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舐犊(中)(1 / 2)

刘彻 卫青 霍去病 未知 1735 字 2022-03-17

(下)

(三)舐犊(中)

晓风吹散群青苍穹的一两丝淡云,天边一枚闪亮的小星,那钩待漏的新月还未舍得落下银辉,刘彻又有了些知觉。

“咳……”昏昏沉沉,也不知什么时辰。

内监宫人听见他有了动静,一阵衣裾散乱的声音,“陛下有动静了,快快传太医……”

“陛下有动静了……”

“陛下……”

“陛下的病还能……”

“咳……咳,咳……”

“陛下,老臣给陛下请脉……”

恩……刘彻眼帘沉重得难以睁开,勉强眯开一线,眼中便好像有胶一样的东西粘住他松弛堆磊的眼皮,那一线光,昏黄的,仍是宫中的灯烛。

那银须散乱的嘴­唇­艰难的颤抖着溜出一声,“时辰……”

“回陛下,卯时,天就要亮了……”

“……朕……”那一口已经松动的牙仍能倔强的咬得咯吱吱的响,“……朕要看……”

“陛下要看什么……”

“扶朕起来……咳……看……晓­色­……”

“陛下……”御医、宫人、内监吓得跪了一地,没一个敢动……

那御榻上上气若游丝的衰迈帝王呼吸越来越重,慎人的威压仍从重帘中散出来。如果刘彻还能嚷,他早就嚷了,可那心里的火顶在口中,却再没有丝毫的气力,把这愤懑脱出他的嗓子,“咳……”他屏着一口气,甩开御医还搭在他腕子上的手,攥紧锦褥,手背上­干­瘪的筋脉突然如蚯蚓一般凸起来。

“陛下……陛下不要动怒……”御医忙叫内监过来搭刘彻。

……

仰天……曙­色­还早……可已是星移斗转……

除了那钩朦胧的月,刘彻看不清什么……

晓风中,深吸一口气,“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一年……

那一年,那一日的拂晓……

……

“陛下,天­色­上早,卯时不到呢。”王夫人懒懒的攀住刘彻的膀子,“陛下,王公大臣都在府中暖玉温香,陛下着的什么急……”

刘彻笑了,拍拍王夫人软腻的手,“朕睡不着了,白躺着心烦。”

王夫人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

“哈哈哈,好!!”刘彻也在她粉梗边低语几声。

王夫人立时羞得往他怀里埋头。

刘彻脱开她,站了起来,“晚上等着朕。春陀,给朕更衣,梳头。”

霍去病一万­精­骑,三个月打通河西走廊回来,刘彻兴奋得一夜也没睡踏实。又想着伊稚斜会怎么处置浑邪王、休屠王,匈奴会在河西、漠北有什么动作,便更是睡不着了。忽然又琢磨霍去病回来,朝堂上那么痛快的就说搬出仲卿那里,又狡辩什么“有府无家”,刘彻半有些后悔让这野马出了仲卿府,这没笼头的东西,在外面指不定琢磨什么技巧,惦记着……

霍去病从小跟他顶撞到大,可刘彻并不真恼他,因为他的那些诡辩永远和刘彻想的一摸一样。霍去病下一步大概要­干­什么,刘彻翻了几个身,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儿……看着吧,这东西的要不弄出点儿病来,不算完事儿……

“哼!”刘彻冷笑一声,出了王夫人寝殿,奔甘泉居室。

天还黑着,残月晓风,星垂黯幕。

“哼……这东西的……”你小子还来个欲擒故纵呢!!刘彻嘴角忽然调个诡秘的笑,你算是把你舅舅的脉门给切住了。仲卿怕是舍不得呢……刘彻摇摇头,混蛋,好的你怎么不跟朕学呢?!

上了甘泉居室的高台,刘彻偶然回头远眺,就觉得那边是不是已有候早朝的朝臣了?!

“……”黑眸子眯了一下,你看朕说什么来的,仲卿,你舍不得,睡不踏实了吧……

“春陀,那边,请大将军过来,早膳摆过来。”

“?”春陀顺着他眼眸的方向看了半天才看见朝堂那边阶上好像有个人,亏他怎么看出那是大将军的,简直都邪门儿,“呃,喏。”

……

君臣二人对坐,莫明其妙的各叹一口气。

春陀不讨刘彻不待见,赶着其余宫人内监都出去,自己也出去。

“……”刘彻嘴里塞着半块点心,看着卫青。

卫青半低着头,搅着那碗红豆粥。

“仲卿,去病昨天散了朝就回你那里收拾了?”

卫青点点头,“……”淡淡的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刘彻,“在臣身边长了十多年……”

“舍不得……”刘彻看着那好­性­情的眼眸,知道他心里空落,一点拈酸化了恻隐,那本要刻薄两句的嘴也闭上了。

“孩子这么大了,早就该出去的……”

君臣二人难得这么放松的叨念着仿佛无关痛痒的家常。最是难得,他的仲卿不知为了什么,今日好像就贴着他,不像以往,总有无数顾及。刘彻心里踏实得全放下来,作个活了三十多年都没作过的听话人,等着他说。

卫青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霍去病说走就走,走时搂着他哭,可也没多留半刻。卫青一夜没躺暖枕矜,起了几回夜,披着氅衣莫名的往他房里走了两趟,里面自然空荡荡的。卫青心里不好受,和平阳说不着,和侧室说不上,却不知为什么,夜来总想和刘彻叨念……叨念这些家事,怎么会忽然总想着刘彻,卫青也说不上。睡不下,便请早往朝上活动算了。

天知道,怎么黑灯瞎火的春陀忽然跑来,竟说刘彻从甘泉居室看见他了,叫他过去同进早膳。简直稀里糊涂的就过来,可心里却好像特别踏实放松。刘彻开口问的,就像特意搭的台阶,卫青那些少有的家常话也不知怎么顺嘴就全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