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哥,这回你很个性!”钟子路说。
“我不希望别人另眼相看,特别是用这种眼神。”
“刘泽,今天我算知道你不一般了。”袁紫接过话来。
往后的日子,他们经常会遇上这样的事情,遇上过后,不知道是慰藉还是无奈 ——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第二天没有上课。
条件有些艰难,帐篷内又热又潮,一到晚上蚊子成团成团来拜访,于是到处都可以听到“啪啪”的声音和挠痒的声音。厕所又远又有限,没有洗澡的地方,连洗漱的场地都十分有限,总是需要排半天队才轮得上一次。等到轮上,直肠都憋成盲肠了。
不过很快就得到改善,学校很快发了蚊香、花露水,并且添加了几间移动厕所,多加了一些洗漱台,这些都是外地的捐赠物。
就连下午建的临时教室,那些白色帐篷也是捐赠物。还远远不止这些,晚上,约莫九点过,大部分同学都在黑暗中准备入睡,甚至一些人已经躺下时,老师忽然通知同学们去搬物品 ——几卡车外地捐赠来的水和熟食。同学和老师们于是忙碌,挥汗如雨到大半夜才将那些物品搬到一个临时仓库,等待发放。
快到凌晨一点,同学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帐篷。钟子路还梦见自己站在长长的队伍中间顺着一箱一箱的物品,双肩酸痛也不敢怠慢,必须得跟上节奏。
第二天便将这些东西分发到各帐篷,由各帐篷的人自己到小仓库搬取。于是一箱箱的水和熟食欢快地来来往往。同学们算是提前尝到了共产主义的甜头。
帐篷的空间变得更窄小。
没有澡洗,在夏天没有澡洗可不是一件好事。
还没谈到学习,因为这段时间学习还不是主题,受领捐赠反倒成为主要。欧锋大发雷霆,对班上的同学训道:
“有什么用?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水够喝就行,食物有饭吃就行,不是有免费的一日三餐吗?还要那些面包啊饼干的做什么?抢过去放到帐篷等着发霉,等着生虫?
“别忘了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而不是抢那些劣质面包和快过期的牛奶,不是!今天有人免费送面包送牛奶给你,明天还会吗?后天呢?对,咱们是受灾了,可这地震真正对你们的影响有多大?地震过后的十多天你们还不是坐到教室来上课了吗?不要被那些蝇头小利弄得团团转。你们也算是文化人。
“几天了?来了几天了?你们尽都去抢面包、牛奶、矿泉水了,有几个钟头用来学习了?你放心这些东西绝对放不到你们毕业那天。现在六月份了,有消息说高考可能会定在七月三四号。这些东西绝对放不到你们考完试。”
下午,太阳已经落山了。白色帐篷两边和后面的布都抛起来,微有风。欧锋在教室内来回踱着。因为很敞,他训话的效果没以前在砖混的教室内那么好。不过同学们的态度却依旧,一样不做声。最后排的钟子路也一如既往地躲在厚厚的书堆后偷笑。
外面很嘈杂,老师们围坐在帐篷下聊天。平日里老师们总喜欢在上完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回不行了,必须得跟同学们一起吃、住、工作、学习。大家一起在苦难中,关系也一点点拉近,这种拉近在有时候一个遮蔽阳光的动作上就可以体现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笑。
“老师,校长让你们班同学去领鞋子。”一个男生在帐篷外边扯高嗓门对欧锋说。
欧锋挥一挥手,示意让他过去。等那个男生走开了,欧锋才抬起头来:
“今天我偏就不让你们去领那鞋,看又如何。”
说完他点燃一支烟,在帐篷内踱来踱去。暮色渐渐到来,看着天空一点一点暗下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帐篷外学生们来来往往,抱着装有鞋子的纸箱,相互比较,共同欣喜。
“想不想去?”欧锋大声问。
没人回应,依旧只是教室外的嘈杂。
“看样子你们还是想去的。天上掉下来的狗屎,你不去踩总有人会去踩。都去领鞋子!快去,别到最后大的大,小的小了,没合适的了。但是 ——我说但是,领到鞋子后马上给我滚回教室来认认真真学习。”
“还没电灯。”
“对哟!”欧锋恍然大悟, “这事得给学校提提 ——怎么没捐灯的呢?那行嘛,休息嘛,能找地方学习就尽量找地方学习,可千万别放松了自己。成功的人都是在别人休息和松懈的时候进步的。”
电灯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帐篷的临时教室内很快装上电灯,还有前后各一台风扇。风扇就摆在钟子路桌旁,酷热的天气里风扇的确很让人喜爱,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格力。”钟子路说,他第一次体会到“好空调,格力造”这广告词的美妙内涵,第一次那么近地感受到格力电器的可爱。
这些感情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因为那个时候天气是那般恶劣。太阳从早上六点过一直晒到下午六点过,没有云,没有风,也没有树林子或者河,可想而知那种恐怖的炎热。蚊虫孳生,蚊子永远是个问题,它们喜欢人类挠痒的声音,它们喜欢看着人们痛苦得无法入眠的感觉。
花露水失效了,蚊香有时候也不怎么管用。
夜半的时候因为酷暑和蚊虫的叮咬,很多人难以入睡。
“他妈的花露水一干蚊子就又来了。”钟子路帐篷内的一个学生自言自语。幽暗的光从军用帐篷的窗户射进来,落在几箱矿泉水上。
“我刚刚洗了个花露水澡,还是顶不住蚊子,妈的,蚊子真的太强大。”睡不着的还不止一个人,另一个声音从下床传出。
“我的花露水根本就擦不上去,一到皮肤就被汗水冲走了。”第一个又说。
“多怀念以前学校的日子啊。”第二个说。
“是啊,他妈的鬼地震,也不知这种日子何时到头。”
“对啊,高考的时间还没定下来,我真不希望延考,要是能跟其他考生一起六月三四号考该多好啊。”
“别做梦了,人家非延考区的明天就考试了,咱们啦,只有等,而且还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钟子路也开了腔。
“天啦,原来你也没睡着哦。”第二个一诧。
“不是我不想睡着。兄弟们,以前我总说自己的高中生活太过单调,这回不单调了,真不单调了。”钟子路说。
“兄弟们小声一点啦,”刘泽忽然开口, “刚刚我好不容易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梦到我们高考已经结束了,我考上了重本。还美着呢,就让你们给吵醒了。”
“重本,真是个好梦。”第一个说。
“有时候我在想,这人啊,辛辛苦苦忙碌大半辈子,不停地跟人争,不断地努力进取,说不定哪一天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被一场车祸或者一场大病结束了生命。值吗?有意思吗?”第二个说。
“值不值你得过,是吧?无论什么样的日子。人啊,一生就为了完成一个生命的始终。别太在意结果怎样,完成那个过程就行了,人就为了完成这个过程。”
..^t-。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