的在浅草上疾行。

进步最快的除了宣彧便是敬仔,如村长所说,他真的很聪明。

“你若还是不放心将他们交给我,便将他们送去我城郊别院吧!一旦过了这道城门,便是我也很难藏住他们的身份和踪迹了。”

此时离长宁城的城门还有一些距离,素月远眺着那高高的城门、摇曳的旌旗,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一入城门深似海,从此平静是路人。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此生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宣彧和敬仔留下,其他的你来安排吧!”到底她还是不能完全不借助他的力量,“我只要他们学会两件事:忠诚的心和自保的能力。”

姜云霁撩起车帘打了个响指,烈风立刻凑了过来。两个人一番耳语之后,烈风便招手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告个别?”素月依靠着车厢壁,神­色­恹恹。

“因为你自己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姜云霁靠着另一边的车厢壁看她,“否则你会自己站出来。”

他们要做的是搏命的大事,没有时间在这里儿女情长。独立,是他们走向成人的第一步。

姜云霁太了解自己,就像自己的灵魂住在另一个身体里。当然,他也不仅仅是了解自己,他还这样了解着别人,了解出现在他身边善意或恶意的每一个人。

素月看着他,心里第一次涌起这样奇怪的念头,她竟然希望自己也成为他那样的人。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在恶意来临之前保护好身边的人。

没有任何悬念的,素月重新入住恒亲王府。

第一个来看她的是温嵩,那个温西侯家的二少爷。

他给素月带了好大一盒首饰,还有不少漂亮的衣料,进来就是一个大熊抱,“哎哟,我的月儿,我的好月儿,你可算回来了,真是要想死我了。”

不过他的手刚捞到素月的衣边便被一脚踢开。

“男女授受不亲,二少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就不能有点正形吗?”

“能啊!不过那是不面对你的时候。”素月那一脚自然只是装装样子,温嵩轻轻巧巧的往旁边一跳就避开了。

他欺身又上,这次改成去摸素月的脸,“来,让哥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滚。”

看着温嵩被素月追得跳到椅子上躲避,随着他进来手捧礼物的婢女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外人,温嵩才正­色­起来,“咳咳,把东西放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待到人走,温嵩也从初见的兴奋中冷静下来,蹲在椅子上上下的打量着素月,“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素月长长的叹了口气,也随着他坐下来,“可我现在需要帮手,得力的帮手。”

“你可以找我啊?”温嵩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不在的这顿时间朝野发生很多事,用不了一年半载我就能承袭我爹的位置,到时候一定可以帮到你。”

“是吗?那我先恭喜你。”被他提起,素月想起那个一直困扰在自己心里的疑团,“姜云霁能恢复亲王之位,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很多事?”

温嵩坦诚的点点头,“我怀疑好多事,可能就是因为云霁在中间推波助澜。”

这个词不是好词,但事儿未必就不是好事儿,起码他们都从中获益到实权。

“不过,他的损失也挺大的。现在他在朝堂上的势力更甚从前,所以才能让皇上下旨保护你的族人。不过这些年他辛苦埋下的那些暗线,便是全部暴露在明处了。”

“那他岂不是更让皇上忌惮?”素月不懂,姜云霁一向是明哲保身。当初为了让姜云清安心,他不惜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子回来撵走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突兀的改变。

“不,恰恰相反。”温嵩虽然不登朝堂,但毕竟是在世家­淫­浸多年的公子,对仕途的险恶远比素月看得更清楚。

“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既然云霁亮出自己的底牌,那么皇上只需要见招拆招,一步一步将他的势力铲除即可。最多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但不会再担心会被暗箭所伤。”

素月不明白,“那这样,他岂不是很危险?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

没有底牌就意味着再没有跟姜云清抗衡的筹码,姜云清恢复他的爵位,大概也是觉得再没什么可忌惮。

“因为你啊!若不是如此,你以为皇上会那么好心保护你的族人?”温嵩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他这么对你,你以为我还会踏进这府邸吗?”

姜云霁看似现在是对自己好的,但是素月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因为自己。

“你觉得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他现在身体康复,他怕皇上更加忌惮他,不得已才放出手中的一些权利,假借帮我的名义。”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是温嵩没想到这样的话有一天会从素月的口中说出来,心里有些高兴又忍不住遗憾。

“月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人心想得这么复杂的?”

听闻有贵客到访,姜云霁也从自己的书房赶过来,此刻他就站在窗外听着温嵩怅然的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到底是什么,让原本单纯明快的她,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素月才淡淡的开口,“大概,是从他处心积虑把我从这里赶出去的时候开始的吧!”

那时候,她开始学着去揣度别人的心事,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心智去为他找了无数个借口,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不想连累自己。

然而最后的最后,她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不但伤痕累累,而且一无所有……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八章 惊变

“既然你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为何还要回来?”从素月的口气中温嵩知道,她是不喜欢那样的姜云霁的。工于心计,变幻莫测。

“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人说。”素月看着温嵩那张脸半晌才慎之又慎的道,“我是桑蚕族的圣女,我的全名叫子桑素月,我对我的族人、我的养父养母、我的叔伯兄弟都有照拂的责任。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我还得顾着他们。”

从第一次见面,温嵩就觉得素月的眉宇间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只是他不曾想,她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那,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他没有问她的过去,也没有问她的将来,他只问: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素月勾着嘴角浅浅的笑起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想要拜托你。我的弟弟,我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我想让他跟着你学些东西,最好能入朝为仕。若是他没有那个天资,还请你保他周全,教他如何大隐隐于市。”

温嵩也笑起来,先是勾着嘴角的浅笑,而后变成仰天的大笑。笑够了,他方才正­色­的看着素月,“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长宁出名的纨绔二少,不过是跟姜云霁一样韬光养晦。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想不到居然被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看穿。

“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云霁,是他看穿了你,而不是我。”

温嵩不懂,“此话怎讲?”

素月歪着脑袋想了想,“理当从救贺兰的事说起吧!”

“若你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公子,那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让你知道。若是你只是你皮相上的这副面孔,也不会把一切的事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么多年你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你故意让自己看起来一无是处。”

连温西侯都时常看着自己摇头叹气,想不到有一日竟然被两个外人看穿。

“看来在你面前,我已经无所隐瞒了。”

他笑着,脸上一如既往是那副纨绔的皮囊。

素月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想他作了一个揖,“舍弟就拜托你了。”

回书房的每一步,姜云霁都走得异常的艰难。双腿如同灌钎一般的沉重,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原来是自己,那个让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啊!

他无法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跟他们聊天,就像从前那样。他只能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其实他早该想到素月改变的原因,只是他更愿意自欺欺人的相信,她所有的变化只是因为她的族人。

“你守在这里,等二少出来请他到我书房一叙。”姜云霁如此向随行的莫念吩咐道。

心里越是难过便越是要想着为她打算,当初放弃清羽的时候未见她如此痛心的变化,足见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远胜于清羽。

自今天起他们便要朝夕相对,他要用所有的心智和力气去弥补带给她的伤害。他的身体正在康复,有朝一日他一定能给她想要的幸福。

时光如流水轻快,转眼便道年下。

素月站在门廊下看着天边那朵黑云喃喃道,“不知临水开始下雪了没有?”

“你想回去吗?”姜云霁无声无息的站到她身后,轻轻的为她拢上一件披风,“不管下不下雪,他们都能妥善安置自己。你若是不放心,我便陪你回去看看。”

素月紧了紧披风轻轻的枕上他的肩膀,“没什么不放心的。年节下,你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公子,姑娘,东太子来了。”敬仔远远的在廊下汇报,素月回头看着姜云霁翩然一笑,“看,说事情事情可不就真来了。”

姜云霁也笑了,清浅而温柔,“你要随我同去吗?”

素月摇摇头,“我不想输,所以拒绝赌。”

只要这太子之位还没有板上钉钉,姜子睿在她心里就永远只是个皇子,和别的皇子没什么区别。

“那让小染陪你待会儿?”姜云霁并不勉强,但四下一看却没发现小染的身影,“咦,她人呢?”

“阿齐之前练功受伤,小染过去照顾他了。”素月的嘴角勾着一抹暧昧的笑意,“我看你­干­脆跟皇上请一道旨意,把他留在阿齐府上好了。”

“这个时候不行。”素月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姜云霁却是在认真思量,“温嵩刚刚荐宣彧做了个小官,又把小染送去皇子府,皇上疑心重,不妥当。”

他心思细腻,说话办事向来周全。素月点点头,“我只是随口一说,既然不妥就再等等。”

“我让采蓝采绿过来伺候你吧!”

“我不要人伺候。”越说越远,素月侧身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子睿还等着呢,你快去吧!”

她的眼角眉梢除了晕开的恬淡还有一丝泄露的羞赧,姜云霁愉悦的摸了摸她的头,“外面冷,进屋呆着吧!我忙完就马上过来。”

看着素月乖巧的走进房间,姜云霁满心都是欢喜,离开的步子也特别的轻快。殊不知他的身后,那道原本应该关闭的房门此刻还开着一条缝隙,门缝后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姜子睿来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除掉姜子健那个西太子。姜云清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不想等姜云清起不了床的时候才到他的病床前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

当然,姜云霁也不想。

拓跋邯郸已经发过三次文书给姜云清,希望他能撤销对桑蚕族的庇护,将他们从瀛渊国驱逐。字里行间透出的愠怒之意,似乎若是瀛渊国不配合,他们也将倾国之力完成先王留下的旨意。

他不相信姜云清会为了一个桑蚕族跟昊玥开战,所以他必须要扶持更能信任的棋子。

“子睿,你先坐下来,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躁。”

这个时候,他们等着抓姜子健的把柄,姜子健自然也全神贯注的等着抓他们的痛脚。

“王叔,我不能不急啊!陈子规、陈子规她怀孕了。”

自古以来皆是皇帝爱长子,但眼下若是西宫添上一位小皇孙,姜云清心里的盘算恐怕马上就会失衡。

正文 正文_第四百零九章 风云诡谲

“陈子规怀孕了?”姜云霁也不敢相信,“消息确切?”

陈子规自幼同西太子一起长大,虽说谁都知道她是内定的太子妃,但这么多年一直无名无分,怎么在这个时候忽然蹦出怀孕的消息?

凭着她的出身背景,姜子健一直没有册封她为太子妃,可见他心中真正属意的人并不是她。

“我起初也觉得蹊跷,特意派人去查过,确确实实是怀孕了。”若不是如此,姜子睿也不会这么着急的找上门。

“你知道,当初因为救你的事我已经得罪过父皇一次。这些日子我听你的话励­精­图治刚搏回一点好感,但要是那个皇长孙落地,我再做这些可都没有意义了啊!”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容我想一想。”

姜云霁早已经放下陈子规,但忽闻她已为人ℚi将为人母,还是忍不住失望。他们都清楚姜子健不是良人,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学会如何为幸福抗争。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往往后宫之事又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并不难解决,但姜云霁想缓一缓,至少等到陈子规被册封太子妃之后。

可还没等姜子睿走出府门,素月便已经进了书房。

“今天的燕窝特别好吃,所以我拿过来给你也尝尝。”

姜云霁看着她那张没有破绽的脸,眉心浅浅的蹙到一起,“是子睿怕我心软,让你来试探我的态度吧!”

他太敏锐,敏锐到不管自己怎么隐藏都没有用。

素月索­性­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你知道就行。那你就老实说说,是不是还对那个陈子规余情未了?”

“月儿,我的心意子睿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姜云霁喜欢素月,喜欢到倾其所有。她想要做的一切,他都无条件支持并且竭尽所能。

他问得直白,目光濯濯,素月不知道如何作答。他的心意,她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她看见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自己,却又觉得每一件事背后都有着她看不懂的深意,仿佛不仅仅是因为自己。

“那你说说怎么办吧?”素月将盛出来的燕窝递到他手中,“姜子健的主张一直是亲近昊玥,驱我族人,我不能看着他做大。他若是登基,我和我的族人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素月看着他,他也看着素月,“那你想我怎么做?”

他是姜云霁,悲悯天下的姜云霁。即便他心中深藏着爱意,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有些事情,他做不出来。

“我明白了。”

若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拿出最好的办法,但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

素月黯然的低下头,“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处理好。”

“让子睿去,这件事他能做得比我们都好。他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我也不愿让你的手染上污秽。”

素月一心只关注着姜子健亲昊玥的事情,完全忽略姜子睿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些诡谲的伎俩他从生下来就开始经历,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应对?

“对不起!我……”

所谓关心则乱,姜子睿抓住他的弱点,再一次利用了她。

“嘘!”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姜云霁的一指轻轻封住檀口,“我说过,你我之间不会再有隐瞒,你也无需在对我说对不起!无论对错,一切皆有我来承担。”

“云霁……”

他的温柔让素月动容,看着她几欲落泪的表情,姜云霁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你知道,我不愿看你这样的表情,我喜欢看你笑。”

他的双臂紧紧一收,勒了她一下又快速放开,“你去告诉子睿,等子规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日,便是他动手之时。”

走出书房的那一瞬间,素月脸上的笑容的温驯和感动便全褪了个­干­净。到底他心里对陈子规还保留着几分真情,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留条后路。

元宵佳节的宫宴上,喝得满面红光的姜云清御口亲封了陈子规为西宫太子妃。在满殿皇亲国戚的恭贺声中,素月静静的看着姜子健黑了脸。

隔着衣料,她重重的捏了捏姜云霁的手,“也许这件事,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了。”

姜云霁自然也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他轻轻的反握住素月的手,“具体行动不必,但推波助澜不能少,到底是陈皇后的亲侄女,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

素月微微颔了颔首,“我出去透透气。”

她冲着姜子睿眨了眨眼睛,率先起身从侧门退出大殿。

宫灯摇曳,绿竹婆娑,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将长长的曲径铺成圣洁的白­色­。

姜子睿一路小跑着追上素月,“看你和王叔坐在一起还眉目传情,可是要本宫帮你向父皇请旨,也给你们赐婚啊?”

他牢记着陈子规封妃之日便是动手之时,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连语气都变得轻快。

素月飞快的白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施了一礼,“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民女不过是刚才多饮了几杯,觉得头脑有些发沉,出来走走而已。”

被她提醒,姜子睿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东宫和恒亲王府,未免授人以柄,言行举止都要小心翼翼。

“姑娘说得极是,本宫也是方才多饮了几杯才出来透透气,不如一起可好?”

素月躬身退到一边,给姜子睿让出路来,他是东宫太子,理应走在前面。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切勿自己动手,推波助澜即可。”

“呃?”姜子睿有些不懂,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他刚想问,素月却躬身退了几步,“民女刚刚想起恒亲王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民女还要回去伺候,便不陪殿下醒酒了。雪夜清凉,风景甚好,殿下不妨将眼光放得宽远一些,多走几步仔细欣赏。”

“将目光放得宽远一些?”姜子睿重复着这句话,在殿侧的花园里足足转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明白过来。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章 西宫来客

元宵佳节的第二日,姜云霁便陪着素月启程去临水看望宗族亲人。等到他们从临水回来,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

而回到长宁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东宫的皇长孙没了。

即便是在预料之中,却也忍不住让人唏嘘。六个月大的男胎,四肢五官皆已成型,太子妃不但没了这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

姜云霁听着莫念的汇报,眉头渐渐锁到一起,“谁下的手?”

“是西太子最宠爱的莘夫人。”

“那西太子又是如何处置她的?”

“……”莫念犹豫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荒唐!”姜云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莫念还是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不过属下觉得,既然我们都能查到,料想西太子若是想查,必定也是知道的。”

他撑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握成一个拳头,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想要挣脱,足挣得他指骨发白。

素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端着身子不急不缓的道,“其实,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总说她不擅争斗,如此她虽然身居高位但必不会再成为众矢之的。她只管尽自己太子妃的本分,谨慎度日便能平安终老。”

从前素月看着拓跋弘业和拓跋臻斗,后来看着姜云清和姜云霁斗,现在又看着姜子睿和姜子健斗,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你想得太简单了。”姜云霁的眼里带着冷意,“一个从此不能生育的太子妃,你觉得她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吗?且不说莘夫人会不会仗着西太子的宠爱一劳永逸,就是陈皇后也不会让她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果她已经是皇后,如果她还有皇帝的宠爱,她或者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安然无恙。但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遥记得上一次姜云霁为另一个女人对自己冷眼相待,还是他强行赶自己出府的时候。素月缓缓的站起来,“你这是在怪我吗?”

是怪她向姜子睿转达的时候没说清楚,还是怪她下手如此之狠毒?

姜云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的掩饰着自己眼底的冷漠,“月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可怜她。毕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不愿见她这样悲剧收场。”

“我师姐曾赠我一种药丸,能助不孕之人有孕,我替她去求取一粒。”素月没有理会他的解释,甚至没有正视他一眼,便一甩广袖离开了。

“既然姜子健默许莘夫人让她小产,怎么还会给她再孕的机会?”在她身后,姜云霁目光深沉而复杂的呢喃到。

这两日素月都刻意的避开姜云霁,虽然她自己觉得做得滴水不漏,但连不时常在府中的小染都看出了异样。

“姑娘,你这是和王爷吵架了吗?”

若只是因为吵架,素月心里还能好受一些,可偏偏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看到姜云霁那副面孔,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被打出府的那一次。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和默契,便在一念之间溃不成军。

若只是素月单方面的也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她不去见姜云霁,姜云霁也不来见她。这摆明是姜云霁也在生气,因为那个叫陈子规的西宫太子妃而生她的气……

素月问了些阿齐的事情把话题岔开,两个人的心情刚刚轻松那么一点,莫念就到了。

“姑娘,西宫来了人,公子请你一起到前厅去见一见。”

“能不去吗?”

莫念摇头。

本着能拖一刻是一刻的心情,素月起身回房,“那行,你稍等,我换身衣服收拾一下。”

“公子说平常心就好,姑娘不必为此刻意忙碌。”似是早料到她会这样,莫念先一步挡住她的路,还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这边请。”

还未到前厅,素月便在回廊上看到姜云霁。

他着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廊下负手而立,衣边上湛蓝­色­丝线滚成的花纹衬着他整个人越发的清逸出尘。

未等素月开口行礼,他已经转过身来,浅浅一笑,“你来了。”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像是把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都一笔带过。

素月点点头,“嗯,我来了。”

这是她给他的回应,无悲无喜,浅言辄止。

他又是一笑,向她伸出手。

白皙的掌心里泛着健康的粉红,素月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掌心交了出去。

身体康复之后,他的掌心已经褪去从前的冰凉,如正常人一样的温热带潮。可感觉,却不似从前那么舒服了。

客人已经等在前厅,正背着他们打量前厅的摆设。身披着一件墨­色­的斗篷,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掩人耳目。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方才摘下帷帽转过身来。一张全无血­色­的脸上黛眉染愁,波光粼粼的水眸述说着无尽的哀愁。

“子……”

姜云霁并不想见西宫的人,所以叫素月作伴,以便随时抽身。可他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陈子规,只觉得手上一紧,慌忙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收了回去,“太子妃亲自驾临,不知有何指教。”

他对她,向来没有见礼的习惯。

陈子规的目光落在那双紧握的手上,眼中的波光又汹涌了几分。她咬着牙抚了抚身,“侄媳见过王叔,还请王叔借一步说话。”

姜云霁回身看了看,莫念和小染都识趣的站在门外,厅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月儿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云霁的表情很平静,掌心却出了汗,腻腻的让素月感觉很不舒服。她试着挣了一下,姜云霁反而握得更紧,她便只能耐着­性­子陪他演。

“太子妃若是实在不想当着我的面儿说,便等我不在府中的时候再来吧!”她歪着头想了想,忽而又促狭的笑起来,“不过依照我和云霁这形影不离的架势,估计我不在的时候,他也不在吧!”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一章 都是戏子

陈子规的身形微微一晃,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既如此,那我说便是。”

她刚刚经历巨变,身子本来还弱,姜云霁虽然知道应划清界限,却还是不忍怜悯,“坐下说吧!”

几次感觉到素月想要挣脱,他都牢牢抓住她的手,就连落座之后,他也不曾放松半分。

陈子规将姜子健的印信呈给姜云霁之后,立刻将目光移向别处,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撑不住晕倒。曾经这份幸福摆在她的面前,可因为软弱,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远走异乡。

姜子健的信很长,措辞相当谨慎委婉,但整封信还是表达出一个意思,他希望姜云霁能支持他成为唯一的太子。

他将奉陈子规为太子妃,不管她有无子嗣,将来都是他唯一的后宫之主。否则陈子规的下场,就会比他们预计的那些还要惨。

这种处处算尽的计谋比起姜子睿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云霁随手将信笺递给素月,抬眸看向正对着茶杯发呆的陈子规,“信的内容,你可知道?”

陈子规点点头。

她原本不想来,可耐不住姑母和家人的多番游说。自她嫁入西宫那日,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姜子健的心上人。但身为陈家的人,她早已经有那个意识,在厚重的情谊也不如权力来得更让人踏实。

她这样诚实,诚实得让姜云霁触不及防的吸了一口凉气,从五脏六腑冷到四肢百骸。他还以为,她只是个被姜子健卖了都不知道的可怜人。

他想问她一句:这是哪儿来的自信,话未出口便见素月一巴掌将信笺拍到桌上,“敢问太子妃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凭什么觉得云霁要为你的幸福做出让步?”

陈子规一开始的想法是不管姜云霁如何责备她都一味示弱,她自幼和姜云霁一起长大,她自信在他的心中自己还是有些分量。

可面对素月那像是要冲上来咬自己一口的醋意,她便忘了这个打算,“就凭我们一起长大的情义,就凭我曾是住在他心尖上的人。”

“呵!”素月被她那副蠢样子激得轻笑出声,“太子妃啊太子妃,你也知道是“曾”啊!现在我才是云霁身边的人,你觉得他还会答应你们这些疯狂的要求吗?”

陈子规当然知道姜云霁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才亲自上门而且想避开素月。但刚才见到他们手拉手的样子,她忍不住心酸想要赌一把自己在姜云霁心目中是否还残留着一席之地,才会在原本应该告退的时候选择拿出印信。

事已至此,她只能楚楚可怜的望着姜云霁,“云霁哥哥,请你帮帮我吧!我已经没了子健的宠爱,再没了太子妃这个位置,我会死的。”

“他有那么多的姬妾,他们会把我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蓄在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转眼便是梨花带雨之势。

她这一哭本应该在预料之中,但迅猛之势和当中的情真意切又让不得不动容。

素月惶惶的看向姜云霁,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濯濯如水,竟然生出三分笑意,“月儿,我入宫向皇上请旨,让他为我们赐婚可好?”

“啊?”

难道他们现在不是在讨论陈子规的事吗?素月一脸茫然的看着姜云霁,“你、你说什么?”

她指望着他把那句话收回去,假装没事发生。他倒好,一字一顿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入宫向皇上请旨,让他为我们赐婚可好?”

素月听见心碎的声音,不过不是自己,而是陈子规。

“你不想帮我直说便是,何必要找这样的借口,用这样仓促决定终生的办法来搪塞我呢?”陈子规的脸上有泪,眼中有怒,还混杂着无数的不甘和落寞,“云霁哥哥,我已经不能得到幸福,但我希望你可以。”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可惜啊!我本欲给你能助你再孕的药,既然你如此看不上我,那便省了吧!”素月勾着嘴角轻蔑的一笑,款款的挽上姜云霁的胳臂,“即便我一文不值,只要我在云霁心里,便胜你千万。”

她看着姜云霁的眼睛,眼中含着柔情和笑意,“云霁,你说是不是?”

演戏嘛,谁不会呢!

明知道她是在跟陈子规赌气,姜云霁还是笑的温柔,“当然。”

现在不是他最头疼的问题就是素月始终不愿意嫁个他,他原本想着借着陈子规的出现让她里拈酸吃醋应承下来,却被她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

“姜云霁,你当我陈子规是什么?你知道我来见你一次有多难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这个女人负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陈子规却因此而愤怒不已,她自己不要了的东西,她也不愿意别人碰。

素月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肃杀的冷意,“陈子规,你好意思提良心吗?”

松开姜云霁的手,起身朝着她而去,“先入主西宫的人是你,先怀上身孕的是你,即便是今日一无所有的你,还想妄图利用云霁心里那一点点残留的善念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你问云霁良心会不会痛的时候,是知道他还有良心。但你呢?你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吗?你能跨进这扇门,站在这里说话,不是因为你手上拿着西宫的印信,而是因为西宫里住着一个陈子规。”

“不过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那个陈子规已经死了。死在她自己的手上,与人无尤。”看着她的目光从惊愕道崩溃,面­色­呈现出死灰一样的颓败,素月终于畅爽的呼出一口气,“来人,送客。”

“云霁哥哥,不要啊!云霁哥哥,你不要赶我走啊,我就这么回去,太子会打死我的!”

她像是真的很害怕,声音凄凉,身体瑟缩,若不是莫念和小染一左一右的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慢着。”

素月忽然出声喝止,她的目光立刻重新放出光泽,“你、你是改变主意了吗?放心,我不会阻挠你和云霁哥哥在一起了。真的,我、我、我祝福你们。”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二章 放手

这就是权力给人带来的好处啊!为之疯狂,为之堕落,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素月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有遗憾、有叹息、有人世间的五味陈杂,唯独没有怜悯。

她将那份西宫的印信郑重的交还到她手中,“太子妃今后不要再来了。我和云霁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她一个眼神,莫念和小染自然的扶着陈子规往外走,“太子妃,请吧!”

凶也凶过,求也求过,连惨都卖过,终究还是一入所获。陈子规想到回去等待着自己的冷宫和失宠,整个人立刻歇斯底里起来。

“素月,你这个毒­妇­,你灭七情绝六欲,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幸福……”

尽管莫念已经在捂她的最,可那些难听的字眼还是时不时的蹦进素月的耳朵里。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姜云霁从后面轻轻的拢住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你又不曾做错,何须道歉?”素月轻轻侧身,避开他炽热的掌心,“最好的并非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得到我要得的。”

这几日按捺着心里的思念不去见她,姜云霁就是在等着素月自己消气。如此被陈子规一闹,气没消下去反而还陡增了数倍。

“好好好,不要最好的,只要你想要的。”不顾她的反对,姜云霁还是从后面环抱住她的双臂和腰身,“月儿,你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呢?”

他半躬着身子,将头枕在她的肩上。他温热的气息就喷薄在耳边,带着幽兰的清香,让素月感觉到一种过电的酥麻。

她的脸颊上迅速的泛起酡红,却不得不佯装镇定的叹气,“你容我再想想。”

“拓跋大王的第四封信已经在路上,他帮不了你的。”这是第一次,姜云霁主动在她面前提起拓跋臻,“那是先王的遗诏,他们不会也不敢不遵。他们都会老、都会死,他们不会允许等自己百年之后,自己的遗诏也被人弃如敝屣。”

“你知道皇兄撑到今天是为什么,他总要拿话去堵西宫、堵大臣的悠悠之口。我不想你被迫嫁给我,但我也不想看着你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

腰上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减弱、褪去,素月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的哀凉的同时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这些日子,她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姜云霁的陪伴,习惯他安排好的一切,习惯他给的纵容和庇护。

“三天,你再给我三天。”

她经历过战争的离乱,当然更希望能够兵不血刃的回到故土。虽然她日日盘算着建立一份功业保护族人,心里却也默默的期盼着清羽能够劝动拓跋邯郸。

在伏蛰的这段时间,她跟拓跋臻一直有书信的往来。她确认过他并不知道之前的所有刺杀行动;他保证他从不想与素月与桑蚕族为敌;他说他会尽力为她争取……

在临水启程之前,素月给他去了最后一封信,若拓跋臻无法说服拓跋邯郸便不必再回信。

三日之后,便是他们约定的最后期限。如若没有回信,或者回信中没有拓跋邯郸的旨意,素月便彻底放手。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还有一整个民族的血泪。即便是心中有千万般的不愿意,她还是只能被迫踏上那条最难走的路。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最后一日的傍晚,素月在如坐针毡中终于收到拓跋臻的回信,除了信封上那“素月亲启”四个字,雪白的信笺内空无一字。

“怎么会这样?”

在小染惊愕的目光中,素月跌坐入榻中,单薄的扉页应声落地。

半晌,素月才轻轻的问,“送信的人呢?”

信使挨家挨户的派送信件,送完自然便是去下一站。小染不懂素月为何有此一问,但见她神­色­古怪只好顺口道,“那我出去看看?”

素月也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地上那页纸。小染无法,只好到大门处问询,却不想送信的人真的还等在外面,而且是位故人。

“茼蒿,怎么是你?”看他风尘仆仆,手中提着一个胀鼓鼓的行囊,小染不禁眉头微锁,“你不会告诉我,那封信是你亲自从天陵一路送过来的吧?”

她记得上次随拓跋臻离开天陵的时候,茼蒿已经是城防营里的少将军了。

茼蒿郑重的点点头,“正是。姑娘看了信,可愿意见我?”

“见,当然见。”小染这会儿明白过来,那雪白的扉页大概就是素月和拓跋臻之间的暗号。他们要传递的消息并不在信,而在送信的人。

可为什么,素月明知道门外有人等着,为何还会出现那样失落的神情呢?

穿庭绕院的一路,茼蒿一直追问小染的问题便是:她过得好不好?怎么个好法?有没有人欺负她?

但真等看到坐在他上的素月,他又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姑娘,好久不见。”

在他进门之间,素月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浅浅一笑,抬手示意他坐下,“这一路,辛苦你了。”

“能再见姑娘,再辛苦也值得。”小染斟了一杯茶,茼蒿立刻牛饮而下,­干­裂的嘴­唇­这才恢复一丝润­色­,“姑娘,沿途的道路、客栈属下已经计划周详,还请你和小染速速更衣,随属下启程。”

素月没有立刻回话,只示意小染给他添茶,又把桌上的糕点端给他吃。

待到他半盘糕点下肚,颇有几分心满意足之后,她方才缓缓道,“从我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唯一的愿望便是找到家人。而今我的家人、族人都在这里,我走不了了。”

半杯茶水全呛进嗓子眼里,茼蒿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那、那你就不要殿下了吗?”

素月苦笑,不是她不要拓跋臻,是拓跋臻不要她了。

而今的拓跋臻已经贵为王储,坐拥万里江山,她一个小小的灭族遗孤,要不起、也不能要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三章 抛情弃爱

所有的事情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将要承担的后果。

片刻之后,素月的表情又恢复平静,无悲无喜,宛如一尊雕塑,“你包里的东西,是带给我的吧?”

茼蒿奉拓跋臻的命令而来,自然也清楚自己对应素月选择的任务。可他不甘心,他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的放弃。

“姑娘,他们能给你的,殿下也能给。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而已,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素月也想回去,回到她没出生的时候,回到战火还没烧到家乡的时候。可惜,命运没有赋予她这个能力……

“不是我不给你们时间,是大王不肯给我时间。”

为了维护裕王的遗诏,拓跋邯郸会不惜一切代价与瀛渊国开战,直至桑蚕族再被灭族。而这恰恰是素月不能接受的。

这一次,她不但要自己活着,也要族人活着。

“姑娘,从前你并不是这样肤浅的人。”茼蒿并不知道其中原委,误以为素月是舍不得这里的安乐富贵,“恒亲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乐而忘返,抛情弃爱?”

在他的一声声质问中,素月心里残存的那点旧情终于消失殆尽,“放下东西,你走吧!”

茼蒿没有想到一向和善的她会说得这样决绝,一时又不知所措的看向小染。在这里,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小染。

那样的屠戮,小染曾亲眼目睹,即便是心向昊玥,她也无法站在茼蒿一边。

“我帮你把糕点包起来,你带着路上吃。”她低眉敛首,就像没看见他的眼神。

“小染,你把糕点装好就去换身衣服吧!”心中含着万般的不舍,素月顿了顿又道,“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一下,跟茼蒿一起回去吧!”

“啊?”小染的手一滑,糕点落了地,跟着便是身子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姑娘,奴婢不走,奴婢想要留在这里伺候你。求你别赶奴婢走……”

“乖,你别哭。”素月亲手将小染扶起来,“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你的家人都在天陵,他们不能因此而受到牵连。我答应你,若是这一关能平安度过,我一定到天陵去看你,好吗?”

她不是如素月一般的孤儿,她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妹。

泪水模糊双眼,小染已经看不清素月的模样,她只能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姑娘,你一定要来,奴婢等着你,一定等着你……”

王府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都逃不过姜云霁的眼睛。小染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档口,他已经派人请来了姜子齐。

姜子齐没有骑马,大白天里用轻功纵了一路,几乎是气喘吁吁的撞开了站在门口的茼蒿,“小染,你要走?”

小染那刚刚才收住的眼泪,在听见他声音的一瞬间又落下来。

素月感激的看了姜云霁一眼,招了招手让众人退了出去。

“姑娘,我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茼蒿不是傻子,他已经在素月和小染那近乎是生离死别的表情中看出这件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许,是在战场上吧!”素月平静的眼神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战场?”茼蒿的目光又惊讶到恐慌,“瀛渊要跟昊玥开战吗?为什么?”

“不是瀛渊要跟昊玥开战,是昊玥要跟瀛渊开战,为了杀我。”一旦战事打响,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素月想彼此心里早有准备,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在王令没有公布之前,你心里明白就好,切不可显露人前,人云亦云。”

茼蒿还在前一句话里没有回过神来,他怔怔的看着素月,“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将来,你会知道的。”

等到小染和阿齐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红了眼圈。纵使有万般不舍,依然挡不住分离。

素月在小染的包袱里硬塞了一沓银票,“记住,财不可露白。若将来真的起了战事,带着家人找一处安稳的地方小心度日,一定要活着。”

“姑娘……”小染一声轻唤,泪如雨下,“你也要保重!”

她哽咽着走向站在廊下的姜云霁,“公子,姑娘就拜托你了。请你务必要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伤心了,好吗?”

姜云霁点点头,“我会竭尽所能对她好。”

至于伤不伤心这件事,他真的无从左右。因为有时候明明是为她好的事情,她在情感和道义上未必就能接受。

小染没分出这话中的差别,感激朝着姜云霁施了一礼,“多谢!”

这一夜,素月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像是因为小染的离开,也像是因为茼蒿的到来,亦或是拓跋臻让他带来的包裹……

包裹里装的不过是一些她的旧东西,可从那些东西里他看到拓跋臻的无奈,看到他不想放弃王位却又不能说服拓跋邯郸的无奈。

其实命运早已经在他们开始交集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

天快亮的时候,素月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在凌乱的梦境里她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个决定。一旦决定作出,便像是卸下心中的大石,她全身放松的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素月先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之间,她觉得床边似乎守着很多人,定睛一看,果然很多人!而且一个两个的全是奇怪的眼神,担忧、惊讶、恐慌……

“哇,你、你们这是­干­什么?”素月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躲到一角,警惕的看着他们,“我、我头上长草了?”

“你又不是土,头上长什么草!”姜云霁看了蔺夫子一眼便招呼着一­干­人退了出去。

看房门阖上,蔺夫子又拿出腕枕,素月便老实的送上自己的手腕,“夫子,我、我是又发病了吗?难道我不是痊愈了吗?”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殊不知这一觉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四章 红娘

蔺夫子没说话,专心致志的做着一个大夫应该做的诊治。

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翻了眼皮、看了舌苔,最终蔺夫子叹了口气,收起东西一言不发的走了。

“夫、夫子,我到底怎么了?”

素月看着他走到房门方才回过神来,可蔺夫子并没有理她,径直留个她一个背影。

房门外一众人齐刷刷的将蔺夫子围住,“夫子,她怎么样?”

蔺夫子先寒这一张脸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姜云霁身上,“你说你怎么都听不懂话呢?我都给你说过多少遍她没事,你非要我来。你是不是就觉得像她那种人不能熬熬夜、睡睡懒觉?”

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数落了一顿,姜云霁脸上更多的还是高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谢夫子!”

这都是病出的后遗症,一看见素月嗜睡,眼睛发红,他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莫念,你送夫子回去。”他赶着进去看看素月,方才这阵势应该也把她吓得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吧!

“你就不能亲自送送我?”蔺夫子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转身驱散众人,“你们还不该做饭的做饭,该伺候梳洗的伺候梳洗,还等着她喊吗?”

送蔺夫子的事情一向都是莫念,他忽然这样开口,姜云霁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路行到大门外,蔺夫子方才缓缓开口,“老实说她现在的状态是与正常人无异,但我总感觉她有些地方不太对,可能是心里压力过大,也可能是有什么潜伏的病灶尚未爆发。”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她的关心都是只多不少,但我有一点想提醒你的是,关心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若是她没有积郁忧思,身体自然也会好很多。”

自从知道自己圣女的身份,素月就没有一天是过得真正开心和安乐。

想到是自己一手把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姜云霁心里便忍不住自责,“夫子可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让她高兴起来?”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用什么办法还用我教你?”蔺夫子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是大夫,只能看病,不能看心。你一向最聪明,还不知道她心里想要什么吗?”

姜云霁当然知道素月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因为太知道,所以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兑现。

看他沉默不语,蔺夫子有些生气,“怎么让你娶她这么为难吗?”

“娶她?”姜云霁一愣。这事儿是成亲能解决的吗?

“难道不是吗?”蔺夫子觉得姜云霁的反应有点傻,“你娶了她,她有了依靠,不就不会愁眉苦脸了吗?她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她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有你帮她照顾她就不用愁了啊!”

上次他拐着弯的想帮姜云霁留下素月,结果姜云霁放她走了。这次他要是再不抓住机会,他老头子可就要撇下他们去云游,不­操­这个心了。

“夫子,我不是不愿意娶她,是她未必愿意嫁。”姜云霁叹了口气,“她想要的是重归故里,而我还没有这个能力。你给她看过病,她的身份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桑蚕族圣女,虎口带红­色­蚕纹,姿容绝丽,能使山河变­色­。这个传言已经在大陆上传颂数十年,蔺夫子怎会不知?

“你怎么没有?你当然有!”蔺夫子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皇上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借机一统天下吗?你只好稍稍推波助澜,不就可以帮她夺回故土了吗?”

姜云霁静静的看着蔺夫子,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夫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旦开战便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样的画面是你这个做大夫的想看到的?”

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哦,对,是,应该是。看到我和素月病好,你都会觉得失望,到时候伤患无数,你一定能忙得不亦乐乎吧?”

“你这是什么话?”蔺夫子本想懊恼的瞪他一眼,可碰上姜云霁不卑不亢的目光,他的气势反而弱下去,“好好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老头子了。”

姜云霁以为蔺夫子只是说说气话,可第二天医馆的大门外就挂上了店主外出,暂不营业的招牌。

在大门上摸了一手灰之后,素月回身看着姜云霁,姜云霁也正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昔日门庭若市的医馆外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会把夫子气成这个样子?”

“他让我娶你,但我不想逼你。”

“……”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让采蓝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好。”

看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汇聚到一起,躲在门口的药童飞快的朝着后院跑去……

街道上人潮熙攘,良久的静默携行之后,素月轻轻的开了口,“拓跋大王的第四封信到了吧?”

“嗯,昨天傍晚到的。”姜云霁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就像是怕惊动两个人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默契和安宁,“皇上秘而不发,大概还是在犹豫。”

“云霁,我想进宫。”素月的脚步忽然顿下来,“自欺欺人了这么久,我不能成为一个弃子。你,帮帮我好吗?”

他守着她这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让她进宫?

姜云霁的眉头蹙起来,“我们回去说。”

素月想要解释,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有,任由姜云霁一路将她拖回府中。

“皇兄的薄情你不是不知道,他连手足子嗣都能下手,岂是你能用美­色­蛊惑的?”因为太生气,姜云霁几乎是将她推到椅子里,“你以为后宫那些妃嫔都是吃素的?你进去还不把你连皮带骨啃得渣都不剩?”

从他表情变得愠怒的那一瞬间,素月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可这样将情绪完全写在脸上的姜云霁太可爱,她不忍打断他自己脑补出来的那场戏码。

好半晌,她才浅浅的笑起来,心如石子投入湖水,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五章 求赐婚

“你笑,你还笑得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面对姜云霁全然失控的愤怒,素月从浅笑变成大笑。最终她站了起来,双臂环上姜云霁的脖子,踮起脚尖用柔软的双­唇­堵住他的喋喋不休。

感受到温暖和柔软的那一刻,姜云霁的脑子有片刻的僵硬,旋即他的双手便环上她的腰肢,加深和延长了这个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吻。

素月有些气短的靠在他的怀里,颊上染着小女儿般的娇羞,“姜云霁,原来你也是个傻子。”

她连被迫嫁给他都不愿意,更何况是去伺候姜云清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头子。

明明是损人的话,可姜云霁心里却像是裹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素月终于不再害怕他、抗拒他,不再觉得他是个擅攻心计小人,她说他也是个傻子……

“我只是想进宫跟皇上谈谈,若是昊玥国真的要兵戎相见,我愿领兵上阵,倾尽毕生所学助他一统天下。”素月知道,姜云清有这个野心。

从裕王野心膨胀的征战开始,瀛渊国一直在休养生息,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国库也得到极大的充盈。不是姜云清不眼红那些土地和财帛,而是他将目光看得更长远。

“你不必心急,皇兄心里早已经拿定主意,只是外人还没看透而已。”拥她在怀的感觉真好,姜云霁轻轻的抚弄着素月的秀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要为你们昭告天下?你不会当真以为只是我单方面的努力吧?”

一切都像是在计划之外,实际所有人都早已经被摆在棋盘之上了。

“你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我们就是这个借口?”素月以为自己在利用姜云霁和姜云清翻身,殊不知他们早已经看穿这一切,反而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你放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护你周全,也会尽全力保护你的族人。”

“我相信你。”

四目相对之间,他们摈弃过去所有的猜忌和苦恨,眼里只有以诚相待四个字。

时间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它能够治愈一切的伤痛。这些日子姜云霁没有做出任何一件逼迫的事情,也从不邀功。他只是默默的处理好一切,顺便卖卖惨。

素月从来不是铁石心肠,就像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相信姜云霁找来那个艳俗女子的初衷只是为了不连累自己。只是杖责在身的时候,她的心和她的身一样疼。

翌日清晨,素月尚在梦中便嗅到一阵馥郁的香气。

她迷迷糊糊的喊了两声小染,方才想起小染已经回了天陵。她起身披上外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外走,七­色­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时候,素月才彻底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这是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因为她已经彻底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各种颜­色­的鲜花一直从门口的廊下铺到院子的中间,花团锦簇和招摇热烈之间站着的是一身白衣的姜云霁。

发冠高束,玉面生辉,在花团锦簇中显得那样的卓然高绝,遗世独立。

他的­唇­边噙着浅笑,眼中盛满足以让人溺毙的温柔,踏着鲜花铺就的路一步步走来,“月儿,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答允我?”

空气里都是让人沉醉的香气,素月红着脸颊咬着嘴­唇­,“我答不答允你又能如何?难道不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纵使她日日里骄纵嚣张,在这件事上依旧是充满小女儿的羞怯。姜云霁将一支紫气东来Сhā入她的发间,低头吻上她的秀发,“你等着,我这就是去向皇兄请旨。”

等素月反应过来,姜云霁已经走到月洞门,“哎、哎,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她拎着裙裾就往屋里跑。

她得跟姜云霁一起去,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最重要这还是一次对姜云清的试探,若是他不同意这门婚事,那她就得着手安排转移族人的事情了。

为了配合姜云霁那一身打扮,素月也换上一身白衣,发间唯一的配饰就是姜云霁方才悄然簪上的发簪。

马车里,姜云霁看着素月这一身打扮,脸上是愈发深沉的笑容。

而素月面上带着期许,心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惴惴和失落,到底她的终身就要这样决定了……

像是知道他们会来,管事的宫人直接将他们领到书房门口,“皇上就在里面,两位请。”

三个各怀心事的人一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的兄友弟恭,言笑晏晏。

好在眼下的时间宝贵,姜云清较快的切入正题,“月儿这可是想清楚了?”

素月红着脸低着头怯怯的看了姜云霁一眼,“民女半生飘零,仰仗皇上开恩才能得短暂的安定。婚姻大事,还请皇上做主。”

她俯身一跪,诚心诚意。

“云霁,你呢?”

“长兄为父,臣弟的婚姻大事也请皇兄做主。”

姜云霁就跪在素月的身边,散开的衣袂和素月的裙摆密密匝匝铺在一起,像是要融为一体。

“你们可想清楚,自己要走的将是一条怎样的路?”虽说这画面姜云清已经盼望很久,真正临到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免想要多确认几次,“自此以后你和桑蚕族融为一体,自此以后你与我瀛渊也将不可分割。”

前半句他说的是姜云霁,后半句她说的是素月。

“自皇上给民女和族人一方庇护之所时,民女和瀛渊已经密不可分;云霁待我之心亦是天地可鉴,民女也不可再辜负。所以,民女已经想得很清楚,若然皇上有用得着民女的那天,民女自当倾尽毕生所学,以报皇上天恩。”

“月儿得皇兄庇护就如臣弟得皇兄庇护,待到天下大定,臣弟自会与月儿同去她的故土,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族长。”

这样的答案,姜云清很满意。他一步步­精­心布下的玲珑棋局,要的就是素月的忠心和姜云霁的没有野心。

他要成为天子,真正一统天下的霸主,这两样必不可少!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识抬举

皇上圣旨,恢复子桑素月桑蚕族圣女的身份,赐婚恒亲王姜云霁。十里红妆,半幅銮驾,聘为正妃。婚期订在正月十六。

消息如同Сhā上翅膀传遍四海大陆的时候,拓跋臻坐在流云阁的石凳上自斟自饮。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出自她手,每每置身其中便有如她还伴在身边。然,从今天起,从他得到那个消息的一刻起,他便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他是昊玥国的王储,她是桑蚕族的圣女,原来他们的命运从交集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了不可能。

可是他不甘心啊!那么心地善良的月儿,他怎么舍得交给姜云霁那样工于心计的人?在权力漩涡的最高峰里浮沉,她会被连皮带头的吞掉,连骨头渣都不剩啊!

“殿下,你少喝点吧!”小染试图去夺他手中的酒壶,却未能成功,“还请你为了姑娘,千万保重身体。明日一早,大王还约了你入宫议事,你可不能失态啊!”

拓跋邯郸要议的事他心里已经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想要一醉方休。

拓跋邯郸肯定也得到素月和姜云霁即将成婚的消息,这就是姜云清要表明的态度和给他们的警告。桑蚕族他们是一定会维护,即便是跟昊玥开战也在所不惜。

“父王,这仗不能打,至少不能由我们来挑起。”大殿之上,拓跋臻明知不可违,却还是在据理力争,“想当年我们和瀛渊国的国力不相上下,但先王年年征战,虽然抢到更多的土地,可带来的却是人口锐减、民生匮乏。”

“父王,你继位之后的这些年一直休养生息,难道不是因为清楚我们的症结在哪儿吗?一旦战火重燃,必定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你想亲眼看着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付之一炬吗?”

拓跋邯郸当然不想,但先王的遗诏不得不遵。他首先是裕王的儿子,才能继承这个王位。若没有这个王位,天下百姓又与他何­干­?

“大王,臣以为此战势在必行。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桑蚕族,一个小小的子桑素月,是瀛渊国不识抬举,自愿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怨不得我们。”武国忠是天生的主战派,而且忠心于裕王的所有旨意。

他之前跟姜云清有些往来,还曾亲自修书给姜云清希望他能放弃桑蚕族,最终那些书信都如同石沉大海,这一点让他很恼火。

“桑蚕族虽小,但那亦是人命。当年先王没能一举剿灭,那便是命运使然。既然他们已经活下来,且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妨害,为何我们要大动­干­戈呢?”

“殿下,你是舍不得素月吧?”对于拓跋臻的据理力争,武国忠轻蔑的一笑,“殿下别忘了,素月可是桑蚕族的圣女。当年先王要灭桑蚕族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传说此女子能使山河变­色­。乱世妖姬不除,天下难安!”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众口铄金依然能积毁销骨。

拓跋臻恳切的望着良久未发一言的拓跋邯郸,“父王,月儿你是见过的,她品­性­纯良,绝不会是乱世妖姬。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形势所迫,她只想给族人一个安居之所而已。”

拓跋邯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看了武国忠一言,“国忠,此事容孤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大王,此事不能再拖了。你若是不想开战,只管给臣一道命令,臣自会在素月与姜云霁大婚之前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若然她跟姜云霁礼成,那她就是皇上的弟妹,事情就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孤知道,你且退下吧!”

武国忠在忿忿不平中退下,拓跋邯郸也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来,拉着拓跋臻在台阶上落座。

“孤不想开战,也知道你舍不得月儿,可先王的遗诏不得不遵。你也不想孤百年之后,武将军不遵孤的遗诏,拥立弘业为王吧?”

这样的事情,拓跋臻当然不接受。他是在明枪暗箭中拼劲全力才谋得这个王储之后,岂可轻易拱手于人。

“而且现在也不是你想不想开战的问题,现在想要阻止素月与姜云霁成亲,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战。到时候,姜云清势必会给他们更大的压力,婚事便会因为战事而延后。”

“孤答允你,若然桑蚕族被灭,孤会留着素月的­性­命给你。到时候你是娶她也好、囚禁她也罢,孤都不会­干­涉。”

若说曾经的错误是上一辈的恩怨,素月可以忍痛不迁怒,那么这一次一旦开战,无论输赢他们都再也回不到过去。

“父王,你已经决定了,这一仗一定要打,是不是?”他单独留下自己的时候,拓跋臻心里还含着一丝希望,他以为他们父子俩还有商量的余地……

“臻儿,拓跋一族的荣耀,不能毁在孤的手中。”拓跋邯郸也为难,他多年来好不容易休养起来的民生他也不想毁在自己手里,但武国忠手中的遗诏也让他无能为力。

“如果真的要打,那就请父王封儿臣为将军,让儿臣领兵出征。”

如果这一战在所难免,那么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父王的承诺未必可靠,只有他自己亲自来办这件事,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上阵杀敌,刀剑无眼,还是让武将军去吧!”

“父王,儿臣跟随师父山中学艺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父王、为昊玥排忧解难。父王,儿臣已经没有母妃可以依附,若是手中再无战功实权,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人?”

这个“受制于人”拓跋邯郸懂。

他看着面前这个五官轮廓日趋成熟的儿子,看着他眼中的果断和坚毅,嘴角渐渐的浮起一丝笑意,“如果你想做,父王一定会给你机会。但父王有一个问题,若有一日你与素月在沙场上兵戎相见,你当如何处理?”

拓跋臻一怔,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想过。

“你不必急着回答,回去想清楚,明日这个时候再来见孤。”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七章 不吉利

这样的问题,拓跋臻觉得没有想得必要,“父王,我们不会在沙场相见。且不说姜云霁待她有多好,就凭她女子的身份,她也上不了战场。”

面孔是越发成熟,但心智还差得甚远。拓跋邯郸摇了摇头,“你去过瀛渊国,你觉得皇上是个介意出身门第的迂腐之人吗?就算他不会派素月出征,他就不会派恒亲王出征吗?”

见他无言,拓跋邯郸又补充道,“他日你若是在沙场上与他们双双对阵,你心里当作何感想?回去吧!回去想清楚,明日再来答我。”

这一晚,夙夜未眠的除了拓跋臻还有素月。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素月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看着天边那轮姣姣的明月,心中惦念的正是拓跋臻今日的心情。按照计划,她和姜云霁即将成亲的消息这几日应该已经传过天陵了。

明明在茼蒿送来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彼此不会再有机会在一起,可真正说要放弃的时候,心里根本割舍不了。

一旦她跟姜云霁成亲,他们便是真的回不去了。即便是拓跋邯郸肯放弃追杀,退还故土,他们也回不去了……

“睡吧,有些事,是注定的。”姜云霁的心情比素月还要忐忑,他借着月光,沿着小径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

从皇上亲口应允到圣旨送达,他都恍若置身梦中,大概只有等真真切切的拜过天地,他的心才能踏实。

他在窗外居高临下,她在窗内托腮仰望,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眼波里流转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叹息!

对过去,对将来……

“你说,我们能顺利成亲吗?”

素月是真的分不清自己对姜云霁的感情,从怜悯到相爱,从相爱到憎恨,却又从憎恨走到现在的光景。

而姜云霁明白,自己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成不成亲,这一生,我们之间的情义都不会再变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对昊玥国的冲击,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开战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伪装之下的平静还能撑到几时……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走进冬月。

素月在长宁置下的宅子已经布置一新,宣彧也把爹娘从临水接了过来。

聘礼送来的那一日,半条街都塞满了人,喧嚣的声音让素月头疼。

“这是好事,越是热闹越是吉祥,这也说明恒亲王是个好人,深得百姓的拥戴。”宣彧娘一边喜滋滋的翻看着聘礼,一面柔声宽慰她,“咱们月儿,是有福气的。”

这么多年来,素月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大石,如今这块大石头终于能卸下了。她不知道这场联姻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汹涌的危机和利益的交换,她以为她终于能像个普通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因为成亲前的日子不宜再见姜云霁,所以素月能做的便是在家里等。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姜云霁的华盖马车,而是昊玥国向瀛渊国开战的消息。

送来消息的人是温嵩,在寒冬腊月里跑出一头的汗,“今早送到的八百里加急,我得到消息就马上赶来告诉你了。”

到底还是开战了。

终日悬着的心反而在这一刻落下来,素月给他倒了一杯茶,“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也不知道拓跋大王到底是真想打还是虚张声势?”温嵩一口就把水喝­干­,重重的把杯子砸在桌上“气势汹汹的出兵十万,派的却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储拓跋臻。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派跟着裕王征战多年的武国忠吗?”

素月握着茶壶的手一哆嗦,茶水全洒在了桌上,“你说昊玥国的主帅是拓跋臻?”

“是啊!”温嵩还口渴着,看素月目瞪口呆的样子便自己夺过茶壶牛饮一气,“随急报送来的还有拓跋臻的画像,我是没看着,不过我爹回来就是一阵长吁短叹,这个拓跋臻到底是何许人也?”

素月用­干­布蹭着桌上的水渍,那力道就像是恨不得将桌子擦出一个窟窿,“你可还记得我师兄清羽?那个曾跟随在昊玥国使臣身边的侍卫。”

温嵩点点头。

“他就是昊玥国的王储拓跋臻。”

“啊?”温嵩长大的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你师兄,那个小侍卫,他、他居然是昊玥国的王储?”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他曾接待使团一行,给他们讲瀛渊国的民生富庶,讲瀛渊国的国富兵强,当然也看在他是素月师兄的份上抱怨了几句布防上的漏洞。

他当时是说着无心,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拓跋臻言语中暗藏的竟然每一步都是在套话。

“月儿、月儿,这一次你一定要救我,我、我好像犯错误了。”温嵩放下茶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额上那刚刚消退的汗有津津的出来了。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素月拖着他站起来,“你好歹也是温西侯的儿子,有什么天塌下来的错误,让你需要怂成这个样子?”

“我、我之前不知道他是昊玥国的王储,闲聊的时候我跟他说,我跟他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犹豫半晌温嵩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素月,“我跟他说峡谷关外有一条密道,可以越过关隘进入瀛渊国。”

“什么?你是不是疯了?”素月扔掉抹布,一把揪住温嵩的衣襟,“就算你不知道他是王储,你也该知道他是昊玥国的人。能随着使臣出访的,你以为都是什么人?”

血液从脚底板直冲上脑门,素月觉得自己要疯了。

峡谷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所以城内的守卫相当松懈,加上又是平原地带。一旦被外地入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走,跟我去见云霁。”素月拽着他的衣襟,如同死狗一样将他拖出门。

被扔进马车里,温嵩才回过神来,“哎哎,不能去,你不能去啊!大婚之前,按照礼数你是不能见云霁的,会不吉利啊!”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八章 宣彧

这个时候,素月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吉不吉利。若是瀛渊国有难,他桑蚕族必定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云霁深知这件事的重要­性­,当即展开地图,“二少,你过来把密道的位置标注出来。”

温嵩又惊又怕被素月拖行一路,此刻就像条死狗一样瘫在椅子上,“与其说是密道,不过就是个山洞。我当时看你们都很信任他,而且太平盛世下我根本没想到会开战。”

当日清羽循循善诱的感叹着,瀛渊国依仗着峡谷关的绝壁天险高枕无忧。他自作聪明的吹嘘说:未必!继而说出峡谷关的山脚藏着能容人通过的山洞,若是派小队从山洞进入,里应外合,峡谷关可破……

爱装逼一直是温嵩的硬伤,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么机密的事上犯糊涂。偏偏那个山洞的存在,连自诩游遍山川江河的姜云霁都不知道。

“现在没人追究你的责任,你现在要做的是画出山洞的位置,我来想办法挽回。”姜云霁将他拖到桌边,怕他手不稳连笔都没给,直接用他的手在墨里沾了一下,“想清楚,按上去。”

温嵩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到底没闯过这么大的祸,即便有姜云霁在旁边打气,还是哆哆嗦嗦好半天才在让三魂七魄归位。

又仔细的在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最终确定了山洞的位置,“就是这里。我当时只是随口告诉他有个山洞,他到底不是峡谷关附近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吧?!”

他们当然都希望拓跋臻找不到,甚至希望他早已经忘记这件事。但从他有心试探温嵩开始,一切就不能再以从前的标准来判断了。

姜云霁当机立断,“你们都先回去,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我立刻进宫一趟。”

“你怎么跟皇上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温嵩虽然成事不足,但到底还是个情真意切的朋友,只是在这件事上犯了无心的糊涂,素月不想看着他死。

“放心,我会跟皇兄说是我多年前游历时发现的。你们也切记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姜云霁先给了素月一个安心的眼神,方才将严厉的目光落在温嵩身上,“管好你的嘴,这事儿连你爹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你那几个居心叵测的兄弟。”

有人愿意帮自己背锅,温嵩自然感激涕零,“放心、放心,我从此以后自当少言慎行,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侯门贵胄的家中孩子多,是非自然也多,但是能承袭爵位的往往只有一个。温嵩的处境并不比姜云霁好多少,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只当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可最终还是会碍着别人的眼睛。

“二弟这是去哪儿了呀?一大早就行­色­匆匆的。”

温嵩一进门就和正准备出门的卢敏仪撞了个正着,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嘴角却挂着如常的懒散笑意,“大嫂还不知道我么?不是在花红柳绿之所,就是在寻找花红柳绿的路上。”

“是吗?”卢敏仪­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想不到堂堂的恒亲王府在你口中,竟然只是花红柳绿之所。”

“怎么大嫂是觉得恒亲王府的花不够红,柳不够绿吗?”温嵩的笑意在嘴角转成一抹厉­色­,“恒亲王虽然宽容仁爱,可到底是皇上的亲弟弟。我奉劝嫂嫂一句,以后这种听墙根的事情还是少­干­些,传出去有辱我们温家的门楣!”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卢敏仪的笑容依旧如面具一般挂在脸上,“我就看你能横到几时。”

昂首阔步的回到房间里,温嵩才像个抽了骨血的皮囊软塌塌的瘫到床上。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没办。

“宣彧,宣彧……”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少,有何吩咐?”侯府的伙食原本就好,再加上温嵩的小灶,宣彧整个人比来的时候高了、也壮了。

“你到府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府里的人,你可都摸清楚了?”

“当然!例如后厨的……”

宣彧很有信心的要跟温嵩介绍一番,可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他摆摆手打断,“这些­鸡­毛蒜皮的我都不想听,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这府里,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

宣彧的自信僵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叹了口气,“二少,这府中哪有什么固定的朋友和敌人,有的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对立和联盟。”

“那好,我问你,若我想承袭我父亲的爵位,我应该与谁结盟?与谁对立?”

“二少,你怎么忽然问我这样的问题?”他来势汹汹,宣彧难免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入府除了跟着温嵩学习认人识人,更要学会如何辨识危机,保全自己。

“我是主,你是仆,现在是我问你答。回答我,立刻!”温嵩的表情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仿佛宣彧要是答不出来,片刻就会被逐出府门。

自入府以来,他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宣彧深吸了一口凉气,“我以为,二少现在无须跟任何人对立,也无须跟任何人结盟。二少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这么多年,温嵩一直在这么做,并且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是就在刚才,就在他进门撞见卢敏仪的时候,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能完全消除他们的戒心。

“那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自己做到透明?难道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吗?”

他们知道他去恒亲王府,自然也该知道他见过素月。若然被他们知道自己曾一时不查被­奸­人蒙蔽,他不带会失去父亲的宠爱,可能还会连累整个温家……

宣彧想了想,“如果你不管怎么都没办法把自己变得透明,那你就只能让他们把目光集中在别的地方。”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一十九章 惊变

姜云霁这一进宫就是一整天,素月从午后直等到傍晚方才见到人。

“怎么这么久?可是皇上在与你商量对策?”

姜云霁点点头,却没有半点与她透露的意思,“我很累,想休息了。我先让烈风送你回去,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呃?”素月的眉心一蹙,商量一整天还没商量出任何结果吗?不可能啊!

但见他的笑容你全是倦怠,她只能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那好,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明日,你也别再来了。”姜云霁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背影,“有消息我会让烈风来通知你,大婚之前我们不宜见面,这是规矩。”

“姑娘,你别生气,公子这也是为你们好。”烈风将素月送上马车,“入乡随俗,你可千万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是风俗又如何?是风俗也不用这么疏离冷漠吧?他们是成亲啊,难道非要装作陌生人吗?

因为这话先前温嵩也说过,所以素月虽然心中不快却并没有多想,“好,我知道了。云霁的身体虽然看着已经康复,但他的体质弱于常人,凡事还请你多多照顾。”

这个素月不说烈风也一直在做,不但做得很好,还会一直做下去。

帘子落下的最后一刻,素月依然回眸凝视着恒亲王府的门楣,仿佛是要穿过层层的檐牙高啄看进姜云霁的心里……

这一别便是三日,素月没见着姜云霁,也没等来前方战事的消息,等来的只有温西侯家的闲话。

这边闲话刚进门,那边温嵩就踩着一阵风似的冲进素月的房间,“月儿,你弟弟简直是个奇才。”

素月料到这件事跟温嵩有关,但没料到跟宣彧还有关系,“说来听听。”

那日温嵩回府被卢敏仪夹枪带棍的话提醒之后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再加上现在的局势已经开始对素月不利,他决定检查宣彧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所以问他有什么办法能克敌制胜?

宣彧的办法是既然无法隐藏自己,便让旁人的目光无法注意到自己。

经过他在府上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温大少虽然嘴上说着心中只有夫人,却暗自在外面养着几房小妾,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一方竟然是卢敏仪的死对头。

宣彧只是略施小计便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撞了个正着,卢敏仪原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当街就给小妾一顿暴打。温大少本来只是想拉架,却不知怎地把卢敏仪给推倒在地上,那场面简直­鸡­飞狗跳。

“这样一来不但让他们颜面扫地,还破了他们两口子的联合阵线,你说宣彧是不是个天才?”温嵩现在对素月及素月身边的人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因为你太笨。”素月的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心里却说不出是喜是悲。

她高兴宣彧的进步,却又悲哀这不是他小小年纪应该承受的东西。她多希望他能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在这个年纪还少不更事,除了读书学习便是承欢父母膝下。

“是是是,是我笨,要不是我笨,能显得出你们的聪明吗?”温嵩吊儿郎当的往椅子上一躺,“要不是我笨,我就该自己去告诉皇上,说那个山洞是我游历时无意间发现的。这样皇上也能封我给骠骑大将军玩玩,省得整天在家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凭你,你想得美!”素月只顾着怼他,怼完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是说,皇上封了云霁做骠骑大将军,而且已经离开长宁了?”

“你、你还不知道?”看她脸上那副震惊的表情,温嵩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张嘴撕烂,“我、我府里还有事儿,我、我先走了。”

他想脚底板抹油开溜,素月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你还知道什么?不说完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大门都没去掩上,可温嵩的双腿就是如灌铅一样一步都走不了了。他怕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开始怂,怂到现在已经是病,治不好的病。

这几天素月都听话的没有去找姜云霁,甚至没有刻意去打听过外面的半分消息。她以为他们大婚在即,两个人之间应该恢复到从前的默契和信任。

即便是终日在房间里如坐针毡,她也控制住了去见他的冲动。

然而他说走就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个暗示都没有。

“月儿,你别生气了。行军打仗本来就是机密,而且这件事又关乎到你和你的族人,云霁兄不告诉你,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再说,也未必就是他自己要去,有时候也是皇命难违啊!”

素月当然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担心这回事是说不想就可以的吗?最重要是他们说好要坦诚相待啊!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现下回想起那一日他的表情,他分明就是已经决定出征,所以态度才会那么冷淡。什么狗屁的风俗规矩,不过都是拒人千里的幌子!

“来人,备车,我要进宫。”

他的身体羸弱,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兵荒马乱。

“月儿,月儿,你别冲动!你、你要不先去王府看看,看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或者信?”

素月回头看了温嵩一眼,“你不会是跟他商量好的吧?”

“天地良心,我可不敢骗你啊!”温嵩的表情比苦瓜还苦,“云霁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即便是悄悄的走,也不会完全没交代的。再说,你现在先过府去看看,他要是真没交代,你再进宫也不迟,是不是?”

他说得不错,姜云霁的­性­格仔细,而且步步算计。

不管他是不是跟温嵩商量好的,过府一趟再决定要不要进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皇上在宫里有许多大事要处理,不会随便的去哪儿,早一刻和晚一刻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章 归来

夜里,姜云霁做了个梦,梦见素月正在官道上打马疾驰,星夜兼程的想要追上自己。

他骤然坐了起来,把守在一旁的烈风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做了个梦。”姜云霁活动了一下身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亥时入眠,现在才刚刚子时。”烈风给他倒了一杯水,“大概是这几天赶路太辛苦,你才会在梦中惊厥。你安心睡,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

“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自己去睡会儿吧!”姜云霁顿了顿,“另外也别等辰时了,我们卯时就出发吧!”

“这么早?”烈风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公子,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卯时天还没亮呢!”

“那就卯时二刻吧!”

姜云霁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再耽搁,算着日子素月应该已经发现自己的不辞而别。事关拓跋臻,他不想将她卷进来,让她左右为难。他希望能早点赶到峡谷关,解决掉那个麻烦。

烈风虽然担心着姜云霁的身体,但看他眼神坚决又不能强硬的要求他怎样,只好点点头,“那,你快休息吧!属下这就去安排。”

姜云霁嘴上应着,却在烈风走后又失神了好一会儿。不知道素月这会儿,有没有在大发雷霆呢?

临窗而立,望着天边那轮清辉冷月,素月打了个喷嚏。

宣彧娘赶紧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夜里凉,别老站着,快去睡吧!”

素月带着凉意的指尖紧握住宣彧娘的手,“阿娘,你说我欠他的是不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姜云霁果然在府上给她留了一封信,信中相信的阐明他不辞而别的原因,并且嘱咐她好好的留在长宁,他凯旋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虽然是不辞而别,但心里的内容也算坦诚相待,且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殷切的关怀。

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在以她为出发点,如此的深情厚谊,让素月觉得难以背负。

“也许不是你欠他的,兴许是他上辈子欠你的。他自今日起不再负你,你便也不再负他便是。”

“我从未负过他。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辜负过他。是他高兴的时候便绞尽脑汁的将她留在身边,他不高兴的时候便挖空心思赶她走。她欠他,是因为他给族人的庇护,是因为他愿意冲锋陷阵为族人一战,而这些,拓跋臻都做不到。

他舍不得他的王位,舍不得他的荣华富贵,舍不得那一场深宫中的虚假父爱……

那一场萌生于儿时的青梅竹马,终究是将在这天下大乱之际,烟消云散了。

这一次,素月选择了听姜云霁的话,她没有去追。她在府邸里安安静静的等,学女红、学诗书,即便是度日如年,她也控制住了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等到姜云霁从峡谷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离他们的婚期不足一月。

“管家已经在着手安排,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姜云霁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一来因为久别重逢,二来因为素月没有来追他。

“我知道,有你安排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为我的族人所做的一切。”

她的眼底藏着落寞,即便已经用微笑掩饰过,姜云霁还是看得真切,“我们不能控制别人的选择,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无愧于心。”

前方的战事焦灼,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拓跋臻,她虽然已经同意和自己成亲,可心里总还有一份遗憾。她不来追自己,除了那封信,还有就是她不愿意在战场上面对他吧……

“我知道,所以更要谢谢你。”素月的笑容变得有些讪讪。她那些小心潜藏的心事身边的人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倒不过是片刻的相处就被他看了个真切,“你车马劳顿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

“也好,你也安安心,凡事有我,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姜云霁是真的累了。回来先进宫去见过皇上,又到这里来见素月,见她安好,数月来挤压的疲惫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在你这里歇会儿,行吗?”他忽然不想走,一步也不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任­性­的孩子,脸上除了未脱的稚气还有一天天的可怜。不狡黠,也不聪颖,更没有那么多揣摩人心的算计,这样的姜云霁才是真实的吧!

“好,我让娘给你收拾一间客房。”素月置的这处宅子价格便宜、地方僻静,唯一的好处就是房间很多。

得到应允,姜云霁的脸上离开笑开一朵花。也不等素月反驳,他就往她的软榻上一躺,“不用,我就在这儿睡。”

“那怎么行呢?榻上哪儿有床上舒服。”素月嗔他一眼,拽着他的衣袖要将他拽起来,“我让采蓝采绿去打水,你先洗个澡。等你洗完澡,床也……啊!”

素月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一声惊呼。等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姜云霁拉到榻上,半压在身下,“你、你想­干­什么?”

看着她紧张得全身僵硬的样子,姜云霁如恶作剧得逞般的笑起来,“你不是让我睡床么?只好勉为其难让你睡榻了呗!”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发自内心的笑容最好看。素月看得有些痴了,“讨厌!”

她想表达自己的嗔怪,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两个字听来是多撩人。

明明是嫌恶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便像是裹了蜜糖,甜到姜云霁的心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像现在这么讨厌我。”

他说着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如同天上的月亮。

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情愫正在两个人之间流转,素月的脸颊腾的变得绯红,慌忙推开他,“我、我去找采蓝采绿给你准备洗澡水。”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一章 日常互怼

明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相处,也知道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相处,可她还是不能抑制的心乱如麻。

因为太慌张,她掉了一只鞋都没发现,跑了几步才发现光这一只脚。回头看到鞋就掉在榻边,她还是打消了回去穿鞋的念头,只穿着袜子便跑了出去。

等她叫来采蓝采绿的时候,姜云霁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他太累了!

每一天,他都在对素月的思念中睡去,也在对她的思念中醒来。房间里,软榻上都是她的味道,让他感觉到安心。

拓跋臻再难对付,只要他们在一起,总会有办法。

如果不是眉间布满尘埃,我又怎么知道你的等待?

素月帮姜云霁抚平眉间的褶皱,指尖轻轻的滑过他的脸庞,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看他。

曾经那样讲究的一个人,现在在风尘仆仆之后竟然能够不熟悉就安然入眠,这都是拜自己所赐!

黑了,也瘦了,肤­色­沉淀得整个人越发的稳重。眉宇间平添的几分刚毅,让他看上去再不是以前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可他还是那么好看,一如初见时的惊为天人!那时候心里想的是怜悯,现在更多的是依靠,那种发自内心潜意识里的依靠。

“烈风,你先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情再休息,好吗?”

素月到的时候,烈风刚刚洗漱完换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姑娘不想等公子亲口告诉你吗?”

她一分钟也不想多等,她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焦灼的战况将他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没打听,初衷是想听他亲口说。

但现在,她害怕他不肯说实话。

看素月不说话、也不走,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房间里坐下,烈风就知道自己不说,她便不会离开。

就如素月怀疑的那样,前方的战事十分焦灼。姜云霁虽然聪明、善解人意,但是说到行军打仗他远远逊­色­与拓跋臻。

拓跋臻跟着天一道长的这些年,主修的便是兵法的武功,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行军布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姜云霁能在峡谷关与他相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不易。

“按照皇上计算的行程,我们原本要初几才能回来,休息到你们成亲之后,公子便要再次出征。因为公子太想见你,所以我们一路星夜兼程,才能赶得及回来同你们一起守岁、过年。”

难怪他会倒在榻上就睡着,原来是星夜兼程过于劳累。他曾是那样清雅云逸的翩翩公子,不带半点的风尘与烟火,现在却可以星夜兼程,卧榻而眠,任由鬓边沾满灰尘亦无动于衷……

姜云霁这一觉睡得香甜,等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

素月正在桌前摆弄碗筷,看着他温婉一笑,“热水在屏风后面,你先去梳洗一下,出来应该就能吃饭了。”

以手试过温度,很合适,清澈的水地能看见几个软布缝制的药包,正一点一点的往外透着药气。

“我师姐的秘方,不但能舒经活络消除疲劳,还能强身健体滋润肌肤。”

清灵的声音传来,姜云霁望着屏风外那一抹倩影浅浅一笑。再苦再累,都值了!

听见里面传来的水声,素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面颊滚烫一片。她很努力的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愧疚、没那么敏感,可她却无法面对姜云霁的目光,片刻都难。

她得好好的想个理由,暂时都不要再跟他见面……

晚饭之后,素月一路将姜云霁送到大门外,“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为什么?”

他这么辛苦才赶回来,就是想陪她过年,与她同乐。他恨不得日日都与她腻在一起,她却说不要再见面了!

“不是你们说的么?这里的风俗是成亲之间两个人不见面,我们这样频繁见面会对彼此不太好吗?”

反正都是他们说的,她用这个借口搪塞也算是理由充分吧!

他连她是桑蚕族的圣女都不介意,还会介意这移风易俗么?那时候不过是想偷偷离开免她担心,想不到她却记到现在,是要将那点小别胜新婚的喜悦都抹掉吗?

姜云霁歪着脑袋嗤笑起来,“你这算是报复吗?”

“报复?什么报复?”素月根本没想起这茬,睁着双眼无辜的看着他。

“……”看她表情自然,神­色­坦然,确实又不像是刻意的以牙还牙。姜云霁张了张嘴终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没事,既然你有这样的考量,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素月心里一松的同时有忍不住带着小小的失落,“难道他心里也是不愿意见自己的吗?”

可话是自己说出口的,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府中诸事都有采蓝采绿打理,想到自己也无所事事,素月特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睁开眼便看见桌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姜云霁在小口慢酌的品茶。她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咦,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姜云霁挑眉看她,眼底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戏谑。

“我可不敢,我是怕耽误你正事儿。”喜忧参半,素月快速的从床上爬起来,“你刚从边关回来,难道不是应该多去见见皇上,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吗?”

“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姜云霁无谓的转过身去,继续品他的茶,“打得过也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总之我们不会认输。”

认输就意味着要把素月、要把桑蚕族交出去,这样的事情姜云霁绝对不会做。

感动之余素月又添了几分内疚,“现在是年节下,他们应该也不会贸然来犯吧?”

这个时候,正常人都思念着故土、亲人,应该是无心开战。

“天陵传来消息,拓跋邯郸招拓跋弘业回王都过年,拓跋臻肯定会赶回去。两方主帅不在,这场仗应该暂时打不起来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二章 看脸

当年拓跋弘业离开天陵的时候,素月以为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王都,想不到事情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起了变化。

“拓跋臻他怎么肯?”

他们当年已经势成水火,照理他不应该同意。

“他在天陵根基未稳,一直就在外面东奔西跑。现下又出征在外,有些事情是顾及不过来的。”姜云霁顿了顿,“还有一个消息是说,武如烟可能有孕了。”

“这个消息,可靠吗?”素月的眉头皱到一起。

“是我的探子传回来的。”

这是一种委婉的肯定,姜云霁的探子,从来就不会错。

“果然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好多时候并不是我们努力就可以。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心中对拓跋臻还有爱意,只是单纯的觉得可惜。到底那个王储之位,是他们一起用心用力争回来的。

“若你想帮他,我可以让潜伏在昊玥国的人动手,不用他们回到天陵就能把这件事解决掉。”他不是想帮拓跋臻,只是不愿见她这样愁眉深锁。

“我为什么想帮他?”素月的声音提高了一度,转过头奇怪的看他一眼,“我现在巴不得昊玥越乱越好,这样他们便无暇顾及我们。到时候我们一举打过去,拿回故土,一统天下,岂不快哉!”

纵使她曾深爱过拓跋臻,但从他亲自领兵开战的那一刻,前尘往事尽数烟消云散了。

“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吗?”素月想起,他们昨日刚刚说过暂时不要见面。

“是,也不是。”姜云霁笑起来,脸上居然泛起一丝丝的红晕,“我想见你,每一天都想!”

他知道,如果他只说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事情说完,素月一定会请他离开。他既然来了,就暂时没打算走。

他的脸上只有一丝红晕,素月的脸颊却差点红成猴ρi股,“你、你说话怎么不害臊?!”

“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他从前就是太沉稳、太内敛,总是去顾及别人的想法而忽略了自己。现在他不愿意在这样做,他喜欢素月,他发誓要将她留下身边。真诚的表达自己,是他要学的第一件事。

“你、你这个样子,太不像以前的你了。”这个时候,素月忽然有点怀念他以前那些九转回肠的隐晦话,至少不会让彼此呈现出这种面对面的尴尬。

“你不是不喜欢我以前那个虚伪的样子吗?”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他也记得她说过的话。

“你……”

素月瞪着眼睛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气冲冲的拉开门,“采蓝采绿,我饿了!”

说不过他,她不跟他说了还不行吗?

“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今日不必做饭,我带你出去吃。”看她吃瘪的样子,姜云霁心里只觉得如饮下蜜糖一般的舒爽。

他喜欢这样不加掩饰的素月。

“我不去。”

“你不去你吃什么?”

“开玩笑,说到做饭,这府上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

这回轮到姜云霁吃瘪,他愣了半晌方才找到理由,“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家里没有东西,你总要跟我上街去买吧?”

“你当我傻啊!”素月自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且不说厨房不可能完全没有食材,就算是真没有,后院的地窖呢?忘了告诉我,我娘还在后院里开了一块菜地,虽然不大,但还是够我一口。”

她现在变得越来越聪明,聪明得已经不好掌控了。

姜云霁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觉得他们会拿给你吃么?”

他们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姜云霁,不管是感恩还是畏惧,他们都不敢忤逆姜云霁的决定。

好端端的让气氛变得如此尴尬,素月吸着凉气心怀悔意,“行行行,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关于长得好看这一点,姜云霁从来不否认。

等着素月梳洗打扮一番,两个人来到街上的时间正好是饭点。

素月吮这鼻子,摸着肚子,“还要走多久啊?我饿了。”

西北风夹着一点雪花,吹得她鼻尖通红。姜云霁帮她拢了拢帷帽,“就见面几步,很快了。我们走快点吧!”

素月被姜云霁拉着,低头一顿小跑。几级台阶,厚重的幕帘背后是一股暖烘烘的气息夹杂着充满江湖气的人声扑面而来,竟然是一间下九流的涮­肉­馆。

靓汤鲜­肉­的香气钻进鼻孔里,素月一瞬间就感觉到口水要流出来了。她砸吧着嘴,“这儿这么多人,还有位置吗?”

姜云霁没说话,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拉着他在拥挤的大厅里一阵穿行,终于到了一间小小的雅间。

与其说是雅间,倒不如说是一个临时隔出来的角落。十来尺见方,也就能摆下一张桌子,坐下两个人。不过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已经是极好了。

锅是新的,桌是新的,连地上的蒲团都是新的。素月歪着脑袋看姜云霁,“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今个上午,你睡觉的时候。”昨天在她那儿那一觉睡得甚好,回去又是一夜好眠,他今早起床的时候简直是­精­神百倍。

素月鼓着腮帮子“哦”了一声,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小是小了一点,不过也难违你肯陪我来这种地方,多谢了。”

寒冬腊月吃涮­肉­是最舒服的,不过从前的姜云霁是不吃的。他总觉得每一种食物都应该有它独特的味道,不应该胡乱的混合在一起,荤素不辨、生冷不忌。

“不是陪你,是我自己想吃了。”姜云霁拉着素月坐下,又叫了小二上菜,方才缓缓道,“从前不觉得这东西多美味,反倒觉得吃起来有失身份。上了前线才知道,这已经算是将士们最高级别的伙食了。”

他表情里的怅然素月看不懂,“忆苦思甜?还是你在前线还没吃够?”

对上她戏谑的眼神,姜云霁璨然一笑,“这东西不但好吃,它最大的魅力还在于热闹。吃起来谁也顾不上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畅快!”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三章 依依不舍

素月知道,姜云霁变了。他不仅仅能体察民生疾苦,他还能设身处地的去感受了。

战火的洗礼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的纯粹,更加的接地气。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霁公子,他是姜云霁,有血有­肉­能让人感觉到烟火气息的姜云霁。

两个人脱掉斗篷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大快朵颐的时候,一道军情战报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在通往长宁的官道上。

吃完涮­肉­,两个人又去逛了集市。

明天就是年三十,大街上已经是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人脸上都挂着年节的喜庆,遇到拥挤擦肩掣肘的时候便会互相道一句吉祥话。

这样的喜庆素月是第一次见,正眼珠子乱转的看热闹,冷不防被几个嬉戏的孩子一撞,身子便堪堪的往后一仰。

地上的薄雪早已经被往来的人踩成冰渣,十分的湿滑。眼见着自己要跟地上的泥脚印来个亲密接触,素月急忙闭上眼睛。

一只温暖燥热的大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抓住她,有力的臂弯夹着一道劲风便将她拉了起来,一瞬间将她怀里。

“小心!”姜云霁掀开斗篷将她紧紧护住,下巴就抵在她的头顶上,“摔成个大花脸,明日可就不能进宫吃好吃的了。”

她又不是只会吃好吃的,她还会做很多事情的,好么?!

不过这话素月只是在心里腹诽,她依偎在姜云霁身边,乖乖的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又逛了一阵,买了些小东西方才回家,进门时已然是十指紧扣。

“我就不送你回房间了。”姜云霁将东西交给下人,“明天这个时辰,我来接你。”

“可就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你用过晚饭再回去不也一样么?”他的怀抱温暖而安稳,素月心里涌起几分连她自己都辨不明的不舍。

“你府上的厨子厨艺甚好,我怕一会儿吃太多会走不动路。”

话是玩笑话,但眼里流露的不舍却是密密匝匝的情义,素月的脸又红了。

“那,那你路上小心。”她垂着眼尖看着自己的鞋尖,想留下他,却也怕他真的留下。

看着她的样子,姜云霁的心变得异常柔软,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软发,“我知道了。外头凉,快进屋去吧!”

“你先走,看着你走了我再进去。”素月垂着头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明天见!”

姜云霁也不想走,他不愿意承受素月从身后投来的目光,“那数到三我们一起转身?谁也不许回头?”

素月不答,算是默认。

“一……二……三……”

姜云霁的声音利落的收尾,两个人同时转身。

素月的余光瞟到他的衣袂甩出一个幅度,又快速的甩了回来,急忙回过头去,“你耍赖!”

“你不也是吗?”姜云霁不恼反笑,眼底隐隐透着几分得意,“我,我走,你看着我走,行了吧!”

看着他大笑着转身离去,素月心里又隐隐的有些不快,说不出来也道不明白。像是盼着他果断离开,却又不愿意自己是被留下原地的那一个。

翌日一早,烈风就带着人送来了新制的宫装和首饰,“姑娘,傍晚十分,公子会亲自来接你。”

昨晚素月梦了一宿的姜云霁,有过去的、有现在的、甚至还有将来的,醒来还有些恍惚,“接我,接我去哪儿?”

“今天是除夕,是阖宫欢宴的日子,你自然要陪着公子一起进宫饮宴啊!难道公子没告诉你吗?”

“哦哦,我睡昏头了。”素月一拍脑门,“采蓝采绿,快来好好给我收拾一下。”

她现在是准恒亲王妃,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她得好好的扮上,也给姜云霁长长脸,也断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花花肠子。

宫装是一身轻灵的浅紫­色­,滚着金边的绣纹都是代表着富贵吉祥的图案。首饰从玉镯到发簪,都是上品的冰玉,而且都是极为罕见的春带彩。

“公子对姑娘,那可真真是用心啊!”采蓝给素月带耳坠的时候禁不住赞叹到,“想来这些东西,肯定都来得不易呐!”

“是么?”素月摩挲着手上的玉镯,嘴角噙着一丝平和而温婉的笑意。心定下来,她便愿意将这一切欣然领受了。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公子想给姑娘的一定都是最好的!”采绿亦是一脸艳羡的在一旁帮腔,“只是奴婢有点为公子担心,他现在给你的已经是这样好的东西,等到你们成亲的时候,他又要送给你什么呢?”

素月从不爱慕金银财帛,但是采绿的话也让她隐隐的生出几分期待。

傍晚十分,华盖马车如约而至。素月登上马车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采绿的问题抛给姜云霁。

天寒地冻,姜云霁裹着狐裘大氅靠着车厢壁吃吃的笑,“你觉得会有什么?”

“我问你呢,你问我。”素月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是自己还没过门就开始惦记他的家产一样。

姜云霁没有立刻说话,先招了招手让她坐过去一点,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手捂里,方才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天呐!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从姜云霁口中说出来,素月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烧着她的心,她垂着脑袋试图挣脱却反被抓得更紧。

“皇上都下了旨让你以王妃的身份参加宫宴,你觉得你还逃得掉吗?”

“我们一日没有成亲,就一日不算真的夫妻。”

素月话音落下的瞬间,姜云霁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她正卯足劲儿想挣脱,触不及防一头就撞在车厢壁上,撞出“咚”一声巨响。

烈风下意识的就想冲进去,可手刚触到帘子又觉得哪里不对,只好讪讪的问了一声,“公子、姑娘,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素月一面回答,一面以手按头恶狠狠的瞪姜云霁一眼。

姜云霁却是一脸无辜,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只是遵从你的意愿而已。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四章 阖宫欢宴

既然是阖宫欢宴,自然是张灯结彩一派祥和,每个人脸上的带着笑,张嘴都是吉祥话。

“王叔啊王叔,你也太小心了吧!参加宫宴都要让王婶跟你穿一样颜­色­的衣服,难不成还担心谁不认得王婶,给你抢了去吗?”姜子睿看见姜云霁携着素月而来,立刻便出言打趣。

两个人外面都罩着大氅,方才在车里光线较暗,被他这样一说,素月才仔细看了一眼。不但料子一样,似乎连衣袂上的绣纹都是匹配的。

“衣服是之前做好的,穿成一样只能说明我们心有灵犀。”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尴尬,姜云霁自然的牵住她的手,“我与月儿之间的默契,你不懂。”

默契?可默契了!默契还会让她摔在车厢里,现在脑袋上应该顶着一块红斑吧!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素月不能发难,只能在用藏在宽袖下的手狠狠的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穿成一样的了。”她垂着眼睑,脸上带着三分羞怯,仿佛真的是无心之失。

“所以说,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不管什么话,姜子睿总能找到接茬的地方。他顺势挑眉看了陈子规一眼,“缘分这种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开始,陈子规的目光就一直明里暗里的落在他们身上。此刻被姜子睿这么一点,她立刻扭过头佯装没看见,口中满是咬碎银牙的苦涩。但凡当年她有一点勇气反抗姑母的施压,今日伴在姜云霁身边的人便不会是这个叫素月的妖女。

“怎么?眼睛疼?这就看不下去了?将来人家生儿育女、双宿双栖你可怎么办?”旁人或许看不清她避过灯光的晦暗表情,站在她身边的姜子健却看得真真切切,“你可别忘了,今天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放心,我不会忘,也不敢忘!”现在陈子规不但嘴里苦,连心里也是苦的。

她是堂堂太子妃,居然沦落到要靠利益的交换才能来参加阖宫欢宴,步入此境,她当怪谁?

余光看向携手而行的姜云霁与素月,她的眼底又添了几分恨意。

宴至半酣,素月起身去出恭。她这边刚走出殿门,那边陈子规也站了起来。她从恭房出来的时候,正好与她相遇。

素月向来是散漫惯了,随随便便的行了个礼便要离开,陈子规却挡了她的去路。

“大胆!见了太子妃还行礼?”她未曾开口,她的随侍宫女这一嗓子却是气势十足,仿佛她就是太子妃一样。

素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都是穷苦人家的好儿女,不过是一份差事,何必呢?”

言罢,她便往旁边迈了一步,企图绕过她们离开。谁知陈子规也随着她迈了一步,势要挡住她的去路,“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好歹也是本宫的婢女,何时轮到你这个贱民指手画脚?”

在这样的场合闹出纷乱,委实只能让人看笑话。

素月略一权衡便往后退了一步,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礼,“请西太子妃金安!”

照规矩,陈子规不叫,素月便不能起来。即便知道她是故意刁难,素月还是只能忍耐着蹲到腿麻,“我已经出来很久,西太子妃不怕云霁来寻我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吗?”

“他现在,只怕是没空来寻你了。”终于占了一次上风,陈子规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幅度,“几位皇子正在给他敬酒,他现在可脱不开身。呃,本宫记得他身体好像不太好,估计也饮不了几杯,说不定已经醉了呢!”

想想他醉在殿上一无所知,素月被自己踩在脚下肆意凌虐的画面,陈子规就禁不住笑出声,“好好在这儿呆着,如果本宫出来的时候心情好说定还能放你一马。”

知道素月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听话,陈子规将婢女留在外面,“好好给我看着,她要是跑了就唯你是问!”

她倒是想得周全,可她忘了一件事,素月可不是她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她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江湖游侠。

估摸着她进去的时间差不多,素月望着全神贯注守在一旁的婢女璀然一笑,那婢女便如中了定身咒一般,连惊讶的表情都僵硬得无比清晰。

素月揉着酸麻的腿站了起来,“你方才那么替你的主子着想,你看她出来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却无能无力,素月勾着嘴角潇潇洒洒的回了大殿。

大殿之中,姜云霁果然在被几个皇子围着敬酒,眼神中已经颇有几分迷离之意。

“云霁,你没事吧?”素月挤进去将他扶住,“你身体初愈,不宜多饮,我替你可好?”

这厢姜云霁还未曾答话,那边几位皇子已经叫嚣起来,“这怎么行呢?王婶就算是要护着王叔,是不是也等到大婚之后呢?”

他们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要灌醉姜云霁。

素月正要辩白,忽觉得肩头一重,竟然是姜云霁扳住她的肩膀。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脸颊,在看清她的容颜之后,迷离的眼神中迸发出温热的笑意,“月儿,你回来了……”

那个“了”字没出口,他便一头栽到素月的身上,整张脸正好埋进她的颈窝。

“云霁,云霁,你怎么了?”很明显的不胜酒力,素月还故意问得很大声,再加上她慌乱的表情,将等闲在自己位置上饮酒吃菜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恒亲王怎么了?”

“恒亲王的身子一直羸弱,实在是不宜多饮啊!”

众人的感叹正是素月想要的推波助澜。

她臂上用力将姜云霁扶正,回头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便从那几张脸上一一剜过,“你们可都是好皇子,都是他的好侄子呢!”

“王嫂,王嫂你别生气,我们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们都以为王叔的身体已经恢复,想着新年下大家高兴高兴,还请王嫂见谅。”

若不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都不会与素月敷衍这几句。可殊不知,这几句恰恰是素月要的结果。

言多必失,由来如此!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五章 众矢之的

姜子睿请天一道人治好姜云霁这件事本就是极秘密的,就连恒亲王府内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寥寥的几个人。

“不知几位皇子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知道云霁的身体已经好了呢?”素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是你们得到皇上的示下,还是受了某些人的误导呢?”

姜云清原本正在跟两宫皇后互相敬酒,猛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遂向这边看来,“你们喝酒,还有朕的事儿?”

那一瞬间,素月看到几位皇子脸上浮起的是频临死亡的惨白。

“当然。”她扭过头望着姜云清浅浅一笑,“天下万民皆仰仗皇上,一饮一啄无不是皇上的恩典,岂不是事事都与皇上有关。”

那一声“当然”吓得几位皇子身如筛糠,险些就要跪地求饶。忽听得素月后半句将话锋一转,目光从惊恐到惊愕,瞬间便成了慢慢的感激。

“说得好,说得好!”姜云清听得龙颜大悦。

姜子睿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此时适时的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如此便让我们共同举杯,祝皇上身体康健,福泽万民!祝我瀛渊国千秋万世,天下为尊!”

这样的吉祥话,自然是每个帝王的最爱。众人纷纷举杯,场面上方才一触即发的明争暗斗便如此变成天下太平。

又略坐了一会儿,素月方才扶着姜云霁起身告退。皇上见姜云霁那副萎靡的样子便也没有多做挽留。

待到他们离开的时候,陈子规还没有从恭房回来。想想她站在恭房门口对着僵硬的婢女不知所措,素月就忍不住发笑。

“­干­了什么坏事,笑得这么­奸­诈?”一上马车,姜云霁便从“不胜酒力”中醒过来。

“不是我­干­了坏事,是坏人想­干­坏事被我收拾了。”素月得意的朝着他挑挑眉,“我可不像你,就那几个没权没势还没宠爱的皇子都应付不了。”

他埋头在她颈窝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想回家。”

“你怎知他们灌醉我的目标不是为了针对你呢?”姜云霁丝毫没觉得自己装醉有何不妥,“若不是我给你这个借口,你又怎么能顺利带我脱身呢?”

“但凡我要是没在恭房没空控住陈子规,但凡他们几个的胆子再大一点,但凡姜子睿的话没接的那么好,我们都不可能这么完美的脱身。你就不怕自己有一步算漏了吗?”

姜云霁高深莫测的一笑,“只要皇上的心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就算我的每一步都算漏,他们又能奈我们何?你以为跟着你出去的只有陈子规吗?”

这一点,素月深以为然,“难道不是?”

“跟在陈子规后面的是阿齐。”

寥寥数字,素月完全明白过来,“就算我今日沉不住气冲撞陈子规,阿齐也能为我作证是她刻意刁难,所以到最后我依然会无恙?”

众所周知,阿齐从不撒谎,他的话无人不信。

姜云霁点点头,靠上软卧之际眉宇间已然露出疲态。他虽然是装醉,但那几杯酒足以让他感觉不适,“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姜子健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他这样针对我,莫不是以为除掉我之后,皇上便会收回旨意不再护佑我桑蚕族?”素月先前还以为陈子规所做的只是因痴情而来的嫉妒,想不到背后竟然是西宫的授意。

姜云霁不说话,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也太天真了吧!”素月叹出一声轻嗤,“就他这个拎不清的脑子,怕是抢不过子睿了。”

“如果光靠他自然是不行,但你看今日站在殿上像我敬酒的那些皇子,虽谈不上各个都是他的人,但至少大多数是吧?”

这些皇子虽然无权继承皇位,但是在姜云清、在宗庙朝堂,总还是有些分量。

“姜子睿身上的戾气以前是重了些,但现在有你的辅导,看着好了很多。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重新收得民心。”两个似乎都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素月也只能从对自己更有利的角度出发。

“且看着吧,后招很快就来了。”

姜云霁说完就靠着软卧睡了。等到了王府门口,素月方才叫醒他。

“烈风,我不是让你们先送素月姑娘回去吗?”

“你别怪他,是我让他改道的。”怕他迁怒,素月赶紧解释道,“我看你睡得沉,想让你早一会儿到家便能早一会儿休息。”

“烈风,你现在到底是听谁的话?”可姜云霁根本不听。

鲜少被他这样责问,更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这么错,但烈风不敢顶嘴,只能埋头不吭声。

“你怎么这么凶?”素月也不知道他这是发哪门子的脾气,只能软下声音哄着,“烈风他听得是为你好的话,什么话是对你最好的,他就听什么话!”

“再说他听的是我的话,也不是别人的话,你是不是不想让他听我的话?”姜云霁还是不说话,素月的大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咦,你莫不是吃醋了?你想将烈风据为己有,让他只听你的话,可他听了我的话,你就发脾气了。”

此言一出,姜云霁便不敢再生气了。因为再气就是坐实了素月那莫名其妙的推论。

可他是真生气啊!

他出宫的时候盘算着先去素月家里赖一会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住一宿。

可现在,全被烈风那个呆脑经破坏了!

他虽然嘴上说不是,可步子却依旧带着怒气,烈风又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素月咬咬牙追了上去,“云霁你慢点,我送你进去啊!”

她这么主动,倒是让姜云霁意外惊喜,“好啊!”

可惊喜之外他又忍不住要问一句:问什么?难道她心里想的是在这里待会儿,最好能在这儿混住一宿?

然而素月并没有跟他想到一处,自然也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她半垂着眼睑偷偷的瞄了跟在后面的烈风一眼,那未能出口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在说:我走了怕你打他……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六章 再次出征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她愿意留下来,姜云霁心里便总是高兴的。

“方才在殿上也没见你吃多少东西,我让他们煮点东西做宵夜可好?”

“好啊!”素月一进门就被院子中新添的奇石吸引住目光,“这个是什么时候弄的?”

在寒冬里,那石头不但没有被白雪覆盖,还带着红­色­的石花,看着尤为引人注目。

“好看吗?”姜云霁也凑过去跟她一起欣赏,“再有十几天我们就要成亲,我想着这个季节也没太多花花草草可看,便将这些奇石移来,增添几分喜气。”

“好看,你长得好看,自然说什么都对。”素月调皮的冲着他挤挤眼,便在满院子里乱转。

她才多久没来,院子里就改变了好多地方,而且姜云霁不是一直在出征吗?他是哪儿来的时间和­精­力置办这些东西呢?

等到夜宵端上来,素月仍然没有看够,“你到底在府里藏着多少宝贝?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儿弄来的?也不怕树大招风吗?”

姜云霁笑了笑没有答她,“过来吃东西吧!”

热腾腾的酒酿圆子里加了一个荷包蛋,汤面上撒着金灿灿的桂花糖,香气扑鼻,一看就很有食欲。

然而素月只看了一眼,便将碗推到姜云霁面前,“我忽然不想吃了,都给你吧!”

她又去研究房间里那些新添置之物,好像她的好奇心已经大过食欲。

若是在事儿发生在旁人身上或许还有理解,但发生在素月身上那便是反常。众所周知,她是个吃货,资深的吃货!

不过姜云霁没有立刻拆穿,而是让厨房重新送来糕点和热茶。

“想不想多点时间把这些看够?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素月的手上正捧着一尊­鸡­血石的假山把玩,冷不防从后腰上探过来一双长臂,只一霎她便整个人落进姜云霁的怀里。

“那怎么行!”她现在已经没那么抗拒这种亲昵,但是留下来还是不在计划之内,“我们见面已经是不对,还留宿在一个宅子里,那当初我置办那个宅子的心意不是白费了?”

“那你就不怕你走了之后,我找烈风的麻烦吗?”姜云霁看透她的心思,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你威胁我?”素月将­鸡­血石重重的放回博古架上,气呼呼的掰开他的手,“我肯留下来陪你呆会儿已经是给你面子,你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走。”

烈风她是担心的,但她心里的害怕也不容忽视。不管她和姜云霁如何看上去如胶似膝,对于那些事还是心存惧意。

她作势要走,姜云霁急忙将她拉住,“好好好,我不威胁你,就呆会儿,再陪我呆会儿,好吗?”

想跟她在一起,多一会儿也好。

“这还差不多。”素月假意不快的嗔他一眼,心里却有一种被捧在掌心的甜蜜,“喏,赏你一块点心。”

姜云霁一愣,继而笑起来,还半真半假的行了个礼,“那小王多谢姑娘赏赐!”

笑意在素月的脸上扩散,也在姜云霁的心里种下一颗定心丸,“那时辰也不早了,我让烈风送你回去吧!天气寒冷,回去早点休息。”

“好啊!”难得他这样爽快,素月赶紧捡了两块糕点在手中,“那你也别送,我自己出去就行。早点休息!”

看着她脱兔一样的背影,姜云霁无奈的摇摇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她依旧是那个难以掌控的­精­灵。

临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又瞟到那还没来记得收拾的酒酿圆子残羹,黄橙橙的桂花糖被搅散在水中变得星星点点。素月的心情就在那一瞬间变得让屋外的天气,寒冷而沉郁。

她从前经常跟清羽一起去偷苏岑师兄的桂花糖,每次吃得最多的是她,最后挨罚最多的却是清羽。

一来苏岑师兄说清羽为长,不能管束好自己的师妹应当负主要责任;二来便是清羽自己愿意为她领这个惩罚。

那时候他们都对她很好,那时候他们的日子多简单啊……

有时候素月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打碎师父的那个花瓶,她是不是就能晚点下山?那样拓跋臻就会错过那场改变命运的圣山大典,待到拓跋弘业坐上王储之位,他便永远只是她的清羽师兄……

随着一封急报送进宫中,姜云霁也被皇上宣进了宫。

素月晌午没见到一直找乱七八糟的理由过来见面的姜云霁,心里便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穿戴整齐准备亲自去恒亲王府一趟,便见烈风急匆匆的跑进来,“姑娘,大事不妙,公子又要出征了。”

离他们成亲的日子已经不足半月,若是姜云霁这个时候离开,势必会影响他们的婚期。

“怎么回事?什么叫又要出征?”几乎是一瞬间,素月便暴怒起来,“新年下出什么征?皇上疯了吗?”

妄议天子本就是死罪,烈风怕她说出更刻薄的话来,赶紧捂住她的嘴,“不是皇上疯了,是拓跋臻疯了。”

“他好端端的不回去过年,也不回去跟拓跋弘业争王储之位,在战场上跟我们较什么劲儿!好在公子从峡谷关回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真要叫他钻了这个空子。”

素月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惊、有怕、还有绝望之后的恨意!

回想起他们一起在渔村和族人生活的场面,她便觉得那像是一个笑话。曾经亲密得好像一家人的日子,转眼便是不死不休的决战。

“公子什么时候启程?”片刻的纷乱之后,她恢复了冷静。

“明日一早。”

“那么你过来通知我的目的何在?”上次姜云霁不辞而别,这次他肯定不会只是想告诉自己一声那么简单。

“公子说如果你愿意跟他一起出征,便现在进宫去见皇上。不能在长宁成亲,他会再战场上给你一个婚礼。”

她不在乎什么婚礼,她甚至不在意自己最终是不是能成为他的妻,在这一刻,她只想同他并肩站在一起,哪怕是血染疆场、马革裹尸!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七章 撩吾心弦

“你与拓跋臻有数载的同门之谊,你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心无旁骛、绝不手软吗?”

面对姜云清的质问,素月很诚恳的答道,“或许很难,但民女一定能做到。相对整个桑蚕族的命运而言,那点情义有算得了什么。民女不敢手软,也不能手软。”

她眼中迸发出的果敢和坚毅中带着置之死的而后生的决绝,更重要的是姜云请从那份决绝中看到了恨意。虽然很少,但足以燎原!

“好,朕相信你!朕会下旨让军营早作准备,确保你和云霁的婚礼如期举行。待到你们凯旋之日,朕一定会在宫内设宴,再为你们庆贺。”

“民女谢皇上恩典!”

上一次姜云霁的星夜兼程素月未能参与,现在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看到素月带着包袱出现在大门外,姜云霁的眼里结了一层冰雾。他不愿意她跟着自己受苦,却又盼着能日日与她相对。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等着他过去牵起她的手。

“若你后悔,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若是要后悔,便不会随你回长宁、去江北。早在渔村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你,带着族人再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姓埋名。”

她那时候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若是她从头到尾真的对姜云霁死心,不再信任他,那么他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内心深处,她对他,一直保留着一如初心的希冀!

姜云霁的嘴角飞扬起来,双臂一探便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如同要揉进自己的骨血。

这一生,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好一出伉俪情深啊!真是闻着感动,见着流泪呢!”

一声突兀的叹息打破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静谧和谐,正是缓步而来的姜子健,他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跟着目露凶光的陈子规。

姜云霁与素月对视一眼,手臂自然的垂落,从相拥变成十指紧扣。

“不知道西太子驾临,有何指教?”

姜子健打量着他们,心里盘算着如何找到一个最好的借口留下素月?就这样放他们一起出征,那他那些苦心造诣的伎俩要用到谁的身上?

“西太子不必白费心机,是皇上下旨让我随云霁出征,你找什么借口我也不会留下来。”他们都要思索措辞,素月不用,一句话直戳姜子健的心事。

“本宫与你素日里并无往来,有岂有让你留下来之意呢?”分明是事实,姜子健却不愿意承认,“本宫只是想提醒你,你原本根基不稳,总是要多为父母兄弟想想的,是不是?”

“我与云霁成亲在即,我的父母兄弟也算得上皇亲国戚。长宁城在皇上治下,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猜皇上会怎么样呢?”

从族里带出来的几个孩子,唯有宣彧的身份是人所共知,但素月并不怕他。

他们在前线为保家卫国、为开疆扩土而战,皇上比谁都清楚保全她家人、族人的重要­性­。姜子健若是想耍花样,第一个不放过他的便是皇上。

“我奉劝西太子一句,可别拿自己唾手可得的前程和那些不着边际的允诺较劲。山顶的风光虽好,但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看着他的脸变了­色­,素月扭头望着姜云霁一笑,“我们走吧!”

她长大了,没有他的保护,也能­唇­枪舌战击退强敌。姜云霁欣慰的一笑,抬手帮素月紧了紧斗篷,“好。”

因为另一只手一直与素月相扣,所以姜云霁连行礼都免了,只略略的冲着他们点了点头,“西太子保重!太子妃保重!”

从含情脉脉的眼神,到紧扣的双手,再到那­色­彩相宜的穿衣打扮,无一不是在无声的述说着两个人的般配。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般配曾经是属于她的,如果她没有走错这一步……

随着他们的离开,围观的人四散而去,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姜子健一回头就看见陈子规盯着马车的迷离眼神,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贱人!”

陈子规收回眼神,蹭掉嘴角的鲜血,漠然的转过身。从他非要带着自己来趟这趟浑水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巴掌。

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常年习武的人视力和敏感度都会比一般人好,即便马车已经行出去很远,素月还是隔着卫队攒动的人头,将陈子规挨打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姜子健,也太薄情了。大庭广众之下,让陈子规、让陈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姜云霁靠着软卧闭目养神,似乎已经见惯不惊。

人一旦渐行渐远之后,就再没有半点同情心了吗?看到姜云霁这副全然不在意的凉薄样子,素月又觉得他有点残忍,“你真就半点也不替她难过了吗?”

“难过是难过,但已经分不出神来为她用心了。”姜云霁歪着头看向素月,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她的心中依旧比任何人都善良柔软。

“子规从小就生长在漩涡之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她同时又很犹豫,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贪心而不得其法。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便要付出她应要给予的代价,谁也帮不了她。”

“莫说我身边已经有了你,便是从她嫁入西宫之后,我的心里也再没有过她。我偶尔为她做的那些考量,不过是因为感激。感激她坚定了我离开长宁云游的决心,感激在云游的路上我遇到了你……”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啰嗦!”素月抬手捂住他的嘴。她只是多嘴问了一句,他却巴巴的解释个没完。说着说着还说上情话,这要再说下去她可怎么接话?气氛还不尴尬死么?

姜云霁笑嘻嘻的把她的手握着,轻轻的落下一吻,“纤纤十指,撩吾心弦。”

说说情话也就罢了,怎么还动上手?

素月红着脸将手飞快的抽了出来,“姜云霁,你耍流氓!”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八章 避其锋芒

明明手背上什么都没有,可等着傍晚到了驿站安顿,素月还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仿佛那落下的不是姜云霁的嘴­唇­,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从此她的手上都带着他的标记。

一路无话,他们在保证休息的基础上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峡谷关。沿途所见皆是三五成群流亡百姓的时候,姜云霁就知道情况不妙,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糟糕。

他离开的数日里,拓跋臻共发动大大小小的进攻八次,虽然每一次他们都成功将其击退,带付出的代价甚为惨重。现在的峡谷关内耗严重,短兵少粮,倘若拓跋臻再在这个时候发动一次倾巢而出的进攻,恐他们只能弃关而退。

“王爷,不如我们退后三十里等待援军吧?”

姜云霁带来了粮草可解燃眉之急,可却没有足够的战士来填补岌岌可危的关门。

从战事爆发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卯足了劲儿在抗争。拓跋臻自玄门关出,他们也自峡谷关出,两关之间的荒原地带已经进行过无数场阻击战。但现在,拓跋臻已经将兵线推到峡谷关的关门外了。

素月听着姜云霁与他们做军情分析,眼睛死死的盯着沙盘找对应的地点。忽然,她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

纷乱的场面因为她清冽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姜云霁回头看着她,“你能有什么办法?”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恒亲王妃,随着王爷一起出征,但此刻她还是做男装打扮。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你可还记得那个山洞?”计划还未出口,素月已经忍不住促狭的笑起来,“他现在在离我们这么近的距离,若是我们暗中偷袭一次,成功与否都能将他们逼退一二十里吧?”

“这个主意听上去倒是不错,但是那个山洞我们已经炸塌堵死了呀!”

那时候担心被拓跋臻由此偷袭,他们可是用足了材料,确保万无一失。

“这样啊……”素月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她又鲜活起来,“若是我们不开城门,可还能坚持个三五日?”

“难。”老将军奉命镇守峡谷关多年,想到此关隘随时会被敌人的大军攻破,脸­色­便呈现出灰败,“城墙多处破碎,此时又是天寒地冻,还有人手匮乏,都使我们没办法快速的修复。想要守住,真的是太难了。所以以老臣之见,我们还是退一退,避其锋芒,再从长计议。”

“修复城墙不难,难的是你们还有没有信心僵持这三五日。”素月将目光投向姜云霁,这个时候光有她的计划不行,得有他的支持。

“若是你能修复城墙,莫说三五日,三五十日,我们应该也撑得过去。”姜云霁知道她有实力,但是他不知道她有多少。

“今天正好是两军的休战日是吧?所以明日一早他们势必就会来叫阵,到时候不管他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们只需记住一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一箭一矢都不要放。”

“那岂不是要我们做缩头乌龟?”要么退,要么拼,让他们做缩头乌龟比丢掉­性­命更难。

“如果你的目光只看到明天,那就可以说是当缩头乌龟。但若是你们能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那这便是计谋。”素月轻轻巧巧的一笑,已然胸有成竹,“若是几位将军愿意,只管听我的,三五日之内,我可确保拓跋臻退兵二十里。”

他们不明白这个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自信,但是有姜云霁作保,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现在他才是军中的主帅。

老将军领着素月和姜云霁登上高高的城墙,凛冽的西风穿过峡谷形成了回声,如同死去的将士在战场上的哀嚎。

狂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素月下意识的便裹紧了大氅,心中对拓跋臻的怨憎有多了几分。如此恶劣的天气情况下,普通人连基本的生活都困难,他却偏偏要发动战争。

“姑娘请看,城墙破坏最严重的都集中在这边。”

他们无法修补城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拓跋臻的队伍隔得太近,每次他们一派人修补城墙,他们便会在外面放冷箭。无论箭矢是不是能­射­中,他们都只能将修补城墙的人先撤回来,所以工程一直没有进展。

顺着老将军的手,素月看到紧挨着山壁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正在凝结的冰碴子挂得到处都是,偶尔掉落一根,恐还有伤人的危险。

“姑娘,且不说外有强敌,就算是现在开始心无旁骛的修补,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完工的事情,你确定我们真的能退敌吗?”老将军的意思还是想保存实力,先避其锋芒。

姜云霁虽然相信素月的实力,但见了那残垣断壁也不禁担心,“月儿,这场战没有那么快结束,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

素月没有说话,正巧旁边有两个守卫正在喝热水暖身子,她便讨了一些来。用破茶碗一装,再撒进去两把雪,雪一融化,热气便也没有了。

她反手便将那碗水泼在地上,那水在石墙上刚流出不到三寸便结成了冰,再也不动了。

“若我料得不错,到了夜晚这里的天气会更加寒冷,滴水便可成冰吧?”

老将军对她的举动不甚了解,却还是点点头,“对啊!别说是滴水,便是尿尿都得小心。”

他话已出口方才香气素月乃是女子,“姑娘,老臣……”

“无妨!”素月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不谈儿女私情的时候,她其实对男女并没有什么概念,“那今晚便请将军多派些人来修补城墙吧!”

“啊?”老将军不解,“一来我们没有足够的材料,二来夜里也看不见啊!”

“就是要看不见才好,看见了就不稀奇了。”素月翘着嘴角得意的仰起脸,正对上姜云霁的眼神。他也在笑,眸光中还带着激赏,“具体的细节和­操­作,我天黑之后再教大家,总之明日一定能还你一道完整的防线。”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许偷看

翌日清晨,当昊玥国的前哨探子看到耸立在峡谷关中那道晶莹剔透的城墙是,立刻觉得脚下一软。

“什么?你说他们在一夜之间修好了城墙?”一连数日的开战,饶是拓跋臻也感觉到疲惫。昨日休战,他好不容易睡了个还算踏实的觉,想不到睁眼就听到这样一个坏消息,“我不是让你们轮流守着吗?一旦有人修补便乱箭­射­死吗?”

“是,我们是在轮流在蹲守,但昨夜真是一点响动都没听见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拓跋臻不信,那打破的城墙每一寸都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想要修好不发出一点声音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修好更不可能!

“哎,还是请殿下移驾,亲自去看看吧!”探子也希望是自己花了眼,但那么大一道墙白晃晃的立在那里,他不想看见都不行。

寒冬的初阳甚为薄弱,但就是那些须的光芒亦照得那道冰墙熠熠生辉,刺得拓跋臻眼睛生疼。他不明白,敌人明明一直在自己的压制下显得十分被动,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相处如此绝妙的注意。

“报,据城里的探子传出消息,昨日恒亲王一行已经抵达峡谷关。”

这就对了,若说是姜云霁想出的这个主意,那也还算合情合理。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放着大过年的不回去一家团聚,甚至连拓跋弘业那个居心叵测的人都可以忽略不计,带着将士在这里浴血奋战的目的除了拿下一点战功,要的便是逼得姜云霁无法在那个日子与素月成亲。

“传我的命令,今日犒赏三军,暂不叫阵。”

没人愿意在这大过年里大战,这个命令已经传出,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都说拓跋臻是因为看见敌军蓄势反扑,所以要大家多吃多喝养­精­蓄锐,没人想到他是因为拖延姜云霁的婚事而高兴。

“拓跋臻今日不来叫阵了?你确定都打听清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众人正在大帐中商量下一步应该如何反扑,不由得都是一愣。他一直叫嚣得如此厉害,总不至于看到修好城墙就怕了吧?那这场仗是不是就可以不打了?

“是,据说拓跋臻看到城墙之后不怒反笑,直接下令犒赏三军。此时,他们军营中已经是炊烟袅袅,正烹羊宰牛呢!”

“这也太反常了。莫不是在憋着什么坏?先让我们放松警惕,再来个暗度陈仓?”

一众将领都是被拓跋臻打怕了的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敢放下心中的警惕。素月觉得这样甚好,胜不骄败不馁方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众位不必紧张,既然他们歇得,那说明我们也歇得。除将城墙守卫、巡逻队从三班改成四班加强戒备,其他的人都可以好好歇一歇。现在物资匮乏,我们不能烹牛宰羊,但是好好的睡上一个囫囵觉总是可以的。”

有人不解,但姜云霁没有多做解释,“本王是军中主帅,你们只管安心听令便是。”

素月趴在案头看他安排一切,等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方才问,“他这是何意?为何连我都看不懂了?”

“无所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云霁的指尖在她鼻尖轻轻一点,“难得今日清闲,我带你出去转转。”

当年他们途径峡谷关的时候狼狈又匆忙,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秀美风景。

素月畏寒,下意识的便缩了缩手脚,“现在是隆冬时节,能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算了吧!”

“这不是跟你商量,是命令!”姜云霁一笑,到不是以权压事的威胁,反倒透出几分孩子气的调皮,“将那双麋鹿皮的短靴换上,再把火狐裘的大衣裹一裹,本帅保你今天满载而归。”

素月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要满载而归,她只想在温暖的大帐里睡大觉。

可她也终究只能是想,因为很快姜云霁便将她连拉带扯的推上了马。

照例是姜云霁将她包裹在自己的大氅中,两人一骑,轻装而行。

“咱们就这么出去,安全吗?”

虽然周围是白雪茫茫四顾无人,但难保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或者几个刺客对他们发动突然袭击。到底姜云霁是军中的主帅,他一旦有事,大军失去主心骨,峡谷关必破。

素月缩在他怀里,心里忐忑不已。

“你放心,一切有我。”姜云霁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轻的一蹭,用力的一夹马腹,“好好享受你从此再难有的平静吧!”

虽然他也没想明白拓跋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休战,但是他知道一旦战事再起,那边是血流成河,鱼死网破。

北风呼呼的吹着,细碎的雪花落在肩上,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和一片纯净的白。

当眼前的视野变得越发的开阔,素月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就像是为他们两个人而准备,那么静谧又那么热闹。

静的是山、静的是岭、静的是人心。闹的是树、闹得是木、闹的是动物。

还没冷到藏进洞里的小松鼠正在树上上串下跳的采松果;几只大灰兔正趁着阳光出来刨食雪地里的枯草;时不时的林子里还有几头梅花鹿跑过,惊得树顶堆积的雪扑扑簌簌的落下来。

素月看得呆了,直到姜云霁将嘴­唇­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的问,“喜欢么?”

她方才回过神来,“这里真是太美了!”

她从未见过这种大雪封山的情形,更不知道白雪皑皑之下还有这样鲜活的热闹。她回过头看着姜云霁,眼里闪着如星辰一般耀目的光芒,“好喜欢啊!”

姜云霁笑而不言,牵着她下了马,朝着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寻去。

方才在马背上的时候,素月整个人都缩在姜云霁的大氅里,现下脱离那个怀抱竟然不自觉的怀念起来,“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怎么周围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她不说还好,一张口反倒提醒了姜云霁。他拿出一条丝带小心的蒙住她的眼睛,“不许偷看,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章 红烛帐暖

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身体的感官就变得特别明显。

素月不知道正被姜云霁带去哪里,但是她的掌心一直传来他的炙热,那种能够让她觉得安心的炙热。她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反而整个人都跟着兴奋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蹦出各种各样的画面。

然而纵使她已经幻想过一百次,当姜云霁摘下丝带的时候,她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千里冰封的皑皑白雪中,竟然有一处几尺见方的花田,开着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各­色­的花朵,让人嗔目结舌的还有蝴蝶环绕其中,盎然的生机竟然胜过万千春­色­。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素月把自己快要惊掉的下巴收拢,不可置信的望着姜云霁,“你确定我、我不是眼花吗?”

姜云霁抬手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疼么?”

素月摇摇头,那样子有点蠢,不过很可爱。姜云霁只好加重力道,这回不需要他问,素月已经尖叫起来,“嘶,好疼!”

再回过头去看那片花田,依旧还在。一阵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我能过去看看吗?”她像是个等着父母许可的孩子,怯怯的眼神里透着期待。

她不张牙舞爪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喜欢。当然,她张牙舞爪的时候,也很可爱。这个念头让姜云霁自嘲的笑起来,伸出手与她十指交握,“跟我来。”

随着一步步的靠近,素月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方才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花吸引,完全没留意到这其实是一个山洞的入口。

一股涓涓细流正从山洞里流出,带着袅袅热气融化了周围的冰雪,露出肥沃黝黑的土地。

“从前这块花田的面积更大,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洞里流出来的水也越来越小,能滋润出来的花就越来越少了。”姜云霁的手拂过花朵,表情颇有几分惋惜,“再过上几年,这小小的一方怕也是保不住了。”

“这是大自然造物的钟鸣毓秀,若是上天想要收回去,那一定也有它的道理。”素月虽然也很喜欢这里,但她更明白有些事情并非是人力可为,“至少我得三生之幸见过,已经很满足了。当然,这也是托你的福。”

她轻轻巧巧的想要开解,姜云霁却依然是面带愁容,“你不懂,这将意味着这个冬天会变得漫长,以后的冬天也会变得更漫长。”

瑞雪丰年,但雪下得太大也会变成灾祸。

素月明白姜云霁心里真正担心的是瀛渊国的民生富庶,而非这一方小小的花田,“没关系,等我们拿下昊玥,便能将民生资源重新分配,蛮荒之地便留给上天处置。”

看着她的笑脸,姜云霁眉间的乌云终于渐渐散去。他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玉镯和发簪,小心翼翼的捧到她的面前,“我总想着能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婚,可没想到的确是与众不同了,却连累你跟我一起上了战场。”

“若你愿意,我们也不用再等什么十五十六,我今日就想娶你为妻。”他俯身单膝跪地,神情如出洞的幽泉清澈见底,“以山水为媒,以天地为证,林中万物皆是我们的宾客。子桑素月,你可愿意嫁与我姜云霁为妻?让我竭尽毕生之力护你周全。”

苍茫雪白天地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不再是那背景一般的花田,而是眼前这个缓带轻裘的少年。这样深情绝艳于天地间的男子,她无法拒绝,亦不能再拒绝。

玉镯滑进她的皓腕,发簪Сhā进她的乌发之中,姜云霁紧紧的将素月收拢与怀中。从此她便是他的骨血,就算是到死都不会再分开。

回军营的第一件事,姜云霁便让烈风叫停了关于他们大婚的所有准备。

烈风见两个人都是满面春风、感情甚笃的样子,心中大惑不解,“公子,虽然战事吃紧,但总不能委屈了姑娘啊!”

姜云霁不着痕迹的撩起素月的宽袖给他看了一眼,也仅仅是一眼他就明白过来,“得令,属下这就去办。”

无银不出嫁,无玉不成婚。银制的物品已经在下聘的时候送过很多,这只玉镯或许还不如素月宫宴那一套春带彩的成­色­,但它的前主人是已故皇后姜云霁的母亲。

先皇后将此物交给姜云霁的时候,便告诉他这是留给将来儿媳­妇­的一点念想。无所谓是不是价值连城,重要的是中间的这份情谊,一个母亲对儿子未来最后的期许和祝福。

按理成亲之日,素月便要搬去姜云霁的大帐。

素月想这样安安静静的,不惊动人也很好。毕竟军营之中现有女子,更何况是成亲这样的大事,且不说一般的士兵,就是几个将领朝着闹洞房也会不胜其烦。

可她缩手缩脚的往姜云霁的床上一坐,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明明应该是柔软的卧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凹凸不平,硌得她ρi股生疼。

一看之下竟然是大红喜被下被人洒了一层密密匝匝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等物,“这是什么鬼?”

“外面的礼可以不行,房间里的礼还是要行一行的。”烈风促狭的一笑,冲着姜云霁挤了挤眼睛。

“­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素月感觉到危险,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姜云霁抱着往床榻上一滚,接着她就又听到烈风的声音。

“祝一对新人,早生贵子。”

姜云霁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护着她的臀部,她听见果壳碎裂的声音,但身上竟然只有细微的硌意,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等他们从床榻上起来的时候,烈风已经点燃桌上的龙凤烛,“请二位新人饮合卺酒。”

饮过这杯合卺酒,她便是他的妻,一世不离。

饮过这杯合卺酒,他便是他的夫,一生守护。

薄酒下肚,素月的脸上迅速的泛起娇红,姜云霁的眼里亦含着春意。他的畏惧和恐慌,他对外来的所有不确定,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了。

“红烛帐暖,一刻千金,请二位新人入洞房啰!”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一章 初尝人事

那一夜,拓跋臻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

他在观后的桂花树下练武,师父领来一个瘦小的丫头,她的笑容和记忆中一样怯怯的带着一点甜,但眼底已经没了澄明的倾慕。

他想过去问她为什么?

可无论怎么走,他都无法走不到她身边,一着急便从梦中惊醒过来,险些撞翻了茼蒿放在床边的洗脸水。

“殿下,你怎么了?”茼蒿正在帮他收拾案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惊诧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拓跋臻坐在床沿上回了一会儿神,方才长舒出一口气,“还好,是个梦。”

茼蒿起了好奇心,拿着抹布凑过来,“殿下,什么梦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拓跋臻没说话,径直起身去洗漱。

“切,看把你神秘的。”因着他们是从一无所有中成长起来的交情,茼蒿跟他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尊卑,“不过就是梦见姑娘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经常梦见她啊!”

拓跋臻的眼神一凛,“你怎么知道我梦见她了?难道我刚才叫她的名字了吗?”

在梦里他是一直叫着她的名字,至于在现实里有没有叫出来,他自己不知道。

“没有,是我猜的。能让你这么紧张的,除了姑娘我也想不到别人。”茼蒿将抹布挂到一旁的架子上,“不管怎么样,殿下现在要做的便是打起­精­神来。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你一声令下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拓跋臻始终没想明白那个梦的意思,直到看到在风雪中整齐列队的三军。他可以有女儿私情,但不能枉顾他们的­性­命,“可曾派人叫阵?”

“已经叫过了。”为首的将领回答道,“不过除了城墙上的守卫和巡逻,他们连个像样的将士都没派出来看一眼。”

这是何意?完全不放在眼里吗?

拓跋臻的眉头微微一蹙,“可还是照以前那样什么话都说了?”

将领点点头,“连祖宗八辈都问候过了,就是没人出来。”

“不应该啊!”拓跋臻看了茼蒿一眼,他的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从前被他们一叫阵,对方可都忍不住冒出来接茬。连败几仗之后,他们就得连叫带骂才能把对方逼出来,难不成今日一个个都转了­性­子?

“会不会跟恒亲王到了有关系?”

茼蒿小心的提示给拓跋臻点出了一个好主意,“继续骂,也不要问候他们祖宗八辈了,就问问恒亲王是怎么把他们变成缩头乌龟的。”

将士得令而去,不一会儿峡谷关内的大帐就开了锅。

“王爷,臣请出战,还请王爷成全。”

“王爷,臣也请出战!”

“王爷,臣也以为……”

一个个跪在地上都带着满满的诚意,姜云霁正聚­精­会神的在沙盘里Сhā着小旗子,好一会儿才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王妃的意思已经跟你们解释得很清楚,好好照做就是了。”

“王爷,他们若是骂属下,属下们也就忍了。可他们骂的是你啊,他们说你是缩头乌龟,带着我们都成了缩头乌龟,这种事怎么能忍?”

“就是,就是……”

素月进来给他们送茶水的时候就看见一众人都跪在地上,“哟,这是怎么了?”

今日未曾开战也不会开战,本应该是个气氛轻松的休息日,怎么搞得气氛这么凝重?

“王妃娘娘,你可听见外面的叫骂声?”一个将士问道。

素月点点头,“听到了。”

“那你就说你生不生气?”

“生气如何?不生气如何?”感觉到有套话之嫌,素月便没有立即回答。

“还请王妃娘娘帮我们劝劝王爷,容我等出去与那拓跋狗贼一较高下,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瀛渊国的王爷可不是能随便侮辱的。”他本欲等着素月说生气的时候再顺理成章的说这番话,但素月太聪明没给他机会,他只好实打实的讲出来。

“还请给位将军不要为难我,也不要为难王爷。听着外面的叫骂固然人人生气,但比起军中将士的­性­命来说,孰轻孰重你们心中应该也有所计量。你们舍不得伤王爷的面儿,王爷自然也舍不得你们的命。而他们,喜欢骂就让他们骂去呗。”

“他们要真是能这样在风雪中骂上一天,我到可以送他们一个大写的赞字。不过那些叫阵的将士,明天大概就起不了床了。”想想那画面,素月就不禁莞尔,“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位将军难道不觉得此计甚好吗?”

甚好他们倒是没感觉出来,甚气倒是毋庸置疑的。

“王爷和娘娘的意思便是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开门应战啰?”

“是。”姜云霁坚定的点点头,“几位将军也请下去休息吧!守卫和巡防不能松懈,其他人以逸待劳,好好养­精­蓄锐!”

先前面对拓跋臻的时候,姜云霁心里多少还有些发怵,毕竟他是天一心爱的弟子。传说中天一的文韬武略皆是天下第一,可惜他平生唯一的心愿便是永不入仕,所以一直无人请得动他。能得天一真传的人,可不是他这个四海为家的流浪王爷能比的。

如今有素月在身边,他又得偿所愿与她成亲,他的心里便是在没有惧意和遗憾。

待到将士全退出去,姜云霁方才亲昵的拉着素月坐下,“这么早起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言指昨夜的辛劳,素月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嗔他一眼,“我又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哪有那么多觉可睡?!”

“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懒虫,怎么如今还勤快起来了?”红晕染在白皙的皮肤上,便是熟透的果子,姜云霁忍不住亲了一口。

“我哪有?”素月不服的瞪他一眼,不曾想姜云霁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着的是脉脉温情,心里下意识的一慌,“你,你不是又想来吧?”

初尝人事,无比的疲累。不习惯枕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夜半惊醒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了的……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二章 浑身酸痛

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的要她,姜云霁心里当然是想念那蚀骨的味道。但更知道这是中军大帐,是议事的地方,不容他们胡闹。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的吻了一下,“容我再研究研究地图,你自己出去玩会吧!”

素月松了一口气,几乎是逃也似的从里面跑出来,拍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

惹得过路的烈风紧看了她几眼,“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素月摆摆手,“没事,就是吓着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烈风来了兴致,“你胆子大得跟贼似的,谁还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那自然是抓贼的人呗!”素月自然不会告诉他刚才发生过什么,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翌日,拓跋臻又换了一批人来叫阵,叫来叫去还是那几句话:姜云霁是个缩头乌龟!瀛渊国的人都是缩头乌龟!满朝文武都是缩头乌龟……

但是今日,姜云霁没有让他们再继续休息,而是派了一批人进山伐木和准备石头,准备开战和修补城墙所需要的材料。

素月也拿出一张图纸,着人悄悄的在山壁之上设置投石的机括和布置火药。

“王爷、娘娘,我们这是要反击了吗?”

姜云霁点头的同时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暂时保密,你们几个心里清楚就行了,切不可走漏风声。”

所有人都心心念念的等着姜云霁的一声令下,然而从清晨等到日暮,他们都没等来这道命令。

当然今天的拓跋臻也没有昨天那么好说话,他着人发动过几次强攻,但都因为城墙结冰难以攀爬和上面比以往更多的守卫而失败。不但是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

月上柳梢的时候,素月就跟姜云霁双双蹲在普通士兵的军帐后听墙根。

“这个恒亲王以前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窝囊?”

“就是、就是,听说他以前不畏权贵,是个贤王啊!”

“哎,我听说恒亲王娶亲,还将王妃带来军中,是不是一天就想着那事儿,所以无心开战啊?”

几个士兵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素月心里恨不得冲进帐中撕烂他们的嘴,可最终只能红着脸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一回到帐中,她便蹬掉鞋扑上床,将头埋进被子里再也不肯拿出来。

姜云霁暗戳戳的笑了一会儿,方才清了清嗓子过去安慰她,“别生气,待到明日他们便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了。”

好端端的却成了祸害贤王的妖妃,素月怎么甘心?她不说话,又固执的往被子里拱了拱。

“你这个样子,也不怕把自己憋死,我另立贤妃吗?”她那点小心事,怎么能瞒得过深谙人心的姜云霁?

他的话音一落,她的脑袋唰的从被子里冒了出来,“你敢!”

两个字,气势凌厉而决绝。

“我当然不敢!”姜云霁好脾气的陪着笑,“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别生气了吗?”

他想帮她捋捋那在被子里撺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可越理越乱索­性­便把发簪都摘了下来,由得她如瀑的长发全披散下来。

“你可别忘了,咱们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听这些话吗?”弄完头发,他有帮她理了理衣服,确定无碍方才起身,“我去叫烈风送点热水来给你洗漱,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得早点休息!”

一听早点休息,素月就觉得头皮有点麻,“那你今晚去中军大帐睡。”

“那怎么行?”

他们新婚燕尔就开始分房,叫旁人怎么看?叫外面的冰怎么看?雪怎么看?

姜云霁坚决不同意。

“你放心,我今晚不闹你便是。”权衡之下,他只能做出适当的让步。

“呵呵。”素月冷冷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且听着,你要是说话不算是,别怪我将你打下床!”

姜云霁打不过她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入夜之后,姜云霁果然只是老老实实的抱着她,未曾动他分毫。素月先前还怀着戒备,后面倦意上来,便也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姜云霁已经离开,只有浑身的酸痛提醒着她经历过什么。

“姜云霁,你这个骗子!”素月狠狠的将枕头摔在地上。

温暖如春的中军大帐中,姜云霁忽然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凉,生生的打了个喷嚏。

而此时,在数里之外的拓跋臻也已经起床,整装待发。

“殿下,我们今日还是照例叫阵吗?”

“叫,叫到他们出来为止。即便不出来,他们也撑不了几日了。”他看过天气,这两天有明显升温的迹象,等到雪消云霁,那道城墙便不足为惧了。

因为冰块的包裹和浸润,说不定到融冰的那两日,城墙还会自己塌下来一部分。这场仗原本就不是他想打的,所以他不着急,他会慢慢的玩死姜云霁。

因为连续两日的叫阵无果,所以士兵们也颇有些懒怠。

照例是那些没用的谩骂,姜云霁已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本王已经听得厌烦,相信你们也已经听得厌烦。将你们两日来积压的烦闷和不满都拿出来,上阵杀敌,以证我瀛渊国男儿的血­性­!”

姜云霁一番慷慨激昂的醒军词之后,城门之内各个将士无论官阶皆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在战场上死去,也好过日日躲在城门之内安歇。

恍惚见城墙之上升起一面写着恒字的大旗,又听得战鼓如雷,叫阵的前哨方才回过神来。

“迎敌、迎敌、快迎敌……”

就在他们慌乱喊叫之前,峡谷关的大门早已经悄然大开,成百上千冲杀而出的将士转眼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殿下、殿下不好了。”瀛渊大军倾巢而出,已经斩近前哨,直奔大军而来。

忽然探子来报,拓跋臻手中的书简落了地,“怎么可能?”

他唰得站起来,“快,快带我去看看。”

他不是第一次跟姜云霁交手,一直以来都是敌弱我强。姜云霁只是回了个长宁,怎么像是重新拜了个师父,竟然用起了兵法?

而这行军的方法,还让拓跋臻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三章 围困夹击

行军打仗最要紧的便是军心和气势。

有拓跋臻在,军心便可安定;但是从气势上来说,他们已经落后瀛渊国一大截。

为挽回局势,拓跋臻不得不亲自上到战车之上,挥动着旗子指挥队伍按照更有利的方正前行。

“快看,是殿下,是殿下亲自在为我们挥旗呐!”

“是啊,有殿下陪我们同生共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冲啊!”

有了主心骨,纷乱的将士们终于渐渐找回自己的位置,就在他们正在步步推进准备反扑的时候。峡谷关的城楼上忽然想起金戈之声,姜云霁竟然下令鸣金收兵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声令下,如潮水一般涌出的瀛渊将士顷刻间便入退潮一般不断的后撤。

难道是楼上的人已经看出自己的计划?拓跋臻来不及多想,立刻挥动令旗发出追击的信号。

城墙的一角,素月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师兄,就让你看看我这些年所学的厉害吧!”

随着金戈之声,瀛渊国大军撤退的速度变得不紧不慢,始终控制在他们就快要追上,又似乎是追不上的节奏里。

拓跋臻看得心里狐疑,他们看上去像是在逃跑,可骨子里却分明更像是诱敌。

“糟糕!”拓跋臻忽然大喊一声,一面挥动旗子发出撤退的信号,一面大喊着,“快,鸣金收兵。”

他的信号倒是发出去了。可那些刚才被瀛渊国将士追打着狼狈不堪的将士们心里想的却全是如何反败为胜,戴罪立功。此刻敌人近在咫尺,他们怎么肯撤退?

峡谷关本来地形就狭长,因为都是悬崖峭壁也不适合埋伏,但是素月的机关却不受这些条件的限制。无数的弓弩随着第一个机括的打开而开始运转,漫天的箭矢如同大雨一般落下,顷刻间山谷中就弥漫起一层厚重的血腥气和无数的哀嚎……

拓跋臻的眼圈红了,握着大旗的手上青筋暴起,“快,撤退,撤退!”

他多想去救一救那些将士,因为那都是愿意为国家冲杀在最前线的人,可他不能去救,因为那必然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逆行……

激战之后,峡谷关外尸横遍野。

素月看着拓跋臻刚刚撤出去的数十里平原,神­色­默然。明日,她会再让他退二十里。

“王爷和娘娘真乃神人也!”

这是长久一来的第一场全胜,峡谷关内群情一片激动,人人都对姜云霁和素月赞不绝口。军中将士也是多人提议大家应该饮酒一乐,犒赏三军。

“犒赏是应该犒赏,不过得等到将他们赶回旋门关内,在犒赏不迟。”姜云霁面­色­凛然,“传令下去,今晚戒严,由饮酒作乐者,杀一儆百。”

他们如何一寸寸丢掉的土地,就要一寸寸的拿回来。

姜云霁和几位将军商议完明日的局势回到帐中的时候,已是深夜。素月却还掌着灯靠在床头未眠。

“怎么还不睡?”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看得出她已经倦极了。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躺下,然后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尸横遍野,杀伐果断,制造那些机关的时候她知道会杀人,而且知道会杀很多人。但是真正那副画面在眼前展开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双目生疼,心如刀绞一般的难过。

“行军打仗就是如此,你别太难过。”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姜云霁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抚,“这不是你的错。”

素月的眼睛轻轻一眨,一颗硕大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你说这样的我们,跟裕王又有什么区别?”

“傻瓜,那自然是大大的不同。他是为征战、为欲望而杀人,而我们只是想保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身边那些爱着我们,也被我们爱着的人。”她是如此的善良,即便被迫拿起屠刀,依然怀着对人命的怜悯。姜云霁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前,“睡吧!没事的,不管好坏,一切都有我替你担着。”

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心跳,素月终于渐渐阖上眼睛。

一夜安枕之后,她走出大帐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拓跋臻的大军又连夜往后退了十里。

“你做了什么?逼得他连夜后撤十里?”早饭的时候,素月便将这个疑问抛给姜云霁。

姜云霁淡淡的一笑,并没有隐瞒,“昨日退兵的时候,我悄悄命两队人留在关外的峡谷之中,待到入夜之后换上昊玥国死去将士的衣服去他们的营地装鬼。他们白日里都看见那些人死去的场面却未能施以援手,必然心中有愧。人一旦害怕,就会后退。”

素月的眉心微微一蹙,“但,师……拓跋臻不信鬼神啊!”

“他可以不信鬼神,但他心中不会没有愧疚。”

这一仗损失惨重,他必须要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说到机关术数我不如你,说到兵法奇绝我或许不如你更不如拓跋臻,但论到揣度人心,你不服我不行。”见素月的面­色­从凝重到释然,他的笑容里才算有了两分得意,“我说过,所有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总感觉简单了一点。素月的眼珠子一转,“不止是这样吧?说说,你还做了什么?”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像是找到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姜云霁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我趁着他们混乱的时候,烧了他们的粮草。”

这样寒冷的天气,军需物资是第一位的,难怪拓跋臻会连夜后撤。只要靠近玄门关,他们的物资便很容易得到补给,卷土重来肯定用不了多久。

“如果我们有办法能占领旋门关就好了。这样拓跋臻得不到补给和支援,这样他们两面夹击便可困死他的大军。”

素月知道,峡谷关现在看着还是易守难攻。但因为这些年的太平,城门腐朽,各种防御工事已经经不住几次冲击了。

“未能打败他们,如果能占领玄门关?”听素月这么一提,姜云霁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不过,虽不能围困夹击,但我有办法让他们退回关内。”

或者,回不了旋门关……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四章 做不到啊

素月想知道是什么办法,但姜云霁没有说,只一句:你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半个时辰之后,一封寥寥数字的密信自军营而出,直奔遥远的昊玥国王都天陵。

姜云霁想,素月一定是他的福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战场军功上有所建树,所以在之前面对拓跋臻的进攻时也只是一味坚守而非进攻。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就因为有素月出现在战场之上。她想着如何将拓跋臻击退,他便跟着想如何将拓跋臻击退。她想着如何灭掉昊玥国拿回封地,他便跟着想如何一劳永逸……

而此刻昊玥国的大营中,拓跋臻正在苦苦思索的也是姜云霁的变化,他为何会一改策略变守为攻,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你先吃点东西,否则会熬坏身子的。”从昨夜兵败之后,拓跋臻一直水米未进,而且一直没有休息过。茼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拓跋臻从自己凭着记忆绘出的机括草图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受伤的将士都安排得怎么样了?冬衣粮食可还够?若是缺什么,立刻派人去关内调。”

他似乎完全没听见自己的话,茼蒿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看了,先吃饭。”

他直接将托盘放到拓跋臻的面前,将那张图纸完全遮住,“这场仗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完的,真是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对于他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关怀,拓跋臻根本无动于衷,“我现在不饿,拿走。”

“不饿也要吃。”

“本殿下现在已主帅的身份,命令你拿走。”他刚刚想到一些东西,怕被一打岔就给忘了,所以得赶紧记下来。

然而茼蒿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仗着他们曾经患难的交情和对他关心的出发点,硬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来人。”

拓跋臻大喝一声,立刻便有两个侍卫掀帘而入,“将军有何吩咐?”

“茼蒿身为行军司马,竟敢以下犯上,不听军令,拖出去仗四十军棍,送回旋门关。”

拓跋臻面­色­凛然,茼蒿和两个侍卫俱是一愣。

“­干­什么?是还要本将军再说一遍吗?还是你们想跟他一起受罚?”

直到军棍落在背上,茼蒿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可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于一个下属对主子的关心,一个朋友对朋友的关心,怎么会招致这样一顿责罚呢?

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等他受完刑法被抬回帐中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

天气寒冷,呵气成雾,滴水成冰。

血水浸透了衣服,缓慢的凝成红­色­的冰渣,将皮­肉­和衣服全冻在一起。被帐中的火一烤,才缓缓的化开。

拓跋臻着军医给他撒上止血疗伤的药粉,又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才放命人将他抬上回旋门关的马车。

“安全送到,小心照顾。若他有任何闪失,尔等也不必回来了。”

“是。”两个侍卫小心翼翼的相视一眼,谨慎的回答着。他们不明白自家将军的表情明明是心痛,为什么刚才又要下那个责罚的命令呢?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拓跋臻在心里默默的叹着,“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怕是已经发生了。与其等到兵戎相见的那日,不如让你早早的退场,希望我们都能少点伤心。”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隐藏在山壁之上威力巨大的机括,皆是出自素月之手。普天之下,除了师父,能研究出这么­精­巧的机关,也唯有得师父真传的她。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姜云霁的变化。

只要是个男人,都希望在自己心爱女人面前表现自己,说得好听便是为她而战,说得不好听便是逞威风。姜云霁这个威风,应该逞得她很满意吧!

拓跋臻只要一想,便觉得心痛难忍,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取得有第一场胜利之后,姜云霁并没有乘胜追击将拓跋臻打回旋门关。他下令让部分将士养­精­蓄锐,以逸待劳;部分进山伐木采石,为修补城墙做准备。

原本焦灼的战事自此之后进入一个互相观望的相持阶段。

半个月之后,一封急信从天陵飞往峡谷关,同时姜云霁也收到姜云清的密函。

他要的是天下而非固守城池,所以已经在沱沱河流域集结重兵,让姜云霁做好准备,到时候旱路水路一起发动攻击,打昊玥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一统天下,相信你很快就能回到故土了。”姜云霁将密函递给素月,“明明我们只是反击,可我总有一种侵略的感觉,到底还是做不到如皇上一般的杀伐果断。”

“皇上有着宏伟的志向,要得是天下一统,而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求得不过是自己的富足安乐。”素月看完信的内容边随手丢着了炭炉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我们还是只能战,不能退。”

寒冰城墙开始融化的那一日,姜云霁带着新到的援军发动了对拓跋臻的第一次主动攻击。兵力陡增,装备­精­良,再加上行军布阵的规模是素月按照昊玥国大军的漏洞刻意安排,所以激战不过一个时辰便打得拓跋臻节节败退。

“穷寇莫追!”素月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看着败军之将四散奔逃,看着一群人护着拓跋臻往旋门关退,下令鸣金收兵。

“若是让他成功退守旋门关,你可知我们再想杀他有多难吗?”姜云霁看着满地的尸首,红了眼圈。这是一个报仇的绝佳机会,将拓跋臻斩于荒野之上,可比攻打一座城池简单。

素月自然知道那会变得很难,就如同他们攻打峡谷关久攻不下。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拓跋臻死在这里,即便是为了自己、为了族人,她也做不到。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可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彻骨之痛是如此的清晰……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五章 相公喝茶

雨夹雪落下来的时候,拓跋臻终于带着残部退回到旋门关内,而瀛渊国的大军择选择了就地扎营。

中军大帐中,几个将军面露愠­色­的质问姜云霁为何不乘胜追击?那些目光一如他看向素月时带着的那种不解和失望。

素月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所以亲自烹了热茶给送来,正赶上这一幕。

“是我下令鸣金收兵的,与王爷无关。”

见她打帘而入,满帐的将士俱是一愣。姜云霁的面­色­立刻变得铁青,“胡说八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何资格号令三军?命令是我下的,至于原因本王现在不便向各位解释,稍后时机适当的时候会让你们知道的。”

姜云霁是主帅又是王爷,他说出的话自然比素月的更有说服力,但众将领从大帐离开的时候,依然是心存疑惑。

姜云霁这样一本正经的掩饰自己的错误,素月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我选的。我说过,将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或是做过什么,一切都由我承担。”她将香茶奉上,姜云霁连看都没看便转过身去,“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他失去分寸。”

他为她倾其所有,不惜让双手沾满鲜血,她却在为另一个男人举步不前,怎么能叫他不伤心?

“我知道。”素月捧着香茶随着他转了一个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姜云霁依旧没有接,他绕过她到书案前坐下,“这一定会是最后一次,因为你不会再有机会与他相见。”

“什么意思?”素月皱着眉将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依然没念出个所以然,“你要禁我足?”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将她禁锢在军营之内,她便无法再与拓跋臻相见。

姜云霁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我会派人送你会长宁,你这就回去收拾吧!”

“我不走!”素月“咣”的将茶盏放在书案上,“当初要我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凭什么现在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她竟浑然不觉,姜云霁眼角的余光瞟过那烫红的皮肤,眼角不知觉的抽搐了一下,“来人,传军医。”

“传什么军医,传什么军医?你不会是又想像上次那样给我下药吧?”不管自己怎么叫嚣,他自是稳坐如山岿然不动,素月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比起扮冷装酷,素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一番暴躁的叫嚣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撒娇求饶才是她的杀手锏,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云霁,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出主意,乱下命令了,行吗?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行不行?”

她半蹲在桌边,摇着他的胳臂,巴巴的望着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果然叫姜云霁难以抵抗。

“你身为女子,常在军中也多有不便,还是会长宁去等我的消息吧!”他虽然缓和了语气,但初衷仍旧未改。

素月的目光落在手上那不知道几时烫出来的红斑上,立刻心生一计,“看在我为你烹茶手都烫伤的份上,你饮了我这杯茶好不好?”

她巴巴的端起茶杯,小心的吹了吹,“请相公喝茶。”

虽然她说得极快,但那一声“相公”还是直直的叫进姜云霁的心里。这是第一次,素月以这两个字眼来称呼他。即便是他们在新婚之夜行夫妻之礼时,她也未曾说过这样的话。

姜云霁的心一软,脸上的表情便如春风吹来冰雪带来和煦的春天,“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了,别再伤着自己。”

素月笑眯眯的点着头,直到他饮下那杯茶方才拍着手跳起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不许再赶我走了。”

“噗……”

姜云霁那未及咽下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他拍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才恨恨的看着素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伎俩?都是跟谁学的?”

素月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跟你学的呀!”

姜云霁正欲发怒,忽听得外面通报军医到,只好将问责的话都咽了下去。

“去,先上药。”

这里没有小染,姜云霁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把迷药混进她的吃喝,肯定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

素月下意识的便躲得远远的,“我不!我不想回去,你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

看两个人瞪眼相持,帐内的气氛微妙,军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要不老朽一会儿再来?”

“她手烫伤了,先给她上药。”虽然现在是冬天不至于感染,但素月的皮肤本来白­嫩­,姜云霁不愿上面留下一星半点的伤痕。

咦,怎么他叫军医不是在自己求饶之前吗?难道他之前就看到自己的烫伤了?那为什么自己示弱让他喝茶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呢?

等素月想明白这几个问题,她立刻就放弃了相持,老老实实的把手递给军医上药,“其实、其实不碍事的,一点点的小伤而已。”

“王妃是千金贵体,尤其在王爷心中自是一等重要,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军医讨好的马屁上素月很是受用,她侧头看了姜云霁一眼。他已经在伏案工作,目光专注而充满魅力。

姜云霁看着军医小心翼翼的为她手上的红痕涂上药膏,发现她有转头看过来的意向方才埋下头去假装去看卷宗,然而书案至上只有一个空掉的茶杯,哪有什么卷宗给他看呢?

真是要让她走,姜云霁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舍不得。

他好不容易才哄到她一起来,就因为这一件事便要分开吗?若然她真的能做到对拓跋臻心如止水,杀伐果断,那样她还是那个自己喜欢、想要保护的情深意重的女子吗?

“好哇!你竟然不是在看卷宗!”素月擦完药膏,打发走军医才发现姜云霁的异样,“你可是看着茶杯,便念起我的好,不赶我走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六章 无知无畏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她。

肌肤如雪,青眉如黛,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着,纯净的双瞳如同盛着两泓清泉,带着让人惑心的力量。

看他像是在审视自己,素月立马眨眨眼看是表示诚意,“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而且小的已有退敌良策,还请将军给小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姜云霁伸出手,素月立刻把手递了过去,“算成交吗?啊……”

猝不及防的被姜云霁的胳臂一带就跌进他的怀里,那未问完的话全都化成一声惊呼。

姜云霁笑起来,星星一般灿烂的眼眸中闪过如孩子一般的促狭,“答应我,忘记你们过往的那些情义,记住在这乱世之中,他只是你的仇人。你来,就是为了让新仇旧恨,一笔了结。”

他脸上的笑意褪去,连带着骨子里都往外透着寒气,仿佛只要她只要透露出半点做不到的信息,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遣送会长宁。

素月畏惧着这样的姜云霁,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透露出一丝真实的想法。

她调匀自己的呼吸,嬉皮笑脸的在他的心口上画了一个圈,“我饶了他一命,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不会再有以后了。”

姜云霁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似要用她的体温将自己的心口捂热。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得如同在呢喃,“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可即便是心痛得如同被人撕裂一样,他还是在众将士发难时选择挡在她身前,承担所有的责任,护她周全。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的回拥着他,一滴清泪落在他的衣襟上,转眼便没了踪影。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旋门关内的军营里,茼蒿看着军医替拓跋臻包扎好伤口,立刻叫人将煎好的药送过来,“殿下,先喝药,有什么话都留到明天再说。”

“来不及了。”拓跋臻端起药碗便是一饮而尽,屏退左右之后方才道,“我要你即刻启程赶回天陵,带上我的王储宝印和血衣去面见父王,就说有人阳奉­阴­违,险些将我害死在战场之上。”

“啊?”茼蒿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但他以为眼下最关键的还是保证拓跋臻的安全,“我走了你怎么办?你应当知道,今日若不是因为我在城中,你们根本就进不了门。”

“可我现在进来了,就证明我已经安全了。”白日里的种种危险,拓跋臻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他唯一想感叹的只有一句:造化弄人。

“安全?能有什么安全?你以为今天那些乱箭只是一个巧合?还是你以为真的是守城的将士没有认出你?”茼蒿将药碗重重的往小几上一放,“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当拓跋臻说出将自己的印鉴交给他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已经不再上是主仆之间的关系,而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

“虽然是损兵折将,但至少我手中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拓跋臻想,只要容他恢复两三日,便有办法将关内那些临阵倒戈的人收拾­干­净。

“你以为那些人马都是你的?”茼蒿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昊玥国的第一勇士是巴图鲁,虽然他已经死在圣山大典中,但他历来辅佐的都是弘业殿下;我昊玥国第一将军是武国忠,弘业殿下是他的女婿。”

“你以为自己手中还握着兵符便能掌控一切吗?你的师父没告诉你,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茼蒿字字珠玑,针针见血的戳在拓跋臻的痛处上,“你不但没有足够让他们信服的军功,还在人人都想休战的隆冬年节让他们有家不能回,民心、军心、你现在是一样都没有!”

拓跋臻有些颓然的靠在床头上,“你们真的是这么想吗?”

茼蒿的位置比他站得更低,所以看得更加的清楚。

见他这副样子,茼蒿的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大家跟着你能立下战功也觉得挺高兴,而且你为人仗义也很能体恤将士,多数人觉得你不武将军更好。

“但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刮起一股风,说是你野心勃勃,不顾武将军的反对坚持要与瀛渊国开战。还说你坚持在年节下强攻峡谷关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从瀛渊国抢一个女人。”

他们都明白这个“女人”所指的就是素月。但天地良心,最想跟瀛渊国开战的人是武国忠,最不想开战的才是拓跋臻。

但说到年节下的强攻,一来他是想趁着姜云霁不在发动突然袭击;二来他的确也是因为素月。他不想他们成亲,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用开战来逼姜云霁重回战场。

只可惜千算万算,谁都没想到素月竟然会跟着他一起加入这场战争。

半真半假的谣言最难反驳,所有的话都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拓跋臻看着茼蒿,“你比我更了解关内的情况,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带上你的印鉴回天陵去面见大王,这里我来帮你守着。”茼蒿出身寒微,虽然挂着一个侯爷的名却从来只当自己是个奴才,他比拓跋臻更容易接近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我答应你,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不行,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留你在这里犯险。”这个办法,拓跋臻没办法同意。当初跟拓跋邯郸请旨出征的人是他自己,他没办法也没脸就这么回去见拓跋邯郸。

“那我们都留在这里,直到我们一起打赢这场仗。”茼蒿见过他的文韬武略,所以对他有信心。

“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打赢吗?”拓跋臻微眯起眼睛看他,不愿泄露心底的那一丝慌乱。

“当然。”对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茼蒿,眼中迸发的是无限的仰慕,“你师承名门,又是裕王的嫡亲子孙,一定能打胜仗的。”

拓跋臻多希望自己没有看出那些机括出自素月的巧手,多希望自己还没有参透她已经与姜云霁并肩而立的本质……

原来,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气!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七章 鱼与熊掌

拓跋臻没能走出旋门关便收到战争全面爆发的消息,拓跋弘业带兵,武国忠辅佐,迎战瀛渊国水军,初战告捷。

谁强谁弱似乎是一目了然。

拓跋邯郸在信中直言,王储的位置决定着昊玥国的未来,所以应该赋予更有能力的人。在这场战役中,谁能谨遵先王的遗志为昊玥国赢得战争的胜利,谁便可以继承王位,成为昊玥国的新任大王。

拓跋弘业有父王的宠爱,有武国忠的辅佐,还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民心,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的手中。

而自己呢?

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失掉了民心、军心,还有自己那颗争斗之心。

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不希望看到素月跟姜云霁成亲,依照现在的情形,她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军营之中,怕是已经跟姜云霁行过夫妻之实了。

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拓跋臻沿着旋门关的城墙缓慢的绕行,他的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却浑然不觉冷意,他的脑子太乱,他需要一个地方静一静。

离城墙不远的民宅门口,两个男人正在互相谩骂、大打出手。

拓跋臻不想听,可那些话却随风入耳,字字扎心。

“小红是我的女人,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抢她?”粗布麻衣的男子道。

锦衣华服的男人立刻反驳,“我和小红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若不是家中父母反对,我们早已经成亲。现在我父母已经过世,我要娶她。”

“你当初没勇气娶她,现在父母双亡就念起她的好了?小红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带走她!”

“我有万贯家财,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你既舍不得你的万贯家财,便回去守着你的万贯家财。你口口声声说自幼跟小红一起长大,岂会不知她从不是贪慕虚荣之人?你,根本配不上她!”

……

此情此景,多像是现在的自己和姜云霁啊!拓跋臻在城墙下转了一圈,非但没能让心情轻松,反而愈发的沉重。

那一日,他表面上是为素月挨了师父重重的一鞭,其实心里算计的便是能赶回昊玥国参加圣山大典的时间,

浑然不知的素月满眼都是内疚和心疼,她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向他许下承诺:师兄,以后咱们俩风雨同路!

她说到并且也做到了。

她陪着他逃过刺客的重重包围,陪他闯过圣山的重重机关,陪他避过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他登上王储之位的时候,却狠狠的伤了她的心。

是的,当他为了权力欲望没有诚恳坦然的面对她的时候,他就已经配不上她了。

虽然姜云霁也不够坦然,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心鬼蜮。但至少有一点他做得很好,那边是他从来都不愿意让她伤心、让她委屈,更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不让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拓跋臻在长宁的时候偷偷调查过,那一日姜云霁之所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将素月赶出王府,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自己那副残破的身子成为素月的负担。

所以当得知自己可以痊愈的时候,他便又开始为她筹谋,绞尽脑汁的帮她铺路,帮她安顿族人。他毕生所学的鬼蜮伎俩,仿佛都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殿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看着他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层寒气,茼蒿赶紧拿了大氅给他披上,“出什么事儿了?”

拓跋臻摇摇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暖炉上的热茶。茼蒿会意,立刻给他倒了一杯,“先暖暖身子,慢慢说。”

两杯热茶下去,拓跋臻的眼神才一点点恢复元气,“茼蒿,若是让你在你最心爱的女人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中让你择其一,你会怎么选?”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还不能得到心爱的女人吗?”茼蒿不解。因为了解他们的过往,所以他知道那个人是素月,更知道拓跋臻主动出征也是因为素月。

“对,得不到,只能择其一。”

见他神­色­凝重,茼蒿愣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殿下,既然是最心爱的女人,那便是这世上唯一的无可替代,即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若是那个女人可能已经不属于自己,就算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未必能得到呢?”他不甘心啊!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甘心……

“自古便有言曰: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自我出现在殿下身边,殿下就该知道,我是个务实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去奢望。”此刻的茼蒿和拓跋臻一样,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个灵动如云雀、机敏如小狐的女子。

拓跋臻以为他是在劝自己放弃,然下一刻便又听茼蒿继续道,“但殿下不同,殿下有权有势,论人才样貌都能与姑娘相配。何况,你们还有多年的同门之谊,姑娘对殿下一直一来也是情真意切。”

是的,素月曾经是对他情真意切,可那是建立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桑蚕族人身份的时候;更是建立在她还没有跟姜云霁并肩而立的时候。

他不会忘记那个画面,最后终止那场劣质狗血大戏的是那个叫小红的女人。虽然贫苦的生活让她露出疲态,但她依然护在自己的相公身前,对那个前来求娶的贵公子冷言冷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他今日一无是处,只要他还是我的相公,未曾做过对不起的我的事情,我便与他还是一家人。”

“你若是伤了他,便是伤了我。我不但不会再爱你,我还会恨你,我会日日诅咒你败尽万贯家财,将来一无所有。”

因为她的相公已经是她的全部,若是谁让她失去自己的全部,她便也要叫那个人失去全部……

拓跋臻明白,姜云霁并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凡夫俗子,他的优秀让他拥有睥睨天下的自信和能与素月站在一起的资格……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心有诈

天气一日比一日温暖,白天人的­精­气神变得越来越好,夜里觉也睡得越来越安稳。

是夜,帐外传来奇怪的响动,素月从梦中惊醒,一个挺身从床上跃了起来。披衣出帐,正好与前来汇报的值夜将军撞了个正着。

“出什么事了?”

“回禀王妃,拓跋臻派兵偷袭,敌人已经被末将等全部­射­杀在城墙之上。”

“扩大搜索范围,确保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另外粮仓那边加派人手,千万不可叫他们钻了空子。”姜云霁逼得拓跋臻连夜退兵的巧计,素月依然历历在目。

将军得令而去,素月放折回帐中。

姜云霁亦从梦中醒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眼镜看她,“出什么事儿了?你在跟谁说话?”

“说是有人偷袭,不过已经被全数剿灭,你不必担心。”素月推着他躺下,“夜里凉,明早我们再一起去看。”

一来她办事自己放心,二来也确实是倦极了,姜云霁并没有推脱便握着她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素月单手撑着头,盯着姜云霁安详的睡颜看了一好一会儿。她最近发现他特别的嗜睡,都快赶上她被玉蛹反噬的那段时间,也不知到底是春困,还是别的原因。

大约是入眠的时候带着心事,素月梦见了师父、也梦见了露珠儿、还梦见蔺夫子。他们围在一张床前喋喋不休,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更看不清床上躺着的是什么……

她跟梦境较劲一宿,醒来只觉得全身疲软,懒怠的不想起身。

姜云霁已经洗漱过,­精­神抖擞的趴在床头看她,“小懒猪,还不起来吗?”

素月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留个他一个壮实的背影。

“那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外面看看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姜云霁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起身刚准备走,素月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慢着,等我一起去。”

她倒是要去看看,拓跋臻想耍出什么花样来。

已经有早起的士兵在对着城墙上的“尸体”指指点点,看见姜云霁和素月,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被乱箭­射­死,悬在城墙上的大约有二三十人。只远远的看了一眼,素月就感觉到那些尸体不对劲,但一时有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想近前去查看,去被姜云霁扣住手腕,“小心有诈。”

“不妨事,我去看总比他们去看要好。”

看素月的目光在周围那些根本没看出异样的士兵身上一扫,姜云霁便放开手,“你小心点。”

给他一个安心眼神的同时,素月也摸了摸腰间的灵蛇。她仿佛已经有许久没有跟人动过手,灵蛇都有些渴血了。

然而,预料中的埋伏并没有出现,甚至连素月拖拽那些“尸体”时发出的巨大响动,那些人仿佛也没听见一样。

全部是稻草扎成的人形,外面用黑布包裹着,远远一看就像是穿着夜行衣的偷袭者,尤其还是夜里。

“拓跋臻这是何意?”姜云霁看着地上那堆稻草,眉头浅浅的蹙了起来,“若是军中物资匮乏想骗点箭矢,那他们应该趁着天黑将草人收回去。若是真的想偷袭我们,那为何不放真人下来?真真假假的混合着,偷袭成功的几率应该很大啊!”

这一次,素月也没看明白。但她知道拓跋臻既然这么做了,必定不会毫无意义。

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姜云霁只能招呼众将领进来安排,“将这些草人堆到后面去,夜里加派人手巡逻,一旦发现有人意图偷袭,不管是真人假人都先乱箭钉住再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几天加紧跟峡谷关内的联系,物资补充要及时,千万不能让人断了后援。”

这个时候谁都可以乱,唯独作为主帅的他不可以。众将领得令而去,素月低手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大概皇上也没想到,你是个真正的将才。”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一点点笑意在他脸上透出来,犹如拨开云雾的太阳,“因为你皇上才没这么忌惮我,因为你我才想要做得更好。”

第二天,城墙上照例又出现了很多被钉住的稻草人,素月带人又拖回来一部分,实在是太多便将其余的留在了城墙上。

第三天,城墙上又多出数倍的稻草人,密密麻麻的贴在城墙上,咋一看还像是谁刚刚修补过城墙。

素月的心渐渐慌张起来,“不行,云霁,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总觉得拓跋臻在憋着劲儿使什么大招,她太了解他了。他越是沉得住气按兵不动的时候,便预示着即将有大事发生。

“那你想怎么办?”姜云霁也觉得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他早就想发起进攻,只是担心素月心中难过,才一直忍着没有说。

“我总觉得那些稻草人怪异得很,但现在数量这么大,想要全部搬回来也不太可能。”素月念叨着,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算不算好,我的办法是火攻。”

那些绑着假人的长绳都似模似样的坠到了地上,几时没有到底也应该离地面不远。姜云霁想发动进攻的时候让一小队然带上火油,就近点燃草绳和假人。那一大壁城墙的草人,就是熏也要把城楼上的人熏成腊­肉­。

“那就先这么试试。”素月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发动一次佯攻,一来试探他们的虚实,二来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撤退。”

素月以为,这场仗他们一定会打赢,所以不必急在这一时。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然而姜云霁却没有这么想,难得她肯开口发动进攻,他要的即便是不能拿下城池,也要交拓跋臻损兵折将。若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败仗,武国忠一定会借题发挥,到时候他的王储之位不保,便更没有与自己争夺素月的能力了。

素月依旧是在高高的战场上督战,看见有人用火油点燃城墙的时候,她心中先是一喜,继而便是一紧……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三十九章 负荆请罪

那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打了个转,一瞬间恐惧便如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烈风事先得姜云霁的示下,又担心素月再犯上次一样的错误,所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素月喊了几遍才发现身边的人毫无动静,一回头正好看见烈风在跟他们挤眼睛,顷刻间压抑的恐惧便如同火山爆发。

她一把揪住烈风的衣襟,“如果你不马上让他们鸣金收兵,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哼,见不到明天太阳的那个人是拓跋臻,不是我!”烈风的眼中藏着锋芒,一把将她的手拽开,“你答应过王爷不再心慈手软,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素月没有忘也不敢忘,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要鸣金收兵。

算了,反正也是佯攻,应该来得及吧!

她这样想着,也便没有再与烈风争执,兀自回头继续观望着战事。

“你看看你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初我真不该传话让你跟来战场,你这样如何对得起王爷对你的一片真心?”烈风以为她是心中有鬼才不吭声,心中愈发的为姜云霁愤愤不平起来。

素月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又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姜云霁不是在佯攻,而是真的带人在攻城。难怪他忽然说要亲自带兵攻城,亏他还笑嘻嘻的说着自己的身体不好,也就只能在佯攻的时候装装样子鼓舞士气。

草绳越燃越快,有的已经燃到假人的位置,看着股股黑烟从假人身上冒出来,素月再也忍不住了。她手中的长鞭一扬,勒住那个阵前指挥使的脖子,“你要是再不鸣金收兵,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她可以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见,但是姜云霁她不能不管。她要他活着,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素月虽然是王妃,但到底在军中的声望还是不如随着姜云霁出出入入的烈风,当那个指挥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烈风的时候,素月就知道完了。

“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在阵前取你首级。”她狠狠的剜了烈风一眼,手腕一抖便将长鞭收了回来。她卷起手指在­唇­边打了个呼哨,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如闪电一般从军阵的后方冲了出来。

素月从战车上跳下去的时候,正好就落在云纹的背上。

就像是感觉到主人的急切,不需要素月的扬鞭,云纹已经入离线的箭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姜云霁从草绳的燃烧速度中发现了异样,那些绳子就像是事先用油浸过,燃烧速度是普通草绳的数倍,反而那些应该­干­燥的草人却燃得十分缓慢,应该是­干­湿混合,故意制造浓烟。

姜云霁想明白的时候,也正是草绳从上方被人斩断的时候,失去支撑的假人悉数从墙头落下来,带着呛人的烟味儿。

而就在这时,原本应该紧闭的旋门关大门忽然打开,无数脸上蒙着面巾的士兵冲了出来。他们早料到会有这场烟火,所以早已经掩住了口鼻。

“快,撤退、撤退!”没有战鼓金戈的指挥,在厮杀遍野的战场上,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弱而渺小的。纵使姜云霁觉得自己喊破嗓子,但听见他声音的也仅限他身边那几个护卫的亲兵。

浓烟越来越多,他们的目力所及只能看见几尺之内的人,他们所能交换信息的唯一方式只是口口相传。

“掩住口鼻,边打边退。”

每个人张嘴闭嘴都只剩下这有这一句话,有的人甚至还没有说话便被从身后刺来的刀剑击杀在地。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中时,一骑白影穿破滚滚的浓烟而来,闪着金光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的击开环绕在姜云霁身边的敌人。

“上马!”

素月的脸上蒙着白­色­的丝帕,在目光与她相接的那一刻,姜云霁心中的慌乱奇迹般的安定下来。落在马背上的那一刻,他同时摸出了那支放在身上许久未用的响箭。

白日焰火穿破浓烟在天上绽开,烈风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他们终于听到了鸣金收兵的讯号。

亲兵保护着姜云霁安全的撤了出去,但是仍然不能掩盖他们这一仗败北,伤亡惨重的事实。

烈风赤­祼­着上身跪在帐前请罚的时候,素月正在中军大帐中给姜云霁喂药。他一直在喊撤退,浓烟已经将他的嗓子眼都呛成了黑­色­。军医看过之后不住的摇头,那意思大概是他的嗓子以后都好不了了。

素月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将露珠儿留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药粉,乱七八糟的兑了一碗喂他。他们的日子还那么长,若是不能说话,将来可要怎么表达彼此的心意?

听守卫说烈风跪在外面请罪,她只是冷冷的笑了两声。

姜云霁还昏迷着,她不说话烈风便不能起来。

虽然已经是冬末春初,但料峭的寒风刮在身上就像是冰刀子一般。

直到守卫来报了三次说烈风快要冻晕过去,她才将手中那替姜云霁擦完脸的黑面巾狠狠的掷在水里,“那么多受伤的将士还躺在军医的帐中,他有什么资格晕过去?让他滚去军医的帐中帮忙,若是再办事不利就让他滚去旋门关外领死。”

守卫听得腿软,但烈风却如获新生一般,撑着冻僵发麻的身子颠颠的往军医帐中赶。

熬到姜云霁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他发出那一声嘶哑轻哼的时候,素月刚刚将写好的字条放进锦囊中。

“别说话,好好休息!”怕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异样,素月率先抬手捂住他的嘴,“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了。过去的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在滚滚浓烟中失去他踪影的那一刻,素月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时候她才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但早已经原谅了姜云霁,而且已经将他当成了身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直到你好起来。外面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章 大势已去

其实从上马的时候,姜云霁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异样。他试图跟素月说话,最终发出的只有嘶哑、难以入耳的语调。

他拉开她的手,对着自己的嗓子指了指,又对着自己的心指了指,然后浅浅的笑了。

没有一个字,但是素月却在一瞬间看懂了。

他说:我的嗓子,我知道。没事!

素月满脸都是内疚,“对不起,是我指挥不力,我没有保护好你。”

姜云霁摇摇头,撑着身子来到书案前,“是我不好,是我太冒进了。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在阵前了。”

原来即便是没有声音,他们依然有很多的交流方式,比如手势、比如写字……

过去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从错误中终结经验,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这一场败仗让他们措手不及的,当然他们也从中看清了拓跋臻的计划。他要得就是给他们制造恐惧,让他们主动出击。若是他们今天在撤得慢一点,他们就会全部死在那场浓烟之中。若是指挥的人分不清状况,怕人上前营救的话,冲入浓烟中的人必定会有去无回……

两个人正用笔墨交流得热火朝天,忽然听见外面响起吵杂的铜锣声,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让我去。”素月将姜云霁按在椅子上,“夜里凉,你可不能再冻着了。”

见他没有反抗,素月才披上大氅跑了出去。

起火的是粮仓,熊熊的火光夹杂着滚滚的浓烟,烫红了半片天空。火势之大之迅猛,让他们根本连救都没办法救。

有人在骂昊玥人:这帮孙子真是太恶毒了,白天烧,晚上还烧,这天寒地冻的是要逼死我们吗?

“他们不但想逼死我们,还想灭了我们整个瀛渊国。昊玥国向来是能征好战,当年在裕王统领下的浮尸遍野、饿殍满地你们都忘了吗?拓跋邯郸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不是因为他善良宽仁,而是他想要攻打的不再是那些小小的部族,而是我大瀛渊国。”

“我大瀛渊国的好儿郎们,皇上的好将士们,现在回去穿上你们的甲胄、带上你们的兵器。在天空泛出第一丝鱼肚白的时候,随着我攻入旋门关。他烧了我们的粮草,我们就到旋门关内去吃他们的皇粮。”

素月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众将士立刻迸发出蓬勃的斗志,各个磨刀赫赫恨不得立刻冲杀过去。

“外面的情况如何?”素月一进帐,姜云霁便将写好的字条呈到她面前。

“天亮之前,我会带兵拿下旋门关,你且安心在这儿等着。城门打开之后,我会派人回来接你。”

姜云霁万万没想到,她出去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回来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他拉着她的手,拼命的摇头。白天的­阴­影他还没有过去,因为是奇袭他们损失的人手并不多,但是败军之将的气势是绝对比不上刚刚打过胜仗的敌人。

而且就算是要出征,也应该是他这个中军主将,再不济还有副将军,最不济还有烈风,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女人。

不管姜云霁如何反对,素月都无动于衷。

她绾好发髻,穿上银­色­的甲胄,系上火红的披风,出现在众将士面前的便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在这儿守着你的公子,要是他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你就等着军法处置吧!”素月临走前找来了烈风,让他严加看管姜云霁,将功抵罪。

她将一个锦囊交到姜云霁的手中,“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很多担心,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更不会拿数万将士的命去冒险。这里面有我给你的解释,但是要等到我们出发之后你才能打开。记住了,队伍全数出发之后,你才能打开。”

两双交握的手紧了紧,姜云霁是万千的担忧和不舍,素月则是珍而重之的托付。

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谁也挡不住离别的脚步。素月最后看了烈风一眼,一扭头出了大帐。

姜云霁没有去送,他握着锦囊在书案前坐下,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旋门关内,一场胜仗之后照例是烹羊宰牛,宿醉后的将士们在这个时候睡得正香。

他们白日里重创的是瀛渊国的主帅,夜里守城的侍卫又见着偷袭成功,料想这个时候敌人应该在手忙脚乱的收拾行装,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当金­色­的初阳推开薄雾洒向大地的时候,素月已经带着强攻小队抵达了城门之下。

随着她的一声号令,战鼓如雷鸣般响起,霎时间震碎了旋门关数万将士的美梦。

梦里他们凯旋而归,睁眼檑木已经撞得城门吱嘎作响。

梦里他们赏银封侯,睁眼云梯已经架到城墙之上。

梦里他们衣锦还乡,睁眼投石机已经此起彼伏。

醒来的旋门关守卫开始反击,投石机、弓弩手、刀枪剑戟无所不用其极。

鲜血四处飞溅,惨叫此起彼伏。

素月从怀中掏出一副软银的面具戴在脸上,她不愿见这样的血腥和杀戮,但命运的推手已经让她无处可逃。

面具覆在脸上的那一霎那,她的眼神也像是结了冰,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肃杀的冷意。

“我瀛渊国的好男儿们,拿出你们的血­性­随我一战。”她大喊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带着万夫不当的气势冲上了高高的城墙。

那一席火红的披风在晨曦中犹如旭日东升,成为能够让三军气势大增的旗帜。金­色­的灵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所到之处哀嚎遍野、寸草不生。

就在她登上城墙的那一刻,旋门关的大门也被檑木撞塌,早已经等待多时的将士们立刻如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短兵相接的碰撞上不绝于耳,在素月保护下从云梯登上城墙的将士们很快夺冲破防线将敌人最有优势的拿下箭阵和弓弩位拿下。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成功的占领了城楼,拓跋大军大势已去……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一章 败军之将

昨日的小胜之后,拓跋臻便下令让所有人小心戒备,谨防瀛渊大军的强攻。

然而那些表面上跟着他的将领心里追随的却是武国忠,他们不但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大放阙词的讥笑他,说他吃败仗吃怕了,被姜云霁吓破了胆。

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的杀猪宰羊,一个个的喝得酩酊大醉。

素月带领的大军奇袭而来,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时间。拓跋臻穿戴整齐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好多的士兵连站都站不稳,无需交战已经是丢盔弃甲。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为了保存实力,他不得不忍痛下令撤退。那些昨天还洋洋自得的将领们如同霜打得茄子,耷拉着脑袋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逃亡。

他们弃城而走逃了数十里,直到确定没有追兵,直到看着旋门关变成远处的城池,他们才登上一座绿树覆盖的山头做短暂的调整。

战争开始的时候,拓跋臻率领的是五万大军,抵达沙城的时候他留下了一半的队伍在那里镇守。带过来的人加上收编的城防军大概是三万人,经过这一短时间的拉锯战,再加上今天的惨败,已经折损过半。

“昨夜负责值守的将领是谁?”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拓跋臻便是要将那个人找了出来。

“是末将。”

一个身宽体胖形如铁塔一般的男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的发髻被烟火燎过,焦黄的半散着,一张口还有满嘴的酒气。样子看上去很狼狈,但神情中竟然没有半分的愧疚。

旋门关的守城将军霍庆渡。拓跋臻当然知道是他,当日他被姜云霁逼退之时不肯开城门的是他,昨日把他的命令当耳旁风的也是他。

拓跋臻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山石上,不动声­色­的玩着一段枯草,“你的亲兵可都还在?清理一下,叫出来看看。”

霍庆渡只当他是要清点人手,便将大手一挥,“本将军的亲兵何在?”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从人群中走出大概十四五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精­神萎靡、丢盔弃甲的衰败样,最惨的是其中一个跑掉一只鞋,单脚晃晃悠悠的踩在地上。

那样子看着滑稽,实则让人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

拓跋臻站到石头上,立刻就变成山野之中最高的人,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可知今日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鸦雀无声之后不知是谁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那还不是因为你!”

“你们以为想开战的是我吗?”拓跋臻没有追究是谁在说他的坏话,而是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跟瀛渊国开战是先王的遗命,而手中掌握着这道遗命的恰好是你们马首是瞻的武国忠将军。你们以为,若是没有你们的武将军,大王会听我的片面支持开战吗?”

众所周知,武国忠有着陪先王征战多年,战功赫赫。这些年来但凡昊玥国的边境有寻衅滋事和部族和匪徒,出征的也必定是他,鲜有不是他的时候,带兵的也必定是他的亲信。

“而今昊玥国已经与瀛渊国全面开战,这些年来的和平已经打破。你们的武国忠将军已经带着大军迎战水路,你们在这个时候将我的命令置若罔闻,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昊玥灭国吗?”

这一回,再也无人接话,场面寂静无声。

“霍将军,昨日我是如何向你下达命令、安排巡防的,你可还记得?”

话到这里要是还没听明白,霍庆渡这半辈子便是白活了。

顾不上山石嶙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知错,还请主帅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领兵夺回旋门关,将功折罪。”

拓跋臻没有理他,只是看了他身后的那个亲兵副将一眼,“我记得昨日入帐听令的时候,你是跟他一起的吧?既然他不记得了,那就你来说。”

“锵”的一声,茼蒿手中的剑已经架到那个副将的脖子上,“一字不落的好好说。”

那副将怯怯的看了霍庆渡一眼,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末将,末将不记得了。”

“不记得啊……”

茼蒿故意拉长了尾音,手腕轻轻的一转,锋利的剑身便在那副将的脖子上拉出开一道口子,血珠子顺着伤口一点点的往外冒。

“现在,记得了么?”

心里问候了茼蒿的祖宗八辈,可那个人根本不敢动弹。他怕茼蒿再给他来上一刀,想说但是又不敢说,不敢说又不敢不说,嘴里反复往外蹦的就只有两个字,“末将、末将……”

“可是本帅说的话让你觉得见不得人了?”拓跋臻知道他必然是受过霍庆渡的恩惠,所以讲义气不肯说,“你仔细想想本帅昨日说的话,若是你们未曾将本帅的话当成耳旁风,此刻我们会如此狼狈的站在这里吗?”

“我看你的衣襟上沾着血,是你同袍的吧?你此刻能手脚健全的站在这里,有没有想过他死得可怜?有没有觉得他死得冤枉?”

拓跋臻所说的不过是揣测,但那副将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渍,竟不觉闪出泪花,“岂止是同袍,是我的亲弟弟。”

他宿醉未醒,箭矢落下来的时候,是他的弟弟拖着他逃命。敌人的大刀落下来的时候,亦是弟弟挡在他的身前。热血喷溅在脸上的时候,他的酒也彻底醒了。

弟弟留下的最后遗言是:大哥,你得活着回去,你还有老婆孩子。替我好好照顾咱爹娘……

“我说。”想起弟弟那张稚­嫩­的脸,他终于勇敢的往前迈了一步,“昨日全军大胜,主帅特意召集值夜的将领前去议事,唯一的命令便是不管军中如何庆祝,必须留出三倍的人手巡防值夜,以防瀛渊国大军破釜沉舟似的反扑。”

“但霍将军不但没有听主帅的命令,反而讥笑主帅胆小怕事,不堪重任。更是在夜里见到偷袭成功之后,派人将酒­肉­送上城楼,让将士们放心吃喝……”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二章 夫复何求

事实再清楚不过,即便喝酒吃­肉­的时候他们都很开心,可当拓跋臻下令将霍庆渡吊死在树上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拓跋臻,你这个­阴­险小人,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要是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武将军不会放过你的。”他身宽体健,仗着自己曾经的军威和身形横冲直撞,硬是没有人能近身。

“我不出手你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茼蒿冷哼着动手,三下五除二便将霍庆渡绑了,但没有堵他的嘴,“来说说,什么叫公报私仇?你与主帅之间有何私仇啊?”

“你少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当日为什么不开城门你不知道吗?我当日怎么开的城门你不知道吗?”方才的挣扎中,霍庆渡被茼蒿打掉一颗牙,此刻狠狠的朝着他唾了一口,“我今天也不怕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遍,我当日下令不开城门,那是因为收到武国忠将军的密信,我只是遵令行事。拓跋臻今日杀我,那就是公报私仇。”

场中大多数的人,还是当日里随着拓跋臻从城外撤进来的。闻言自然有人出声道,“武将军的命令是要你见死不救?是要你看着数万大军死在城墙之下吗?”

武国忠自然不会下这样的命令,他想要的仅仅是拓跋臻的命而已。

但是这话不能说!

霍庆渡的嘴­唇­动了好几次,但最终只能将所有的解释都咽下去,“罢了,罢了,既然我触犯军法,那我甘愿领罚便是。”

“霍将军,你可想清楚了?家中妻儿老小,你都不要了吗?”

也是到这个时候,霍庆渡才想清楚,其实拓跋臻并不是真的想杀他,不过是要逼他在三军之前说出真相而已。执行命令的时候满脑子只有对武将军、对大王子的愚忠,现在回想起来,当日那些手段真的是置数万将士于死地。

因为打从心眼里轻视拓跋臻,所以才会罔顾军纪,对他的命令倒行逆施,“是我对不起大家,我咎由自取,我该死。”

这个军营里,对武国忠愚忠的不止他一个,若是他今日在这里将密信的内容暴露出来,那才是真的不顾家中的妻儿老小。他可以死,但不能再连累他们。他这些年鉴证武国忠的除了杀伐果断,还有心狠手辣。

这些无需茼蒿动手,他自己就把头放进了那个悬在树上的圈套中。

正如霍庆渡猜想的那样,拓跋臻并不像杀他,他要得只是一句话而已。但既然霍庆渡宁死也不肯说出那句话,拓跋臻也只能把心里的仁慈压下去。

“我是大王亲命的主帅,是闯过圣山得到昊玥国历代先王庇护的王储。我不管你们以前跟着的是哪位将军,也不管你们曾是谁的亲兵,在这里一日,我的话便是你们唯一的命令。若是谁跟他一样想有二心或是想做了我的主,那我可以保证你们的死法比他惨一百倍。”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拓跋臻从前也只是听听,现在他日日盘算的如何收拢军心竟然因为霍庆渡的一条命就解决了。早知道他就该早点把那些同吃同住、靠着兵法和仗义收拢军心的幼稚想法收起来,说不定今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惨烈。

可惜今日撤得太匆忙,他都没有看见那个代替姜云霁攻城的人是谁。有这样勇气和智慧的人,值得称为对手,与之一较高下。

素月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将姜云霁接到了城中。这里原来是旋门镇的县衙,修葺陈设虽算不上好,但好在地方宽敞整洁。

看到洒扫一新的房舍,姜云霁轻轻的写到,“说好是我护你周全,现下却成了你在护我周全了。”

素月轻笑着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我既已是夫妻,本应该同甘共苦互相扶持,谁护谁有什么不同?昨日若不是你那一败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今日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夺得城池?是你成就了我。”

他们能够为彼此着想,相爱相惜,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姜云霁放下笔笺,将素月紧紧的拥在怀中。得妻如此,今生所幸!

在素月留下的锦囊中已经详细解释了她整个的完整计划,但姜云霁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能够笃定他们今夜一定会大肆庆祝,放松警惕。

“我曾在天陵生活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忘了吗?因为那时候师兄十分忌惮武国忠的势力,所以我对他也特别的关注,大胜之后大庆,是他的队伍多年来保持的习惯。而真正让我确定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是你。”

姜云霁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我后来细细想过那一日为什么拓跋臻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撤入旋门关,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城里有人阳奉­阴­违,听的是武国忠的命令。昊玥国的半壁江山都是武国忠守出来的,所以我大胆的推测即便拓跋臻能做到谨小慎微不得意忘形,但大多是将士根本不会听他的命令。”

“为了确保他们能庆祝得更加尽兴,所以我又替他们添了一把火。”

他们看到的那漫天火光,并不是他们真的偷袭成功烧了粮草库,而是素月自己派人放了一把火,烧的是姜云霁那日叫人搬去后面堆着的稻草人。

得意忘形四个字早已经蒙蔽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出那火虽然大,但还不足以毁掉整个粮草库。

“所以那日你从帐中出去的时候,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素月点点头,“你说过的,人心是最重要的武器。人心齐泰山移,只有他们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我们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揣度人心啊!

“喂,你­干­什么这副表情啊!”看姜云霁面料的愧疚,素月哭笑不得的在他胳臂上戳了戳,“现在是打仗啊,我应该收拢军心的,这是我应该要做的啊!”

姜云霁强挤出几分笑意,爱昵的摸摸她的头,拿出收到的姜云清密信给她看。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眼终生

御驾亲征,挥军十数万,在零星的小败仗之后总算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拿下了沿江的三座城池。

“说到底水路算是奇袭得胜,武国忠不好对付,还请皇上谨慎一些,免得被他们逮着机会反扑。”素月走的是保守路线,进程可以缓慢,但一定要把伤害降到最低,所求的只有一个稳字。

瀛渊国民生富庶,无论是经济还是国力都远胜过昊玥国。从前姜云霁觉得这完全是他们自不量力的挑衅,可以直接镇压下去。但这段时间的相持让他明白,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素月的做法是对的。

但他不能明着转述素月的意思,因为听上去像是在教姜云清如何打仗。只能在想他表示恭贺和敬仰的时候,略微的提一下休养民生和预防反扑的事情。

毕竟姜云清的主意,可是正着呢!

趁着他给姜云清回信的时候,素月换上常服出了临时的指挥部。城破之时她就下令不得扰民,她得出去检查看看有没有人阳奉­阴­违。

即便她已经尽量的将损失降到最低,但是战火的洗礼之后,街市上还是呈现出一片衰败之气。残垣断壁之下,总有人在收收捡捡,翻翻找找。或许是在找可用的东西,或许是在找失去的至亲……

素月谨慎的一直没有靠近,毕竟她也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可最后,她还是被一个跪在一处残垣断壁下痛哭的小女孩吸引住了注意力。

她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整齐而­干­净。哭得双肩抖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一触目惊心的只是她额角的拿到伤疤,已经凝固的血呈现出刺目的暗红。

直到多年以后,素月才明白,有些事情是冥冥中注定的。就像她对着姜云霁莞尔一笑,从此便误了他的一生。

确定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的确是个活生生的昊玥人,姜云霁才疑惑的看了素月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不是出去检查军纪的吗?”

“嘿嘿。”素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表情有些微讪,“我觉得他们做得不够好,虽然没有滋扰百姓,但是也没帮他们重建家园。”

“所以你就把她带回来了?”姜云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看了烈风一眼。

烈风会意立刻上前,“丫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的家毁了,回不去了。”

虽然从头到尾那孩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素月把她从那堆残垣断壁中带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朝着那堆隆起的废墟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一种决绝的道别,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从此以后就剩下她一个人的道别。

“那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说到行军打仗,素月满脑子都是警惕和计策,但说到人心,她永远怀着善意。在她看来,不但只是她善良,周围的人也应该是善良的。

他们刚刚攻破别人的城池,而这个孩子正好失去家人和家园。即便她现在还心思单纯,但她总有一天会心怀怨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姜云霁的嘴没有动,但眼神已经说明他一定会让这个孩子离开。

“被压在墙下的是我­奶­­奶­,我唯一的亲人。”

“咦,原来你会说话啊!”这一路走来,她一句话都没说过,素月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

“不是你们杀了我­奶­­奶­,是他们。”她咬着嘴­唇­,泪光莹莹的眼里涌动着恨意,“­奶­­奶­本来是想带着我逃到山里避一避的,可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城中的军队撤兵。他们遇到什么抢什么,­奶­­奶­为保住我们仅有的余粮就去跟他们拼命。有一个坏人踢了­奶­­奶­一脚,­奶­­奶­飞出去撞在原本就不结实的墙上,墙塌下来,­奶­­奶­、­奶­­奶­……”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素月看见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来,心重重的往下一沉,“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姐姐会保护你的。”

“若是再给你一个见面的机会,你还会认得那个杀你­奶­­奶­的凶手吗?”兀的,烈风忽然甩出这样一个问题。

小姑娘“唰”的一下子抬起了头,“如果还有机会让我看到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但现在你一无所有,如何能报仇雪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习武读书,比留在这里强,你可愿意?”

他开口的时候,素月还在想他为何有此一问,当看到小女孩点头说愿意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烈风是姜云霁命令的忠实执行者,既然他不愿意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他就会不遗余力的想办法支开她。

烈风差人送她走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素月,“姐姐,我叫胡雪,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胡雪。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我不会在那里呆很久的。我会很快回来,到时候请你带我上阵杀敌。”

直到她的孱弱的背影消失,烈风那一声压抑的嗤笑才彻底爆发出来,“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素月半晌才从她的眼神和语气中回过神来,偏头瞪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小看人,我总觉得她的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哟,你还知道她不简单呢?”烈风没好气的讥诮道,“知道你不简单你还敢把她留在身边,我是不是该夸你厉害?”

“你懂什么?我留下她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能掌控她,我不想看着她走歪路。”素月觉得她不简单,仅仅是因为看她眼里的恨不像是只有一条人命,但并没有把人心往坏处想。被烈风这么一说,心里其实也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你当然能掌控她了,连她是看聋子是哑巴都不知道,可不是能掌控她吗?”

“你……”

素月最听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讥诮,正准备冲上去跟他打一架,却听见一声急促的咳嗽。

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便放下彼此之间的矛盾,齐刷刷的往屋里冲。

“云霁,你没事吧?”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四章 苏岑师兄

姜云霁捂住嘴,收住咳嗽摇摇头,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素月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先润润,我去找军医给你拿点药。你在这儿陪着。”后面一句是对烈风说的。

等到素月出了房间,烈风方才拉开姜云霁的手,他的手中攥着一张丝帕,丝帕上有嫣红的血痕,“怎么会这样?”

姜云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那意思就像是说,不碍事。

他想将丝帕扔掉,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又只好塞给烈风,“处理掉。”

他谨慎的看向门口那一眼,烈风知道,他是不想让素月知道。

“我明白,放心吧!”

素月回来的时候,烈风已经走了。看着姜云霁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她噘着嘴嘟囔道,“这小子,真心靠不住。”

看着她手中的枇杷润肺膏,姜云霁的眉头微微一皱。

“皱眉也要吃,这个对嗓子好。”素月知道他不爱吃甜,将枇杷膏兑在温水里,“喏,这样就没那么甜了。”

有她的监督,姜云霁知道不喝不行。

“我们请蔺夫子回来吧!”喝完水,他在纸上写到,“这场仗打下去必定伤亡无数,有他在可以救更多人的­性­命。”

在现在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考量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素月心里却隐约生出一种不祥来,“那我也写封信给师姐,看她是否愿意过来帮忙。”

素月的信没能招来师姐露珠儿,但招来了大师兄苏岑。

回想起素月兴奋的往苏岑身上一跳,整个人像只猴子一样挂在苏岑的身上,姜云霁的内心是嫉妒的。

“其实,我的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没必要再麻烦你师兄亲自动手了。不如,我派人送他回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他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开口说话,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

“那怎么行?”素月想也没想便否决了这个提议,“现在拓跋臻的抵抗这么厉害,受伤的将士那么多。你没觉得我师兄到的这几日,将士们打起仗来都更有信心吗?”

拓跋臻肃清军心之后退守沙城,他们发动过两次进攻都收效甚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并不适合他们这种长线作战,有一个好的军医更有利于稳定军心。

“再说了,这次师父并不只是派了师兄下山,也派了露珠儿师姐去拓跋臻那边。我们要是把师兄送走,我们更吃亏。”

姜云霁承认素月说的都是道理,但是他不放心啊!

“那行,等蔺夫子到了,我们再送你师兄回去。夫子的医术,虽不及你师父,但应该不在你师兄之下吧?”

素月皱着眉放下手中的书卷,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好端端的为何总跟我师兄过不去啊?他是哪儿得罪你了?”

“当然没有。”这个时候,姜云霁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呢?

“我只是觉得吧,你看你也不在你师父身边,他也不在,现在还连带着你两个师兄师姐出来,你师父身边总不能没有一个可心的人照顾啊!”

“哦,那你多虑了。”素月信了他的解释,扭头继续看书,“山中同门众多,没了我们师父说不定更开心,当年他最烦的就属我们四个了。”

这样也可以?

“你苏岑师兄不是你师父最喜欢的大弟子吗?我听说他不在山上的时候,都是你师兄代为执掌师门啊?怎么会烦呢?”

“师兄是厉害,什么都会,也非常听师父的话,对所有人都好,大家也信服他。可是呢,那是在我没出现之前。我出现之后,师兄就开始偏心了。”回忆起往事,素月颇有几分得意,“师兄最疼我,就算当着师父的面儿他也会偏帮我,所以师父最烦我们了。”

“难怪你师父要赶你下山,那都是怕你把你大师兄教坏了。”姜云霁心里一沉,连天一道人都看不顺眼的宠爱,那他得把素月惯到什么程度啊?这个敌人简直比拓跋臻还要强大啊!

“你这是嫉妒。”素月哪儿知道姜云霁心里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继续得意的说,“苏岑师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对谁都很好。仁心仁术,宽以待人,等时间长一点,你就明白了。”

姜云霁不想再等时间长一点,他真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就送走苏岑,他怕再等下去素月就要被拐走了。

“呃,你好好看书,我出去转转。”

出了大帐,他自然是朝着医棚那边去。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的站在一旁观察。

苏岑正在给一个受伤的将士做缝合。

他的手被敌人整个的砍了下来,血已经提前止住,只是那猩红的­肉­外翻着,看着也甚是骇人。

“你别怕,疼是难免的。但我能还你一只能活动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忍住了。”声音柔软却透着能让人安定的力量。

正如素月所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便是在这样充满戾气和血腥气的战场医棚里,他的气质依然卓然不群。

整个过程中,他有条不紊,那细细的针线在他的手中如同活络起来,穿花绕柳一般便将那手掌与手腕紧紧的链接到一起。

围观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当然也包括姜云霁。他不得不承认素月说得对,有这样的军医在帐中,能帮他稳定不少的军心。

苏岑从帐中出来清理身上血迹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井边的姜云霁,“将军怎么出来了?虽然现在天气渐暖,但你的嗓子还为痊愈,还是多在房间里呆着对恢复更有利。”

“多谢关心!连败两场,听说很多将士受伤,我过来看一看。”姜云霁还以浅浅的微笑,“幸好有你帮忙,辛苦了。”

“自我随着师父学医的那天开始,治病救人便是我的职责。我不懂天下局势,我只希望我的病人都能康复,最好康复之后不会再受伤。”

对姜云霁的感谢,苏岑并不领情,“若是你也不愿意见到这么多人受伤,那就该早日结束这场混战,还天下百姓安宁。”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五章 灾难来临

“我并非是睥睨天下的掌权者,这场仗打或者是不打,都不是能由我决定的。”见他表情冷淡,姜云霁的心里反而一松,“若不是为了月儿,我也更愿意做我的闲散王爷,而非军中主帅。”

提起素月,苏岑的表情不但没有热络,反而更冷漠了几分,“月儿心慈,若不是跟着你,岂会双手沾满血腥?”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仗,但是素月披挂上阵的样子他是看见的。出门的时候是英姿飒飒的巾帼英雄,回来的时候是双手染血的地狱修罗。那个曾经明媚如春风的少女,再也回不去了。

“将来你会明白的。”姜云霁没有解释,那个开战的理由如同素月的伤疤,她不愿意掀给别人看,他就要为她保守秘密。哪怕是背上黑锅……

“总之医棚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多谢了。”

姜云霁原本想说的话没说出来,而苏岑想说的话也没说出来,他们知道彼此的心念,便知彼此的忌惮。

顺风顺水的战役渐渐进入相持,不仅是姜云霁的旱路,连姜云清的水路都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转眼,时间进入了炎热的六月。

闻听军中爆发时疫的时候,素月正和姜云霁在一座险峰上窥测地形,他们久攻不下的这座城池叫做平城。门前有宽阔的护城河,河后又高耸入云的城墙,硬拿胜算很低,他们想找找有没有别的路。

消息传来,两个人也顾不上勘测地形,赶紧赶回军中,“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时疫了呢?”

一直以来,有苏岑在的医棚,他们都很放心。而苏岑也苛尽本分,日日都不忘敦促他们清洁和消毒。

“这时疫来得有些蹊跷。”苏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一般来说,感染时疫的都是受伤严重,身体羸弱的人,但是这次最先查出感染的几个人,受的都是最普通的皮外伤。”

不管多小的伤口,都很容易感染。感染者身体发烫,伤口红肿溃烂,脓液沾染到哪儿便会溃烂到哪儿。同时感染者的身体也会变弱,长此以往得不到遏制,只会身体溃烂而死,十分的恐怖。

“皮外伤?”素月不敢相信,“皮外伤怎么能要了人的命?”

具体细节苏岑还没查出来,所以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已经开始试药,希望能在大规模扩散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素月相信他的判断和能力,“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等苏岑回答,她已经扭头看向姜云霁,“我们现在是在城外扎营,毕竟比不上城内的物资丰富,要不然我们先退一退?”

“不能。我们这个时候一动,他们必定会觉得其中有异,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会乘胜追击,到时候我们的伤亡会更加惨重。”

难得一次,苏岑和姜云霁的看法竟然一致,“我也觉得我们不能退,一来那些受伤的将士经不起折腾,而来动起来会让时疫扩散得更快。只要身上用小小的伤口就会感染,所以必须万分小心。”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防。

“那么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们两位了。”一个是主帅,一个是军医,一个负责全军外部的安全,一个负责全军内部的安稳。

“师兄,我身体底子好,我跟你去医棚帮忙吧!”这种环境下,自然是没有办法开战了。素月不想坐以待毙,她想要做点什么。

“不行。”两个男人又一次意见统一,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不会添乱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扫扫地,消消毒都可以。”素月虽然没有姜云霁那么善于揣测人心,但是身边的人她还是了解的。所以第一件事,她便是哀求苏岑。

苏岑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赶紧甩开她的手,“你的人,自己看好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帐中跑出去,将睁着一双眼睛装可怜的素月扔给了姜云霁。

没办法,素月只好转身去求姜云霁,“我保证不添乱,你让我去呗?”

“你看看你把你师兄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还想吓我吗?”姜云霁面上表情凝重,心里却已经乐开花,原来苏岑也有拿素月没办法的时候啊!

“你们是挡不住我的。”其实,素月也知道找姜云霁没用,所以才会先找苏岑,“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我今晚上就去,自己把手割开一个伤口,感染就好了。”

这话是赌气,更是威胁。但是要对付素月,姜云霁有的是办法。

“你放心,就算你真的感染,我也不会让你去医棚那种地方。就算你要养病,那也是在大帐跟我一起。你要是想浪费你师兄的时间,或者是想要连我一起去感染,你尽可以试试。”

“你……这个老狐狸。”

她威胁人那点本事都是跟姜云霁学的,她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呢?

“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主意,你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只要你好好的,已经是在给我们帮忙了。”姜云霁抬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弹,“从现在开始要加强戒备,我得去安排了。今天登山也累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素月无奈,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可惜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不好好学,要是她也能像师兄那么聪明,习武的时候再学点医术就好了。

虽然已经在军中专门划出隔离区,每日的医药饮食都有专门的人负责递送安排,可几日之后,随着一场暴雨的袭来,时疫还是在军中全面爆发了。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闷热,很适合病菌的繁殖,再加上流水的不可控­性­,时疫就这样透过层层的防护蔓延开了。

一宿未眠,素月在天快亮的时候才迷糊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又被苏岑叫了起来,“我要去一趟平城,看你师姐是否已经研制出控制时疫的方子。若是有,我便带回来。若是没有,我想和我二人之力,成功的机会应该能更大一些。”

素月当然也是希望这个办法可行的,“但是现在两军交战,他们不会让你进城的。”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六章 毒计

“会的。”苏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来的时候就跟你师姐商量过,未免你们杀红眼,我们约法三章过,救死扶伤不分敌我。我们是医者,不会参与你们的争斗。”

说起来,苏岑也觉得有些唏嘘,曾经他们是亲如手足的同门,现在却要担心会被对方杀害。

“师兄,若是没有把握就算了。我不想你去冒险。”她已经没有了清羽师兄,不想再少一个大师兄。

“你放心吧!就算他真的能狠心下手,你师姐也不会同意的。她算得上我的半个徒弟,她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

素月当然相信露珠儿,以她对苏岑的情谊,就算是赔上­性­命她也会护他周全。但随着每一场战役的推进,她看见的是一个越来越残忍的拓跋臻,她不敢相信他会做出什么。

“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苏岑知道素月在担心什么,如果拓跋臻会对他做出残忍的事情,那么对素月他也一样做得出来。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最终选择了姜云霁,但我看得出他待你很好。现在的你无疑是他的主心骨,若是你有任何一点的闪失,我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素月最终没能跟着苏岑一起去平城,但为了确保苏岑的安全,她还是派了两个影卫跟着他。

“这一关,我们会挺过去的,对吗?”她望着天边那几颗稀疏的星辰,喃喃的自问到。

数万将士的­性­命啊,还有好不容易才推进的兵线,若是被昊玥大军反扑,他们必定被杀到片甲不留。

若是姜云清输了,那第一个保不住的就是她的族人。

“想什么呢?”

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肩头,姜云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素月没有回头,径直用手反握住他,“没想什么呢,在看星星。”

“一直以来,你都不是撒谎的料。”姜云霁伴着她坐下,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是在替苏岑师兄担心吗?”

“是,也不全是。”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每件事能分到的就不多了。

“我收到夫子的信,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一定会熬过去的。”她的担心,姜云霁都看在眼里,“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素月有些意外,“你还有事儿瞒着我?”

他们不是说好要以诚相待,说好不会再欺瞒彼此了吗?

“我们一起出征的那一次,我后面又去见过一次皇上,你知道他答应我了什么吗?”

明明说好是他要将秘密,现在又变成反问,素月有点气又有点无奈,因为她实在是想知道他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

“我告诉皇上,你是我唯一想要的,而你的族人是你唯一想要的。不管这场仗是输是赢,到最后我们都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族人。若是他做不到,我便会覆了他的天下,覆了他的皇图霸业。”

素月并不知道有这一出,她甚至不敢相信姜云霁有这样的能力,“这种话,他能信吗?”

可姜云霁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手中是不是掌握着皇上什么秘密?”素月问得有些怯怯,她好像又看不懂姜云霁了。

“当年父皇本来是想将皇位留给我的,他曾经偷偷的下过一道密旨,说我若是为男儿便封为太子,是唯一的太子。结果母妃生我的时候身体不好,我一落地便带着胎毒,此事才未能成行。现在我身体已经痊愈,若是我有心夺位,只要找到那道密旨便能将他拉下皇位。”

素月不知道,姜云霁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姜云霁低下头,“我曾对你说过,幼时皇兄对我还是很好的,真的做到长兄如父。所以我并不想与他为敌。而且若我在这个时候夺位,必定会掀起滔天巨浪,对保护瀛渊国和保护你的族人都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原来如此。”素月微微的一沉吟,便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其实,平心而论,你皇兄这些年当皇帝也还当得挺好。若是他轻信那个桑蚕族圣女会颠覆天下的谣言,当初也如裕王一般对我的族人赶紧杀绝,我或许都活不到今天。”

“所以我有时候怨憎皇兄,有时候也觉得他总不至于那么坏。”卸下心中大石,姜云霁轻轻的拢着素月的肩膀,“自此以后,我真就再也没有秘密瞒着你了。你呀,以后别胡思乱想,你的族人不会有事的。熬过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嗯嗯。”素月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谢谢你,云霁。”

“为你做的一切,我甘之如饴。”

见到苏岑,拓跋臻的表情并不意外,“你终于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透露出无数的信息。苏岑的眉头微微一拧,“时疫是在城中先出现的?是你可以传播出来的?”

拓跋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岑不敢置信的退了一步,“不会的,你的心不会这么狠的,你在骗我!”

拓跋臻也希望不是自己下的那道命令,他也希望自己没有这么残忍,但做了就是做了。

“你今天来,可是来求药的?”

因为知道原因,所以他的问题很直接。苏岑的心犹如沉沦在寒潭谷底,完完全全的冷透了。

“这么说,珠儿已经配置出治疗时疫的良方,而你把珠儿藏起来了?”

拓跋臻点点头。

“那你想要什么?你既然知道我会来,应该已经准备好条件了吧?”苏岑知道自己跳进了一个圈套,一个不得不进的圈套。

“你回去告诉姜云霁,若他肯让我和月儿师兄妹团聚,我便将治疗时疫的药方双手奉上。”

“你这是妄想。”不用想苏岑就知道姜云霁不会同意,“月儿已经是他的发妻,但凡是个男人,便不会将自己的妻子拱手于人。”

即便是早已经猜到他们已经成亲,但当那句话清清楚楚的被说出来时,拓跋臻还是感觉到心里一阵钝痛,“那就让他的数万大军全部死于这场时疫之中,到时候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城池,何乐而不为?”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七章 代价

苏岑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你,还是我师弟吗?”

“若师兄认我,那我自然一辈子都是你的师弟;若师兄不认,那我觉得是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句话,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岑摇着头退了一步,“清羽,那是人命,不是草芥。你自幼跟着师父研习兵法,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胜之不武吗?身为一个战士,要战得堂堂正正,输也要输得光光彩彩。”

“我不知道什么胜之不武,我只知道兵不厌诈。”拓跋臻很有耐心的把玩着桌上的纸镇,“何况我不仅是一个战士,我还是昊玥国的王储,我也有数万将士的命需要我来保。”

“珠儿在哪儿?”看他这架势,苏岑知道自己是拿不到东西了。

“让月儿来,我就把她还给你。”

“你知道我不会,也不可能这么做。”如果他回去开口,素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来,但是苏岑做不到。

“你也说她已经嫁做人­妇­,难道你还要为了这个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女人,放弃那个深爱你多年的女人吗?”拓跋臻缓缓的将纸镇放到桌上,抬起头看着苏岑时,眼中写满了笃定,“师兄,你已经辜负她多年,在这个时候,还要抛弃她吗?”

“当年只觉得你眼神沉郁,像是藏着很多心事,想不到你的心竟然是这般的­阴­鸷。”苏岑被气得频频摇头,却最终无计可施,“清羽,这些年的师门情意,你当真都忘了吗?”

“师兄,我现在是拓跋臻,是昊玥国的王储,还是珠儿师姐亲手将我送上这个位置的。我没忘,我什么都没忘。我记得每次我练功受伤都是你们帮我治,我也记得每次我和月儿一起犯错,受重罚的永远是我啊!”

“那些事,难道不是心里愿意的吗?”苏岑不懂,这个时候翻出这些旧账意义何在,“当年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绝对不止我一个人。”

“是,我是自愿的。我能不自愿吗?你们每个人都喜欢她,我也喜欢啊!如果我不自愿,如果我不替她接受那些惩罚,这些年我又怎么能成为她最喜欢的清羽师兄呢?”往事历历在目,拓跋臻的眼里有欢喜也有怨怼,“可即便是最喜欢的清羽师兄,也抵不过她的父母兄妹,抵不过一个姜云霁!”

他不会忘记,素月是怎样用自己做的机关帮姜云霁反扑,怎样一步步让他失去优势,步步后退。

“清羽,你相信我,月儿她也不愿意开战,她不是有心要与你为敌的。”失去自己心爱女人的滋味,苏岑明白,“可木已成舟,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这不是纠缠,是她欠我的。”他已经没有素月,所有不能再没有了王位,“你回去告诉她,如果她肯来见我,我就放了露珠儿。到时候你们不但有治疗时疫的药方,还能如虎添翼。”

“师父派我和珠儿下山,让我们一人站在一面,目的就是尽我们所能的减少杀戮和伤亡。你这样做,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吗?”

拓跋臻没有再跟他说下去,一挥手便有人进来钳住苏岑的双臂将他往外拖,“你也可以不告诉她,但到时候露珠儿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不敢保证,你自己想清楚。”

如果告诉素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来。

苏岑不敢说,他回到军营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悄悄的找到姜云霁,这件事他能商量的只有这一个人。

“此事你知道便可,切不可走漏,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能走这一步。既然露珠儿师妹能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我肯定也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在这个世上,最不愿意将素月送去拓跋臻身边的人,自然是姜云霁。

“我知道,我不懂医,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你。万望你加快速度,抓紧进程。”

然而还没等到苏岑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用王妃可以换药的消息就在军营中不胫而走。

“师兄,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这几日,素月是觉得苏岑怪怪的,自他从平城回来便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好几次撞见他在跟别人说话,她刚要过去打招呼,他转身就走。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事怎么可能?”苏岑稳住心神白她一眼,“现在是在打仗,你以为是在跟拓跋臻办家家酒吗?他可能会用一场战争的胜利来换一个你吗?”

素月不信,但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

苏岑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手上的捣药罐都险些要端不稳,“好了、好了,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是平城中也爆发了时疫,你露珠儿师姐也被感染到,我怕你担心,所以这几天一直躲着你。你就别打扰我,让我快点研究出正确的药方,我还要赶着去救你师姐呢!”

素月被苏岑连拉带推的送到隔离医疗区的门口,不禁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真的只是这样吗?”

微微接触的这几秒钟,她已经感觉到他的手在抖,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但是还是被她感觉到了。研习玉蛹中的武功之后,她的五感已经远远优于常人。

“云霁,我要去平城。”

素月气喘吁吁的冲进中军大帐,姜云霁手中的狼毫“啪”的落了地。蹲身捡笔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茫然的问,“好端端的,去平城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我刚才已经去问过师兄了。”

“啪”的一声,姜云霁手中的狼毫笔折成两段,“不行,我不准你去。”

“你不准我也要去,腿长在我身上,你奈我何?”

他虽然完全没有提事实真相一个字,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出卖了自己。若然传言不是真的,姜云霁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何会将惊慌和忧愤都写在脸上。

她只是想诈一诈他而已,没想到事情竟然是真的……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八章 猪队友

看着素月转身冲出军帐的一霎那,姜云霁便知道自己上当了。即便她去找过苏岑,苏岑也绝对不会告诉她真相,他怎么就傻到居然被她骗了呢?

“月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姜云霁追出去,素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烈风,烈风,快,去传我的命令。封住大营所有的出入口,绝对不准素月跨出军营一步。”他的心已经彻底乱了,没了素月他便没了主心骨。

而此刻,素月就静静的站在大帐的顶上,同样是心如刀绞。她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也理解他们心里的痛,可她不能这么自私,数万昊玥将士的命,不能毁在她一个人手里。

从白天找到黑夜,没有人见过素月出军营,但也没有人找到她的身影,她就像是凭空消失,无迹可寻。

姜云霁听着烈风的汇报,脸­色­一片颓然,“把所有人都撤回来,不必找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晃晃悠悠的走进马厩,云纹还在,他希望她还没有走远。

“月儿,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听我说,再给苏岑师兄两天时间好吗?就两天好不好?若是到时候他还拿不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我决不拦你,行吗?”

他是第一时间封锁的马厩,所以素月在这里潜伏了很久都没能偷到云纹。她躲在草垛后面,听着他沙哑的声音,看着他彷徨无助的样子,泪水模糊了眼眶。

即便已经将伤者分开隔离,死去的人也按照苏岑的办法火化,可病情一天不得到控制,他们就只能生活在惶恐之中。

姜云霁将额头抵上云纹的额头,抬手轻抚着它的鬃毛,“云纹啊云纹,若是你也舍不得她离开,你帮我找她出来,好不好?”

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的随口一说,却发现云纹竟然扭头朝着马厩后面的草垛看了一眼。

“是那里吗?”姜云霁并不相信,却也苦笑着一步步朝着草垛靠近。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呢?

素月蹲坐在草垛后面,将头埋在双膝上哭得正伤心。她爱他呀,她也不想与他分离!

因为想得太专注,等她意识到有人正在靠近的时候,姜云霁已经一个猛扑将她按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

有守马厩的人闻声而至,立刻便奉姜云霁的命令将素月五花大绑起来。

待到素月被结结实实的绑在帐中,姜云霁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你放心,苏岑师兄一定会研制出良药的。还有,最多两日,夫子就能赶到。他的医术你是见过的,一定能相处办法来的。”

泪水已经迷蒙了双眼,看着那个在身前转来转去、自言自语的身影,素月真的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在数年前那场灭族之战中。

她希望他还是那个爱民如子,体恤百姓疾苦的恒亲王。即便他将自己绑着送到拓跋臻的城门口,她也绝对不会恨他。可看到他这样时时处处的为自己着想,看到他这样为难,她竟然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在入睡之前,她见到了苏岑。他说的话跟姜云霁一样,要的也是几天的时间。他们捏着她的鼻子,为她喝下了兑着迷药的水。

“月儿,对不起!我们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他们脸上的歉意,成为定格在素月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她想说,别让我恨你们,别让我成为千古罪人。但最终连一声“哼唧”都没发出来。

素月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不是因为迷药失效,而是烈风给她喂下了解药。

“趁着公子现在过不来,你快走吧!”

素月愣了一会儿才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谢谢你,烈风。”

“你不必谢我,你只管恨我就好。”烈风也不愿意素月去羊入虎口,但是比起外面那些群情汹涌的将士,他更不愿意让姜云霁为难,“你一定要去找拓跋臻,不管受什么苦什么难都要拿到治疗时疫的方子。”

“我不恨你,我要多谢你。我不想做千古罪人,更不想云霁做千古罪人。”烈风能来帮她,自然也帮她准备好云纹,“替我照顾他,保重!”

夜­色­中,素月一人一马,疾如风,快如电……

其实素月昏迷的这两天,苏岑已经研制出可以控制时疫的药方。但是他们缺少一位罕见的药材,而这味药材只产于平城的西南郊区。这才是为什么露珠儿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研制出药方,而苏岑迟迟没有进展的真正原因。

而同时他们更加明白拓跋臻的狼子野心!

当苏岑带素月去的时候,他会给出药方,也会给他露珠儿,但他不会给药。没有那一位药,即便拿到药方,他们也无济于事。

就在姜云霁和苏岑愁眉不展的时候,忽听得守卫来报,军营外面来了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拖着一个大大的破布口袋,自称是蔺夫子。

“快请,快请。”如同茫茫大海中的孤舟,终于寻找到方向,姜云霁“唰”的站了起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接。”

苏岑知道在这个时候,能够让姜云霁兴奋起来的,只有医和药两件事。然而让他们更加兴奋的是这件事,都被蔺夫子同时做到了。

他那个破破烂烂的布袋里装的,正是苏岑寻而不得的那位药材。

“多谢先生,先生真是帮了大忙了。”这样天大的喜事,苏岑想要分享的第一个人当然是素月,“云霁,快、你快去把月儿叫醒,告诉他夫子带了良药过来,她最担心的事情我们可以解决了。”

“好,好,我这就去。”姜云霁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没有什么比保住素月更让他高兴。而且他答应她的事情,真的做到了。

然而他还未能走出门口,烈风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边,“属下该死,属下半个时辰前,已经放王妃出营了。”

恍若是五雷轰顶,姜云霁险些昏倒在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揪住烈风的衣襟,睚眦欲裂,仿佛只要他胆敢再重复一遍,他便要将他一掌打死。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四十九章 背信弃义

烈风的腿已经软了,但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属下半个时辰前亲自送王妃出的军营。”

他只能实话实说,希望他们还来得及阻止她进城。

“我要杀了你!”

姜云霁的手高高的抬了起来,却被苏岑死死的拽住,“你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把月儿追回来。”

“恐怕是难了。”蔺夫子幽幽的一叹,让他们面如死灰,“我来得时候,恍惚看见一人一马从远处的旷野跑过。我那时候还在疑惑是谁这大晚上的在外面疯,现在想来必然是素月。她骑得是云纹,想要追上谈何容易啊!”

“未必。”哪怕是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姜云霁也要试一试。“现在是开战期,应该全城戒严,这个时候城门早已经关了。她这个时候就算到了,也进不了城。只要我们能赶在她见到拓跋臻之前将她拦下,一切就还有希望。”

姜云霁说­干­就­干­,立刻便要去马厩牵马,烈风却抱住了他的腿,“公子,这件事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行。”

他是军中主帅,万一被拓跋臻发现,那必然是万劫不复。到时候没了主帅、又没了素月,必定军心涣散,兵败如山,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件事,还是让我去吧!”苏岑想,当初得到命令要送素月进城的是自己。现在虽然找到良药,但他还得去看看能不能将露珠儿带回来。

“你就留在这儿治病救人,我去。”蔺夫子将那一大袋草药往苏岑脚边踢了踢,“对我的话,她应该有几分信服,我会带她回来的。”

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蔺夫子最合适。姜云霁皱着眉将他送上马,“夫子,拜托你了。”

“没能亲手治好你的病,已经是我人生中的遗憾,那会成为我唯一的遗憾,不会再有第二件事了。”

素月抵达城门的时候,城门的确已经关闭。城墙上明灯高悬,城墙下却是一片黑暗,城墙的­阴­影里蜷缩着许多等待入城的平民。

早一分钟见到拓跋臻,便能早一分钟拿到治病救人的方子,素月不想等到天明了。但硬闯又不是办法,一来自己来求药,二来拓跋臻早已经从几次败仗中终结了经验,这城门也不如以前好处闯了。

素月望着高高的城墙,心急如焚。

“殿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茼蒿将安神茶放在书案上。

拓跋臻放下奏报,揉了揉眉心,“你说,现在他们军营里是个什么情况?群情汹涌的将士有没有想着五花大绑将素月送来?姜云霁,他还能撑多久?”

“殿下,该来的始终会来,你别想太多了。”自时疫发生,到他们将时疫传播到姜云霁的营地,拓跋臻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些茼蒿都看在眼里。

“真的是我想得太多吗?”风过,烛火摇曳,照得拓跋臻的脸忽明忽暗,“你说,是不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茼蒿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那个问题,如果是将素月和王位摆在他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素月。但这话他不能对拓跋臻说,“殿下……”

拓跋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即便是我想要的太多,既然我伸了手,就不会自己缩回去。走,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大功臣。”

“现在?殿下,已经很晚了啊!”茼蒿知道,他说的是露珠儿。

是她最先发现时疫,也是她最先配制出正确的方子,在疫情没有蔓延之前就完全控制住了。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拓跋臻刮过来的眼神里含着一抹厉­色­,茼蒿下意识的噤了声。他们的关系虽然好,但到底是主仆。而这段时间,拓跋臻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他不想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他的逆鳞。

幽暗潮湿的牢房里散发着让人窒息的霉味,一盏昏暗的油灯照着露珠儿苍白的脸。

“这两日,可还住得习惯?”

隔着门,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露珠儿狠狠的朝地上唾了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自你到此,我便一直将你奉若上宾,将你关在此处实属情非得已啊!”拓跋臻不怒反笑,“再说,这件事你也怪不得我啊!说到底,还是苏岑师兄偏心,舍不得拿月儿来还你。”

“我呸!”要不是有铁链拴着,露珠儿一定会一口唾在他脸上,“拓跋臻,像你这样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小人,永远都得不到这天下。师兄一定会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月儿一定会打败你。”

她做梦也没想到,奉师父之命入世解救黎民百姓之苦,竟然会给自己招来这无妄的牢狱之灾。犹记得当年在师门、在天陵,他们师兄妹几个是何等的开心和风光。

然现在的清羽,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拓跋臻,残忍到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

“我背信弃义?”拓跋臻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透着的刺骨寒意,“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事真正得狼心狗肺、背信弃义。”

“来人,割去她的舌头,再用盐为她止血。”

在他身后,茼蒿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殿下,露珠儿神医救治伤员有功,这样不好吧?”

“那么你觉得她骂我就很好?”拓跋臻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想动手,我亦不会勉强。但若是你想阻拦我,你觉得自己可够这个分量?”

烈风当然知道自己不够分量,在他心里够得上这个分量的大概只有一个人,“殿下,你若是真的这么做,你伤害的不仅仅是露珠儿神医,还有你们多年的师门之谊。更何况、更何况,如果姑娘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提起素月,拓跋臻幽暗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光亮,“你觉得,她会来吗?”

“会,一定会。我们安Сhā了那么多人散布消息,无论姜云霁防得如何严实,她都一定会知道的。”未免那一丝亮光稍纵即逝,茼蒿仍不遗余力,“说不定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章 救露珠儿

“好,那就再等等。”

拓跋臻的话让茼蒿悬在嗓子眼的心一松,“那殿下我们回去吧!你好好的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姑娘就到了。”

人之所以活着,无非是因为心里还怀着希望。那些能实现的叫做梦想,那么不能实现的叫做奢望。

拓跋臻希望自己这一次,能够梦想成真,“那我不睡了,我去城门接她,你自己回去睡吧!”

说风就是雨,茼蒿觉得拓跋臻魔障了。而这个判断让他特别的不自信,他急需一个盟友的认可,所以他回头看了露珠儿一眼。

然而这一眼也被拓跋臻看在眼里,“你们在­干­什么?合起伙来骗我?”

他眼中的微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阴­森冷冽的目光,“来人,割掉露珠儿的舌头,用盐腌制,送与茼蒿副将军下酒。”

“不不,殿下,我们没有合伙骗你,我只是想示意她安分守己,等着姑娘。”先前就得令而来的守卫已经拿出钥匙,茼蒿赶紧将他推到一边,“殿下,你想想姑娘,她不会愿意你这么做的,她会恨你的。”

“恨吗?”犹如雷击一般,拓跋臻的身形微微一晃,“只怕从开战的那一刻,她已经开始恨我了。”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随着姜云霁上战场呢?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与他兵戎相见呢?

既然已经有那么多恨,也不在乎再多上这一桩!

“如果你喜欢,就在这里看着她的舌头被割下来,看着他们洗­干­净、腌制好,送到你的房间吧!”他翩然转身,不带一丝情愫。

茼蒿自然不想看见那一幕,他朝着露珠儿投去愧疚的眼神,低低的说了声“抱歉”,赶紧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属下随你一起去等素月姑娘吧!”如果素月会来,他希望她现在就能到,那样或许还能救露珠儿一命。

“参见殿下,参见将军。”看见拓跋臻深夜亲临,守卫齐刷刷的跪下来。

见他们­精­神饱满,声音洪亮,拓跋臻满意的点点头,“辛苦各位了。今日可有何异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城或者入城?”

“殿下不知吗?”为首的侍卫长不解的看着拓跋臻,“先前有位自称素月的姑娘要求入城见您,末将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派人直接带去你的府邸了啊!”

她到底还是来了,可为什么他一路走来没有遇见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是一刻之间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到您的府邸了。”

比拓跋臻先反应过来的是茼蒿,他扭头便往回跑。但他的轻功远不及拓跋臻,很快便落下一大截。也正是这一大截距离让他回过神来,即便见到素月,自己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时间应当留给拓跋臻和素月,让他们一次把这些牵牵扯扯的关系都捋清楚。

茼蒿沿着街道慢慢的走着,可不管再慢也还是要走回姜云霁的府邸。一个拐角的岔路,一只白皙的胳臂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了了小巷子。

电光火石间的一番交手之后,他被死死的压在墙上。

“嘘,是我。”

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清灵,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素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让拓跋臻的如意算盘敲得叮当响?她只是要借着他的名字进城。

跟着两个带路的士兵进城之后,她寻了个机会将他们打晕。她想先找到露珠儿,露珠儿知道治疗时疫的方子,只要找到她瀛渊国的数万大军便得救了。

可她翻遍拓跋臻的府邸也没找到人,若是天亮之前她再找不到,她就真的只剩去见拓跋臻这一条路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服茼蒿开口说出露珠儿的下落,茼蒿忽然一个反手将她拉住,“走,跟我走,我们去救露珠儿。”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茼蒿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是他还是要全力试一试。

“你真的知道我师姐在哪儿?”看着茼蒿拉着自己朝着拓跋臻府邸的反方向走,素月心里存着几分疑虑。

“我当然知道,我刚刚从那儿出来。”茼蒿心里着急,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拉着素月有快走了几步,“你走快些,再晚怕来不及了。”

见他神­色­凝重,全身都紧绷,素月不敢犹疑,索­性­直接拉着他施展轻功,“我师姐到底怎么了?”

茼蒿不敢答话,那样残忍的真相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启齿,他也怕素月会一个失神将他丢下去。

拓跋臻现在住的地方是平城太守的官邸,而露珠儿关押的地方则是平城的大牢。两处虽然方向不同,但相隔的距离不远。

没多时,他们便到了大牢门口。

茼蒿上下打量了素月几眼,确保她的样子不显得鬼祟和狼狈,“待会儿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所有的事情让我来。记住,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带她出来。”

这样郑重的叮嘱让素月害怕,她已经听说了拓跋臻将露珠儿关押起来,但他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她。

可即便是有茼蒿的叮嘱在前,素月在看到露珠儿那副样子的时候,还是禁不住肠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她才将那作呕的冲动咽了回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露珠儿斜躺在稻草上,随着身体的抽搐,嘴里咕嘟咕嘟的往外冒出血。她的眼神扩散,如同一个灵魂被抽离的破布娃娃,被人随意的仍在地上。

“师姐,师姐,你怎么样?”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素月压抑着心里的疼痛压低了声音,“你看看我,我是月儿,你跟我说话啊!”

茼蒿已经将守卫打晕,看着露珠儿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来晚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包裹起来,又将她打横抱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来。”

这个时候,拓跋臻应该已经回到府邸并且发现素月不在。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素月会想办法救露珠儿,所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他们必须要马上离开。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一章 阶下囚

他们先前从正门进来,但是现在带着露珠儿便没办法再从原路出去。茼蒿带着素月在牢房里七弯八拐的绕着,“这边有个后门,已经废弃很久,我之前来探过,是没人把守的。”

“你既然能带我来,就不会骗我,你只管在前面带路。”这个时候,除了信任,素月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现在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露珠儿,活着带着她回去,治好她的伤,为她报仇!

越走地面越潮湿,霉腐的气息也越来越重。

终于,茼蒿在一扇露着微光的破铁门前,“到了。你扶着她,我来撬门。”

素月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撬门,她一脚飞过去,铁门“咣当”应声而开,“走。”

“慢,好像不对。”在茼蒿的记忆力,这里是大牢的后院,应该灯光幽暗。但随着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外面越发的明亮起来。就好像是有无数火把,正在次第亮起。

他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变从外面传进来,“都出来吧!”

这曾是素月最爱的声音,但此刻却如利刃将她的心一刀刀凌迟。

“你们设计好的?”她看着茼蒿,即便是在幽暗的秘道里,她浸润着泪水的眼睛也如星辰一般璀璨。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欺骗你。”

他日日跟在拓跋臻身边,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所以他没办法说他的坏话。但他也是真的感激露珠儿曾为将士们所做的一切,他是真心想要帮他们。

他们进牢房的时候,拓跋臻已经派人将整座监狱都包围起来,即便他们现在退回正门也于事无补。

素月看了看一直呕血不止的露珠儿,害怕再耽误下去,她会有­性­命之虞。

“姑娘,走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看着她往外迈了一步,茼蒿的心也如同刀割一般。他不知道外面等待素月的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拓跋臻,但他感觉到了恐惧。

素月的脚步一滞,双眼闭上的瞬间有两滴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滚落,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然换上一副决然,“从进城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院子里火把高擎,层层叠叠的重兵围成一圈。而拓跋臻就站在火光最明亮的地方,满面笑容的看着他们。

“臻殿下,好久不见了。”素月率先开口,虽然狼狈,但气势不弱一分。

“是太久,久到月儿都跟师兄生疏了。”

他的语气一如往昔的亲昵,就如同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单纯的好久不见。

他亲自布下这个局,自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茼蒿,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露珠儿去医馆啊!救不了她,你也不必回来了。”

茼蒿看着素月,素月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别再让我失望。”

拓跋臻又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到身后的小兵手中,“即刻出城,送去瀛渊大军的军营。”

所有的许诺,他都当着她的面一一兑现之后,方才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么久没见,我们一定要回去好好的说说话。”

这个时候,素月没有资格说不。

宽敞整洁的房间,陈设摆放都是按照她以前的生活习惯,只是器物略次。

“现在的环境不好,能找到的只有这些,希望你还满意。”拓跋臻脸上带着愧疚,他想给她的是最好的,然而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以后都会慢慢换好的。”

素月没有看他,勾着嘴角冷冷一笑,“阶下囚而已,臻殿下不必客气。”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是我若不出征,也还有武国忠、六国忠,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别人可以不理解他出征的初衷,但素月必须要知道。他拽着她的衣袖,柔声解释,“但如果是我,我会在遇到你的族人的时候手下留情,我可以在父王的旨意下暗度陈仓,你明白吗?月儿,我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所以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帮你守住。”

他是天生的战将,从他选择在天一门下研习兵法武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走这条路。

但他从未想过要与她为敌!

若是没有看到露珠儿的惨状,素月或许还会信上几分。但这一刻只要想起露珠儿瘫在地上的样子,她就恨不得以牙还牙。

她毫不犹豫的甩开了他手,“我宁愿是武国忠、六国忠,也不希望看到的人是你。”

他不想与她为敌,她又何曾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打仗也就算了,那毕竟是当权者的决定,而且身为诱发这场大战的直接原因,素月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露珠儿是无辜的,他们有着多年的同门之谊,他怎么可以对她下那样的狠手?

“你想要的不过是战功王权,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相信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曾经为自己考量过,但那绝对只是他宏大计划中的九牛一毛。

她的话如同她的落月针,一把扎在心上,疼得拓跋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瞳孔微缩,“你今日赶路也累了,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你不必再来,我不想见你。”

“你会想见我的,若我不来,你如何能得知露珠儿是死是活?她的伤几时能够痊愈呢?”他手握着她的软肋,他有的是时间将她慢慢驯服。

“你……”

“茼蒿帮不了你,你能指望的人只有我。”看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如往昔的温柔一笑,“月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素月觉得自己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恍若地狱修罗,两世为人。

但她又不得不担心露珠儿的身体,牢房幽暗,时间紧张,她只看见她无神的双眼,惨白的脸颊和吐血不止的嘴。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问清楚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到底伤在哪里……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二章 错过

蔺夫子赶往大营和姜云霁汇合的时候,正好途径平城。听闻城中感染过时疫,生为大夫的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要了解其中的详情。

就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作祟,他才在城中多滞留了两日,导致素月失去信心孤身前往平城;然也正是他的好奇心作祟,才会利用多留的那两日从药渣中辨别出草药的种类,得知那至关重要的一味只产自平城。

幸得他从平城偷出去的那包草药,才解了姜云霁和苏岑的燃眉之急,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留住素月。

烈风和蔺夫子赶到城门处的时候,天还没亮。

等着过关的人横七竖八的睡在城墙之下,他们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素月。

“城门未开,她能去哪儿呢?”烈风满脸的焦急。

“这个难说。”蔺夫子的表情也不轻松。云纹是那样扎眼的宝马,如果在这儿他们应该能一眼看到,可见素月并不在这儿。

“你说她会不会翻墙潜进去了?”烈风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城墙上灯火通明,又有重兵把守,她应该不会这么冒险吧?”

蔺夫子推醒离城门最近的一个­妇­人,“大嫂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可知夜里这城门可有开过?有没有什么人进出过?”

那­妇­人警惕的看了蔺夫子一眼,拢着半大的孩子往后一缩。

烈风见状赶紧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她,“我们不白打听,我嫂子不见了,我们在找她。大嫂子,你帮帮忙,行么?”

那女人收了银子方才面­色­缓和,“后半夜的时候这儿的确来过一个姑娘,骑着高头大马,穿得可漂亮了。她咚咚的砸门,说是要见臻殿下,还说自己叫什么月,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蔺夫子和烈风相视一眼,心同时悬了起来,“那他们让她进去了吗?”

“进去了呀!面子可大了呐!还是卫队长亲自来接进去的,我们想跟着她一起进去,都被赶出来了呐!”那­妇­人想了想,又把烈风给的那锭银子塞回他手中,“你刚才说她是你嫂子是吧?那你们应该也认识臻殿下啊,你们要是能叫开城门,我不收你们银子,你们把我带去进去就行。”

他们的确认识臻殿下,可他们是仇人不是朋友。

“我嫂子认识,我们不认识,所以你还是收下吧!”烈风将银子塞回那个­妇­人的手中,拉着蔺夫子退到一边,“怎么办?我们要闯进去吗?”

蔺夫子左右一看,“你觉得我们闯得进去吗?”

别说是两个大活人,就怕是两只鸟,城墙上的弓弩手也能让它飞不过去。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儿等?”祸是自己闯的,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烈风也要把素月救回来,“这样,我从左边硬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找机会从右边走。”

“你疯了吧!”蔺夫子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这是要救不出素月,再活活的搭上两条人命?”

如果死能换回素月,烈风也是愿意的。

他想继续跟蔺夫子谈,忽听得嘎吱吱几声,大门竟然开了。从里面冲出一骑轻骑,直奔着他们来的方向。

“快,拦下来。”两个人不由分说便飞身上马,追出几里地才将那铁甲小将拦住。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出城?”烈风藏在袖中的匕首架上他脖子的时候,他便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本是看守牢狱的下等兵,此刻正是奉拓跋臻命令出城给姜云霁送治疗时疫的方子。

“这么说,素月已经落在拓跋臻手中了?”

烈风的手一抖,便在他的脖子上割除一条血痕,吓得那个小兵两腿一软,“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实在不知道什么素月不素月的,只知道臻殿下忽然深夜来到大牢,下令让我们将牢房团团围住。后来看到从牢里出来了三个人,臻殿下忽然就高兴起来,然后就叫小的出来送东西。小的真的只是奉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说从牢里出来三个人,你可认得都是什么人?”

素月难道不是应该单枪匹马吗?那么另外两个会是什么人呢?

“一个是臻殿下身边的副将军茼蒿;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应该在之前就被关在牢里的露珠儿大夫;另外一个小的真不认识。但小的记得她长得很漂亮,眼睛亮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这个人,不是素月又是谁呢?

真相大白,茼蒿看了蔺夫子一眼,“现在我们怎么办?”

知道素月没有傻到直愣愣的去羊入虎口,而是找了救兵想先救出露珠儿,蔺夫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进去救她出来啊!”

既然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救兵闯入大牢,那么她也应该有保全自己的实力。

蔺夫子想了想又对那个小兵说到,“你等一等,我找点草药给你止血。”

他一面在草地上翻翻找找,一面跟他絮絮叨叨,“咱们今晚呐,就是个误会。其实我是个游方的郎中,这个是我的徒弟,我们想进城又进不去,所以想在你身上打点主意。误伤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小兵险些下掉半条命,此刻正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听到他这样说自然忙不迭的摇摇头,“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若不是我赶着去执行公务,我带你们进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现在确实走不开。”

“嗯嗯,明白、明白。”终于在破包里找出半张像样的纸,蔺夫子咬破手指在上面飞快的写了几个字,“好了,草药好了。来,我给你敷上。”

趁着敷药的功夫,蔺夫子悄悄的将揉成纸团的血书弹进那小兵的怀里,“今晚的事情说来到底有点不光彩,希望小哥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对你、对我们都是最好的。”

“当然,当然。”好歹也是个吃皇粮的士兵,险些被两个江湖游医吓尿,他自己也嫌说出去丢人,“江湖再见,也“望二位不要说认识我。”

“明白、明白。”蔺夫子笑嘻嘻的目送他上马,冲着他挥挥手,“军爷慢走。”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三章 互相帮助

这一夜,素月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交叠出现的是姜云霁失望的脸和露珠儿溃散的眼神。她几乎是从梦中惊醒过来,第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拓跋臻,她下意识的便往后一缩。

这样疏离抗拒的动作,如针芒刺进眼中,痛得拓跋臻瞳孔一缩。可他很快就浅笑起来,一如没有看见一样,“月儿醒了,起来吃早点吧!”

他起身往旁边一退,素月便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花样,皆是她从前在天陵最爱吃的。

一夜的折腾,她的确很饿,但看到这些东西,她忽然一口都不想吃了。

“若是你都不喜欢,我便让他们重新做。”

拓跋臻的体贴在素月看来是那样的虚伪,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她的最爱。

“殿下如此有心,素月又岂可辜负。”她不想吃也要吃,不吃她哪儿有力气从这里逃出去,不吃她又哪有力气把师姐救出去。

看着她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一如从前,拓跋臻欣慰的笑了。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阳光正好,他的眼中又满含着宠溺,素月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几欲哽咽,她吃东西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只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拓跋臻心里一喜。他就知道素月心软,只要有旧人旧事旧时光,不愁不能软化她。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只要她在这里一天,他就一定会让他们回到从前。

“你且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门外那两个丫头去办。等过几天露珠儿师姐的伤稳定些,我再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他看似小心翼翼的征求意见,实际素月并没有讨见还价的权利。

“鱼在缸里,­肉­在砧板,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她昨晚就已经看过,整个院子到处都藏着弓弩手,她根本无处可逃。更何况露珠儿还在他手里,即便有机会她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话中的敌意,拓跋臻就像没听出来一样,“那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去忙了。你若是觉得闷,可到院子里走走,赶明儿我再叫人多给你搬些花花草草过来。”

素月正埋头吃着水晶包,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便自己做了主,“唔,我记得你喜欢九重葛,下午我就找人给你搬些过来。”

一直吃到肚子发撑,素月方才放下碗筷。看着桌上还剩下不少包子,她赶紧找了个袋子藏起几个。万一有机会跑路,她总要有备无患。

窗外,两双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看她锦衣华服,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不到竟然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

“可不是,人品真是连我们都不如,也不知臻殿下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还能是哪一点?自然是长得漂亮呗!你看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那白­嫩­­嫩­的皮肤,怪只怪爹妈没给咱们生一副好皮囊,一辈子只有伺候人的命。”

两个人啧啧的感叹了一番,便回到房门口继续替素月站岗。

素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翻箱倒柜也没出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便只能无趣的躺回床上。不知是因为得到露珠儿的消息,还是吃饱喝足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特别踏实,直到被饿醒过来。

看看时辰,原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来人,我饿了。”反正拓跋臻说了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她也懒得客气,往桌边一坐就开始敲筷子,“动作快点。”

午饭厨房已经提前做好,得令便齐刷刷的送过来,照例又都是素月喜欢的菜。

她也不客气,挥退左右就开始大快朵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觉得自己最近胃口大开,看到姜云霁为时疫愁得吃不下饭的时候,她多吃两碗都觉得不好意思。这些可好,她除了吃就只剩下睡,正好可以多在吃上花些时间。

窗外,那两双眼睛依旧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哇塞,她怎么这么能吃?是从来没吃过饱饭吗?”

“横竖看着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说殿下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女子?”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啧啧,你看那红烧蹄髈,看起来真好吃啊!”

不说还好,一说另一个也跟着饿起来。因为一直守在这里,素月没吃,他们也没敢去吃饭。

“算了,别看了,越看越饿。咱们还是老实回去守门吧!”

就在他们起身离开之时,素月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这两个丫头,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厨房来收碗碟的时候,素月不动声­色­的留下两盘,等到人走了方才将那两个丫头叫进房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两盘好菜,快吃吧!”

“留给我们的?”两个人相视一眼,俱是一惊,“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就对了。

素月没有说破,笑嘻嘻的将菜一人一盘的塞给她们,“我知道,你们不能在这儿吃,那就拿出去吃。就说是我不要的,你们要是实在不想吃,就帮我倒掉。”

这么好的菜,倒掉多可惜啊!

两个人看来看出,还是决定悄悄吃掉。厨子是拓跋臻从天陵带过来的,自然是厨艺了得,味道好得那两个丫头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这可比下人的伙食好多了,要是她能天天都赏咱们这样一盘,那该多好啊!”

一个这样说到,另一个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的菜就好了。”

隔着门扉素月轻轻一笑,什么时候自己的愿望也能变得这样简单,那就好了!

晚饭照例是丰盛的,素月依旧留下两盘,这次她们连推脱都没有便愉快的收下了。

素月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我可以让厨子做,到时候留给你们啊!”

天呐,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两个人抿着嘴­唇­犹疑的问,“真的可以吗?”

“可不可以,你们点两个不就知道了吗?”素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不过我帮了你们的忙,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才行。”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四章 佛跳墙

两个人相视一眼,看看眼前的菜又看看素月,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眼前的菜,“姑娘若是要我们帮你逃走,那是万万不能的。菜虽然好吃,但我们可不想为此丢了­性­命。”

拓跋臻真是做得滴水不漏啊!她还以为这两个小丫头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好她也不傻,知道先试上一试。

素月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瞧你们说的,这里好吃好住的我为什么要逃走啊?我只是想让你们出去帮我买点东西。”

这样一说,两个人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姑娘,你要什么只管吩咐,殿下说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嗯嗯。”素月愉快的回房间里拿出早已经写好的单子,“那么,就谢谢了。”

上面零零种种的写着一些东西,那丫头看也没看便塞进怀里,“姑娘放心,我吃完饭就去帮你买,必不会叫你久等的。”

“入夜之后哪还有商铺开门,明早吧!明天一早去,回来我给你们留好吃的。”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之后素月便安枕入眠。

翌日清晨,她便被一阵细碎的争吵惊醒,悄悄的竖着耳朵一听,正是两个丫头在为谁去谁留争吵。

买东西这种事情,是有油水可捞的。他们看准素月不能出去,自然是要谎报价格漏点钱财,这样的肥差自然两个人都想去。

争来争去,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两个人只能决定一起去。

这正是素月想要的结果。

估摸着她们已经到街上,素月便开始敲着桌子嚷嚷肚子饿,很快厨房便派人送来­精­致的早点。

她连门都没出,消息就传到厨房,说明除了明里在门口监视的两个丫头,暗处还有别人在看着她。

所幸,她在送饭队伍的最后又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虽然经过乔装改扮,但她昨日看第一眼的时候便认了出来。

“今日我的丫鬟出去了。你,留下来伺候我用饭吧!”她看着他身边那个粗布裙钗的小丫头道。

“小的粗手笨脚恐伺候不好,还请姑娘另觅旁人吧!”小丫头低垂着脑袋,连看素月一眼都不敢。

“咦,你胆子还挺大。”素月哼哼了两声便将目光投到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身上,“那你留下来伺候我呗?”

管事的人自然没有拒绝,“能伺候姑娘,是小可的荣幸。”

夜,月明星稀,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快速的闪入后厨管事的房间。

他没有理床上那个酣睡的人,径直在他脱下的那堆衣服里翻找起来。很快,他便在钱袋中找到素月夹进去的纸条。

纸条被搓成细长的形状,就像是她惯用的银针,指哪打哪,例不虚发。

他不动神­色­的将东西放回原处,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

烈风拿到纸条的第一时间便找到蔺夫子,两人一同展开。双面只有寥寥六字:安好。勿念。菜单。

分开他们都看懂了,但合在一起就……

烈风不解的看着蔺夫子,“前面的好明白,但菜单是什么意思?”

“她每日的食物是厨房给随意安排,还是她自己安排的?”

被蔺夫子这么一提,烈风想起来,“之前好像都是厨房按照殿下的单子安排的,今天中午我听说她自己点了几个菜。”

“那你以后就注意这几个菜,从用料到最后洗盘子,你都想仔细了。”

他们混进城之后正赶上拓跋臻的后厨在招人,他们乔装一番趁机混了进来。现在烈风在厨房负责切菜,蔺夫子负责后院的打扫。

两个人都没什么能直接接触到素月的机会,那日素月在送菜的队伍中发现烈风,还全靠蔺夫子给原本应该去送菜的那个人的茶水中下了点能让他四肢无力的泻药。

一连过去两日,烈风都没有从素月的菜单中发现任何异样。这一日午后,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素月的丫鬟忽然来了。

“喂,这是今晚姑娘要的菜,用料繁多,还请你们尽早备下。”

因为忙过中午那一餐,大家都去休息了。那丫鬟过来只看见烈风一个人,便顺手将菜单给了他。

烈风一看那菜单就禁不住嘀咕起来,“这大热天的,吃什么佛跳墙啊!也不怕补出鼻血来吗?”

那丫头没好气的白烈风一眼,“你懂什么?殿下日日­操­劳军务那么辛苦,自然要好好补一补。”

“殿下,那不是说拓跋臻?”烈风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问,“你不是说这是姑娘的菜单吗?怎么又变成殿下了?”

“等姑娘午睡醒来,殿下就要带姑娘出门,晚上回来自然要一起用饭啊!”那丫头说着说着,忽然自己抿嘴笑起来,“姑娘这个时候给殿下补一补,说不定晚上就……嘿嘿嘿……”

烈风听得头皮都要炸了,收下单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蔺夫子。

“夫子,你说她不会真的就、就屈从了吧?”

烈风急得半死,蔺夫子却是捋着胡须嘿嘿一笑,“审时度势,当屈则屈,没什么不好的。”

“啊?”烈风瞪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他抬手摸了摸蔺夫子的脑门,“你不是脑子坏掉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啪”的一巴掌,蔺夫子便将他的手拍开了,“你脑子才坏掉了。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要屈从了?她是让你暗中跟着她,你说你是不是傻?”

“啊?她这是让我跟着她吗?”烈风不解的挠挠头,“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蔺夫子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是不是让咱们注意菜单?”

烈风点点头。

“那她今天要出去,她在出门之前特意让丫头把菜单送过来,菜名还是佛跳墙。你说她想­干­什么?不是让你跳墙跟上,难道是她自己要跳墙吗?”

听蔺夫子这么一解释,烈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啊!可她让我跟上是­干­什么呢?难不成想趁着出门在外好逃跑?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收拾东西,做点准备?”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五章 当屈则屈

蔺夫子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干­脆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编,你接着编。

读懂蔺夫子眼中的嫌弃,烈风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我就跟着。反正她去哪儿我去哪儿,但凡她留意的地方,我事后都再去勘察一遍,这样就对了吧?”

当日为保全数万将士和姜云霁的声望,烈风私自放素月出军营才导致她落在拓跋臻的手中,他的心里一直存着深深的愧疚。

看他这些日子以来做事毛毛躁躁,蔺夫子不得不缓和表情叮嘱两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且记住,这里是拓跋臻的地方,他是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的,你可千万别犯傻。”

烈风以为自己已经伪装得很好,想不到早已经被蔺夫子看穿,不觉面上一红。

“老头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蔺夫子忍不住又要教育他两句,“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只要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做,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定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能帮着云霁,捎带手拿下这座城池。”

其实蔺夫子已经猜到,素月这次跟拓跋臻出去,应当是去看露珠儿。她让烈风跟上的目的,就是要把露珠儿的位置漏给他们,随便让他们提前查探清楚周边的环境、守卫。

但他又不敢就这么告诉烈风,他怕烈风的­精­神完全集中在这一点上,到时候如果素月在途中再暗示其他信息,便有可能被他忽略。

一连几日都是一睁眼就看见拓跋臻,素月也不再怕他。躺在床上看了他几眼,便起身穿鞋下床,“我们什么时候走?”

拓跋臻没有答她,只拍了拍手,便有丫鬟推门进来,手上托着几套新衣。

他的指尖在华贵的衣料上流连,“这些都是我命城中裁缝特意为你赶制的,看看喜欢哪一套?”

素月正用梳子梳头,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便懒绵绵的道,“不想换。”

“穿得漂亮一点,你露珠儿师姐看到也会高兴一点嘛!怎么你不想让她高兴吗?”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分明透着几丝威胁。素月“啪”的将梳子仍在妆台上,“换,马上换。”

试问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哪有心思去看别人穿得漂不漂亮?他不过是为了自己高兴而已!

素月随手在那叠衣服里抽了一套,转身去了屏风之后。

微光透过屏风勾勒出素月的倩影,让拓跋臻一阵心旌荡漾,那是他们从前同吃同住时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看素月在做最后的调整,马上就要出来,他方才收敛起心神。有些事他原本想慢慢来,现下看来还是宜加快脚步的好。

这一路,原本骑马或者坐车都会更快,但拓跋臻却借口不远而建议步行。他的建议就是命令,素月没办法反驳,只能被动的跟在他身后。

心里着急,她催着拓跋臻走快些,可他却偏偏慢得像是要踩死蚂蚁,“殿下,麻烦你高抬贵脚走快点成么?我着急,很着急!”

拓跋臻要的就是她的着急,“你刚叫我什么?”

“殿下,臻殿下,王储殿下,你喜欢哪一个,我就叫哪一个,行么?”素月想,他心里一定是不想带自己去见露珠儿的,所以才诸多的推脱。今日推脱不掉,就故意在这儿耗时间。

“我想你叫我清羽师兄,就像从前一样。”

兀然撞进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素月的心倏然一痛,她咬着牙恨恨的撇过脸去,不愿看他那带着几分祈求的眼神。

拓跋臻知道,她的心又软了。

他怯怯的拽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就叫一声,好不好?”

万事开头难,只要她肯喊出这一声,便算得上他们的关系开始破冰,未来的日子就变得更加的有希望。

素月昂头侧身,正好看见壁虎一般爬在民宅屋顶上潜行的烈风,不觉暗暗的皱了皱眉。当务之急,找到露珠儿才是最紧要的。

“是不是我叫了,你就马上带我去见露珠儿师姐?”

“当然。”一看有戏,拓跋臻立刻面上一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清羽师兄。”即便是为了露珠儿,这四个字还是难以启齿,素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也太小声了吧?我都没听清,实在是不能算啊!”拓跋臻煞有介事的掏了掏耳朵,“来,你再对着我的耳朵叫一遍。这次,我尽量听清楚。”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素月只能屈服。她小心的拿捏着分寸,冲着他的耳朵重新叫一遍,“清羽师兄。”

就在她专心致志的想着如何控制声音叫得既不那么大声又能让拓跋臻满意的时,拓跋臻飞快的扭过头“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欸,真好听!”

市井之间,行人众多。

那一口如同烙铁一样落在素月的脸上,霎时间便叫她气息不稳、满脸通红,“你、你……”

原本只是一霎的事情,街上鲜有人看清,若真是闹僵起来,最后丢脸的还是自己。

素月气得跳脚,委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唇­瓣上残留着她肌肤的娇­嫩­弹滑,拓跋臻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伸手将她的胳臂一挽,“前面就是医馆,我们走快些吧!”

素月心里有气,死命的挣扎了几下。

拓跋臻早有防备,臂弯如同生铁一般禁锢着她,根本不让她动弹半分。同时还附在她耳畔低语道,“你这般想与我划清关系,可是不想见你师姐了?”

现在露珠儿就是她的死­茓­,素月的身子一僵,终是只能被他拖拽着向前。

潜伏在屋顶上的烈风早已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握紧双拳恨不得立刻飞身下来将拓跋臻大卸八块。可蔺夫子的千叮万嘱还在耳边,让他的四肢百骸如同灌铅一般,不敢乱动半分。

“审时度势,当屈则屈。”

“我们只要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做,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定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能帮着云霁,捎带手拿下这座城池。”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六章 豆腐脑

医馆是一座二层的小楼,即便在战火中也保持着风姿,气派跟蔺夫子开在长宁的有一比。

只是不知道医术能赶上蔺夫子几分?

素月进门之后便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看拓跋臻恭恭敬敬的样子,便知道这大夫必定是有些本事的。

药童直接将他们领进了楼上的一间厢房。

看到素月,正在给露珠儿擦手的茼蒿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想问问素月怎么样?但碍于拓跋臻在场,只能恭敬的后退了一步,“殿下,姑娘,你们来了。”

“她还是没醒吗?”

拓跋臻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是的。大夫说应该再养两日就能醒过来了。”

素月挣开拓跋臻的胳臂,扑上去握着露珠儿的手,“她到底是伤在哪儿了?怎么这么多天过去还没醒?”

她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一个纸人,脉息微弱得若有似无,身体却完好得连一处刮伤都没有,只有手腕处残留着捆绑之后的淤青。

茼蒿刚要答话,却被拓跋臻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没听见。

“既然没醒,那我们便等两日再过来。”拓跋臻一点犹豫都没有,便将素月从床边拉了起来,“走吧,我们回去了。”

“你让我在这儿陪陪师姐好不好?我想跟她说说话,也许听见我的声音,她能快点醒过来呢?”素月知道,这个时候她不是拓跋臻的对手,“清羽师兄,求求你,好不好?”

他手握着她的软肋,他也很难拒绝她的要求。那一声“清羽师兄”叫进他的心里,就像每一个她曾经撒娇的瞬间。

“好,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清羽带着所有人下楼,包括茼蒿,“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经不起移动的,你不要耍花样。”

素月不敢,因为她比拓跋臻更珍惜露珠儿的命。她不知道她到底伤在哪里,所以连握她的手,她都是小心翼翼。

确定拓跋臻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在暗中监视之后,茼蒿方才敢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翻进来,“我一直在想院子里那几个弓弩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你还老老实实的住在那儿,原来是因为她。”

“他的话你都听到了。”素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我要你每日过来查看一次,查清她到底伤在哪里的同时了解附近的守卫和街区布置,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救她离开。”

只要露珠儿安全离开,拓跋臻便在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到时候是去是留,上天入地就全凭她的心情。

“明白。这次我绝不会再给你们添乱。”烈风郑重的向她保证之后便又悄无声息的从窗口退了出去。

没等到拓跋臻上来催促,素月便擦­干­眼泪自行从二楼下到大堂,“我们回去吧!”

她的眼圈发红,很明显是哭过。拓跋臻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便识趣的没有开口。

快到府邸门口的时候,他似想起什么,才拉着她换了个方向,“那边有一家豆腐脑,又白又­嫩­,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不必了。”素月没犹豫的甩开他的手,“你现在就算给我龙骨,我也没胃口。”

“不是龙骨,只有豆腐脑。”拓跋臻不以为意,继续笑嘻嘻的讨好着,“真的很好吃,走吧!”

这一次素月不是甩,而是大力的推开他,“你看到那白惨惨的豆腐脑的时候,不会想到露珠儿师姐那白惨惨的脸吗?你看到那滚滚的红糖水时,不会想起从她口中汩汩冒出的血吗?我吃不下,吃不下你知道吗?”

她从楼上下来到之前没说过一句话,拓跋臻知道她生气,但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气。

“你心疼姜云霁的时候可以替他披甲上阵;你心疼露珠儿的时候可以当街跟我大吵大闹。可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我为什么这么做?”

除了皇图霸业还能有什么?

这样的答案素月已经说过一遍,不想再说第二遍。她觉得很累,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一躺。而现在,除了拓跋臻的府邸,她竟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她。”看她无言的转身朝着府邸的大门走去,拓跋臻紧着几步追上去,“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

看到她难过,他也不开心,他只是想要跟她在一起。

夕阳还是明晃晃的,那么刺眼。素月一闭上眼,便有两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招惹过你,我们就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跟父母在瀛渊国生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天一信口开河说她和宣彧的八字犯冲,她怎么会跟着他去那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

从上山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以跟天一作对为乐,上串下跳的折腾各路师兄师姐,唯一的目的只是想天一赶她下山。

直到天一带她去见了那个叫清羽的小师哥……

一连两日,素月没有再见到拓跋臻。

但从外面嚷嚷的喧闹声中,她听的出来,瀛渊国大军的时疫已愈,姜云霁正带着他们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

越是在这个时候,素月越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果糕点被送入素月的房中,两个丫头又咋了舌,“姑娘,你不是刚刚才吃过午饭吗?你屋里是不是藏了人了,怎么可以吃下这么多东西?”

素月咬了一口沁甜的西瓜,“这不是快到秋天了吗,想养点秋膘。”

她说的是实话,她得趁着这个好吃好喝的时候多补充点体力,因为鬼知道是拓跋臻带着她去追击姜云霁,还是拓跋臻带着她躲避姜云霁的追杀。

“你们要不要也来点?”看着桌上还剩下两块,素月往她们面前一推,“这可是好东西,过了这个村未必有这个店哦!”

待到两个丫头忍不住拿起西瓜咬了一口,她方才慢悠悠的问道,“好吃吗?”

“好吃。”她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异口同声的答到。

“好吃就好,吃完去厨房帮我问问,我之前让他们准备的菜怎么样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七章 还有人命

待到两个丫头把素月的问题送到厨房的时候,后厨管事儿懵了,“今儿姑娘有吩咐过什么菜吗?”

他问了一圈都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就只要把希望寄托在两位信使身上,“敢问两位,今日可替姑娘送了菜单过来?”

这两天她们都守在素月的门口,并没有替素月来传过菜单。

见她们俩也摇头,管事的更懵了,“那、那这可如何是好?”

“去问问姑娘不就知道了吗?”烈风站在角落里懒洋洋的答到,“如果是准备好的菜就马上送过去,如果是没准备好的就立刻准备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你们、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你说得可对了呢!”管事立刻满脸堆笑的将烈风从角落里拉了出来,“既然主意是你想的,那么这个差事就交给你来办。你马上去问问姑娘,看她要的到底是什么菜?”

那日素月在街上对着拓跋臻吼的事迹早已经绘声绘­色­的传遍整个后厨,他们都是跟着拓跋臻许久的人,自然知道挑衅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也就这么一个素月,所以对她是又佩服又害怕。

谁也不敢去当面问她,但她吩咐的事情又不能不做,只好将这个新来的愣头小子推了出去。

烈风哪知道他们那些花花肠子,正想着找什么机会去跟素月说说露珠儿的事情,机会便送到了面前。

“去就去,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烈风大大咧咧的就往前走,那两个丫头想要跟上,却被在后院里看热闹的蔺夫子拦住,“两位姑娘还是在此等一等吧!管事儿都不敢出去招惹的人,你们这个时候跟去凑热闹,也不怕火星子崩到自己的脚背上吗?”

两人一合计,好像是这个道理,“老伯,你好像也是新来的,但懂得还挺多的啊!”

蔺夫子捋着山羊胡一笑,“到底老头子还是比那个愣头小子多吃了两年盐米不是?你们且看着,他小子回来必定是灰头土脸。”

他刻意拉长尾音,一众看热闹的人都跟着笑起来,仿佛灰头土脸的烈风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几日送菜都没看到烈风,素月还以为他已经离开。想到窗外还有人监视,她只能清清嗓子正­色­问,“我让你们准备的菜呢?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她交给他的菜,只有一个露珠儿。

“回姑娘的话,菜还没好,所以不敢拿来见你。”

这就是说露珠儿还没醒。

素月的眉头不自然的一皱,“怎么会还没好?这都多长时间了?”

“小的已经日夜在努力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那菜长得有点起­色­,小的务农不在行,也看不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烈风无奈的摇摇头,满脸都是愧疚,“不过小的把附近的几亩田土都看过了,已经做到心里有数。只要菜苗一好,小的就立刻做了给你送来,还请姑娘再等等。”

“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素月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咣当”摔在烈风的脚边,“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看着烈风逃也似的跑出去,素月似还不解气,有捡起地上那半个没破的茶杯又砸了一次。一团黑漆漆的防水布条,不着痕迹的被她收入广袖之中。

夜里,关门关窗,又听见门外两个丫头的鼾声响起之后,素月才躲在被窝里拿出火折子查看。上面只有潦草的三个时间,一想便知是监视露珠儿的人换岗的时间。

第二日,素月趁着在院子里逛的时候,将布条扔进了拓跋臻搬来给她赏玩的莲花大缸里。

烈风也因为在素月这里挨了一顿臭骂,直接到管事儿那里辞了工,仿佛是到那会儿他才明白这些人推他出去的原因。管事儿多少有点内疚,还多补了他几钱银子。

烈风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了一身行头,可怜兮兮的到医馆去求医。

坐诊的老医师白发苍苍,捋着那把比蔺夫子还要茂盛的山羊胡白了他两眼,“好胳臂好腿的到这里来捣什么乱,赶紧走走走。”

“我来了不是为了看病,是来帮你老人家保住这块金字的招牌。”烈风往他身前的椅子上一坐,“咚”的一声便将双腿翘到他的桌上,“你是想我立刻说,还是请他们先出去了我再说?”

他歪着身子,全身的­肉­都像是在软绵绵的抖,活脱脱的就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在战火焚烧的当下,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这样的亡命之徒。

老医师赶紧挥了挥手,药童会意立刻将等着看病的人都撵到外间等候。

烈风起身关好门窗,又确定拓跋臻的守卫没注意到这里,方才敢放心过去跟老医师说话。一回头却看见那老头儿将一盘银­祼­子放到了桌上,“老先生这是何意?”

“壮士来不过是求财,这是我这些天的收到的所有银子,还请壮士笑纳。”他恭恭敬敬的往烈风身前一推,“老朽自知医术不­精­,但这家店从祖上传到老朽手里已经是第六代,老朽不想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还请壮士高抬贵手。”

这就有点搞笑了。

烈风一把揪住老头的衣襟,“你再说一遍,你确定你是医术不­精­吗?那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没病?”

他可是在蔺夫子的指导下装病的,一进门就被拆穿,这还叫医术不­精­?

“老朽虽然看病不行,但是看人还是蛮准。你的脸上虽然摸着黑灰,但是没摸得均匀。你虽然想做出步态虚浮的样子,但就是因为太刻意,反而让你的气息显得特别的有力,所以我断定你是在装病。”

“有点意思。所以你就看出我是为这个而来的?”烈风摸了摸脸上的灰,指着桌上的银­祼­子冲着他挑挑眉。

“乱世之中,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值得壮士这么大费周章吗?”以为自己猜中,老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当然,还有人命!”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八章 别乱来啊

烈风的话音一落,老头儿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比摸了灰还要难看,“你、你是什么人?你、你想­干­什么?”

几乎是本能的,他就想到楼上那一位。

“嘘!”烈风冲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细语的安抚着他的情绪,“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帮你的。”

老头儿不吭声,他才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遇到一个棘手的病人,治不好会掉脑袋。但是你已经试过各种办法,可人就是不见好转,对不对?”

老头儿已经无法独立坐稳,他需要握着椅子的把手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仍在,“胡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暗暗的好转?”

“暗暗的好转?”这样的借口烈风听来就觉得好笑,“你觉得这个借口能拖臻殿下到几时?”

当初拓跋臻交代过这件事要绝对保密,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老头儿脑门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淌,“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你不必害怕,楼上躺的那个是我师姐,我今日是来救她亦是来救你。”烈风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掐着时机才往下说,“我自己请了大夫,但臻殿下现在信任的大夫只有你,所以我只能偷偷的来请你帮忙。”

说到请,自然就要有请的诚意。

烈风掏出一袋金子扔在桌上,连带那盘银­祼­子一起给他推了过去,“你找个借口,带我请的大夫上去看一眼,治好了算你的,治不好算我的,行不行?”

老头儿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那袋金子吸引住,心思立刻活络起来,“要是治不好,我可说是你拿刀逼我的。要是治好了,到臻殿下跟前领赏的时候,你可不能跟我争。”

等不到完全治好,他就会带着露珠儿逃走,哪儿还能到领赏那个时候?

见他上钩,烈风立刻点点头,“你放心,我带来医师这事儿都不敢叫殿下知道,哪儿还有资格去殿下跟前领赏?你就放心吧!”

“当务之急,你就是好好的想一个借口,怎么不动声­色­的带我请来的医师去给我师姐看病。这事儿绝对不能叫殿下发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得出来他比自己还要怕臻殿下。

那老头儿终于放心将金银一并收入自己的抽屉里,“这个简单,明日你带着你的医师过来。若是有人问起,我边说是我的师兄游方回来,一同诊治即可。”

这个时候,烈风也顾不上是不是全无破绽,若是再不能确切了解露珠儿的状况,他觉得素月一定会发疯。

翌日一早,烈风便带着蔺夫子敲开了医馆的大门。

蔺夫子穿着一身白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穿着一身青衣,化身一名小小的药童。

因有约在先,老头儿左一个师兄,又一个师兄,亲亲热热的将他们带上楼。

“原不是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没了条舌头,多流了些血。可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好几天过去也不见醒,当真是要急死人了。”

蔺夫子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自己专心致志的给露珠儿检查起来。他曾经很想见见这个给姜云霁续命药方的丫头,只是未曾想到他们的初次相见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从脉象上看,露珠儿的身体确实是在恢复之中,但相对她的年龄和身体底子来说,这个恢复的速度太慢。

“给我准备烧酒、棉花、钳子、清水,我要看看她的伤口。”

蔺夫子撬开她的嘴巴,看到的全是一层层的血痂,连牙齿上都滞着明显的一层,“你们这些日子,就没给她吃过东西?”

“她这个样子哪能吃下去什么呀?每日都是用黄芪人参乌­鸡­汤吊着呢!”老头儿也没办法,他的医术仅限于此,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在世人的眼里,这种断了舌头的人,多数时候只能自身自灭。

烈风很快备齐东西,蔺夫子一挥手让老头儿滚下楼去,“师父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好好的一个人就快让你给吊没了。”

每日的晨昏时分都是茼蒿固定去向拓跋臻复命的时候,烈风算准了时间,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茼蒿就进了医馆的大门。

“她的伤口还没好,这东西能吃吗?”上楼就看见老头儿搅着一碗白粥似要喂露珠儿,他立刻就急了。

“怎么不能吃?”有烈风的保证和黄金打底,老头儿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她之所以恢复得这么慢,可不就是因为没吃东西吗?这是乌鱼­肉­熬得粥,我又在里面加了凝血的药,只要能吃上两三天,我保准她能醒过来!”

“呵呵!”茼蒿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这话他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殿下今早说了,若是三天之内她不能醒过来,你不但项上人头不保,你这家祖传药铺的金字招牌也可以一把火烧了。”战事又焦灼起来,拓跋臻的心情很不好,他今晨回去的时候正撞上他从素月的院子出来。脸黑得像是要下一场暴雨,他一露头就挨了一顿臭骂。

“放心,放心,一定治得好!”老头儿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他记得先前烈风离开的时候是说,只要照着这个方子喂,露珠儿不用两天就能醒,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决定是跑路还是留下。

今日休战,拓跋臻在外头转了一圈之后,又气鼓鼓的进了素月的院子。

素月正在吃早点,听见他的脚步声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便将一盘煎饺准确无误的砸到他的脚边,“出去。”

“这是我的府邸,凭什么你让我出去我就要出去?”拓跋臻冲着外面挥了挥手,不但那两个监视的小丫头,连房顶上窥探的弓弩手都跟着没了踪影。

这看似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但素月却感觉到一种更恐怖的威胁。她放下筷子警惕的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你猜猜?”拓跋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点点的痞气。

若是从前,她会笑着跟他闹。但这一刻,她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你,别乱来啊!”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五十九章 拼死抵抗

她步步后退,他便步步紧逼,直到素月的后背抵上床框。

“清羽师兄,你别这样,你这样看着我,我觉得害怕。”她是真的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她又叫了他清羽师兄呢!可再也不是从前那样心无嫌隙的发自内心的称呼,而是一个讨好、求饶的工具。

拓跋臻翘着嘴角笑起来,先是轻轻浅浅的微笑,渐渐变成仰天的大笑,“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这样怕我?你在战场上与我兵戎相见的时候为何不怕?若你怕我,你当初为何不杀了我?”

他指的是那一日,他在旋门关外兵败垂成。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姜云霁那些仇恨的铁骑之下,可大军却如潮水一样褪去,因为有人在那个时候发令鸣金收兵。

虽然他未曾见到全过程,但他知道能这么做的,只有她一个人。

若她心里真的没有他的位置,她不会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爱他,曾胜过千军万马、万里山河!

忆起那日,素月的心也如刀割一般的钝痛,不是因为她不该做那个决定,而是她没用控制住自己的心。

“那一日,便是我还你的数载情谊。”咽下那一口心酸,素月昂首迎视着他质问的目光,“你我之间,从那一刻开始便已经两清了。”

他以为是情义,她却说是两清。

绝望在拓跋臻的眼眶中晕开,转眼就变成磐石一般的坚毅,“你觉得是两清,我觉得是开始。从来你就不欠我什么,从那天起我欠你的更多。”

“如果你真觉得欠我,那你就放我走!”这个时候素月也顾不上谁欠谁,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离开的时机。

“走?”仿佛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拓跋臻又邪肆的笑起来,“我欠你的还没还清,如何能让你走?”

他伸手托起素月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眼睛,“你走了,我欠你的要去哪儿还?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他掌心的炙热如烙铁熨帖着她的肌肤,带着熟悉的气息。素月撇过脸躲开他的手,“你这样是没用的。我已经跟云霁成亲,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是昊玥国的恒亲王妃。”

即便早已经猜到这个事实,但这样被人当面说出来的时候就如一把刀子Сhā进心窝,尤其这个人还是素月。

“你放心,很快你就不是了。”拓跋臻退了一步,噙在脸上的笑意变成一抹­阴­狠的决绝,“若不是你,他能逼得我节节败退?你觉得失去了你的他,还有什么能力与我抗衡?”

“我虽不能让他休妻,但我可以让你丧偶。”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见他转身要走,素月想也不想便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臂,“你不可以伤害他。”

拓跋臻的兵法武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修习的,有多少斤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纵使现在的姜云霁也学了很多,但说到单打独斗,他绝对不是拓跋臻的对手。

她越是这样护着他,拓跋臻的心就越是恨。

他讨厌她这样为那个后来者求情,讨厌她对那个工于心计的小人真心以待,他讨厌她那带着殷切的眼睛和喋喋不休求情的嘴­唇­……

拓跋臻反手拉住她的胳臂往怀里一带,俯身狠狠的咬上她的­唇­。

如狂风暴雨一般肆虐,不带半点的怜悯和疼惜。

他拼命的掠夺,她拼死的抵抗,很快便有血腥气在两个人的口中弥散开来……

不管素月如何的捶打、推攘,拓跋臻的手都想铁钳一样禁锢着她的腰身,除了承受她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若说上次只是一个意外,那么这次绝对是一场灾难。

曾渴望的熟悉气息萦绕在身边事,素月的心里泛滥的只有一层又一层的愧疚,“云霁,对不起!”

她闭上眼,依然有泪源源不断的涌出,顺着脸庞流进嘴里,带来咸腥和苦涩。

柔软的­唇­瓣,香甜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将拓跋臻脑海中的记忆翻新,他想起第一次强吻她的时候。在那个人烟罕至的角落,他也是这样揽着她柔软的腰上,品尝着她的甘美。那时候,少不经事的她,差点被吻到窒息……

这样的美好让他欲罢不能,直到他尝到苦涩,才恍然从梦境中醒来。

混着血丝的唾液将素月的­唇­瓣晕染得更加娇­嫩­鲜艳,她的脸却苍白的像是褪去了全身的血液,她的身体如筛糠一样瑟缩着,眼中汹涌的除了眼泪便是恨意。

那如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恨意,深深的刺痛拓跋臻的心,他不是故意要弄伤他,他只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而这样的恨,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对不起!”他一转身,跌跌撞撞的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素月也像是被抽掉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压抑的恐惧顷刻间喷薄而出。她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抱着自己,压抑的啜泣渐渐变成放声大哭……

搜身并不是他们会对每一个来使做的事情,但那让人几近崩溃的夜晚,看到那个小兵脖子上的草药时,姜云霁立刻下令搜身。

他认得,那是蔺夫子的暗号。

果然,他们在小兵的身上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还有蔺夫子的密信。

他说他会和茼蒿先行混入城中,请姜云霁再选取一队得力的人马分批次混入城中,伏蛰等待他的信号接应素月。

不需要更明确的字眼,姜云霁就能断定,素月已经落在拓跋臻的手中。

若不是苏岑带着军中将领以命相逼,他已经成为混入城中的第一人。而此刻,他只能坐在中军帐中,麻木的等着他们的消息。

“云霁,我也想入城。”

听到苏岑的声音,他几乎是机械的放下手中的文书,“为何?”

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何你们一个个都争着去,而我却不能去?

“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们却全无信息传来,我担心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们。而最大的可能是,我觉得有人受伤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章 茅房密谋

按理敌人在明他们在暗,而且他们的目标小火力优,在一个人流熙熙的城池里应该很容易隐藏。

虽然露珠儿没什么功夫,但素月、烈风包括蔺夫子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若是在每个人都身体顺遂的情况下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这根本不符合素月上串下跳的­性­子。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受伤,苏岑不敢细想,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推断会成为事实。

“军中时疫已愈,有普通军医照顾日常即可,我现在混进城应该可以帮到他们。”

岂止是应该可以,根本是绝对可以。

“你想去便去吧!”这个因由姜云霁其实也有想过,只是他更希望那个去营救他们的是自己而不是旁人,“只一点,千万小心,别再成为下一个负担。”

他之所以听话的没有去,除了他们的威胁就是不想成为素月的负担。他知道,什么时疫将士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在乎她身边那些关心和爱着她的人,比如露珠儿……

因为苏岑进过一次平城,怕城门看守认得,他特意乔装改扮成一个老头子。

穿过城门的时候,他听见两个守卫在念叨,“最近怎么这么多老头子、老婆子进城,真把咱们平城当避难所了吗?”

“那可不?听说那个恒亲王残暴得很,把他们的儿女走抓紧军营了呐!”

“女的也抓啊?”

“那可不,不然则那么能说残暴呢!”

苏岑拧着眉,“姜云霁哪有做过这样的事儿?这些谣言从哪儿传来的?”

他凭着墙头街尾的暗号,顺利找到烈风等人落脚的地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有人病了?”

他和素月一样,都是把露珠儿的命看的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烈风不敢说,暗暗的捅了捅蔺夫子的胳臂。

“是你师妹,露珠儿。”反正自己平日里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总要有人来当这个恶人。蔺夫子清了清嗓子,“不是生病,是受伤,拓跋臻割了她的舌头。”

苏岑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呃,你说什么?”

他想到过拓跋臻可能会伤害露珠儿,但是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手段,“你确定不是你听错了?”

“她昏迷了十几天,是我把她救醒的。”蔺夫子知道他一时很难接受,这件事谁听了都难以接受。

就连露珠儿也是一样。即便她昏迷之前已经知道拓跋臻的命令是割自己的舌头,可真等到她看到自己那张黑洞洞的嘴时,她还是吓晕了过去。

蔺夫子也算是天下闻名的医者,苏岑知道他的诊断定然不会错,可他还是没办法相信,“不可能,清羽他不会这么做的。”

“清羽自然是不可能,但那个人是拓跋臻。”蔺夫子冷冷的一句话,彻底断了他最后一丝希冀,“她的身体已经在恢复之中,若不是那个庸医耽误得太久,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带她出城了。”

“那还要几天?”苏岑的心头在滴血。若是当初他不是一己私念作祟,应该到拓跋臻帐中来帮忙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露珠儿。

“就是这两三日吧!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那庸医差点耗尽她所有的底子。”蔺夫子环顾四周,“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利索,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回来呆了。”

十几天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那素月那边呢?你们可都安排好了?”

先前他们都在拓跋臻的府邸打工,自然能和素月互通消息,素月让他们全力营救露珠儿之后,他们也便断了联系。

“你不用担心,依照拓跋臻对她的情意,他是不会伤害她的。月儿又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何自保。只等着我们将露珠儿救出,她没了掣肘,自然也就不会受制于拓跋臻。”

苏岑面上的愁容并没有因为蔺夫子的话而散开,“你也说他现在是拓跋臻不是清羽,怎知道他不会拿月儿命来掣肘姜云霁?何况他那份求而不得的情义,原本就是最危险的。”

他终于将他们无法解决而选择忽视的问题提上了台面,蔺夫子的眉头微微一扬,“你可是有别的主意?”

“我们带露珠儿出城的那天,也要带月儿出城,一个也不能落下。”

建议是个好建议,但实施起来太困难。且不说拓跋臻的府邸被明里的守卫和暗里的弓弩手层层包围,就是素月院子里埋伏的那些,也足够他们喝上一壶。

他们统共就只有十几个人,还要兵分两路,很容易顾此失彼,如何能成事?

“月儿那里不用人多,有一个人去通知她我们的计划就即可。只要她知道我们的安排路线,就一定有办法跟我们汇合。麻烦的是露珠儿这边,那里应该也有重兵把守,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血战。我们不但要想着带她走,还要想着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出城。一旦惊动拓跋臻,谁也走不了了。”

商议之后,蔺夫子决定自己再回拓跋臻的府邸扫地,而这边由熟悉路线和环境的烈风带着苏岑等人安排营救露珠儿。他们还得派一个人混出城去通知姜云霁,让他安心并且派人到城门附近埋伏,随时接应。

再见到素月,蔺夫子有点意外。厨房里日日送进她房间的膳食都很丰盛,她人却瘦了一大圈。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蔺夫子蹲在茅房后面的矮墙下,捏着鼻子问。

素月蹲在茅房里捏着鼻子答,“说重点吧!”

从那日被拓跋臻吓坏了之后,她就开始绝食。拓跋臻也管不了她,只日日让厨房送更多、更新鲜的东西。可不管送来什么,她都最多吃两口,好吊着自己那一口气。

“再两天你师姐就能行动自如,到时候你等我的消息,我们一起出城。”

素月心里的一块大石像是落了地,“你们先走,回去辅助云霁攻城,等到城破那日,我再与你们汇合。”

若是未见之前还好,方才见她从远处走进茅房的样子,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一阵大风就能夭折。蔺夫子断然不会同意,“绝对不行!”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留下来

“此事我自有分寸,拿不下平城,岂不是我和师姐这些日子的苦都白受了?”素月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厉­色­,“对了,我师姐到底伤在哪儿?怎么恢复了这么久?”

“从表面上来说,其实是看不出伤痕的,拖这么久其实是因为那个庸医医术不­精­。”素月不是苏岑,她还要日日在这里面对拓跋臻,蔺夫子怕她会控制不住情绪,“她现在已经恢复,你其实可以跟拓跋臻说,去看看她。”

他想,也许等见到露珠儿,她就能改变主意,知道现在的拓跋臻已经不是昔日的清羽。他已经残忍到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包括她。

素月不知道他心里的算盘,“好,那我回去就去跟他说。不管他同不同意,明日这个时候你再到这里来一趟,帮我带些东西给云霁。”

两厢刚合计完,外面就传来丫头的催促声,“姑娘,你好了没有啊?”

“催什么催?是拉屎又不是放屁,我想停就能停吗?”素月推门出去的时候,假意整了整衣服,好像她真的是刚刚蹲完一样,“难不成你们还怕我遁地不成?这里是茅房,就算我真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选这个地方。”

见到她出来,两个丫头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她絮叨什么,只管一个劲儿的赔笑。

“小的是担心你,味儿这么大,怕你身体不适。”

“偏房里放着恭桶,姑娘明日还是在那里解决吧!”

“是我自己非要来这儿吗?不适你们俩带着我转到这儿的吗?我走到这儿正好急了,难道我还要跑回去吗?”素月一步步将他们套路过来,要的就是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啰啰嗦嗦,今天中午不准你们吃饭。”

素月最近心情不好,她们已经没了好饭好菜,可不能再没了那点口粮。赶紧改口讨好,“姑娘,殿下说了,你想上哪儿上哪儿。你要是高兴,明天咱们还来这儿。”

“对对对,明天我们不管等多久,我们保证不催你,行吗?”

要不是为了见蔺夫子,素月才不想来着臭烘烘的地方,“少废话,去请殿下,就说我有话跟他说。”

丫头的动作很快,这边素月前脚刚进门,后脚拓跋臻就到了。

“你找我有事?”仿佛是许久没有跟她说过话,拓跋臻的急切里带着几丝紧张,又带着一切被需要的期待。

“师姐醒了吗?我想见她。”素月背对着他,冰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愫。

他早就该知道,能让她动摇的只有露珠儿。

随着殷切的希望变成失望,拓跋臻的声音也冷下来,“我不想你见她。”

“为什么?”素月扭头看着他,眼中有愤怒也有质疑,“你答应过苏岑师兄,只要我到这儿你就会放师姐走。你也答应过我,等她醒了你就带我去见她。”

“你也答应过会跟我在一起,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风雨同舟。”相对她的愤怒,拓跋臻的声音显得很轻,如泣如诉,“可现在呢?”

“那是你背叛我在先。”往事如同一幅水墨画在他们的眼前清晰,泪水在素月的眼眶里越蓄越多,“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说服大王还我封地,等你兑现你的承诺到长宁来接我。可我等来的是什么?”

“我等来的不止是茼蒿,还有那些我留在你府上的东西,你这不是要跟我恩断义绝划清界限是什么?”素月怒不可止的看着他,“当然,还有别的,我还等来你亲自带兵出征的消息。你的爷爷灭了我桑蚕族,杀了我的父母。你现在又来剿灭庇护我桑蚕族的瀛渊国,你想我怎么做?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其实从他让茼蒿送去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那时候素月还没有那么想嫁给姜云霁,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从她答应姜云霁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她的身和心都应只属于姜云霁一个人。

她所说的这一切,拓跋臻又何尝不明白。所以他才会让茼蒿送去那些东西,希望他们都能给彼此留一丝清醒。然当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时候,他才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落在地上,也落在拓跋臻的心里。

他很想抱抱她,就像从前一样。她高兴的时候会像猴子一样跳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笑;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抱着他哭。

可他才刚刚往前进了一步,素月已经往后退了两步,“你又想­干­什么?”

她眼中深藏的恨意和屈辱深深的吃痛了拓跋臻,“你也不必去看露珠儿了,我直接放你走,可好?”

好,当然好!但素月知道肯定没这么容易,“条件呢?交换的代价是什么?”

“让姜云霁归还占领的城池,退回峡谷关。”

如果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皇权霸业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

“你做梦!”素月勾着嘴角冷冷一笑,“这样的如意算盘,一辈子都不可能。”

“你可以不同意,但我想姜云霁会同意的。”拓跋臻苦笑着,原来连他自己都知道,姜云霁爱她胜过一切啊!

“我这就派人送信给他,相信都不用等到明日,他今天就会拔营离开。”

“你这是耍赖,是胜之不武!”素月的眼里除了失望还有后悔,她不该惹恼他。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从他要求苏岑带来素月做交换的时候,拓跋臻就已经想到这一步。实在留不下,素月便是一张可以制衡姜云霁的王牌。

眼看着拓跋臻的副将要得令离开,素月厉声尖叫起来,“好好好,你赢了,我留下来!我愿意留下来!”

她不但要这样留下来,还要全心全意的追随拓跋臻,那样姜云霁或许才可以彻底死心。正如她选择自投罗网送自己入平城一样,她不要姜云霁做瀛渊国的千古罪人。

她可以死,但他要好好的!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二章 赔命

“带我去见师姐,或者把她接到这儿来养伤。我留下来,她也留下来。”素月的脸上没有表情,如同是一个没有情绪的说书人,照本宣科的说着那些乏善可陈的绘本,“我还是你的师妹,清羽师兄!”

目的达到,拓跋臻不敢去细想她的初衷,他可以蒙住自己的眼睛,只要这个结果。因为,她是素月,是对他最重要的小师妹:素月。

“来人,备车。”他款款的向她伸出手,“她现在还有些行动不便,还是我先带你去看她,过几日再将她接过来陪你!”

将右手麻木的交到他手中,左手却在广袖里紧紧的攥成拳头,指甲抠进掌心传来的锥心之痛,提醒着她一定要沉住气。

看到他们相携而出,最高兴的是伺候素月那两个丫头。

看着她们喜气洋洋的挤眉弄眼,素月又一次感觉到屈辱。她已经是姜云霁的妻子,若面前站着的这个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清羽师兄,断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处境。

好在这一次,她不用被拓跋臻拉着这样慢慢的在街上走。

来到医馆,登上二楼。

看到那抹在孤坐在窗前的消瘦身影,素月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师姐……”

“这个声音,是月儿?我不是在做梦吧?”伴随着拉长的尾音,露珠儿缓缓的回过头,看到真是她魂牵梦萦的那张脸时她想笑一笑,可不过一秒她的目光就捕捉到一双紧紧交握的手……

看着她的眼神中惊喜到失望最后到鄙夷,素月试图甩开拓跋臻的手,但一抬头迎上的便是拓跋臻充满威胁的眼神,她只能悻悻的作罢。

可即便是被嫌弃被怨憎,她依旧想跟她说说话。素月拖着拓跋臻走过去,“师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到底是伤着哪儿了?你回答我好不好?我真的想跟你说说话。”

蔺夫子说,等她见到露珠儿的时候就会明白。可上上下下打量之后她并没有看到她伤在何处,除了消瘦和孱弱,她根本与常人无意。

她都跟拓跋臻在一起了,居然还问自己伤在哪儿?!还说想跟自己说说话!!

露珠儿勾着嘴角笑起来,她转头看着素月,正对着她的脸露出空荡荡的口腔,还有从喉咙里挤出的嘎嘎的怪笑声。

见她露出笑意,素月还以为有转机,冷不防看见那涂满药汁的空荡口腔,整个人便如被人施而来定身法,连表情都没办法动一下。嘎嘎的怪笑不绝于耳,好一会儿她才机械似的扭过头去看拓跋臻,“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那个爱说爱笑,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姐去哪儿了?

拓跋臻就知道她会这样,所以迟迟不敢带她来见露珠儿。

可现在她既然已经答应留下,他也便不再畏惧,“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是她应该有的惩罚。”

“惩罚?”素月苦笑着摇头,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你为什么要惩罚她?从始至终你要恨的人都是我,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拓跋臻何尝不想恨她,他只是做不到而已。

这一次,素月顾不上他那些恐怖的言论、威胁的眼神,她掰开他的手,回身捧住露珠儿的脸,“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她一遍一遍的呢喃着,可除了深深的愧疚,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啊,师姐,对不起!”她跪倒在她的脚边,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把命赔给你吧!”

她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直愣愣的从窗口扑了出去。武国忠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是个妖女。她的存在挑起了这场腥风血雨,还连累了身边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不要啊!”

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拓跋臻已经在第一时间伸出手,可到底还是还是慢了一步。

露珠儿倒是抓住了她的袖子,可很快衣袖就发出裂帛的声音。她很想跟她说自己没有恨她,可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好在有这一霎的耽搁,那些潜伏在房梁角落的暗卫全部闪了出来,飞身替素月铸成了­肉­垫。她落下去的时候,正好就压在他们的身上。

大概是她心中带着赴死的决心,这一下还是摔得很重。拓跋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她呛出了一口鲜血。

“大夫、大夫。”拓跋臻抱着她就往医馆里冲。

“我不要他看,他是庸医。”素月气息奄奄的拽着他的衣襟,“要么让我死,要么让师姐给我看。”

她的脸上有泪,嘴角有血,拓跋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好好的一手棋下成了这个样子。

他将她放到露珠儿的床上,然后安静的退了出去,“交给你了。”

露珠儿已经从失去她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从医者的角度她已经明确的辩出,素月的伤没有看上去伤的那么严重。

但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还是一本正经的给她把脉,查验身体。这一切她都是单手­操­作,因为另外一只手在素月的手中。

素月正悄悄的在她的掌心写字,“你可都看清楚了?”

她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素月便又接着写,“他们很快会来救你,你做好准备。”

她再轻轻的点头。

“对不起!”这三个字素月写得很重,每一笔都是她深深的愧疚。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拓跋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露珠儿的话多且毒,可她的心也是好的……

先前露珠儿也以为素月在装,当她捧着自己的脸哭到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也只是被拓跋臻蒙蔽的其中之一。

这件事不怪她,怪只怪他们没有早点看清拓跋臻这个人。

露珠儿收回手,紧紧的将那几个字贴在胸口,她想告诉素月,她心里都明白!

“你替我告诉云霁,我生是他姜家的人,死是他姜家的鬼。无论如何都要打赢这场仗,替我保住我的族人。”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三章 牢笼

素月从医馆走得时候,露珠儿没有送她。她站前前窗看她,就像要把她的背影刻进脑子里,如同心中真的满含着恨意。

因为素月那一摔,拓跋臻想她病着便也没过多的打搅她,只是早午晚三餐都尽量陪着她。素月也真就像是想通的样子,又恢复了以往开心吃喝的样子。

蔺夫子来接露珠儿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他拿出两副做工粗糙的袖箭绑在露珠儿的手腕上,“月儿特意为你赶制的,你别看样子不咋地,但准心绝对没问题,你小心别伤着自己。”

露珠儿摸着那副袖箭,对着蔺夫子急切的比划了几个动作,“她还是不肯走吗?”

蔺夫子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只要你安全,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她的武功现在突飞猛进,拓跋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点,露珠儿昨天替她把脉的时候已经觉察出来。她体内蕴藏的内力汹涌澎湃,当世少有。而她吐出的那口血,便是她自己用内力硬生生逼出来的。

那时候她或许真的有过一死了之,但她跳下去的那一刻萌生出的更多是求生的意志。露珠儿了解素月,她看似满不在乎的­性­子里,藏着的都是不服输的劲儿。

瓢泼一般的大雨给他们的逃跑增加了难度,相应的也给追捕的人增加了难度。等到拓跋臻得到信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批混出了城。

拓跋臻过来的时候,素月正趴在窗口接着屋檐水玩儿,“高兴吗?”

素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心浅浅的一蹙,“你过来怎么不打伞?衣服都湿透了。”

她拿了架子上的帕子想替他擦擦,一伸手便被拓跋臻钳住了手腕。

“露珠儿逃了,你高兴吗?”就算大雨也不能浇灭他的怒火,每一个字,他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真是太傻,那日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真的一点都没疑心过她。看到她吐血的时候,他还在暗暗自责,全然不知道她做这些小动作背后的深意。

“高兴。”既然他想要撕开这层面具,素月也不介意陪着他开诚布公,“我并不是要毁约,我只是在帮你兑现你的诺言,帮你赎罪。她是我们的同门,她不曾得罪过你,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残忍?”

那个时候,素月真的是临时起意,她想的真的是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露珠儿送出城。让露珠儿留在这里,不但是自己的掣肘,更不知道拓跋臻会在什么时候再对她做出更残忍的事。

还好,她说她不是要毁约,只是想送露珠儿出城。拓跋臻的心里总算还找到些许的安慰。

然下一秒,素月的话便让他如坠冰窟。

“既然露珠儿师姐已经不在你手中,那我想我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走吧!”

她笑得很得意,语气轻轻巧巧,完全视周围的一切为无物。

拓跋臻也笑起来,不过笑容里更多的是冷意,“你真的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他笑得像是胸有成竹,素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锦袋,灵蛇还在。

“当然,难不成你还有三头六臂拦得住我?”素月嘿嘿一笑,收起眼底的促狭正­色­道,“清羽师兄,什么你欠我、我欠你都算了吧!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自此别过,望将来不会再见。”

“好。”她还以为拓跋臻会说点什么,可他却一口应承下来,“既然我拦不住你,那便等我走了你再走,行吗?我不想看着你走却无能为力。”

他一直处在被动,若是自己再不答应他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素月点点头,走了个请的手势,“好,你先。”

拓跋臻也朝着她点点头,然后缓步朝着大门走去。

他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徘徊,待走到门边,他如同体力不支的扶上门框。他回过头,深深了看了她一眼,“月儿,你真的不能为我留下来吗?”

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的答应。可素月心意已决,“师兄,我们已经结束了。”

“好,很好。”拓跋臻叹息着,狠狠的一拳砸在门框上。

素月只当他是心中不快,却忽听得几声机括咔咔作响,一瞬间回过神来。

“你­阴­我!”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是还是没能从里面逃出来。四扇牢笼从天而降,将她困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次,拓跋臻回身看着她,笑得很得意,“惊喜吗?特别为你量身定制的。没有什么刁钻的机括,全是寒铁所铸。刀砍不进,火烧不开,唯一的要求就是力量。纵使你的武功再高,我想你也没有这个力量。”

这一次,素月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轻敌了。

她很快便从愤怒中冷静下来,指尖滑过冰冷的铁条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不错,看得出确实是为我定制的,多谢了。”

这样也好,她走不出去,他也没有那么容易接近,至少还能做一个有尊严的囚徒。

“你可以恨我,但我还是要将你禁锢在这里。”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拓跋臻都不会落下这个机关,可她决绝得没有给他一丝念想,“只要你我不死,这场战争不停,我们就只能兵戎相见。我不想再在战场上看到你,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在这里。”

他不可能余下的半生都蹲守在这小小的平城,所以素月并不着急。姜云霁胜,他会逃,自然会开启牢笼带她走。姜云霁败,他会追,到时候一样要开启牢笼带她走。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蔺夫子等人能不能说服姜云霁开战,不管成败她都有希望。但若相持,那便是对她最大的不利,时间越长,她越危险。

素月躺在地上,仰望着屋顶。此刻她才发现上面是用黑幕修饰过的,难怪一向敏锐的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竟然全无察觉。

想来拓跋臻为了这套牢笼,也是费尽心力。

身陷囹圄之中,素月并没有感觉到难过,反而有点沾沾自喜。她希望拓跋臻可以继续这样绝情,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站好自己的位置……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四章 计划

听闻蔺夫子和苏岑等人回来,姜云霁兴冲冲的迎了出去。可他从队伍的最前看到队伍的最后,也没看到他想看的那个人,“月儿呢?你们没救到她吗?”

“不是我们没救她,是她自己不肯回来。”

蔺夫子故意一顿,姜云霁脸­色­瞬间就变了,“什么叫自己不肯回来?”

“瞧把你急的,”蔺夫子嘿嘿的笑起来,“那丫头鬼­精­灵着呢!她让你尽快攻城,说要与你里应外合。”

虽然是素月的主意,但到底还是他们把她留在了城中,蔺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愧疚,也好减轻姜云霁的担心,“烈风留在城里接应她,有什么消息,会传话给我们,你真的不用担心。”

看似安排得周密,但姜云霁总也放不下心,“她还在城里,你叫我怎么能放心攻城呢?”

“大家今日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蔺夫子挥手遣散众人,方推着姜云霁进到他的军帐之中,“喏,她有东西让我给你。”

一封简短的信,信上书:云霁,别为我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城破之日,便是你我再见之时。

另有两张简图,一张图是平城的布局布防;一张图是拓跋臻府邸的布局布防。

有了这封信和这两张图,攻城略地的时候倒是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对她的冲击,月儿果然想得很周到。

姜云霁将图捂在胸口,就仿佛能看到她绘图时的样子,“你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可还好?”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到哪儿都有俩丫头跟着,房顶上也是布满移动的弓弩手。”想起他们要躲在茅房墙根说话的味道,蔺夫子就不觉肠胃翻滚,“不过你放心,那些都是保护月儿不被劫走,对她的安全没有任何威胁。”

重重监视之下,她这两张图肯定画得很不容易。姜云霁捂着图的手又紧了紧,“夫子,那依你所见,我们何时攻城比较好?”

“这个、这个……”蔺夫子虽然见过的世面多,但到底不是行军打仗的料,“你还是跟你的将军们商议吧!咱们在这儿已经相持很久,他们心里应该有很多主意正等着给你献言献策呢!”

蔺夫子真的一溜烟跑了,姜云霁不得不传令通知所有将军到他的帐中开会。当他将沙盘按照素月的图纸重新布置之后,人也正好到齐。

“这是平城的布局图,你们都过来看看吧!”

“哎呀呀,有了这个,我们攻城可就简单多了。”最先开口的是老将军,“主帅,老臣请求领兵自西直门强攻,但须得有大军在东直门佯攻相助。”

姜云霁画的是平城的布局,他并没有在上面标注布防情况,“老将军如何得知西直门的布防是最弱的?”

“殿下有所不知,这西直门前的河道是最宽的,也算得上天险可依。这样的状况势必会让敌人产生优越感,所以布防会相对较弱。而西直门的位置又比较偏僻,从布局上来看应该是平民区。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官府,也不会多花心思去保护,大军自然也是一样。”

“既然他能凭借着经验和布局分析出这许多信息,应该也能拿出一个很好的全盘方案。”姜云霁略一思量,“你们暂且退下,容我先与老将军商议一下。”

那日,拓跋臻提出用素月交还露珠儿和药方的事情,他们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但最终消息却如同时疫一样在军营中蔓延开。

这一次,姜云霁不得不更小心翼翼。等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他方才拿出素月绘制的布防简图呈递给老将军,“将军请看。”

细看之下,将军不由又惊又喜,“这这这,这是从哪儿来的?是否可靠?”

“是王妃差人送出来的。”东西是好东西,但姜云霁高兴不起来。

他们是夫妻、亦是上阵杀敌的同袍,这之间的信任绝对配得上情比金坚。

老将军倒吸了一口凉气,“老臣明白了。”

他一撩衣袍俯身跪下,“臣愿领兵两万,拿下平城,救出王妃。若是不成,老臣愿奉上这颗项上人头。”

这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军令状。

姜云霁赶紧将他扶起来,“将军无需如此,我既单独留下你,便是信得过将军。只是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本王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阵风言风语刮得最厉害的时候,老将军虽然知道于理不合,但最终也站在风头更甚的那一边。这一次既然有机会挽回,他自然也愿意更小心谨慎的完成任务。

两人很快制定出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

老将军带三千兵马趁着入夜之后潜行而出。日出而歇、日落而动,确保能不动声­色­的在后天日出之前抵达西门附近埋伏。

而后天破晓之前,姜云霁便带着大队人马开始从东门叫阵,发起佯攻。要动静越大越好,而实际的损失要越小越好。

持续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开始假装攻城不利缓慢败退。而这个时候,他们攻打东门而不得法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平城。

老将军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东门,而且他们还以为自己会取得胜利放松警惕的时候发起进攻。待到他们拿下西门,便以烟火为信,姜云霁再带着人马从东门发动正式的总攻。

所有命令步骤全部分开传达,确保每一个执行将领都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而知道全盘计划的只能是他们寥寥几人。这样无论哪一个步骤出现意外,他们都不至于全盘暴露。

饶是如此,没有素月和烈风在身边,姜云霁依然觉得有些不放心。

他将蔺夫子安Сhā在老将军一行的医疗队中,以便能及时捕捉到风吹草动。又让苏岑跟着自己,这样能够在自己冲动的时候提醒自己冷静。露珠儿的身体未愈,自然是原地留守,负责监察大营中的情形。

然日落之后,老将军的队伍刚刚潜行离开不久,姜云霁便收到拓跋臻差人送来的信件……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五章 执行

残阳如血,笼罩着大地。姜云霁躺在军需库的草垛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麦秸秆。

苏岑跳了上去,“还没决定吗?”

“决定了。”他吐掉嘴里的麦秸秆,答得很­干­脆,“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拓跋臻那个小人,我就算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会把月儿还给我。我不相信他!”

信的内容便是拓跋臻对素月说的那些话,若姜云霁肯退回峡谷关,他便将素月送还。附图是一张素月被囚在牢笼中的画像,目光哀怨,处境凄楚。

若不是苏岑拦着,姜云霁当时就想将老将军召回。这忽然之间却爽快得苏岑都有些意外,“你见过露珠儿了?”

露珠儿回来之后第一个单独见的人就是苏岑,所以苏岑自然也知道素月请她带给姜云霁的话。

“是。”姜云霁一点也没有回避,素月是她的主心骨,她的话便是比皇命更有用的旨意,“若是月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自陪着她去便是,但我不能让更多像露珠儿师姐那样无辜的人去为我们的决定受罪。”

原本以前那样热心爱说话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之声。姜云霁的嗓子之前被烟火熏伤,他很了解那种急切又无法表达自己的痛苦。

“你和月儿都是­性­格纯良之人,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苏岑拍了拍他的肩膀,陪着他躺在草垛上看着斗转星移,等着启明星的出现。

天刚发白的时候,平城东门的守卫就发现从薄雾中走来的瀛渊国大军。他们擂动战鼓,步伐整齐,带着如同潮水一样的气势汹涌而来。

“快,鸣钟,警告。”

铜钟悠远而绵长的声音顺着城墙穿过街道传入城中,也传入拓跋臻的府邸。

“到底还是来了。”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要是他不来,后面的戏可要怎么唱下去呢?

拓跋臻换了身更鲜亮的衣袍来到素月的院子。

即便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但从直观来说,素月那还是叫睡在地上。

“听见外面的钟声了么?”他隔着寒铁的栅栏问。

“听见了。”素月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踢开被子坐起来,“你是因为听见丧钟,所以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想入殓的时候好看点吗?”

“你什么时候学得嘴巴这么恶毒?”拓跋臻的眉心微微一蹙。他以为认识到现状,她能收敛一些。

“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可是长了两条舌头的人哟!”素月站起身来,开始做一些热身的运动,“一条是子桑素月的,一条是露珠儿师姐的。刚才跟你说话的,可能是那一条。”

她纯粹是为了恶心自己才这么说,拓跋臻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

“清楚,已经不能更清楚了。”素月一个翻身用双腿将自己倒挂在牢笼上,“你和我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必然是颠倒的世界。既然谁也没办法改变谁,何必还要捆绑在一起彼此折磨呢?”

只要拓跋臻不靠近,素月的心情就很轻松。

听到钟声的时候,她心里是轻松的。不管这场仗到底谁输谁赢,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姜云霁已经可以放下他们的感情做到冷静理智。即便是自己不在了,他也能很好的保护族人。

她现在不怕死,只怕会对不起姜云霁。

“你的心当真能这么狠?”拓跋臻细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要她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也会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然而并没有,她不但没有一星半点的动摇,还仿佛是被注入力量,更加的坚定,“师兄,放我走吧!别把我们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消磨没了,好吗?”

“如果没有你,回忆要来有何用?”拓跋臻扶着门框的手一寸寸的收紧,目光从失望到狠毒,“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吧!等着我取下姜云霁的首级,再来看你。”

他走得决绝,大红­色­的披风招摇在晨曦里。然,他们再也不是那一对鲜衣怒马的少年……

“战况如何?”拓跋臻登上城墙,不觉皱眉。

越是响晴薄日的时候,河道附近就有越多的薄雾,在太阳没有高悬的时候,开战其实对双方都多有诸多不利。

“一切顺利,他们被我们打得不敢露头。”守城将领非常自豪的答到。投石车和箭阵一直在不断的运作,薄雾的深处是一片哀嚎。“殿下放心,他们撑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要撤退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雾中果然就传来鸣金收兵的号令。

“殿下回去歇着就好,这里末将应付得来。”

这个时间,原本不适宜主动进攻。就算是要进攻,走的也应该是偷袭的策略。为何姜云霁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儿?他真是着急抢回素月,所以头脑发了昏吗?他帐下的那些将领,也都头脑发了昏吗?

拓跋臻不解,“尔等小心守着,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大家懈怠的时候卷土重来。”

“是,末将明白。”

即便是这样,拓跋臻还是不放心,他想姜云霁就算想抢回素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羊入虎口。他花了半个时辰,将东门一线的布防又重新检阅了一遍。确定固若金汤,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西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老将军将三千将领分成三份,一份早早的利用芦苇杆潜伏在河道里等待时机,一份趁着敌人松懈的时候发动攻城,还有一份隔着河岸用素月最新设计的远程弓弩­射­击掩护。

登上城楼的第一件事,他们便是破坏鸣钟,将整个西门完全变成平城布防的死角。等到挂钩、绳梯从城墙上垂下,水中的人便一跃而起,攀上城楼与攻城小队汇合。

在弓弩阵的保护之下,第一小队略有伤亡,但潜伏在河道中的第二小队,实力得到完整的保护。

“极速行军,勿伤百姓。”待到所有人马都进城之后,老将军方才拿出传讯的烟火……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六章 意外

“报,殿下,方才监测官看到西门上空亮起一簇烟火。”

拓跋臻正在看平城的布防图,一听此话不觉心中一凛,“糟糕。快,传令城中大军一半前去西门堵截敌军,一半前来东门支援。”

守城将领一愣,“我们这边,敌人不是已经退兵了吗?”

薄雾之中,姜云霁的队伍从前往后掉了个个儿。佯攻的队伍在得到撤退的命令之后便开始撤退,而那一部分受命留在原地的队伍就只能直愣愣的看着其他将士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因为姜云霁的命令是分段下达,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等到天上那一簇烟火绽开的时候,佯攻的前锋队伍已经变成后翼,原本原地不动的后翼变成了前锋。

战鼓再一次被擂响,以比之前更洪亮数倍的声音,而待命的队伍也得到强攻的指令。

就正式在这个时候,阳光开始迸发出它惊人的威力,随着金­色­光芒的普照,浓雾渐渐散去。等到沾沾自喜的守城军队发现异样的时候,他们已经入潮水一般靠近了城墙。

幸好拓跋臻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调集的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茼蒿、茼蒿,快,你马上带轻骑二百回去保护月儿。”

茼蒿立刻就要得令而去,拓跋臻又忽然叫住他,“不、不是保护,是转移。先用迷药将她迷晕,然后将她转移到隐蔽的地方,你在沿途给我留下记号。”

她的安全从来不需要担心,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姜云霁的人,进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她的安全。

“殿下……”原本拓跋臻用素月来要挟姜云霁这件事,茼蒿就是不认同的,就如同他不认同拓跋臻那样对待露珠儿一样,“不如,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如果他们得胜保住素月,那么就是命中注定素月应当是拓跋臻的。如果他们战败要逃,那么便将素月留给姜云霁。能突破威胁打败拓跋臻的人,也算配得上素月。

“不可能!”这一路走来,他在权力与情义的漩涡中挣扎何等艰辛,他决不允许已经到手的素月在回到姜云霁的身边。

他扳着茼蒿的肩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战场上看见她时的感觉吗?那种滋味你想以后日日都尝试吗?”

在战场上看着素月英姿飒爽立于马背至上时,茼蒿才知道拓跋臻为什么会给他几十军棍将他赶回旋门关内。以后那种匕首刺进心脏、刺进眼睛的感觉,比起那些皮­肉­之苦,实在是残忍太多了。

“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听清楚了吗?”

他说的是他帮助素月妄图在监狱救走露珠儿的事,茼蒿愧疚的低下头,“我知道,这次不会了。她在我在,她走我死。”

说到拓跋臻的痛,这里没有人比茼蒿更了解。

他带着小队赶回府邸的时候,素月已经换上了两个丫头送进去的新衣。

“你可算来了。”素月看着他便是咧嘴一笑,仿佛已经等候多时,“怎么样?是准备将我打晕转移,还是将我绑到城楼之上?”

既然拓跋臻已经用她来威胁过姜云霁,这个时候就应该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要了她的命。

“无论到什么时候,殿下都不会伤害你。”茼蒿的声音很低沉,他真的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的样子,“姑娘,其实殿下真的对你很好。”

好有什么用?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他要给的她要不起!

在这里的每一天她何尝不明白,拓跋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留住她。可他们真的是从一开始,便错了……

“要么让我走,要么让我死,好与不好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离开,趁着他们彼此怨怼的时候。

有侍卫将兑好迷药的水送到了茼蒿的手里。

“姑娘,请吧!”隔着寒铁的栅栏,茼蒿将水递给她,“我们的迷烟调配不当,怕伤着你的身子。”

礼貌和威胁都很清楚,反正是不喝也得喝。

素月爽快的接过碗,“那跟我说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也不知道能带你去哪儿,总之会保证你的安全。”

这话说得等于没说,素月挑挑眉,“救我师姐的时候感觉你还是你,现在你已经完全是他的影子了。”

他用­性­命向拓跋臻起誓,他不能不向着拓跋臻多一些。

“姑娘,你别逼我,快喝吧!”

“好、很好。”素月仰起头一饮而尽,“啪”的将碗摔在地上,“你满意了。”

茼蒿正欲答话,外面一个小兵冲了进来,“副将军,前哨探得有一小队人马正从西门赶过来,还请示下。”

药效上来的时候,素月正在想,早知道就喝慢点啊……

那一小队人马中大多数都是之前在平城潜伏过一段时间的,由蔺夫子带队,一路行来挑选的都是僻静而安全的小道。

即便是谨小慎微,他们还是在拓跋臻府邸的外围遭遇阻击。

埋伏在屋顶、围墙里的弓箭手不断的朝着他们­射­击,足足半个时辰,他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想分开突围都难。

“妈了个巴子的,这个拓跋臻是把兵力都放在保卫这破房子了吗?”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越是久攻不下,便越是说明人还在屋子里。要是他们都弃宅而去,那只能说明我们要找的人也不在这里了。”只要能找到人,在艰难也值得。蔺夫子略一沉吟,“你们继续进攻,我去看看能不能先潜进去。”

他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一来比较熟悉环境,二来一个人目标也比较小。

蔺夫子小心谨慎的翻进去,一直贴着墙根和­阴­影,走了一段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一路,他怎么连个神­色­慌张的家丁都没遇到?

而且院子里除去正在交战的那一块,其他地方都是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他们先前遇到的是敌人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迷魂阵……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七章 喂食

等蔺夫子赶到素月的院子,果然看到那里空空如也,剩下的只有那个寒铁所铸的笼子。他已经是用最短的时间、最隐秘的方式赶到这里,为什么素月还是被他们抢先一步带走了呢?

“难道,拓跋臻带她去城楼上威胁姜云霁了吗?”蔺夫子这样一想,不觉心下凛然,“若是这样,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他赶紧退出去,召集所有人赶往东门城楼。一看计策被识破,那些埋伏的弓弩手亦按照计划四散而去。

“夫子,你看我们要不要分头跟上这些人?”有人提议道。

“不必。”蔺夫子摇摇头,“布局的人肯定害怕我们尾随,更害怕其中有胆小的被擒住泄露,所以绝对不会冒险跟他们汇合。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不是往西门去援助,就是往东门去。”

“大家从不同的路线走,最后在东门城楼集合,若是途中找到王妃,便以烟火为信。若是都没找到,便小心潜伏,伺机为大军打开城门。”

里应外合原本是他们那日就定下的计策,想不到今日才真正实施,而作为核心人物的素月却不知所踪。

这一仗打得极其的艰辛,因为拓跋臻的应对得力,整个平城几乎被分成两段战场,让他们不能首尾相合。直到日暮时分,姜云霁的大军才算真的攻破城池,等到与老将军在城中汇合的时候,拓跋臻已经带着余下的残部从北门撤了出去。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月儿?”比拿下城池更紧要的事情,就是找到素月。

老将军“噗通”跪在军前,“老臣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这一仗,老将军以三千兵马拿下西门,又与城中大军对峙数个时辰,已经是功德圆满。

蔺夫子知道他立下的军令状,赶紧上前圆场,“是老朽办事不利,未能替将军找到王妃,你要罚就罚我吧!”

这一仗打得人困马乏,姜云霁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处。看着周围的破败和荒芜,他心情抑制不住的颓然,“今天大家都累了,先退下吧!”

他谁也不能惩罚,因为所有人都尽力了。

他能惩罚的只有自己,因为身为素月的丈夫,却让她落在敌人之手、生死未卜,此罪可诛。

“你别太担心,月儿能照顾好自己。”猜到姜云霁心里不好受,入夜之后苏岑特意过来一趟,果然看到他孤独的立于空寂的院中,形如雕塑。

“你看见里面那个笼子了吗?”姜云霁侧身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我,拓跋臻不会这样对她。”

“若不是你,桑蚕族说不定已经被灭族。”苏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原本就是月儿要走的路,不是你的错。”

“谢谢,但你真的不用这样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也担心月儿,你之所以这么鼓励我,是担心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他太了解人心,了解到无论他愿不愿意,先看到的都是人­性­中丑陋的一面。

苏岑将手缩了回去,表情有些微讪,“说得这么直白,也是不礼貌的哟!”

“月儿跟我说过,你很疼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误,你总能找到理由帮她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去。所以,我很荣幸!”

苏岑笑起来,“原来不能怪我演得不好,只能算是月儿提前给你透了底呀!”

姜云霁也笑起来,虽然只是清清浅浅的扬了扬嘴角,“师兄放心,在不能完全保证她族人安全的前提下,我是不会乱来的。总不能到九泉之下,还让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怨恨吧!”

他的声音平缓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但苏岑听得出他心里的哀痛,原来他想到过死,而且不止一次……

“你放心,师父数年前给月儿批过命,她能活到八十八呢!”苏岑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像是要将他打醒,“你可给我打起­精­神来,明日咱们还要去追拓跋臻呢!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月儿。”

素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幽暗的山洞中,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睡在一堆稻草之上。旁边的火堆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堆上炙烤的野味散发出阵阵香气。

“我饿了。”

听见声音,烤东西的人回过头白了她一眼,“你饿?老子还饿呢!”

“咦,你这是什么态度?”素月的眉头一蹙。

“你一个阶下囚,你还想什么态度?你觉得老子还要把你供起来吗?”这次,那个人连头都没回。

素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手铐脚镣,难道带走自己的人不是茼蒿吗?难不成路上遇到劫匪把自己给抢了?

素月脑补了几场大戏之后,终于听到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的人正是茼蒿和拓跋臻。

一见拓跋臻,那个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献宝似的将烤好的野味送过去,“殿下,饿了吧?快先吃点东西。”

拓跋臻接过东西,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能得昊玥国王储如此对待,那人自然喜不自胜,临出洞口之前还得意的回头朝素月冷哼了一声。

素月自然不甘示弱,皱着鼻子回了他一个白眼。

此刻的她,仿佛还是山上那个调皮捣蛋又不甘示弱的孩子。拓跋臻将烤好的野味送到她的嘴边,“饿了吧?快吃吧!”

素月偏头微微一躲,抬手将身上的链子晃得叮当响,“这样怎么吃?”

她的两只手被紧紧的捆在一起,中间没有留下任何活动的空隙;双脚也是齐脚踝处绑在一起;手脚之间还用一根不长的链子连接着,她伸直了腿就得佝偻着身子,伸直了身子就得曲着双腿。

冰冷的铁链在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处都蹭出了红痕,刺得拓跋臻眼睛生疼,但还是不能放开她。

“我喂你。”他将烤得焦香的­肉­一块块撕下来送到她的嘴边。

素月是真饿了,也顾不上那么许多,送到嘴边就吃,动作慢了就嚷。

这画面让拓跋臻想起他们在上山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像这样撒娇耍赖让他喂……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八章 交换

素月一连吃了两只烤鹌鹑,方才心满意足的躺回稻草上,啧啧的咂咂嘴,“有点咸,就没点水果什么给润润口吗?”

拓跋臻看了茼蒿一眼,茼蒿无奈的冲着他摇摇头。

“没有,明天一定给你找一些。”只要她不想着逃跑,拓跋臻觉得自己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她。

“哎!”素月叹了口气,翻身看着火光在洞壁上拉长的他的剪影。若是姜云霁在,应该早在发现没有水果的时候,就捧着能润口的其他东西来任她挑了吧!

“水果没有,水也没有吗?”

拓跋臻这才明白过来,取下腰间的皮囊,将她扶起来喂了两口,“明天让人给你熬点酸梅汤,可好?”

方才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现下看来他的头发有点乱,盔甲还少了一个护肩,样子竟然有点狼狈。心疼说不上,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素月呵呵的冷笑了两声,“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么多将士,不用吃不用喝吗?我现在是阶下囚,没资格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茼蒿听不下去,“啪”的折断手中的柴火,“姑娘,方才殿下喂你的时候,怎不见你说自己是阶下囚呢?”

他的语气算不得凶,质问中透露出更多的是调侃。

素月偏头白了他一眼,“哟哟,你到底是哪头的?这忠心护主的样子,是不是说你从那天晚上起就一直在演戏骗我?”

茼蒿吃了瘪,将掰断的­干­柴往火堆里一扔,“我出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素月瘪着嘴角哼了一声,“跟我斗,还差得远!”

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真的跟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一模一样。拓跋臻看着她鲜活的表情,真是发自内心的舍不得。

“我已经派人送信给姜云霁,若他同意,我会用你跟他交换平城。”

“你只管他同意,不管我同不同意吗?”素月歪着脑袋看他,似在看一个傻子,“我现在不想走了,我就想留在这儿。”

这下轮到拓跋臻愣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做梦都想让她留下来,但他知道她不会同意。

素月又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身上的链子,“吃东西有人喂,喝东西有人喂,还不用走路,到哪儿不是不是躺就是坐,有什么不好吗?”

这绝对是气话,无非是想逼自己解开她身上的桎梏。

可她越是这样,拓跋臻就知道自己越是不能这么做,“那好,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这就出去,让他们把送信的人追回来。”

“呃……”

看到拓跋臻起身往外走,素月真是想把自己的舌头要断了吞下去,“喂,我说你把平城换回来有什么意思?他能攻入一次,就能攻入第二次,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拓跋臻回头得意的一笑,“对啊,所以我更要把送信的人追回来啊!”

她难道不是想让拓跋臻派人去送信的吗?她只是想故意这么试试他而已……

天呐!我到底在说什么?素月痛苦的将头迈入膝盖之中,早知道她就不该跟他讲这么多话……

站在洞口,拓跋臻凝视着平城的方向,其实在他见素月之前,使者就已经出发了。无论素月说什么,他都不会把使者撤回来了。

他们在溃退出城的时候,正好接到拓跋邯郸送来的密信,信中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平城,为他即将和瀛渊国进行的谈判增加一点优势。

这场持续大半年的战争已经让昊玥国的国库出现空虚,战线上的全面失利又导致主战场几乎集中在昊玥国的境内,战车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皆为废墟,这些年休养的民生全部毁于一旦。再加上河渡一战中拓跋弘业因坠马受伤导致旧疾复发,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中已经长达半月。

拓跋邯郸几经思量决定与姜云清商议休战,让大家都先喘上一口气。

若这个时候拓跋臻告诉他自己丢掉了平城,他必然会勃然大怒。不但会被责怪守城不利,也的确会让他们在谈判中处于更糟糕的劣势。

看着疲惫不堪的将士,他想打回去几乎是不可能,而他手中唯一剩下尚可使用的筹码只剩下素月。

听闻拓跋臻派来使者的时候,姜云霁正准备睡下,“我与他主子无话可说,让他回去吧!”

姜云霁不知道他到底派人来­干­什么,但依照拓跋臻的脾气不可能是求饶,如果又是送来那些关押素月的画像,他还是宁愿不看。

幸好拓跋臻早料到他心里会有抵触,所以已经事先知会过使臣,若是姜云霁不肯见他,便带着东西去医棚找苏岑。

不过一刻钟,苏岑便带着密信将姜云霁从床上拖了起来,“你怎么看?”

“不敢看。”姜云霁实话实说。

这比起他那些退守回峡谷关的要求看上去是要靠谱很多,但他们是拼着死伤无数才拿下这平城,岂可轻易拱手?

平城从昊玥国的整个布防来说,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拓跋臻竟然愿意用素月来换这座不怎么重要的城,从出发点来说,便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姜云霁不是不愿意换,而是不敢换,他看不透现在的拓跋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我们就这样拒绝他?仍由月儿在他手中。”信件中照例有一张附图,素月被捆绑着手脚睡在稻草之上,令苏岑心痛不已。

“如果能确定他是真的有这个诚意,我不介意给他这一座城池。但苏岑师兄,你能保证他不是在给我们铺什么陷阱吗?”姜云霁始终记得素月对他唯一的要求,那便是替她保住族人。

“我去见他。”苏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姜云霁的担心无可厚非,若是真的重了拓跋臻的圈套,他们谁也没办法向素月交代。

“你不能去。”姜云霁想也不想变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你们本来都是不理红尘俗世的高人,现在露珠儿师姐已经为我们的事情无辜被牵连,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闪失。”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六十九章 事出反常

“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虽然拓跋臻已经做出过那么残忍的事情,但苏岑的心里总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既然提出这样的交换要求,他心里也许还残留着一丝同门之谊。

“让烈风去。”姜云霁完全不指望跟拓跋臻打任何的感情牌,所以这一次他显得更冷静,“素月是在他手里丢的,应该让他去找回来。”“

“那你就不担心烈风的安全吗?”虽然素月离开的时候,姜云霁是真的想杀了烈风。但这些日子苏岑也看出来,烈风在姜云霁身边的地位也是不可或缺的。

“拓跋臻不是你,所以他不会想到我跟烈风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一点,姜云霁还是很有信心,“就算他真的要耍花样,也不会对烈风的身份有任何兴趣,只要烈风不足以成为筹码,他就是安全的。”

他们不但算尽时势,还算尽人心。苏岑不服不行,“当初在素月身上,你也没少这样用心吧?”

“对素月,我用的心是对他们的十倍甚至更多。”

为了分开她和拓跋臻,为了留下她,为了她的族人,没有哪一样他是不用心的。

“事不宜迟,我这就让烈风跟着他回去。”他知道拓跋臻就藏在城外的山林里,如果时间抓紧,双方的诚意足够,他们或许能在天亮前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当日头升起的时候,他就能重新看见素月……

烈风被蒙着眼带了一路,摘下眼罩的第一件事,他便是要求先见一见素月。

“她已经睡下了。我们还是先说正是吧!”拓跋臻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姜云霁派你来,是表示你能替他做主吗?”

“我不是来替公子做主,只是来替公子确定殿下的诚意,看殿下是否是真心想用姑娘交换平城。”烈风虽然孤身一人,但面对拓跋臻却是勇气十足,“而确定姑娘安好,是我们所有交换的基础。”

他的态度很明确,若是见不到素月,他便是什么都不会说,也自然什么都不可能答应。

拓跋臻朝茼蒿点了点头,茼蒿立刻就转身进了后面的洞­茓­。

不多时,素月便被两个人抬了出来。

她依旧是捆绑着手脚,歪在一张藤椅上,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疯了?”看着素月那一身的铁链,烈风立刻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起,“你们这么对待我们的王妃,还敢跟我们谈条件?”

相对他的急躁,拓跋臻很淡然,“你们王妃有多少斤两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不能大意也不敢大意。”

素月看见烈风方才确信拓跋臻所说的交换不是在开玩笑,“臻殿下这话,可以理解为是在夸我吗?虽然我也承认自己有些分量,但也知道自己还没重要到可以用来交换一座城池。臻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她说完便转头看着烈风,灼灼的目光中暗含着威胁,“你回去告诉姜云霁,我宁可死,也不会做千古罪人。你让他记住我的话,休要行差踏错。”

姜云霁既然让烈风来,说明他是有诚意考虑这个事情的。但是要被素月这么说下去,恐会坏事。拓跋臻打了个眼­色­,茼蒿立刻指挥着人又将素月抬了进去。

“人,你已经见过。如果你家主子愿意,交换随时可以进行。”他觉得自己能提出这个交换,从本身上来说,已经是一种诚意。

“平城并非是你昊玥国地图上的军事要地,若是你一早就不想放弃平城,你今天不会退得这样快,现在更不会拿王妃来做交换。”烈风读懂素月话中的威胁,但更懂得素月在姜云霁心中的分量,所以他还是要先确定拓跋臻的诚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是说因为一道王命,这样的理由算不算荒唐?一个不是军事要地的地方也要拼命保全,拓跋邯郸是不是有点疯?然而自己还要跟着疯,跟着放弃一个对自己那么重要的人……

“你回去告诉姜云霁,用素月换平城,我是认真的。”拓跋臻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他总不能告诉敌人,我们要投向,所以要准备多一点的筹码,“我以我王族、以我的王储之位起誓,我想要的只是平城。只要你们归还平城,我一定会将素月完好的送回。”

他的诚意听上去的确是很有诚意,但这诚意是不是来得也忒简单了一些?

烈风皱着眉,“你要知道,王妃在我们军中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若是有她在,你这平城我们随时还能再夺回来。”

这一点拓跋臻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交换素月,我还有一个附带的条件,就是休战半个月。这大半年,我们都累了,大家都歇一歇吧!”

先前他们已经觉得他的提议有问题,现在看来更有问题,难道他是要蹲守平城,等待援军?

烈风不敢自己拿主意,“我要回去请示公子,才能给你答复。”

“这么大事情,自然要问过你家主子。”拓跋臻并不着急,只要他手中攥着素月,便可以随时跟姜云霁完成交换,“这是我拟好的停战协议,若是他同意,我愿亲自送素月到城中交换。当然,你们需按照协议提前撤出平城一部分兵力。”

有毒誓在前,又有协议在后,可见拓跋臻当真是用心在准备这件事。

烈风也没有迟疑,“你等着,我会快去快回的。”

姜云霁没睡,一直秉烛等着烈风回来,当听完整个情况汇报之后,他却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在犹豫什么?”苏岑觉得拓跋臻已经算是拿出十成的诚意,他看过停战协议的条款,可以说很公平,“难道你不想救回月儿吗?”

“师兄,两军交战,你不觉得他的条件提得太公平了吗?”对人心,尤其是自己揣摩不出的人心,姜云霁怀着深沉的疑虑,“只要能换回素月,别说是一座平城,就算让我退回峡谷关我也愿意。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不觉得这个协议太奇怪了吗?”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章 诀别

“你倒是愿意退回峡谷关,但是你的将士愿意吗?月儿愿意吗?无法达成的条件不如退而求其次。”苏岑顿了顿又道,“这一仗可能让他元气大伤,我想他可能是在求稳,所以给出的条件才会是我们难以拒绝的。”

“属下曾怀疑他是否是在等待援军,但属下盘算过现在的战局,感觉拓跋大王手中似乎并没有可以短期之内派到这里的援军。”

烈风的话,适时的提醒了姜云霁,“援军?没有援军?”

他喃喃的念叨了两遍,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烈风,你马上去通知拓跋臻,就说我答应了。天亮之后,我会先撤一半的人出城,请他准备带素月进城。交换完成之后,我们不但会全部撤出,还会后退二十里,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他忽然这样爽快,苏岑反而不解道,“你难道已经勘破其中的玄机?”

姜云霁摇摇头,“他想做什么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确定素月安全,确定局势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就足够了。他如今既没有翻盘的能力,我就让他一座城池又何妨?”

只要素月能安全回来,顺风顺水拿他十座城池都不在话下。

闻听姜云霁要撤兵,第一个不­干­的便是老将军,“你虽然是军中主帅,但也不能这么任­性­。这一日激战伤亡惨重,大家休整不过一夜,你便要撤军,你是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做儿戏吗?”

“这是命令。”无论他们怎么说,姜云霁能给的只有这四个字。他不是拓跋臻,在权利和素月只将他想要的只有素月。

老将军吃了瘪,出门就破口大骂。蔺夫子只好悄悄的将他拉到一边,“他这是在替你擦ρi股,你倒好还骂起他来了。”

“我要他擦什么ρi股?他这根本是拿行军打仗当儿戏。”老将军抱怨得理直气壮。

“若是他真的一心只想着军纪,老将军此刻怕已经是幽魂一缕了吧!你可还记得,攻城之时你说得什么?”

他要领罚,是蔺夫子替他推了回去。如今还未过去十二个时辰,老将军不敢忘记,“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王妃?”

“老将军觉得,一个王妃,可抵得上你这座城池?”

若是在旁人看来,一个女人是断断比不上一座城池的。可老将军知道素月在姜云霁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她是一个有情有义能于战局、于胜利有益的人,“那自然抵得上,莫说一座,就是几座也抵得上。”

若不是素月,他们还在峡谷关被拓跋臻打得门也出不了呢!

“老将军明白,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明白,王爷不说自然就有王爷的道理,还请老将军不要风言风语,稳定军心才是上策。”

老将军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听蔺夫子这样说,当下便是连连点头,“夫子说得是,是老朽糊涂了。微臣既然在王爷的帐下,便应该事事听从王爷的指令,不该妄自揣度。”

晨曦初绽的时候,拓跋臻喂着素月吃下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餐,“你回去之后,若还肯念一点我们之间的旧情,便说服姜云霁不要再攻打平城。我也不会出来滋扰你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一段日子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苍凉,而素月不懂这份苍凉,“既然要送我回去,那还不放开我的手铐脚镣。”

“未到平城之前,还得暂时先委屈你一下。”所有的加注都在她一人身上,拓跋臻不敢掉以轻心。

“喂喂喂,你­干­什么?”

吃完东西,拓跋臻忽然将素月打横抱了起来,吓得她一个劲儿的将手上的链子往他身上砸。

“嘶……”那一坨寒铁,砸得拓跋臻硬生生的吸了口凉气,“你别怕,我只是想带你出去走走。以后,恐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何必呢?不过是徒添伤感!”素月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手上的动作却也安静下来。

出口洞口往上,走了好久,拓跋臻才找到一处能俯瞰山脚、风景绝佳的位置。他寻里快还算­干­净的大石将她放上去,“躺是不好躺,凑合坐会儿还行!”

从前他们时常后半夜上山,然后躺在山顶的石狮子上看星星,聊天聊到睡着。等到日出的时候他们就在平台上欢呼,对着那一轮蓬勃的朝阳许愿。

一般人都是对着流星许愿,只有素月是对着太阳许愿。她说初升的朝阳比星星更有力量,而且朝阳本生也是希望的象征,所以人更应该对着太阳许愿,而不是那坠入无边黑暗的星辰。

不多时,一轮橘红­色­的朝阳推开薄雾冉冉升起。

拓跋臻看着素月将手杵在膝盖上闭上眼睛,也虔诚的闭上眼睛。从前他才不信这个,但这一次,他希望老天爷能听见他的声音:愿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拓跋臻许完愿睁眼的时候,发现素月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初阳映在她的眼眸中,是那样的流光溢彩。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被看得有些心虚。

“我刚才跟太阳说,希望我们此生不复相见,所以我想在走之前多看你几眼。”她翘着嘴角一笑,一如他们初见时的童真无邪,“清羽师兄,往后的路,你自己多保重!”

拓跋臻的心里像是被刀硬生生的隔开一条口子,还倒进去半缸醋撒了半罐盐,又咸又酸、又痛又涩。他转头看向初阳,强行将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你也是。就算姜云霁待你不好,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我打不过他,也帮不了你。”

这一仗,他输得一败涂地!

只要他一天不能成为昊玥国的掌权人,他就没办法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只能被时局控制,被王命束缚,最终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保不住……

眼光太烈,山风太大,素月一低头便有两颗泪珠落在石头上,“你放心,云霁会待我好的。若是他待我不好,我自会叫他付出代价。”

用一座城换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除了姜云霁,谁也做不到……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一章 玄机

收到姜云清诏书的时候,姜云霁一点也没有意外,他知道私下用一座城池换回素月的事情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但令到他意想不到的是姜云清竟然不是在战场上召见他,而是命他回长宁复命,将三军的指挥权全部移交给老将军。

“皇上,这是要夺你的军权?”看到圣旨的时候,素月也觉得很意外。

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候,轻易更换主帅是会动摇军心的事情,即便老将军有统领三军之才,也不应该来得这样的急切。毕竟他们一路攻下的城池,还需要人用心守卫。

“不论如何,我既得到我想要的,也应该付出该付出的。”姜云霁没有半点迟疑,“让我好奇的是他是什么时候回的长宁,为什么我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姜云霁虽然身在战场,但到底势力还盘根错节,按理他不应该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得到。

“会不会跟我们开战的时候一样,皇上是在给你下旨之后才开始返回长宁的?”素月歪着脑袋想了想,“东太子最近在长宁,可还消停?”

古往今来监国太子大多是皇位的继承人。皇上出征带着姜子健,留下姜子睿。这对于他们来说本来是盘好棋,就怕姜子睿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时候乱来,把自己走进死胡同。

所以姜云霁出城之前就已经考虑到这一步,让姜子睿有空多去温西侯府走动。若是有事,也让温嵩尽快将消息送出。而这段时间,他们并没有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哎,不管了。”好不容易回到姜云霁的身边,想要过几天消停的日子,又遇上这样的事儿。素月心里自然是不乐意,“既然皇上有旨,那我们就收拾东西启程,是骡子是马,回到长宁就知道了。”

姜云霁想,也只能是这样了。

正如素月猜想的那样,姜云清传旨给姜云霁的时候,自己也才从江滨启程。他收到拓跋邯郸的国书,希望可以暂时休战,休养生息。不管答不答应,他想先回长宁把关系国之根基的事情处理一下。

尽管姜云清觉得自己藏得密不透风,可回长宁的路上,姜云霁还是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难怪拓跋臻愿意用你换回平城,原来是涉及两国休战的事情。”

素月瘪着嘴看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姜云霁的长臂一伸,便将她揽进怀里,“就算再还给他两座城池也挽救不了他们一败涂地的趋势,不过是再多些时间苟延残喘罢了。”

“倒是皇上,明明是在乘胜追击的时候却选择回长宁商议,我觉得十分奇怪。”

听他这样一说,素月也跟着疑心起来,“你的消息不是说姜子睿很上进,把各方面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吗?照理来说,皇上不该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也许,就是太上进,反而让人放不下心。”

姜云霁的话到这里一顿,素月的心跟着一紧,“你是说,他的疑心病又犯了。”

就像他当年疑心姜云霁一样,但凡他还在位的时候,就容不得有任何人的呼声响亮起来,更别提高过他。

“那他会不会借着我们的事情发难?”素月一下子从他的怀抱中挣脱,昂着小脑袋巴巴的看着他,“毕竟这件事从行军打仗的角度来说,我们的确是太偏颇了。”

她眼里晶亮的满是担心,姜云霁一低头吻在额上,“傻瓜,不会的。他越是要制衡东宫,便越不会动弹其他人。我想他召我们回去,一来是想听听我们的意见,二来也是想让我们歇歇吧!”

说得轻松,素月才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总之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他到时候发难,你可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都推给我好了。”

姜云霁哈哈的笑起来,“你觉得皇上会信?还是你觉得自己会信?”

人人都知道姜云霁待她如珠如宝,怎么可能会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那可怎么办?”素月的眉头皱起来,“哎,出发之前我应该让老将军做个万民书,让所有的将士都签字,说是大家一致决定用平城把我换回来的,这样你就不会抽牵连了。”

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样。

姜云霁浅笑着又在她额头上啄了两下,素月不耐烦的挥着手推开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怎么不好好听着呢?”

“你都知道皇上忌惮子睿做得太好,你还敢带万民书去见他,你是想让他觉得你能­操­纵他的一整支军队吗?”

素月要的可不是这个,“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只是涉及到他,便不知所措了。

“放心吧,皇上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现在可算得上他的肱股之臣,就算是要鸟尽弓藏,那也得等着鸟尽之后。”机灵得像是小狐狸的她,终有一天也会为他方寸大乱,姜云霁深感欣慰,“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此时月­色­正好,应是我们共赴巫山云雨的好时候……”

“云霁……别……唔……”

水漏声声,掩住一室旖旎……

姜云清比姜云霁先一日抵达长宁,姜子睿率文武百官在城门驾到恭迎,“恭迎父皇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的战线皆在昊玥国的境内,所以瀛渊国始终保持着一派民生富庶。百姓自然也感念姜云清的固国之功,自发的捧着水酒、花环进献给得胜归来的将领们。

姜云清坐在华盖的马车里,接受这四方的恭贺之声。他终于明白当年的裕王为何如此的喜欢征战,只要能得胜而归,便能做到真正的万民敬仰。

“父皇一路辛苦,母后已经着人设下宫宴为父皇洗尘。父皇可先到雨花温泉洗去一身的辛劳,再到宫宴之上与众将士欢宴。”姜子睿骑着高头大门,自入城开始便跟在姜云清的马车旁边。

“睿儿有心了。”姜云清的脸上始终维持着笑意,“不过子健思母心切,朕还是先陪他去看看他母后。”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二章 角力

“子健思母心切,难道我就没有思父心切、我母后就没有思夫心切吗?”姜子睿狠狠的砸碎了那个瑶族进贡的八宝琉璃花瓶,“你说说,他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温嵩懒洋洋的晃着手里的茶杯,“偏不偏心的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就不能表现得成熟点?你瞧瞧这一地的碎片,传到别人耳朵里好听吗?”

被他提醒,姜子睿才回过神来,赶紧招来心腹将地上收拾赶紧,“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你忘了云霁走得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温嵩放下茶杯,给他一个眼刀,“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一看到皇上就犯糊涂呢?”

那时候姜云霁还不知道姜云清会御驾亲征,但他已经叮嘱过姜子睿,不管将来走到那一步,最终的决定权都在皇上的手中。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做好一个东太子应该做好的事情,不争不抢,戒骄戒躁。

“你说得容易,不争不抢,那我就看着我母后独守空房吗?”

他的母后是东宫皇后,他是监国太子,凭什么处处要低姜子建一头?

“你只道你监国辛苦,你母后辛苦,你可曾想过西太子在战场上为皇上做过什么?”

温嵩的话问得姜子睿一愣。

他日日监国,忙着安抚臣子、拉拢贵胄,哪儿有空去注意姜子建做过什么?何况他想要在姜云清的眼皮子底下去打听姜子建的事,那不是自己送上门找死?

“你既不知道他为皇上、为瀛渊做过什么,你怎知他的功劳不曾高过你呢?”温嵩的话简单清楚,毕竟温西侯是第一个站出来公然维护东宫的大臣,所以他也没必要绕弯子,“如果我计算的日子没错,云霁和素月应该明日就能回来,到时候你可以向他打听打听。”

“一天就知道喝茶,叫我等等等,要你何用?”姜子睿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处发泄,狠狠一脚踢在温嵩的凳子上,“赶紧给我滚,看到你就心烦。”

知道他的脾气,温嵩也不气,“得勒。我明日先去见过云霁再过来见你,你所有的困惑,我定会代为向他转达。”

姜云霁是扣着不守军令、肆意妄为的帽子回长宁的,自然就没有姜云清那满城欢迎的热烈场面。几乎是静悄悄的,他们就抵达了恒亲王府的门口。

“烈风不是已经快马回来知会了吗?怎么到家门口还一个人都没有?”素月撩起帘子下马车的时候不觉眉头一蹙,“他们不会怕被我连累,都跑路了吧?”

“就你一天想法多。”姜云霁不怒反笑,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说不定是不知道咱们这个时辰回来,所以才未曾出来迎接。”

素月不信,按照烈风那个谨慎的­性­格,应该会在城门处安排人守着。

“行了,别瞎想,进去不就知道了吗?”姜云霁不以为意,拉着她就往里走。其实他也觉得奇怪,就算不知道他回来,门口的守卫和门童也是少不了的。可今儿真是一个都没见着……

院子里一样是静悄悄的,那感觉静得就像是他们走错了门。

素月偏头看姜云霁一眼,这个时候他也露出了困惑,“怎么会这样?”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他们俩沉得住气,跟在后面的蔺夫子可沉不住气,扯着嗓子便吼开了,“实在没人,我们可就走了啊!”

他这一吓,还真是管了用。

呼啦啦的从假山、月洞门后面冲出来的全是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抓着腕上花篮里的花瓣便往他们身上撒,“欢迎王爷、王妃回家!”

先前的困惑顷刻释然,姜云霁看着满身花瓣的自己和素月,不觉嘴角上扬,“做得不错,今儿人人有赏。”

照理是应该放上几串炮仗,可毕竟姜云霁这次回来算不得荣贵,所以温嵩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帮他们庆祝。

“散碎银子什么的我可不要,你要赏就赏我点实际的呗!”众人笑闹一番之后,温嵩追着姜云霁的脚步进了书房。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素月理所当然的要挡在姜云霁面前,她才没他那么心软好说话,才不会轻易叫温嵩占了便宜去。

“什么叫鬼主意?”看着心仪的女人嫁做人­妇­,温嵩是何等心酸。他绕过素月看着姜云霁,“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现在我的一切都是月儿的,你问我给不给,不如直接问她。”姜云霁一句话便将他怼了回来。

素月得意的看着他晃晃脑袋,“如何?”

温嵩被迫竖起大拇指,“你厉害,现在满长宁就数你最厉害。”

这马屁,素月很受用。

她勾着嘴角一笑,“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给她个杆儿,她还真顺着杆儿往上爬。

温嵩无奈的摇摇头,“哎哟喂,云霁你可真行。”

看他那架势还是要找姜云霁,素月不乐意的清了清嗓子,“二少,你这不是怕我吧?”

“怕你?我会怕你?”温嵩最受不得的便是这激将法,“云霁有幅字画我心仪很久了。他说等他娶妻的时候就送给我,现在你们已经成亲,那副画是不是该给我了?”

“你的记­性­可真好,这怕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他要是不提,姜云霁都已经忘了。那会儿他病着,整天忙绿的都是求医问药,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痊愈、还能娶妻。

素月偏头看他,“这么说,你就是真应承了?”

姜云霁点点头,在博古架下的木箱子里翻了很久才将一卷画轴找出来,“君子一诺,自当践行。”

他越是给得爽快,越是可见他对自己这桩婚事的满意。在他心里,什么城池名画都比不上一个素月。

温嵩感觉自己的心口又被人狠狠的撒了一把盐,“我府上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他怕再不走,自己会被虐死在这里。

“慢着。”看他转身,姜云霁似想起什么,“我方才入城的时候听说皇上昨晚宿在西宫皇后那儿,子睿就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三章 制衡

温嵩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待到他将情况说完之后,姜云霁与素月自然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当下两个人都没说话。

“你们这是几个意思?是不是子睿惹祸了?”温嵩吓得脸都白了。温西侯那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支持东宫,万一出事儿,他们一家子可都没好日子过了。

他们俩只是有点意外真的猜中姜云清的心事,一时无话而已。

“算不得什么灾祸,只管谨小慎微就行。”姜云清并没有对他发难,那便是心里还有考量。姜云霁顿了顿又道,“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个时候切记邀功。记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做儿臣的本分。”

这话倒是跟温嵩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沉住气。你知道,他­性­格乖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只管告诉他,这次他要是不听话,咱们谁也帮不了他。”

姜云霁将话说得狠绝,姜子睿一听便吓住了。

“温嵩,咱俩虽然不亲,但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你可别骗我。”他跟着素月他们混的时间长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端着架子,“我这都憋屈多长时间了?你们还想让我人忍多久啊?”

“殿下,不是我们要你忍,是时局要你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不用我教你吧?”温嵩也不清楚姜云霁说这话的根据是什么,但他的话一向是没错的。

姜子睿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行,我要去见他。”

“这个时候,你是见不到他的。”姜云霁早就算到姜子睿会有这样的反应,已经提前交代过温嵩,“我过来的时候,正赶上他和素月沐浴更衣之后进宫,这会儿怕是在宫里了。且不要说你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他也不会见你,他现在可是个罪臣。”

这话就是没有转圜了。姜子睿叹了口气,“好,你们让我等,我就等。”

“殿下,你也不止是等,你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呢!”温嵩勾着嘴角暧昧的一笑,“西太子妃没做到的事儿,你东太子妃可要加把劲儿啊!”

这也是姜云霁给他想出来的拆招。

争权夺势的路子走得太多,姜云清难免步步疑心,但添丁得嗣这种感情牌,他还是喜欢的。

姜子睿虽然知道他们说的在理,可在这个时候,他如置身茫茫浓雾之中看不清方向,哪儿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行,我知道了。你替我传信儿给他,被人掣肘的感觉实在太难受,请他动作快些。”

除非皇上大限将至,否则那可不是姜云霁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

御书房中,看着脚下跪着的一对璧人,姜云清良久都没有说话。既不宣他们平身,也未开口责罚。

三个人就这么跪的跪,坐的坐,一晃就是半个时辰。

素月是跪得腰也酸、腿也麻,索­性­一ρi股坐到地上,“皇上,你要是生气就把我砍了吧!我实在是跪不动了。”

姜云霁要去捂她的嘴,素月一闪身便飞快的地上爬出去三尺。

“你瞧瞧你,爬得这么快还说跪不动了?”姜云清将狼毫放在笔架上,笑眯眯的看着她,“行啊,都起来吧!赐坐!”

“多谢皇上!”姜云霁还是恭恭敬敬的半分礼数不差,素月早已经歪着ρi股坐到椅子上,“这一跪,可就算皇上已经惩罚过我们了,可不能再惩罚云霁了。”

她倒是没说自己,时时处处说的都是姜云霁。

“据朕所知,惹祸的人是你,朕为何要惩罚云霁?”

素月先前没想清楚,随着回长宁见到家人她方才想起来,姜云清最怕的是姜云霁没有软肋。现在不但再次确定他有软肋,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的软,他应该高兴。

所以素月理直气壮的要凸显自己在姜云霁心目中的重要,“拿城池换臣妾的人是他,皇上要罚自然是要罚他。臣妾身为他的妻子,陪着他跪了这么久,就算是把他余下的惩罚都受了吧!”

她揉着膝盖,时不时抬起头来的目光很是坦诚,再加上那声音里透出的稚气,仿佛她就是一个被姜云霁宠着还没长大的孩子。

“依朕看,云霁真是要把你给宠坏了。”姜云清嘴上这样说,­唇­角却带着笑意,“如此便罚云霁的俸禄半年,充做军饷吧!”

他不怕姜云霁宠她,怕的就是他不宠她。最危险的便是没有软肋的人,他很高兴看到姜云霁有这样一条明晰的软肋。

这一回,素月也似模似样的给姜云清磕了个头,“多谢皇上!”

姜云清将自己的令牌取下来丢给她,“去御膳房找到好吃点也行,去御花园逛逛也好,总之你自己去玩儿,朕跟云霁有话要说。”

素月看着那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促狭的一笑,“得勒。你们慢慢聊,聊到几时都行。”

看着她章法全无的蹦出御书房,姜云霁无奈的摇摇头,“皇上,你太宠她了。”

“宠她的不是朕,是你。”姜云清盯着素月的背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什么圣女祸乱天下,那得看落在谁的手里。在这儿,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可以顺心所欲的挑起战争,可以制衡虎视眈眈的朝臣。

“朕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打从心里为你高兴。”只要姜云霁安分守己,姜云清还是很愿意像一个慈爱的兄长那样对他,“什么时候你们能开枝散叶,也算是我对父皇母后有个交代了。”

若是他早有此心,便应该早早的请来天一为自己治病。姜云霁心里明镜一样,却只是淡淡一笑,“皇上,我们还是说说正经事吧!”

手握姜云清的令牌,素月想到的便是她可以像螃蟹一样在宫中横着走了。

她向值守的公公打听了御膳房的方向,便蹦蹦跳跳的去了。

路上遇到巡逻的侍卫,她只将令牌一晃,便再没有人刚多问一个字。

因着快到晚膳的时间,御膳房中是一派热火朝天。

素月一进门就见着一盘晶莹剔透的马蹄糕,下意识的便伸出手。

“大胆,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吃皇后娘娘的东西?”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四章 归顺

既然是有主的东西,那便不该拿。

素月赶紧将手缩回来,“公公莫怪,我还没碰到,不算偷,不算偷。”

她嬉皮笑脸的道歉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招来那公公更不屑的眼神,“来人,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抓起来。”

看着四面八方都有人向自己伸手,素月本能的便是跑,“你怎么不讲道理呢?捉贼拿脏,我既没有拿到,怎么能算偷?你主子是哪一宫的皇后,我要去找她评理。”

公公一听更生气,“你这样的贱婢也配见咱们西宫娘娘?再来几个人,给我抓住她。”

称呼对素月来说原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那个“贱”字让她想起自己族人之前被追杀时的称呼:贱民、贱如蝼蚁……

以她的功夫,几个太监杂役自然不是对手。那公公眼见着是不行,急忙从外面叫来几个侍卫,“来人啊,抓刺客!”

偷食物的小丫鬟和到御膳房行刺的刺客,那可是天差地别的概念。素月不想自己被禁军­射­成筛子,赶紧从灶台上跳下来,“我不是刺客,我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无意冒犯西宫娘娘。”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那公公想私下处理她已经是不行,“押她去西宫,是不是刺客一验便知。”

他是陈皇后身边的红人,等到了西宫自然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小丫头就算真长着三头六臂,那也翻不起浪来。

“不要推,我自己会走。”被推出御膳房的时候,素月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太监一眼。那水晶马蹄糕看上去真的好好吃,一口没吃着反而惹了一身­骚­,实在是太亏了。

陈皇后正在宫中欣赏着皇上今早刚赏下来的首饰,心情正好未曾讲公公的话听进去,随随便便的一挥手,“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而已,罚去浣衣局洗几天衣服就算了。”

“哎哟,好娘娘,你可不能这么好心呐!你是没看见,那丫头在御膳房上蹿下跳,十个几宫人都拿她没辙,后来还是禁军侍卫帮手才将她拿下。这样有功夫又来路不正的丫头,留在宫里可是个大大的隐患啊!”

他刻意加重“有功夫”三个字,陈皇后的表情才严肃起来,“你不会是想……”

公公点点头,“她一进御膳房要动的就是你的点心,奴才实在是不敢不谨慎啊!”

陈皇后被他说得有点后怕,但到底觉得还是一条人命,“还是带上来,本宫先看看吧!”

看着宝石鎏金榻上斜躺的女人,素月竟然在第一时间想起姜子睿,仿佛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斜躺着发号施令。

“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到底是见正主子,还有那么多撕扯不清的事情要说,素月勉为其难的行了个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唇­红齿白,星眸瑶鼻,竟然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往下看,身材匀称、腰身纤悉,尤其是那挺直的背脊,竟然能让人看出几分傲骨。

这样的体貌神态,照理不会做出刺杀这么冒风险的事情。

陈皇后的眼珠子一转,“你可是来见皇上的?”

听闻东宫那边新招进来几个美貌的女子,就安排在雨花温泉。想必是昨日未能伺候到皇上,今日出来找机会了。

素月哪儿知道这些腌臜的事情,只当陈皇后看出自己的身份,高兴的点点头,“正是。皇上说他这会儿没空,让臣妾自己先到御膳房找点东西吃。结果臣妾进去还没开始吃,便被公公给拿到这儿来了。”

从主子的话里,公公已经揣摩出几分意思,压低声音对陈皇后道,“还是一个小小的未侍寝的宫女就敢这么说话,东宫这是找的什么人进来,也不怕连累失宠吗?”

陈皇后并不生气,反而笑盈盈的看着素月,“也许是另辟蹊径也未可知。你不觉得她看上去,挺可爱的吗?”

自皇后让她抬起头,素月的眼睛就没闲着,她滴溜溜的满屋子乱转,将房间的布局格调摸了个清楚。

鎏金的柱子上都镶嵌着宝石,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可见陈皇后应该是一个喜欢享受且富贵虚荣的人,难怪会有那么­精­致的水晶马蹄糕。

素月想起来就忍不住砸了咂嘴,“娘娘,你这儿可真漂亮!”

“那你也想将来住上这么漂亮的宫殿吗?”陈皇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素月的目光又顺着房子绕了一圈,“娘娘,臣妾能起来回话吗?方才在皇上那儿跪得久了,膝盖疼。”

公公刚想说不许,陈皇后却摆摆手示意他噤声,“行,起来说话吧!”

“谢娘娘!娘娘你人真好!”素月真的起得很慢,起来之后还假装揉了揉膝盖方才回话,“回娘娘,臣妾不想住这样的宫殿。臣妾希望可以跟家人住在一起,小院也好、茅屋也罢,只要一家人相亲相爱便是最好的了。”

这会儿,陈皇后更知道东宫为什么要挑她了。岂止是容貌清丽,连说话也是这么清新脱俗,和常年浸­淫­在宫闱中的人有太大的差别。

“皇上很喜欢你吧?”

素月想了想,大概姜云清还是喜欢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就这么让自己在宫里瞎逛,还让自己到御膳房随便吃。

“大概是吧!”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一把明晃晃的刀砍在陈皇后的心上,好在这些年她已经练就一身铁皮铁骨,“那你想不想让皇上更喜欢你一点?”

如果能让皇上更喜欢自己,那是不是无论战场的成败都能保住家人?

虽然有姜云霁作保,但素月并不完全放心。

她忙不迭的点点头,“当然。皇后娘娘有什么好主意吗?”

她既不是叫的西宫皇后娘娘,也不是叫的陈皇后娘娘,更不是那个模棱两可的娘娘。

对素月来说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称呼,对陈皇后来说,这却像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可,“本宫现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自然有办法能帮到你。本宫问你,你可愿归顺本宫?”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五章 掌嘴

陈皇后是姜子建的生母,要辅佐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儿子,她想要借自己拉拢姜云霁实属正常。但素月清楚,现在姜云霁偏帮的是姜子睿。而且对整个桑蚕族来说,抵触昊玥的姜子睿才是更好的选择。

“臣妾不懂政事,每日关注的不过是吃吃喝喝,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素月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若是娘娘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大胆,你竟然敢拒绝皇后娘娘。”原来她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傻呼呼。公公跟陈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开始发难。

后宫不得­干­政难道不是规矩吗?素月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们。

陈皇后还以为她是吓着了,急忙好言拉拢,“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吓着她。好孩子,只要你答应本宫,本宫许你与家人一世富贵,如何?”

这都扮上红白脸,搭台唱戏了?自己要是不陪着他们演一演,岂不是浪费他们的一番心血?

素月在心里默默的腹诽了一番之后,“咯咯”的笑起来,“臣妾是乡下丫头,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可否说得明白些?”

陈皇后只当她是贪图富贵,动了心,立刻笑颜如花,“很简单,她让你做的事你照做,只管把皇上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但是除了服侍皇上以后的她吩咐你的事,你得知会本宫一声。”

“把皇上服侍得舒舒服服的?”素月瞪大眼睛看着陈皇后,嗓子眼里如同吞下一只苍蝇那么恶心,“你确定是要我去服侍皇上?”

她一激动,竟然连“臣妾”的自称都忘记了。

那太监当即就发起飙来,“放肆。竟然刚在皇后娘娘面前自称,来人,掌嘴!”

立刻就有两个身强体健的嬷嬷上前,素月皱着眉头看了陈皇后一眼,“你确定?”

“藐视上颜,狠狠的打,打到她长记­性­为止。”

陈皇后没说话,摆明就是默许。

“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素月没客气,一脚一个瞬间便将两个嬷嬷踢飞。

她们笨重的身子撞倒仙鹤振翅的长灯柱,发出咣当咣当的乱响,接着便是“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那太监原本的主意是想吓吓她,不曾想她真的敢当着皇后的面动手,反而被她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来人,抓刺客、抓刺客!”

禁军和宫人齐刷刷的涌进来,素月左一个右一个打得不亦乐乎。她今日进宫没带灵蛇,费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上。可惜了这整洁堂皇的宫殿,到处被撞得乱七八糟,好些­精­巧的东西都在打斗中碎在地上。

满地碎片,哀嚎不断。

陈皇后的脑子这会儿像是缓过劲儿来,缩在榻上瑟瑟发抖,“你、你到底是何人?”

那太监也怕得要死,可还是抱着个花瓶一面发抖一面护在陈皇后的身前,“大胆狂徒,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以下犯上?”

素月拖了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往殿中一坐,“你们不是挺喜欢凭自己想象猜的么?你们猜猜呗!”

一看这架势,他们哪儿还敢乱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素月正要说话,忽听得外面一声响亮的通报:皇上驾到!

总算来了,比她预期的还晚了那么一点点。

一听见那声音,陈皇后简直是如蒙大赦,恨不得Сhā上翅膀从软榻上飞下来,“皇上、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一扑就扑进姜云清的怀里,像是一只弱不禁风的蛱蝶,不到一刹那,眼里已经蓄起泪来。

素月暗暗的在心里道了声佩服,规规矩矩的俯身一跪,“月儿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姜云霁恍惚间看见她跪倒一块碎瓷上,不由得瞳孔微缩,“皇上,你还是让她起来说话吧!”

“恒亲王这是何意?”很明显陈皇后已经从素月的态度中揣摩出她对皇上必然心存敬畏,立刻就如同找到靠山的嚣张跋扈本质,“你看看她把本宫的宫殿都搅成什么样子了?让她跪一跪还委屈了她不成?”

姜云霁没有说话,径直迈过地上层层叠叠的伤员将她拉了起来,好还地上并没有什么碎瓷片。

“地上这么乱,也不怕伤着!”他轻轻一记敲在她头上,嗔怪的语气中透出满满的心疼。

素月委屈的瘪着嘴看姜云清一眼,“已经是没规没距了,见着皇上总还是要跪一跪啊!”

“云霁,她真是被你宠坏了。都是当王妃的人了,也不好好的让嬷嬷教教规矩。”姜云清叹着气训斥完他们,又拍了拍皇后的肩膀安抚道,“你也是,都是母仪天下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斗什么气。”

陈皇后咂摸着这话,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她就是那个跟恒亲王入营厮混的女人?”

话出了口,她方才觉得不妥,又急忙改口,“她就是那个用一座城池从昊玥人手中换回来的妖妃?”

这话越说越离谱,连姜云清面上都觉得挂不住,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恒亲王妃就是恒亲王妃,你哪儿来这么多形容词?她叫素月,子桑素月。”

“皇上,不碍事。臣妾是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素月不但不气,反而听得乐呵起来。两个不要紧的称呼能换陈皇后理亏,那可是最划算的买卖了。

“到底还是月儿大气。”姜云清赞赏的看她一眼。

“皇上,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陈皇后简直觉得自己要被气死,她转头瞪着素月,“你既然是恒亲王妃,为何见到本宫不表明身份,还弄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素月淡定的看看她,又看了看跪在一旁那个如霜打茄子一般的太监,冷冷道:“娘娘可给我机会说了?”

“一会儿说我是小偷,一会儿说我是刺客,一会儿要砍我的头,一会儿要掌我的嘴。臣妾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机会说。”

素月没提侍奉皇上的事情,纯粹是顾及两个男人的面子,可偏偏陈皇后却不知死活的想往上撞。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六章 道歉

“若不是你对本宫出言不逊,本宫会掌你的嘴?”

她不知死活的一叫嚣,惹得素月立刻柳眉倒竖,“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是不要脸了。我为什么对你出言不逊,你自己不知道吗?”

这次,她什么尊称、什么敬语都直接省了,而且还掰开姜云霁的手往前窜了一步,“你是想我说出来给皇上听听吗?”

她的气势像是要吃人,吓得陈皇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目光扫过正好看到跪在地上的公公一个劲儿冲着自己眨眼,方才彻底醒悟过来,“好好好,今日的事儿本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看是看着满屋子的宝贝变成废物,她的心还是好痛,“本宫、本宫就当今日殿里进了疯子,把这些好东西都糟蹋了。”

这种不计较,姜云霁不稀罕,“皇嫂此话差异,月儿不是疯子。她不会无缘无故来你的寝殿,更不会乱砸你的东西,若是你不招惹她,她绝不会先招惹你。”

三言两语却力道惊人,听得素月是心花怒放,暗戳戳的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陈皇后的脸唰的白了。

连皇上都忌惮姜云霁三分,她不是不知道,她原本以为素月好欺负,没曾想姜云霁真就是这般护着他,“那、那你想怎么样?”

“臣弟谨记自己做臣子、做弟弟的本分,还请皇嫂拿出自己为长嫂的气度。”说话间,姜云霁宠溺的看素月一眼,“月儿毁了你殿中的饰物,臣弟赔给你便是。但你无端端抓来月儿,还喊打喊杀的,你得给她道歉。”

“呃?这样也可以?”素月一脸崇拜的看着姜云霁,可心里又不免担心。这么丢脸的事儿,陈皇后真的会答应吗?会不会再高出什么大乱子来呀?

她拽拽姜云霁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姜云霁没有说话,直接将她的手攥进自己的大手中,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陈皇后的脸。

掌心传来他炙热的温度,素月的心忽然就安稳下来,他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果然,半晌之后,陈皇后的眼神开始动摇。这满屋子的宝贝花些钱都还好说,但要找到价值相当且配得上她尊贵身份的还真得要姜云霁出马才行。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若是让他重新置办一套可比宫中的采买快多了。

陈皇后刚要开口,忽听得姜云清一声轻咳,“都是自家人,什么赔偿不赔偿,道歉不道歉的,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他转而看着陈皇后,“今日先让他们打扫,明日朕让工匠来给你装饰一新。”

“至于你,今儿是受了些委屈,不过朕知道谁也甭想在你这儿讨着便宜。朕这就带你去御膳房大吃一顿,如何?你放心,有朕在,这次谁也不敢拦你了。”

金口玉言,自然容不得他们的辩驳,素月捏了捏姜云霁的手,两个人齐声道,“谢皇上。”

出了西宫的大门,他们沾着皇上的光坐了一回步撵。

宽轿大撵之上,姜云清冲着素月伸出手,“还给朕吧!”

“呃?什么?”素月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臣妾可没拿娘娘宫中的东西啊!”

“是皇上的令牌。”这一回,姜云霁也没分清她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哦哦!瞧瞧,我都给忘了。”素月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拿出令牌双手呈上,“多谢皇上。”

姜云清收了令牌之后,方才似笑非笑的问她,“当真是忘了?”

素月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当真是忘了。”

若是她早些拿出腰牌,也不至于在西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若不是姜云清派出去跟着她的人及时回报,还不知道要闹出别的什么花样儿。

“你既这样说,那么朕便真当是你忘了。不过,你记住,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若不是想到姜云霁一向不涉两位太子的夺嫡之争,姜云清真要怀疑素月这是在为东宫出气。

“不敢有下次,再有下次臣妾怕双手要废掉了。”素月揉了揉打到发酸的手腕,“皇上若是信不过臣妾,可到御膳房问问,那个死太监可有给臣妾说话的机会。后来吵起架来,臣妾就把令牌的事儿给忘了。”

记­性­差也不是她的错,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那可不是什么死太监,”她又开始口没遮拦,姜云霁轻轻的在她额头一弹,“那是陈皇后的左膀右臂,姓杨名敬,伺候陈皇后也有十几二十载了。”

他的力气并不大,素月还是象征­性­的在额头上揉了揉,“怪不得这么嚣张跋扈,原来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啊!死太监杨敬,好的,我记住了。”

姜云霁原本是教育她不要这样称呼,她倒好,连名带称呼又说了一遍,而且还一本正经。

他正准备再教育,姜云清叹了口气,“行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就是准备好柴米不进了。反正以后见面的时间也不多,由得她随便叫吧!”

“还是皇上最疼我……臣妾。”差一点又没了分寸,素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都怪那个死太监杨敬,杨敬死太监。”

她又兀自叨叨了两遍,方才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你呀!”姜云霁无奈的摇摇头,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难得姜云清也觉得她的样子有种无拘无束的开心,“不妨事。宫中难得有她这样的不入流的丫头,瞧着也新鲜。”

毕竟新鲜是一时,入流才能长久,姜云霁可不能像素月这样没心没肺,“皇上说得极是,臣弟回去一定让嬷嬷严加管教,让她好好的学些礼仪。”

“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自己商量,无须事事呈报与朕,朕可不想窥探你们的隐私。”这态度,姜云清很满意,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今日朕交办的事情,你回去可得仔细的想想,千万不能有什么疏漏。朕现在年纪大了,最近也确实是累了,有些事,想不过来了。”

素月想问问是什么事儿,刚要张口却被姜云霁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七章 出气

平日里姜云霁宠她都来不及,即便生气时也是保持微笑。他一瞪素月立刻就明白其中必定有厉害关系,马上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姜云霁喏喏的应了声明白之后,步撵在御膳房的门口停了下来。

素月冲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抢了那盘水晶马蹄糕。不过她自己没吃,全分给御膳房中的大小宫人,“方才让你们受惊,这算是我给你们赔不是,难得有机会,大家都尝尝。”

有姜云清在场,谁也不敢动。

素月扭头看他一眼,“皇上……”

似抱怨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撒娇,姜云清无奈的摇摇头,“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恒亲王与恒亲王妃。”

众人这才明白,方才那个敢跟杨敬公公叫板的不是什么没规矩的野丫头,也跟皇上没什么风流艳史,而是堂堂正正的恒亲王妃。

素月在御膳房里紧着自己喜欢的一气儿狂吃,撑得快要走不动路,方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向皇上道别,“皇上,今儿臣妾就先回去,改天再来陪你吃饭啊!”

这哪儿是在陪他吃,分明是他们在陪她嘛!

看姜云霁那张堆满宠溺的脸,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又能说什么?

姜云清也只能是满脸堆笑的点头,“好,改天再来。”

“那你记得请臣妾啊,你不请臣妾,臣妾不好意思来啊!”

看她那一脸娇憨的样子,姜云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云霁,这恐怕是你此生收到最好的宝贝了。”

“是,这正是臣弟此生最好的宝贝。”

随着皇上和王爷笑起来,御膳房里的宫人们也跟着抿嘴笑起来,这个平易近人的恒亲王妃,可比宫里这些装腔作势的娘娘们可爱多了。

马车出了宫门,素月方才往开始严刑拷问,“说,刚才皇上都让你­干­什么来着?”

姜云霁笑嘻嘻的撇过头没看她,“那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素月大约觉得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是那种只顾嘴上高兴,办事不经过大脑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你聪明美丽又可爱。”

他鲜少有别的表情,自然也不轻易把人夸得这么露骨。

“姜云霁,你是不是又想自己藏着什么小秘密不告诉我?”素月的魔爪一挥,准确无误的抓住他的耳朵,“还不从实招来?”

眼见着Сhā科打诨也赖不过去,姜云霁只好把自己的耳朵往她手里送了送,“我是说过你我之间不再有秘密、不再有隐瞒,但那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这件事是皇命,皇上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便不能让你知道。”

咬文嚼字素月自然是比不过姜云霁,但说到胡搅蛮缠她也是个中高手,“你敢说这事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我早为一体,但凡与你沾上一点关系,那边也算是与我有关,我应该知道。”

素月满以为这次姜云霁应该无从反驳,不曾想他浅浅一笑,“你还真说对了,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反正不管素月如何纠缠,姜云霁总能找到理由化解,回到家的时候,素月已经生气了。

“哟哟哟,这是谁把我们的小祖宗气成这个样子了?”温嵩已经等候多时,一见着他们便笑嘻嘻的过去调侃。

素月也不理他,气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嘴巴翘得能挂上一个酱油壶。

“云霁,不会是你吧?”温嵩撞了撞姜云霁的肩膀,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惊道,“真是你啊!你平日里不是最惯着她吗?怎么的还惹她生气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一时尴尬。一般人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走,但温嵩不是一般人,他不但骨骼惊奇还话痨,“月儿,你说说,云霁哪儿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素月没理他,还侧了侧身避开他。

温嵩再接再厉,差不多围着素月转了一圈之后,姜云霁发话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

就知道自己磨人技术简直一流,温嵩喜滋滋的凑到姜云霁身边,“快说,你是怎么把我们聪明可爱的小月儿惹得这么生气的?”

姜云霁勾了勾手指,示意温嵩再隔得近一些。温嵩连忙把脑袋又往前送了送,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贴姜云霁身上。

“呐,你听好了。”这架势原本是要讲一个秘密,但姜云霁的声音不但没有压低,反而还提高了两度。他忽然一巴掌拍在温嵩后脑上,“让你话多、让你打听、让你话多、让你打听……”

每一遍就是一下,温嵩被打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他原想破口大骂,可目测姜云霁现在是功臣还比自己高出几级,只好忍了。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他逃到屋子的另一边,隔得远远的瞪姜云霁,“这、这是跟谁学的?”

温嵩的样子实在太滑稽,姜云霁也不像平日里那个中规中矩的样子,素月没绷住,“噗哧”笑出了声。

温嵩简直是如蒙大赦,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哟,笑了就好,笑了就好!笑了就算我这顿打没白挨了!”

他说着便又往素月身边凑,“不生气就过来看看礼物呗,都是子睿送你们的。”

不过他还在吃亏中没回过神来,看到姜云霁也往素月身边凑就自然的退了两步,“看在我来送礼的份上,你就别再打了。”

他又不敢打回去,求饶是唯一的出路。

姜云霁背着素月朝他努努嘴,意思像是说:方才只是为了逗她一笑,不会再打了。

温嵩这才放下心来,跟一群权利比自己大、能力比自己强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心累了。

照例是一些金银珠宝,素月随手捞了一把珠子在手里颠着玩,“你们的消息也够快,我们这才刚从宫里出来,你们的礼物已经等在府中了。”

姜子睿为什么送礼,他们心里都明白,妥妥是因为素月在西宫闹的那一出。

将陈皇后的寝宫砸了个稀烂,愣是让她没放出半个屁,确实也是替东宫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八章 原谅

等到温嵩走了,素月笑嘻嘻的脸也拉下来,“你说,姜子睿是不是在监视咱们?”

“应该不会。他现在仰仗我们的地方很多,不会做这样破坏信任的事情。”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素月不解,他们就在宫里吃了个饭,听温嵩那个口气简直连细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一来这件事动静儿本来大,二来我觉得西宫应该有他的眼线。”

姜云霁是就事论事的分析,素月的心却是咯噔一下,“那西宫有你和皇上的眼线吗?你们的眼线跟你们汇报了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眼线,那陈皇后拉拢她侍奉皇上的事情岂不是要暴露?

虽然那只是一个误会,但以讹传讹实在是不好听。

“你当陈皇后是吃素的,这宫里的人要是都成了眼线,那还怎么了得?”先前还气得好像老死不相往来,这厢满满的都是担心,姜云霁的笑意里有宠溺也有感动。

“其实皇上和我都是极聪慧的人,从你威胁的话一出来,我们就能把陈皇后跟你说的话猜个八九不离十。你现在担心,晚了。”看她如此忧心,他忽然玩心大起。

“啊?”素月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过想想姜云清之后的反应,她就很快释然了。

他选择把话题终止,恰恰就是因为他已经参透其中的玄机,他还是选择宽宥陈皇后。

“这么看起来,他对陈皇后真是极好了。”素月不禁要为姜子睿捏一把汗,“看来这些宝贝,有人送早了,也白送啰!”

“早是早了点,不过是不是白送还未可知,再等上一个时辰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从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今晚留宿东宫了。

“怎么会这样?”素月不懂,当即抱着勤学好问的态度把已经躺下的姜云霁推了起来,“你快给我讲讲。”

“这有什么好讲的,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喜欢在哪儿睡自然就在哪儿睡了呗!”姜云霁的手臂一卷,抱着素月一起滚进被窝,“就像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咱们也该睡觉了。”

“不要。你今儿要是不告诉我,今晚就别想睡觉。”素月大力的推攘着姜云霁,不想让他近身。

“哇,娘子今晚是要与为夫奋战到天亮吗?”

姜云霁暧昧的挤挤眼,素月一瞬间红了脸,“姜云霁,你什么时候脑子变得这么龌蹉了?!”

“龌蹉吗?”姜云霁不觉得,男欢女爱原本是这世上最平常的事情,尤其是跟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没关系,一会儿你就顾不上了。”他一手抓住素月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向衣底探去……

翌日,素月醒来的时候姜云霁已经离开。

采蓝伺候在侧,“王爷临行前特意嘱咐让你多睡会儿,你再躺会儿?”

“他让我睡我就要睡?”要不是怕动武伤着他,素月哪能让他上下其手欺负得死死的,“打水来,我要沐浴。”

昨个折腾得一身是汗,到最后她身子软得像是要融化成一滩水,姜云霁还神气活现。她今儿一定要好好地泡个澡,打起­精­神来,把昨天没搞清楚的事情都搞清楚。

“明明王爷出门的时候春风满面,怎么王妃像是生了一肚子的气?”采蓝不明白却又不敢造次,喏喏的应着,“是,王妃稍等。”

不一会儿水就准备好,可素月刚泡进去,门童便进来通报,陈皇后派人来了。

“她派人来­干­什么?”

他们素无来往,昨天的事情已经当着皇上的面儿讲和,莫非她昨天的气没撒出来,今儿又来找晦气?

“认出来的人了吗?”

“认得,是陈皇后身边最受宠的杨敬杨公公。”

一听着名字,素月根本就没心思想她到底什么打算,懒懒的往浴桶上一靠,“让他候着吧!”

等到素月舒舒服服的泡完,用完早餐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让杨公公久等了。”她回头装模作样的瞪了采蓝一眼,“你也是,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

采蓝配合的一脸愧疚,“是王爷临出门前特意嘱咐要让王妃多睡会儿,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呀哈,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都成云霁的错了?”

素月当即就要发难,杨敬见状赶紧将她拦下来,“王妃娘娘息怒,不碍事,不碍事的。”

明知道素月是在演戏,他还是得陪着笑脸。等已经耽误这么长的时间,他可不能再看她演一出罚奴婢再耽误时间。

“是老奴来得太早,险些搅了娘娘的清梦。”杨敬满脸都是恭维的笑,“再说,能等王妃娘娘,那也是老奴的荣幸。”

姿态放得这么低,十有八九是有事相求。

“既然公公这么体谅,那今日就先饶你一次。”素月挥了挥手示意采蓝退下,“公公这么早来,不知所谓何事?”

“就知道王妃娘娘是蕙质兰心的爽快人。”杨敬小心翼翼的掏出拢在袖中的锦盒放到桌上,“昨日的事情多有冒犯,还望王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本就不大的木匣上还嵌着几颗宝石,一看就是陈皇后的风格,素月没有接,“你今儿是代表你自己来的,还是代表你家主子来的?”

“当然是代表我家主子。”杨敬又把盒子往前推了推,“皇后娘娘身份贵重,出宫多有不便,这等事情只有差奴才们来跑腿,还请王妃见谅。”

“哦!”素月故意拉长尾音,“原来在你们娘娘心里,我这个恒亲王妃就值这么点价呢?”

“王妃娘娘,你别看这个盒子小,里面的东西可金贵着呢!”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杨敬赶紧将盒子打开再次推给素月,“还请王妃娘娘看上一看。”

素月原本就不爱那些金玉之物,而且跟在姜云霁身边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懒懒的起身,“你回去吧!本宫乏了,需要休息。”

“娘娘,这可是传说中的桑蚕族圣物,你真的不看一眼吗?”一见她下逐客令,杨敬就慌了。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七十九章 背脊发凉

这是素月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一提到桑蚕族,她就变得敏感而多疑。

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眼中的戾气清清楚楚。

杨敬吓得一哆嗦,可还得硬着头皮舔脸笑,“你就赏脸看一眼?”

小匣中放着一卷­色­泽如新的白­色­丝绢,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字,记录着桑蚕族过去的事情。

“你从哪儿来的?”素月的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看这架势便知道她心动,杨敬又得意起来,“说起这个,那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啊!不过,过去的都不重要,只要娘娘消气,这个便是送于娘娘的见面礼。”

这丝绢是用桑蚕族的秘方­精­制而成,其质可百年不腐,颜­色­鲜艳如新,的确是专门用来记录桑蚕族历史的圣物。

素月可不觉得这世上会有这么便宜的见面礼,尤其是陈皇后这个人。

可她舍不得这丝绢,“你们想要什么?”

“娘娘误会了,我家主子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娘娘化­干­戈为玉帛。此后见面不奢望亲昵,但至少也不会互相敌视,娘娘以为如何?”

明知道这其中暗藏玄机,可素月还是不愿意拒绝,“那么,臣妾便多谢陈皇后赏赐了。”

姜云霁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素月挑着灯趴在桌上研究丝绢,“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陈皇后派杨敬给我送的礼。”素月赶紧呈到他面前,“你帮我看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一听那两个名字,姜云霁就知道肯定没安好心,“你既然知道他们有别的打算,为何还要收?”

“你先看看东西。”素月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尴尬,不但不能站队,尤其不是站在陈皇后一边,可她实在是不能不收。

“你若是喜欢,找人誊抄下来,再把东西送回去啊!”姜云霁看了看,只当她是想找回桑蚕族的历史。想着也没几个字,找两个人连夜抄写应该能写完。

“贵重的不是里面记叙的内容,而是丝绢本身。”

这种绢帛的­精­制之法已经在当年的灭族之战中失传,素月想拿回去给族人研究一下,看能不能重新研制出来。

每一代的圣女都会亲自誊抄之前的历史,如果素月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这份绢帛应该出自她亲身母亲、上一代的圣女之手,所以才会意义非凡。

“既然如此重要,那你只管留下便是。不过,我明日想借此物一用。”姜云霁毕生所愿就是让她高兴,她想要,他就要帮她留得稳稳当当。

素月赶紧把绢帛往身后一藏,“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换一块来糊弄我吧?”

“你这小脑瓜,一天天都想什么呢!”姜云霁轻轻在她额上一点,“我明日带去见皇上,只要我们先将这件事禀明皇上,到时候就算他们反悔想拿回去,都不可能了。”

“可是,若是禀明皇上,那算不算我先毁约呢?”虽然看不上陈皇后的为人,但素月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不守信诺的人。

“怎么会?”姜云霁笑起来,带着如狐狸一般的狡黠,“我可是去给她歌功颂德的,至于皇上怎么想,那可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

素月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眯眯的扑过去勾住姜云霁的脖子,“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还是老规矩,你们说你们的,我去御膳房吃东西。”

这份亲昵,她曾给过清羽、给过苏岑,如今终于也给了自己。

姜云霁伸手将她抱住,“一起去可以,至于能不能吃到东西,可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好!”

四目相对,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姜云霁一低头,便吻上她娇艳的­唇­……

皇上连着两日宿在东宫,陈皇后心里正窝火的时候忽听得外面喧哗,说皇上的赏赐到了。

“公公,本宫惶恐,不知皇上这是为何……”满满一箱她最喜欢的宝石晃得人眼花,她不敢不问清楚。

“是恒亲王夫妻在皇上面前替您说了不少的好话。”公公也很实在,什么都没隐瞒,“皇上夸您大气得体,有母仪天下之风,特命奴才前来赏赐。”

这么一听,陈皇后便知是素月将昨日杨敬去送礼的事情告诉皇上,心中暗暗的骂了句狡猾,脸上却不得不堆满笑意,“烦请公公代为转告:臣妾叩谢皇上恩典。”

待到宫人一走,陈皇后便是一个耳光甩在杨敬的脸上,“你瞧瞧你,这都是办的什么事儿?”

杨敬的脸登时就红肿起来,“老奴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愚蠢,半点藏不住话啊!”

“这是愚蠢吗?这是人­精­!”到这个时候他还没看出素月此举的用心,陈皇后简直要被气死。

“她这么一闹,表面上大家都得到好处,但私下里你觉得以皇上的­性­格他不会疑心我们那东西从哪儿来的吗?他不会疑心我们是如何知道素月身份投其所好吗?他不会怀疑我们是想借着素月拉拢姜云霁,为子建的皇位助力吗?”

听陈皇后这么一说,杨敬的背脊一阵阵发凉,“若是被皇上厌弃,那我们可就完了,太子也完了。娘娘,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能怎么办?这个时候什么都­干­不了!”

姜云霁此举将他和素月摘了个­干­净,自然皇上也不会觉得他们能拉拢到姜云霁,他们能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更好的契机。

姜云霁到御膳房接素月的时候,她又把自己的肚子吃得圆滚滚了。

她歪在门口冲着他傻笑,张开双手要抱抱。

“皇宫大内,成何体统。”姜云霁挽住她的一条胳臂,将另一条给她按了下去。身体刚一贴近,就嗅到她身上有股子酒香,不觉眉心微蹙,“怎么还喝酒了?你不会偷喝了皇上的御酒吧?”

素月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不是酒,是果子酿、还有花酿。是御膳房总管的私人珍藏,跟皇上没关系。他们都可喜欢我了呐,还让我以后经常进宫来玩。”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章 求你

他们当然喜欢她,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架子,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还有说不尽的江湖段子、奇闻趣事。更重要的是每一回伴随着她的出现,宫中都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八卦可看。

果子酿和花酿虽然算不得真正的酒,但因为甜甜的味道更容易下口,所以稍不留神便会叫人喝多。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酣睡的素月,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姜云霁打从心里觉得满足。

素月被渴醒已经是半夜,她连喝了两杯水才发现姜云霁不在房中,“咦,人呢?”

她寻着灯光一路找到书房,正想推门而入,忽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人语便悄悄潜到窗边。

姜云霁坐在椅子上,一个男人站在书案前跟他说话,从素月的角度看不见脸,只能辨出那是个男人。

“王爷,臣以为这个时候不应与昊玥国休战,我们应该乘胜追击,帮助皇上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

“你以为本王不想?”姜云霁叹了口气,眉宇间皆是疲态,“他既觉得累,却又不愿意放手。两宫不斗不高兴,斗得厉害又觉得不妥。日日盘算的只有两个字:制衡。”

只两句话,便将素月所有的好奇心都勾起来,能让姜云霁这样袒露心迹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到底当日还是怪你不够狠心,若是你不将平城还给拓跋臻,他们今日提出来的条件应该要优厚得多。”

素月的心里一凛,难怪姜云霁怎么都不肯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原来是因为与自己有关。

“我不后悔。”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带着万钧之力落在素月心上。

“若没有她,我未必会上这个战场,所以这一点皇上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如果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我愿亲自出使昊玥,但我要拿的必定比现在更多。”

素月不知道姜云霁想要拿的到底是什么,但她从话里听出“危险”二字。他现在的处境必定是不好的,但作为他的妻子,自己不但没办法帮他,甚至连是哪里不好都不知道。

她想要继续听下去,但姜云霁忽然终止了话题,“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明日我再找你。”

不得偷听,她只能悄悄的潜回房间。她原本想躺回床上装睡,可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找个借口跟姜云霁说说话。

姜云霁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从床上做起来,“怎么了?做恶梦了?”

几乎没有停留的,他立刻冲到她身边。

“口渴……”

她半眯着眼睛,拉长了尾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的娇憨。

姜云霁赶紧倒了水送到她嘴边。

素月一气儿喝完,“还要。”

先前那那两杯她是真渴,现在这两杯她是稳心。毕竟姜云霁那么聪明,她很怕露出马脚。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你去哪儿了?”两杯水喝完,她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眼神在他身上上下的扫。

“睡不着,出去转了一圈。”

他的神­色­很自然,若不是素月已经听过墙根,怕是真的要被他给蒙过去。

“为什么睡不着?”她噘着嘴一副懵懵的表情看他,“是这几天皇上跟你商量的事情太麻烦了吗?这几天你们从早到晚,到底有没有商量出个结果啊?”

“皇上担心东宫的势力过大,心生退意,想先答应昊玥国休战的请求,等稳定朝局后再做打算。”让素月意外的是,这一次姜云霁竟然没有隐瞒,“这几日召我进宫,商讨的都是此事。”

“皇上此举未免也太懦弱了吧!”素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皱着眉叹了一句,“他们喊打就打,他们喊休战就休战,皇上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

“昊玥国同意我们攻下的城池都归我们所有,另外再割平城和郡城给我们,赔偿黄金、白银各五百万两,另有珍宝玉石五十车。”

“我们攻下的城池自然是我们的,他们要是不服,有本事就自己再抢回去啊!”提到平城,素月多少有点心虚,“至于那些黄白之物,还不是当年裕王从别处抢夺的,我们这是劫富济贫。”

她的想法永远都是那么可爱,姜云霁勾着嘴角笑起来,“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快睡吧!”

话到一半怎么能停下,等到姜云霁躺下来,素月马上就依偎到他怀里,“那你是怎么跟皇上说的,你是建议他打还是建议他休呢?”

“自然是建议打。”姜云霁最怕的便是夜长梦多。他想早点替素月夺回故土,也好早日离开这混乱不堪的朝局,继续做回自己的闲散王爷。

“若是皇上不肯呢?”不知道为什么,素月现在并不像之前那么着急。见过太多的流血和牺牲,她觉得让族人先这样安稳的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我会让他肯的。”姜云霁将她往怀里拉了拉,轻轻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会帮你做好你想做的一切。”

内心所有的不安竟然奇迹般的随着他那一吻消失,素月靠在他怀中困意有上来,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边,“云霁,不管怎么样,我不能再失去你。”

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变成值得,姜云霁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素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北川的花海,不过这一次,陪着她的人变成了姜云霁……

翌日一早,姜云霁照例是要进宫。

平日里素月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却起了个大早,已经梳洗停当在等着他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

“随你进宫啊!”素月摇头晃脑的笑得一脸得意,“你们谈你们的,我吃我的。”

“哪能天天去宫里吃!”姜云霁没有答应她,“今天天气好,我让采绿去请二少。你想吃好吃的,让他带你去集市上吃,那些东西可不比宫里的差。”

“我不想跟二少逛,我想跟你逛。”素月挽着他的胳臂撒娇,“求你了,好不好?”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一章 恒亲王侧妃

姜云霁的眉头蹙了起来,“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他太了解她,她虽然贪吃,但不会不懂事儿。

素月如同被蜜蜂蜇了一下,飞快的缩回手。她背过身,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哪儿有什么事儿,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难道你不想多点时间跟我在一起吗?”

正是因为太想有更多的时间跟她在一起,所以姜云霁才不得不暂时放下她。

“你乖,我今天保证早点回来,好不好?”看她委屈的样子,姜云霁好脾气的哄着。

“那你保证,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许一个人逞强。”素月噘嘴看他,眼里有委屈也有担忧。

姜云霁心里一紧,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被她发现,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只好耐心安抚,“好,我保证。”

“说谎话会掉牙齿的。”素月又恶狠狠的补一句,方才给他让出离开的路。

她说不出什么狠话,她怕真的应验在姜云霁身上。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姜云霁忍俊不禁,抬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乖。”

安抚好素月,姜云霁便出了门,可未到皇上的御书房便遇到陈皇后的心腹杨敬。

“奴才参见恒亲王,王爷金安!”

姜云霁并不想跟他说话,抬手示意他平身便要离开,杨敬赶紧追上,“还请王爷稍等,奴才有要是禀告。”

见姜云霁还是不理,他急忙补充道,“是关于王妃的。”

姜云霁的脚步一滞,但凡涉及到素月的消息,无论真假他都要听上一听。他抬手挥退左右,“你说吧!”

见姜云霁上钩,杨敬的态度自然的轻慢起来,“众所周知皇上信任王爷,若是王爷能令得皇上今晚宿在西宫,奴才这个消息才算不白给呢!”

“本王能管的只是自己是否为皇上献言献策,至于皇上作何选择,本王做不了主。”虽然后宫荣宠也是前朝角力的反应,但那只是一个附属的反应,姜云霁还没有大胆到要­干­预皇上的宫闱之事。

他言辞果断,并没有给杨敬多少犹豫的时间。

“明白,明白!”杨敬怕谈崩,只能改口,“王爷有办法让皇上日日宿在东宫,自然有办法让皇上偶尔垂怜一下西宫,还请王爷尽力而为。至于消息,就算是我家主子给王爷下的订,后面自然还有少不了的好处。”

不等姜云霁再说出拒绝的话,他赶紧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了一番。

从头到尾,姜云霁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已是波澜起伏,“这个拓跋臻,还真是贼心不死呐!”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姜云清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姜云霁做足惊讶的戏码,“和亲?侧妃?皇上,这根本不可能。臣弟对月儿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自她之前没有别人,自她之后更不会有别人。”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姜云清料到他不会同意,但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一个小女子而已,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月儿的醋劲儿太大,恒亲王惧内呢!”

这个时候,惧内也好过凭空多出一个侧妃,而且还是昊玥国人。

“皇兄说得不错,臣弟就是惧内。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患得患失,这种感觉皇上应该明白。”

姜云清当然明白,若不是明白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考虑昊玥国休战的提议。不过他跟姜云霁不同,他想要的是万里江山,而非区区美人。

“如果你肯收下这个侧妃,他们愿意再陪嫁两座城池,你就当是替平城之事给朕的补偿吧!”

姜云霁觉得拓跋臻此计甚毒,若是他答应下来必定会与素月不睦;如果他不答应必然会与皇上不合。不管他怎么选,总归是要得罪一方。

“皇上,只要你不答应休战,莫说是两座城池,就算整个昊玥我们都能拿下。臣弟愿为马前卒,替皇上开疆扩土,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姜云清何尝不想这样,可他在战场上呕心沥血的时候,听闻姜子睿在长宁谨言慎行,连一贯乖张的­性­格都有所收敛,他很怕自己得胜归来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群倒戈相向的臣子。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容朕再想想。若没有别的办法,到最后朕还是只能委屈你。这两日你也不必进宫了,就在家好好陪陪月儿吧!”姜云清顿了顿,“阿齐回来了,一直吵着要见素月,你回去的时候带他一起过去吧!”

看到阿齐的时候,素月先是挺高兴,后来看姜云霁脸­色­­阴­晴不定,神­色­也就跟着暗淡下来。

“你去跟皇上商量政事吧,有阿齐陪着我就行了。”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些失落。

“不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至于怎么决定就看皇上自己了。”意识到没收住自己的情绪,姜云霁赶紧换上一张笑脸,“这两日我都不进宫,好好在家陪陪你。”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素月都不敢相信,“你确定?”

姜云霁摸摸她的头,“你回房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游猎。”

素月回头看了看在廊下逗鸟的阿齐,“带他吗?”

“带,我让烈风去请温嵩,人多热闹,咱们在青山猎场住两天再回来。”

“好啊、好啊!”素月一贯是喜欢热闹的,不过姜云霁喜欢清静,“你让他带上彧儿,我仿佛好久没看见他了。”

对素月的要求,他们一向是有求必应。

一个时辰之后,一列整装的队伍从恒亲王府出发了。

素月一上车就拉着宣彧的手,“怎么最近都瘦了?可是二少交给你的差事太辛苦?”

“我哪有交给他什么辛苦的差事,是他最近拔高,所以瘦了。”宣彧还没开口,温嵩生怕素月怪罪,赶紧辩解道,“你自己看看,这都长高多少了?”

素月原本也就是问问,真要是温嵩给他的差事她也没办法。毕竟宣彧肩上的担子也重,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

可他既然送上门,她又怎么能给他好脸­色­,“就你话多,少说一句会死啊!”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二章 添堵

“我……”

温嵩还想辩白,素月一个眼刀飞过去,硬生生的让他把话憋了回去。他一脸哀怨的看着姜云霁,“云霁兄,你的娘子你就不管管吗?”

姜云霁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他现在不是我娘子,是宣彧的姐姐。”

简简单单便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这样也可以?”温嵩瞪着眼睛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平日里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可一遇到素月和姜云霁,他便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都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行行行,你们厉害,我不说话行了吧!”三比一,自己怎么都是个输,温嵩撇撇嘴往角落一缩,“到了叫我。”

秋高气爽的天气下,青山猎场显得格外热闹。

等他们到了地方,素月才发现除了自己一波人以外,竟然姜子建也在。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温嵩的表情比素月还要难看,因为他在人群里看到他那个针锋相对的大嫂。

“怕什么,他们还能吃了咱们不成?”姜云霁牵着素月的手,笑盈盈的上前打招呼,“子建也在呢!听闻你这次出征立下不少战功,皇上不是嘱咐你多在家休息吗?”

不在朝堂至上,他们也没那么多规矩的约束。

“本宫闲不住啊!总怕将父皇教授的东西忘记,所以要出来勤加练习。”姜子建虽然一向与姜云霁不睦,几次拉拢也未能成功,但当着众人的面也是面含笑意,“倒是王叔今日如何得闲?难道你此刻不应该在宫里跟父皇商议政事吗?”

陈皇后清楚的消息,照例姜子建也应该清楚。看他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素月,姜云霁的笑意略微僵了一下,“如今国泰民安,哪有那么多事儿需要日日商议?”

素月原本也觉得奇怪,姜云霁虽说是答应早点回来,可这半上午就回来早得有点太多?当时光顾着因为阿齐来高兴,未及细想,此刻听姜子建再提起,不觉心里又疑惑起来。

“云霁兄,我们先去安顿下来吧!”看挽着莘夫人胳臂的卢敏仪朝这边走过来,温嵩拽了拽姜云霁的衣袂。

“也好,那我们就先过去安顿。”姜云霁朝着姜子建作了个揖,“再会。”

对于这个从骨子里讨厌着桑蚕族的西太子,素月不想再见。避过人群之中,她压低声音问,“我们要不要换一处地方?”

姜云霁紧了紧她的手,“一日在朝堂便一日避不开,别担心,一切有我。”

仿佛注定这不会是一场愉快的旅行,因为还不到日暮十分,就有一辆马车将陈子规接上了山。

“她是特意来给我添堵的吗?”素月与温嵩、阿齐站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正好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阿齐不懂这些,有些懵的看着素月。

但温嵩明白,“要不,我们跟云霁说下山吧!只要你坚持,他一定会同意的。”

“要走也是明早的事情了,先过了今晚再说吧!”素月觉得今天的姜云霁有点奇怪,但奇怪在什么地方她一时还说不清,“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出去转转。你们先下楼,我去叫云霁!”

温嵩有点意外,“你不怕出去正好撞上吗?”

“你傻啊!”素月白了他一眼,“如果是姜子建叫她来的,她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

当然是去见姜子建,然后听候他的吩咐。

他们这个时候出去,刚好能错过。

“高,实在是高。”温嵩冲着她竖起大拇指,“那我下去叫宣彧。”

因为身份不同,所以宣彧只能住在楼下的房间。

素月叫了姜云霁一起到楼下,却还是只有温嵩和阿齐,并没有宣彧,“他人呢?”

温嵩摇摇头,“大概也是出去逛了吧!”

他的身份是温嵩的随侍,知道他是素月弟弟的人不多,所以应该安全。

“兴许能碰见,我们走吧!”

素月打算早点去出去早点回来,这样一整晚呆在房间里便能避开与陈子规见面,不管姜子建打的什么算盘,她都不能让他如愿。

可他们回来的时候,姜子建的侍官就站在小楼下等着他们,“奴才参见齐皇子、恒亲王、恒亲王妃……”

“行了,你直接说吧!”素月一看那嘴脸就没好脾气,粗鲁的打断了他那一长串的请安词。

“殿下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大家有缘在这里相遇,还请几位赏脸,一起过去用个晚宴。”

“那不还是请?”

温嵩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那侍官的表情立刻就有些微讪,“这个可不一样,毕竟是你们到了才有这个机会嘛!还请各位赏脸!”

没人说话,但目光都如同约好一般齐刷刷的看着姜云霁,而姜云霁正直直的看着素月。

素月原本想说不去,可被他一看不知怎么就忽然说不出口,“三比一,还是你拿主意吧!”

姜云霁没有说话,做了个手势让侍官在前面带路,缓慢的落下一截之后,方才低声道,“大家见招拆招。”

仿行军用的大帐篷中,早已经摆好酒菜。

姜子建的身份最尊贵又是主人,自然是端坐与正上方,而他带来的人都分列左边,空出的右边明显是给姜云霁等人留出的位置。

双方见礼之后,便是依次落座。

素月见左一左的位置都还空着,便将阿齐推到右一的位置,将温嵩按到右二落座。

“月儿,这不合适吧!”姜子齐还好,毕竟他也是皇子。可按照身份贵重,温嵩怎么也坐不到姜云霁前面。

他说着就要起身,又被素月硬按下去,“什么合适不合适,我让你坐你就坐,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温嵩憋着嘴看姜云霁一眼,哀怨的眼神摆明就是在说:你看看你夫人多凶!

姜云霁本来也觉得素月的安排有点奇怪,但一看温嵩的表情他就乐了,“月儿,那我们坐哪儿?”

姜云霁正好就站在右三的位置,素月看对面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猜想应该是姜子建的随从,便安心的一指,“就坐这儿,咱们就坐这儿。”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三章 关你屁事

等到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莘夫人才和陈子规一起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素月这边的座次不由得一愣。

随在莘夫人身后的卢敏仪见状立刻上前,“二少,你在不懂事儿也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还不赶紧让给恒亲王夫­妇­。”

她端着大嫂的架子似要将温嵩压下去一头,素月懒懒的扫了她一眼,“我让他坐的,你有意见?”

“岂敢、岂敢,妾身是怕这样不合规矩,有损王爷和王妃的颜面。”卢敏仪是有意见,可她不敢说啊!

“颜面是我们的,损不损与你何­干­?”她与温嵩之间的过节,素月多少知道一些,所以半点也没客气,“坐你自己的位置,吃你自己的饭。”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姜子建歪在位置上看了半天方才含笑道,“王婶好霸气啊!”

知道姜云霁想开口,素月赶紧在桌子下捏了他一把。

“江湖儿女,说话粗糙了些,殿下见谅!”她笑得很坦然,一副理直气壮、人畜无害的样子。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姜子建也不能再说什么,抬抬手示意大家都落座。

毕竟这里是山上,应该也没什么新鲜的花样,不想酒过三巡之后,随着姜子建的三下击掌,竟然想起一阵轻扬的音乐,一队舞伶踩着节拍走了进来。

红纱长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面上照着缀着流苏的面纱,长长的眼线勾勒出妩媚的眼神,连素月都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拽了拽姜云霁的衣袖,“这里的猎场这么丰富吗?为什么我们在雁山的时候没有?”

姜云霁勾着嘴角讳莫如深的一笑,“你觉得今晚的东西好吃吗?”

素月点头的同时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器皿华美、摆盘­精­致,简直不输宫中大厨,“莫非,这些都是他自带的?”

姜云霁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素月不禁又扭头仔细看了姜子建一眼,发冠上的海东珠那么大颗,衣服上还织着金线,果然颇有陈皇后铺张奢华的风范。

“若是这样的人君临天下,百姓怕是要吃苦了。”素月皱着眉在心里叹了一句,顿觉眼前的美味都失去吸引,“云霁,我们回去吧!”

“好。”

姜云霁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忽然觉得案前的灯光一暗,原来是陈子规趁着绕过舞伶来到他们的桌前。

“王叔、王婶,你们的大婚在军营中举行,妾身未能参加道贺,这一杯妾身敬你们。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她又瘦了一圈,整个人仿佛只剩下皮包骨,连脸上的笑意看着都虚弱。但相比以往,她的眼神倒是真诚了许多。

姜云霁只好携着素月起身,“形势所迫,委屈月儿了。多谢你还有这份心意!”

两厢一饮而尽之后,陈子规又道,“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妾身才算真真正正的活明白。能与王叔比肩的,理应是王婶这样豪情、勇气皆具的女中豪杰。”

这一夸,倒是把素月夸得不好意思,“不过是时局造人,太子妃过誉了。”

“我看太子妃步态虚浮,可是身体有恙?我师姐正在来长宁的路上,到时候我可请她帮你看一看。”

皇上召得急,所以素月和姜云霁便是快马加鞭回来的,露珠儿身体有恙,苏岑要照顾她,所以走得慢一些。

没想到素月主动提起这件事,姜云霁和陈子规都不免吃惊,“当真?”

没想到他们竟然异口同声,素月不禁有点后悔,“当然是真的,不过也得先看我师姐的恢复情况。”

“月儿的师姐虽不算出名,但医术绝对胜过很多名医。”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姜云霁也不愿见陈子规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也站累了,回去坐吧!”

陈子规心念已动,却又不敢违抗姜子建,又往自己的杯中斟了一杯酒,“那妾身就先谢过王叔和王婶了。”

看她持杯的手在瑟瑟发抖,仿佛随时要被压断一般,姜云霁抬手将她的胳臂托住,“这杯酒我们心领了。等你身体恢复那日,我们再一同举杯,开怀畅饮吧!”

他不扶还好,一扶陈子规真像是没了力气,手中的酒杯“吧唧”落地,整个人也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子规、子规,你怎么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任由她摔下去,姜云霁只能伸手将她托住。

随着那酒杯碎裂的脆响,丝竹歌舞声自然也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姜云霁的身上。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咦,怎么恒亲王抱着太子妃?”

跟着便有人附和,“听说当年恒亲王很喜欢太子妃呢!”

“是吗?是吗?可这还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是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没有人关心陈子规怎么了?他们看到的都是陈子规倒在姜云霁的怀里。

素月千防万防也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一出,可她心里竟然一点不恨陈子规,反而觉得她很可怜。从知道这个人到现在,她都是一颗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来人,快叫大夫,太子妃晕倒了!”

既然有人编排了这出戏,他们就得照着本子唱下去。素月呼救的同时,将陈子规从姜云霁的臂弯里接过来,“快,腾个地方先让她躺下。”

“太子殿下,你可知太子妃平日里有没有什么疾病?有没有随身携带什么药物?”她急吼吼的样子,仿佛是真的很关心陈子规。

姜子建摇摇头,若不是今日想到可以一用,他也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陈子规。

“王妃救太子妃,是真心的吗?她不会是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的情敌吧?”情况一变,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换了一种说法。

若是先前素月还愿意相信那些话只是旁人的误解,现在她绝对可以断定所有事情都是有人刻意布的局,而那窃窃私语的人,也是其中的棋子。

他们隐藏得很小心,一般人根本听不出他们的位置,但素月不是一般人……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四章 误会

素月随手­操­起桌上的酒杯砸过去,随着“哎哟”一声惨叫,话题戛然而止。

一个丫头捂着膝盖跪倒在地上,正是莘夫人的随行丫鬟。

她原本是躲在人群后面,如此一跪便成为众矢之的。素月平静的看着她,“来,把你刚才说的所有话,都重新大声的说一遍。”

“奴婢、奴婢不敢了,还请王妃娘娘饶命。”她没想到竟然被素月一眼看穿,登时就吓得瘫在地上,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不敢?这么无中生有、积毁销骨的话你都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夫一到,素月赶紧让出位置,“说,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没、没人教奴婢。”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眼角的余光却怯怯的看向莘夫人,“都是奴婢自己臆想出来的。”

“呵。”素月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回答,到底是谁指示你的?”

“没人指使奴婢,都是奴婢自己想出来的。”

她虽然心里害怕,但语速还算稳定。

素月蹲身撩起她的下巴看了一眼,“可惜,这么清秀的皮囊,可惜了!”

待起身之时,她眼中已有一抹厉­色­,“很好,既然你要做忠仆,我就成全你。来人,把她拖出去,捆住手脚吊在树林里,离地的距离不要超过两尺。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样一寸一寸被野兽撕碎。”

“不、不、不要啊!”那丫鬟以为抵死不认就会没事,没想到素月的办法这样恐怖,几乎是本能的就往自己主子身边爬,“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啊,夫人!”

莘夫人嫌恶的退了一步,似觉得不妥又上前一步,“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蠢货,你冒犯的人又不是我,求我何用?”

那丫鬟被打得眼冒金星,脑子却清醒了许多,赶紧调转方向朝素月爬,“王妃娘娘,是奴婢嘴贱,奴婢该死!可还请王妃娘娘看在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奴婢一条狗命吧!求王妃娘娘饶命啊!”

她磕头如捣蒜,也不管素月听没听就将自己的家世一股脑的往外倒,什么老母卧病;哥哥早死,留下襁褓中的侄女;不得已才为奴养家……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或者,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出来做奴婢的身世一定都不好,她的命素月也不是真的想要,但想要揪出布局的人,就必须这么做。

眼看那丫鬟的­唇­角颤抖,内心就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忽听得姜子建轻咳了两声。

“王婶,现在子规昏迷不醒,本宫觉得还是不要见血。你饶她一命,就当是为子规积福了,可好?”

素月侧头看了看那扇临时架起的屏风,大夫正在里面忙碌,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姜云霁虽然人还坐在原位,但频频投向里面的目光无声的述说着担心,以至于他仿佛都没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素月微眯着眼睛看向姜子建,“你是真的想她醒吗?”

“当然,她是本宫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本宫自然希望她安然无恙。”姜子建顿了顿又道,“本宫以为,王叔也是希望她安然无恙的。”

“当然。”

姜云霁的答案很坚定,坚定得素月的心倏然一痛,“好,那我这个当长辈的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我的耐心有限,她要是再不醒,我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哦!”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悸的呼吸,就像是背过气的人忽然顺过来。接着便是大夫出来报喜,“回禀诸位,太子妃已无大碍,只是身体孱弱,还需要多多休养。”

“连醒都醒得这么恰到好处,还不是局?”素月腹诽着想要给自己的情感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然一扭头却看到姜云霁松了口大气的表情,不觉心口又是一痛。

到底,还是青梅竹马厉害啊!

宴会不欢而散,回到房间里姜云霁才意识到素月还在闷闷不乐,“没关系,碰到就料到他会搞些小动作,还好陈子规没事……”

素月一直在忍,没想到他竟然敢自己提起来,“你当然希望陈子规没事,那一抱是不是把你们的青梅竹马都抱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方才抱她,不过是情势所迫,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吗?”

素月也知道,那种情况要是不伸手就可以说是见死不救,可后面那些担心的眼神,那长舒的一口气呢?

“你敢说你刚才没有很担心他?你恨不得到屏风后面守着她的眼神,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姜云霁心里并没有顾念什么旧情,那些自己流露的担心不仅是因为陈子规的身体,跟多是担心那会是姜子建栽赃嫁祸的­阴­谋。所有人都看见陈子规倒在他们桌前,谋害太子妃可是大罪。

他以为素月是了解自己的,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需解释她都能明白,可她表现得跟那些市井妒­妇­毫无区别。

“折腾一天,我们都累了,早点休息吧!”他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攀上她的肩膀,可素月却没犹豫一个侧身避开,“我去隔壁。”

这一小楼都是他们的,下人都在楼下,楼上的房间有很多空余。

姜云霁的眉心微蹙,“你真的要去?”

素月没说话,径直打开箱子拿出换洗衣服,用实际行动给予他坚定的回答。

姜云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可还是一抬手拉住她,“你睡,我走。”

他没去隔壁,而是转身下楼。

晚宴未能尽兴,温嵩正一个人持着酒壶在楼外石桌上独酌,“云霁兄,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喝酒。”

“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争气是不是?”他带着八分醉意,已经没有那么多门第等级的概念。见姜云霁不动,便起身生拉硬拽的将他按坐下。

温嵩平日里只是表面放纵,骨子里还算克制。今日如此没有分寸,大概是因为见着莘夫人。

姜云霁叹了口气,“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五章 吴侬软语

“我没醉,我心里清楚得很。”温嵩发起酒疯来力气不是一般大,一把就把姜云霁推了老远,“你说说,咱俩那时候是不是同病相怜,为什么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说到这个,姜云霁也是心酸,“哪儿就剩你一个人,咱俩现在还是同病相怜。走吧!回房间去,我陪你慢慢喝,别在这儿扰着别人。”

温嵩打心眼里不服气,自鼻翼间喷出一声冷哼,“你少在这儿拿我寻开心,你都已经有素月了。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一个人!”

“是是是,只有你才是一个人。”他扯着嗓子吼,已经吵得不少下人在门缝里围观。姜云霁只能先顺着他的意,将他拖进房间里,“走,咱们进屋去说。”

“云霁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哦!陈子规是肠子都悔青了吧!我刚才可都瞧见了,她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情意绵绵啊!”

温嵩的腿脚发软,一步楼梯都要迈好几次,可说话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姜云霁想要堵他的最都来不及。

“你再不闭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也不错,我看见你朝屏风后面看了。啧啧,那叫一个情真……”

温嵩的话没说完,脑袋就向旁边一歪,姜云霁一记手刀帮着他睡了过去,“话痨是病,得治。回头我让蔺夫子帮你检查检查。”

正好到齐二楼走廊的位置,姜云霁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素月。

她本来是出来寻他的。姜云霁离开之后,她也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敏感,误解了他的眼神。

现在看来,不是!

从他的眼神中读到情义的不止她一个。

素月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翌日,睁眼看到跟自己同榻而眠的姜云霁,温嵩双手环胸爆发出一声惨叫,“啊!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他明明梦见的是一个大美女,水蛇一样的纤细腰身,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

“又不是没睡过,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姜云霁皱着眉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怎么样?头疼不疼,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对哦,又不是没睡过!”温嵩放下手来,整了整衣服,“问你话呢,你怎么在我房间?”

“昨晚你喝醉了,我把你捡回来的啊!”姜云霁避重就轻。

“我喝没喝醉跟你睡在我房间有什么关系?你送完我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吗?”温嵩抢了茶壶猛灌了几口,灵台清明之后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说,你不会是被素月给赶出来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姜云霁脸上的表情未变,心下却觉得大囧,“我这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吗?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嘿嘿,是吗?”温嵩­阴­测测的笑起来,“行,那现在我好了,你回去呗!”

姜云霁是想回去,可他看昨天素月最后那个眼神,怕是不会准他进屋。

“回不去了吧?”温嵩早料到他会这样,笑嘻嘻着挨着他坐下,“来,跟我说说,怎么了?我给你分析分析,不管好主意、坏主意,总能给你出两个主意,是不是?”

姜云霁警惕的看了他好几眼,终究还是开了口,“她昨晚也不知怎么了,回房竟发起脾气来要跟我分房。我一个男人,大晚上总不能让她出来瞎跑,只好自己出来了。”

“看你这表情,听你这口气,你还有点生气呗?”

“难道我不该生气吗?”姜云霁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你酒还没醒?”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酒没醒?”温嵩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看是你酒没醒才对!你昨晚手都搁到陈子规的腰上了,还准人月儿生生气?”

怎么他也是这个口气?

姜云霁表示不服,“我也不想那样啊!难道你们觉得我应该眼睁睁的看着她倒下去,什么都不做吗?”

“那当然不是。”酒醒之后的温嵩,已经全然没了昨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调理清晰之后语速反而慢下来,“虽然你是迫不得已出手,但你确实也是把手放在人家腰上,事后还频频投去关切的眼神。作为你的妻子,月儿要是不生气,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懂我,信任我啊!”姜云霁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温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承认月儿不是个普通的俗世女子,可只要她还是个女人,就不可能不吃醋。她要真是半点不吃醋,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

“照你这么说,我不但不应该生气,还应该敲锣打鼓高兴三天?”姜云霁不理解这种逻辑。就像素月被拓跋臻抓去那么长的时间,他也从未怀疑过她的立场,他以为素月也应当如此。

“敲锣打鼓就不必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温嵩还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暗戳戳的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行了,快回去吧!好好的表表忠心,说不定还能补个回笼觉!嘿嘿嘿……”

姜云霁不想补什么回笼觉,但也不想继续面对温嵩,便从房间离开,转而下楼。

虽然已入凉秋,但青山的草木依然还很青翠。他沿着芳草地漫无目的的走着,忽见对面一主一仆迤逦行来。

他想要转身,那厢却已经施施然的俯身行礼,“王叔,早啊!”

虽然姜云霁希望素月能像自己想的那样做,但温嵩的话他也不敢忘,“不早了。我赶着回去用早点,先走一步。”

“巧了,侄媳也正是要回去用早点,我们可以同路。”

陈子规的位置放得很低、身份也摆得很正,让姜云霁没办法拒绝。

“昨晚真是失礼,扫了王叔的雅兴。”半路寂静之后,陈子规率先打开话匣子,“待侄媳身体恢复,定当亲自登门赔罪。到时候再陪王叔好好饮上几杯。还望王叔不要嫌弃!”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江南女子吴侬软语的味道。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六章 又晕

姜云霁温和的一笑,“可以啊!不过到时候你要喝也是找你王婶喝,找我显得像我在欺负一个女流之辈。”

他没有说“你”,没有称呼她的名字,仅仅用一个女流之辈就将她的要求概括,就如同她只是千万女人中的一个,与旁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也喝不过她,她可是女中豪杰。”一提起素月,他的语气中便自然的流露出宠溺,还有那掩饰不住的引以为傲。

“不一定要喝赢,最要紧是大家喝得高兴。”陈子规浅浅的一笑,仿佛已经看到那副画面,“看王婶的作风,也知道是­性­情中人,子规很羡慕她能在你的庇护下活得那么肆意和鲜活。”

她能在姜子建的帐中像任何人发难,在千军万马前也能挥斥方遒,陈子规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身边站着姜云霁。

“你错了,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她的肆意和鲜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就如同是临崖绝境的花,就算是风吹雨打也能绽放出最亮眼的­色­泽。”姜云霁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素月的情形,她回眸一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一抹亮­色­。

他的眼眸中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而站在他身边与他相谈甚欢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昨日曾躺在他怀中的陈子规。素月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这一幕,抓着栏杆的手骨节发白。

“看什么看?与其等着眼里喷出火,不如下去把他抓回来泄泻火。”温嵩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坐以待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他懂素月的感受,因为他心里也有过这样深刻的情感,“你不去?那我去。我倒要看看这个陈子规到底想搞什么鬼?”

“站住。你明知道她要搞鬼还去,是要人家的一番心意半路夭折吗?”素月按在栏杆上的手倏然一松,“走,我们先进去吃早饭。”

“你确定不等他了?”温嵩已经把早起跟姜云霁谈话的内容都透露给素月,顺便也跟她讲了讲姜云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受百姓追捧,以为素月能明白他的迷之自信。素月好不容易才答应先服个软给他机会,岂料出门等他又撞见这一幕,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素月很坚定的摇摇头,“有美在侧,秀­色­可餐,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连他们都知道陈子规是在耍花样,以姜云霁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愿意跳这个坑,就证明这个坑对他还有这足够的吸引力。

“前面就到我住的地方,不能再与你同路了。”恍惚间看到走廊上有两个身影一晃而过,姜云霁唯恐是素月,心里不由得慌张起来,“再见!”

“能与王叔同行这一段,亲耳听一听王叔述说与王婶的感情,子规也觉得甚为你们高兴。”陈子规依旧保持着和婉的微笑,微微对姜云霁欠了欠身,“告辞!”

自上次一别,她真的像是脱胎换骨,姜云霁有些懵然。纵使他善解人心,也无法想象她究竟经理过什么回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子规,你没事吧?”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也是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关心,“你若是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还是可以找我,只要不涉及皇位,不牵扯旧事。”

“多谢王叔!”他谨慎的用了旧事而不是旧情,分明是连那一段情意都不想再提起。看着他转身离去,陈子规的心里如同被人狠狠的揪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太子妃,你怎么了?太子妃,你别吓我啊!哎,王爷,太子妃又晕过去了……”

院子里忽然起了喧哗,素月正准备差采蓝去看看,采绿就一头撞了进来,“王妃不好了,王爷和太子妃上楼了。”

“上楼就上楼,你慌什么慌?”她是明媒正娶的王妃,难不成还怕了那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旧青梅。

“太、太子妃是被王爷抱上来的。”

灌汤小笼里的汤汁流出来,烫了素月一嘴。

“这是要闹哪一出?”温嵩率先扔下筷子,“必定事出有因,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不过别人怎么乱,他这个和事佬可不能乱。

出到门外,正好看到姜云霁跨上走廊,陈子规软塌塌的歪在他怀中,像是没了知觉,“这是怎么回事儿?”

“又晕了。”姜云霁说起来也是无奈,“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顺便通知西太子过来接。”

姜云霁想将她抱进房间,温嵩却挡在门口没动,“你怎么不直接把她放在楼下,抱上来­干­什么?”

“楼下是下人房,她到底是太子妃。”

清晨的草地湿气重,她本来就病怏怏的,这一躺怕是会加重病情。下人房男男女女混杂,有些还不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将来指不定传出什么是非。

“你以为把她抱上来,就传不出什么是非了?”温嵩明白他的担心,但更忧心他们的处境,“她的身体既然这么差,还出门晃来晃去的,你就不担心她有别的企图吗?”

姜云霁当然想过这些,可到底是条人命,他总不能看着她死在外面吧!

好在温嵩也没有再多说,闪身帮他推开房门,“你回房间去陪月儿吃饭,这里我和她丫鬟守着。”

这是要帮他避嫌,这份情谊姜云霁懂,“多谢。”

温嵩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随着温嵩的离开,桌上的美食都变得索然无味。素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出去。觉得偷听不妥,外面的对话又不停的往她耳朵里钻。

正听得兴起的时候,又没了声音,接着便是开门关门,然后姜云霁便出现在房中。

“今天的早点可还喜欢?”他出去的时候拐去看过一眼,知道都是她喜欢的才放心。

素月不知道这些,只冷冷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呢?”

他最重要的人在这里,他怎么会不知道回来?

姜云霁好脾气的陪着笑脸,“若我真的见死不救,你看我的时候可还会眼中带笑?”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七章 消耗体力

对人心,姜云霁素来是有把握的。

素月手中的筷子一顿,看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你是不是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对你笑?”

“两只眼睛……”姜云霁盯着她的眼睛促狭的一笑,手快速的在她胳肢窝下一挠,“都看见了。”

素月是真不想笑,可她扛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讨厌!”她一巴掌拍在姜云霁的手上,眼中似怒带嗔,嘴角却不自觉的往上扬。

姜云霁夸张的吸着凉气揉着手背,惨兮兮的看着她,“月儿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姜云霁。

素月“啪”的放下筷子,“不吃了。”

她觉得,他是在心虚。

经过一夜的冷静,再加上温嵩的多番暗示,姜云霁已经败下阵来。看到素月生气,他的心情也很沉郁。陈子规的出现更让他明白,示弱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比如她一口一个王叔、王婶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做长辈的感觉。

“月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气了,好吗?”在她起身离开之前,他抓住了她的手。

“错?你有什么错?你是高高在上的恒亲王,你也会错的吗?”素月气鼓鼓的背过身,连表情够吝啬给他。

“每个人的­性­格中都有柔弱的部分,而我不应该让我的柔弱令你为难。”

虽然没有一个字是明说陈子规的事情,但内容却是再明显不过,“我们一会儿就下山,改日我再带你来狩猎,好吗?”

素月自然是求之不得,“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姜云霁抬手转过她的脸,嘴角扬起温煦一般的笑容,“再吃点好吗?待会儿下山可是很费体力的呢!”

反正都是坐马车,怎么会费体力?素月不懂,不过看他笑得挺真诚,想到自己确实也还没吃够,方才勉强点点头,“就给你这个面子。”

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夫来了。姜云霁直接让人带去隔壁房间,而自己没有再跟过去。

然等到吃完饭,姜子建还没有过来。

“西太子呢?”

“守门的侍卫说西太子和莘夫人还未起床,不肯替属下通报。”

姜云霁看素月一眼,似用眼神说,“这下变成烫手山芋了。”

素月也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未消的怨气,“活该!”

快到晌午,姜子建才带着人姗姗来迟,“不好意思,给王叔、王婶添麻烦了。”

素月趴在桌上玩茶杯,不冷不热的道,“是有点麻烦,身体这么差就该在家好好养着,强行带出来不怕适得其反吗?”

“王婶误会了。”姜子建当然懂她话里的意思,“不是本宫要带她来,是她听说王叔、王婶上山,自己要来的。”

一句话,就把那些处心积虑推得­干­­干­净净。

“呵。”素月冷笑一声,“她是你的妻子,即便你不是那么喜欢她,你娶了她也应当善待她。人,不是玩物,即便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女人,她也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

“醒了、醒了,太子妃醒了。”

素月的话音刚落,守在床边的丫鬟便惊喜的叫起来。

温嵩跟着松了一口大气,“妈呀,饿死我了。我要去吃饭了。”

“我让采蓝采绿给你装盒子里了,上车再吃吧!”素月抬头看了姜云霁一眼,随着温嵩一起退出房间。

“王叔还要再看一会儿吗?”将姜云霁没走,姜子建的嘴角勾着一抹嘲讽,“怕我对她不利?”

“你是她的丈夫,自然会对她好。”姜云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子建,你曾经也是喜欢过她的,否则你不会娶她。”

言尽于此,他拱了拱手,“告辞。”

姜子建以为自己的话能激怒他,结果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扯出自己隐藏的心事,“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早晚一天让你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

当然,这样的话他只敢看着姜云霁的背影消失才能说出来,一回头看到陈子规依着床框看他,正如同找到出气筒,“看什么看,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大清早就睡到别人床上,你是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陈子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平静的看着他,又似透过她看向别处。

“装什么死人,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说着,姜子建推了她一把,“摆出这副死样子,是想我休了你吗?”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只管休了便是!”陈子规的话柔柔软软的没什么力量,却让姜子建的脸­色­一变,“你是不是疯了?”

陈子规没疯,她只是听见了素月的话,也听见了姜云霁的话。那个曾经恨之入骨的情敌在帮她说话,那个曾经背弃的男人在为她说话,她还有什么理由为这个把自己当成蝼蚁的男人,一再的去伤害他们。

“我没疯,只是累了。”现在不是姜子建想不想休她,是她已经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我知道了,你是在气我,你就是在气我。你想等我休了你,你好名正言顺的去追求他,你想给他当小妾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姜子建的心里又慌又乱,“哼,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你这辈子生是我太子府的人,死也是我太子府的鬼。”

等到上了马车,素月才明白姜云霁那句“下山消耗体力”是怎么回事。他嫌温嵩吃东西会把马车里弄出一股味,便给他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

温嵩不在,宣彧自然也不在。宽大的车厢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月儿,昨晚没睡好,你再陪我睡一会儿。”

因为心里堵着气,素月赠不出他一句好话,“活该!”

姜云霁的长臂一探,便生拉硬拽的把她揽进怀里,“我是你相公,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姜云霁,这是在马车上,你能不能收敛点?”意识到他别有企图,素月的脸腾一下子红了,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你放手!”

“不放!”

若是轻而易举的放开,岂不是白费自己这一番安排?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八章 绿帽子

“月儿、月儿,大事不好了。”

秋日暖阳,素月正在梨花树下微眠,忽听得几声­干­嚎,不觉眉头微蹙,“有什么大事这么了不起,值得你二少这样大失方寸?是西太子要休妻,还是东太子要纳妾啊?”

“你、你怎么知道?”温嵩吓了一跳,声音也低了,步子也稳了。

素月不过是随口一说,见状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你不是开玩笑吧?到底是哪一种?”

“逗你玩呢!”温嵩忽然笑起来,恶作剧得逞似的在素月的肩头捶了一拳,不过没笑一会儿,他的表情又僵下来,“虽然不是休妻,但恐怕也离休妻不远了。”

西太子休妻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地方在这件事跟姜云霁有关。

那一日他们从青山下来,还没到城里就听见有人在翻姜云霁和陈子规的过去,说恒亲王与西太子妃余情未了。

趁着在青山狩猎之时私会,完全不顾及西太子的面子,好多人都亲眼看见姜云霁将陈子规抱进房间。西太子妃在恒亲王的小楼中呆了一整个上午,后来还是西太子亲自出马,才将人接回来的。

人人都道西太子可怜,脑袋上顶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他们回城的第二天,姜子建也从青山下来,前后不过三天便传出西太子要休妻的消息。

“这根本就是他的­阴­谋,从头到尾都是他算计好的。”素月想起那日的情形便要发火。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怎么到头来人人同情的都是姜子建,当真是当个太子了不起?

“­阴­谋又如何?人家是人证物证具在,你能奈他们何?你难道要说陈子规见到姜云霁就晕倒了吗?一次是巧合,次次都这样就有问题了。何况,谁说得清陈子规是身体不好,还是看见旧情人太激动?”

“你闭嘴!”素月心里本来就乱,被他一念叨愈发的烦躁。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温嵩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润嗓,“我总觉得这事儿吧,云霁办得不地道。他是个多有主意的人,怎么会由着旁人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也不还手?月儿,你说他不会真的跟陈子规有什么吧?”

素月端起手边的茶杯,一杯水泼在他脸上,“我看你才是脑子有屎。滚!”

外人揣测姜云霁她能理解,但温嵩也这么想她不接受。

温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嘿嘿的笑起来,“你看看,吃起醋来的时候感觉像是泡在醋坛子里,其实心里比谁都心疼、相信云霁。你说你这么一天天的跟他冷战着,自己累不累得慌啊?”

是的,从青山回来,素月便搬回自己以前的院子,不再跟姜云霁同住。外人都以为她是吃醋,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只是不想被某人天天折腾得抬不起腰来。

“我高兴,要你­操­心!”自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素月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去,“那么多话,怎不见你把莘夫人哄到手?”

这对温嵩来说,无异于是一记暴击,“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想别人知道,就把你的哈喇子藏好,说不定西太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晚宴之上,温嵩小心的透过舞姬去看莘夫人的时候,素月刚好瞄到几眼。夜里又听见他和姜云霁的对话,傻子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你、你、你……”温嵩“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大手一挥,“你就在躲在后面笑吧,也不出来帮我,我不管你们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云霁才从拐角走出来,“月儿的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看在他笨的份上,也请夫人口下留情,给他留点面子吧!”他转而看着素月,脸上是难以言表的喜悦。他没有看错,他的月儿是最懂他的人。

“少在这里拍马屁,拍多少马屁都没用。”越是嬉皮笑脸就越是心虚的表现,素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的青梅竹马很快就来陪你,你赶紧收拾好房间,把什么前任、前前任的东西可都清理­干­净了。”

虽然被她这样骂,心里也是甜甜的,可毕竟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还是少显露人前为宜。

“二少,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要单独跟月儿谈谈。”

“过河拆桥就过河拆桥,还辛苦我……”温嵩不甘心的扯了扯嘴角,“哼,你们两口子就可劲儿使唤我吧!过两天说不定就使唤不上了。”

素月不解,可等到温嵩出了门,她方才看着姜云霁,“什么意思?”

“皇上想派他出使昊玥国。”姜云霁盯着温嵩离开的方向,脸上似有焦虑,“宣彧会作为文书吏随行记录。”

“什么?”素月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是彧儿?他还是个孩子啊!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还能不能换人?”

姜云霁摇摇头,“是彧儿自己要求去的。”

素月这两日只想着躲着姜云霁,也躲着外面的风言风语,可没想到却错过了这么要紧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他是自己进宫面圣的,我也是时候才得到消息。这件事,事先连温嵩都不知道。”

拓跋臻是知道素月和宣彧之间关系的,他既然可以用素月去换一座城,难保不会拿宣彧做筹码。素月简直不敢往下想,“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皇上,这件事,我不同意。”

“天子一言,岂可随意更改,你别白费力气了。”姜云霁闪身拦住她,“我像彧儿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游历天下、替皇上分忧了。他只想为你、为族人做点事,你该给他这个机会。”

比起让他建功立业,素月更害怕失去他,“我险些失去露珠儿师姐,不能再失去他。”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千古契约。就算给拓跋臻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她的担心,姜云霁完全明白,“何况,他们现在一直处于下风,能不能何谈成功还要看彧儿的脸­色­,你就放心吧!”

正文 正文_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使

“月儿,你不能陪着他一辈子,你得让他成长。”姜云霁温柔的攀上素月的肩膀,“你放心,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露珠儿师姐的事,不会再重演。”

她的担心,他明明都知道,可还是要让她担心啊!

素月一扭头甩开他的手,“彧儿没从昊玥国回来之前,你都不要来见我。”

“这可不行,咱们不能坐实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姜云霁不气馁,又将手答到她的肩上,“我们可得好好的,别叫某些处心积虑的人钻了空子。”

现下已经是西宫不合,再爆出一个恒亲王府不合,那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坐实姜子建那顶绿帽子。

“你不想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去,你就最好别招惹我。”素月再次避开他的手,“到时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可就要顺遂了陈子规和姜子建的算盘。”

“你放心,他们俩的算盘不在一处。”姜云霁继续嬉皮笑脸,“不像咱们,不管相隔多远,心总在一块儿。”

想堂堂的恒亲王,讲起情话来那也是相当不要脸。素月紧闭着嘴,才将那股恶心咽下去,“他们俩的算盘就算不在一处,现在的结果不也是殊途同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达成协议?”

这一点,姜云霁自然也是怀疑的,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

“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影响,而是对两宫制衡局势的影响。虽然皇上也不相信我会对西太子妃有什么企图,但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多少有些同情姜子建了。”

素月没想得那么深远,她只是烦陈子规烦得要死,“作为一个帝王,三宫六院争风吃醋的事情还见得少吗?这也要同情,他是不是同情心太泛滥了?”

“你不要小看他的这点同情心,我想姜子建布这个局的时候,想要的也不过是他这点同情心。事实到底如何到现在已经不重要,因为坊间那些喜欢看热闹的百姓都相信姜子建的确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就是人心!”

素月嫌恶的瘪了瘪嘴,“靠戴绿帽卖惨来博取百姓的同情心,他也不嫌磕碜吗?”

“比起皇位来说,这点磕碜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云霁的话总是一针见血,但素月并不买账,“既然你已经看清他的出招,那为什么我们还不反击?”

因为这个时候不能反击。

但是这话姜云霁不能告诉素月,他总不能说是昊玥国想联姻,他不能在这件事上触怒皇上,以免皇上以此为借口赐婚。

“你放心,他不会得意很久的。”

三日之后,前去昊玥国的使团从长宁出发。

素月将细细整理的包裹塞给温嵩,“这些都是给你们路上吃的,风餐露宿,千万注意身体。”

温嵩十分感动的点点头,“月儿,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有点舍不得走了。”

“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素月白他一眼。这些东西她是给宣彧的,不过是当着送行的众人没办法直接给而已,“你要是敢吃独食,小心回来我撕烂你的嘴。”

赤­祼­­祼­的威胁加恐吓,温嵩失望的撇撇嘴,“哼,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有负责行程的吏官开始催促,温嵩不爽的小声抱怨道:“你看看,明明我才是使臣,一个两个的都敢使唤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你的磨难,也是你的机会。”素月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记得,你们一定要全须全尾的回来。”

即便有姜云霁的分析,她还是担心宣彧。她跟宣彧谈过一起,想让他放弃出使,他的态度坚决得让她不知所措。没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与拓跋臻这次不要那么坏。

队伍开始启程,每个人都在挥手,宣彧的眼睛里只有素月,素月的眼睛里也只有宣彧。

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阿姐,我一定回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她用关切的眼神告诉他:彧儿,无论如何,我只要你安全的回来。

“没事的,温嵩会照顾好他的。”队伍行出很远,素月还怔怔的站在原地。姜云霁轻轻的拥住她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我总担心拓跋臻会耍什么花招。”素月叹了口气,“你安排保护他的人,可都靠得住?”

“我派的是影卫,你就放心吧!”

“影卫?”素月一愣,“总共就那么几个影卫,派给彧儿你怎么办?”

“我身边已经有天下第一高手,要不要影卫又何妨?”姜云霁笑得有些狡黠,“夫人,为夫的安全,以后可就全攥在你手中了。”

仿佛掉进猎人挖好的坑,可看他的表情,素月又有点沾沾自喜。是怎样的信任,才会让一个人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中,除了他们彼此的爱意,还有对她能力的认可。

“奴婢见过恒亲王、恒亲王妃。”

就在两个人嬉笑着抬杠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突然出现的是陈子规的贴身丫鬟,那一日清晨他们都见过。

“何事?”猜到是陈子规有事,姜云霁本不想问,可总不能在街上面面相觑。

“太子妃请王爷和王妃过府一叙,还望王爷和王妃赏脸。”

“不去。”风言风语的事情还未落下帷幕,不管是现状还是内心来说,素月都不希望姜云霁再跟陈子规有任何的接触。

“王妃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太子妃找你们有什么事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但凡涉及到陈子规,一定没好事。这个念头已经在素月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然,姜云霁迟疑了半晌,忽而轻轻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素月不解,皱眉看着他,“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只要他敢说出一个“是”字,她一定会勃然大怒。

姜云霁没有回她,转而看着那个丫鬟,“她现在还是住在城郊的别院吗?”

丫鬟点点头,“王爷王妃请放心,那里很安全。”

陈子规几时搬去了城郊别院?为何姜云霁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样子?

素月有点懵,“你是不是又有事情瞒着我?”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章 侧妃

谁也没想到,那样柔柔弱弱的陈子规竟然为了让姜子建休妻连自杀都用上了。素月以为,她也就是会在嘴巴上逞强吓唬人。

“看来,她当真是爱透了你呢!”这样的举动,素月觉得自愧不如,同时也觉得愚不可及。

“她这样做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她终于开始爱自己了。”如果陈子规仅仅是因为喜欢自己这么做,姜云霁是不会去看她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远越安全。

但她不是,她只是想藉此摆脱姜子建的控制,所以作为儿时的朋友,他才愿意帮帮她。

这二十年来,她为了自己的家族舍弃心中的情感,到最后不但失去做母亲的权力,还被人像棋子一样摆来摆去,她是真的绝望了。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做了?”素月的眉头皱到一起,她现在到底还是太子妃,想要帮她可不容易。

“她现在的身体哪儿也去不了,只能等苏岑师兄替她诊治后再说。”当年那个温婉笑在春风中的女子,如今病得像个迟暮的老人,姜云霁不禁唏嘘。

“掉头,回王府。”素月撩起车帘,冲着烈风喊了一嗓子。

“为什么?”姜云霁触不及防,他们不是刚说好要一起去看陈子规吗?

马车停下来,烈风一手勒着马缰,一手举着马鞭,哭丧着脸,“你们能不能先商量好?”

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们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能这样一再的去看陈子规,尤其姜云霁。

“掉头,回去,否则我就不让苏岑师兄去看她。”

一开始,素月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姜云霁在一起。可她就是同情他,同情他绝代风华却命不久矣!同情他温润如玉却疾病缠身!

同情,会让人放下警惕,就算一步步走进别人的圈套也不知道。

这无异于是杀手锏。

姜云霁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烈风便调转车头,如她所愿。

素月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我会让露珠儿师姐去看她,你不必担心。”

她多怕姜云霁会跟自己杠上,为了那个一再对他们毫无意义的陈子规。

“你这样谨慎,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姜云霁沉郁的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有一天我必须被迫纳妾,你会怎么办?”

他一连用了三个“如果”,素月扭头审视着她的表情,“那个人是陈子规吗?”

姜云霁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迎接她的目光,“不是。”

他神态安静,眼波澄明,态度坚决而没有撒谎。但即便是这样,素月也不允许那一天的出现,“我会先杀了她!”

她心里燃着怒火,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变得不理智。姜云霁知道她不会真的这么做,但他更希望她说出的是一个睿智的答案,毕竟后面的路还长,他们要面对的太多。

相安无事的三个月之后,长宁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算是正式入了冬。

出使的队伍也从昊玥国回来。

看到宣彧不但没事,还像是长高了一截,素月高兴极了。

可碍于身份,她只能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他,对他微笑却不能近前,“什么时候,我们能公开身份在一起就好了。”

“等子睿成为唯一的太子,等皇上统一这天下。”姜云霁仅仅的握着她的手,“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温嵩不但带来缔结契约的好消息,同时也带回来一行回访的使者。然使臣却是一个女人,拓跋大王的义女,固国公主:武如梅。

看着那张与武如烟有几分相似的脸,素月眼里如同被人揉进一把沙子,“瀛渊国是没人了吗?怎么会派来一个女使臣?”

“你也是女人,不也一样上阵杀敌吗?”姜云霁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岂能跟他们一样?”她不是鄙夷女­性­为官,她只是鄙夷武家的人。她的心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详,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他们什么时候走?”

“等皇上在国书上盖上打印,他们就该走了。”说着,姜云霁不禁哑然。这才是他们抵达第一天的晚宴,她已经忍不住想赶他们走了。若是他们也如王昭阳来的时候,一住就是几个月,她可要怎么办?

素月的目光落在姜云清身上,他正在与陈皇后饮酒,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得挺开心。

“那你跟皇上说,让他要签就早点签,不签就早点让他们滚。”

素月不知道,国书上昊玥国已经盖好印鉴,但上面有一条内容温嵩并没有谈下来。那就是姜云霁依然要纳侧妃,而且这个侧妃还是固国公主:武如梅。不过昊玥国也将拱手让出三座城池为陪嫁,所以这笔买卖很划算。

“我尽量。”

这基本已经是一个姜云清不会拒绝的条件,虽然从姜云霁的角度来说他并不同意。但在国家天下面前,一条­性­命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只是一个名分。

还未到晚宴结束,素月便勾着姜云霁的手要回去。看武如梅看太久,她怕自己的眼睛会瞎掉。

姜云霁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起身告罪,“皇上,微臣不胜酒力,想先行告退了。”

姜云清正要应允,武如梅忽然站起来,“臣远道而来也有些疲乏,想先行告退,还请皇上见谅。”

虽然这个宫宴也算是特意为迎接他们而设,但既然她已经说身体疲乏,姜云清也不便挽留,“当然,你们自便即可!”

姜云霁正要走,那武如梅又道,“臣初到长宁对环境十分陌生,不知皇上可否请恒亲王回去的时候,先将臣送到行馆?”

宫里专门有负责送客的马车,根本无需姜云霁亲自出马。

但姜云清看到国书,自然知道她此举背后的用意,“这样啊!那云霁你反正也顺路,就先送他们到行馆休息,再会王府吧!”

这样顺理成章的待客之道,姜云霁根本不能拒绝。任由素月在桌子底下将他的脚趾骨踩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微臣遵旨。”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一章 送上门来

还好,使臣的马车和他们的马车是分开的。

素月一上车就给了姜云霁一拳,“你刚才为什么不拒绝她?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讨厌她吗?”

姜云霁当然看得出,可他刚才如果拒绝,便会让姜云清的颜面扫地。在异国的使臣面前,皇上的命令无法执行,用不着等到明日便会成为一个传遍长宁的笑话。

“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咱们跟她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是顺道路过的事儿。”

这边姜云霁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一声巨响,“出什么事儿了?”

他们撩起车帘一看,原来是武如梅的马车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掉了一个车轮。

等宫人从新调来马车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武如梅将目光投向姜云霁,“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不知道恒亲王可否屈尊,容妾在你们的马车中占一个小小的位置?”

姜云霁看了素月一眼,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不准。

可就在他准备拒绝的时候,武如梅抢先开口道,“听闻恒亲王在瀛渊国有贤王之称,应该不会让妾身这个小小使臣在这凛冬中等上半个时辰的马车吧?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王爷的威名,也会有损瀛渊国的颜面呐!”

刚柔并济,根本没办法拒绝。素月往车厢里一缩,“天寒地冻,请使臣上车吧!”

她虽然厌恶,可不想姜云霁为难,更不想他和瀛渊国的名声受损。

明知道在关键的时候她能识得大体,可姜云霁心中总不免内疚。感觉到他想说些什么,素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们之间,本无需多言。

这一路,武如梅的行动举止还算得体,只是频频看向姜云霁的目光中含着几分刻意的妩媚让人生疑。

素月一直忍着,直到她在行馆下车,方才问姜云霁,“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生就一副好皮囊,总是免不了这些莺莺燕燕啊!”姜云霁抬手摸了摸脸,嬉皮笑脸的看她,“要不,你问问师姐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变得丑一点?”

“做梦。”素月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虽然她不会以貌取人,但是每天能对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总好过对着容貌逊­色­的人。

“你说拓跋大王为何要派个女人来当使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个会重用女­性­的人?”

看她将注意力集中到拓跋邯郸身上,姜云霁略略松了口气,“我也不清楚,或许看她是武家的人,可能觉得有些出息吧!”

“哼,武家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素月打心眼里抵触着那个“武”字,“早晚一天给他们打回去。”

“那可使不得,她现在是使节。”

素月说的是与昊玥国之间的战争,并非说的是一个小小的武如梅,“云霁,你好像很紧张啊!为什么你这么容易提起她?”

意识到自己失态,姜云霁很快将心跳平息下来,“她不但名字像某人,连五官都像,你看着她的时候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捅出三刀六洞来,你真的以为我没看见吗?”

她本来是想诈一下诈姜云霁,不想被他发现,素月尴尬的一笑,“谁让她姓武呢!你放心,她现在是使节,我懂,大事儿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姜云霁从来不怕麻烦,因为他和素月本身都是麻烦,他只怕他们之间没了信任。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她枕着他的肩膀,他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答应我月儿,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爱,相信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素月被他蹭得脸颊发烫,“我相信你,可你也不能阻止我吃醋啊!当然,你最好别给我吃醋的机会。”

陈子规还在城郊的养病,露珠儿隔几天就回去看她一次,所以她的­阴­影还没有完全在他们之间散去。

“我知道,我会尽量做到。但你我皆是普通人,受制约的条件太多,你也要体谅我。”

话题到这儿有些奇怪,素月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严肃的看着他的眼睛,“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出来,不管是怎么样困难的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这件事,迟早她是会知道的。姜云霁正准备说,马车忽然停下来。

“王爷、王妃,到家了。”烈风摆好台阶,替他们撩起车帘,“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姜云霁在前,素月在后,路过烈风身边的时候,她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下次再发现你偷听我们说话,看我不割了你的耳朵。”

翌日一早,姜云霁便被皇上召进宫,素月醒来的时候只看到空空的床沿和开在窗前的白梅。

“咦,今年这梅花怎么开得这样早?”

“谁知道呢!花开富贵,总归是好兆头。”采蓝惯会挑吉利话儿讲,“娘娘是去前厅吃早餐,还是就在房间里用?”

“既然是花开富贵,那就去前厅吃吧!路上看看花,也好沾沾富贵气。”

素月还未在前厅坐下,便有门童来报,门外有昊玥国使臣来访。

“王爷不在,让她改日再来。”

“奴才刚才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她说她不找王爷,要找王妃。”

素月一怔,“可是个女的?模样看着还挺好?”

门童点点头,“正是。可是王妃认识的人?”

“如果见过一面也算的话,那就是认识。”人的好奇心总是喜欢作祟,明知道她肯定不怀好意,但素月还是决定见一见,她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招,“去请她进来吧!不过别走太快,让她好好体会一下行走在冰天雪地的感觉。”

门童了然的点点头,“是,小的明白。”

恒亲王府前院的面积其实不算大,但经过素月的巧手一番改动之后就变得四通八达,当然不熟悉的人身在其中会有一种走进迷宫的错觉。

等到下人领着冻得瑟瑟发抖的武如梅进来时,素月刚好放下手中的粥碗,“不知使臣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二章 长进

“是我来得冒昧,与王妃无关。”武如梅瞪着桌上那半碗热气腾腾的鱼­肉­粥咂了咂嘴。

她出发前吃过早点,可在院子里转着许久,像是把她那点热量都消化完了,现在五脏六腑都是冷的。再加上素月的膳食一向­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哦。不知道使臣冒昧前来,所谓何事呢?”素月假装没看见,挥挥手让下人将东西撤下,“今天的粥不错,让厨房给我师兄、师姐都送些过去。”

看着美食如流水一般的从眼前滑过,武如梅只能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她好歹也是一国使臣,在别人家里要饭吃,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可身体的反应却越来越强烈,先是不断分泌的唾液,接着便是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而且叫都相当大声,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素月这才如同恍惚过来一样看着她,“莫非使臣还未用过早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愿在舍下将就将就?”

“不嫌弃、不嫌弃,能入乡随俗同王妃一起用餐,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武如梅就等着她这句话,不等招呼便要落座,素月急忙叫住她,“使臣莫急、使臣莫急,使臣是贵客,怎么能用我用过的呢!我这就让他们去安排,很快就好。”

素月扭头冲着采蓝挤了挤眼睛,“动作快些,可别怠慢使臣。”

人人都道恒亲王妃为人歹毒、手段凶残,可连着这两次见面,武如梅都觉得她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看上去就像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白兔。

等到侍女去而复返,鱼贯而入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太天真。凉糕、皮冻、水晶糕……所有的东西无论是­干­的还是稀的,统一都是冷的。

“怎么了?使臣怎么不吃啊?是嫌弃王府厨子手艺不好吗?”素月一脸无害的看着她,“要不,我再让他们重新做?”

“不、不用。”武如梅摆摆手站起来,“我刚想起来皇上找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一次,下人没有带着她绕路,如同送瘟神一般很快就把她送了出去。

在恒亲王府前的长街上站了半天武如梅才回过神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在整我们?”

“好像是的。”丫鬟也不敢确定,“进去的时候明明走了那么久,怎么出来就这么一会儿?都说恒亲王妃是个妖女,她不会真的施了什么妖术吧?”

此言一出,武如梅顿觉得脖子一凉,“别说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知道武如梅不是素月的对手,武国忠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帮手。

听完他们的叙述,姜子建讥诮的一笑,“出发的时候,你伯父没告诉你,素月最擅长的就是机关术数吗?你们进去的时候,一定是被府中的机关困住了。”

“还有,你们是堂堂的异国使臣,她竟然在大冬天里用冰凉的东西招待你们,你就不知道发难治她一个谋害使臣的罪名,破坏两国和平的罪名吗?”

姜子建有点后悔答应武国忠帮他扶持这个愚蠢的女人,“我很好奇,你伯父到底看重你哪一点,派你来担此重任?”

刚在素月那儿受完气,又到这里被一顿损,武如梅觉得今天自己是霉到家了。可她现在在素月那儿丢了气势,在这儿她不想再丢,“既然我一无是处,太子爷觉得恒亲王妃又为什么要处处争对我呢?”

还没见面就开始掐,不是新仇便是旧恨。素月现在还不知道和亲的事情,所以没有新仇,那么就只剩下旧恨。

“本宫记得她曾经在天陵住过一段时间,莫不是那时候你们之间便结下梁子?难不成,你还跟她抢过拓跋臻?”

素月曾属意拓跋臻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若是我们早已经结下梁子,那我还会不提防她吗?”武如梅觉得姜子建也不是那么聪明,“真正跟她抢过拓跋臻的是我的堂姐,也就是现在的大王子妃武如烟。而在众多的姐妹当中,我和堂姐的五官样貌是最像的。对于素月来说,我的脸就是最能让她失去分寸的利器。”

说到这儿,武如梅忽然想开了。素月对她的越是抵触,说明这张脸对她的影响就越大。今早确实是饿昏头才让她占尽上风,她保证今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会让素月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翌日一早,姜云霁又进了宫。

素月正吃着早点,门童又来通报,说昊玥国使者来访,要见的还是她。

“她怎么还敢来?”采蓝将盛好的粥递给素月,“王妃,奴婢去会会她。”

“不必。”素月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转而看向门童,“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不在,让她改日再来。”

采蓝不解,“王妃,现在王爷是皇上最相信的人,其实你根本不用怕她。”

“我不是怕她,是不想看见她。”素月淡定的吃着粥。

她敢在同一时间用同一个理由登门,说明她已经看穿昨天的事情。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牙还牙。

就算她得到高人指点,素月依然相信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她不想给姜云霁添麻烦。不管到最后谁输谁赢,这些事情传出去,都只会落人口舌。

第三日,武如烟又来了。还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理由。

不过这次她的准备更充分,赶在门童开口说素月不在之前,她便罗列出素月未曾出府的各种证据。

“你进去告诉你家王妃,怠慢使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若是有损两国和平,这个最可不是她一个人扛得起的!”

听到门童的汇报,素月歪在椅子上笑起来,“有趣、有趣,日日都有长进,竟然是个可造之材呢!”

“普通人监视皇亲都是大罪,何况她还是个异国使臣,奴婢这就进宫去告诉王爷,让皇上治她的罪。”

“回来。”采蓝说走就走,素月急忙喝住她,“你慌什么慌,现在就拆台,后面的戏让人家怎么唱?”

“去,请她进来。”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三章 侧妃

今日的武如梅,穿着厚厚的枣红­色­夹袄,外面还罩着一个短狐狸毛的背心,不知道是不适应长宁的天气,还是先前被冷怕了。

总之看到她那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扮,素月心里一阵暗笑,她朝采蓝打了个眼神,采蓝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就送来热茶,还在屋子里多加了一笼炭火。

素月早起的时候一般穿得少,这个温度正合适,可武如梅的额边鬓发不一会儿就被汗水给濡湿了。

“王妃平日里,房间里也是这么热吗?”被整个两次,武如梅已经有些经验,很快想到他们是故意的。

“是啊!我从小就身子弱,从前练武的时候还好一些,现在懒怠下来越发的怕冷了。”素月煞有介事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使臣觉得热吗?”

“嗯,我是觉得有点热。”想起姜子健的话,武如梅决定不再容忍她,“不如灭掉一笼吧!”

“没听见使臣的话吗?”素月看采绿一眼,“赶紧灭掉一笼啊!”

“可是,王妃娘娘你身子弱,屋里一贯是点这么多。万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奴婢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采绿“噗通”一声跪下,表情万分的诚恳,“还请娘娘示下。”

“嘶!”素月吸了一口气,眉头浅浅的蹙起来,“你这是咒我吗?”

“奴婢不敢,奴婢是担心你!”采绿将身子伏得更低,只希望采蓝快点回来。

看着她们这样,武如梅也不吭声,安静的喝着手里的茶,第一次觉得喝茶出汗也是件通泰的事情。

最后采绿拗不过,还是灭掉一笼炭火,又开门敞了敞,房间里的温度很久降了下来。

武如梅是舒服了,素月却开始咳嗽,“不知道使臣今日过来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我想休息了。”

“有,当然有。”好不容易占一回上风,武如梅怎可轻易放过她,“你可知恒亲王这几日早早进宫所为何事?”

素月摇头,“我一个­妇­孺之人,不懂也不关心。”

她感觉到武如梅一再登门除了用那张脸恶心自己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所以赶在她开始之前先堵住她的嘴。

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人的脸皮那么厚,即便她已经说了不关心,武如梅还是自顾自的往下说,“当然是商量国书的条款。你说,这份国书原本是温大人与拓跋大王商量过的,到底还有什么条款让他们好几天都商量不下来了?”

这事儿素月本来也好奇,她之前想问姜云霁,可他每天回来都很晚,眉宇间又写满疲惫,她只好先憋着。反正等着尘埃落定的那日,国书的内容也会昭告天下。

此刻听武如梅提起,素月一瞬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不会是还想要桑蚕族的人头吧?”

“不会的,不会。”很快她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当初姜云清既然可以为这件事开战,那么这件事必然成为他众所周知的底线,拓跋大王还不至于蠢到再次去挑战他的底线。

既然与族人无关,那么素月就觉得没有窥探的必要了。

“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使臣若是闲得无聊,大可去长宁四处逛逛,去见见你的盟友军师也行,委实不必在这儿跟我耗时间呐!”素月如同调笑一般,轻轻的戳了戳她心底的­阴­暗处。

武如梅的心里一虚,可火气却上来了。

她总不能一连三天都从这里吃瘪回去吧?若真是如此,那她的脸往哪儿放?昊玥国的脸往哪儿放?等不到瀛渊国答应国书的条款,她就要灰溜溜的回国吗?

“我这不是在跟你耗时间,是跟你熟悉熟悉,毕竟未来漫长的几十年,我们还要一起过呢!”

“你他妈爱跟谁过跟谁过,我才不要跟你过呢!”素月默默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转念又觉得不对,她这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难不成使臣还要在长宁常住,甘愿在我瀛渊国当质子吗?”

“不是质子,是王妃。”

素月扳着指头算了算,姜云清的兄弟就剩下姜云霁一个,其余的王爷都是叔伯辈儿,那年纪得多老啊!

咿呀,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素月打了个哆嗦,冲着她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使臣也是女中豪杰,敢于挑战不可能啊!”

武如梅满以为会看到素月哭丧着脸或是勃然大怒,不想她竟然露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表情。脑子转了好几个圈,她才反应过来,“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我才不会去伺候那些老东西,我是恒亲王妃,恒亲王妃!”

她加重语气念了两遍素月才反应过来,第一感觉是怒,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我死了吗?”且不说她这张和武如烟相似的脸,光是那个讨厌的姓氏,素月也相信姜云霁绝对不会娶她。

“你还是你的恒亲王妃,我自会做好我的恒亲王侧妃。”虽然她隐藏得极好,但是武如梅不相信她的内心真的能强大到坚不可摧,“我知道王爷很喜欢你,可他是你丈夫的同时也是瀛渊国的臣子、是百姓的王爷,他心里不可能只装着你一个人。他也要遵命,他也要权衡!”

他说如果将来要纳别的人为妾,还说那个人不是陈子规;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他;他说有时候,他也不是无所不能……

之前姜云霁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连起来,素月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他。

见素月一直不说话,武如梅以为她是在想办法,“我奉劝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为这门亲事大王陪嫁了三座城池。这样的代价,是任何一个为仁君、为仁臣的人都无法拒绝的。”

是啊,姜云霁用一座城池将她换回来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为,何况是三座城池!

素月收敛着怒气,挑眉看她,“所以,你就要抱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名分,跟我死磕到底?”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四章 进门

“不、我不会跟你死磕。我会日日站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恩恩嗳嗳。”武如梅得意的笑起来,“而你就将一生一世对着我这张脸,听着所有人叫我一声侧妃。”

一个长得像武如烟的女人,成为姜云霁的侧妃,这样的画面只要一想起来,素月就觉得恶心。

“你不要妄想可以杀了我,我现在是促进两国和平的使臣,你不能动我;等我嫁入王府,我就是为两国和平作出卓越贡献的和亲王妃,你更不能动我。”

想到以后自己就要在这个王府中为所欲为,武如梅便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将是委曲求全、名垂青史的恒亲王侧妃,而你会变成一个不识大体、狠心善妒的母老虎。”

“知道王爷为什么这几天都早出晚归吗?因为他不想娶我但又不得不娶我,他没办法面对你,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日日泡在宫里,可就算他把御书房的板凳坐烂,皇上也不可能否决这门亲事!”

“王妃,汤婆子都凉了,我们回去吧!”他们已经在宫门外等了两个时辰,姜云霁还没出来,采蓝看着素月哆嗦的身子,心疼不已。

“会不会王爷已经从别的门回去了?”采绿建议道,“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若是王爷不在家,我们再过来?到时候带个火笼,车子里也能温暖些。”

素月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武如梅那张得意的脸,她真是片刻也不想再耽,“不必那么麻烦,你去告诉侍卫,就说恒亲王妃要入宫觐见。”

既然皇上和姜云霁是因为这件事在为难,那么她亲自去问问情况或者表明态度也不算冒犯吧!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城门的守卫告诉他们,皇上根本不在宫中,一大早他就带着东西两宫的皇后和几位得宠的贵妃去了阳明山的温泉行宫。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姜云霁都没有来过这里。

素月看看采蓝,“他不会是有什么危险吧?”

不等她们回答,她又自我否定到,“不可能,他昨晚还回来了呢!昨晚他回来的时候,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采蓝采绿同时摇摇头,“娘娘,你别着急、别担心!我们先回府等着,等王爷回来的时候,一问便都清楚了。”

素月飞快的分析着,姜云清能安心的去阳明山泡温泉,明显是国书的事情已经有了决定。而武如梅的挑衅恰恰说明姜云霁并不同意这件事,这些天他这么忙,应该是在这件事奔波。

他藏得这样密密实实,应该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他。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素月点点头,“好,我们回去吧!”

虽不知姜云霁几点才能回来,但素月还是亲自下厨置办了一桌好菜。因为天气变冷,她不爱沾水,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厨房了。

然,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姜云霁回来的时候,素月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他想将她抱上床,一动她就朦朦胧胧的醒过来。

还未睁眼,先喃喃的叫了一句,“云霁……”

细小而拉长的尾音,带着无尽的依恋,让姜云霁心颤。他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带着比她更深沉的爱意,“我在。”

柔软的­唇­瓣上还残留着寒意,素月一个哆嗦在他怀里彻底睁开眼,“你回来啦!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快尝尝。”

“我已经在宫里吃过了。”这一次他吻上她的­唇­,寒气侵体,素月又是一个哆嗦。

姜云霁赶紧将她放到床上,“我身上太凉,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素月趴在床上看着他脱去外套,“咦,你今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穿的月白­色­的吗?”

姜云霁正在解扣的手狠狠的一哆嗦,“小懒猪,我出门的时候你明明还没起来,是在梦里看到我穿的白衣服吗?你要是喜欢,我明天穿给你看啊!”

“是吗?”素月皱了皱眉,他穿衣服的时候,她明明看了他一眼,还在心里默默的赞了一声身材真好啊!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姜云霁在地龙边烤到全身温热,方才钻进被窝里,“说,是不是就想扒光我的衣服看?”

素月被他一抱,瞬间就血往上涌,衣服的事情瞬间抛之脑后,“是啊、是啊!我还想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

嘻嘻哈哈的打闹很快变成粗重的呼吸和绵长的呻吟……

素月一觉睡到中午,醒来还觉得腰酸。这一晚姜云霁就跟不想让她起床似的,要了一次又一次,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王爷是不是又出去了?”虽然知道每天醒来都看不见,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王爷今儿没出去,去看苏岑大夫和露珠儿大夫了。”采蓝正准备替素月挽发髻,看到脖子上那些红­色­的吻痕不觉抿了抿嘴,“今日若不出去,娘娘就让头发披着吧!冬天披着,也还暖和。”

素月看她脸上有异,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虽然什么都摸不出来,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嘘,不许说。”

采蓝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道。”

她平日里都是绾发的,今日突然不绾应该也会被人发现异样吧!因为心虚,所以敏感,素月想了想还是决定照常把头发绾起来。

“我记得柜子里有件高领的夹袄,你帮我找出来,今天穿。”

针脚紧实的双层夹袄,白狐狸毛的滚边,无论是料子、款式、还是做工都是最好的。只因为是个素月不太喜欢的粉­色­,所以一次也没穿过。

她收拾妥当,姜云霁也从露珠儿那边回来了。

“师姐怎么样?”

“有苏岑师兄照顾,你还不放心?”她皮肤白却鲜少穿这样粉­嫩­的颜­色­,姜云霁眼前一亮,“怎么今儿穿得这样娇艳,是知道我要带你出去玩儿吗?”

“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出去玩?”素月高兴得双眼放光。

这是不是说他筹谋的事情已经办妥,武如梅断然进不了恒亲王府的大门?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五章 命不久矣

阳明山的温泉最有名,长宁城中的皇亲贵胄多在山中建有别院,而姜云霁的别院离皇上的行宫最近。

那次在青山猎场和姜子健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素月有点打退堂鼓,“挺远的,天气还冷,还是不去了吧!”

只要不让武如梅进门,玩不玩什么的她都无所谓。

“奴婢已经在马车里垫上厚褥子,保证不颠簸。”

“奴婢也在两角挂好暖炉,保证地方宽敞够暖和。”

采蓝采绿就像是约好的,齐刷刷的跳出来打消她的顾虑。但素月的表情还是犹豫,姜云霁只好抛出杀手锏。

“阳明山的温泉属药泉,对露珠儿身体恢复有很大帮助。我刚才已经过去跟她说过,她应该已经收拾好行装,你不想她失望吧?”

当然,不能!

因为姜云霁提前安排,他们抵达的时候,别院里的房间已经收拾停当,可口的晚饭也已经备下。

“今天也不是在府中,又没有外人在,大家就像以前出门的时候那样坐一桌吧!”

姜云霁的这个提议深得素月的心意,她最喜欢人多热闹,总觉得很多人一起吃饭是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身边坐着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人。

晚饭之后不宜马上泡温泉,素月和姜云霁便沿着别院的内墙散步。

素月没来过,满脸都是好奇,“这房子挺新的,像是还没建几年。”

“原本是给皇上行宫配的附院,皇上嫌远就赏给我了。”姜云霁笑着将素月拢进怀里,“不错吧!”

“皇上赏的,当然是好的。”

素月这话带着几分真心,毕竟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享受美好的事物,就不会养下那一帮心灵手巧的厨子,也不会由得陈皇后在宫中大行骄奢之风。

“我们既然来了,要不要去行宫给皇上请个安?”

“按理是应该去见见的,不过如果你不想,我们可以不去。”怕给素月心里添负担,姜云霁又补充道,“反正我也是闲散惯了,皇上不会介意的。”

这么一听,素月反而觉得不妥,“你以前是一个人无所谓,现在我们身后可拖着那么多人,还是对皇上更恭敬一些好。”

武如梅的事情,她还希望皇上能压一压,“这儿过去不过半个时辰,不如我们去见完皇上再回来泡温泉?”

“听你的。”姜云霁欣慰的揉揉她的脑袋,像是看着家养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皇上的温泉行宫中,晚宴正在进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听闻姜云霁和素月过来请安,姜云清还是懒懒散散的半躺在位置上,一头枕着陈皇后的肩膀,一手抱着另外一位宠妃,东宫的两位只能屈居侧位。

让素月意外的是陈子规居然也在,还正正经经的跟姜子健坐在一起。她微笑着冲他们颔首,既不是以前的嚣张跋扈,也不是山上那个弱­鸡­,而是端庄持重的西太子妃。

跟皇上问过安,尽到礼仪之后,姜云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气氛中多留,携着素月告退。

姜子齐站了起来,“父皇,儿臣想跟王叔、阿素过去玩一会儿。”

“去吧!雪天路滑,别玩太晚。”在俗事上,姜云清一向对他很宽厚。

“父皇,儿臣也想随王叔、王婶过去看看露珠儿神医。”他们正要离开,陈子规却忽然开口,“这段时间多亏她的悉心照顾,儿臣的身体才得以康复,儿臣想过去谢谢她。”

姜云清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去吧!跟阿齐一起,早去早回。”

“谢父皇!”

陈子规站起来,脸上透着按捺不住的喜悦,脚步轻快得丝毫没留意到身后姜子健投来的怨毒目光。

她高兴,素月可不高兴。

但看她老老实实的跟着姜子齐走在后面,完全没有要跟姜云霁说话的意思,素月也不好意思发难。

露珠儿倒是一副早像是知道她要来的样子,只点了点头就让她进去了。

反而是苏岑把他们给拦在了门外,“你师姐要给她复查,你们回去吧!”

“复查而已,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吗?”素月皱了皱眉,不过这样能减少姜云霁跟她的碰面,也是好事,“那阿齐你留在这里,皇上让你们俩一起回去。”

阿齐噘着嘴,一脸的不乐意,“我是来跟你玩的,凭什么让我在这儿等她?”

他仿佛同素月一样,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自己这位太子妃的嫂子。

“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待会儿我亲自送她回去。”

有苏岑的担当,最高兴的就是阿齐,“谢谢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将来一定会功成名就!”

他夸人就会这么两句,而且还是素月教的。可“漂亮”是素月让他看到女人的时候说,“功成名就”是看到男人的时候说。他倒好,一口气去全给说了。

素月尴尬的垂下眼睑,拖着他就走,“看把你高兴的,嘴上都不把门了。”

阿齐回头看见苏岑再笑,越发得意起来,“我明明说得很好,你看哥哥笑得那么开心。阿素坏,有了王叔就不夸阿齐了。”

素月一脑门子的黑线,“哪有!这不是因为我们最近没见面么?那你说说,你最近都有什么进步,我听听看值不值得夸一夸。”

对于她,姜子齐一向没有隐瞒,巴巴的就把自己这段时间替姜云清­干­的那些“好事”都说了个遍。

素月顶着一脸的尴尬看了姜云霁一眼,原来姜子齐这段时间都没在长宁,而是悄悄的去了天陵。奉姜云清的命令,暗中监视拓跋臻。

“都说拓跋大王现在最宠爱的是大王子拓跋弘业,为什么你不监视他?”如果素月没猜错,武如梅的到来就是出自武国忠的手笔。

“他现在整天躺在床上没几个时候是清醒的,有什么好监视。”姜子齐不以为意,“拓跋大王虽然喜欢他,但也没傻到把昊玥国的未来交到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手中。”

发现素月盯着自己,姜子齐讪讪的补充道,“父皇是这么说的,不是我说的。”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六章 劫数

素月松了一口气,还好阿齐不是个装傻充愣的主儿,否则她身边真是没一个人可以省心了。

“怎么拓跋弘业的病还没好吗?”素月求助的看着姜云霁,“我记得露珠儿师姐当初已经给他治得差不多了啊?”

“不是病,是伤。”姜云霁顿了一顿,“阿齐,你去那边等我们。”

刺伤拓跋弘业的人正是随着姜云清出征的姜子健,拓跋弘业受伤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所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为何两国交战的时候两位王位的准继承人会私下见面,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拔刀相向。当日,姜云清要姜云霁暗中调查,而姜云清又一直不肯告诉素月的,就是这件事。

“你那时候不肯说,现在又肯说,是因为调查出结果了吗?”

姜云霁摇摇头,“拓跋弘业躺着,姜子健紧咬着牙关,自然没有这么容易查出来。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皇上现在只看到姜子健刺杀拓跋弘业有功,至于他为什么能毫无防备的刺杀到拓跋弘业已经不重要了。”

即便他已经尽力掩饰,素月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幽怨之意,“如果真是你这么说,那还有件事更奇怪。若真是姜子健站在敌对的立场刺杀拓跋弘业,武国忠应该跟他势不两立,可为何武如梅有事还是会求教与他?”

这几天府中发生的事情姜云霁有所耳闻,但具体的细节却并不清楚,“你的意思是说,武如梅这件事,西宫也有参与?”

“参没参与我说不好,但给武如梅出主意的,一定有姜子健一份。”这一点,素月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姜云霁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和拓跋弘业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不是个小小的协议,不是三两座城池可以解决的事情,而是可能动摇两国根基的­阴­谋。

素月脑子不如他转得快、想得深,“比如呢?”

姜云霁摇摇头,“你容我再想想,一定会有迹可循的。”

在姜子健这件事情上的碰壁,是导致姜云清要给他赐下侧妃的助力之一,尽管姜云霁已经很谨慎。

灯火明亮的房间里,露珠儿取下陈子规腰上的最后一根针。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她用手语说。

陈子规穿上衣服起身,朝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神医,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露珠儿摆摆手,“你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月儿。我帮你,不过是因为她而已。而她帮你,只是因为她想帮你。”

即便心里恨着陈子规跟姜云霁的那些往事,更恨着她给姜云霁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影响,但素月依然同情她在西宫的遭遇。他们都是可怜的家族权力的牺牲品,不奢望那些荣华富贵,至少希望能帮她保住一条命。

“是,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伤害她和云霁。如果我有翻身的那一天,一定报他们的大恩大德。”

这些日子,姜云霁经常到别院陪她治病。虽然两个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但只要看到他,她心里就觉得很满足,能在风雨飘摇中度过这样一段短暂而愉快的时光,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回去的路上,陈子规没想到还能碰见姜云霁。他一个人,立在堆满薄雪的松柏树下,“你一个人?素月呢?”

姜云霁叹了口,“你这样破釜沉舟的做法,根本是在作践自己,我怎么敢让月儿知道。”

“那你一个人出来,不怕她多想吗?”因为露珠儿的话,陈子规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她不想再让自己和姜云霁之间的流言蜚语成为素月的心病。

“她在池子里泡温泉,不知道我出来。”说话间,姜云霁还是往着素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真的想清楚了?现在有机会挣脱,你何必还要一头扎进去,赔上一生的幸福?”

“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认识你。当然,现在还有素月,还有神医。”陈子规的笑意里透着决绝,“可我不能总成为你们的负担,我既然嫁给他,还是想把这条路走下去。”

她怕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动摇,急急的止住话头,“一会儿素月该找你了,你快回去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姜云霁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到底还是不忍心,可为了素月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宴散之后,姜子健带着满身的酒气,怒气冲冲的杀进陈子规的房间。

暖香弥散在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中,陈子规一身薄如蝉翼的红纱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半躺在床上,冲着他勾勾手指,双颊立刻染上绯­色­,一如他们刚刚成亲的那些日子。

姜子健先是一愣,接着便感觉到一股火苗从小腹窜上来。

昔日的情爱在两日眼前翻新,虽明知道自己酒醒之后会后悔,可还是忍不住芙蓉帐暖,春晓一度。

看着他­精­疲力竭的睡去,陈子规亦心满意足的安枕。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然,叫醒陈子规的不是清晨的阳光,更不是随行伺候的丫鬟,而是下­体­传来的剧痛。

“啊!”她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看到的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她赤身被人绑在凳子上,一个粗手重脚的嬷嬷正在用冷水和工具帮她清洗下身,疼痛带来的收缩让她感觉到有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中流走。

“住手、住手,我是太子妃,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叫嚣着奋力挣扎,可反抗带来的只有更加剧烈的疼痛。

嬷嬷怕被人听见,赶紧用抹布堵住她的嘴,“太子妃,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你就别为难奴婢,也别为难你自己。”

她拼命加紧的双腿被用力掰开,带来如同心脏被人捏碎的疼痛,而让她如此痛苦的正是那个她奢望白头的丈夫……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七章 报复

她虽然喜欢的人是姜云霁,可她骨子里信奉的还是传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屈辱的清洗终于结束,陈子规好像一个被抽掉灵气的破布娃娃扔在床上。想起昨晚那些缠绵悱恻的画面,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她只想要一个孩子,这样便能生是西宫的人,死是西宫的鬼,可即便是这样卑微的要求,姜子健都不肯成全。

蚀骨缠绵的时候,她明明咬着姜子健的耳朵告诉他,她自愿让出太子妃的位置,只求姜子健能给她一个孩子,让她留一个念想。而那时候,姜子健明明诺诺的应着,还说他们可以回到从前……

“太子妃,你受苦了,太子妃……”安稳的话还未出口,丫鬟已经呜呜的哭起来,任谁也想不到姜子健竟然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奴婢去请皇后,皇后娘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陈子规按住她的手,“不要去。”

露珠儿说过因为第一个孩子下手太重,已经伤到根基,这一次强行催孕实属勉强。如果失去这一次机会,她今后在没有怀孕生产的可能。

没有孩子,她在陈皇后那个便是一枚弃子。没有她陈子规,陈家自还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儿可以送进宫。她往后的日子,可能连个得宠的宫人都不如了。

“太子妃,你别灰心。皇后到底也是陈家的人,她不会任由你被欺负而不管的。”若不是先一步被抓起来,她已经去请来皇后为她们做主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求她!”

“不准去,我说不准去,你听不见吗?”陈子规拖着残破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面目狰狞,“是不是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连你也想背叛我?”

丫鬟不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的命是太子妃救的,奴婢生是太子妃的人、死是太子妃的鬼。”

所有人都背叛她,她的丈夫、她的姑母,还有那些她曾经信任过的仆人,到最后她只剩下这一个婢女。

还好,她还剩下这个婢女。

悲极生乐,陈子规忽然大笑起来,“很好、很好!既然是你们先抛弃我,那么也别怪我对不起你们!我流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我都会让你们全部还回来!”

这个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现在的姜子健正站在风口浪尖上。

当姜子睿派人将这些事绘声绘­色­的透露给素月的时候,她的眼中迸发出蚀骨的恨意。当然不是对陈子规,而是姜子健。

遥记得琴默死的时候,姜子睿还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这样手段歹毒的人,怎么配君临天下?”第一次,素月脑海中真正迸发出势要帮姜子睿夺下江山的念头,“云霁,若是他登基,我和族人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你放心,将来的皇位继承人,一定不是他。”姜云霁拍着她的手,笃定的一笑,“我先前没想明白的事,现在都明白了。”

素月不解,“是因为我昨晚说的那些话?”

姜云霁点点头,“这一次,你的争风吃醋帮了我的大忙,你就是我的福星。”

皇上已经答应和亲的事,迟迟没有公布是因为姜云霁说一定要给素月时间适应,至少让她安稳的过完年。否则他们新婚不足一年便要面临侧妃的矛盾,实在是对不起她在战场上立下的汗马功劳。

当然,这不过是姜云霁的借口,是他暂时能想到的缓兵之计。他在等一个契机,等着日日更迭的天下大事送他一个契机。若然等不到,他也会在临近的时候给自己制造一个契机。

现在好了,老天爷送了他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

“那么,这一次你要表明身份,拉姜子健下马,扶姜子睿上位?”素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无意中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姜云霁摇摇头,讳莫如深的一笑,“不,我现在要扶上位的是姜子健。”

素月不懂,正要问,姜云霁已经转移了话题,“你去请师姐他们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下山。对了,你还没跟师姐一起泡过温泉吧?顺便一起试一次啊!”

“哦!”他竟然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她只便省心顺从就好。

听闻陈子规的遭遇,露珠儿眉间也是难掩郁­色­,由衷的叹了一句,“越是痴心越是受伤!”

“那是陈子规不是你。”素月抓着她比比划划的手,往身边一揽,压低了声音,“我看现在师兄对你上心得很,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露珠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他现在对我是好,不过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只是同情和同门之谊罢了。”

“哼,我才不信。”素月皱着鼻子昂起头,“我跟你打赌,师兄现在就是喜欢你,他想照顾你一辈子。不过嘛,要他自己说出来应该不可能,等云霁忙完手头的事,我让他帮你一试便知。”

姜云霁窥测人心的手段,露珠儿也是知道一些的,面上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来。

“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想知道的,我就说我想知道,行了吧?”素月撞了撞她的肩,眼中带着灵狐一般的狡黠。

露珠儿虽然没有明着说同意,但是眼神中的期待已经透露出她真实的内心。

他们回到恒亲王府的第二日,皇上也回到宫里。

早朝恢复之后,日子仿佛又回到开战前的安宁和规律。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过年要的东西,连宫里也开始跟着装饰打扮起来。

“今年打了胜仗,皇上很高兴,所以要好好庆祝一番。”管家张罗着下人将院子里白梅装饰一下,这样能看起来跟喜庆。

素月正好路过,望着那白梅树愣了愣神,“让管家全部搬走,以后家里不准再种梅花。”

武如梅还没回昊玥国,说明她跟姜云霁和亲的事情还没有最终定下来。那日她上门­骚­扰的时候,就说这白梅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开得这么好……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八章 许愿树

冬天除了白梅就是红梅,管家为难的看着素月,“要换什么花还请王妃娘娘明示。”

“你是管家还是我是管家?”素月也想不出应该换什么花,毕竟这寒冬腊月好像也没别的东西。

管家没办法,只好去问姜云霁,“王爷,你救救奴才吧!这要是弄得不好看,那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可除了梅花,奴才真想不到别的花了。”

姜云霁倒是知道很多能在冬天盛放的花,可只是花儿。没有梅花的树形,装点室内很好,装点院子可不行。

“月儿这是心里有刺啊!”

连温嵩都能看出她的委屈,姜云霁又何尝不知,“那你给出个主意呗!你这几日在我府中蹭吃蹭喝的,不出点力吗?”

“切!”温嵩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求人就求人,还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好意思吗?”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都泛滥,姜云霁可不惯着他这一身臭毛病,“那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简直就是暴击!

温嵩顿时萎靡下来,“算你狠,我错了。我这就跟着管家去给你想办法,保证让素月满意,行吗?”

姜云霁傲娇的挥挥手,“赶紧走,不要打扰我看书,话痨。”

温嵩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在姜云霁和素月面前,他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了。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他甚至觉得呆在这里比呆在自己家里还要舒服……

然而温嵩刚找人把白梅挖走,搬来终年青翠的小松塔树,就被温西侯派来的人叫走了。

白茫茫的雪天里有几抹绿­色­挺好,但总觉得还是差点意思。姜云霁转了一圈之后决定让人拿些彩带来系上,五彩缤纷的一点缀,果然看上去就透出年节的喜气了。

“多谢王爷垂怜,这下奴才可以交差了。”

翌日,素月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家仆们大规模的往松塔上系彩带,这让她想起庙里的祈福树。

“管家、管家。”

“奴才在,王妃有何吩咐?”唯恐素月不满意,管家战战兢兢的答着。

“这个主意不错,你做的很好。”素月鼓励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有个别的想法,你也别让他们这么个系法了。你派人把彩带分下去,府中的所有人,无论老弱尊卑,一律每人两条。

看管家不解,素月继续道,“让他们写上自己的新年愿望之后,再找棵自己看中的松塔系上。不必写名字,若怕跟人弄混,可留个小小的记号。等到除夕守岁的时候,我和云霁会从里面抽出一些来,幸运的人说不定可以梦想成真!”

消息一经传出,恒亲王府就像炸开锅一样,每个拿到彩带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连烈风都稳不住来问素月,“这是真的吗?”

素月正在写自己的彩带,一看他进来赶紧将彩带遮起来,“你是府中的人吗?”

烈风点点头,“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啊!”

“那是管家没给你,还是你自己没要?”素月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是,我是说,无论什么愿望,你跟王爷都会满足吗?”

素月如同看着一个白痴,“无非是让大家讨个吉利,寻个彩头,你觉得谁会写很太不切实际的愿望?”

“那万一有比较麻烦的呢?”烈风不死心的追问。

素月无法,只好道,“既然是讨彩头的事情,只要在我和云霁能力范围之内,当然都会尽力满足。一来可以彰显王爷的仁义,二来也让大家更加开心。”

烈风嘿嘿的笑起来,“那我明白了。”

他没头没脑的来了,又没头没脑的走了。

惹得素月疑心的看着采蓝采绿,“你们不会也想许什么很难实现的愿望吧?”

“不会、不会。”采蓝讪讪的摆手,急忙撇清自己,“只要王爷和王妃不撵我们走,我们就什么愿望都没有了。”

素月忽然想起来,“采绿,我记得你那时候是对清羽有点意思,要不要我送你去天陵?”

采绿“噗通”跪下来,“王妃,奴婢万万不敢!奴婢身是恒亲王府的人,死也是恒亲王府的魂。还请王妃忘了奴婢过去的糊涂事儿吧!”

素月就是随口一说,一见这阵势连忙将她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若是你跟着他能得幸福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你不愿意,我肯定也不会勉强你。”

“王妃,奴婢不想嫁人,能跟着王爷和王妃,就是我们姐妹最大的福气,还请王妃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看着两姐妹齐刷刷的跪在自己面前,素月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儿,行了吧?”

等到她们俩都站起来,她方才又道,“若是你们将来有一天改变主意,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

在自己家里种许愿树,莫说整个长宁,怕是放眼天下也是头一遭。

姜云清看姜云霁的眼神里又多了几丝松懈,“你说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就那么好玩呢?”

姜云霁想起来也只能是笑,“臣弟也不知道。也许,她就是上苍派来给臣弟生命中添上一抹亮­色­的吧!”

姜云清也笑起来,“岂止是你,朕觉得整个天下好像都因为她亮起来了。”

素月是他跟昊玥国开战的理由,也是他大获全胜的理由之一。如今她这看似孩子气的举动,更是让原本那个高冷的恒亲王府充满烟火气。消息传出,好多达官贵人的府上都跟着效仿起来。

“如此赞誉,月儿可担当不起,还请皇上收回。”姜云霁惶恐。姜云清的疑心病,他真是片刻也不敢忽略。

“朕说她担得起,她就担得起。”

只要他手中攥着桑蚕族,他就不担心素月能翻起什么浪。

“待到朕一统天下之时,便是她受封之日,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姜云清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明日停朝之后,你就好好陪她几天,让她过个高高兴兴的年。武如梅一日不入你的王府,一日这国书就不算真的定下,该来的还是要来。”

正文 正文_第四百九十九章 宫宴

转眼便到除夕,照例姜云霁和素月要进宫饮宴。

出发之前她特意叮嘱采蓝采绿多准备些烟火和吃的,那架势像是要闹到天亮才肯罢休。

“王妃,你不会是想把大家的愿望都实现了吧?”

采蓝这么一逗趣,素月又想起来,“你让管家先准备些财帛之物,恐怕有些人会许这样的愿望。今年大家都挺辛苦,明天早上都有封红。”

“那奴婢替大家先谢过王妃。”

讨采头的事情,无论是谁听着都欢喜。

素月上车的时候也在笑,她看见姜云霁也在笑,不过他的笑里似乎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脸上有花儿?”

姜云霁摇摇头,轻轻的将她拥入怀里,“月儿长大了,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瞬间感觉到压力,素月皱着眉推开他,“什么主母不主母,我还是个孩子呢!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好玩。”

姜云霁哧哧的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肚子,“等你怀上我们的宝宝,就不会这样说了。”

怀上宝宝吗?

素月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那里一如往昔的平坦。什么时候会孕育出一个小生命呢?那到时候,自己会不会像宣彧娘一样,整天针功女红的忙着给宝宝做衣服呢?

别人的针都是用来绣花缝衣的,她的针可是用来杀人的,她能做得好吗?

她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不觉走了神……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姜云霁叫了她两声,她才朦朦胧胧的回过神,“云霁,你说我们将来的小孩是长得像你,还是长得像我?”

姜云霁愣了愣,旋即就笑起来,“如果是儿子,我希望能像我这么英俊;如果是女儿,自然也会像你这么漂亮。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们愉快的讨论着,就像是素月的肚子里现在已经怀上一样。

“我也不知道。”素月笑得有些傻气,“我有点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这个身份的转换,还有怀孕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害怕就不要胡思乱想,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姜云霁笑着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一切,冥冥中自有天定。”

他相信天意。既然老天爷能将素月送到他身边,点亮他灰暗的人生,他便觉得这光亮会一直在他身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天命,相信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阖宫欢宴是每年的大事,邀请的原本应该都是皇亲国戚。因为姜云清的手足只剩下姜云霁,怕不够热闹也会邀请一些今年政绩突出的大臣,但谁也没料到宴席之上竟然会有武如梅。

素月是在进门的时候遇见她的,她就像是故意等在那儿,看到姜云霁便是莞尔一笑,“妾身见过恒亲王。”

姜云霁礼节­性­的点点头,“你是使臣,无须这样客气。”

他拉着素月就要绕过去,武如梅却顺着他的步伐迈了一步,有意将他们拦下,“王爷,今日就是除夕,你的时间不多了哦!”

如同有人在心里揉进一把沙子,硌得素月好痛。她刚要发飙,只觉得手上一紧,正是姜云霁暗示她稍安勿扰,“温嵩在那边,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看着他们说话,听着武如梅那些充满暗示的话,素月知道自己迟早会忍不住。惹不起,她躲得起!为了姜云霁,她就怂今天这一次!

可武如梅却连这个机会也没打算给她,“此事也与王妃姐姐有关,王妃姐姐听听也无妨。伯父派人送来几匹好马敬献给大王,妾才能以使臣的身份得一席之地。但再过几天,妾便要以侧妃的身份与姐姐一同服侍王爷,理当跟王爷多接触、姐姐多接触。”

“谁是你姐姐,不要脸。”素月忍无可忍,她比武如烟还大一岁,她才没这么大且不要脸的妹妹呢!

“难不成,恒亲王妃还想做妾身的妹妹?”

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而且按照礼仪带着敬语,让人挑不出毛病。素月看着恶心,但心里又暗暗觉得,有时候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也是不错的。

“你若是做恒亲王妃的妹妹,是做好准备加入桑蚕族了吗?”到底还是姜云霁的脑子转得快,“桑蚕族恨武家入骨,你不怕自己客死异乡吗?”

她现在是使臣,无人能动她分毫,可到时候她只是姜云霁的一个侍妾,她的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王爷别忘了,我除了是使臣,还是昊玥国的公主。”明知道姜云霁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维护素月,可武如梅还是不死心。

“当然,可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情。”姜云霁冷漠的挑挑眉,“我到时候一定会派人送你的灵柩回国,让拓跋大王为你主持公道。”

这话已经不能更绝,只要她敢入府,他就会弄死她。不但要弄死她,还要让她一路臭到昊玥去。生入恒亲王府的门,死却只能成为一个鬼魂野鬼。

原本还洋洋自得的武如梅,转眼就暴跳如雷,“姜云霁,你敢这么说,不怕我即刻禀报皇上吗?”

素月还有些心虚,姜云霁却是笃定的一笑,“去啊!皇上脸上挂不住,到时候国书无法达成,你以为你有好日子过?”

“好,你狠,你们狠!”武如烟气得指了指他们的鼻尖,一甩手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素月顿觉心情舒畅,“咱们这样,是不是也忒刻薄了些?”

“那我去把她叫回来?”

“你敢!”素月一扭头才发现姜云霁翘着嘴角在笑,他哪里是真的要去叫,根本是在戏弄她。

“你讨厌!”素月又羞又窘,一拳打在他的肩头。

姜云霁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外怀中一带,“这么讨厌你怎么不多使点劲儿打?还不是舍不得我?”

他真是越发的无赖,越发的不要脸。

素月羞赧的朝四周看了看,急急的从他怀中挣脱,“这儿这么多人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姜云霁嘿嘿一笑,“世人都在装正经,我们只好装不正经了。”

正文 正文_第五百章 等死

宴至半酣,素月暗搓搓的捅了捅姜云霁的胳臂,“你看见了吗?”

姜云霁垂着眼睑,沉稳的端起酒杯,“你不要看得这么明显。”

素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学着他的样子端起架子来,“你说拓跋弘业受伤会不会是一出戏啊?咱们要不要找人去昊玥国查一查?”

若真是姜子建让拓跋弘业受伤,生命垂危。武国忠作为拓跋弘业的老丈人,第一个就饶不了姜子建。可武如梅不但敢到瀛渊国来和亲,还跟姜子建走得那么近,这其中的因由令人费解。

现在,她又跟陈子规相携而行,似乎是刚从外面透过气回来。

“不用,因为皇上的人,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素月咂了咂舌,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姜云清一眼,有两位妃子正在向他敬酒,他笑得无比的畅快,哪儿像是有半点心事的样子……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人安排好,没什么需要­操­心。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素月的目光一晚上都在那几个人身上转。

陈子规已经被姜子建作践成那个样子,她还是在他身边,为他布菜,笑得无比讨好。姜子建还是那个样子,不冷不热的,并不像是有跟她和好的征兆。

姜云霁心里有点不舒服,强行将她的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那些不要紧的人,不要紧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想想来年有什么愿望,这才是年节的意义。”

说起愿望,素月想起家里的许愿树,不由得眼前一亮,“你说今儿晚上,咱们会抽出些什么愿望来?”

姜云霁不知道,但心里也很期待。他游历天下,素月这个主意依然让他觉得新鲜。

“你许了什么愿望?”他问素月。

“我不告诉你!你要是抽到,那就是缘分,要是没抽到,那就是别人的缘分。”素月促狭的眨眨眼,“当然,你也可以用你的愿望跟我交换。”

姜云霁就知道,她是个鬼灵­精­,“行,那我们就等着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彼此的愿望。”

“王爷、王妃,侄媳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山长水远,永不相负!”

他们正说得热闹,浑然不觉有人来到桌前,闻声方才凝神一看,正是方才讨论过的陈子规。

对她,素月始终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但看姜云霁持杯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多谢,也希望你能幸福!”

姜云霁此时也猜不透陈子规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她的目光频频落在自己身上,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觉眉心浅蹙,“我过去跟温西侯打个招呼,你们慢慢聊。”

两个女人都看着姜云霁的背影,直到他跟别人说上话,素月才轻轻道,“你还不走?”

陈子规的眼神太过热烈,她没办法假装没看见。

“王婶这是什么话?王叔有事儿去忙,正好咱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呢!”陈子规收回目光看着素月,“听说最近王婶因着王叔要纳侧妃的事情心情不大好?”

刚怼走武如梅,她又来重提这件事,分明就是挑衅。

素月的太阳­茓­突突的跳着,整个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陈子规的声音里透着愉悦,仿佛又端起初见时的架子,“但凡能让你们不开心的事情,都能让我开心。何况,我现在跟如梅是好姐妹。我不能做的事,她帮我做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高兴?”

素月真的想伸手撕烂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若不是自己让露珠儿去给她看病,她恐怕早已经被姜子建弃如敝屣,哪儿还有机会穿得漂漂亮亮的在这儿耀武扬威?!

“你高兴就好!”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杯果酒将怒火压下去,“毕竟能让你高兴的事情不多,多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侧妃而已,我不是没见过。遥记得我刚随云霁回长宁的时候,他为我遣散满府的姬妾。那时候我尚未曾怕过,何况现在?”她顿了顿,“倒是你,如今再无缘子嗣,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陈子规的心倏然一疼,眸光一黯,“只要我一天还是太子妃,不管谁生下孩子,将来都要奉我为母。”

执念,果然是这世上最疯狂的东西。

素月怜悯的看着她,“明明可以拥有一段崭新的人生,却还要让自己陷在那个泥潭里,你什么处境,你自己不清楚吗?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不好吗?”

当初露珠儿帮她治病的时候给过她两个选择,一是一次再孕的机会;二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作为一枚弃子,无论是陈家还是西宫都不会太在意她的死活。露珠儿有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药,只要她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帮助她走出那个樊笼。

然而她几经思量,还是选择了前者,她还是想回西宫再搏一搏。可她没想到的事,姜子建可以那么狠心,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若你愿意,我们依然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毕竟那是姜云霁曾经喜欢过的人,一颗命运悲惨的棋子。

这样的条件,陈子规不是没心动。她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靠着指甲嵌进­肉­中的疼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要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慈眉善目的嘴脸,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就死。”

“你说得对。”素月一点也没有否认,“我是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但云霁不想让你死。他在别院里陪你的那几天,你很高兴吧?”

那几天对于陈子规来说,是悲惨而又开心的日子。

姜子建将她扔在那里,就像是放任她等死一样,连伺候的下人都撤走了。若不是她这些年收拢的几分心腹,她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

当然,也正是因为姜子建的不管不问,她悄悄治病的消息才会完全没有走漏。

姜云霁和露珠儿的出现,就像是黑暗中的曙光,照亮她绝望的人生。露珠儿给了她活下去的可能,而姜云霁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一章 叫嚣

姜云霁那些早出晚归忙于政务的日子,除了按时去宫里点卯,都是去别院看陈子规。

那日他回家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不是素月眼花看错,而是他真的换了一身衣服。

那个时候的陈子规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身体也差到极点,稍有刺激的东西都会引起肠胃不适。姜云霁给她喂药的时候被她吐了一身,不得已才换了一身衣服。

他竭心尽力的做这一切,就是想告诉她,即便没有姜子建,她还有很多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可以选择开始另一段人生,过另外一种生活。

可陈子规清醒之后,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而是执迷不悟的选择回到姜子建身边去搏一搏。可算是白费了姜云霁的一番心意,也彻底将他对她残留的那点总角之好消磨­干­净了。

这些,都是年前露珠儿和苏岑启程回缙云山的时候才告诉素月的。

素月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的放下需要一个过程。就像她和拓跋臻。但一旦说放下,那就是真的放下了……

陈子规惊愕的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姜云霁当时说过,素月醋劲儿很大,他不想让她伤心,所以一定要保密。而且侄媳病重,叔叔照顾,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好说也不好听。

但转念她就明白过来,素月知道也无所谓,因为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姜云霁更不利。她已经是个没什么前途的人,但姜云霁不一样。

“对,你都不知道,那些日子云霁对我有多好。我觉得很开心,如果没有你,我会更开心。”

“可不管你那时候怎么开心,云霁最终都会回到我这里。你也罢,侧妃、姬妾也罢,最终都不能撼动我们的关系分毫。”

“时间还长,王妃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

就在素月和陈子规­唇­枪舌战、寸步不让的时候,武如梅也缓步过来,混入战局。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也好不了多少。这天下的男人,哪一个想的不是三妻四妾,你真的以为有谁会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吗?”

她一副经历人世沧桑,世事了然于胸的样子,“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

素月一贯的原则是能动手绝不吵吵,但这大殿之上委实不是动手的地方,“等着圣旨下达那一日,你再来叫嚣不迟。”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武如梅朝皇上的位置看了一眼,笑得很笃定,“你好好享受这个短暂的年节,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素月冷冷的勾了勾嘴角,“这么大口气,我好害怕啊!”

姜云霁刚才已经把话说得狠绝,素月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所以并不将武如梅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更加可怜陈子规的处境,“与虎谋皮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陈子规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戳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并未露出半分的愧疚和感动,只招呼武如梅离开,“算了,咱们这样打嘴仗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等你入府再好好收拾她吧!”

“也对,到时候有得你哭的。”武如梅一声轻笑。她已经打定主意,两日后姜云清若是还不肯公布国书,她就要采取手段了。

大殿之上依旧是歌舞升平,宴乐和谐。但素月知道,一定有无数的眼睛看见这一幕,并暗暗的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就留,便拉着姜云霁跟皇上告退。

皇上今儿高兴,也没有强留这个唯一的弟弟守岁,“朕知道你府中还有节目,去吧、去吧!不过改天记得告诉朕,你们都抽到什么好玩的愿望,又是如何一一实现的。”

“多谢皇上。”因着前面的事儿,素月的情绪并不十分高涨,声音都是恹恹的。

皇上想了想又叫住他们,“我记得你喜欢吃水晶马蹄糕?来,朕这一份赏给你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霸道中透着王者的威仪,原本喧闹的场面就像是忽然静一静。

往年皇上也会给那些未能参加宫宴的大臣赐菜,但来参加宫宴还能带着东西走的,素月是头一个。

素月不拘礼仪,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但姜云霁懂,急忙拉着她跪下,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皇上恩典。”

陈皇后也喜欢水晶马蹄糕,这表示皇上已经将方才挑衅的一幕看在眼里,而他现在这样做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所有人不要小觑素月。

离开皇宫,姜云霁方才将其中的门道分析给素月。

素月看着那一盘香喷喷的糕点砸了咂嘴,“照你这么说,这东西我还不能吃啰?我得回去给他找个香案供起来,不成?”

“你是不是傻?”姜云霁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它的作用就是告诉众人皇上是宠爱你的,既然目的达到,还留着有什么用?”

“难不成有人打上门的时候,你还能把糕点端出来请她吃?糕点在不在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心里要明白,你在皇上心里是有分量的,所以你不用去忌惮那些上门挑衅的人。”

这样一说,素月立刻拿了块马蹄糕塞到姜云霁的嘴里,“我在皇上心目中哪有什么分量,有分量的是你。来,多谢恒亲王庇护。”

她总算是笑了,带着一点点的促狭。

姜云霁心疼的将她拢在怀里,“对不起啊,又让你受委屈了。”

能守护自己心爱的人,为自己心中所愿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和让步,素月觉得都是值得的。可既然他要这么说,她不顺着杆儿爬也不是她的­性­格。

“那你怎么补偿我?”她理所当然的往他怀中一靠,傲娇的表情中藏着蜜糖一般的清甜。

她柔软的身子带着馨香,加上那一点点上翘的尾音,姜云霁立刻就感觉到身体燥热起来。

“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为防她逃跑,他双臂紧缩,将头埋在她耳畔轻轻的吹了一口热气。

充满暗示的语气混合着他的气息,素月立刻感觉到不妙……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二章 疑孕

经历过颠沛流离,过了那么多穷苦的日子,素月以为自己是了解府中家仆愿望的。她以为他们无非会求些财帛,求个安居之所,或是求一个自由之身……

然看到许愿彩带上密密麻麻写着同一句话的时候,她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悔意。不记名的彩带上一半是祝她和姜云霁身体健康,一半是让他们早生贵子!什么三年抱俩、五年抱三都要有人写。

素月扭头瞪姜云霁一眼,发现他跟自己一样满脸的惊愕,唯有烈风在一旁笑得狡猾。难怪他特意来问是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烈风,你最近皮子挺痒的呗?”

对上素月那要吃人的目光,烈风连忙收敛起笑意,“不痒、不痒,属下不管是安分守己的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素月很想问:给我和云霁下套也是你的本分?

然看着院子里那一双双真诚而期待的目光,她又不能再这个时候发难。她红着脸看向姜云霁,目光是大写的四个字:相公,求助!

这么不约而同,姜云霁也猜到是有人在搞鬼。他扫视过众人,然后清了清嗓子,“本王跟王妃会努力满足大家的愿望,在新的一年争取给大家一个交代。另外你们的这个愿望,本王很喜欢,所有人封红翻三倍。”

“喔,太好了!”

“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如同小宝贝已经孕育在素月的肚子里。

这一晚,众人闹到凌晨。

回房间之后,姜云霁又打着众望所归的旗号吃了素月一次。以至于素月在大年初一这一天从天没亮开始一直睡到天黑,醒了她还是觉得腰酸腿软身子乏。

“怎么会这样?”这种频率,他们之前不是没有,但素月从来没有这么难受的反应。姜云霁的眉头蹙了又蹙,“去,叫大夫过来。”

“王爷,这大年初一的,叫大夫恐怕不太好啊!”采蓝也心疼素月,但更怕风俗习惯冲撞,对她更加不利。

“大概是没睡醒,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素月瞧着天­色­已晚,也觉得没这个必要,“大概就是昨天晚得太累,加上又睡得晚。真的,除了困,我也没什么别的不舒服。”

“那就再等一天,若还是不见好,我明天进宫请安之后就带御医回来。”姜云霁垫了两个枕头,扶着她坐起来,“睡可以,先吃点东西。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大概是睡着的缘故,素月真是一点没觉得饿。甚至姜云霁夹着她最爱的松鼠桂鱼送到嘴边,她也没有一点食欲,“我不想吃,你让他们撤下去吧!”

这是第一次,屋子里的饭菜味儿让她感觉到不适。

姜云霁不死心,“怎么都要吃一点,换碗甜汤来。”

采蓝赶紧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桂花糖酒酿送到姜云霁手里,这可是素月平日里最喜欢的。

闻到桂花糖的味儿,素月好像觉得舒服点。可酒酿的味道一入口,她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今天的酒酿什么味儿啊?”

幸好姜云霁的手快,先将碗递过去,否则非吐一身不可。

采蓝赶紧舀桌上剩下的尝了一口,“这不还是平时的味儿吗?”

可看素月的架势也不像是说谎,姜云霁只好自己亲自去尝了一口。味儿还是那个味儿,顶多就是甜度上有细微的差别,这个实属正常。

“也不必等明天了,你马上去请蔺夫子过来。别说看病,就说请他过来用晚饭。”

朋友之间吃顿饭很正常,所以可以不算请大夫吧!

“我不看、我不看,”未等采蓝得令离开,素月就在床上叫嚣起来,“你们把菜都撤出去,我要睡觉、要睡觉!”

就是叫她不醒,他们才把饭菜搬到房间里。作为一个吃货,她这么抵触食物还是头一回。

素月也不想这样,她现在真是闻到饭菜的油味就难受。松鼠桂鱼上的酱汁从前她很喜欢,刚才看见就觉得反胃。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压下去,结果一口酒酿就破功。

传菜的大婶远远的看她一眼,“王妃娘娘这样子,莫非是怀孕了?”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己嘀咕,可还是被姜云霁听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奴婢、奴婢觉得王妃这样子,看着像是怀孕了。”她战战兢兢的把话复述了一遍。

昨晚大家才在祈愿她早日怀孕,今天就真怀上,这世上恐怕没这么巧的事儿吧!

“你别胡说八道,哪儿是怀孕,多半是我昨晚在宫里吃太多,肠胃积食了。”

素月不信,可姜云霁信了。

他“唰”的站起来,“快,去请蔺夫子。把这些菜都撤出去,换一些口味清淡、适合孕­妇­食用的。”

他指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大婶,“你、就你来安排菜式吧!一定要合她口味的。”

哪儿有这么夸张,素月根本不信,急忙抓着姜云霁个胳臂,“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这么兴师动众的,万一没有,很丢人的。”

“那万一有呢?”姜云霁这会儿脑子里只剩下身孕两个字,他只希望有这一种可能,“先做几样清淡的,就说王妃想换换口味,别的先不要说。”

他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隔一会儿就问,“蔺夫子怎么还没到?蔺夫子怎么还没到……”

素月看着他的样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蔺夫子冒着风雪赶过来,“来来来,快让老朽诊一诊。”

姜云霁他们奉召回长宁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军营里。一来治病救人,二来也是帮着姜云霁监察军中动向,直到三天前在赶回长宁过年。

长途奔波加上医馆闲置许久,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收拾,本想着明天再过来看他们,不想这个时候得到这个天大的消息。

一看他也是如此的兴致勃勃,素月有点不好意思,“夫子,你别激动。也许、也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三章 为难

蔺夫子诊治得仔细又慎重,一炷香之后,他把所有人都从素月房间里赶了出去,只剩下姜云霁。

看他神­色­凝重,姜云霁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夫子,你别吓我,难不成是月儿的旧疾复发?”

遥记得当初玉蛹内力乱窜的时候,素月也是这般的嗜睡,可那时候她吃东西没问题啊!

蔺夫子叹了口气,不答反问,“现在皇上待你可好?”

“当然好。”

即便之前有许多的不愉快,但现在举国皆知,皇上最信任的人是恒亲王姜云霁。

“若你有了子嗣,你觉得他可还会信任你?”

“当然会。”姜云霁的答案脱口而出,不觉又是一愣,“夫子,你的意思是素月真的有孕了?”

蔺夫子点点头,“从前还以为你熬不了几年,不曾想一转眼已经成家立业。初闻素月可能有孕的时候我很惊喜,可现下随着我诊出喜脉,又感觉内心不宁。”

“夫子为何不宁?难道这不是好事吗?”素月不解。

“这是一件好事,可未必是所有人的好事。”蔺夫子顿了顿,“云霁身上的胎毒来得蹊跷,解也解得蹊跷,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这件事姜云霁从前也有所怀疑,但现在他和姜云清已经将旧事翻页,便觉得没有重提的必要。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根据你的诊脉,月儿的身体状况可还良好?”

“很好。一切都是最好的状态。”

姜云霁也就放下心来,“皇上要给我赐一个侧妃,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蔺夫子的担心他明白,但他自认为现在已经不足以成为皇上的威胁,更希望皇上能怀着一念之仁推掉这门亲事。

很快,素月怀孕的消息便如同Сhā上翅膀传遍整个长宁城。

阖府上下祈愿她和恒亲王早生贵子的消息也被传为佳话。甚至有人悄悄的在打听,现在已经过了除夕,许愿是否还来得及?

素月躺在床上,听着采蓝绘声绘­色­的描述,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我都怀孕两个月了,哪能是许愿的缘故啊!”

她的月事从开战之后就没准过,那时候在战场上不方便检查,回来之后又给忘了。没想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世人看的不过是热闹,哪儿管它什么缘故。不过小王爷还未出生便带着传奇­色­彩,起码算得上一件趣事。”采蓝抿着嘴一笑,“你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松塔树可都成宝贝了,好多人管它叫送子树呢!”

“什么小王爷,胳膊腿还没长出来,你就知道是小王爷了?”素月嗔怪的看她一眼,下意思的摸了摸肚子,“我倒希望是个女儿,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她倒是想过生个像姜云霁一样好看的儿子,可蔺夫子的态度隐隐让她感到不安。他的担心虽然没有言明,但她已经猜到八九分。

“那就先生个小郡主,再生个小王爷,反正王爷绝对不会只让你生一个。”仿佛是已经看到以后府中孩子乱窜的场面,采蓝笑得很是喜庆,“奴婢去看看安胎药好了没,你先歇会儿。”

素月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男孩女孩都好,她只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引起姜云清的猜忌。如果能让武如梅知难而退,当然更好。

“皇上,臣不敢催促,但国书一日不公布,百姓便一日不安安下心来。”年十五都过了,还没等来赐婚的圣旨,武如梅只好进宫面圣,“若是因臣有何错处,还请皇上示下。”

“钦使何错之有,实在是朕为难了。”知道她的目的所在,姜云清没有敷衍,“之前朕被想以恒亲王妃跟云霁在一起而无所出的理由赐婚,可现在恒亲王妃怀孕的消息成为长宁、乃至整个瀛渊国的美谈,你让朕如何开口?”

世人都说王爷王妃感情笃定、恩爱不疑,是上天赐下的金童玉女,得上天庇护。只要他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能保我瀛渊国国泰民安,民生富庶。

“皇上,那些不过是以讹传讹,你怎么能信呢?”这些话武如梅也是日日听见身边的人在念叨,早已经恨在心头,“国泰民安那是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恒亲王府也不过是在你庇护之下才得以保全。他们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居心叵测吗?”

姜云清的疑心,从来就重。可这样的想法,在他刚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已经被他自己否定掉。有素月的姜云霁已经变得很规矩,如果他们再有孩子,只会越发的想求一份安稳。

身为帝王,他应该有容人之量,只信任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

见姜云清不为所动,武如梅又补充道,“若是他们生下一个女儿还好,若是诞下一个男孩,皇上以为身为父亲,恒亲王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

充满的威胁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着万里江山的恶意揣度。

姜云清定定的看着她,“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臣以为,只要臣入府,便可解皇上的后顾之忧。”武如梅自信的昂起头,“事无巨细,只要臣知道的,臣会一字不漏的向皇上汇报。”

“那要是你不知道的呢?”

“皇上以后,会有什么事臣不知道?”武如梅笑得很得意,“臣会用自己的法子,让他们所有的事情无处遁行。”

姜云清眯缝起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听说,你自幼就住在武将军府中,跟着他的子女一起长大?”

“是的。”武如梅点点头,“大伯将臣视如己出,但凡是家中姐妹会的,臣也都会。”

如果她不是真的有几把刷子,武国忠应该不会让她独挑大梁做这个和谈使节,更不会割­肉­一般的将她塞进恒亲王府。

虽然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她的表现一直不佳,但姜云清还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遂问道,“为君为王者,向来是多子多福。可放眼这天下,有两位皇后、两位继承人的只有朕,你既然说自己所学甚多,可知朕为何这样做?”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四章 考验

“臣现在还是个外邦之臣,实在是不方便揣度圣意,皇上说笑了。”武如梅克制着呼之欲出的答案,“臣关心的只有赐婚和恒亲王,还请皇上尽快圆臣心愿吧!”

“看来你还不是无药可救。”姜云清勾着嘴角笑起来,“入府之后可就是瀛渊国人,今后的一举一动,都要如今天这般。谨守自己的本分,明白吗?”

就等着他的这句话,武如梅俯身一跪,“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三日之后,皇上赐婚并且同时公布休战国书。

姜云霁懊恼的在书房走来走去,“到底,还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以为公布素月怀孕的消息能够阻止姜云清的旨意,想不到只是延迟了一点点。

“这不怪你。一开始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谣言会传得这样夸张?”

谁也没想到,素月不过是怀孕而已,就跟姜云霁被传成能庇佑天下的人。能庇佑天下的,只能是真龙天子,当今圣上。

“依老朽看,这件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越是忌惮的,便越是诱导言论方向。”

蔺夫子没有言明那个人的身份,但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个人。

“对,一定是他。他一向亲近昊玥国,又与武国忠联合,之前给武如梅出主意的人就是他。”素月一提起姜子建来就是一肚子的气。

皇上宴会之上对素月的提携并没有让他安分,反而让他更加急切的想要搅乱恒亲王府这一潭静水。

“你别生气,凡事有我呢!”姜云霁急忙安抚素月的情绪,现在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她的身体重要,“我让采蓝送你回房间,事情交给我和夫子来解决。”

“我不生气、不生气,你别撵我。”素月虽然时常犯困,可这些日子她真的在房间里待够了。

她抱着椅子做出一个抵死不走的样子,望着姜云霁一个劲儿的求饶,“你们就让我在这儿玩一会儿嘛!我保证就听听,不说话。”

姜云霁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不许生气。”

“嗯嗯。”素月赶紧乖巧的点点头。

看他们这样子,蔺夫子也是无奈,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句,还是不成亲的潇洒自在哦!

这厢,武如梅也悄悄的进入西宫,“多谢太子爷仗义援手,助妾身夺得这侧妃之位。”

若不是姜子建,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煽动长宁的风向,更没能力一击即中姜云清的心病。

她顺势也将姜云清那个关于两宫太子的奇怪问题抛给他,“你说,这答案到底是什么呢?为何他要设立东西两宫,立两位太子?”

“你不是已经回答他了吗?”姜子建也是只狡猾的狐狸,岂能不知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既然父皇答应你的要求,那说明你的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难道太子爷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册立两位太子吗?”武如梅的声音婉转上挑,说话间飞扬的眼角冲着他妩媚的一眨。

姜子建会心一笑,抬手在她的脸上摸一把,“那本宫就洗耳恭听。”

姜云清是从夺嫡之苦中熬出来的皇者,他害怕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更害怕早立储君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他需要两位太子,既可以让他们互相牵制,也可以让他们更刻意的臣服和讨好自己这位皇上。

陈子规送甜汤过来的时候,正撞见武如梅在整理外衣,姜子建半躺在软榻上,一副餍足的样子。

虽然早有耳闻,但撞见还是第一次。

她强忍着心痛,面无表情的将汤羹放到桌上,“请殿下趁热,臣妾告退。”

“太子妃姐姐留步。”武如梅忽然开口,“劳烦姐姐给我也盛一碗吧!”

她伺候姜子建,因为那是他的丈夫。无论他待她好无不好,他们都是金册宝印鉴证下的一家人。可她是什么东西,跟自己丈夫偷­情­的有夫之­妇­!

陈子规屈辱的看向姜子建,他却半点没有开口调和的意思。

“怎么姐姐贵为太子妃,连这点待客之礼都不会吗?”见姜子建不说话,武如梅的态度越发嚣张,“难怪太子爷喜欢莘夫人多过喜欢你!”

如同一柄钢刀直Сhā入心,陈子规的脸­色­变得像雪一样惨白,紧抿着嘴­唇­,身形摇摇欲坠。

姜子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半晌才懒懒的挑挑眉,“身体不好就回去歇着,出来瞎跑什么。甜汤让丫鬟再送一碗过来。”

听上去像是在责怪陈子规,可事实却是在替她解围。可这样的解围,陈子规不想要!

她现在地位不但比不上府中的任何一个姬妾,甚至连一个跟姜子建有过露水关系的女人都比不上。这样的人生,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迎娶侧妃的典礼订在二月初六,由钦天监比配两人八字算出的黄道吉日。

姜子睿曾提过杀掉武如梅,但她一天不入恒亲王府就一天还是使臣。除非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是这个凶手,承认自己的动机,否则这笔账都会算在最不愿意让她过门的姜云霁夫妻头上。

“云霁,你当真想清楚要让她入门?”温嵩一天三次的上门跳脚,“现在月儿怀着你的子嗣,你这么做不觉得愧疚吗?”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素月的话并没有平息温嵩的愤怒,然而让他火冒三丈,“你还好意思说,我看你是怀孕怀傻了。那是侧妃,死了是要陪葬在你们陵寝旁的,生前已经不得安宁,死后你还想看见她吗?”

素月当然不想让她进门,可他们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正如姜云霁在宫宴上所说的那样,只有等武如梅进门,他们才能更好的约束她。这里是瀛渊,不是昊玥,到时候她没了钦使的身份,生死就都捏到他们手里。

“你们想得可真美?她能逼得你们让她进门,真的就一点势力都没有?别等着到时候你们还没弄死她,她就已经把府里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传到那些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到时候,羊­肉­没吃着,反而惹一身­骚­。”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五章 拜别

温嵩能想到的,姜云霁自然已经想到,并且想得更加透彻,“你放心,我不会冒这个险,她进不了这个门。”

先前素月说得那些话,不过是凭着自己对姜云霁的信任,并未曾与他商量过这件事。

此刻听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愣,“你真的没打算让她进门?那你为什么还让管家准备成亲的事宜?”

姜云霁没有解释,“总之你们明白我不会让她进门便是。至于面上,你们该生气生气,该跟我吵还跟我吵。等时候到了,你们就都明白了。”

素月不懂,看了温嵩一眼。结果温嵩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她。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恒亲王两口子为侧妃的事情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的事情也弄得街知巷闻。

这一日,陈子规登了门。

素月照例是冷脸相迎,“­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啊?”

陈子规气­色­不好,表情却很倨傲,“是啊!你让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我会怕你?”素月摆了摆手,让采蓝采绿都退下,“­干­什么?想文斗还是武斗?”

就在素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时候,陈子规忽然俯身跪了下去,“侄媳拜别王婶。”

她脸上倨傲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赤诚,“愿王婶王叔,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这反转来得措手不及,素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侄媳就是来跟王婶告别的。”陈子规的表情很坚定,不等素月招呼自行站起来,“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来破坏王叔跟王婶了。”

素月听得云里雾里,但下意识的,她感觉这件事跟武如梅有关系,“你你你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吧?我告诉你,这是我和姜云霁之间的事儿,不需要你这个外人Сhā手。”

“如果我早一点就祝福你和云霁,大概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陈子规抬眼看素月,眼中莹莹的泛着泪光,“我已经是废人之身,趁着这个头衔还在,我也就能为你们做这件事了。”

虽然潜意识里在怀疑她的诚意,可素月心里还是不愿意她这样做,“我师姐费那么大劲儿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

“这一世欠下你们的恩情,还不清的咱们就等下一世,到时候你记得跟云霁来找我要。”

她仿佛是没听见素月的话,自顾自的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

一出门便撞进听到消息立刻赶来的姜云霁怀里,“云……”

那个称呼在她的嗓子眼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化成“王叔”两个字。

“王叔,我跟王婶已经谈完了,就不打搅你们了。”她退了一步,恪守本分的从姜云霁身边绕了过去。对他,她终于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了。

“你站住。”

姜云霁忽然叫住她,素月以为他要劝她改变主意,却听见他缓缓的问,“当年选择放弃我嫁给子建,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过去那些事情做什么?”素月急步上去,嗔怪的瞪他一眼,“她说她要用命还我们的情,你快劝劝她吧!”

这辈子已经欠着很多人,很多情,素月不想再欠着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情敌的人。不管陈子规是真情还是试探,她都不需要!

姜云霁不为所动,似乎是在等着陈子规的答案。

而半晌之后,陈子规真的应了声,“是。当初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嫁给你做王妃,一个是嫁给子建做太子妃,是我自己选了他。”

“你还是病着,我以为你没剩下多少日子。我不介意赔上自己的一生,可我不能拿陈氏一族的荣耀给你陪葬。那时候,我愚蠢的以为,没有我,陈家就完了。现在我才知道,陈家永远是陈家,而我什么都不是。”

“是我贪慕虚荣辜负了你,也幸好是我辜负了你,你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她缓缓的扭头看向素月,悔恨的目光中带着温柔,“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真正的爱情,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

直到陈子规离开,素月还觉得云里雾里,“你说,她真的会去做吗?她真的做得到吗?”

“该做的咱们都做了,至于她要怎么做,那是她的事儿。”姜云霁抬手揉揉她额前的软发,“你呀,就安心养胎,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好么?”

“好。”素月甜甜的一笑,将头抵在他掌心蹭了蹭,“你也少担心,咱们顺其自然吧!”

如果陈子规去做这件事固然好,即便不做,只要他们的感情稳固,什么武如梅、姜子建都不足为惧。

然,不过半个时辰,蔺夫子就匆匆的赶过来,“月儿呢?月儿怎么样?快来让我看看。”

“夫子,你怎么了?”他一进门就大嚷大叫,把素月手里的核桃仁都吓掉了。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她这两日的胃口略好一些,看着脸­色­也还不错,蔺夫子还是不放心,“少废话,诊脉。”

素月老老实实的把手腕递过去,蔺夫子一探,果然是胎像稳固,“咦,这是哪一出啊?”

这话,素月也想问。可她还没开口,就见温嵩又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月儿,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对他,素月可不像对蔺夫子那么客气,抬手就是一记爆炒栗子敲在他脑门上,“你这么大嚷大叫的,是想把我吓死吗?”

温嵩讪讪的揉揉脑门,“可外面现在都在传,说陈子规气得你肚子疼,难道不是吗?”

陈子规没有气她,自然她的肚子也不会疼。

素月刚要解释,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姜云霁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她倒是想气得我肚子疼,可我能遂了她的心意吗?”素月嘴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心里却在暗暗的告诉肚子里的宝宝,“娘亲撒谎是不得已的,你可千万不要跟娘亲学啊!”

“那外面为何传得这么厉害?”温嵩皱着眉,“三魂七魄都差点给我吓没了。”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六章 下手

“那你只能去问传话的人。”老实,素月也想知道。她看着姜云霁,“你知道吗?”

姜云霁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摇摇头,“既然有人刻意而为,那我们不妨随着他的戏文往下唱,看看到底他们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个时候,他们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随着姜云霁吩咐下去,府中所有人都忙碌起来,蔺夫子入住恒亲王府更是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第二日,连皇上都派了公公过来询问。

姜云霁亲自接待,“多谢皇上恩典,让皇上费心,微臣深感愧疚。”

“皇上知道王妃心里委屈,还请王爷好好安抚。”公公捏着细长的鸭公嗓,“皇上了,待到王妃诞下灵儿,定会给王妃一个大大的封赏。还请王妃好好安胎,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

“当家祖母?”素月听到这个称呼就呵呵了。

“他有没有会给我什么封赏?”她还是更喜欢这种实际的事情,“攻打昊玥国,帮我拿回族地,报仇雪恨吗?”

姜云霁摇头,“你真当他是来跟你示好?不过是来安抚人心罢了!陈子规得对,她到底还是西太子妃,这个头衔有时候还是有些用处。”

提起陈子规,两个人又同时陷入沉默。

武如梅躺在行馆的软榻上,看着往来如织的仆从准备着明日大婚用的东西,心里涌起几分洋洋得意。

听闻西太子来贺,她急忙将所有人撵出去,连平日里那两个心腹都赶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接近。

“妾身还以为太子爷已经把妾身给忘了,”武如梅那涂着丹蔻的指尖往姜子建的怀里一戳,娇嗔的拉长尾音,“再也不来看妾身了呢!”

“以后怕是不好看,所以现在要抓紧时间。”姜子建没那么多功夫跟她调,伸手就往她衣里探。

“慢着、慢着。”武如梅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怎么你就不怕明日新婚之夜,你王叔发现我并非处子吗?”

姜子建勾着嘴角笑起来,眼神中透着几分讥诮,“你当真以为王叔会碰你吗?他娶你入府已经是勉强,难不成你还指望皇上下道圣旨,逼他要了你吗?”

“本宫这么做,是免你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承受独守空闺之苦。”他嘴上的话一顿,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转眼便让两个人坦诚相见。

陈子规来的时候,武如梅还衣衫不整的躺在软榻上,她懒懒的挑挑眉,“你来­干­什么?”

闻到房间里的腐靡气息,陈子规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面无表情的将食盒放到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奉太子之命,来给妹妹送甜汤。”

那曾经是她用来挑衅的称呼,如今她听话的还给她。

很明显的闻到里面散发的药味,武如梅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你、你想­干­什么?”

“妹妹你怕什么?”她越是害怕,陈子规心里就越觉得高兴,越觉得姐妹情深是出好戏码,“你明日就要入恒亲王府,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好瞒,但若是稍有不慎怀上孩子,你觉得等待你的将是什么?”

姜云霁不会让她轻轻松松的死,他会借着这顶大大的绿帽子兴风作浪,甚至会昊玥国处心积虑送来一个不洁之人,目的就是破坏两国和平。

虽然明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武如梅还是不甘心,“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你觉得呢?”陈子规不答反问。

想起姜子建一边调情,一边残忍出姜云霁永远不会碰她的话。再看陈子规的处境。武如梅知道,姜子建什么残忍的事都做得出来。

“好,还请姐姐帮我谢谢太子爷体恤。”她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药汁不苦,入口微甜。

比想象中好喝,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陈子规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妹妹,一路走好!”

看着她脸上露出解脱、得意、超然的笑意,武如梅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立刻便觉得喉头发紧,全身发热,“你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不是我给你喝了什么,是太子爷给你喝了什么?”陈子规玩味儿的看着她,“你知道,我一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废物。即便我心中恨他,即便我看着你变成他掌中的玩物,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想要在他手下活着,就得像我这样苟延残喘。”她的目光变得哀恸,就像是真的打从心里同情武如梅,“妹妹聪慧,能想的能做的都比我多。而恒亲王最擅长的就是拉拢人心,若是妹妹站到恒亲王那边,太子爷如何能够放心?”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动手这件事完完全全的推到姜子建的身上。陈子规也没想到,终有一自己下起手来也是这般的狠辣。

“此毒无解,妹妹可放松些,这样能让你走得慢一些、痛苦少一些。”

骨头里好像爬进去无数的蚂蚁,连­肉­带血的啃咬着。武如梅听话的放松一些,果然觉得没那么难受。

她恨恨的盯着陈子规,“这样的事,你帮他做了很多吧?”

陈子规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挨着她坐在地板上,“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让我帮你带给家人什么的?当然,若我能活到见到他们的那一,一定也会帮你带到。”

还没进入恒亲王府,还没成功挑拨素月和姜云霁的关系就死掉,她哪有什么颜面带话给家人?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她要死也不能让姜子建好过!

他不但占了自己的身子,还要了自己的命。这样的仇、这样的怨,只有陈子规那个白痴才能忍,她武如梅可忍不了!

她强忍着难受,爬到梳妆台前,从层层叠叠的首饰盒底下,翻出一截火漆密封的竹筒。

“这是姜子建与我大伯私通的信件,这封是我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你带着这封信去见皇上,定能将他一举扳倒。”

“你别害我,我不敢。”陈子规惊恐的将手藏在身后,“除非、除非你还能拿出别的证据。”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七章 峰回路转

不拉上姜子建垫背,武如梅如何甘心?

她咬咬牙,又从脂粉盒中翻出一张叠得十分整齐的纸片,“这是弘业殿下受伤那日与姜子建签订盟书的手抄本,你不要是我给你的。”

可手伸到一半,武如梅又想缩回去。这封信一旦公开,不但姜子建没有翻身之地,连拓跋弘业也会跟着失信于拓跋邯郸、失信于昊玥国。

他是王子,也是武如烟的丈夫,她这样做,会不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然而陈子规没有机会给她犹豫,趁着她低头沉思的功夫,她一把抢了她手中的纸片,飞快的跳得很远。

“多谢妹妹成全。”她脸上的胆怯和卑微褪尽,洋溢出发自内心的甜美笑意,“姐姐一定会帮你报仇,你就安心上路吧!”

武如梅忽然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不会是姜子建让你来骗这些东西的吧?”

武国忠给她这份手抄的盟书,是为了让她能够在瀛渊国保命。若是姜子建表现出半点的背信弃义,她可以随时用这份盟书来要挟他。

“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陈子规谨慎的将东西收纳进贴身的荷包,看着她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优雅的一笑,“不过这碗甜汤不是他送给你的,而是我送给你的。”

她似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里透出几分­阴­鸷,“或者,是你自己要来的。”

武如梅想起当日在西宫对她的屈辱,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你还真是记……”

她想还真是记仇啊!可话没完就脑袋一歪,一命呜呼!

陈子规嫌恶的往地上唾了一口,摘下一只耳环扔在地上。然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丫鬟进门送晚饭的时候才发现武如梅衣衫不整的死在房间里,立刻尖叫着冲出去。

消息迅速的传遍整个长宁,也惊动圣驾。

明日就是大婚,而这个时候武如梅被人杀死在房间里,姜云清第一时间便将姜云霁召进宫中。

“我跟你一起去。”太监来传旨的时候,素月正跟姜云霁在后院散步消食。

“你怀着身孕,就不要参与这些血腥的事情了。”姜云霁紧了紧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到底是第一怀疑对象。

“你顺利带上温嵩,让他进宫里待着,有什么消息也能走得快一些。”对于这件事,原本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素月。

只是姜云清知道姜云霁不舍得让素月的手上沾染鲜血,所以明白若是真动手,也会是姜云霁自己动手。

“皇上,臣既然已经顺从的准备成亲事宜,就不会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

对于姜云霁的解释,姜云清是有几分相信的。以他的了解,他也认为姜云霁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他又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反其道而行呢?

“阿齐已经带着大理寺卿等人过去查,你也不用想那许多,安安心心的陪朕下棋。”

姜云清颔了颔首,立刻就有宫人替他们摆上棋盘,送来茶点。

“你不用担心,月儿的身体有蔺夫子照顾,朕又派了羽林卫过去,现在的恒亲王府固若金汤。”

他这哪里是保护,根本是禁锢。

姜云霁捏着棋子的指尖一紧,不可置信的看了姜云清一眼。确定他神­色­坦然不是开玩笑,方才闷闷的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全,臣谢皇上恩典。”

“你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一些冲动的举措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是朕的弟弟,朕自然会护着你,至于旁人总归是有旁人的去处。”

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这件事真的是自己所做,那么有人将要替他抗下这个黑锅。

姜云霁的心里一紧,握着棋子的手抖了抖,“若是臣弟有错,还请皇上责罚臣弟,不要牵连他人。但这件事,臣弟跟皇兄保证,绝非臣弟或府中任何人所为。”

他不是不识大体,而且以他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举动。

他从数月之前就开始布局,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计划,可他仍然忍不住会担心素月。她­性­格倔强,最是受不得这样无中生有的委屈。

一个时辰之后,阿齐带着大理寺卿前来复命。

“启禀父皇,武如梅是中毒而死。儿臣在现场找到一枚耳环,经过排查确认不属于她本人及行馆宫女。想是凶手遗落在现场的,现特带来,请父皇辨认。”

­精­巧的玉石耳环,一看就价值不菲,并非一般人所有。

姜云清将耳环递给姜云霁,“若朕没记错的话,你的月儿很喜欢玉石的东西吧?”

“是。”姜云霁没有否认,“但月儿今一整都没有离开过王府一步,府中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糯米冰玉的耳环,出手生凉,姜云霁看着有几分眼熟,“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缅族的贡品,皇上可还记得?”

被他这样一,姜云清也觉得这东西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传礼部尚书和库房长史,带缅族贡品记事簿觐见。”

礼部的记事簿上,确有这副耳环的记载。乃是缅族三年期进长宁朝拜所进献的贡品之一。

而库房的记事薄上清楚的写着,这副耳环于数月前皇上大胜归来之时,赏赐给西宫的陈皇后。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峰回路转,矛头竟然直指西宫,而且直指陈皇后。

想着现在的事情已经变成皇上的家事,纵使自己是弟弟也不方便过问。未免相持之下互添尴尬,姜云霁安静的收敛心神躬身告退,“皇上若没有其他事,那臣弟就先回去了。”

“慢着。”他和素月是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姜云清不敢相信他们真的与这件事无关。

“许是陈皇后的耳环被盗,许是她失落在什么地方自己不知道,反而被居心叵测的人拿来做文章……”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八章 角力

姜云清自顾自的给陈皇后找了很多理由,不等姜云霁说话,就着人立刻前去请陈皇后。

然,陈皇后未到,姜子建却先到了。

“父皇,儿臣听闻昊玥国使臣出事,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替父皇分忧的地方。”

看到站在一旁的姜云霁,他眼中立刻迸发出警惕,“王叔的消息,来得可真快啊!”

“西太子抬举了。”姜云霁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微臣是奉命进宫留守待查的罪人,可比不上你的手眼通天。”

佛说:你的心中所见即是你眼中所见。

一个冷漠的人,看到的必然也是冷漠的人世;一个温暖的人,所见的必然也是温暖的人世。

一个满怀恶意的人,看到的必然也是别人的恶意。

姜云霁浅浅淡淡的回应了他处心积虑的一击,成功的让姜云清注意到姜子建出现得这样突兀又恰到好处。

“既然你已经知道,就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吧!”姜云清像是很疲惫的龙椅上一靠,“你是否也觉得此事与你王叔有关?”

先前轻而易举的就让姜云霁解围,姜子建再开口变得谨慎了许多,“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王叔不愿意娶侧妃?明日就要行礼,侧妃暴毙行馆,儿臣实在是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判断。”

“好一个不得已啊!”姜云霁叹了口气,“那西太子可曾想过,臣何必要将自己置于这风口浪尖之上?待到她入府之后,要下手岂不是更容易?还可神不知鬼不觉?”

“恒亲王妃爱吃醋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你怕此事会影响她的身孕,所以等不到侧妃入府。”

素月之前被陈子规气得差点小产的事情早已经传遍宫苑上下,姜子建笃定他是因为这个。当然,即便不是,他也会让他成为事实。

姜云霁掐算着时间,没有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冲着姜云清俯身一跪,“皇兄明鉴,就算臣弟再愚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臣弟觉得是有人处心积虑,意图陷害臣弟。还请皇兄为臣弟做主,彻查此事,还臣弟一个清白。”

这件事,恒亲王的目标实在太大,姜云清也知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两方相持的时候,陈皇后带着心腹太监杨敬匆匆赶来。她以为是要侍寝,特意梳洗打扮还换了一身华丽的衣服。

哪知看见的是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姜云清亲自将耳环递到她手中,“你可认得此物?”

“认得、认得。”陈皇后不解其意,老老实实的点点头,“皇上的赏赐,妾身怎么会不认得呢!这副玉石耳环一看便是质地­精­良,皇上的厚爱妾身片刻也不敢忘……”

她习惯­性­的讨好正好撞在姜云清的怒火上,“那现在呢?另一只耳环可还在你手中?”

冷不防被他一吼,陈皇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嗔怪的等他一眼,糯糯的道,“之前子规进宫请安,妾身瞧着此物与她婉约的气质甚是般配,便赏赐给她了。另外一只,应该在她手中吧!”

似乎是哪里不对,陈皇后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咦,既然是我给子规的,怎么会在你手中?”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会是陈子规的耳环,姜云清如同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问朕,朕还想问你呢!朕赏给你的东西,岂可随便赠人?”呵斥完陈皇后,姜云清又转头看向姜子建,“这是在行宫武如梅的房间里找到的,你有何解释?”

“父皇,儿臣对此事一无所知,还请父皇明察。”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姜子建的预计,他措手不及的俯身一跪,“子规身体不适,一直深居简出。儿臣以为,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朕做主,朕要怎么做主?”姜云清隐约感觉到这是姜子建和姜云霁之间的一场角力,只是他不确定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将自己当成棋子一样算计。

“阿齐,朕命你与大理寺卿一起彻查此事。只要事实证据充分,无论是皇亲还是国戚,一律打进大牢。”

“是,儿臣遵命。”姜子齐认死理,只听姜云清一个人命令,“那儿臣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捉拿陈子规回来问话了?”

他这话问得没毛病,姜子建脸­色­立刻就是一僵,“阿齐,她是你嫂子,她现在身体不好,恐怕不适宜牢房那么湿冷­阴­暗的地方。”

“是我嫂子又如何?西太子是要我徇私枉法吗?”

当着皇上和陈皇后的面儿,他们就吵了起来。

命令是姜云清下的,他总不能不到一刻钟就反悔,只好求助的看向姜云霁。

“也别下狱不下狱的,咱们就当着皇上和陈皇后的面儿把西太子妃叫来问一问吧!看她到底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还是被人利用。”姜云霁顿了顿,“反正没做过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后一句,明显是说给姜子建听的。

若是他同意叫还好,不同意叫姜云霁便会立刻给他安一个心虚的嫌疑。

姜子建自然也知道姜云霁这是在逼自己,却不得不点头同意,“王叔说得极是,那就叫子规来问问吧!她身体不好,我回去接她。”

谁接也轮不到姜子建去。

“西太子身份贵重,传讯嫌疑人这种事,还是让大理寺去办吧!”姜子齐清了清嗓子,“西太子要是觉得无聊,不妨先陪父皇下盘棋吧!”

“朕乏了,不想动了。子建和云霁来一盘吧!”姜云清打了个呵欠,就像是真困了一样。

眼见着走不了,姜子建只好冲着陈皇后挤挤眼睛。

陈皇后会意,立刻随着姜云清打了个呵欠,“皇上这边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妾身就告退了。”

“皇嫂何必着急?既然来了,不妨看完臣弟与太子这局。臣弟与太子对弈,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怕露出马脚,陈皇后只能留下来,“杨敬,你去看看本宫的安神药好了没?好了就直接让他们送到这里来。”

正文 正文_第五百零九章 入狱

杨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陈子规进了宫。

“拜见父皇母后,不知道深夜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她的态度恭敬,声音一如往昔的柔柔弱弱。

姜云清想象不出这么一个人为何会­干­出杀人的勾当,而且谋害的还是昊玥国的钦使。

“起来话吧!”姜云清挥了挥手,自有宫人为她奉上座椅,“你近日可曾去过武如梅的行馆?”

遥记得宫宴之上,她俩一起去挑衅素月的身影。他想,或许是她去串门的时候落在那里的。

“儿臣跟钦使鲜少来往,不曾去过。”练习过数遍之后,谎话也变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曾去过?”姜云清的眉头浅浅的皱起来,一挥手便有宫人捧着那一只耳环送到她面前,“这可是你的东西?”

陈子规想不是,但陈皇后站在那里,她撒不了谎,“是。是母后送给儿臣的。儿臣很是喜欢,这几日都带着。可今日不知怎么少了一只,原来是被父皇拾到了吗?”

她神态语气都很自然,可也是因为太自然,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在撒谎。

“此物,是大理寺卿在武如梅的行馆中发现的。你既你没去过,那么你解释解释这东西是怎么从你耳朵上跑到哪儿去的?”

“许是儿臣与如梅一同玩耍的时候掉的,她拾到之后还未来得及还给儿臣便一命呜呼了。”

合情又合理,但是,“朕几时跟你过,她已经一命呜呼了?”

姜云清看着他,眉宇之间已经浮起一层淡淡的戾气。他是如此怜惜她,她却敢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实在是出人意料。

陈子规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还在强词夺理,“父皇是没过,可这大晚上的兴师动众追查一只耳环,儿臣想不到别的理由。”

“子规,父皇和母后面前,你就不要再谎了。”姜子建难得这么对她柔声细语,“快告诉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陈子规定定的看着他,“你真的要我?”

她得极慢,像是刻意在欣赏姜子建的表情。

姜子建原本理直气壮,被她这样一看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此事与我有关?”

陈子规没有答他,而是扭头郑重的看了姜云清、陈皇后一眼,然后毕恭毕敬的俯身下拜,“儿臣不贤,不能好好的辅佐管束自己的夫君,请父皇母后赐儿臣一死吧!”

她的头磕在地上就没抬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一种大义赴死的绝望。

陈皇后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接下来出的话会对自己、对陈家、乃至对子建不利。可她还未及开口阻止,姜云清先开了口。

“别动不动就死不死的,有什么委屈你出来,父皇给你做主便是。”

陈子规抬起头,眼中已经有朦胧的泪意。但她没有立刻话,而是看向将目光投向姜子建。谁都知道,这是在问询他的意见……

这一眼包含着无数的贪嗔痴恨,看得姜子建心里一慌,“父皇让你回话你就回,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陈子规眼中那最后一丝眷恋随着他的话消失殆尽,“是,儿臣是去过武如梅的行馆。”

“你去做什么?”

姜云清指望她出叙旧聊之内的话,而陈子规却淡淡的突出两个字。

“送药。”

整个大殿忽然变得寂静起来,寂静得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良久,陈子规在缓出一口气,“武如梅与人苟合,儿臣怕她不心珠胎暗结会从恒亲王府被赶出来,所以给她送了一碗凉药。”

凉药­性­寒,事后饮用可致人不孕,这是人所共知的宫廷秘方。宫中妃嫔私斗的时候,没少用过此种手段。

此话一出,带来的信息量比“送药”二字还要惊人,姜子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良久的静默之后,姜云清清了清嗓子,“如果只是凉药,她又怎么会中毒而死?”

这个时候,难道他们不应该问她与何人苟合吗?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难道死了不是一了百了吗?

陈子规的脸上如结着冰,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这个儿臣不知。”

“不过儿臣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儿臣以为不定是她的姘头怕她嫁入恒亲王府后事情会穿帮,早已在她身上下毒。儿臣不过是赶上那个时候,替人受过罢了。”

他们不提,她就把话题往那个人身上引。

如果不问,那么陈子规就会作为最大的嫌疑人下狱;如果问,势必牵扯出的会是让一些人颜面无存的辛秘。

姜云清的眉头像是要拧到一起,“你既然知道她刚与人苟合完,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的眸光若有似无的从姜子建脸上扫过,又是俯身一拜,“儿臣不贤,不配做太子妃,求父皇母后赐儿臣一死。”

姜云清有些懊恼,他知道她这些年在姜子建身边过得不好,已经处处怜惜。可她这架势却像是一心求死,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她的姘头到底是谁?你若是不,朕便诛你九族。”

雷霆震怒,陈子规惶恐的打了个哆嗦,“是恒亲王,她的姘头是恒亲王。”

若真是恒亲王,他何须频频拒绝这门亲事?何须在这个时候毒死她?更谈不上偷­情­二字。

何况她前面还过,那个男人是怕事情败露才要杀人灭口。

“来人,将她关进牢,直到她肯真话为止。”姜云清那一点怜悯已经被她消磨殆尽,“你有一点是对了,你果真是不贤。”

不识时务,不懂变通,以下犯上!

“皇上,先前西太子也太子妃身子羸弱,实在不适合牢那样黑暗潮湿的地方。”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姜云霁忽然站了出来,“还请皇上开恩,赐她一处稍微好一点的关押之所吧!”

她在诬陷他,他却在替她求情,想来坊间的传言不虚。

姜云清一声冷哼,“她现在指控的是你,虽然未必是实话,但你以为你就能逃脱嫌疑了吗?”

“来人,将恒亲王与西太子妃一起打入牢。”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章 垫背

两间并排的牢房,中间仅隔着一堵石墙。

然就是这堵石墙,让陈子规无缘看姜云霁一眼,“我们都曾是天之骄子,想不到有一日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相伴。”

姜云霁背靠着石墙而坐,“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要是现在退出,你费尽心力为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陈子规惨淡的笑意中透着苦涩,“与其成为别人的棋子不如做你的棋子,至少你是真心待过我的。”

“你既然知道我曾真心待过你,就该知道,我其实并不想你把命搭进来。”算计人心是姜云霁的强项,可他并不想算计陈子规。正如素月所说,她这一生太可怜了。

“你不用愧疚,是我自己要把命填进来。只有彻底扳倒他,才能消我心头只恨。”她的声音中透着坚毅。

陈子规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爱姜子建的,他们的结合不过是一场事关家族荣耀的联姻。然她的骨子里的传统却让她无法离开姜子建,她觉得自己应该出嫁从夫。

曾经,他们也有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可莘夫人入府之后,姜子建对她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

从前她可以忍,但他放任莘夫人夺走她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她的心就死了。

还有在温泉行宫的时候,他本来可以赐她一碗凉药,不失体面的夺走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他却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来羞辱她,让生身不如死。

“以后初一十五,你和素月别忘了给我烧纸就好。”陈子规在墙缝里找到一个小洞,将那两封密信给他塞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素月应该很快会接你出去,当是帮帮我,别让我失望。”

这是她用命换来的东西,姜云霁握在手里犹如捏着一块烧红的碳,“你真的不想再试试别的办法?”

大概是跟素月在一起太久,他的心都变软了。

“姜云霁,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当初你放弃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一天。”陈子规忽然狂笑起来,“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话锋转得如此的触不及防,姜云霁愣了一愣就反应过来,“我不过是念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劝你一句,你若是非要执迷不悟,我也爱莫能助。”

“你真的以为你那前后矛盾的谎话能瞒天过海?你真的以为皇上的火眼金睛看不出你们那些算计?你们恨我和月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凭着你们和武如梅之间密切的关系,想要陷害我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是,我们就是要陷害你,怎么样?”陈子规嚣张的说着,“你以为你不扶持任何一宫就可以吗?你现在战功赫赫,你觉得真的没人忌惮你吗?皇上为什么要答应这次的和亲,你心里不清楚吗?”

“一旦武如梅有任何的三长两短,这都是你仗着自己战功赫赫不服管束的证据。方才殿上皇上对我的态度你还没看清吗?他根本就不想处置我,因为他想要处置的人也是你!”

“我送给他一个这样好的借口,我想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陈子规嚣张的笑声响彻整个牢房,站在暗处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真是这么说的?”听完大理寺卿的转述,姜云清有些不敢相信。他印象里的陈子规是个乖巧懂事的大家闺秀,否则仅凭着陈皇后的举荐,他不会答应封她做西太子妃。

“父皇,你也不相信我吗?”姜子齐没想到姜云清会忌惮姜云霁,言语中自然透出不悦。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姜云清收敛心神,嗔怪的看他一眼,“父皇最信任的就是你,你的话父皇都信。”

“从前儿臣以为你最信任的人是霁王叔,现在觉得有时候以为只是以为。”姜云清迟疑的态度如同亲自坐实陈子规那些话,姜子齐不免失望,“父皇,你会杀了他吗?若是他死了,阿素是不是就变成寡­妇­了?”

他跟姜云霁不算亲厚,因为自幼他就是跟别的皇子分开养的。但他喜欢素月,从第一次见面就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傻孩子,朕自幼就教育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姜云清爱昵的招招手,姜子齐也乖顺的跪在他脚边,将手搭在他腿上。

“他们若没有犯错,朕自然不会责罚他们。但若他们真的做过,那即便是你求情,朕也不会手软。你若是不想阿素变成寡­妇­,就好好的查,仔仔细细的查,看看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是,儿臣遵旨。”

这厢姜子齐刚刚跨出御书房的大门,便听太监便通报道。

“恒亲王妃求见!”

夜深灯黑,他看了好几眼才认清等在台阶之下的人是素月,“阿素,这么晚,你怎么进来了?”

“云霁没回来,我听说他被皇上打入天牢了。这可是真的?”看见阿齐,素月便像是见着救星。她顾不得行礼便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说实话,不许骗我。”

姜子齐当然不会骗她,只是她越是表现得这样急切,越是看得出姜云霁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见他迟迟不开口,素月心里更慌了。

“难道,比这还严重?”

“不不不,只是暂时下狱,等候调查而已。”姜子齐怕自己再不说实话,素月会想得更离谱,“你放心,我一定会秉公办理。只要王叔没有做过,我就一定会还他清白的。”

“就你一个人查么?皇上可派了什么人帮你?”素月相信姜子齐的那颗赤子之心,但正因为他的心思过于纯净,便容易被那么小人的陷阱误导。

“还有大理寺卿。他是两朝元老,­性­格刚直,不会害王叔的。”

听他如此说,素月才略微放下心来。姜云霁在朝中的威望极高,特别是老臣一派。

“阿素,天­色­已晚,父皇要休息,我送你回去吧!”姜子齐想,这个时候,她身边应该需要人安慰。

然,素月望着还透着微光的房间坚定的摇摇头,“我既然来了,总归还是要见一见的。”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一章 套路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怀着身孕么?这大晚上的还到处跑。”知道她来的目的,姜云清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但还是示意宫人替她拿了椅子。

素月不但没坐,还惶恐的退了一步,“罪­妇­不敢。”

姜云清的眉心一蹙,“什么罪­妇­不罪­妇­的,你现在是孕­妇­,朕让你坐你就坐。”

“皇上若是真的疼惜臣妾,那便放云霁回家好不好?”素月苦着一张脸上前一步,期期艾艾的望着姜云清,“皇上,你也知道臣妾之前动了胎气险些产,臣妾真的受不起惊吓了。求皇上垂怜……”

她的声音糯糯软软,态度也十分的诚恳。

可武如梅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姜云清狠心道,“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缠着朕求情,也不是瞎担心,而是去找证据,证明他与此事无关。”

素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是臣妾不贤,那皇上把臣妾关进牢,把云霁放了吧!只要云霁好好的,臣妾就算老死狱中也心甘情愿……”

姜云霁最见不得人哭,“好好好,再等五行不行?若是五日内大理寺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是云霁所为,朕就放他回来,好不好?”

“不好,一,一找不到就放。”素月吮着鼻子,一副又生气又委屈的样子。

“四。”姜云清勉强退了一步。

“两。”

“三。最少也要三,朕要对……”

“好,成交。”他的话还没话,素月就破涕为笑,“谢皇上的恩典,臣妾就知道皇上是心疼臣妾的。”

姜云清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就像猎人落入狐狸的圈套,“你这些,都是跟云霁学的吗?”

“云霁才不教我这些呢!”素月心满意足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时候不早,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臣妾告退。”

“要不要朕派人送你?”她狡黠得如同灵狐一样,可姜云清却讨厌不起来。

“不用,阿齐在外面等我呢!”素月一得意起来,总会忘记尊卑身份。她望着姜云清,讪讪的吐了吐舌头,“臣妾告退。”

这样轻盈灵巧的女子,一看就是长在山野之中,盛放在阳光下的花朵,不该受着这宫廷礼仪的束缚。

姜云清明白这一点,他想姜云霁心里应该更明白。

熄灯之后的西宫寝殿内,陈皇后辗转难眠。她示意杨敬去向陈子规通风报信,让她务必要站在姜子建这一边。

杨敬却被人打晕在出宫的路上。

虽然陈子规最终选择站在姜子建一边指控姜云霁,但她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至于是哪儿,她不清楚。就像是黑暗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要掐住她的脖子,可她却看不到那双手的实形,只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两日之后,素月亲自到牢接出姜云霁,“瞧你这一身脏得,回去一定得好好洗洗。”

唯恐身上的味道污到她,姜云霁避过她伸来的手,“真想抱抱你,不过我现在身上晦气,还是先回去洗洗。”

路过陈子规的牢房,他侧眸看了一眼。还未完全亮起,她蜷缩在角落的被褥里,神­色­晦暗不明。

刚巧这一幕被素月看在眼里,“她大概是出不去了。”

姜子齐不但根据陈子规的口供在她房间里找到熬制凉药的配方和余下的药物,还在西太子的府上找到一味奇花。

那花唤作良宵,原本是无毒无害,偏偏与良药配方中的药草相冲。两物混合之后,能在极端的时间内要人­性­命。

“虽然花是长在莘夫人院子里的,但给武如梅送药的人是陈子规,再加上姜子建有心袒护,她这次应该活不成了。”

听素月如此,姜云霁只觉得藏在腰间那两封密信忽然变得僵硬无比,咯得他腰疼。

“陈皇后没有表态吗?”陈子规毕竟是姓陈,若是她犯下刺杀钦使的大罪,陈家多少也会受些牵连。姜云霁不相信她会在亲侄女和眼中钉中选择留下那个眼中钉。

“以前或许还会有一丝的怜悯,但现在不会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连素月都始料未及,“莘夫人怀孕已经三个月了。”

若是她一索得男便是皇长孙。没了陈子规,若是皇上再封她做太子妃,到时候皇长孙就变成嫡皇长孙。

皇后虽然不喜欢莘夫人,但是这个时候,他们需要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成为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姜云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边有没有传话过来?”

这个消息如果传出,按照姜子睿的­性­格,肯定坐不住。

“我已经让温嵩安抚住他,让他等你出来再做打算。”

话间两个人已经行到马车边上,烈风赶紧撩起车帘扶姜云霁上车。

待到素月上车之后,马车便朝着恒亲王府疾驰而去。

两道身影从牢的围墙暗处闪出来,沿着街道一左一右的追着马车。今的集市上很多人,一家胭脂水粉店正在底价售卖,他们被抢购的人阻了一下。

等追到恒亲王府后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马车进去,大门阖上。

就在胭脂水粉店往前不远的十字街口岔路里,静静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看着那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走过之后,才缓缓驶了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

马车自后门入府,姜子睿亲自将姜云霁领去别院的温泉,“为安全起见,我已经赶走所有仆役,这里只有我和温嵩。”

素月将准备好的新衣递给姜云霁,“你们三个边洗边聊,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给你做碗热乎的。”

一来汤汤水水不便携带,二来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为了让姜云霁吃口好的,素月只能选择亲自下厨。

还好,姜子睿这地儿平日里就常有人住,所以厨房的食材还算整齐。

她用青菜叶子煮了一大盆面条,在面上铺一层金灿灿的煎蛋,再撒上一把­嫩­绿­嫩­绿的葱花,光是鲜亮的­色­泽已经叫人口水直流。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二章 复仇

从汤屋中出来,看到那盆面温嵩立刻两眼放光,“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副谨防所有人跟他抢的架势仿佛在天牢里苦了几天的人不是姜云霁,而是他。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一天吃死你。”素月戏谑的将碗筷递给姜云霁和子睿,就是不给他。

“月儿,好月儿,我可是最崇拜你的小嵩嵩,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温嵩噘着嘴,一副卖萌求怜爱的样子。

素月原本就犯恶心,一看更恶心,赶紧将碗筷扔给她,“你赢了,论不要脸,就服你!”

姜子睿原本一直­精­神紧绷,随着他们这一闹竟不知不觉轻松下来,“快吃吧,吃完还有正经事呢!”

“你们刚才这半天还没聊完?”素月给姜云霁的碗里添了筷子­鸡­蛋,有些嫌弃的瞥他一眼。

“半天?”姜子睿觉得这个形容词用得太夸张,“你煮碗面的功夫也叫半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会儿没见,难道算不得半天吗?”

“啊?这样也可以?”虽然知道素月不按常理出牌,姜子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温嵩一面往嘴里塞面条,一面拉着他的手摇摇头,嘟嘟囔囔的发出一句不完整的劝诫,“专心吃,别找虐。”

眼睁睁的被他们喂狗粮,若不是这面条的味道太好,温嵩简直是不想跟他们坐一桌。

“铛铛铛”,牢门上的铁锁被人敲了几下,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陈子规从梦中惊醒。

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跪下。”

杨敬的鸭公嗓在这寂静的天牢中显得尤为突兀,陈子规嫌弃的掏了掏耳朵,像是要把他的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地方,那些虚礼就不必了。”看出陈子规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陈皇后适时的圆场,“你们都退下吧!”

“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委屈了。来,过来吃点东西吧!”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陈皇后才打开食盒,将香滑的燕窝、­精­致的酥饼一一摆在她面前,“瞧瞧你这两天都瘦了。”

想起小产之后那段濒临死亡的日子,陈子规打从心底发出冷笑。那个时候,这个口口声声称是姑母的人那时候在哪儿?

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是她在那个时候最憎恨的两个人。可现在,她知道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即便是她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他们还在想着如何将她的罪名扣到莘夫人的身上。

先前素月跟姜云霁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那盆唤作良宵的花,必然是素月找人弄进莘夫人院子的。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莘夫人竟然怀上了姜子建的孩子,一个可能成为皇长孙的孩子。

“谢谢姑母!”陈子规拿起燕窝,装模作样的品了一勺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时候,也只有姑母肯来看我了。”

“好孩子,别哭啊!”这个时候,陈皇后知道应该抱抱她。可她身上太脏,她实在是下不去手,只好抽出丝绢帮她拭泪。

“你别怕,姑母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咱们陈家的孩子,没有代人受过的道理。”在她心里还是觉得谋杀武如梅这件事,应该是姜云霁所为。

“姑母,若我是替那个贱女人受过,你也会帮我的,对吗?”陈皇后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在莘夫人的院子里找到一味药草正好可以配合凉药致人殒命。

听陈子规这样问,她当下便是心中一凛,“你已经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姑母,送药的人是我,我怎么会不知道?”陈子规当然不会傻到说是偷听素月和姜云霁的谈话,她要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一切,“我不过是觉得此事对子建有利,方才装作不知罢了。”

即便他们的感情已经陌路,即便她已经是他们手中的一颗弃子。可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时候,她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维护姜子建,这一点让陈皇后大为感动。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受委屈了。”这个时候应该给她一个拥抱,但看见那一身污秽,陈皇后还是选择继续用丝绢替她拭泪,“你放心,姑母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姑母,这件事恐怕很难。不是我死便是她亡,总会有个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陈子规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情真意切的看着她,“子规已经是无用之身,无法为陈家光宗耀祖。子规可以死,但子规有一事相求。”

陈皇后正盘算着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当这个替死鬼,立刻道,“你说,只要是姑母能做到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刚刚还说会救她出去,一转眼就迫不及待的完成遗愿送她上路。

陈子规忍不住苦笑起来,“不管是为我,还是为我们陈家,皇长孙都不能从那个贱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话不算明,但其中的指向已经很明确。她恨她,这一点在任何人面前都无须掩饰。

陈皇后当然也知道她的恨,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子规,你放心,姑母是不会放过她的。不过、不过这个孩子吧,他来得太是时候了。”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有你顶罪,也会对子建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我们需要这个孩子来挽回局势。”

陈子规死死的盯着她,表情祈求到哀怨,最后如同结着冰霜一样冷淡,“如果姑母要这么说的话,到提审那日,我也只能对皇上实话实说了。”

“我才是姓陈的人,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只要我的证词能证明这件事并非是我所为,这样我而对陈家造成的影响就会降到最小。”

人人都在权衡,还以为她真的不会吗?

从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家族荣耀放弃一切的陈子规了。

“好好好,姑母依你,姑母依你还不成吗?”听出她话中的鱼死网破之意,陈皇后不得不做出让步。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三章 女人

(猫扑中文 ) “姑母知道,因为孩子的事情你恨毒了她。你以为只有你恨吗?若不是她的从中作梗,子建现在恐怕已经是皇位继承人了。”被她一逼,陈皇后忽然想到另一条毒计,“姑母现在不但要答应你的要求,还要给你指一条明路,可以保你­性­命的明路。”

陈皇后的意思是要陈子规死咬着姜云霁不放,就是他要毒害武如梅,她不过是代人受过。至于那盆良宵也不是什么寻不得的东西,她会再找一盆送去姜云霁的府中。到时候只要姜子齐去查,便可人赃并获。

陈子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你什么时候除掉那个孽种,我就什么时候要求面见皇上。到时候我一定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姜云霁的身上,让他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她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决绝的恨意,陈皇后信了。

“好,姑母这就去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皇后多少有些失望。

一出门就将手中的丝绢扔得老远,“真晦气!没用的东西,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想起来跟本宫较劲了。”

杨敬狗腿的跟上,压低声音,“要不要奴才找人给她点教训?”

锦上添花的人很少,想打落水狗的人多的是。

“不要。”陈皇后心中虽然有怨气,但到底还是头脑清醒,“她现在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教训得到她的?何况,咱们还得靠她扳倒姜云霁呢!”

“母后,那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你不能这么做。”听清陈皇后的意思,姜子建立刻咆哮起来,“这个贱人,入了牢还不安分,我当初就该杀了她。”

看他眼中的怨毒之意,陈皇后就知道这些年陈子规的处境多艰难,可现在不是回头的时候,他们只能往前走。

“我叫你来不是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一声。”

皇孙还会有,但姜云霁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何况从内心来,陈皇后更希望皇长孙是陈家的人所生,这样方能世世代代的保住陈家的荣耀。

看姜子建僵着身子,紧攥着拳头,陈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自己,母后有没有告诉你让你们把消息藏好?你们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少恨?这个时候,你们让母后怎么做?”

“你以为母后是在害你吗?现在道理全在她嘴里,若是她掉转头来指正莘儿,到时候你保得住孩子可保不住娘。”

知子莫若母,从姜子建纵容莘夫人害掉陈子规肚子里那个孩子的时候,陈皇后就看得清清楚楚,他喜欢那个女人超过喜欢自己的至亲骨­肉­。

如同一柄巨大的木锤捶在胸口,姜子建的身形晃了晃,“母后,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皇后摇摇头,“好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将来会有很多孩子的。等你坐上九五之尊的时候,你就可以让她成为你身边的任何人。”

威逼利诱的套路在哪里都适用。

道理姜子建都明白,可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我去青山猎场住几日,你要动手就自己动手吧!”

他没办法眼睁睁的看这一幕发生,他能做的最大限度只是假装不知道。

如果这是成为皇者的必经之路,那么待他登上九五之尊那一日,必定要这些人十倍百倍的偿还。

两日之后,莘夫人亲自到牢探访陈子规。

看着她惨白的脸颊,要靠丫鬟扶着才能站稳的身子,还有那眼中恨不得食­肉­饮血的恨意,陈子规肆意的大笑起来。

“好,很好,太好了。我的儿啊,为娘终于替你报仇了。”她着,便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你欠我儿子的命,你用你儿子的命还了。我欠你儿子的命,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那一碗红花汤是杨敬命人捏着鼻子给她灌进去的,莘夫人永远都忘不了那是如何绝望的一幕,即便是陈皇后跟她解释得很清楚,这么做都是为了姜子建,她也不能接受。

“你我皆是棋子,可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傻!”莘夫人的眼中带着恨意,但那恨意却不是对陈子规。

当陈敬命人捏着她鼻子灌下那碗红花汤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当日陈子规的绝望。

是自己下狠手在前,她要报仇,无可厚非。

但这件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们夺去她最宝贵的东西,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丫鬟递上薄酒,莘夫人一杯递给陈子规,一杯握在自己手中,“当年子建喜欢的人明明是我,可偏偏给你的才是最好的。入府多年,我对你从来只有恨。今日,我们两清了。”

她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愿我们它朝投胎,莫要再跟帝王家扯上半点关系。”

陈子规没有喝,手一垂将澄明的酒液缓缓洒在地上,“还是先敬我们的两个孩子吧!愿他们莫再投生帝王家。”

平缓的语气下透出的是绵延不绝的哀恸,莘夫人感同身受。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自己斟了一杯奠在地上,“好,这一杯就敬我们的孩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喜乐。”

她们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心平气和的话,现在没了孩子,倒像是多年的故交。

陈子规主动将空杯递过去,“我已经是无力回,子建喜欢你,你们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莘夫人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替她斟满的时候,她怅然一笑,“他是很爱我,可在权利面前,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日姜子建回府,是要去青山狩猎,急冲冲的带着两套衣服就走了。

他走得那么匆忙,连他最喜欢的那套骑装都忘了带。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没机会问。现在,不必问了。

陈子规又笑起来,“这样很好,就像我曾经觉得联姻是件重要的事情,但你和子建让我明白家族的联合比不上真诚的爱情。现在我又让你明白,再好的爱情也比不上皇图霸业。”

“不过你比我幸运,你还有机会,而我已经无力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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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四章 反口

莘夫人走过,陈子规借着酒意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翌日一早,她便跟狱卒要了清水将自己的脸手洗净,略微的收拾了一番,方才提请面圣。

没有枷锁,她就这样被待到金殿之上。

因着她刻意强调要交代清楚所有的细节,以方便当面对质,所以还让皇上请来姜云霁和本案主审一­干­人等。

见礼之后,姜子齐最先开口,“你想清楚再,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可比你想的要多的多。”

“齐皇子这是怕吗?怕我出的事实会让你措手不及,保不住你的云霁王叔吗?”陈子规轻轻的发出一声嗤笑,如同带着对这一整个宫廷的嘲讽。

“皇上,臣妾的确是给武如梅送药的罪人,不管是不是臣妾下的药,臣妾都难辞其咎。”不等姜子齐发难,她已经转头看上姜云清,“但是臣妾不想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臣妾必须要把话清楚。”

“借臣妾之后毒杀钦使武如梅的,正是一向道貌岸然、深得民心的恒亲王姜云霁。”她的指尖直指姜云霁,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他仗着对臣妾余情未了就利用臣妾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胡,对王叔余情未了的分明是你!”姜子齐立刻上前反驳道,“月儿不知道比你好多少……”

相对他的激动,姜云霁淡然的抬了抬手,打住他的话头,“你之前我与钦使苟合,此话可当真?”

“皇上,之前的话是臣妾撒谎。”陈子规回的是姜云霁的话,眼神看着的却是高座上方的姜云清,“他的心里只有素月,自然不会跟别的女子苟合,那是臣妾因为妒忌武如梅能够成为侧妃而撒的谎。”

这倒是符合逻辑,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跟武如梅苟合的人到底是谁?”

只要找到这个人,他们就可以把武如梅的死归结为不贞,而非姜云霁的刻意不娶。

“这个臣妾不知。”陈子规慌忙岔开话题,“皇上,此时我们应该追究的是恒亲王不顾两国和平,一心只想着一己私利。他这样枉顾国法的人,应该被严厉的惩处,以儆效尤。”

真是难为她编出这些半真半假的谎话,姜云霁叹息着,“我就算是要杀她,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吧?”

这是他一再提起的关键点,陈子规自然知道如何接下去,“恒亲王深谙人心,自然比我们更懂对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不就是因为看准没有人能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吗?”

“还有,你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手也不行。你的王妃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而你更担心钦使入府之后会伤害你的孩子,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

她分析得还真是像那么一回事,大理寺卿忍不住为她鼓掌,“微臣从来不知道,西太子妃巧言令­色­起来也是这般的厉害。且不恒亲王的思想有没有你这么龌蹉,就是你自己那些话也是前后矛盾。”

“你既然不知道钦使与谁苟合,如何知道要在那个时间送药过去呢?恒亲王那几日忙着筹办婚礼,根本没有见过你、亦没有见过武如梅,足以证明他没有指使你下毒,亦没有对钦使下毒。”

“你既然是要交代,就想清楚好好。若此事真的与你无关,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姜云清之前已经收到牢的汇报,陈皇后和莘夫人都去看过陈子规。即便是没有听全密谋的内容,他也能猜到他们想陷害姜云霁。

“皇上,臣妾的句句属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恒亲王。他才是杀害武如梅的罪魁祸首。”

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根本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可姜云霁还是假装很惶恐的看着姜云清,“皇上,臣弟真的没做过。何况、何况大理寺卿不是已经找到证据,证明毒药是出自西太子府邸的吗?”

“能出自我府难道不能出自你府吗?”这是陈子规第一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皇上,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搜,必定能在恒亲王府中找到证据。”

“启禀皇上,查出毒药来源的时候,微臣已经带人去搜过恒亲王府,确认府中却是没有相关毒物。”大理寺卿躬身禀报,“恒亲王妃有孕在身,府中连带着脂粉气的花都很好,更别良宵如此稀罕的品种。”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再去搜一遍。或许、或许他们以前藏起来,现在又拿出来了呢?”

如果真的有,那当姜云霁知道太子府中查出此物的时候就会立刻毁尸灭迹,哪儿还能等到二次搜查。

被她绕了大半,全是些自相矛盾的指控。

姜云清不耐烦的摆摆手,“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还不肯实话,朕便要治你欺君之罪。在合并谋杀钦使这条罪状,不但是你,连同整个陈家都完了。”

雷霆之威,场面一下子变得寂静。

良久,陈子规才幽幽的问了一句,“皇上,你这话的时候,考虑过陈皇后吗?”

“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是朕的皇后,自然应该以朕的下公义为重。”

他以为陈子规是在利用陈皇后博同情,殊不知她只是在套他的这句话。

“皇上,臣妾恳请再查恒亲王府。”

她执着的一再要求,姜云清也不由得心中生疑,他朝着姜子齐颔了颔首,“你既然如此有信心,那就再查一次,你亲自带人去。仔细一些,但尽量不要惊动素月。”

他的话音一落,就看见陈子规脸上泄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狡黠,像是她所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步准备。

姜云霁虽然心地善良,但治下甚严。他可以同情帮助一个人,但不会随意收容人入府。

加之素月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大清理已经将不忠心的人都赶了出去,他不相信在那种铁通一样的恒亲王府中,还有人能硬塞进去这么要命的证物……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五章 真假

当姜子齐端着那盆已经枯死的证物上殿的时候,姜云清心里不是尘埃落定的愉悦,而是一阵又一阵的心痛。

他想要安Сhā一个人进姜云霁的府邸都是如此困难,他们不但安Сhā了人,还放进去了东西。这样的手段,让他这个九五之尊都感觉到危险。

“这样的东西,也能叫证物?”那颗枯萎的花上只剩下一片能够证明其身份的叶子,而且随时可能凋落。姜云清有些嗔怒的瞪着姜子齐,“你是在跟朕开玩笑吗?”

姜子齐不敢开玩笑,他清了清嗓子,“儿臣不敢,儿臣找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太医此物就是良宵。儿臣不敢自己做主,只好将东西拿回来给请父皇明鉴。”

有时候,人的­性­格太单纯耿直也会叫人头疼。

姜云清叹了口气,“多找几个太医来辨认。”

太医的辨认结果很快出来,此物的确就是毒害武如梅­性­命的良宵。但这株良宵已经在武如梅出事之前就死掉了。

良宵之毒在于它的汁液,­干­枯而死的良宵汁液全无,自然也谈不上毒­性­。

姜云清看着陈子规,“你还有何话可?”

“臣妾要见皇后。”

自出这个五个字之后,陈子规便像是被抽调灵气,痴痴傻傻的跪在地上,看着那株良宵发呆。

他们都不懂药理,陈皇后更不知道这株她花费十颗宝石找来的良宵会不但全无用处,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她看到陈子规溃散的眼神,她就知道全完了。

可是她还是想进最后一次努力。

当她跪在陈子规身边的时候,狠狠的捏了她的手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的了一句,“稳住。”

“稳住,稳什么住?现在还稳得住吗?”一直双目无神的陈子规忽然在这个时候叫嚣起来。

如同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瞬间形成喷涌之势。

“当初你让我嫁给子建,你他会好好待我,我听话。”

“当初你跟我怀上孩子我就能做太子妃,能光耀门楣,我听话。”

“当莘夫人拿掉我孩子的时候,你跟我忍一忍,我听话。”

“当你们要我杀掉武如梅嫁祸姜云霁的时候,我听话。”

“现在呢?现在马上要上断头台的人是我,你让我稳住,我要怎么稳住?”

那些委屈她一股脑的冲口而出,陈皇后扑过去扬手便是一个耳光,“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竟敢信口雌黄栽赃陷害……”

陈子规的那些经历,姜云清都是知道的,所以当她一股脑的将这些话出来的时候,他毫不怀疑的选择了相信。

他抬了抬手,自有宫人上前将他们拉开,“子规,你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利用武如梅的死陷害恒亲王?”

“皇上,你别听她胡,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指使她杀害武如梅。”

不等陈子规开口,陈皇后已经挣扎着辩驳起来。可她那急切的架势并不像是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的狡辩。

“陈皇后,若不是你指使,那么你可否告诉大家你去牢探视的时候,到底跟陈子规了些什么?”大理寺卿适时的发问,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拉回案子本身。

“本宫、本宫,本宫只是去探视她。她是本宫的侄女也是本宫的儿媳,本宫去看看她都不行吗?”

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尘埃落定,来看姜云霁伏法。不曾想所有的矛头忽然指向自己,陈皇后措手不及,急得眼珠子乱转。

夫妻数十载,姜云清很了解这是她做贼心虚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停,而是继续追问陈子规,“你既他们指使你陷害恒亲王,可知他们为何非要置恒亲王于死地?”

“子建恒亲王最擅长的便是收买人心,他怕武如梅嫁过去之后会跟他沆瀣一气暴露他的秘密,所以想到这条一箭双雕的计策。”陈子规的语速极快,没有先前那么多的犹豫和矛盾,这才更像是陈诉事实的态度。

原来这就是所有症结的重点。

姜云清继续问道,“他有什么秘密这么怕人知道?”

陈子规摇摇头,“这个臣妾真的不知道,或许作为当事人的恒亲王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云霁身上,姜云霁却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看着姜云清,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今的审讯就先到这里,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陈皇后还在挣扎谩骂,全然失了她一宫皇后的仪态,姜云清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些日子风大,陈皇后就不要出西宫了。”

“云霁,你留下来。”

就在姜云霁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姜云清叫住了他。

陈子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饱含着无数的情愫,又爱又恨、有贪有嗔……

“不知皇兄还有什么吩咐?”姜云霁弓着身子,态度毕恭毕敬。

“你刚才看着我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不就是等着朕屏退左右吗?”姜云清换上一副好脸,和颜悦­色­的看他,“吧,是不是朕让你查的事有进展了?”

“皇上,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微臣押如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的。”

他连称呼都变了,明显是心中有气。

姜云清无奈的自嘲道,“是朕不好,朕这安稳日子过久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让你受委屈了。”

“朕当初就跟你过,朕年纪大,记­性­不好了。让你凡是提醒着朕。朕不问,你怎么也不主动跟朕一呢?”

他们从战场回来,他就要姜云霁查一查姜子建。查他跟昊玥国之间到底有什么往来,查他是如何让拓跋弘业受伤,迫使昊玥国退兵求和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跟朕置气。快跟朕,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臣弟不是跟皇上置气,而是怕皇上生气,所以不知怎么开这个口。”既然大家都在演戏,姜云霁也不介意陪他将这出兄友弟恭唱得更好一些。

“朕赦你无罪,你但无妨。”

“臣弟不是怕皇上生臣弟的气,而是怕皇上生子建的气。”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六章 孽缘

姜云清的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姜子建不利,若是姜云霁再拿出什么猛药来,他隐约有种这个儿子保不住的感觉。但若是姜子建真的跟昊玥国暗中勾结,这个儿子似乎是不要也罢!

“朕该生气就要生气,你总不能捂住朕的耳朵,遮住朕的眼睛吧?说吧!”

“拓跋弘业受伤是真,但并不是子建令他受伤,而是他自愿受伤。”姜云霁拿出那份盟约的手抄本呈给姜云清,“皇兄请看。”

盟约中详细记录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还有双方就此事达成的协议。

拓跋弘业受伤的目的就是为子建成为皇位继承人铺路。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西太子,定然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胜过那个在长宁只懂得收买人心的东太子。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回长宁这么久,皇上一直冷淡着姜子睿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论他们割让给瀛渊国多少城池,待到姜子建继位之日,都会无偿的还给昊玥国。这才是他们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陪嫁三五座城池的原因,并非重视武如梅是什么鬼公主。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送武如梅到姜云霁的府中,一来可以监视姜云霁的动向,二来可以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可武如梅一再的拿这份盟约的内容要挟姜子建,让姜子建感觉到自己被人掣肘,十分的光火。情急之下便生出这条一石二鸟的毒计。

只要将武如梅的死扣在姜云霁的头上,他便没有违背盟约,也再不必为武如梅会暴露自己的秘密终日提心吊胆。顺便,他还可以除掉姜云霁潜在的威胁。

此计思虑之全面,用心之歹毒,远在姜云清的意料之外,“若是他布置如此周详,怎么会不防着你?武如梅并不信任你,你如何能拿到这份盟书的手抄本?”

“到底皇上还是不肯信我。”姜云霁失望的苦笑起来,“这份盟书不是我找到的,是月儿。”

“想必武如梅一再入府挑衅的事情,皇上也有所耳闻吧?”

这件事,皇上的探子早已经报告给姜云清。不过他只当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并未过多的留意。

“月儿的智慧,远在武如梅之上,每每总是能叫她铩羽而归。可奇怪的是,武如梅依旧乐此不疲,花招层出不穷,似乎是有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

“月儿觉得蹊跷,方才着人对她多加留意,一不小心竟然发现她与子建过从甚密。

子建是致使拓跋弘业受伤的人,武如梅却是拓跋弘业的小姨子,两个原本应该站在对立面的人,如此守望相助,岂能不叫人疑窦丛生?”

话到这里,姜云清已经很明白,在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姜云霁和这门亲事的抗争上的时候。素月的醋意让她意外收获了这样一份至关重要的证据。

“那你为什么一早不拿出来?”就像是被他们的互相算计弄得团团转,姜云清的声音里透着愠怒。

“因为月儿没有给我。”姜云霁的笑意里有苦涩、无奈,还有宠溺,“皇兄也见识过她的脾气,之前因为子规和侧妃的事情一直跟我怄气自不必说。那日子规又在殿上指责臣弟与武如梅暗中苟且,她怎么肯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不是今日知道我上殿,担心我有去无回,她大约得等到这些事过去才肯拿出来说一说。”

姜云清觉得素月的目光短浅得让人生气,却又觉得情有可原。像她这样不功利却没什么家族荣耀可争的人,唯一需要用心争抢的仅仅是一个男人爱自己的心。

“臣很遗憾,若是臣早点择一位太子侍奉,是不是就能减少这些矛盾,避免这所有的事情发生。”

姜云霁怅然的叹了口气,大殿之上便陷入一片夜一般的沉寂。

直到有侍卫在外面怯怯的禀报,“皇上,陈子规在天牢门口撞柱而亡了。”

“为什么?”话是问门外的人,但姜云清却习惯­性­的看了姜云霁一眼。

“微臣奉命押解陈子规回牢房,沿路正好与陈皇后同行。陈皇后一路对陈子规进行谩骂和侮辱,太监杨敬更是对陈子规大打出手。”

“陈子规全程未发一言,直到走到天牢门口,方才嚎啕大哭起来。然后趁着微臣等不注意之时,一头撞在牢门前的石柱上,当时就断了气。”

那场面实在是太过屈辱悲愤,姜云霁禁不住湿了眼眶,“她临走前可说了什么?”

“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方才敢说。”

“你进来回话。”姜云清将那侍卫叫进殿中,“朕恕你无罪,你慢点,一字一句给朕说清楚。”

那侍卫拱拱手,“微臣遵旨。”

陈子规临终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但是因为她边哭边笑,内容有属于大不敬,侍卫方才显得十分的谨慎。

她说:陈润芝,你会遭报应的,我就会下十八层地狱也要诅咒你!

陈润芝,是陈皇后的本名。

陈子规这一生的悲剧,都源自这个身居高位的皇后姑母。不但被当成棋子利用和玩弄,事败之后还要一个人背黑锅,还要被一个阉人当众羞辱。

她也是爹生娘养,自幼读书识字的大家闺秀,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的心里,岂能无恨?

许久,姜云清才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是朕错了,都是朕的错。”

十四五岁的陈子规已经出落得很标致,那时候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叫姜云霁的病秧子。

姜云清忌惮着姜云霁年少成名的威望,他不想自己有一位陈皇后之后,再出一位姓陈的恒亲王妃。所以当陈皇后提出让陈子规嫁给姜子建的时候,他亲口许给她太子妃的位置。

“朕不该设这两宫皇后和两宫的太子。朕想让他们明白弱­肉­强食可以有很多办法,而不是把这两个孩子便成众矢之的。

朕怕他们争,又怕他们不争,到头来竟然还是一样也没避过。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到底就只能这样了吗?”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七章 替罪

“一统下,国泰民安,也许便不至于了。那时候,百姓安居乐业,国库丰盈,为君者也不需要过多的­操­劳。”

姜云霁适时的建议,深得姜云清的心意,“着人将武如梅的灵柩送回昊玥国,昭告下他们送来不洁之女,不但毫无何谈诚意,还是对我瀛渊国的侮辱。”

姜云清顿了顿,“云霁,到底是委屈你了。”

“能为皇上分忧,臣弟不觉得委屈。”姜云霁苛尽本分的躬身道,“臣弟一门的荣辱全仰仗皇上的庇护,臣弟一定会竭尽所能。”

他没有再提姜子建写给武国忠的信,因为他看得出姜云清现在还不想动自己这个儿子。他还需要一把刀,才能彻底割除心底剩下的那一丝慈父之心。

当姜云霁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素月的时候,她的诧异凝在脸上,就像是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霜,“所以你和陈子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这个局的?”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而陈子规已经为他们做完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不是她在布局,是我。”姜云霁坦言道,“从她住进别院,我就在布局。”

他是真心要帮助她,当然也是真心希望他们可以互相帮助。陈子规看懂他的心思,也愿意做他的垫脚石。

虽然她很恼怒的:姜云霁,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在利用我。

但她也: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想利用我,而你是真的帮助我、关心我。与其被那些人利用成为伤害你的利器,不如成为挡在你身前的盾牌……

她终于明白过来,可老爷没有给她那么多时间,也没有给她重活一次的心。

“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她还能得到太子妃应该有的哀荣吗?”不知不觉中素月的眼眶湿润了。

“能。事情已经算是真相大白,皇上也还未处置子建,所以她现在还是太子妃。”姜云霁一顿,“莘夫人,只怕是也活不成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是鹿死谁手……

“温嵩心里,怕是不高兴吧?”到底是一起熬过患难的朋友,素月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后面的事,我没敢让他知道。”姜云霁也有几分愧疚,“他若是知道,只怕不会轻饶了我们。”

对莘夫人,他们到底是栽桩嫁祸。就算是为了下民生,到底还是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那咱们可还能为他们做什么?”

姜云霁摇摇头,“我原本以为莘夫人能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挺过去,想不到子建那么窝囊,竟然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肯保。他们的眼界太窄,只看到自己的目标,而忽略自己失去了什么。”

若是莘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在,陈子规的反口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服力。而因为姜云清对那个皇长孙的期待,不定姜子建真的能成为那个唯一的太子。只可惜,他们的心太急!

三日之后,陈子规的遗体在皇陵的陪陵下葬。皇上封她为贵太子妃,极尽哀荣。

素月因怀着身孕不能亲自前去,只是站在山头上望着远处招摇的旗帜默默致哀,“若是早知道你们已经达成共识,我应该对她好一点。”

“若是你对她太好,这个计划可还要如何施行?”姜云霁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你别想太多,这些都是子规自己的意思。”

后期那些挑衅,都是她故意做给外人看的。若不是如此,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哄得武如烟喝下那碗毒药?

“山上风大,我们回去吧!”姜云霁紧紧的拢着她的肩膀,扶住她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而下,“接下来就是莘夫人和子建。等处理完他们,武如梅的灵柩也该到昊玥了。”

到时候开战是必然,就算是拓跋邯郸一心求和也忍不了。因为他不出兵,姜云清也会毫不手软的打过去。

“云霁,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好累。”这里的尔虞我诈实在是太磨砺人的意志,素月自问没这个本事,“等战事结束,我们就回江北,回临水,好不好?”

姜云霁摇摇头,“不,我们不回江北。”

素月心中一紧,“为什么?你舍不得恒亲王这个虚衔,还是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吗?”

“我要带你回你的故土,去你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有山风吹过,姜云霁抬手替她挡了一挡,“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心中所求,即是我心中所愿。”

“云霁,谢谢你!”素月将头埋进他的胸口,蜿蜒而下的清泪****了他的衣襟,“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姜云霁收紧了双臂,“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这是他能给予她的,唯一的承诺!

翌日,姜云霁还拢着素月在做梦,就被温嵩的鬼哭狼嚎给震起来,“云霁、云霁,你快帮我想想办法,莘儿被关进大理寺了。”

原本是在意料之中,但这速度快得叫人不得不惊讶。

姜云霁一面披衣一面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早上。”温嵩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端起桌上隔夜的凉茶猛灌了几口,“不亮就被套上枷锁带走了。”

这个时候最应该站出来保护她的不是温嵩,应该是姜子建。

“西太子没在府上?”莘夫人得姜子建专宠,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他****宿在莘夫人的房中,已经是西宫里雷打不动的惯例。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昨日葬礼结束之后,我明明看见他跟莘儿一起回府。可我早上去打听的时候,他府上的人却他昨日并没有回来。”

姜云霁的眉心浅浅的一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子建能容忍莘夫人肆无忌惮的拿掉陈子规肚子里的孩子,明他心里对莘夫人是很中意的。他们相恋的事情,姜云霁都是道听途,但偶尔听温嵩提起,也是一副输得心甘情愿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放弃了呢?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八章 坦白

皇城内的西宫中,陈皇后的寝殿里,姜子建正和她吵得不可开交。

他昨日前半夜就被大臣叫到阅书阁,是有紧急军务要商议,结果只是写日常的琐事。可看几个大臣都是元老,他又不好私自离开,一陪就陪到后半夜。

后来又下雨,他也不便再回府,只好在阅书阁将就一晚。

清晨,他得到家仆禀告大理寺来人将莘夫人带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局,一个弃卒保帅的局。执棋者便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眼中只剩下权力的母亲。

“那个女人,她害死了你的嫡亲儿子,本宫的嫡亲皇孙。她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便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陈皇后得理直气壮,就好像日前莘夫人掉的那个孩子不是她的皇孙一样。

生在帝王家的凉薄姜子建明白,可那是他爱的女人和他期待的孩子,她身为祖母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夺取?贵为西太子又如何,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即便他日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就可以了吗?

过往种种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意义,姜子建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陈皇后,不住的摇头后退,“我去找父皇,我去找他清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莘儿无关。”

“你敢!”陈皇后气得噌的站起来,“来人,将西太子抓进来。关进偏殿严加看管,非本宫诏不得出。”

“母后,你不能这么做。”姜子建昂着头,目光森然的看着上前的侍卫嬷嬷,“本宫一日还是西太子,你们就不能这么做。”

“这里是本宫的寝殿,不是你的太子­宮­。”

陈皇后一挥手,杨敬立刻带着人上前,“太子殿下,娘娘这可都是为你好,万望你暂时忍耐一下。”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姜子建就要被制服,忽听得外面响起细长的鸭公嗓,“皇上有旨,宣西太子觐见。”

先前的挣扎和抗拒都变成慌乱,姜子建抓着陈皇后的手,“母后,怎么办?母后……”

“没事、没事,母后跟你一起去。”陈皇后心底也是一片惶然,却还是安抚的拍着他的手。

“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只宣西太子一个人觐见。”

太监的提醒让两个人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姜子建才缓过劲儿来,“母后,还是我自己去吧!”

是的,一开始他便是要决定自己去面对的。她是他的母亲,但也是那个觊觎权势,将家族荣耀放在第一位的陈氏之女。

越是得到得多,便越是舍不得放弃,陈皇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建儿,母后为了做了这么多,你自己也做了这么多,到最后可不要功亏一篑啊!”

“我尽量。”姜子建用力的回握了她一下,转身就跟着太监离开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羽翼健全,可以争一争、抢一抢。可看到端坐于龙椅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那种历经过岁月沉淀的儒雅里藏着狠辣,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父皇,儿臣有罪。”他俯身一跪,卸下所有的骄纵和傲气。

姜云清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他,目光温和从容,“下毒的是莘夫人不是你,你何罪之有?”

越是宁静,越是波涛汹涌。

姜子建想实话,却又忍不住害怕,“她是儿臣的府上的人,儿臣管束不利,难辞其咎。”

姜云清看着他眼中的懦弱,哪有半分太子应该有的气势。当初子睿进宫求他救姜云霁的时候,那份桀骜在一刻忽然变得难能可贵。

为君为王,都应有自己的气势,哪怕是鱼死破,也当有自己的坚持。困境未至,已经丢盔弃甲,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方向都不能领导,如何能领导别人?

姜云清一声叹息,“你起来回话吧!”

从前还觉得他跟姜子睿有分庭抗争的实力,现下看来早已经不是对手。

“不管什么情况,朕都赦你无罪。”

他不是而已,他是真的心疼,一连失去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还会面临失去两位妃子。但凡还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心痛。

“其实,其实跟武如梅暗中相会的人是儿臣,儿臣的确也让子规给她送过凉药,但儿臣真的没想杀她,一切都是子规自作主张。”

姜云清的心里“咣当”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姜子建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若是她没死,她会成为你的王婶,你是不是疯了?”

姜子建知道这话出来就会有这样的后果,但现在姜云清已经对他失去信任。他不能再撒谎。他要用实话,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让人震惊。

因为越是让人震惊的话,听上去越能明真实。

“父皇你知道儿臣有多喜欢莘儿,若不是武如梅不择手段的勾引,儿臣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姜子建也很后悔,若不是被陈子规撞见,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那时候陈子规和武如梅走得太近,近得不用通报,不用敲门。所有人都低估了那个畏畏缩缩、毫无战斗力的女人。

“那你就该跟她……”

后面的话姜云清没有出来,因为他感觉到羞耻。作为一个兄长,他愧对姜云霁。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大殿上是良久的寂静。

姜云清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莘儿也是知道的吧?所以你虽然没有下令杀了武如梅,但是她不能容忍另外一个女子跟你保持着这种危险的关系,所以才会在凉药里下毒。”

“不,不是的。”姜子建出这一切都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没想到皇上全将罪名加到莘夫人身上,“莘儿那个人平日里是骄纵一些,但是你要她下手杀人,她是绝对不敢的。何况良宵这么隐晦的药理,她怎么会懂?”

“那你觉得,子规会懂?”想起那个香消玉殒的女子,姜云清的目光就变得怅然。

陈子规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花,她看见花落总觉得心里难过,所以她院子里的摆盆都是绿植。

莘夫人恰恰与她相反,喜欢各式各样的花卉,所以院中才会养着良宵那般罕见的品种。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一十九章 投名状

一切都算计得那么完美,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突破的缺口。姜子建隐隐感觉到自己陷在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中,即便他竭心尽力也无法扳回一城。

“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赐儿臣死罪。”他跪下去,心里已经只剩下哀凉。为莘夫人、为自己、也为这么多年来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傻孩子,这不过是三个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哪来的死罪?”姜云清顿了顿,“治下不严,你难辞其咎,先回去禁足吧!”

“那莘儿呢?”姜子建不死心,“陈子规说是儿臣的命令,父皇是不是也可以当做是儿臣的主意,她是无辜的。”

在这件事上,莘夫人的确是无辜的,她唯一有罪的地方是针对陈子规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当姜云清没有办法当她无辜,因为陈子规已死,她对姜子建的指控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

“朕说是争风吃醋便是争风吃醋,你好好回宫去禁你的足。”

看他脸­色­不善,姜子建那些抗辩的话都只能硬生生的咽回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气窗照进来,照在那一抹明黄的身影上,让昏昏欲睡的莘夫人眼前一亮。

不过她并没有起身,只是冷冷的看着那道明黄,“临死之前还能再见皇上一面,实乃罪­妇­之幸。”

从她被抓进来那一刻,她心里就很清楚,姜子建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对于残害他皇长孙的人,姜云清同情不起来,他之所以来不过是为了安姜子建的心。

莘夫人的心愿是杀了陈皇后,所有一切的罪孽都是因她而生。可她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若是皇上垂怜,便替罪­妇­杀了杨敬吧!若不是他在陈皇后身边蛊惑,兴许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会没了肚子里那个孩子,皇上也不会没了孙子。又或者,陈子规根本就做不了西太子妃……

看到姜云清点头,她又补充道,“不要让他死得太容易!”

那种骨­肉­一点点从身体里流掉的痛苦她没有办法让一个太监体会,她只是想尽可能的让他痛。

一道旨意将杨敬送进慎刑司,就在陈皇后赶着去向皇上求情的时候,姜云霁和温嵩已经开始了却莘夫人的遗愿。

“月儿现在有孕,这么血腥的事情我也不想参与,你自己看着办吧!”姜云霁将全力完全交到温嵩手中。

温嵩看着手中的鞭子,“救不了她,这件事就当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姜云霁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开战在即,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先走了。”

御书房,姜云霁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陈皇后的哭声,他抬起的腿顿下来,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人家夫妻的私事儿。

总管太监却如救星一般推着他往里走,“恒亲王快请进,皇上就等着你来谈正事儿呢!”

“朕跟恒亲王有要事商议,你回去吧!”看到姜云霁,姜云清立刻如蒙大赦。

陈皇后的目光怨毒的从姜云霁脸上扫过,很明显又把这件事算到了他头上。

姜云清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带陈皇后离开之后方才道,“又让你受委屈了。”

“能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荣幸,何来委屈一说?”姜云霁笑得轻浅,“按照行程,武如梅的灵柩会在三日内抵达天陵,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可已经部署好兵力,做好准备?”

他眼中除了素月便只剩下战事,这态度姜云清很满意,“这次朕不打算御驾亲征,月儿怀着身孕你亦不方便出门,朕想让睿儿来做这个主帅,你觉得如何?”

“东太子?”明知道他是无人可选,姜云霁还是顺他意的表现出惊讶,“皇兄这是在为他铺路吗?”

毕竟一个没有战功的储君震不住边境,尤其朝中还不乏西宫势力的虎视眈眈。

姜云清点点头,“睿儿这孩子有时候是狠辣一些,情绪表达也极端化。但是经过朕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的缺点亦是他的优点,这样的人在原则上至少不会犯大错。即便有错,他也是知错能改。”

姜云霁的腿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为替姜云霁求医,他不惜与皇上反目。只是姜云清不知道,那全是他为了拉拢姜云霁而付出的代价。

“是,月儿为了我的腿还整过他好几次,可我们成亲他还是依足规矩送了份大礼过来。”

姜子睿托温嵩送来的那些东西,素月现在已经专门用了一间屋子来放,可见数量之大,诚意之足。

听到这话,姜云清更加满意,“那朕现在就下旨,让他准备出征。”

“嗯。”姜云霁点头应和,“不过臣弟以为军师智囊中应有温西侯这样的老臣,一来经验丰富,二来也能震得住东太子的脾气。”

温西侯是第一个在朝堂上公开表示支持姜子睿的人,这一点姜云清很清楚,“怎么你不觉得温西侯应该留在朝堂之上替他看着,以免其他人暗中动摇他的位置吗?”

“有皇上的庇护,殿下要做的便是漂漂亮亮的赢得这场胜利。”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听闻姜云霁要把姜子睿送的那些东西全部还回去做军资,素月的眉毛拧成一条线,“那怎么行,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她不是个爱财的人,但是这些东西可是够族人丰衣足食一辈子。她再不是以前那个孤孤单单的人,她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很多。

“你傻啊!只要子睿打赢这场仗,这些东西你想要多少没有?”姜云霁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到时候赐还封地,赏赐还能少得了?”

“所以,这算是咱们纳的投名状?”见他点头,素月的眼中立刻泛起­精­光,“对对对,到时候我就要裕王墓里的东西,一定有好多事关于我桑蚕族的。”

傻丫头总算明白过来,也不枉自己苦心经营。姜云霁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好,就这么定了。”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章 开战

武如梅的灵柩到那天,久病卧床的拓跋弘业终于清醒过来。

他无比诚挚的跪在拓跋邯郸面前,“父王,请让儿臣领兵去灭了瀛渊国吧!”

“若大王应允,臣愿为殿下的马前卒,为我昊玥国杀出一条血路。”武国忠在一旁帮腔。武如梅名义上是他的侄女,但他视如己出一手养大,心里的那种痛不压抑失去自己的亲生女儿。

“若是本王不允,你就不带兵了?”拓跋邯郸挑眉看着他,因为暴躁而变得言语犀利,“若是能打赢,孤还会答应你们那些迂回的伎俩?”

合约结盟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坏就坏在那个武如梅身上!

“国忠,孤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如梅又是从你府上出来的,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王,如梅出使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样子,臣怀疑这就是瀛渊国的伎俩。他们不想与我们结盟,却又不想在天下人面前毁约,才想出这么刁钻的计策。”

拓跋邯郸知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对于在战事上完全处于优势的瀛渊国来说,和谈并不是上上策。

就在三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忽听得宫人通报,拓跋臻在殿外求见。

“父王,儿臣之前就说过,这江山是先祖们一刀一枪打回来,这里的每一寸的土地都流着我昊玥国勇士的鲜血,不能假意求和。事已至此,儿臣愿领兵,一雪前耻。”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话,拓跋臻一开口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拓跋邯郸看着他,那个他一直喜欢却又一直疏远的儿子,“你有信心赢得这场胜利吗?”

拓跋臻没有,之前已经被姜云霁和素月打得节节败退,可既然要上战场就该有赢的愿望。

他只是略略的迟疑了一下,拓跋邯郸就将目光移到拓跋弘业身上,“业儿,你有吗?”

“有。”拓跋弘业的声音响亮和短促,“儿臣一定会将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杀到片甲不留。”

首当其冲的就是姜子建!武如梅死得冤枉,他们得替她报仇。

“好,那今日父王就封你做护国将军,领兵三十万与瀛渊国的宵小之辈一决生死。”

从他们的探子从瀛渊国传来武如梅死去的消息,拓跋邯郸就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他紧急调兵部署,这三十万是昊玥国能在最短时间集结的­精­锐部队,也是昊玥国现存最强大的兵力。

“你要记住,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拓跋邯郸将话说得很明确,胜他便是昊玥国的王,败便是昊玥国的罪人。

拓跋弘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他有些想退。但感觉到拓跋臻在一旁投来的嫉妒目光,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往前一步还有一线希望,往后一步拓跋臻绝不会给他好果子。

事情一旦决定之后,昊玥国便采取对自己更有利的突袭。武国忠当日便快马加鞭奔赴战场,在瀛渊国还在为开战做准备的时候,率先发起进攻。

等到武国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两座城池,将战线压进瀛渊国边境的时候,姜云清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犹豫不决的老毛病。

这一场战,一开始他就让姜子睿陷在劣势之中。

“皇兄不必着急,臣弟与月儿愿随子睿同上战场。趁着现在月儿的肚子还小,等到局势稍微扭转,我们在回来安心休养。”

姜云霁自动请缨,解了姜云清的头疼,“这样很好,但实在是委屈了月儿。”

“皇兄,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月儿的意思。现在整个桑蚕族都依附于我瀛渊国,所以这场仗我们不能输。”

多年前桑蚕族输了一次,导致素月多年的颠沛流离。若是今日再输,桑蚕族必定不复存在。

“不过臣弟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得胜归来。臣弟想要昊玥国裕王地宫里的东西和桑蚕族的旧址。”这是姜云霁答应过素月的事情,每一桩他都铭记于心。

“相传裕王地宫中的珍宝富可敌国,可现在是在打战,昊玥国必然会取出来充作军饷,到时候你能得到什么?”姜云清想,只要他安分守己,等打完仗,自然会给他厚厚的封赏。

姜云霁也不多话,将素月奉若至宝的圣物呈给姜云清,“有些东西未必值钱,但对月儿来说可能意义非凡。”

“行,到时候有什么都是你们的。”姜云清说着笑起来,“你呀你,现在真是被月儿治得服服帖帖的。半点没为自己考虑,什么都是先顾着她。”

如果说人身体里最重要的部位是心,那么姜云霁觉得素月就是自己心尖上的那块­肉­,是他身体中最不能缺少的部分。

“将军,这几天持续­阴­雨,受伤的将士越来越多。属下建议往城里撤一撤,暂避锋芒!”

武国忠顺风顺水的局势因为姜云霁的加入渐渐变得焦灼。

武国忠的大军驻守在城墙外的荒野,姜云霁带着人在城内固守。双方僵持的时候,姜云霁派人搞了几次小范围的偷袭,虽然几次的损失加起来都不大,却搞得昊玥大军人心惶惶。

“撤?为什么要撤?他那点如同山贼流寇的龌蹉伎俩就让我大军后退,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武国忠打从心里看不起姜云霁,“传本将军命令,今晚开宴鼓舞士气,明日攻城。”

他的作战策略一贯如此,听到茼蒿的汇报,拓跋臻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如此,咱们便等着看好戏,姜云霁一定会让他铩羽而归。”

他在拓跋邯郸那里争取到随军出征的机会,但武国忠给他坐的只有冷板凳。这样也好,他只是想为昊玥而战,并不想被讨厌的人驱使。

茼蒿的表情有些微讪,“殿下,你就不想证明自己吗?若有伤亡,那些将士可都是我昊玥国的将士啊!”

拓跋臻不是没想,可现在的他手中没权,身边没人,难道要单枪匹马的去拼吗?

“你再耐心等两日,很快就有我们表现的机会了。”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一章 奖励

正如拓跋臻所料,武国忠的行军布阵皆不是姜云霁的对手。

若不是他经验丰富退得快,险些将自己的人头留在姜子睿的手上,只好带着人从旷野撤回城中。

拓跋臻随军退回城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更衣去见拓跋弘业。他穿着甲胄意气风发的样子和拓跋弘业蜡黄的脸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让我出征,我能帮你夺下城池。”姜云霁的兵法来自素月,而素月的兵法来自他,他又信心胜过姜云霁。

他知道素月已经怀上姜云霁的骨­肉­,更知道没有素月的姜云霁只是外强中­干­,他有的是办法取胜。

“赢了这场仗你才能继承父王的王位,若赢不了,你我都是阶下囚。”拓跋臻的话锋犀利的一转,“如烟已有身孕,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为孩子想想吧?”

被分封离开天陵的时候,拓跋弘业想自己就当个闲散王侯也不错。可如烟怀孕之后,他总想着给孩子更好的。他也想能葬在圣山,与列祖列宗为邻。

“难道你不想继承王位?”拓跋弘业知道,他的目的一定也不单纯。

“我跟你一样想继承王位,但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赢。”

大敌当前,他们在为了一己私欲争斗下去的结果必然是万劫不复。

拓跋弘业狠狠的看了他好几眼,方才冷声道,“来人,去请武将军来。”

拓跋臻率军突袭攻破西门的时候,素月正在午睡。采蓝采绿慌慌张张的冲进房间收拾东西,方才将她从酣眠中惊醒。

听闻事情之后,她坐在床上半晌没动,这情形跟姜云霁攻破平城那日何其相似。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你快随奴婢出发吧!”采蓝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素月回过神,勾着嘴角浅浅一笑,“不着急,等王爷回来再说。”

从西门到这里快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不是在赌命吗?

“王妃,你和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若是有,你告诉奴婢们,也省得奴婢们胡乱担心啊!”采绿皱着眉,她实在不懂素月是哪儿来的自信。

“我们没有计划,只有一个信字。”素月转头看着采绿,眼神灼灼,“我相信王爷不会将我置于险境,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她抚着小腹,神态温和,“外面现在一定很乱,我不想宝宝受到惊吓。”

孩子才那么一点小,能吓到什么?采绿不解,但又不敢反驳,只能在眼神中透露一丝不屑。

采蓝倒是因为她的话镇定下来,但手脚没停,“王妃说得对,奴婢先将东西收起来,万一真要走,咱们也不给王爷拖后腿。”

姜云霁最终没有回来接他们,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素月栖身的民宿。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吗?”素月绞好帕子递给他,“现在情况如何?”

“放弃西门原本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拓跋臻的来势如此凶猛。”姜云霁早发现他准备偷袭西门,故意放松守卫,只是没料到他会分三次增兵,险些让他拿下这座城池。

“不知道他给武国忠什么好处,竟然能争取到这么多人?”姜云霁有些自责,“是我掉以轻心,让你受惊了。”

“你是不是傻?”素月笑着嗔他一眼,“我胆子这么大,会被吓着吗?”

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他没给武国忠好处,毕竟这段时间武国忠没少在你手上吃亏,他想要扭转局势还得靠拓跋臻帮忙。”

拓跋臻的能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若真是这样,那明日我们恐怕要弃城了。”为了将拓跋臻赶出西门,姜云霁没少费力气。但也只是暂时稳住局面,若是明日他们再发动攻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

“放心,我们不会弃城的。”素月翘着嘴笑起来,“武国忠今日任由拓跋臻差遣,那是因为他们在劣势。但一战之后他们已经在优势,你觉得那下城池这样的战功,他会便宜拓跋臻?”

武国忠虽然骁勇善战,但目光短浅也是事实,否则他当年就不会阻止武如烟和拓跋臻的往来。

姜云霁善解人心,但他与武国忠从没有直接接触,“你的意思是,明日攻城的人会换成拓跋弘业?”

素月笃定的一笑,“咱们等着看他们自乱阵脚。”

翌日清晨,攻城的人果然换成拓跋弘业,姜云霁只是小小的布了几个疑阵,便将武国忠生擒于马下。

“原本以为抓住的会是拓跋弘业,没想到抓住武国忠,更好!”听到消息的时候,素月乐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众所周知,弘业只是名义上的主帅,真正的主帅是武国忠。

高兴之余,采蓝不免有点遗憾,“说起来,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呢!若不是为了抓他,拓跋弘业肯定跑不了。”

当真是昊玥好岳父啊!用自己的命换女婿的命,是怕女儿守寡吗?

这么一想,素月觉得自己有点恶毒,她急忙摸了摸肚子,心道:“乖宝宝,为娘可不是心狠啊!为娘这可都是为了能让你生活在安稳和平的天下,你可别跟娘学啊!”

姜云霁进门的时候,阳光正透过窗棱照在素月身上。她温婉的抚摸着肚子,眼角眉梢的都是弄弄的母爱,这样美好的画面美得让他的心漏掉一拍。

不管在一起多久,不管已经相对过多少日夜,他不经意间捕捉到的她的那些瞬间,总能让他重温当初怦然心动的感觉。

看到姜云霁,素月喜滋滋的扑进他怀里,“大获全胜,如何奖励我啊?”

采蓝采绿适时的退了出去,姜云霁一手拢这她的肩膀,一手玩着她垂在腮边的耳发,“你想为夫如何奖励你?”

他的声音轻轻缓缓,带着一点点玩味。素月的耳根子不自觉的一红,“你、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她想要退开,姜云霁拢在她肩上的手加了两成力。他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轻轻撩拨道,“你猜猜?”

这会儿,素月可不想猜,她只想逃……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二章 趋利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茼蒿急吼吼的冲进拓跋臻的营帐,“武将军被姜云霁生擒了。”

今日出征的是拓跋弘业,被擒的也应该是拓跋弘业,怎么会变成武国忠?

拓跋臻微微一愣,“怎么回事?”

茼蒿捡要紧的将事情简述了一遍,拓跋臻才明白过来。

原来武国忠不放心拓跋弘业的安全,所以一直乔装跟在队伍中。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就在武国忠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拓跋弘业险些被擒。为了保护拓跋弘业离开,武国忠不得不亮出身份吸引追兵。

“准备笔墨,我要马上休书给姜云霁,请他放了武将军。”

看完拓跋臻的书信,姜云霁只是浅浅的一笑便将它化为一团灰烬,“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现在是两军交战,他以为是菜市场买菜?想救武国忠可以,让他拿城池来换。”

他们已经占尽天时地利,昊玥国根本不是对手。

茼蒿是当着拓跋弘业和众将士的面将这件事转达给拓跋臻,拓跋臻为难的看着拓跋弘业,“你说怎么办?”

瀛渊国大军杀来的时候,弘业已经六神无主,再加上武国忠被俘,他蜡黄的脸上早已经褪成雪白。

“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就从你说起吧!”他知道拓跋臻是故意的,所以又将球踢了回去。

“我已经派人送过信给姜云霁,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没主意了。”拓跋臻打定主意看好戏,抱着膀子推到一边,“容我先想想,你们先说。”

合情合理得让拓跋弘业没办法反驳,只好看向旁人,“张将军、李将军,二位一直是岳父大人的左膀右臂,现下可有高见?”

谁都想把武国忠要回来,但谁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张将军和李将军相视一眼,而后无奈的摇摇头,“殿下,不如我们暂时休战,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回去请示大王?”

战场之上,主帅阵亡之后会自动由品阶最高的副将军顶上。拓跋弘业现在是主帅,武国忠只是副将军。若是这个时候派人回去告诉拓跋邯郸武国忠被擒,主帅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主帅是个靠副将军的花架子?

“谁要是能献言献策救回武将军,本王封他做副将军,统领五万兵马。”拓跋弘业只是迟钝一些,但不是真的傻。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样的条件,不但是底下的人心动,连拓跋臻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不在乎什么将军头衔,他想要那五万兵马。但,姜云霁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殿下,属下觉得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没了武将军,损失最大的人是弘业殿下,不是我们。”换夜行衣的时候,茼蒿一直在碎碎念。

他知道拓跋弘业强行替代拓跋臻出征的时候,拓跋臻没有拒绝就是算准他们会被姜云霁埋伏。他想接着姜云霁的手除掉拓跋弘业,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武国忠。虽然不能直接除掉弘业,但没有武国忠的弘业实在是不足为惧。

“只有拿到那五万兵马,我才能一展拳脚。”他要替代拓跋弘业,这只是第一步。

月光下,两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穿过林荫、趟过河水,经由无数个角落出现在关押武国忠的天牢中。

武国忠睡在一堆稻草上,全身上下都是清晰可见的鞭痕,衣服早已经污秽不堪。

茼蒿小心翼翼的用工具打开牢门,轻轻的唤道,“武将军,我们来救你了。”

稻草堆上的身影纹丝不动,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拓跋臻使了个眼神,茼蒿往前进了几步,手刚搭到“武国忠”的肩上,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武将军,你­干­什么,我们是来救你的。”

原本寂静的牢房忽然想起嘈杂的声音,似有无数埋伏的人正在出动。

拓跋臻心下立刻明白过来,“有埋伏,快走!”

茼蒿的功夫明显不是烈风的对手,加上处境慌乱,不过几招便被拿住,“殿下快走,别管我了。”

实力悬殊,两相权衡,拓跋臻不得不舍弃茼蒿,夺路而逃。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妃降罪。”原本以为能钓到大鱼,没想到最后只抓住一个喽啰,烈风自觉有愧。

要真是抓到拓跋臻,素月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如此倒是省去她一番惴惴。

“昊玥国已经是强弩之末,抓到他不过是早晚的事。你今天辛苦,下去歇着吧!”

烈风用眼神征询过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姜云霁意见之后,方才躬身离开。

“我的话,到底还是不如你的好使啊!”素月戏谑的偏过头才发现姜云霁一直在走神。

难道自己那点下意识的小心思全被他发现了?素月有些讪讪,“怎么了?你生我的气了?”

“说什么傻话?”姜云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宠溺的一笑,“我只是觉得奇怪,拓跋臻为什么要单枪匹马来救武国忠,难道最着急的人不应该是拓跋弘业吗?”

“对哦!难道他跟拓跋弘业和解了?”经他提醒,素月也感觉到奇怪,“可如果和解,拓跋弘业应该派人支援他呀!”

“人潮熙熙皆为利来,人潮攘攘皆为利往。”想明白之后,姜云霁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睡吧!我想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

素月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但对他的判断,她一向深信不疑,“你有什么好计划,也不分享给我吗?”

她噘着嘴,娇俏的鼻尖圆润粉­嫩­,姜云霁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一刮,“没有计划,等着他们狗咬狗的时候浇浇油就好了。”

诚如姜云霁预料的那样,翌日昊玥国大军中就传出两位王子不合的消息。姜子睿趁机发动进攻,将昊玥国大军逼退了三十里。

整个战局就从这一战开始扭转,昊玥国从主动进攻变成被动防守;瀛渊国从被动防守变成主动进攻。

三个月之后,姜子睿带领的这条线一路高唱凯歌,将天陵城团团包围。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三章 罪人

在拓跋弘业病得下不了床榻的时候,作战的指挥权终于交到拓跋臻手中,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姜子睿在天陵城外架起一座高大的刑台,在上面对武国忠执行了绞刑,并将他的尸体悬挂在刑台之上任由风吹日晒。

闻得此讯的时候,武如烟正在宫中陪王后说话,当即就昏了过去。

房内一众太医围着武如烟诊治,拓跋臻望着拓跋邯郸浅浅的蹙眉,“父王,儿臣派人掩护你们撤出天陵暂避吧!”

姜子睿那个架势,随时会发动进攻。即便天陵城再坚固,也挡不住气势高涨的瀛渊国大军的铁骑。

“你带上他们,沿着圣山后面的密道离开,儿臣在这里拖住大军。若是儿臣盛,便接你们回来。若是儿臣败,你们就找个清幽的地方暂时伏蛰。”

“父王老了,走不动了,还是你带着他们走吧!”他虽然没有说隐姓埋名苟活下去,但也足够让拓跋邯郸觉得难受,可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送弘业去缙云山,你师父一定会治好他的。到时候别再兄弟阋墙,蛰伏经营数年,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他顿了顿又道,“若如烟诞下女儿,便隐姓埋名一世;若是她能生下儿子,你们做不到的便只能交给他了。”

大好河山终将拱手于人,拓跋邯郸心有不甘。可两场战役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壮年风华,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个等死的垂暮之人。

“这些年,父王看到你就会想起你母后,对你苛责甚多,委屈你了。可即便是到今天,父王还是不愿意将王位传给你,你不要怨父王。”

拓跋臻的眸子倏然睁大,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心里有怨、有恨,但他还记得自己为人子,他静等着拓跋邯郸的解释,可他却盯着关闭的门扉出了神。

所有的寄望仿佛都在那一刻粉碎,他在拓跋邯郸心中的分量竟然还不如一个昏睡的女人。

如同骨头碎裂般的疼痛让拓跋臻保持着应有的冷静,“父王,儿臣先行告退了。”

拓跋邯郸轻轻的摆了摆手,表现得对他的去留混不在意。

拓跋臻想起那时候素月还在天陵的时候,拓跋邯郸对他还不是那个样子。若是素月还在,也许这所有的战争都能避免,而他已经成为昊玥国的大王。

又或者说,他不是因为对权利的贪念,带着素月回来参加圣山大典。他们会在找到素月的家人之后拜堂成亲,也许已经有了小清羽或者小月儿……

天,不知何时开始飘雨,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脸上让拓跋臻想起跟素月下山的那一日。她抱着脚踝坐在地上佯装大哭,“师兄,我的腿又骨折了……”

明明知道她在卖惨,还是忍不住心疼啊!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小染打着伞迎过来的时候,拓跋臻已经浑身湿透。他浑浑噩噩的走在风雨中,犹如被人抽掉灵魂。

“小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拓跋臻一把抓住小染的手,“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小染被他焦急的神情吓了一跳,“殿下,是不是大王有什么指示?”

能有什么指示?不过就是坐着等死或者逃出生天罢了。

“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带着家人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若是城破无处谋生,你就带着月儿给你的信物去投奔她,她一定会保护你的。”拓跋臻紧着小染的手,“宫里和府里都不安全,你好好照顾自己。”

“那你呢?殿下。”城外的局势,小染有所耳闻,只是她想不到兵临城下的人竟然会是素月。

问完小染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傻,拓跋臻到底是王子,难道要他跟自己一样东躲西藏吗?他有大王,有千军万马,还轮不到自己一个奴婢来­操­心。

“殿下,那你多保重。”她飞快的将伞塞到拓跋臻手里,提起裙裾就跑。

望着小染跳脱的背影,拓跋臻又想起素月。回忆如刀,割得他生疼。

拓跋臻将宫中的兵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护送拓跋邯郸等人转移,一部分照常在工作行走掩人耳目。可不管王后等人如何劝说,拓跋邯郸就是不肯离开王宫一步。

“生为昊玥国的大王,要做的是杀得敌人落荒而逃,可不是敌人未至自己先弃城而去。孤不会走,你们走吧!”拓跋弘业病怏怏的是指望不上,他严肃的看着拓跋臻,“你一定要保护好你母后和兄嫂的安全,特别是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吗?”

放眼整个王宫,拓跋臻想要保护的紧紧只有一个他,“若是父王不走,儿臣也不走。”

“你不走,你不走怎么能行?”王后急了,“你不走谁给我们带路?”

圣山道路复杂,机关重重,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兽,须得有拓跋臻这样武艺高强又常常出没的人带路才行。

“圣山上的宝物基本已经充做军饷,守护保护的神兽自然也不复存在,机关暗道父王有图,你们照着地图行走即可。”她的意见,拓跋臻从前不在乎,现在更不在乎。

“孤命令你跟他们一起出发。”拓跋邯郸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你若是不肯,便是忤逆,孤现在就可以处死你。”

“处死?”拓跋臻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要处死我?”

触碰到拓跋邯郸那近似冰刀的眼神,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既然如此,你便处死我吧!”

素月离开他伤心,素月嫁给姜云霁他也伤心,他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他也伤心。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绝望得如同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世上活过……

“你以为我愿意让母妃因为生我而死吗?让她怀孕并且诞下我的人是你不是我!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已经随她而去。那样我就不会遭你多年的嫌弃,多年来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父母的宠爱。”

雨越下越大,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给拓跋臻打伞。当然,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

他是天地间一个孤零零的罪人、弃儿,不配得到一丝温暖的光­阴­。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四章 破灭

拓跋邯郸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愣在那里,“你、你、你这是要造反吗?”

“你觉得我现在造反的意义何在?”淡泊一笑,拓跋臻已经缓步站到他面前,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渐露的恐惧,拓跋臻的笑意变得凄楚。

“不管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儿子,我都当你是我父亲,所以我不想你死在这儿。”话音落下,拓跋臻一记手刀敲在拓跋邯郸的后颈上。

“你……”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晕了过去。

拓跋臻伸手接住他往王后的怀中一送,“从密道出去,绕过圣山出城,快走”

“谢谢你!”武如烟的­精­神已经好一些,不过脸­色­还是显得很苍白,“没想到最后守护我的人还是你。”

“你错了,我要守护的是昊玥国王室,你不过恰好是其中一员。”拓跋臻的语速很慢,神­色­很是凉薄。他记得,若不是她从中挑拨,他与素月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昊玥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远处瀛渊国大军攻城略地的声音越来越大,拓跋臻催促着他们赶紧上路,“退去哪儿你们自己决定,若是我能收住天陵,你们便自己回来;若是守不住,你们好自为之。”

话落,已经有侍卫替他牵来马。他再无二话,翻身上马。

拓跋邯郸不喜欢他是真,但裕王喜欢他也是真。裕王说他是天生的煞星,杀伐天下的王者。若不是裕王早逝,他不会被拓跋邯郸送给天一带回缙云山修行。

据说一个人开始频繁回忆的时候,他就老了。

看着源源不断涌入城中的敌军,看着堆满尸体的街道,拓跋臻知道自己不是老了,而是要死了。据说人死后灵魂会把自己生前走过的路都再走一遍,带走自己留在人世间的气息。

若真是如此,他希望自己能停在与素月相识的时候。现下回忆起来,那才是他这辈子最愉悦的时光。

长箭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穿过拓跋臻的胸膛。他仿佛看见素月站在桂花树下对着他笑,空气里弥散着馥郁的甜香……

重回昊玥国的王宫,摩挲着那些熟悉的事物,素月感慨万千。几代帝王的居所,转眼便空无一人。那些所谓的实权,到头来也不过是过眼的烟云。

她曾以为自己会是昊玥国的儿媳­妇­,最终却成为剿灭昊玥的刽子手。

“王妃,外面有个自称小染的人求见。”

护卫的通报拉回素月的思绪,“派几个人跟她一起去把拓跋臻的府邸收拾出来,今晚我跟王爷会歇在那里。”

“住在这里不好吗?”姜云霁从门外进来,正好听见她的话。但凡是涉及到拓跋臻的,他多少有些抵触。

素月摸着肚子冲他浅浅一笑,“你不想我睡得好一点吗?”

若是她猜得没错,她的房间拓跋臻应该还好留着。即便没有拓跋臻的吩咐,小染也会把那里照顾得很好,所以今日攻城的时候,她特意嘱咐过姜子睿避开那个位置。

她的肚子现在已经变得明显,夜里多少有些影响睡眠。姜云霁看在肚子的份上,只能点头同意,“现在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素月和姜云霁到的时候,小染不但已经收拾好房间,还备下一桌饭菜。

“姑娘……”四目相对,小染立刻红了眼眶。

“傻丫头。”素月轻轻的帮她拭去眼泪,“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看到身边的姜云霁,她又补充道,“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叫我姑娘,要叫我王妃了。”

从桑蚕族人在江北定居的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听到她时时刻刻都不忘将自己挂在嘴边,姜云霁觉得很安心。

小染怯怯的看了姜云霁一眼,“奴婢见过恒亲王。”

“你是月儿的贴心丫鬟,只要你待她的诚意不变,本王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他善度人心,自然之道她在怕什么。

小染悬着的一颗心松下来,“殿下让奴婢等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等姑……王妃,奴婢不知道去哪儿,只好将他们藏在密道中。奴婢现下可否去将他们带出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请安就不必了。”到底他们是战争的参与者,姜云霁不愿见那些怯怯的目光,“让他们遵守瀛渊大军的规矩,各自去安顿。我们出兵的目的是止戈并非掠夺,不会随意伤害平民。”

“奴婢代百姓谢过王爷、王妃。”

小染藏起来的当然不止自己的家人,还有府中以前的一些家丁,那是近百条人命。

听守卫回报之后,素月微怔,“拓跋臻已死,把茼蒿也放了吧!”

她的声音很淡,淡得姜云霁听不出悲喜,“还没找到他的尸体,就算他没随拓跋邯郸离开,藏在城中某处也未可知,还是先留着吧!”

“随你!”她不争不辩,放下碗筷洗漱之后便早早上榻。

就算往昔的恩情已经不复存在,但素月依然希望他还能活着。人一旦死了,便什么念想都没了……

素月在府里住了两日,便随着姜云霁一起回了长宁。没有王都的昊玥已经不成气候,剩下的疆土留给姜子睿收复即可。

姜云清很高兴,一连三日在宫中设宴犒赏有功之臣,却始终没有提封赏的事情。

素月身子笨重,也便无心陪他敷衍。到第四日直接上了道罪帖说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赴宴,请皇上恕罪。

姜云霁自然要在府中陪她,这样才显得她不是在说谎。

“若是皇上派御医来怎么办?”姜云霁笑嘻嘻的逗她,“若查出你在撒谎,皇上说我们仗着战功不将他放在眼里,许下的诺言都不兑现怎么办?”

“他敢!”连续数月的辛苦,早已经磨灭素月那些讨好,“他即便是想这么对我,也不敢这么对你。姜子建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还得靠你在子睿面前多多美言。他现在这么大肆庆祝,看上去更像是退位前的疯狂。”

正文 正文_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结局

“姜云霁,你给我滚进来!”

疼痛一波波的袭来,尽管有蔺夫子、师兄师姐在身边,素月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依然是姜云霁。

随着那一声暴呵,姜云霁打了个哆嗦就往房间里冲。

烈风和温嵩两个人合力才将她抱住,“王爷,去不得,去不得,不吉利啊!”

“不吉利,有什么不吉利?我们刚定亲她就跟着我上了战场,那时候你们就说不吉利,可见到什么不吉利了?”听着那一声惨过一声的呻吟,姜云霁的血都冲到脑子里,真恨不得能替她疼,“都给本王滚开!”

他一贯温润,没人见过他这样暴躁的阵仗,吓得登时闪到一边。

待到握住素月的手,姜云霁的声音又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月儿不怕,为夫在这里,为夫会一直陪着你。”

素月嚣张的气势也弱下来,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云霁,云霁,我好疼!我不想生了,我不生了好不好?”

姜云霁手心里腻腻的全是汗,整个人仿佛也要跟着她融化掉,“好好好,你说不生就不生,咱们不生了。”

“胡闹,孩子脑袋都要出来了。不生,不生难道塞回去吗?”蔺夫子简直无语,“不让你进来你偏要进来,进来就只会添乱。”

他不耐烦的戳了戳苏岑的胳臂,“你把他拖出去,省得他在这里碍手碍脚。”

“怀胎十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看到姜云霁这么娇宠月儿,苏岑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看着他陪在素月身边,“听我的口令,你们两个一起用力,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能生下来。”

素月一听半个时辰就要晕,还好一番训斥之后姜云霁已经冷静下来,“月儿,这个时候咱们得听师兄的话,在坚持坚持。”

他挽起袖子将胳臂送到她嘴边,“你要是觉得疼就咬我,狠狠的咬,我跟你一起疼。”

话到这个份上,素月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下去。她一开始还能忍,到后面真的忍不了,一口咬在姜云霁的胳臂上。

姜云霁疼得皱眉,但看向她的眼神中始终泛着温柔和鼓励。

半个时辰之后,伴着两声孩子的啼哭,素月终于晕了过去,姜云霁也是大汗淋漓。

“恭喜王爷,王妃顺利诞下世子和郡主。”稳婆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抱给姜云霁看。

双胎他们在素月肚子大于常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对龙凤胎。

姜云霁当即把准备好的长命锁挂到他们脖子上,“阖府上下,统统赏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稳婆封红双倍。”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没在孩子身上过多的停留,说完便把目光投向床上的素月,“她怎么还不醒?她不起来看看孩子吗?”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只是累了。诞下双胎原本就比普通孕­妇­生产耗费更多的­精­力,让她多睡一会儿就好。”苏岑安抚着他的情绪,“露珠儿和小染会在这里照顾,我陪你出去处理一下伤口,想想该给她什么嘉奖吧!”

嘉奖吗?

姜云霁的脑子一转,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便叫来烈风,“你马上派人进宫禀告皇上,就说王妃诞下灵儿,求皇上赐名。”

他顿了顿又觉不妥,“算了,不要皇上赐名,就求皇上赏赐。也别派人去,你亲自去。动作要快,最好在王妃醒来之前就拿到旨意回来。”

“皇上赐名不好吗?”苏岑不解的问道。若是能得皇上赐名,以后人家听到这个名字都要礼让三分。

姜云霁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月儿那个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万一她不喜欢那个名字,还不要了我的命?”

都说恒亲王惧内,苏岑这次算是亲眼见识了。他那个为素月幸福担忧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是了,孩子的名字还是父母亲自选比较好,订下来再请皇上赐字也未尝不可。”

一个时辰后,烈风终于从宫中赶回来,带着一道长长的圣旨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子桑素月,端惠柔佳,温恭貌注。为恒亲王妃期间,有功于王府,有功于社稷。今又殚­精­竭力为王府、为皇室喜添灵儿,特封为一等天妃,赐两江平原为封地,由嫡女世袭罔替。”

“臣谢主隆恩!”

送走宣旨公公,姜云霁第一时间将圣旨塞到素月手中,“皇上封你做天妃,赐了两江平原给你。封地世袭罔替,只要姜氏不灭,你的族人可以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了。”

桑蚕族,世代居住于沱沱河与宓江交汇的两江平原。那里平原辽阔,物产丰富,是一片鱼米富饶的天堂。

爹、娘,我终于可以带族人回家了。

素月惺忪的眼睛短暂的明亮了一下,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姜云霁在她额上落下宠溺的浅吻,方才想起烈风说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姜子睿追到北川附近,终于抓到拓跋邯郸一家子,那些原本负隅顽抗的守城将领纷纷倒戈,向瀛渊国俯首称臣。这场历经两年多的战役终于是全面告捷,天下归心。

“皇太子正在整顿城池,重新部署兵力,想必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烈风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最高兴的莫过于温嵩,“太好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会加官进爵,看我大哥还怎么跟我抢我爹的位置,哈哈哈……”

“怪不得皇上怎么肯把攥在手中这么久的两江平原拿出来,原来是想赶在子睿之前做这个顺水人情,让我念着他的好呢!”姜云霁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也对,若是不这样机关算尽,他也不配做这天下之主,只可惜还是便宜了姜子建。”

“其实也不算便宜。”温嵩释然道,“见过天下疾苦的子睿现在可温和多了,就算他日他登上皇位也不会要姜子建的命。到底是一脉相承的兄弟。”

说到一脉相承,姜云霁不得不想起拓跋臻,“还是没找到他的尸体吗?”

烈风摇摇头,“我会再派人去找,一定会找到他。”

姜云霁摆摆手,“不必了,随他去吧!”

无兵无将的他已经不足为惧,若是他还活着,素月心里还能多一丝美好的念想。

如此,甚好!

缙云观的禅房中,天一道人刚刚将清羽伤口的草药重新换过,“月儿生了一对龙凤胎,你就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若不是她休书给我,让我去天陵城救你,你还能躺在这儿喘气?你要是想死就赶快死,不想死就站起来活个样子给她看……”

任由天一在耳畔絮絮叨叨,清羽就是睁不开眼。他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的孩子,可他舍不得梦里的青梅竹马,生死一诺……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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