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路来到惨败不堪的四合院旁边,望着院中那棵大树,有些不知所措。屋子的瓦大部分已滑落下来,摔碎。还有一些叠在椽子上。房子四周的墙用“残垣断壁,环堵萧然”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有那些木柱或是木板的门面还撑在那里。
大黄狗扑上来,像往常一样去舔钟子路,依旧几个浅浅的梅花脚印落在身上。钟子路将包里剩下的半块面包扔给它,大黄狗欢快地发出“呼呼”的声音。
四合院附近的坝子是家里的临时安置点。
几个人走过去,大黄狗也跟来。几头猪在外面地里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它们见有人走过来,只伸头注视。猪们也受了惊吓!
几张大塑料布遮了顶上与四周,便是简易的屋子,里面并排设了不知是一张床还是几张床。 “屋子”外面并排放了锅碗瓢盆一些餐具。
邻居大爸、大妈和他们的儿子坐在那里,见钟子路他们,各自笑了一回。
“婆婆葬了吗?”钟子路问。
“是啊!”大爸钟敬国应着, “老人家也到时候了!”
钟子路不由得又落了泪。
“哭什么呢?”钟敬国劝着,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只是没选好时间!”
“葬在哪儿的?”
“屋后山坡上。”
钟子路搁了东西,径直跑去屋后,远远地闻到一股泥土和着死亡的味道。然后是一座十分简易的坟进入眼帘:小小的土堆,小小的一块石板Сhā在前面,既无坟台,也无碑板,更无花圈类的送行之物。钟子路一看,不觉心头一热,尚未干却的双眼顿时又滚了泪珠。
他索性跪趴到婆婆坟前,放声大哭。
婆婆那瘦小的身影再一次浮现脑海。在记忆中婆婆便体弱多病。她的视觉每况愈下,左眼的白内障已经很厉害,耳朵也不行。钟子路每次回家,她总是认不出来,除非钟子路自先报上名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次上学的时候,那时候天尚有些冷,奶奶坐在火炉边。
“婆婆,我走了!”钟子路站在门口。
“啊?”她茫然着。
“我上学去了。”
“噢。”她应一下, “又要去上学了?”
“嗯。”
“什么时候又回家呢?”
“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放假了。”
谁会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段话,最后一个场景。
“婆婆,您一路走好。等到有一天孙子过得像个样子了,我一定回来重新给您造一间大房子,给您烧很多香纸。婆婆您命苦,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走又走得这么凄凉,但您心好,您一定会一路走好的……”
大黄狗蹲在一边,也不叫,也不动,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悲伤与凄凉。没有风,空气就凝固在这一刻。
然后钟子路到屋旁的河边洗了把冷水脸。河水增多不少,从未有过的情况。然后回家。
大妈正在做晚饭,其他几个人坐在旁边。钟敬国抱着几个月大的孙子 ——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龟儿子,怎么出生在这样的年代噢!一出生就遇上这么大的地震。”他玩笑道。
小孩子咯咯笑,不停用小手去抓爷爷的头发。
“到你爸爸那去。”小老头边说边将小孩推到他爸那去。
钟子路提个椅子坐下。
“你婆婆还算好的了,”钟敬国说, “有不知多少人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钟子路傻傻一笑。
“你们学校学生有没有死的?”钟子光(小男孩的父亲,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男子)问道。
“没有,教学楼结实。”
“死的可能全是那些住烂房的人啊。”钟敬国说。
“按你那么说,住烂房的人就该死了?”煮饭的大妈眼睛盯着锅,一边炒菜一边说。锅放在几匹砖头上,她另一只手紧紧捏住锅的耳朵。柴火的火焰腾起来,她忙将手一缩。
“不是该不该死!”钟敬国辩着, “有钱人住好房,那房子撑得住地震,摇不垮,住里面的人自然没事了。”
“对啊,”钟子路赞同道, “县城里有一幢很高但是很旧的房子,听说都是要拆的房子了 ——现在成了一个蔬菜市场,里面住了不少人,这次就垮平了,听说死亡人数都有好几百。”
“那你没去看一下?”大妈说。
“没时间去看。县城里到处是垮的房屋,看哪儿呢?再说,我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昨天晚上都打算回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