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结局+尾声(2 / 2)

世族嫡女 筑梦者 36367 字 2022-03-03

柳缕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阿江,你真的要说到做到才好,不要是在此敷衍我,你要时时记得你妻儿的命就悬在你的手上,北地郡还有关翊呢!你别把她忘了,再说我们这儿接近胡人,要守好这里不容易的。”

冉江听到柳缕的一番话,这才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阿缕,我以后会改的,不会再这样浮躁了。”

“你可要说到做到才好,现在我们的阿仪都十三了,你也不再是当年二十啷当岁的样子,该学会如何稳重处事。”柳缕又一次提醒道。

冉江不停地点点头,好在他娶了一个贤妻,若真如她所言被人在背后捣小动作,那他的后果不堪设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更是酒醒。

隆安五年的最后一个春节,只要钟声一响,那隔声就是元始元年了,道观里的钟声响起,洛阳城里的人都在放鞭炮庆贺新的一年到来。

谢芙端着元宵迈进寝殿内,此时的丈夫哪里有过年的气氛,正如平日那般勤勉政事,放下托盘,上前从背后抱住他,“溥郎,政事缓一缓,大过年的陪陪我,嗯?”她撒着娇。

“小丫头寂寞了?”冉溥反手抱她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红­唇­。

“你现在才知道啊?”谢芙娇笑道,更往他的怀里钻去,小手挑逗着他的身体。

冉溥呼吸一窒,就是受不了妻子的挑逗,抱着她转了个方向,热烈地与她缠绵吻了起来,连衣裳都没有全褪去,就急匆匆地需索起来,尤其听到她那诱人的吟哦声,更是让他觉得亢奋。

云雨过后,她懒懒地跨坐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端起那微凉的元宵吃了一口,然后就皱眉搁回案上,“凉了,别吃了。”本来还想让她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的,不过欢爱过后吃凉东西不利于养生。

她笑了出声,其实即使做了这个帝王,他仍是节俭的人,并不会随便浪费粮食,“本来是端来给你吃的,谁知你却拉着人家做这档子事,现在好了,都凉了。”转身拿起案上的卷宗看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在忙什么大事?”

冉溥搂紧她的腰,依然在她香香的怀里寻宝,不过很快就抬起头来,双眼有几分闪亮地道:“怎么样?”

谢芙的眉头皱了皱,“溥郎,你想让这个什么科举制取代九品中正制?”

“嗯,以前官员都是要靠推荐才能当,而且当官的多是上层士族,而层的士族寒族几乎没有门路为官,而且当什么官还要靠人评定什么品质,可你看看这满朝的都是什么官?有真才实学的不多,大多的都是占了个官制却不­干­实事。”他大肆批评,尤其以他的岳父为最。

看到爱妻在思索,他的大掌在抚摸着她衣裳下的美背,“可是换了这个就不同,当官就得考,寒族之人识字的不多,若是突然这样改就会引起士族阶层的大力反对,我们大魏刚刚建立,禁不起这样的风波。”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这点因素吗?阿芙,这两种制度会同时实施,不过要让科举制度大行其道,还有待我们的不懈努力。”冉溥亲吻了一下她的脸蛋。

谢芙又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其实只要王谢两家支持了,要实施也不难,不如这开科取士的事情就先由士族来做吧。嗯,对了,头二三名都给个什么荣誉,譬如天子召见啊之类的事,那么为了这个荣誉也会有人奋不顾身的。”

冉溥听后,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不错,值得考虑。”不过现在还有更忙的事情,“小丫头,这新年之夜,我们不如­干­点别的。”

谢芙其实挺喜欢他叫她小丫头的,那让她感觉到他的珍爱之情,尤其感觉到他又恢复了生气,脸上更红,主动地上前吻着他,“好。”

元始元年,朝野最大的事情就是这科举制的出台,很多人都觉得这让士族之人没有面子,还要与寒族的人竞争才行,不过后来得知仍以九品中正制为主,这才放下心来,围观的人多,做的人少。

但在王谢两家有人参加了考试,而且前三名还得到了帝王的嘉奖,骑马在洛阳城内绕一周,这风光顿时让人眼红了,无论哪个阶层的人都开始有几分兴趣了。

这日,杨柳抽枝,春意盎然的,谢芙正犯着春困,睡在榻上时,却突然感觉到鼻子不通气,遂睁开眼睛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恶作剧,却看到是丈夫坐在一旁的榻上,“溥郎,你这是怎么了?”

“阿芙,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冉溥兴奋地道,这个消息会让妻子高兴起来的。

“去哪里啊?”谢芙看到他连换的衣物都拿来了,不禁打了个呵欠,这是要到哪儿啊,居然还如此神密?由他折腾着把衣服换上了,“要出宫吗?”

“嗯,政务我都安排好了,这次是特意带你出去转转的。”冉溥抱着她起身往外殿而去,一旁的宦官宫娥早已见怪不怪了。

汤妪好奇地道:“陛下要带郡主去哪儿啊?”

“春天好,带她出去走走,那样就不会犯春困。”冉溥答道。

谢芙任由他抱着坐到了停在殿门前的马车内,看这样式极其普通,看来他不大想让人知道他们出宫的事情,顿时对丈夫卖的关子感兴趣了,看到他也坐了上来,偎在他怀里:“溥郎。”

“阿芙,先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冉溥道。

谢芙这才把好奇收起来,撩起马车帘子吩咐了几句话,这才让马车启程,窝回丈夫的悍,懒懒地靠在他的身上看着外面的景致。

马车驶出了皇宫,走在大街上,谢芙的春困终于不再犯了,顿时来了兴趣,“我觉得住在皇宫里也不大好,一天到晚就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地方,哪像外面这么好!”

“那我们搬回摄政王府住?”冉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

“你就爱寻我开心,”谢芙在他身上掐了一记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还说出来让她眼馋。

渐渐地,马车不在那繁华的街道上行驶了,而是驶到了郊外,“我们要在外面住吗?”眼看这路程不近。

一旁顺路处理政务的冉溥道:“这次的出行要花上一两日的时间,我们要到隔壁县去。”

“神密兮兮的。”谢芙一边吃糕点一边嘀咕,“早知道把囡囡他们都带上,这路途也有趣得多。”

“就我们两个不好吗?”冉溥长手一伸把她揽回怀里,“非要把那几个煞风景的带上?”

“好,怎么不好。”谢芙顺势窝进他的怀里道:“只是会想念孩子们。”

马车在傍晚时分停在了一座小镇上,冉溥这时候才撩起车窗问外头的人,“是这儿吗?”

“禀主子,没错,据我们所查的资料,他就在这小镇上新开的医馆内。”外头的人恭敬地道。

“来,阿芙,我们下去。”冉溥这时候起身,牵起谢芙的手拉她下马车。

谢芙的心里满是怀疑,这是要见谁啊?丈夫的态度把她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提起来了,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前来,可见这个人是很重要的,她的目光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这附近的建筑,游移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某一点上,那个背影,即使化成了灰她也会记得。

顿时她的眼睛模糊了,他,他,他真的是他吗?

舅舅,真的是你吗?

冉溥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会吃惊的,悄然松开她的手,任由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谢芙也没有留意到丈夫的神情,现在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影看,脚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而去,多少个日夜的期盼,她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那道身影依然透着童真,此时他正与几个人在斗蛐蛐,只见他欢快地拍手道:“快看,快看,我的大将军王又赢了,我的大将军王又赢了……”笑得是那么的欢快,那样的舒畅。

“阿宝,你的大将军王怎么次次都赢啊?”那几个人不满地道。

“我的大将军王可是我亲自到地里去抓回来的,当然厉害了。”那名唤阿宝的人道。

那几个人看来顿时就要满怀恶意了,谢芙见状,俏脸含怒起来,这几个人岂有此理,居然敢欺负她的舅舅,她的手摸向腰间常年都带着的鞭子。

那长得像司马哀的阿宝,却笑嘻嘻地道:“你们要耍赖吗,我家的悍婆娘很厉害的。”

那几个人顿时摇摇头,阿宝就是这样,不过他人单纯,别人也不会真的欺负他,不然他那个彪悍的妻子一出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正在想呢,果然见那婆娘一脸冷­色­地从里面挑帘子出来,“怎么,你们都想试试我的银针,又来欺负我家阿宝单纯?”她的脸­色­顿时臭了,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让人胆寒。

那几个人见状,顿时就陪笑道:“医娘,我们闹着玩的,闹着玩的,哪敢欺负你家阿宝。”

谢芙却顾不上那么多,手中握着长鞭一甩眼看就要抽到那几个人的身上,在他们吓破但之际,转瞬在他们的周边甩了下去,“滚”她怒喝。

那几个人这才转头看见谢芙,这个女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看到他俏脸含怒的样子,又不小心地瞄到她身后高大男子那微眯的眼睛,再一转眼看了看那些护卫,明显是惹不起的人,顿时脚下抹油溜了。

“哎,你们怎么走了,钱还没给呢!”阿宝顿时扬声一脸无辜地道。

“下回一道算,一道算……”那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喂,悍婆娘,他们走了。”阿宝转头有几分可怜地看着医娘道。

医娘却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目光却是冷然地看着谢芙,这个女子是谁?长得可真标致,瓜子脸,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似水含情目,俊秀的鼻梁,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唇­­色­,虽然看来二十多岁了,却如花儿般娇艳。

谢芙的目光也在打量这叫医娘的女子,长得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丑,年纪约四十上下,皮肤却是小麦­色­的,身段也不算柔软,这女人其实还不差,只是脸上的左眼角处有个星形的胎记,虽不丑但也破相了,不过,现在这个女人不是重点,重要的是——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阿宝的衣袖,激动地道:“舅舅,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的没死,舅舅……”她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像儿时那样。

谁知阿宝却闪到了医娘的身后,“我不是你舅舅,你认错了。”

“舅舅,你怎么了?我是阿芙啊……”谢芙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他怎么不认得她啦?她想要伸手去拉他,却见他更是闪躲。

冉溥看到不对路,那人分明是司马哀,他也没有可能认错人,于是不再旁观,而是大步上前站在妻子的身后,两眼紧紧地盯着那叫医娘的女人,尤其是她手里的银针。

医娘更加谨慎地看着这几个人,尤其是冉溥,这人不好对付,他们是什么人?难道是阿宝的家人,顿时她的心抽紧了。

谢芙几次想要碰触阿宝,谁知他却躲着她,“舅舅,舅舅,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亲侄女啊!”然后怒目看向医娘,“你到底对我舅舅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不认得她。

“若你真是他的侄女,那你就更该感谢我。”医娘冷脸冷声道,回头安慰了阿宝一会儿,然后道:“阿宝,你先到一旁坐去,我跟这几个人说几句话。”

谢芙看了看舅舅有些扁嘴地看着医娘,接着就走到一旁坐在榻上,然后才转头看向医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的她不怒而威。

医娘的心里颤了颤,这对夫妻看来不是一般人,男的气势很压人,女的也不遑多让,看来当初她怀疑阿宝的来历还是对了,“我当初在河里捡到他时,他被人灌了鸩酒,不是我得到家族的绝学,也不会在最后的时刻救回了他,你们是他的家人,当时为什么又会让他遇到这种事?”她责道:“因为他的头在水中被大石头撞上,所以才会失去记忆,而且他的­性­子又是这样,我当时忍不下心抛下他,所以才会带着他,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所以我才叫他阿宝。”

谢芙听到这里,身子颤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她哭着走向那坐在一旁木榻上的阿宝,也就是司马哀,“舅舅,我是阿芙,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冉溥没有跟在妻子的身边,而是两眼盯着医娘,“你是什么人?鸩酒你也能解?”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若不是我当时正在建康,也不会有机会救下阿宝。”医娘虽然被他的气势所压,但仍能不卑不亢地道。

冉溥却是眼眸一沉地道,“我要确认的是你对他会不会有不利。”他过于着急了,一收到消息就带了妻子过来,而不是先确认一下司马哀的状况及他……身边的人。

“我要有不利也不会等到几年后的今天才对他不利。”医娘因为被人怀疑脸都涨红了,捏着银针的手眼看就要挥去。

而另一边的两人却对另外两人的紧张状况视而不见,谢芙的手轻轻地覆在阿宝的手上,“舅舅,我小的时候,你很疼我的,我记得……”慢慢地把往事说给他听。

阿宝本来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在看到她的泪颜时心里一震,这人是谁?他努力地想要记起来,好像是记忆深处很重要的人,对,很重要的人……“悍婆娘,我的头很痛。”最后,他捂住自己的头嚷道。

医娘赶紧走向他,两手按摩着他头上的|­茓­位给他舒解疼痛。

“舅舅……”谢芙也是一脸的紧张。

好半晌后,阿宝的脸才不再皱成一团,又恢复了那孩童般的天真,“悍婆娘,我好了,不痛了。”他献宝般地道。

医娘也笑了起来,那笑容让她的脸增­色­不少。

谢芙却是看得怔愣了起来,这样的舅舅看起来很快乐,比他当帝王的时候要快乐得多。

“阿芙。”冉溥走近她,伸手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事已至引,你别难过。”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不带她来,不让她知道。

谁知谢芙却是轻轻摇头,“溥郎,我没有难过,我是高兴。舅舅活着比死了的消息让我高兴……”不过,她却是泪流满面,原以为再也找不到了,谁知一等却等了这么多年,只要活着就好。

一旁的阿宝似乎感觉到她的悲伤,那双即使上了年纪仍显清澈的眼睛透过医娘看向流泪的谢芙,心还是抽痛的,慢慢地起身走向谢芙,“你……很难过吗?别哭啊,你一哭我的心就会痛。”他很认真地道。

“舅舅,你看,阿芙不哭了,你的心也不会痛了。”谢芙赶紧抹去泪水,这段对话异常的熟悉,对啊,娘刚逝去的那会儿,舅舅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不对,你的心还在哭。”阿宝一针见血地道:“你别哭,好不好?”

即使他不记得一切了,但他仍是那个疼爱至极的舅舅,谢芙突然笑了出来,上前去抓着他的手,“你让我叫你舅舅,好不好?”

“是不是叫舅舅,你就不难过了?”

“嗯。”

“那好,你就叫我舅舅吧。”阿宝拍拍胸膛道,即使他不知道舅舅是什么玩意儿。

“舅舅。”谢芙哭喊着冲到他的怀里抱着他,“阿芙终于找到你了。”

阿宝被吓住了,想要推开她,可这个人儿是那样的熟悉,渐渐地,他的表情变得自然起来,手轻轻地拍打在谢芙的背上,“不是让你叫舅舅了吗,你怎么还哭啊,不哭,不哭啊……”

医娘看得心里有几分酸,原来她就是阿宝偶尔在梦中喊的女子,以前认为是情人,没少为此给他脸­色­看,现在才知道是侄女,这乌龙摆得可够大,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臭臭的。

冉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若说他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那另一个有同等份量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说不妒忌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他的小丫头真的高兴就好了。

“爹,娘,你们看我从河里钓的鱼。”突然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提着鱼蒌冲了回来,突然看到这个场面愣了愣。

谢芙这时哪顾得上哭啊,赶紧擦­干­泪水,看向这长得像他舅舅的男孩,这……怎么一回事?“舅舅什么时候生了个孩子出来?”

医娘这个时候脸红了起来,上前拉着那男孩看向谢芙,“这是我和阿宝的孩子。”

阿宝却是快速地接过鱼蒌,看了看里面的鱼,“哇,小宝,你好厉害啊。”

“那是,谁叫你宁愿斗蛐蛐也不愿意与我去钓鱼,走,我们把鱼养在缸里。”小宝拉着阿宝往后院而去。

谢芙这回不再抱着敌意看向医娘,不管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她毕竟救了舅舅。因此谢芙向她行礼,“我还没谢过你救了我舅舅。”

医娘赶紧搀扶她,“你赶紧起来,我救了阿宝是没错,不过他现在是我的夫主,这也是事实。”

“我该叫你一声舅母。”谢芙道。

“你还是别叫吧。”医娘看着她认真地道,然后又看了看冉溥,“我不想知道阿宝以前是什么人,你们一看就是来历不凡的人,阿宝的身份可能也不低,我……只想要一份平凡的幸福。”曾经她也是来自大家族的人,所以才会有痛苦的经历,现在只要平凡就好。

谢芙震惊了,回头看去,也看到丈夫的眼中满是惊讶,这样的女子真的是生平仅见,哪个女子不是催着丈夫觅封侯的,唯有眼前的女子居然说出只要一份平凡的幸福。

“你知道舅舅是什么身份的人吗?你不希望小宝也能出人头地,享尽荣华富贵?”谢芙问道,此时她才有心思打量一下这间药店,店面不大,一旁放着整齐的药柜,柜台上放着一杆小秤,而那柜面擦拭得­干­­干­净净。

医娘听着从后院里传来的笑声,“不想,小宝将来要传我的衣钵,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我不愿阿宝再经历喝鸩酒的经历。”她的脸突然一红,“我曾经被人骗过,所以姻缘蹉跎了很久,直到遇上阿宝,虽然他比我大很多,可那有什么关系,他长得那么好看,­性­子又单纯,还不嫌我。”此时她的手摸了摸脸上的胎记,就因为它,她一直被人耻笑,惟有阿宝肯接纳她。

若她只想要富贵,又怎会千里迢迢地从建康到洛阳城外的这个小镇呢!

冉溥上前握住谢芙的手,“阿芙,人各有志,你不可以勉强。”

谢芙点点头,“我知道。”

医娘看到他们理解的样子,而且看似也不会想要拆散他们夫妻,这时候才放心下来,看到有客人上门,“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先去看诊。”

“医娘,我娘子的胎动的特别厉害,你给看看。”那个男子扶着妻子一脸焦急地道。

“先别急,坐下来,我给打打脉……”医娘道。

谢芙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这一切,看到医娘有条不紊地给病人诊脉,那娴熟的技巧可以看得出医娘的来历也是不凡的,而那张平凡的脸上不再有刚刚维护舅舅时的彪悍,反而凝重起来。

阿宝带着小宝从后院出来,一看到谢芙,此时不再有陌生感,而是一脸笑意地走过来,“我们家有好多鱼,你今晚留下来用膳,好不好?”

谢芙看着他那张熟悉的笑脸,不再感到内心的悲伤,舅舅还活着,没有比这个消息更­棒­的事情了,“好。”

冉溥也一脸含笑地看着她,她能开心真的很好,大手不自觉地像多年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头顶。

阿宝却是兴高采烈地拉着谢芙打开竹筒要斗蛐蛐,谢芙也含笑着与他一道斗蛐蟥,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这样与舅舅一道斗蛐蛐,她的泪水又要流下来了。

“你怎么又想哭了?”

“没有,舅舅还活着真好。”

“我不活着,那要­干­什么?”他蹲下来抬头看她。

“斗蛐蛐啊。”谢芙笑道,舅舅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角已经有些许皱纹了,加上他本来长相就好,­性­格了单纯,所以看起来并不比那年轻他十多岁的医娘老。

“你真有趣。”半晌,阿宝道。

“……”

夕阳西下,晚霞升起,医娘把饭菜做好了,这才请冉溥与谢芙入席,一家人围在案前用膳。

“医娘,每天都要看诊吗?”谢芙问道。

医娘给儿子剔了鱼刺,“还好,因为我懂医术又是女人,所以一般孕­妇­比较多,而男子来看诊的就很少。”她的语气里有几分落寞,男女有别,即使她有高超的医术也只能为孕­妇­看诊。

“医娘的医术很厉害的。”阿宝在一旁赞道。

冉溥给妻子挟了一块鱼­肉­,“其实这样也很好,懂医的女子毕竟太少了,而孕­妇­难产死亡的比例也很大。”想到妻子那次大出血,若他是迂腐的那种男子,不让大夫进去把脉开方,那后果就算是此时想想也会冒冷汗。

医娘笑道,“听闻北地那儿有女人可以行医,皇后娘娘以前在北地郡大力发展女子军,导致那儿的女人出门行医也不太会受人排斥,不过我们阿宝喜欢这儿,所以才没有到北地郡去。”

谢芙听到这儿,微微一愣,“其实洛阳的民风也是很开放的。不过北地的女儿多豪情倒是真的。”

“我们一家三口在这儿生活得也很好,每天收的诊费也够我们花用。”医娘的目光盯着谢芙瞧。

谢芙微微一愣,她居然看穿她想要照顾他们生活的想法,好让舅舅可以生活得更好,但是看到医娘那话里隐含有拒绝的态度,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出什么有辱你们的举动,按理你可是我的长辈。”

医娘这才低头继续喂小儿用饭,她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即使这个人是阿宝的亲侄女也不行,她的家人她自会照顾。

这个女子很傲气,冉溥与谢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意思。

一顿晚膳就在温馨的气氛下结束了,谢芙抱着小宝仍拉着阿宝说话,似有说不完的话,冉溥在一旁看着,嘴角含笑。

医娘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再看看天­色­,遂上前道:“天已不早了,你们要在这儿留宿一夜吗?”

谢芙看向冉溥,并没有吭声,不过她的眼里有着渴望。

冉溥这时方转头看向医娘,“若不麻烦的话。”

医娘暗暗撇嘴,不是太想留下他们,但是当看到阿宝的时候,却看到他眼里也有着与谢芙一般的渴望,于是这才道:“不麻烦,我们后面的厢房里还有客房,只是你们的侍从,我们没地方再住人了。”

“我早已让他们到客栈去住了。”谢芙道,扬着一抹笑容看向这个似乎比当年贾皇后要好得多的新任舅母。

医娘的嘴角抽了抽,阿宝这侄女的笑容怎么让人看了就不爽,看她的样子是早就有打算了,偏还要等她出声问话,这些人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干­脆,转身到客房去整理一番。

谢芙看到医娘那不甘心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看向怀里的小宝,“小宝,你娘很有趣。”

小宝天真无邪地笑了出来,“我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一家三口人从建康到洛阳的这一路上,她娘到哪儿都会受人欢迎,即使她的脸很少有笑容,可那超绝的医术却能救死扶伤,“我长大后也要像我娘一样做一个了不起的医者。”小男孩的脸上满是骄傲。

“对,我们小宝一定会比悍婆娘还要厉害的。”阿宝手舞足蹈地道。

谢芙看着这一大一小极其相似的样子,心里既高兴又微有些酸味,舅舅的心里已经住下了很多人,她不再是那个特别的惟一,不过当那大掌按在她的肩上之时,她回头看到丈夫眼里的宠爱,再回头看着舅舅的笑脸,这样真的很好,会有更多的人爱舅舅,他才会永远快乐单纯地活下去,这是同样身为子女的阿钰与司马憨从来没有做到的。

夜深了,医娘把还想说话的阿宝和顽皮的儿子赶回房去睡觉,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却看到谢芙仍坐在刚刚的地方,而那个高大的男子却不在,很明显她在等她。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医娘道。

“我对舅舅和你的事情有几分好奇,虽然你略略提过,但我仍想听个仔细,其实我舅舅还有别的孩子活在世上。”谢芙故意道。

医娘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顿时不太好,亲自去烫了一壶酒端过来,再弄了几碟下酒菜,坐到谢芙的对面,亲自给她倒了杯酒,“夜里春寒更甚,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举起酒杯轻抿了起来,“我说的我都知道,以阿宝的年纪来说,他怎么会没有子女,兴许连孙儿也有了。”此时她的眼睛看向谢芙,还有些人她没说,不过她的心仍是吊着的,自从见到他们到来,最怕的就是阿宝的妻子会找上门来。

谢芙端起酒来颇为优雅地抿了一口,看到这医娘想要问但又怕问的表情,心里微微一笑,“若我舅舅以前的女人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办?把舅舅扔下然后带着小宝浪迹天涯?”

医娘怔愣了一下,虽然眼里有几分犹豫,不过很快眼眸里就盛满了狠意,“不管是谁都不能从我这儿带走阿宝。”

“我喜欢你这句话,”谢芙笑道,只有这般强烈地喜欢在意一个人才能最好的保护他,“我那位身材矮小,皮肤黑黑的舅母早已不在世上了,所以不会有女人跳出来与你抢舅舅的。”

医娘的私心里是相当不喜欢谢芙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主意多多,这样的人其实很令人讨厌,不过现在她似乎改观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那你可要多喜欢我一点,舅舅其实很在意我的。”谢芙吃了一口小菜,“若你讨不得我的喜欢,我可会把舅舅带走的。”

“你敢!”医娘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谢芙仍是那般的微笑。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快就大笑起来。医娘给谢芙斟满了酒,“其实我遇到他的时候……”

谢芙知道她已经开始把那过程说给她听了,顿时留心细听,听到悲伤的地方,她会脸­色­紧绷,听到欢喜的地方,她就会微笑。

夜,继续弥漫,街上已敲过三更鼓。

谢芙站起身道:“我要回去睡了。”说完,她转身要走。

“我可是长辈,你这样不太有礼貌。”医娘故意挑刺道。

“开始我要你当长辈的时候,你不肯,现在已经太迟了。”谢芙头也没回地道,她说要喊舅母的,她不让,这可不怪她。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的来历吗?”医娘又在背后问。

“在洛阳城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和舅舅一根毫毛。”谢芙此时回头微眯着那双迷人的眼睛,骇人的气势顿显。

医娘不禁伸手微微地捂住胸口,这个女子果然不是简单人,这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即使在自己那强势的父亲身上也从来没有见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终于不用再四处流浪了,只要好好地爱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就好,想到他们,她微笑着转身回房。

谁说男人、孩子、热炕头不好呢?

谢芙回房的时候,果然看到她的男人仍然没睡在等她,顿时心头一暖,上前从后方抱着他的腰,“溥郎……”她撒着娇。

冉溥回头看到她微醺的样子,闻到她的小嘴里有着酒香散发出来,揽紧了她的娇躯,“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谢芙赖在他的身上,要他抱,“我今天很高兴,呃,真的很高兴。”

冉溥会意地一把抱起她放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明月与星子,“我知道。”良久后,他才轻抚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道。

谢芙今晚的谈兴很浓,拉着冉溥一个劲儿地说,冉溥也不阻拦她,时不时地回她一句话,或者吻吻她,直到她说累了倒在他怀里睡过去,此时已近天明,他这才抱着她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睡了起来。

翌日,谢芙留在这儿看着医娘与舅舅一家人的生活,医娘看诊,舅舅斗蛐蛐,小宝在一旁玩耍,这样的生活很适合舅舅。

用过了午膳,即使不愿离别,但仍不得不分开,谢芙拉着舅舅的手,始终舍不得放开,“我以后再来看你,好不好?”

“好呀。”阿宝兴奋地道,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悲伤的事情,“你要走了呀。”看到谢芙点点头,“你不要走,好不好?”阿宝的眼里有着哀伤,都舍不得松开她的手。

谢芙的鼻子又要发酸了,“你别难过,舅舅,往后我与溥郎得闲了会再来看你,到时候把我家那几个顽皮的孩子都带上。”

阿宝想到她说的孩子,顿时眼睛笑得眯眯的,拉着她的小手指道:“我们拉勾了,你可不许赖。”

看着这样的舅舅,谢芙眼里的泪水又要流出来了,忙抽了抽鼻子,这让阿宝那张笑脸也搭了下来。

医娘在一旁看着这离别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又不是生离死别,顿时没好气地说:“好了,你们快走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及前方的客栈。”

“阿芙,我们也该回去了。”冉溥实在见不得她伤感,还是快点回去,心里安定一些。

“你可不许欺负我舅舅。”谢芙听到她那没好气的话,顿时就威胁了一句,这才由冉溥扶着上了马车,不过她的头仍然从车窗上伸了出来,朝舅舅一家人挥手。

马车“嗒嗒”地跑着离去,阿宝站在原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直到马车没了影儿,他仍然一丝不动。

“阿宝,你别难过,她说过还会再来的。”医娘在一旁劝慰道。

“医娘,我觉得心里好像流血了。”阿宝回头看着医娘一脸难过地道。

“走,我们回家,我给你上药,就不会再流血了……”医娘哄着把阿宝拉了回去,果然没过多久,他又乐观地笑了出来。

马车里的谢芙窝在冉溥的怀里,听着他道:“我已经让阿一去传话了,让这里的朝廷命官多多照应他们,若有麻烦事,也要立刻往洛阳汇报。虽然你舅舅的那个妻子说不用我们照顾,但是看得出她的身上有麻烦。”

谢芙点点头,“对了,我们回宫后再派些能人偷偷地在这附近开了店,这样医娘也不会起疑心,倒是就近照顾的好方法。”

冉溥刮刮她的俏鼻梁,“好,都依你。”掀起马车帘子,“现在是春忙的时候,田地上的庄稼长得多好,看来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谢芙与他一道看着那一片片长势颇好的青苗,点了点头,想起那年随他一道巡视北地郡的情景,嘴角一直是微扬的。

临近傍晚时分,才赶到了前方的客栈,冉溥扶着谢芙下来的时候,两人看到那客栈都愣然了一下,这颇为残旧的门面,还有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里面的建筑,都给他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溥郎,这里真的让人很眼熟,嗯,我们是不是曾经来过?”谢芙转头看着冉溥道。

冉溥看了看这门面,然后看了看妻子,“嗯,我也这么觉得。”

店家一听到有客人到了,很快就从里面迎了出来,腆着笑脸道:“客官终于来了?”之前早就有人前来打点了,“里面请,别看小店简陋,但绝对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两位,不敢有所怠慢。”

这一句话瞬间打开了两人的回忆,冉溥与谢芙对视一眼,难怪觉得这里眼熟,原来他们回到了初相遇的地方。

“那一年,可有一个高昂着头的小丫头在此看不起人。”冉溥颇为感慨地道。

“那一年,可有位叔叔不知轻重地在此与小丫头争执。”谢芙也不甘示弱地道。

然后两人都笑了出来,这把店家弄糊涂了,他们这是什么态度,遂昂着头道:“别看我这家小店不­干­瞪眼,陛下与皇后娘娘曾来住过的,若是以天子居所来说,说是宫殿也不为过。”

“哦!”冉溥握着谢芙的手往里面而去。

店家看到他们似乎不信,遂跟在一旁颇有几分不服气地道:“老叟从来不说谎的,皇后娘娘前朝的封号是临川郡主吧,虽然那时候娘娘还不是娘娘,可也真在小店住过,虽然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爹,你又在瞎说什么,别让客人不耐烦。”店家的儿子从里面走出来,弯着腰朝冉溥和谢芙行了一礼,然后朝自家老爹斥了一句,每次有客人来他都这样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他们家的店开在这荒凉处,收入本就不高,帝后二人怎么会住过,“小的爹这嘴就爱吹牛。”

“臭小子,你爹什么时候吹过牛。”店家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客人在一旁,“我说的可是事实,那时候你还小,记不住。”正在店家准备大肆旁征博引地准备说服那摆明了不信的儿子之时,他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我信。”冉溥笑道。

“我也信。”谢芙同样笑道。

店家父子俩原本要­唇­枪舌战一番的,却看到这两人居然同时笑着说相信,顿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吃惊地合不拢嘴。

“儿子,终于有人相信你爹的话了,我不是做梦吧。”店家因为老是拿这件事情来说,每次都会引来哄堂大笑。

“爹,你不是做梦。”店家的儿子吞了口口水道,这两人,男的威严女的贵气,不像那脑子不正常的人,怎么会相信自家老爹的吹牛,摇了摇头,不可理解。不过既然来者是客人,他们就得好好招待,还是吗?甭管客人正常与否。

用过晚膳后,冉溥牵着谢芙的手走在这狭小的客栈回廊上,曾经他抱着昏迷的她就走过这里,“那时候,我没想过会娶一个小丫头。”

“那时候,我也没想过会嫁一个叔叔。”谢芙挣开他的手,伸出双手要他抱。

冉溥会意地一笑,拦腰抱起了她,就像十多年前那样走在这夜­色­中,“小丫头,后悔嫁给一个叔叔吗?”

谢芙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想了想,“那你后悔娶一个小丫头吗?”她反问。

答案都在双方的眼中,他们在这里相遇,在这儿开始走进彼此的生命中,最终又回到了相遇的地方,这里既是起点也是原点,生命终将圆满。

尾 声

地狱之中的红莲业火烧得十分的旺盛,阎君还没真正走进那红莲业火的中心,即可感觉到那热气逼人而来,眉尖轻皱,顿时施法于周身以隔火气,这样才觉得凉爽许多。

而在红莲业火的周围有不少生前做恶的鬼每天受到它的焚烧而凄声尖叫,他们一看到阎君的身影,立刻朝阎君飘去,张牙舞爪的,不知是要求恕罪还是要发泄心中的怨气。

阎君头也没抬,宽广的衣袖一抬,众鬼立刻退散,“不知悔改的东西,本座岂是你们可以侵犯的。”

众鬼这时候都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这男人让人生畏,不再意图挑衅,而是纷纷地躲在一旁去以图避开那火焰的中心。

阎君看了看那仍在凄声尖叫的鬼,“生前作恶,当以业火洗清其罪,方能得以救赎,重新投胎。”念了两句偈语,能否会悟就看这些人的造化了,抬脚继续步入火之中心。

火之中心的温度十分的高,阎君的目光看向那盘腿坐在火中的白衣女子,虽然披头散发,痛得咬牙切齿,但她仍能保持那一份高贵与优雅,他的眼中渐渐地生出了敬佩之情,这红莲业火连他这有法力的人都抵挡不住,不但其温高,更能浸入骨髓当中,烧人心烧心魂。

“阎君至此是来看戏的吗?”白衣女子努力地不让脸部扭曲地道。

“你在这儿应有二十载了吧,还承受得住吗?”阎君似闲问又似关怀。

“不是还有八十载吗?”白衣女子低低地道,突然像想到什么一般,瞬间表情变得凄厉起来,“阎君莫不是言而不信,我的女儿并没有逆天改命?”若是这样,她就算耗个灰飞烟灭,也要把欺骗她的人粉身碎骨。

“呵呵。”阎君笑了起来,“本座一直是言而有信的,今日拘拿了一只游魂,那鬼似乎与你有些渊源,况且其生时已经疯颠,死后魂不归地府,游荡于人间,今听其言,可是你从中做了什么?”

“何人?”白衣女子道,然后又讽了一句,“自那以后,我即在此每日与红莲业火相抗,何来的能力到人间作恶。”若能那样,她的阿芙也不会受那温娇唆摆。

“把鬼押上来吧。”阎君吩咐道。

那些全副武装的鬼差突然现身,押着来人,这里的温度实在难以忍受,若不是今日运气不好,才来此地,鬼差们在心里都在咒骂着。

白衣女子定睛看去,那人的面孔已经因火烧而扭曲起来,呲牙裂嘴的甚是骇人,不过她仍认得:“温娇。”

温娇听到自己的名字,即使身处火之中心,她的神志仍有一丝清明,这就是红莲业火的能力,不会烧掉那一丝神智,要他们都能感受到痛苦,她努力地看向白衣女子,突然不记得那火的燃烧,跪下道:“公主,奴婢终于可以向公主请罪了。”

白衣女子即是颖川公主,只见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温娇看,突然仰天大笑,“阎君自认聪明,怎会看不穿人心有恶即与鬼无异。她的心丑,所以才会生恶象,象由心生。”然后又看向温娇,“你的请罪本宫不受,若请罪有用,又何须来此受罪。”

温娇被那火噬心,突然凄厉一叫,但脸上却满是悔意,公主说得对,忆起曾经的过往,她有何面目再来请罪。

“本座又焉能不明白,只是前来确认一趟,既然你与此事不相­干­,本座也不会找你麻烦。”阎君又转头看向温娇,厉声道:“今你所许之愿已了,你生前做恶当应受此报,今后需在此处清洗罪孽满百年方得救赎,你可明白?”

温娇艰难地点点头。

阎君这才转头看向颖川公主,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掐指一算,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天象已开,你终于不用受苦了。尽可就此离去,登入仙境。”

“什么?”颖川公主不相信,她可以入仙境?

阎君微微一笑,“因你那颗慈母心,二十载的红莲业火为考验,自当重归仙位,这是上天给你的考验,也是你自己争取而来的,况且你的女儿乃凤命,女婿更是以天子的身份献血让上天恕你之罪,方才有此等造化。”若当时她选择去投胎,还将再经十世轮回之苦方可重归仙位,“你本是天上的上仙,只因犯下过错,才会被贬落凡间。”

此时随着阎君的话落下,被火光照耀而由黑变红的空间突然打开,一方蓝蓝的天空出现在上方,红莲业火迅速退开,任由那片蓝天出现在颖川公主的头上。

颖川公主感觉到四肢百胲都舒爽无比,那种火灼的滋味一一散去,而她身上的白衣也轻轻飘扬,突然脑海里有着大量的记忆而来,顿时她明白了这一切,目光看向阎君,“多谢你。”

“去吧。”阎君手一扬轻道。

颖川公主的身体顿时飞升起来。

人间。

谢芙的目光落在那满头白发坐在八卦中施法的老叟身上,只见他的桃木剑几度飞扬,而她与溥郎早已滴血到那符咒里面,怎么等了这半天仍没有动静?坐在凤榻上的她不禁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萧先生,皱着眉道:“萧先生,你这师兄到底有没有用啊?”

冉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此时的他站了起来,眼中有着几分焦灼,虽然相信萧先生的师兄,但是他们已经等了这许久的时辰,仍未有动静,“萧先生,你那师兄不是说上天若能宽恕,会让阿芙与岳母大人相会的吗?”虽然他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看到谢芙兴冲冲地来,却又不得不落寞地回,小丫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这两天夜里更是兴奋得睡不着。

萧先生的目光落在师兄的身上,“陛下与娘娘请静心等待,我师兄是方外高人,定能施法成功。”

谢芙听了这几句话非但没有缓下内心的焦灼,更是坐不住,起身走到丈夫的身旁,“溥郎,我很是担心,娘若不能得到解脱,那该怎么办?”

“阿芙别急,我们再看看。”冉溥伸手把妻子揽在身旁,在她耳边小声道:“阿芙,天下能人众多,若是他不行,还有其他人,总有人能施法救得岳母。”

谢芙点点头。

而八卦阵中的白头老叟感觉到他们的猜疑,目光朝他们而去,“若信不得老夫,可以去请别人。”哼,若不是看在师弟的份上,他才不会到这洛阳来耗费功力。

“老大人,您老可得悠着点,施法时还能分心,可见你还没修炼到家。也不怕我的外祖母被你救了一半正高兴的时候,突然又掉回火中,那您老可就罪过了。”站在八卦前的冉佳圈着双手颇有些不屑地道,这个老头八成是个神棍。

“嗯,阿姐言之有理。”冉儆那与冉佳有三分神似的脸上也是赞同之意。

“阿姐,阿儆,你们若再说话打扰,老大人又不专心,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大家还是闭嘴吧。”王琪和稀泥道。

白头老叟颇为愉悦地看向这漂亮的小女娃,嗯,还是小女娃有眼光,不像另外那几人一样,哼。

冉佳顿时也轻哼出声,往后一跃回到母亲的身边,她现在已经比母亲高了一个头。

谢芙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别添乱。

突然晴空万里上,一道光柱由天而降直冲入地面,顿时那光柱似打开了某种通道,而施法的发老叟更是兴奋地道:“成了,成了。”

谢芙赶紧冲到光柱前,两眼紧紧地盯着这道光看,母亲走得太早,她早已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如果再见,还能认得出来吗?

冉溥也一脸紧张地走上前站在她的身旁,冉佳、冉儆、王琪都往光柱靠去。

阿静与阿杏搀着身体不好,路也走不稳的汤妪也走到了光柱跟前,汤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可以再见公主了吗!

在那光柱里面,渐渐有个白衣女子如仙子般从地面飘出,飘扬的黑发,­精­致的五官,与谢芙极为神似,更准确的说是谢芙像她。

“娘。”谢芙更是哭喊出声,凭着那心的感应,就知道这人是她的母亲。

“阿芙,我的阿芙。”颖川公主顿时两眼含泪地飘到谢芙的面前,与她相对凝视,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五官,“我的阿芙不再是孩子了,长大了。”

“娘。”谢芙伸手按住母亲抚摸在她脸上的手,泪流满面,“娘,女儿好想你。”

“娘也想你,看到你好,娘于愿足矣。”颖川公主感慨地道,目光落在女儿身旁的高大男子身上,又看了看那几个与女儿有几分神似的孩子身上,“这是女婿与孙儿们吧。”

“拜见岳母大人。”冉溥对于这个岳母是由衷的敬佩,那颗慈母心是世间最高贵的。

“外祖母。”冉佳等几个孩子都唤了出来。

“好,都是好孩子。”颖川公主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公主。”汤妪颤微微地上前行礼道。

“阿汤。”颖川公主转头看向这个跟随她多年的侍女,上前去扶起她,“这么些年难为你继续照顾阿芙。”

“公主说这样的话,老奴如何承受得起,老奴惭愧。”汤妪激动地哭出声来,竟无法把话清晰地表达出来,身子颤了颤,阿静与阿杏忙上前去扶住她。

“阿汤,你这话我不爱听。”颖川公主笑道,拍拍她的肩膀。

突然天上一道惊雷响起。

颖川公主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已到了,这才再转头看向谢芙,“阿芙,娘要走了,你以后好好保重。”

“娘。”谢芙冲到她的怀里,像幼时那样,“娘,你别走好不好?”

“傻孩子,天下那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娘俩能见这一面,已经是造化了。”颖川公主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她的心里也满是不舍,目光看向再溥,“女婿,我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岳母大人放心。”冉溥作揖道,伸手欲揽妻子。

谢芙的手却不放,紧紧地抱着母亲,可是渐渐地抱不住,母亲的身影飘了起来,身体又被光柱罩住,她的手想要最后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娘……”

“阿芙,别难过,我们母女终还有再见之日的。”

颖川公主被谢芙紧紧攥住的手渐渐地滑开,身体朝高空飘去,渐渐地没入白云之中,光柱也渐渐地消散。

谢芙倒在冉溥的怀里哭着,冉溥拿帕子给她抹了抹泪水,冉佳等几个孩子也在一旁出声安慰。

谢芙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些,“娘说得对,能见一面已经是造化了。溥郎,我不会再难过,这已经很好了。”

“阿芙,你这样就对了,岳母大人不会希望你难过的。”冉溥道。

“娘,你还有我们。”冉佳、冉儆、王琪异口同声地道,即使父母已经是帝后了,但这几个孩子仍沿用旧时的称呼。

谢芙笑了笑,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另一只手一一摸过孩子的头顶,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朝那飞升上天的母亲轻启朱­唇­说了一句。

娘,我很幸福。

番外 一颗木瓜引起的情缘:谢攸篇

建康城中的夏天十分的火热,就像个大炉一般,好动的朱芸却不畏惧这般炎热,把侍女打发走,兴致高昂地把梯子取来架在木瓜树下,看着树上那黄黄的木瓜,这棵木瓜可是她亲手种下的,这次总算等到收成的季节 。

嘿嘿地笑了几声,她撩起了裙摆爬上了木梯,这木瓜还是要亲手摘才更美味,不过这动作却不能让娘知道,不然又要念个大半天,说她一点女郎的样子也没有,就像一只野猴。

想到这里,噘了噘嘴,她哪里像野猴了。

她两眼都紧盯着树上成熟的果实,却没留意到一旁的墙上正有人跳进来,方向正好是她这边,一个冲劲,从天而降的人影把正爬了一半木梯准备摘成熟木瓜的她撞开了,木梯子一翻,她两眼圆睁,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人,看到对方的眼睛也睁大了。

娘呀,她是不是要与草地亲吻啊!

谢攸没想到居然会撞到人,明明他是看清了院子里没有人,这才会跳进来躲一躲的,该死的,这个女的穿得一身绿,躲在还没有成熟的木瓜当中,这才让他看走眼了。

但是冲劲之下,两人都收势不及,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朱芸吓得想要大声喊叫,对方却反应极快地一把掩住她的口,单手揽住她的小蛮腰,硬是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

“碰”的一声,两人都跌倒在地,由于对方的反应快,朱芸倒是把对方压在了身下,她的下巴正好碰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不禁有几分疼痛传来,她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下巴。

朱芸带着怒火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当她正眼看向他的时候,不禁怔住了,眼前的男子的长相不像自家兄长那般偏向女子的柔美,反而有着一双浓厚适中的眉毛,像夜­色­般深沉的眼睛里有着几分冷漠,高挺的鼻子就像那苍劲的山峰,薄薄的双­唇­此时紧抿着,这张脸既不显得魁梧又不显得柔美,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谢攸留心听着外面庆王的爪牙走过之后,这才仔细看着那被他掩住口的女子,还没留意她长得什么样却首先看到她眼中的痴迷,不禁有几分厌恶,就像洛阳城里的少女看他的眼神,把掩住她口的手移开,“女郎,失礼了,在下不是有心要闯你家院子的,还请见谅。”

朱芸看到他扶着她起身,这才醒起他是突然闯进她家后院的不知名人士,伸手抓着他的袖子,“你是谁?”

谢攸微皱眉,“女郎,这不重要,在下这就离开,不会毁了女郎的闺誉。”

朱芸听到他要走,眼中有着失望,“我不管,你闯到我家里来,若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这就大声喊叫,若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这女郎有够不讲理的,谢攸的眼里微微有着不悦与不屑,不准备再搭理她,正要一把推开她。

谁知此时头顶上的木瓜却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正好砸在准备推开朱芸的谢攸头上,“咚”的一声,他的头被这有些重量的木瓜一砸,本能的一低头,与那正好欲抬头相询的朱芸相碰上。

朱芸吃惊地看着他的脸向她而来,而她又来不及闪避,两人的脸相碰到一起,鼻子一痛,嘴­唇­被软软的物体覆盖住,这回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到对方的眼中也有几分错愕,然后就感觉到被他覆住的­唇­上有着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的脸上浮起了两片红晕。

鼻尖闻到一股香气,谢攸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女郎的­唇­十分柔软,就像阿姐喜欢吃的糕点一般,还飘着淡淡的馨香,他的脸也不自觉地红了,很快就跳了起来,咳了一下,“在下唐突了,请女郎见谅。”

朱芸脸­色­羞红地爬了起来,拉了拉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斜着眼睛看他,“你亲了我,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那只是意外,女郎,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谈婚论嫁就实在过于可笑了。”谢攸皱着眉看着这脸红的朱芸,这女郎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家世,居然就敢以身相许,“你不怕我是江洋大盗?”

“可你亲了我啊!”朱芸仍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袖子,“你是吗,可是看着你不像啊,我是朱氏阿芸,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好不好?”指了指地上的木瓜,“你看,你我的媒人可是老天,诗经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啊,玉佩,玉佩……”想到玉佩,她翻起了身上的衣物,糟了,为了爬上去摘木瓜,把身上的行头都摘了下来,现在想寻也寻不到。

谢攸看着这女郎一脸懊恼地寻着玉佩,突然感觉到黑云罩顶,对于这些热情奔放的女郎,他实在无力招架,耳中传来不远处有侍女喊叫“女郎,女郎……”的声音,而且杂乱的脚步声也显示有人正往这儿走来,顿时不再迟疑,趁眼前这有些粗线条的女郎正在找玉佩的当口,他提气一跃又跳上围墙,回头看到朱芸正张着小口惊呆地看着他,虽然这样走掉好像有点不对,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咬着牙跃下围墙,沿着巷子往前而去。

“诶……”朱芸想要大叫,看到那男子就这样走了,不禁在原地跺起了脚,红­唇­噘起,眼里有委屈,“连名字也没有告诉人家!”不满地低喃着,低头把那颗砸中两人而裂成两半的木瓜捡起来抱在怀里,“木瓜啊木瓜,你不是我们的媒人吗,你怎么就这么不中用,枉我还天天给你浇水……好了,即使没有天天,几天总有一次吧……”

唠唠叨叨地正准备回屋里去,即使对这男子一见钟情,那又如何?连姓名也不知道,她就算想让爹去提亲也办不到,无­精­打采地走上两步,突然目光被草丛中一块羊脂白玉吸引,突然眼中­精­光大放,忙上前蹲下来把那块玉佩拾起来,这块玉佩的正面刻着像是家族的图腾,反面却刻了一个“攸”字,会是那个俊美郎君的名字吗?

“哈,这回真的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木瓜啊木瓜,你还是好样的,居然换回来一枚价值不斐的玉佩。”

一众侍女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女郎望着一枚玉佩两眼放光的样子,遂面面相觑,女郎这是怎么了?

“女郎。”侍女小心翼翼地唤着。

朱芸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家的侍女们,一手抱着木瓜,一手执着玉佩,迈步往前走,想到自己美好的前景,红­唇­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诡异,“没什么,走,我们回屋里去吃木瓜。”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有它就好办了,还怕不能把他的家世挖出来?

晚上回到了家的谢攸,正要换下身上的衣物时,却看到那一块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眉尖紧皱,不知掉到那儿去了,突然想到那名叫朱芸的女郎家的院子,再想到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孔,不禁打了个冷颤。

“郎君?”身旁正在帮他换衣服的侍从轻声问。

谢攸这才又板着面孔:“没什么。”

应该与她不会再有交集了,这样一想他顿觉安心,那种跳脱个­性­的女子,从来不是他会选择的对象,等这次事了,回洛阳后也该结门亲事了,阿姐催他成亲也有好些日子了。

当夜,他居然梦到了朱芸那张充满热情的脸正向他而来,怀里抱着一枚硕大的木瓜,举着他掉落的玉佩,吓得他自梦中醒来,方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的生活中没有叫朱芸的女孩,这才抹了把汗水躺回床中沉入梦乡。

谁知,第二天恶梦竟然成真了,谢攸看着那在他面前一直晃着的俏丽容颜,真的很难视而不见,尤其是她居然持着朱家郎君的拜贴前来,让他毫无防备地就任由她进到府里来。

“你不告诉我名儿,我就找不着你了?你看,你留在我家院子里回报木瓜的玉佩,它可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阿攸,原本你的名儿叫阿攸,这可是上天给我们的缘份。”朱芸凑上前去,一脸讨好地看着谢攸,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昨天夜里,她威胁利诱才从大哥的嘴里套出关于这枚玉佩的来历,果然她猜得没错,然后又从大哥嘴里把有关谢攸的一切都套出来后,最后才有几分期望又有几分忐忑地看着她大哥,“那他娶妻了没有?”

这句话一出,她大哥险些从榻上跌落下来,皱着眉看着她,“阿芸,你究竟打什么主意?还有,你还没有告诉我这玉佩你是如何得来的,莫不是他与你私订终身了?”最后更是惊掉一脸的白粉,世家大族最忌讳的就是私订终身,这小妹看似机灵,怎么会­干­这糊涂事?

朱芸一听愣了愣,然后看到她大哥那一脸的不赞同,遂有几分恶狠狠地一把揪着她大哥的衣领,“你只需回答我,他有妻子没有?”这是她最­操­心又最担心的问题。

她大哥被她这一番举动吓了一跳,很快就老实吐出答案,“据我所知没有,不过他是谢氏的嫡系,在洛阳有没有订亲那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还没有就好。”朱芸笑嘻嘻地松开她兄长的衣领,然后又珍视无比地摸了摸这块羊脂白玉,看到她大哥正准备回魂,又笑着道:“对了,大哥,明天把你的拜贴给我一用。”这话一出,她大哥就从榻上掉了下来,很快爬起来一脸苦相地看着她。

此刻的谢攸两眼紧盯着朱芸手中的那枚玉佩,果然掉到她的手中去了,趁朱芸笑得正得意,一把抢了过来,揣回怀里,这才觉得安心一点,“朱女郎,对于你这次鲁莽行为,我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但还请女郎尽快回家去,别缠着在下不放。”看到朱芸有几分失望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手,他的心里竟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朱芸没想到这人居然一声不吭地不从她手中夺回玉佩,突然上前一把抓着谢攸的衣袖,“阿攸,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把玉佩还给我,那可是上天掉下来的缘份。”

“并没有什么上天的缘分,还请女郎自重,勿要再提及此事,不然损伤的是女郎的声誉。”谢攸抽回自己的衣袖劝道,想到这个朱芸行事如此草率,不禁摇了摇头,“来人,送朱女郎回去。”

一旁的侍女看了眼脸­色­紧绷的谢攸,再看了看扁着嘴,一身贵气的朱芸,有几分茫然,不过在谢攸的眼一瞪之下,侍女们急忙上前架着朱芸要把她架到门外去。

朱芸看到谢攸头也不回地离去,忙大喊:“阿攸,你收了玉佩也没有关系,但这木瓜是你给我的,那我给你玉佩好了,好不好?诶,你别走啊……”她的话说得越多,谢攸走得就越快,仿佛她的话是瘟疫一般,“阿攸……你们放开我……”朝那些孔武有力的侍女们大喊一声。

谢家的侍女们却没有理会她的大喊,而是架着她直到出了大门才松手,躬了躬身后返回门内。

朱芸看着那紧闭起来的谢家大门,顿时懊恼地跺了跺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了吗?阿攸,你给本女郎等着。”

时政的女子对于自己喜欢的人都是热情而执着的,朱芸正是这样的人,为了她的如意郎君,没少在谢攸的身后追逐着,而每每被谢攸躲了开来,这若是放在平日,少不了成为大众的谈资,但是在这个敏感的危机时刻里,对于这小儿女情事大家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建康城的大战打过,谢攸离开建康城启程回洛阳的这段时间里,朱芸始终没得再见他一面,这让好动且生机勃勃的她的眼里免不了多了抹挥之不去的哀愁。

“女郎,那个郎君已经回洛阳了,您就算再想他也不能不吃饭啊。奴婢去端一些好吃的糕点来,可好?”一旁的侍女看着她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叹息,尤其是女郎这段日子可是消瘦了不少。

朱芸的筷子仍然戳着那饭碗,一下又一下,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叹息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白日黑夜里,她就是忘不了他的容颜,尤其是想到他走了也没派人通知她一声,让她白白的在谢家大门前吃了闭门羹,“我吃不下。”把筷子一丢,倾身往后倒在坐垫靠背上。

“女郎光叹息是没有用的,谢郎君不在建康这已经是事实了,难不成女郎要追去洛阳啊,虽然听说郎主要去一趟洛阳,可没有道理女郎也要跟着去啊!”

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朱芸突然抬头像老鹰盯小­鸡­一般看着说话的侍女,“你说爹要到洛阳去?”

“是啊,奴婢听府里其他人说的,好像是因为新政的原因。”侍女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答道。

朱芸忙起身想要出去寻她的老父亲,刚走了几步,突然眼珠子一转,老父是什么个­性­她还不了解,温和的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让老父妥协。

朱家因为家主出行,一时间倒是忙乱得很,此时朱夫人正吩咐侍女们收拾行装,看了一眼旁边沉着脸默不吭声的夫主,“夫主,把那些闹事的人都杀了不就得了,摄政王的手还伸不了这么远,哪需如此辛劳前往洛阳?”

“你那只是­妇­人之见,现在谁不忌惮他的大军,尤其是扶持新皇登基那天的手段更是震慑了众人,这新政根本就是在削我们的利益,不行,我要到洛阳去与妹夫商议一下,无论如何要阻止这新政的实施。”朱家主一脸强硬地看着洛阳的方向,现在一提新政人人变­色­。

朱夫人又叹息一声,“这些年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国不宁家又乱。”

“阿芸那孩子还没想通,夫人可别把她宠坏了,前段时日忙着国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她,整天追在男人的身后像什么样子?现在时局不宁,这种小事无人注意,可也不能成为别人的笑柄。”

朱夫人暗自撇了撇嘴,说到宠女儿,那个始作俑者可不是她,阿芸的­性­子是谁惯出来的,几个女儿当中,就这个小女儿最让人­操­心,“阿绍前些时候不在建康城,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夫主,你说把阿芸许给阿绍可好?他们是表兄妹,自幼也相识,况且阿绍的娘,也就是妾身家的大嫂向妾身提过这婚事,只因夫主前些时候忙乱,妾身也不好提这些事给夫主添乱。”她的眼中有着几分期盼地看着丈夫,这婚事甚得她的心,反正两家离得近,将来她大嫂想要欺压她女儿那也只是妄想。

孙绍,是朱夫人的侄子,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重要的对朱芸似乎很是在乎,虽说在家世这一条比不上朱芸爱慕的谢攸,不过在疼女儿的朱家主眼中,只要女儿嫁得好,家世低一点也没有关系,“嗯,此事夫人做主吧,不过六礼可要做足了,婚礼日期要定在我从洛阳回来后的日子。”

朱夫人的脸上顿时就笑开了,“那是自然,阿芸也是我的宝贝疙瘩,哪会在出嫁的事情上委屈她。”

朱氏夫妻对于这惟一未出阁的女儿婚事上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但往往事不从人愿,正在夫妻俩一脸Gao潮地商量着朱芸的婚事时,外面的奴仆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郎主,夫人,大事不好了,芸女郎她……也……”

朱家主的心内一紧,这宝贝疙瘩又惹出什么事了?“到底是怎么了?”

奴仆被这一吓,微缩了缩头,“郎主,芸女郎要自杀。”抛出一个让朱氏夫妻胆颤心惊的答案。

朱家主既担忧又一脸气愤地下榻穿鞋就往外走,“反了天了,阿芸的眼里可还有爹娘。”双手背在身后准备好好地去教训一顿女儿。

朱夫人怕女儿受罚,也赶紧跟在夫主的身后而去。

庭院里,匆匆赶来的朱家主看到女儿又坐在那棵树杈上,从小到大她每每说要自杀时总会坐到那儿,朱家主气得来回踱着,“阿芸,你给我赶紧下来,莫在上面乱晃,一天到晚就知道吓唬你爹娘。”

朱芸看到父亲到了,这才把噘着的嘴­唇­松开,一出口就是能气死人的话,“不,我偏不。”

“阿芸,你这是要吓死娘吗?若从上面摔下来,会出人命的。”后头赶来的朱夫人觉得心跳得异常快。

“那就让我摔死好了。”朱芸梗着脸,故意晃了晃两只脚鼓着腮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就是想把我嫁给绍表哥,我不要。”

“阿芸,那个谢攸已经回洛阳去了,难不成你不要家族名声朝她奔去?”朱家主气得跺脚,脸上的山羊胡子更是翘了起来,“聘则妻,奔则妾的道理不用你爹来教你。”语气难得地放重了一点。

“爹,我就是喜欢他,若嫁不成他,我就去当女冠,不如你把我带去洛阳吧,那我就不用私奔到洛阳去,好不好?”朱芸一脸期待地看着朱家主。

“不行,你赶紧给我下来。”朱家主一口拒绝,据他听到的消息,谢家那个小子对他家这刁蛮女儿是一点心也没有。

“阿芸,听娘的话,赶紧下来。那个谢家郎君不是对你无心嘛,你绍表哥好啊,上回还给你带了礼物来。”

“不要就是不要,不同意,那就由得我摔下来好了。”朱芸任­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活不听父母的劝导,那棵并不粗壮的树杈因而一摇一摇的,眼看这任­性­的女郎就要掉下来了。

朱夫人吓得眼一闭晕过去了,在朱家主的眼神示意下被侍女扶了回去。

朱家主更是心提到嗓子眼,带头奔到女儿所在的树下,以期在危险发生的时候接住她,“阿芸,你别晃了,不怕到时候没摔死落了个残疾?”

朱芸听到老父那松动的语气,这才睁眼看向父亲那阵红阵白的脸,“爹,那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到洛阳去?”眨了眨眼,一脸屏神静气地看着父亲。

朱家主不禁要仰头问老天,他做错什么要给他派来这么一个女儿,尤其是看到她咬着­唇­期盼地看着他,不忍拂了她的心,没好气地道:“那你要答应爹,若谢氏阿攸对你无意,不愿明媒正娶,那你就得死心跟爹回来。”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有不许说什么当女冠的事情,乖乖嫁给你绍表哥。”

“成交。”朱芸开心地道,她才不信凭她的热情与执着会感化不了那只呆头鹅,这才乖乖地顺着奴仆搭在树­干­上的梯子爬下来,看到父亲气得吹胡子背双手站在原地,两眼瞪着她。

她讨好地笑着伸手抱住父亲的手臂,“爹,你可得说话算说,真要带我到洛阳去的。”

朱家主举起手想要给女儿一个教训,却看到她此时一副乖巧的样子,哪有刚刚的乖张,那只手就是无论如何也甩不下去,转而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梁,“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爹?”

“那个谢攸有那么好?”

“当然,爹到了洛阳去谢府给阿芸提亲好不好?”

“哼,我也不见得他有多好?”

“反正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你想让我嫁给绍表哥,没门!”

“你这不孝女就是想要气死你爹。”

父母俩斗着嘴沿着回廊进到里屋去,此时远在洛阳的谢攸却不知道他的生命中的那颗煞星即将到来。

姻缘这东西也许真的与一颗木瓜有关,或许也与一枚玉佩有关,更或许是月老牵的红线,一男一女即使远在天边也能被牵在一块儿,甭管谢攸是出于什么心态,最终还是在朱芸的倒追下硬是成了亲。

新婚的洞房花烛夜,朱芸坐在床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良人到来,端着一盘子点心啃了半天才得知良人喝醉酒,今夜要睡在书房里,“夫主说他不过来了,你有没有说错话?”她不大高兴地把点心盘子递给一旁的侍女。

那个传话的奴仆不甚高兴地道:“攸夫人,郎君就是如此吩咐的。让夫人早些歇息。”

朱芸手撑在案上托着腮两眼研究了一下这丈夫的侍从,看得出来对她这个新上任的主母不太尊敬,顿时柳眉一竖,玉手拍向长案,“大胆,你这是对当家主母应该说的话吗?”

那个奴仆吓了一跳,这个攸夫人他见过两次,感觉大大咧咧的,怎么会突然就如此有气势?不过他仍然吓得跪了下来,“夫人恕罪,奴才也是把郎君的话如实禀报而已。”

“不行,我要去看一看夫主,如果喝醉了,我还可以在旁边照顾一下他。”朱芸突然笑得一脸甜蜜地道,经过那跪着的奴仆身边时,声音一生,“别以为本夫人新嫁进来就容得你们这些小人糊弄,不管本夫人与郎君圆房了没有,也要记得现在这个家的主母是我朱氏阿芸,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的俏眸往门外那些欲探听消息的人看去,鼻子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就出了门,果然看到那些一闪而逝的身影。

“看来夫主的家要好好地整顿一番才行,这没有主母就是差了些。本夫人会好好地教导她们什么才叫做主母的风范。”朱芸这回是笑得万分甜美,不过鼻子仍皱了皱,只有她家的良人才是最难搞的。

书房里,谢攸睡在床榻上,脸上泛着微红,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总之就是那样闭着眼睛躺着,若不是阿姐吩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娶这样一个妻子的。

“阿攸,阿攸。”

谢攸听到那如黄莺般的声音正从门外传来,眼睛顿时睁开了,眉尖轻蹙,这个朱芸怎么追到书房来了?忙朝身旁的奴仆使了个眼­色­,那燃着的烛光顿时就灭了。

朱芸刚奔上阶梯,在廊下正要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的灯光一灭,又有奴仆出来禀报道:“攸夫人,郎君刚刚歇下,夫人,要叫醒郎君吗?”

朱芸的眼底有着失望,站在门外看着那没有一丝光亮的房子,红­唇­扁了扁,“夫主喝得很醉吗?可有煮醒酒汤?”

“有,只是怕酒味薰着夫人,这才在书房歇下。”奴仆道。

朱芸掩下内心的懊恼,仔细吩咐了奴仆要注意的事项。

屋子里的谢攸听着朱芸的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无疑朱芸待他甚好,只是,只是,她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妻子。

朱芸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回头又看了看书房,很想就这样冲进去,不过那点面子她还是要的,只能肚子里生着闷气,颇为气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

一夜没有好眠,侍女看着朱芸那带了点憔悴的面容,然后机灵地拿来脂粉遮掩过去了,“夫人看看这样可好?”

朱芸看了看铜镜中挽起了发髻的女子,一时半会儿倒是认不出来,这是她吗?可是那个本应让她挽发的男子却是一直没有出现,忍不住把铜镜一推,百无聊赖地道:“随意吧,反正又没有人欣赏。”

谢攸踏进主屋的时候正好听到朱芸那声哀叹,心中微微不忍,昨夜之事是他不好,看着她满是乌云的脸,“怎么没人看,夫人睡得可好?昨夜为夫喝醉了,让夫人空度良宵确实是为夫的不对。”

朱芸一听到谢攸的声音,顿时喜上眉稍,乌云散去,霁月升空,“阿攸,你回来了!”上前一把圈住丈夫的手娇声道。

谢攸很想抽回她挽着的手,最后还是忍耐下来,看了一眼那又恢复明亮的俏脸蛋,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冰冷的,语气却是相当温和地道:“待会儿还要见过宗族亲戚,怎还不换装,难道想要让人耻笑了去,莫非还是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呢,阿芬,快,把新衣拿出来给我换上。”朱芸这时满是活气地指挥着侍女穿衣打扮,“这边的眉没画好,右边要补点腮红。”

谢攸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妻子吩咐这吩咐那,嘴角不禁挂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笑容。

谢怊携朱芸前去正堂,朱芸颇为端庄地给长辈一一行礼,然后更是朝谢怊甜甜地唤了声“公爹”,果然搏得谢怊的满脸笑意,大大赏赐了她一番。

谢芙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和乐融融的一幕,给自家父亲行礼问安后,这才看向容光焕发的朱芸,“阿芸,我看看,当了新娘子果然就是不同了。”

朱芸瞄了眼谢攸,然后才娇羞地低下头,“阿姐净拿我开玩笑。”

谢芙笑着拉起她的手,“爹,阿攸,我与阿芸说几句悄悄话去。”

谢怊例来不会违了这女儿的意,遂挥手道:“去吧。”

等两人坐下之后,谢芙打趣地问起昨天洞房的事,朱芸脸上的明媚笑容这才收起来,咬了咬­唇­,有几分委屈地把事情告诉了谢芙,然后又拉着谢芙的衣袖,“阿姐,你可别跟阿攸说是我说的,不然他准会更不喜欢我。”

谢芙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窒,这弟媳­妇­似乎有点口无遮拦,不过转而一想,也就想明白了这弟媳­妇­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阿芸,你放心,我会劝劝阿攸的,这婚事啊,还是光一头热就能成的,总要你们夫妻俩同心协力,日子才能过得好,明白阿姐的意思吗?”

朱芸开始愣了一下,后来才听明白谢芙话里的意思,“阿姐,我都明白的,哪会口无遮拦。”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谢芙。

谢芙拍拍她的手,这才郑重地道:“我今天过来可是有要事的,阿芸,你嫁进了谢家的大门,理家之事自然要归你管,其他不合身份礼仪之人也不应再接着掌家。”此时她的目光瞟到彩妾侍正带着人进来,阿秋去宣她过来的举动倒是快得很。

彩妾侍自然是感觉到谢芙那带着警告的一瞥,无论过了多少年,对谢芙这个出身高贵的女郎,她的心里一直是敬畏的,急忙上前给两人行礼问安,“给摄政王妃与攸夫人问安。”

“起来吧。”谢芙起身道。

朱芸轻抿了下­唇­,对于这个谢府越权管理家事的贵妾,她早有耳闻,双眼更是溜过她那有些老态的容颜,敢派人在新房外偷窥的人应该是她吧!“阿姐,持家之道,我娘早已教导过我,彩妾侍,既然你是公爹的妾侍自当要好好地侍候公爹才是,这些年你代为掌家也辛劳了,往后这些事自有我这主母做主。”

彩妾侍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因为持家的原因,她的身上带了几分凌厉之势,但与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女郎始终差之甚远,不经意地看了眼身后之人捧着的帐册,内心颇为不舍,但始终得交出去才合乎常理,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有攸夫人这句话,妾身也就放心了,这是府里的帐册。”伸手接过身后之人递上来的帐册摆到案上,手略有不舍地摸了一下腰间的钥匙,狠一狠心也摆了上去。

谢芙只是瞄了一眼,然后双眼才看向一直满脸笑意的朱芸。

朱芸微微一笑,也不打开来看,而是摆手让身后的侍女们搬下去,“我初来乍到,彩妾侍是当年阿姐指定的管家之人,我自然也是相信的,这帐册我就不细看了,等到年底盘查之时,我自然会让帐房一一清点。”

谢芙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多此一举了,这个弟妹倒还有些手段,说这些话来敲打彩妾侍,给她时间把多贪出去的银钱补齐了,若是年底让她再查出问题来,那就不是三两句可以解决得了的。正所谓先礼后兵,更重要的是卖了一个面子给她这个大姑子,斜睨了一眼彩妾侍,果然见到那张脸颇有几分尴尬,“彩妾侍,你可都听明白了?到时候可别让我这当年保举你的人在弟妹面前失了面子。”

彩妾侍忙又磕头道:“奴家知道了。”多年不用的称呼一时间又跑了出来,当年她是贱妾,今日她可是贵妾,一字之差可是差之千里的,看到谢芙她仿佛又记起了那在廊下初见的情形。

谢芙这才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看向朱芸,“阿芸,你这样处事也颇为圆滑,阿姐也不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了。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你的份内事,若她有不对,你也无须看我的面子放她一马,这么些年,她的心有所膨胀也在情理当中。”

朱芸双手圈住谢芙的手臂,“阿姐放心好了。”那个彩妾侍可不是她的对手。

谢芙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这副样子看来不像是多了个弟妹,反倒像她家囡囡与阿琪一般地粘人。

谢攸送谢芙回去的时候,朱芸刚好要清点家下的人口,所以忙得很,没有前来相送,回廊内姐弟二人缓步走着。

“阿攸,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昨夜放着新娘子一人独守望空房,别告诉我那两杯水酒就能让你醉倒,你这样做为难的是你的妻子,你让府里的下人如何看待她这个新任的主母。”谢芙很少会用指责的语气与这个弟弟说话。

谢攸的脸一红,“她向阿姐告状了?”这个朱芸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她也算聪明,懂得拉拢阿姐当靠山。

“你别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什么叫夫妻,自当是互相扶持,不然哪来的夫妻,你姐夫若学你这样对我,那又岂会有我们夫妻今日的和谐。”谢芙道,“当日我们成婚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不遗余力地确认我应有的地位,阿攸,这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应有的行为,既然娶了阿芸,应得圆房为我们这一房开枝散叶。”就嫡系一脉来说,父亲这一脉是极其单薄的。

谢攸的脸又胀至紫红­色­,“阿姐教训的是,之前是阿攸思虑不周。”记忆中阿姐上回训他话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谢芙轻拍他的肩膀,“阿攸,阿姐不是责备你,这是你应担负起来的责任。”

谢攸点点头,姐弟俩正要举步之时,看到冉溥正从谢怊的院子过来,一看到谢芙,刚毅的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刚去给岳父大人问安,他说你到了小舅子的院子,阿芙,事情都忙完了?”

谢芙点点头,笑着伸手握住他的大掌,“什么时候过来的?”

“朝中的事一完,我就过来了,小舅子,新婚如何?我看新娘子活泼可爱,定当不会让你寂寞。”冉溥笑着打趣了谢攸一句。

谢攸做了个长揖,“姐夫又拿阿攸开玩笑了。”一路上几人又说笑了几句,他这才站在一旁,看着冉溥轻柔地扶着谢芙上马车,夫妻俩会意一笑的样子让颇有几分羡慕。虽然看到阿姐在车窗处挥手示意他回屋去,但他仍站在原处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阿姐是幸福的吧。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府邸,想到朱芸,还是去看看她吧。

此时的朱芸却是眉毛一挑冷笑一声,看着那个胆敢说话不中听的女子,“弟妹,你这话是何意?现在我可是你的长嫂。”

彩妾侍的儿子,比谢攸还要年幼几岁,但在母亲的主持下早已成亲,而他的妻子出自崔家的庶女,可是此女在娘家之时颇有些心高气傲,最终也没能嫁嫡出之人是她一直引以为憾的事。不过嫁到谢家来之后,了解到谢攸原本也是庶出,这才又生出不甘之心,对于持家之事早已想要染指,只是没想到婆母早早拱手让出当家权。

“我尊你一声长嫂,可你与大伯并未圆房,算得哪门子的大嫂。况且大伯本来是什么出身,相信你也不清楚吧?”崔氏不怀好意地笑着,“想你堂堂朱氏嫡系女,居然嫁给一个原本是庶出之人,我也替你不值。”说着挑拨离间的话,若朱芸讨不得那个本应下贱,只是交了好运的大伯的欢心,这主母之位她也得吐出来。

朱芸看了一眼得意的弟媳,这点小小的伎俩也好意思使,她娘能把她爹的妾侍管理得服服贴贴,没道理她这亲女连一个庶出的弟媳也收拾不了。“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到崔氏的脸上,看着她捂着脸想要再度口出恶言。

她脸上带着笑意道:“弟妹,我身为你的长嫂,有义务要教好你。嫡庶有别例来就是法度,我夫主是什么出身我自然清楚,不劳弟妹挂心,对了,还有我夫主只不过是喝醉酒了,堂已拜,婚盟已缔结,我就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是到处随口就说这些话,丢的可是谢家的面子。”目光扫过另外几名庶妯娌,看得她们低垂下头,这才再看回崔氏那张因气忿而五颜六­色­的脸,“下回你若又想乱说话,可要记着我这一巴掌给你提的醒,弟妹,你不用谢我,本来维持家族体面的事情就是主母的职责。”

崔氏咬紧­唇­两眼狠盯着朱芸,妯娌第一天会面,她就甩她的巴掌,尤其看到周围本来巴结她的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妯娌,现在都掩嘴偷笑,气不打一处来,“大嫂,你实在太过份了。”她举起手想要回敬朱芸。

谁知崔氏的手在一瞬间被人抓住,不悦地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一向冷冰冰的大伯,脸上顿时更加难看,“大伯,您回来了,我……”

崔氏跌落在地,眼里有几分恐惧,谢攸这个大伯很少理家下事,见面问好也都是“嗯”一声,无形中给人威压,没想到会出面维护朱芸,忙爬了起来,与其他向个妯娌行了礼正要退出去时,又听见谢攸冷言冷语地道:“若是往后再让我听到谁在府里乱嚼舌根,就滚出谢府另行居住。”

“诺。”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行了一礼,在谢攸面前她们从来不敢造次。

朱芸却是一脸笑意地上前圈住谢攸的手臂,“阿攸,你别生气,她们只是欠教训,我再教教就好了。”

谢攸看向一直都是满脸笑容的朱芸,印象中没见过她除了笑以外的面容,伸手轻抚她那­嫩­滑的脸蛋,“阿芸,我没想到因为昨晚之事会有人当面笑话你,对不起。”

“你无须道歉,阿攸,我们是夫妻,始终要荣辱与共的。”朱芸把头挨在他的手臂上,一脸甜蜜地道。

这样的朱芸似乎很好哄,也让他的心里满是愧疚,一把抱起她往内室而去。

“阿攸,你这是要­干­什么?”

“补回我们昨晚的洞房花烛夜,还是你不想?”

“想啊,怎么不想!可是,现在不是大白天吗?”

“既然白天你不愿,那就算了。”

谢攸状似要放下朱芸,朱芸赶紧双手圈紧他的脖子,紧张地道:“我又没说不要,阿攸,我要的,我们现在就洞房吧。”亮晶晶的双眼满是期盼。

谢攸难得的大笑出声,看得朱芸脸如红纸,她是不是有些不知羞!可是,错过这机会,要圆房得等到猴年马月。“阿攸……”

谢攸突然低头堵住她的­唇­,朱芸开始有些错愕,眼睛睁圆了,很快就双手圈紧他的脖子回应这个吻。

开始只是浅浅地吻住,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觉得­唇­是酥麻的,吻着吻着渐渐地撬开了对方的齿关,本能地­唇­舌缠绵起来,一切都在这大白天里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崔氏问到婆母彩妾侍的房中,“娘,你就真的把权力拱手让给那个朱芸?”

彩妾侍一把接过儿媳­妇­坐了下来,“你别大声嚷嚷,现在是形势比人强,以前你拿去放贷的钱尽快收回来,把公中的钱补齐了,不要让她抓到把柄。”

“娘,你现在是公爹的贵妾,就这样甘心认输?”崔氏没想到看似厉害的婆母怎么一点胆识气魄也没有。

“道理都在人家身上,我们有什么法子。你也别给我生事,只要让今年的帐对上了,以往的差处相信她不会追究,我们这些年手中赚的银钱也不少了,够我们过安乐日子,你没见识过摄政王妃的手段,那才叫令人心惊,谢攸这些年风光靠的是什么?我们与人碰无异是­鸡­蛋碰石头,讨不得好的。”

彩妾侍想了好久也算是想通了。

崔氏却是咬着­唇­ 跌坐在榻上,一个朱芸的到来打破了她的美梦,本来还以为可以在姐妹面前炫耀一番的,嫁不了嫡出的人照样可以当主母,现在一切都泡汤了,难道真是时也命也!

朱芸在谢府中倒是惹出了不少事来,每每都令谢攸头疼,只能说这妻子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对付敢挑其权威的人,她可是寸步不让,问题全出自他们的夫妻生活上。

就像此刻,谢攸看着她兴冲冲地要展示女红给他做了一件新衣,可那长短不一的袖子,针脚并不密实的绣功着实让人难以恭维,一把将这新衣扯下,“阿芸,往后这些事交给府里的绣女吧。”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就怕她硬是要让他穿这件新衣去出丑。

“阿攸,我会改进的,你要信我。”朱芸巴巴地抱着衣服追着丈夫到了门口,一个劲地保证。

“对了,我今夜不回来用膳了,你也别饿肚子。”谢攸逃也似地大踏步离去。

朱芸倚在门框处扁着嘴看着自家男人出门了,转身把衣服抛在榻上,八成是去藏娇馆了。虽然谢芙给她解释地丈夫去藏娇馆的行为,但她仍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行,阿攸是她的,不许其他的女人染指。

“阿芬,把之前我吩咐你叫人做的衣裳拿出来。”朱芸吩咐道。

侍女阿芬却睁眼道:“夫人,您真的要到藏娇馆去?那可是妓院,若是让郎君知晓了,还不得挨骂。再说五夫人说的话您何必信。”

“我不是信她的话,而是要眼见为实。”朱芸驳道,崔氏是什么心思她会不懂?想到那天她一脸笑意地上门向她那天的事致歉,然后又状做神密地说:“大嫂不知道大哥外面有相好的吧?”

“你可别乱说话。”朱芸冷笑地看着崔氏脸上的小眼睛,这女人眼小心也小。

“大嫂上回都给我提了醒,我哪还敢乱说话。这不是给大嫂道歉来了,我夫主悄悄跟我说的,说是大哥每月都有几天要去藏娇馆的,说不定馆里有相好的。大嫂就不担心?”崔氏状似一脸关怀为她着想的样子。

朱芸狐疑地打量着崔氏,突然嘴角一咧,笑道:“我看五叔自个爱往藏娇馆去才看到的吧!不过男人嘛,偶尔去一下那种地方也无可厚非的,总有些人要应酬一下的,况且那些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哪能威胁得了家中正妻的地位,弟妹有这时间向我报告这些个小事,还不如把自家夫主看紧了才是正道。”

这一番话果然让崔氏的小眼睛顿时放大了不少,“大嫂心真是宽。”最后还是嘴角掀了掀悻悻地欲告退而去。

“等等。”朱芸喊住她。

“大嫂还有何指教?”

“弟妹,”朱芸走近了笑着看着她,然后在崔氏的不安中,接着说:“七出中的口舌之罪相信弟妹应该了解吧,若是弟妹下回再如此,可别怪我请公爹出面让五叔休了你。”

崔氏突然心下一惊,要以口舌之罪处置她,眼都瞠大了,“你哪来的资格?”

“我是公爹这一脉的长媳,再说公爹与阿姐一向疼爱我,若我把你的所作所为一一禀报给他们,你说他们是站在你这边还是我这边,五弟妹不妨回去好好地掂量掂量,往后行事之前要三思。”

朱芸想到崔氏那天又惊又怒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更盛,眸子里却是冷情的很。

入夜的藏娇馆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香飘四里,红绸随风飘扬,朱芸带着侍女阿芬换成男装混了进来,好不容易借口要如厕,摆脱掉那些妓子,在那东转西转的准备找出丈夫的所大之地时,居然被馆里的侍从发现,以为她意图不轨,一把抓了起来。

朱芸哪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而身旁的阿芬早已是眼一闭不敢看了。

谢攸正与红姑、阿嫣商议事情,红姑正要说话,突然有人进来给她耳语了几句,她的眉尖一皱,怎么又有人女扮男装硬闯藏娇馆,这让人想到当年的谢芙,怕又不知是城中哪家的贵女。“先把她关起来,好生侍候,不可得罪了。”

“红姑,出了什么事?”谢攸皱眉道。

红姑的老脸上皱纹更是皱得死紧,“没有什么事。”看到谢攸越见严厉的神­色­,这才把前因后果道出,“我免得多生事端,还是待会儿亲自去把贵女请出去就是了。”

“这些个女子真有意思,居然都穿着男装前来嫖妓。”阿嫣仍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样子。

谢攸点了点头,这些小事不值得他挂怀,可是当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娇喝声时,那脸上挂着的冰山面容就融化了,手中的玉碗都要被他捏碎了。

“郎君?”红姑与阿嫣同时喊出声。

谢攸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这才把玉碗放下,叹息一声,“把那个男扮女装的女子带进来吧。”

红姑与阿嫣对视一眼,这些小事,谢攸从来都是是不搭理的,红姑这才转头命手下把外面的朱芸主仆二人押上来。

“放开我,我叫你们放开我,不然我就要你们好看。”朱芸大喊着,可是那几个粗壮的仆­妇­却是充耳不闻,自从发现了她们是女的后,侍从们就自动避嫌了,当她的目光对上那坐在首位处浑身冒着冷气的丈夫时,头自动地就低下了。

“红姑,擅闯藏娇馆的就是这两个女子。”粗壮的仆­妇­禀报道。

阿芬早已是吓得跪了下来,话都不敢说。

“阿攸,”朱芸知道一味逃避不是办法,惟有抬头讨好地看着丈夫。

红姑等人一听到这称呼,顿时就如石化般,来回不停地看着谢攸与朱芸,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朱芸趁那几名仆­妇­手一松,急忙奔向谢攸的身边,“阿攸,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放心你。”

“朱芸,你闹够了没有?”谢攸早就知道娶了她,日子就离安稳两个字相差甚远,忍不住朝她吼了一声。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人家……人家那不是担心嘛!”朱芸最后的气焰又黯了下去,她注定要被谢攸吃定了。

谢攸看到她还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脸上的神情越发严峻,一把狠捏着她的手腕,“我们回去再谈,走。”颇有几分粗鲁地拉着朱芸起身,“红姑,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情不要外传。”

“诺,”红姑算是听出点名堂来了,原来这女子是攸郎君的正妻,刻意看了眼谢攸身边的女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也算是看着谢攸长大的,年纪轻轻地就一副老成的样子的郎君居然娶了个如此有趣的妻子。

“阿攸,你捏痛我了。”朱芸忍不住抗议一句。

谢攸回头瞪了一眼她,示意她闭嘴。

门外突然有人进来朝红姑耳语禀报了几句,红姑这时候才脸现为难地道:“攸郎君,可否迟些再离去?至于攸夫人,我会让阿嫣照顾好不会出事的。”

谢攸的眉峰蹙了起来,若不是有紧要的事,红姑是不会开口让他留下的,回头看了一眼朱芸,“你给我安份地呆在这儿,回头我再来接你。”看到她不吭声,他的心肠一软,“听到没有?”口气没有那么严厉了。

“听到了。”朱芸答道。

谢攸这才与红姑两人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让阿嫣看好朱芸,别让她闯祸。

朱芸自是噘着嘴坐在锦榻上,看着丈夫出去,而那叫阿嫣的妓子却笑着把酪浆呈到她的面前,“攸夫人倒是很有活力。”

朱芸接过玉碗,轻抿了一口,这才打量起来这个叫阿嫣的妓子,虽然还具风情,但容颜确实是老了,她家阿攸才不会看上这种老女人,想到进来时没看到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侍候,心里自然放心不少。

阿嫣见过的人不知是朱芸的几倍,自然一看到她的神情即知她心中所想,“攸郎君家世好,长相美,也怪不得这里的女子个个都爱慕他,巴不得能做他的妾侍呢。”

朱芸的心一紧,看到阿嫣似有炫耀的样子,即使她想要探个究竟,但仍嘴硬道:“阿攸若对她们其中一个感兴趣,早就纳回家为妾了,家中早就人满为患了。”她的夫主可是一个妾侍都没有的。

“夫人既知,又何必不放心的亲自来探查呢?”阿嫣又笑道,一语戳破朱芸的心思。

朱芸的面容一怔,随后脸­色­悻然,转念一想这个阿嫣好像心地不坏嘛,这才拿出几分真诚来:“我那不是担心嘛。”

“夫人天资聪颖,出身又好,能嫁给攸郎君这种洁身自好的男子,可是夫人的福份。”阿嫣对这颇有几分率­性­的朱芸生出好感来,“其实攸郎君能娶到夫人也是他的福份,我认识攸郎君可有十来年了,从没有见过他招惹那家女子,即使馆里的女子想委身给他也是无门而入的。”

朱芸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惊讶道:“你是说阿攸的身边从来没有女子近过身?”她的嘴角忍不住飞扬起来。

“夫人说呢?”阿嫣又笑得风情万种,“夫人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按理说,没人比夫人更清楚了。”说到这里,她掩嘴偷笑起来。

朱芸的脸上突然飘起了两红云,耳根子更是红透了,这个阿嫣真是什么都敢说,想到与丈夫初次圆房时并不太顺利的画面,难道那次也是阿攸的初次?只是后来他们在床事方面渐入佳境,所以她才没有在这方面多想,这时候突然有些小儿女情态地抓紧身上的衣服。

阿嫣看到朱芸这副样子,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曾经她也有这种美好的年纪,但终没有朱芸生在好人家的命道,颇为落寞地举杯喝了一口。

“好香。”朱芸闻到那香香的桂花酿味道,皱了皱鼻子。

“夫人要尝尝吗?”阿嫣笑着让人拿来一个酒杯,给朱芸倒了一杯,“我们藏娇馆的桂花酿可是千金难买的。”

朱芸端起来轻尝了一口,口齿留香,那种味道越久越香浓,“这酒酿得一点也不比名酒差,倒是将桂花的香气与酒香结合得很完美。”一杯酒不知不觉地喝下肚,“再来一杯。”

“夫人喜欢,可以多喝点,回头我让人给夫人送几罐去。”阿嫣又给朱芸倒了一杯,别看这酒甜甜的,后劲可是很足。

朱芸这回却大意了,以为只是类似果子酒一般,喝了一杯接一杯,最后竟醉倒在案上,“呃,我还要喝。”

旁边的侍女阿芬已经是急得要跳脚,夫人怎么喝醉了,“夫人,别再喝了,若郎君看见了怎么办?”眼睛不禁瞪向那个给她家夫人灌酒的阿嫣。

阿嫣只是笑笑,并不惧怕阿芬的目光,一个侍女而已何足挂齿!

谢攸忙完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妻子醉倒在案上,一个劲地让阿嫣给她倒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把抢过她的酒杯,“你给她喝的?”质问着阿嫣。

“我要喝……啊……阿攸……”朱芸原本还嚷着要喝酒的,然后醒眼朦胧地看清眼前的人是最爱的丈夫,两手就揽上他的腰,在他胸前撒着娇。

“攸郎君,攸夫人要喝,难道我不能拦着吗?”阿嫣明显是看戏的姿态道。

谢攸瞪了一眼胆大包天的阿嫣,低头看着醉得像只猫的妻子,一把打横抱起她,“红姑,我先回去了。”

红姑忙应“诺”,看到两人出去了,这才看向阿嫣,责道:“你这不是害攸夫人吗,做夫主的哪会想要看妻子醉成那样的!”

阿嫣拨了拨肩上垂下来的秀发,眼中有着羡慕地看着那远去的一对璧人,“红姑,你以为攸郎君真得舍得骂娇妻,我这是在帮攸夫人,有时候让攸郎君侍候一下那个可爱的夫人也未尝不可。”

红姑愣然了一下,“你是故意的?”

阿嫣耸耸肩,“真可惜不能看到攸郎君变脸的样子,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呢!不然总是一副小老头的样子。”她的目光有着羡慕,朱芸的运道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红姑看着阿嫣的样子,拍拍她的手,她们都是贱籍在案的人,这一生已经注定了是这样的运势。

谢攸没有想到喝醉的朱芸会如此缠人,在马车里就被她缠得不耐烦,一回到府里,抱着那仍想做怪的妻子踏进内室,即朝侍女大喊,“来人,备澡水。”

进了澡间,一把将朱芸抛到木桶里,“扑通”一声,她掉进了热水里,被水一泡,她的酒意醒了不少,从木桶内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委屈地看着站在旁边的男人,“阿攸,你这是­干­什么?咳……”猛咳了几下。

“酒醒了?”谢攸圈着手道,“不会喝学人家喝什么?醉醺醺地很好看,嗯?”此时他的话里有着薄怒。

朱芸扁着嘴鼓着腮,愤愤地看着他,“阿攸,你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我若是不在乎你,我­干­嘛去藏娇馆?我若不在乎你,­干­嘛明知你不喜欢我,我也要嫁给你?我若不在乎你,我何苦找罪受?哇……你根本就不疼我,早知这样当初我应该听爹娘说的嫁给绍表哥……”她在水里突然掩着脸痛哭。

这样失声痛哭的朱芸让谢攸僵在那儿,印象中只有那次她哭了,可是不像现在这般让他揪心,上前抚着她的脸,“好了,别哭了。”

谁知朱芸哭得更起劲了,脸一撇,流着眼泪倔强地看着他,“不要你管。”

“阿芸。”谢攸轻声唤着她,“别闹了,是我不好,嗯?”从水里揽着她起身,轻轻地吻去她的泪水。

朱芸的哭声更响,“阿攸,你的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我吗?我知道我没有阿姐那般的气质神韵,所以你不喜欢我……我想学阿姐的样子,好讨你欢心,可朱芸就是朱芸,永远成不了谢芙。”

谢攸的表情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隐秘心思的?从那年夜里的一盏引路灯开始,他的眼中只看到一个谢芙,是她给了他光明,也是她让他拥有了一切,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同样是她让他拥有了人生的意义,他的阿姐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他曾经发下的誓言。

朱芸看到他不说话,微抬眼咬了咬­唇­,他那抿紧的­唇­角似是不悦又似是含怒,但这话题说开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装做不知,“阿攸,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看阿姐的眼神让我很嫉妒,真的很嫉妒,因为你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还有阿姐说什么你都会照办,包括我们成亲到圆房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你以为我为什么时常跑去摄政王府,就因为只要阿姐一句话,你就会回头看看我。”

谢攸看着这哭得稀里哗啦的朱芸把心底的话全盘托出,大拇指把那泪水抹去,在她的脸庞上落下一个珍视的吻,“阿芸,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朱芸错愕地看着他,他说喜欢她,她没有听错吧?

谢攸突然轻笑出声,更揽紧朱芸的娇躯,不在乎她身上的水渍把他的衣服弄湿,眼光看向遥远的方向,“阿芸,肯定有人跟你说过我的出身,我跟你不同,我不是父亲的嫡子,只是一个连妾侍也算不上的女人的孩子。”回忆总是有苦有甜。

朱芸虽然知道丈夫的出身,但是她从来没有在乎过,现在听到当事人诉说往事,她的心也跟着揪紧,恨不得把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狠狠地揪出来揍一顿。把小脸埋在他的胸前:“阿攸,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我朱芸就是认定你是我的夫主。”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她的眼里就看不见其他的男人。

谢攸的心里颇为感动,其实朱芸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他又何尝不知!“阿芸,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错,我希望能娶个像阿姐那样的妻子,但不代表我对阿姐有异样的心思,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而已。如果我对你无意,又怎么会跟你圆房。我也不是什么女人都会揽上身的,阿芸,我是喜欢你的。”此时他的脸­色­如常,只有那红透了的耳朵出卖了他的赫然,“对阿姐的爱意与对你的是不同的,只是你太热情,有时候让人招架不住。”对于谢芙,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弟弟,是敬大于爱的。

“阿攸。”朱芸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他不是说谎讨她欢心的,是真的,他真的喜欢她,居然是因为她太热情了,所以才会吓跑他。顿时她无语了,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谢攸说完后更觉得尴尬,咳了下,“你想笑就笑吧。”

“真的可以笑,你不生气?”朱芸小心翼翼地求证。

谢攸点了点头。

“哈哈……”朱芸果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趴在桶沿。

谢攸看着恣意大笑的朱芸,脸­色­一板,果然朱芸的笑声慢慢止歇了。“你说过不生气的。”

“唔”,不待朱芸把话说完,谢攸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这回辗转缠绵,勾引她带着桂花香的舌头,搅乱她的心湖,她的手臂渐渐缠上他的颈项。

一桶已经半温的澡水因为这两人的热情交欢似乎要再次沸腾一般,因谢攸跨入桶中,澡水渐渐地因为两人热烈的动作而溢了出来,一室的温情。

谢府的一些呆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突然遭到降职甚至是遣走,对于当家主母突然的举动所有人侧目,更是从旁震慑住了彩妾侍等人,人人都有自危之感,以为朱芸在杀­鸡­吓猴,却没人知道其实只不过是她的小心眼,在为丈夫算那笔陈年旧案。

这一年的建康城中依然炎热,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朱府大门前,只见朱红­色­的大门迅速打开,里面有人快速地迎出。

“阿芸,你回来了!”朱家主急忙拉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闺女,两眼盯着她看,见她气­色­红润,看来夫家没有虐待她。

“爹。”朱芸赶紧把儿子塞到谢攸的怀里,眼含喜泪地看着老父亲,父亲似乎老了不少,一别都四载了,她不知道有多想父亲!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谢攸依然是那副冰冷有礼的样子,只是他怀中抱着流着口水两手抓住他衣襟的儿子,颇具喜感。

“贤婿来了!”朱家主放开女儿,一脸热情地迎接女婿一家,“这是我的乖孙子啊!长得真像阿芸。”看向那才一岁多的孙子,老脸笑开了花。

朱夫人一手拉着女儿,笑道,“郎主,怎站在屋外叙旧,何不进屋去?”

“对,对,贤婿,走。”朱家主抱过谢攸怀里的小孙子,这小子怪沉的。

“爱……公……”谢奕咬着手指含糊不清地唤着,这一声更搏得朱家主的满心疼爱。

“外公的宝贝乖孙子哟。”

谢攸也守礼地走在朱家主的身后半步内,并不与他平齐而走,“这次代朝廷巡视南方,所以顺路带阿芸回一趟娘家。”

“对了,朝廷最近有没有什么大风向?”朱家主早就知道谢攸会到建康来的原因,所以也一脸紧张地问。

“……”

对于男人们商谈的政治,女人们大多都没有兴趣,朱夫人握紧女儿的手,“阿芸,老实告诉娘,女婿对你好不好?”

朱芸的脸­色­一红,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仍有几分少女神态,“娘,你说呢?”

朱夫人看到女儿的娇态,即知她过得十分如意,遂拍拍她的手道:“阿芸,看到你这样子,娘就放心了,以往看你的信还怕你是骗娘的,这心啊老是放不下,就怕你在洛阳被人欺负了,我又帮不了你,虽然有你姑姑一家在,但始终不是正经娘家人。”

朱芸自己当了母亲更能体会父母的感觉,更为亲昵地偎在母亲的怀里。

朱氏家宴中,谢攸的目光看到那名为孙绍的男子两眼老盯着他的妻子看,早就从从妻子嘴里听闻过这个绍表哥,心里颇为不爽,只是碍于岳父一家都在,因而不好发作而已,刚吃了几杯酒,在下面女眷的席面上不见了妻子的踪影,心下担忧,果然一找也没找到孙绍,莫非孙绍出去纠缠妻子了?遂借着如厕出来寻找。

朱芸正想返身回宴席,在回廊处却被人拦住,看着那人在月光下仍是一脸深情地看着她,不禁身上有些发毛,“绍表哥不喝酒跑出来­干­什么?”这孙绍娶了她的族妹,所以才会出现在朱家的晚宴上。

“阿芸,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当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一声不吭地嫁到洛阳去,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这些年若不是爹娘和姑姑等人拦着,我早就去寻你了,你那族妹……”孙绍一脸心痛地道。

朱芸不自觉地倒退两步,当年她可没招惹过他,“绍表哥,你­干­嘛要等你,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了,你怎生还纠缠着我?”脸上不甚高兴。

孙绍错愕地看着朱芸,“你是自愿嫁给谢攸的?”

“废话,我若不喜欢他还会嫁给他?”朱芸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可姑姑跟我说你与他成婚是因为家族方面的原因,你可知……当时我还曾想到洛阳去找你,只是我犯了一场大病,等我想要出发到洛阳去时,就接到你们已经成亲的消息。”

“打住,绍表哥,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心态,我以前、现在、将来都不喜欢你,更何况你还是我堂妹夫,这些话往后可不能再说,不但有伤你我的名声,还要拖累家族,绍表哥,你可听明白了?”朱芸觉得这孙绍有些偏执了,还是脚底抹没赶紧溜为上策,“我家阿奕待会儿可能要找我,绍表哥就在这儿赏月­色­吧,我失陪了。”说完,她转身欲走。

“阿芸,你听我说……”孙绍好不容易见到她一面,哪舍得就这样放过与她独处的机会,要不是想到能见着她,他才不会来朱家出席这场晚宴,想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留她一会儿。

谁知当他的手要碰上朱芸时,从旁边杀出一位脸­色­冰冷的男子,一把将他心爱的小表妹卷入怀里,伸手抚着表妹那­嫩­滑的脸蛋,“阿芸,你出来赏月­色­,怎么不叫为夫一块儿?”

“阿攸。”朱芸有些意外他会跟出来,抬头看他时,他的目光却又冷又凌厉地看着表哥孙绍,糟了,阿攸会不会误会她与表哥的关系了?

“孙家表兄,还请下次别随意碰触我的妻子,男女有别须得避嫌。”谢攸拥着错愕的朱芸往宴会的方向而去。

孙绍愣住了,看着他们两人就这样离去,站在原地大喊,“你娶了阿芸,就要待她好,不然我不会放过……”

还没等他威胁的话说完,谢攸转头看着他,冷声道:“我的妻子我自然会疼,此事与你无关。”想到这人居然向他的妻子表白,刚刚他寻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家伙自以为是的话,心里早就窝了一团火了。

孙绍呆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人家夫妻离去。

被谢攸拉着走的朱芸看到丈夫难看的神­色­,心里顿时就明了了,阿攸他不会是吃味了吧?原本要解释的她在看到他紧绷的神情时,突然很没良心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还是你喜欢与那家伙呆在一块儿?”此时他的眼里有火。

“阿攸,原来你这样在意我,我好高兴。”朱芸却答非所问地双手圈住他的腰,一脸幸福地道,原来绍表哥也不是完全无用嘛,若不是他,她也不会知道她在丈夫心中的地位。

谢攸愣了愣,死要面子,赶紧分辩,“阿芸,我不是……”

“难道你不在意我?”朱芸突然Сhā着腰嘟着嘴看着他,若他敢说不是,她绝饶不过他,眼一瞥看到孙绍似乎要走过来,“绍表哥……”

谢攸一听她喊绍表哥脸­色­立刻变成冰山,“不准喊他。”

“那你就老实承认你是爱我的!”朱芸变本加厉地要求道,成亲这么多年她始终等不到他这一句话。

谢攸尴尬了,要他对妻子说家似乎是道难题,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一句,“我今晚身体力行。”

“我要听你说……”朱芸丝毫不妥协。

谢攸眼看那孙绍要走近,拥着她边劝边走远了,一个死不肯拉下面子,一个非听不可。所以回廊上两人甜蜜争执的样子落在后头孙绍的眼中,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小表妹果然不喜欢他,当年姑姑怕他会心伤,才捏造了那个谎言。

翌日清晨,一夜交欢的夫妻俩正窝在大床内,好在儿子昨日留在了朱夫人处,所以那正处于好动期的小子才没有来缠朱芸,此刻她正手握粉拳捶着丈夫的胸膛,“阿攸,跟我说个爱字有那么难吗?”

谢攸对于她这个问题的反应是转过身去,充耳不闻,妻子哪来那么好的­精­力,一大清早又拿这个问题来烦。

朱芸趴在谢攸的背上轻轻蹭着,求道:“阿攸,你就说给我听,好不好?你可是我用一颗木瓜换回来的……对了,木瓜,阿攸,快起来,我们去个地方。”突然兴奋地拉着谢攸起床。

“阿芸,你又要­干­什么?”谢攸把衣物穿好,“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总是说风就是雨。”

朱芸假意听不到他的嘀咕声,一味地穿衣梳发,然后火急火燎地拉着丈夫走出内室,外头的侍女们见状纷纷让路,不敢上前请求,很明显好姑娘现在正在兴头上。

谢攸的大手被朱芸拉着往前走,虽然头摇了摇,但那微勾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对朱芸的宠溺,曾经这样的妻子,让他避之犹恐不及,可现在却是甘之如饴,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拐了好几个弯,朱芸这才把他拉到当初相遇的那棵木瓜树下,“阿攸,你还记得这里吧,我们的缘分可是它成就的。”转身兴奋地看着丈夫。

谢攸看了看那矮墙,再看了看那棵果实累累的木瓜树,当年若不是那成熟的木瓜从树上砸下来,也许就没有他与朱芸的这段姻缘了,牵紧妻子的手走近木瓜树下,“你嘴里不是老念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想忘也难。”

“那当年该给我的玉佩呢?”朱芸翻起老帐,推开手板向谢攸。

谢攸这回不像当年那般小气,顺手掏出那枚羊脂白玉塞到她手心,“你想要自己拿不就行了,偏还多此一举,若不够,府里还有。”顺手捏了捏她的俏鼻梁。

“那不同,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的。”朱芸颇为珍惜地翻看着这块美玉,“你可不知道当年你拿回它,我哭了有多久。”

谢攸把她揽在身前,低头吻着她的额角:“阿芸,对不起。”他的心里这回满是愧疚。

“你知道就好,现在不但它,包括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朱芸回头啄吻了一下谢攸的­唇­。

谢攸看着朱芸兴奋的双眼,又看了看这棵见证他们缘起的木瓜树,其实他还有什么面子放不下,只要她高兴就好,“阿芸,我爱你。”附在她的耳旁说着她期待已久的情话。

朱芸犹如怔住一般,转头看着丈夫,眼里有泪花,“阿攸,我没听错吧?”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物。

谢攸看到妻子感动到要哭的表情,心里更为内疚,脸上温柔地一笑:“阿芸,我爱你。”

“阿攸。”朱芸开心地扑到他的怀里,这是她一生中听到最美好的话。

夏风吹过,一旁的木瓜树也跟碰上摇曳起来,仿佛也发出“呵呵……”的笑声。

“阿攸,回头我在洛阳的家中也要种下一棵木瓜树。”

“为什么呀?”

“这样我们的孩子将来也能学我一般用一颗木瓜换回一个爱人,多值得啊,简直一本万利,不对,而是连本也省下了,不行,还要种上桃子树、李子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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