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礼成(2 / 2)

刘彻 卫青 霍去病 未知 2097 字 2022-03-17

卫青抬眼看着他亵衣凌乱的背影,垂头想这份体面而今也似荒唐。刘彻背身的戏谑,卫青明白他再给自己找台阶,等他更换衣服。便也没有言语,将身上亵衣褪去,从里到外换好,“臣……”

“别说罪当诛,按礼法,这诛九族都不够。”,刘彻不答他的话,也不看他,扶了他的臂膀让他起来,自己边换衣服边说,“朕也想去朔方,从这未央宫出去,顶多是终南山,甘泉宫,骊山,至多是泰山封禅。朕还想出去走走呢。仲卿想去朔方,远着朕……”他束腰带时突然气闷的猛拽,“躲着朕。你去朔方是屯戍?朔方屯戍用我大汉的大将军亲自去?!大将军亲屯朔方,四夷引领,不都要问大将军去做什么?!是我汉军有北进之意?这些仲卿你会不明白?!”

卫青哑口无言的看着他不甚娴熟的系着氅衣上的带子,似乎那带子对于刘彻来说比博弈还恼人,故意别着不让他系好。

刘彻咬牙切齿的闷头系,嘴里还在不停的叨念,“你分明是都知道的,那你和朕说什么?!你明知道朕不会让你现在去屯朔方,你也明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去屯朔方,可你还要说你要去屯朔方……”

卫青出神的看着他混乱的手指和带子纠缠不清。

“你要远着朕。许朕远着你,不许你远着朕。还是你还想远着什么……”刘彻话出口有闭了口。

卫青心里咯噔一下。

刘彻转过身来看着他,卫青垂下眼帘。

“臣……臣不……臣……”他终于还是缄口,只是看着刘彻。

昨夜为什么强朕,仲卿你……黑眼眸直直的盯着他,你有不能和朕说的……

不能和朕说也不让朕问……仲卿……

“……”寒眸子的光里带着莫名的纠结,“陛下……臣明白……漠北,臣知道,朔方屯戍臣记得,请陛下放心,臣……”

他淡淡就这么愣翻过了这一页,刘彻盯着他,突然笑了……

……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很想问,那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现在就问,问一件他明知不能问破的事,但他依旧想问,他开口,眼前的人影却模糊,他看了又看,已不是仲卿,他狐疑,不知身在何地,他忙着在记忆力找寻,记忆却越加混乱起来……

他明明记得那是甘泉居室,明明记得晨光中,他定然是愣愣的看着他,可眼看着模糊起来时,烟尘腾起处,大红的盔缨,金丝镶嵌螭虎的犀甲,大红描金的战袍,头尾丈二的彤云紫烟一般的汗血马上,是霍去病高大健硕的身躯,骄纵俊睿脸上,飞扬跋扈的神情在眸子中如烈焰跃动。

礼乐堂皇,刘彻黑红相间的衣裾泛着迤逦的光,乌黑的冠冕遮住那黯黑的眼眸,更显得那鼻梁的线条生硬,那嘴­唇­的棱角分明。­唇­边的髭须带着不可一世的高贵向上一点飞扬,让这帝王的尊贵之中流露着一些不羁的放荡。他居高临下立在高台上,三公九卿俯首侍立在高台下,九鼎烟霭遮了苍天一抹云霞。碧眼胡儿垂首重阶之下,骠骑将军骤然勒住丝缰,滚鞍下马,撩甲而跪。

角声四起,钟鸣鼓震,惊得胡儿于鞍桥之上攥紧缰绳,胡马不住嘶鸣。羽林列队,箭靶林立,随乐而­射­,万骑和歌。众­射­毕,四下寂然,未几,鼓声隆隆,天子执弓引箭,骠骑将军起,依音律上层台,大红战袍当风扬动,伏跪于天子丹犀之下,双手接天子弓箭,跪谢,执弓箭下层台,翻身跃上汗血马。角声再起,突有一猩红獐鹿,跃起丈许,绝尘而去,骠骑将军轻绾丝缰,如猿猱一般,贴伏汗血马项背,紫烟一道,眼看鹿马间错半身,骠骑将军弦扣弓满,唳然一声响箭,遏止行云,獐鹿一头堕地,天子箭从兽左肩胛入,右肋下出,“上杀——”,众和上杀之乐,骠骑将军,翻身下马,有羽林托金刀金盘,骠骑将军割鹿角鹿耳,以红帛覆金盘,以金盘盛鹿角鹿耳,策马高台下,下马,依音律双手托金盘于额顶,履千阶跪天子丹犀下。

天子持金盘置鼎前三牲之上,骠骑将军起肃立侧位。

编钟颂乐,万众和歌,乐舞蹈咏之间,羽林变阵,万骑长啸,六骥骈辔,银鬃如雪,朱红丝缰夺日光辉,黑红剔雕嵌金车舆上黑红团金龙伞盖下,大将军神凝气和,宇眉泰然,鼻口缄容,眸盛上善,着紫金嵌团螭虎纹犀甲,紫金螭虎纹战袍,束紫金冠,执辔。六骥从容,依礼乐音律向高台并进。从容置于高阶之下,停舆而下,履阶而上,众和缄口,寂然紫气升阶,亦伏跪天子丹犀之下。

天子垂冠冕双手扶,大将军起默然肃立。

骠骑将军从容上前,大将军蹙眉数目止,骠骑将军颜­色­稍异,垂首退。天子侧目。编钟鼓乐再起,大将军垂首侍立,天子履阶下,大将军从。骠骑将军望止。君臣置于高阶下。天子搭大将军臂入车舆,大将军扶轼揽辔,六骥逡逡而转,平缓如磨,六骥依礼乐过胡儿,浑邪王、休屠王共万骑胡儿肃跪拜,六骥过臣子,众臣伏拜。礼乐声铿锵激慷转而和合融容,大将军执辔回圣舆,归于高台之下,下舆跪请天子,天子扶大将军臂下舆,万众山呼。大将军起,同天子拾阶而上,骠骑将军履阶而下迎,天子顿,侧目,大将军正­色­不语,骠骑将军垂首从。

天子立高台,大将军、骠骑将军侍立左右,日光耀金甲,天子抚天下,三公九卿,归降藩王履阶上。乐舞齐鸣,高台之上分君主臣下依次入位饮宴。

……

灰白空洞的眼眸竭力的盯着霍光和金日磾,突然涨起的老泪夺眶而出,蹒跚越过面颊上堆垒的沟壑,那空洞里面扬动的是什么……

模糊的泪水似清晰了什么,又模糊了什么,衰颓的刘彻嗓音闷哑哽咽,“不是……不在了……不是你……不在了……霍去病是你兄长……”

“诺。”霍光肃跪。

“不在了……”老泪滚滚而下,口角涎水粘黏了枯草般的银髯,“不在了……你兄长不在了……卫青是……是……”

“是臣兄长的舅舅,也是臣的舅舅……”霍光恭对。这句话,陛下天天问,时时问,一问再问……

“不在了……仲卿……还在吗……不在了……”那空洞的灰白眼眸唬人的盯着幛顶,又愀然合上,“你……你是胡人……”

霍光一头雾水的侧头看着金日磾,金日磾也莫名的伏跪下来。

“……你母亲是……和亲的宫人……你是是去病俘获的……你养马……马养得好……就像……就像……­性­情……缄默……就如……”

“……”老泪湿了耳际的霜鬓也湿了枕衾,“仲卿……是不是……是不是不在了……不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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