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事(1 / 2)

孔雀于飞 未知 3012 字 2022-03-14

秦星河张口结舌,这个问题她还真答不了,想说素食主义者总不欠猪什么,但白泽万一又来一句:如果一棵大白菜修成了­精­,它会不会报复全人类?那可就真的无话可答了。白泽见她一脸纠结,收了笑意道:“佛家的六道轮回之说我不敢苟同,一是因为草木不入六道,但仍在轮回之中;二是因为他们宣扬菩萨啊罗汉啊的都在六道之外,天人却有五衰,寿命尽了一样完蛋,和畜生没区别。这什么强盗逻辑啊,还众生平等,难道就他们不是畜生?……扯远了,轮回是不是分六道不说,但轮回这玩意可不假,生死相续,循回不止,一个人轮转个千八百世的,什么鸟兽虫鱼没当过,谁晓得自己前世都是什么?帮人说话,怎么就不帮猫狗­鸡­鸭说话?”

季啸天凑过来道:“说得痛快!想当年我初入世时,还是一愤青,经常没事狂奔十里去砸狗­肉­香锅泄愤……白泽,你别瞪我,你这种一人吃饱全族不饿的孤家寡人哪能体会我的心情。”

白泽把他的大头拍到一边去,不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人间大闹,引得市井异人出手捉妖,杨戬这个甩手掌柜也不管,害得我千里迢迢跑去给你擦ρi股。我要不是体会到你的心情,又念在你师父份上,早把你一脚踹去外太空了!”

季啸天嘿嘿笑了两声,摇手不迭道:“别别别,我可不敢称那人为师父,跟着真君叫的罢了。南皇久不现身,孔雀大明王踪迹渺渺,真君绝足人间,当年的无上大罗金仙个个死宅,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唉哟!别敲我!”

杨戬?民间传说中的二郎神?那季啸天莫非是……小秦仍有点不敢置信,方才的疑问还在脑中打转,遂辩道:“前世的事已了,只论今生,今生今世是什么,就得站在什么的立场上说话。像今世我是中国人,就算我前世是731部队的,那也不该向着日本啊。假如我前世是一条鱼,被我妈杀了,我还能找她报仇去?神仙同样受惠于人世,世间遭劫,神仙为什么不该伸手救世?”

白泽道:“世间遭劫,是世人自取,以法眼宏观,今日所受,无非前日自留,故此不得解脱。自己国家遭侵略,骂国力贫弱,骂祖先不争气,那就自己争气别让子孙再骂;生逢乱世,骂世道纷乱,人心不古,那自己就不要心乱,才不枉了这一世。你说神仙受惠于人世,这不错,但神仙欠天,欠地,并不欠世人,更不欠你。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街上走的行人,几十年后个个要翘辫子,按仙家岁月而论,他们全是死到临头,你是不是要骂我见死不救?所谓仙道,是跳出轮回,所谓仙家慈悲,是留下缘法指引人跳出轮回,而不是胡乱Сhā手世间事。”

“……这几千几百年间,就没有神仙Сhā手世间事的例子?”

“有!怎么没有?但神仙Сhā手世间事,就得按世间的规则来,不能滥用神通,若违此规,那就是犯了天条。举个例子,一个人正修着道,家乡突然打仗了,他丢下道书去参军,那他就只能靠一身武艺杀敌,不能在战场上使用法术。说实话,这其中确有不少漏子可钻,也不是人人都能严格遵守,可一旦违规被发现,天下同道人人当责,一个新入玄门的小菜鸟也有权追究你。”

秦星河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呆了一会儿,赧然道:“我其实就是不忿,凭什么大家都在这社会摸爬滚打,千难万险挣扎求存,而某些人……比如神仙就可以置身事外,逍遥自在。现在倒有点想开了,人生一世,如何度过本就看自己,超脱与否也只看自己,深陷其中不得脱,怪不得他人也怪不得世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怨天,不尤人,儒家的话用于立身处世挺合适的,我觉着这两句甚至带点禅意。”

他们也不找个地方说话,就这样站在路旁肆无忌惮地谈论,行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过来,心想这俩人够酸的,当街卖弄肚子里的几两墨水,一看就是文艺青年二逼青年兼而有之。不爽者既众,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多,更有甚者不耐烦地斥责:“让开让开,你们挡路了。”——换个人大概会尴尬一下,可惜这四“人”中,望舒不谙世事,无关人等一概不睬,季啸天和白泽视闲言如无物,就连秦星河也不是个会在乎他人眼光的人。

白泽笑道:“大道三千,殊途归一,儒释道三家门户虽异,相通之处却多,人不可无分别心,然也不可太有分别心!欲修道,先修心,欲求解脱,先学立身。……哎,你这算是第几个问题了?”

小秦吐吐舌头,倒也见好就收:“好吧,最后一问,你说山寨版的宿命通看不穿我过去第四世的轮回什么的,这怎么解释?别惊讶,我耳朵尖着呢,听得一清二楚。”

白泽道:“净问些麻烦的!你还想问为什么是山寨版对吧?宿命通是佛家的神通,可知前生后世因果循环,还有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漏尽通……别激动,这些神通是真的存在,可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譬如说他心通,学会了可以感应到别人的内心情绪,但也就是那样了,不可能让你知道别人都在想什么!我以前因缘际会,零零碎碎学过一些,但终究与正经的佛门弟子不一样,没有相应的心法,神通也只是小术。”

“那连相应的心法也一并学来不就行了?”

白泽一哂:“你指入佛门么?从断见惑开始修起,直证到阿罗汉果,也不过是个自了汉。再上面的菩萨果我想一想就头皮发麻,渡己渡人,渡己未尽就要渡人,还是歇了吧,我又没修到众法无别的境界!至于偷师之事,真人不必为也不屑为,我没有很深的门户之见,但门户心还是有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望舒,你快来看看,她的过去第四世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女望舒一直没开口,日光照在她透明白的脸上,似乎也变成了皎洁的月光,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秦星河,忽然说道:“姐姐,你让我靠一靠吧。”

秦星河愣了一下,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竟不觉突兀,反而有种奇怪的温馨,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望舒无声走近,轻盈得像一个水泡,她倾身过来,将脑袋靠在秦星河胸口,闭上了双眼。小秦看着她花瓣似的面庞,忍不住曲起食指,学白泽那样刮了下她的鼻子,触手清凉滑润,像摸着了一块冰玉。

白泽与季啸天对视一眼,目光中掠过一抹沉思。小秦平白无故捞了只神仙在手,压力山大,轻拍了下望舒的背就把她放开了。望舒扁了扁嘴巴,扭头道:“白泽哥哥,不是你看不到,而是没有。姐姐的前身只有三世,三世以外的经历,也许在轮回之外,也许被封印了神识见知,我是看不穿的。”

“如今你所见的她,是来处还是去处?”

“两个都是,又两个都不是。”望舒的小嘴噘了起来,眼中升起淡淡的哀伤,那哀伤也是皎洁的,不染半点俗世烟火之气,“我想星河姐姐了。”

她说“姐姐”和“星河姐姐”的时候,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语气,白泽捏了下她的脸,柔声道:“她就在你眼前啊。望舒,你可知你自己从前……”

望舒眼眶湿润,后退了一步:“不,她不是。我也不是常羲,真的已不是,我就是望舒。当年星河姐姐斩出化身余姑和青微,她们俩也不是星河姐姐。我要等的只有一人。”

白泽点头喟叹:“也罢,你的心­性­太过通透,我也不该多言,你等多久,我陪你等多久就是。”

望舒的外貌犹带稚气,看上去比秦星河还要小好几岁,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十四、五岁的少女,以人间岁月而论,光“望舒”这个词就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淮南子》曰:“月御曰望舒,亦曰纤阿。”《抱朴子·任命》曰:“昼竞羲和之末景,夕照望舒之馀耀。”望舒,是月亮的代指,也是神话中的月御女神。

这一段对话伴随着仙家的神念交流,个中含义远比字面上深远繁杂。秦星河听他们提到自己的名字,直觉此事与自己有关,偏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正在出神,眼角余光忽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卖给她笔筒与项链的老头拄着竹杖,搬着小马扎拎着收音机又回来了,他看见秦星河,打了个招呼:“小姑娘好,带着朋友又来逛啦?那项链戴着还合适吧?”

白泽与望舒同时住口,加上季啸天,三个人六只眼睛一齐望向他,白泽的视线落在那根二十四节的竹杖上,瞳孔一缩,神­色­骤变。秦星河眼下已知这老头也不是普通人物,不知该怎么接话,索­性­取出那条项链,准备现场试戴一下。望舒皱皱小鼻子,指着链子下悬吊的挂坠道:“姐姐,你这里缺了一角。”

秦星河细看那形似玉牒的链坠,果然发现右下角缺了一小块,最末一片玉简只剩半边,先前竟没察觉。她双手捉着项链的两端绕过后颈,嘴里说着:“神仙也卖假冒伪劣产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