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丁引着一个穿着棉袍,像个矮冬瓜似的人过来。矮冬瓜自己介绍,他是芙江县县党部秘书长周仰之。江波把自己的派司递给他,说要求见曾经纶。周仰之检查了江波的证件之后,不敢怠慢,拿着江波的蓝皮派司匆匆从酒桌间穿过,走到正在席间敬酒的曾经纶跟前。曾经纶五十多岁,戴一副眼镜,一副被酒色和大烟掏空的浪荡斯文模样。周仰之附在曾经纶耳边,小声嘀咕句什么,曾经纶用餐巾擦擦嘴,起身跟周仰之来到江波面前。
曾经纶抱拳作揖:“哪位是混成十七旅的弟兄?”江波立正敬军礼,说:“十七旅宣子奇旅长的警卫排长,江波。”曾经纶上前,热情地握住江波的手寒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江排长好口福,里面请。”江波不动,看着曾经纶:“您就是曾书记长吧?本不想前来打扰曾书记长父子团聚的喜事,只因军务紧急,我奉旅长之命,特来与书记长相商解救罗老太爷一事……这是旅长亲修手书,请曾书记长过目。”曾经纶接过信件,迅速浏览一下,放入怀中道:“哦,哦……怎么也得先吃完饭再说吧,落一群不能落一人,你说是吧,江排长?”江波还是不动,周仰之在一边附和:“书记长一片美意,江排长就客随主便吧,再说,省党部党务调查股的罗小姐也来本县督办救赎罗老参议长一事,何不就此认识一下,也好日后通力协作呀?”江波表示出惊讶,这才随着二人进入大厅。
曾经纶把江波引到主桌前,给他们介绍。曾兆君矜持地站起来,轻描淡写地:“哦……你十七旅的。”江波敬礼:“十七旅警卫排,排长江波。”曾兆君软软地伸出一只手:“广州警备司令部宪兵三团,侦缉处长,曾兆君。”江波握住那只手,规矩地说:“长官好。”旁边坐着的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曾经纶把江波引向那女人,隆重介绍:“本县最引以为荣的杰出才女,县府罗参议长罗胥仁老先生的本家侄女,省党部党务调查股的书记员罗茂丽小姐……”江波点头施礼:“罗小姐。”罗茂丽锐利地瞄了江波一眼,微微颔首,没出声。
江波在主桌上落座,旁边酒保给江波倒上酒。曾经纶举杯:“来,江排长,我代表本县给你接风了。”江波知道,这是他的第一仗,胜败,从这杯酒开始。他没有端酒,没有起身,朗声说:“对不起,书记长,行前旅长有令,不救出罗老太爷,不准我们喝酒。”曾经纶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以为江波在推搪:“今天在我这儿,可以开戒,待明日有幸面见宣旅长时,我代你向旅长赔罪,来,干一个。”江波还是没有动,说:“书记长恕罪,我在旅长面前立过军令状,罗老太爷尚处煎熬之中,江波不敢造次。”江波一再不给面子,激怒了曾兆君,他啪的把筷子放在桌上,大声说:“爹爹,无须让他喝酒,来,我们大家自便,罗小姐,来……”一桌子陪客马上迎合,酒桌上又是一片嘈杂。
罗茂丽不动声色地看着江波。江波被冷落之后,不以为意,端坐如常。罗茂丽眼中显出一抹决绝,她突然把酒杯端起来,款款起身,对着江波:“江排长,我敬你一杯酒,你总得喝吧?”一桌子人立刻静下来了,等着江波的反应。江波也站起来,直面罗茂丽:“罗小姐,您我虽未曾谋面,但在宣太太那里,对您已早有耳闻,此次前来芙江,我愿意倾全力配合罗小姐的解救行动,任您帐前驱使,绝无二话,只是这酒嘛……罗小姐,还是请您饶了江波吧。”罗茂丽盯着江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我命令你喝下去呢?”江波也盯着罗茂丽,嘴角勾出一抹笑,信心满满不无挑衅地说:“您不会下这道命令的。”罗茂丽眼睛越发深沉,她举起杯,看着江波:“来,喝下去!”江波收住嘴角的笑,不慌不忙地说:“请罗小姐收回成命。”罗茂丽的手停在半空:“我要是不呢?”江波坐下,毫不犹豫:“对不起,我的上司是十七混成旅少将旅长宣子奇,我只听命于他。”罗茂丽大怒,手起杯落,啪的一声,酒杯被摔了个四分五裂。大家全都愣了,一片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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