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打广告吧,尽量把全市的“高雅人士”都吸引过去消费一回吧。结果广告一打,工薪人士发出抗议了,说是小林他们人为制造阶级分裂,造成新的不平等事实,是可忍,孰不可忍。小林他们童年都是经历过“文革”运动的,对此类语言记忆犹新,那边抗议声一出,这边立刻登报道歉,当中几乎没有一丁点矜持的余地。一来二去,茶馆的名声就有点狼藉,客人更少,到最后难以为继,关门算数。
一算账,当初的入股者每人赔进去将近三万元。
卢玮在他们那个装修到半成品的家里跟小林狠狠地吵了一架,卢玮骂他太不负责任,完全就是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纨绔公子”,说这三万元是她起早带黑做生意赚出来的,他要是个男人就该想办法还她。
小林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喝茶,咯吱咯吱地摇动椅子,吐唾沫,一边很不屑地控诉卢玮:“真是个守财奴啊!有钱也不舍得花。你说她成天忙忙碌碌,挣这些钱回来,干什么呢?跟一只工蜂有什么区别呢?工蜂酿了蜜总要有人帮它吃下去对不对?她挣了钱也要有我帮她花嘛,人在花钱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快乐嘛。”末了他失望地摇着头:“没劲没劲,真是没劲透了。”
初秋的一天,小林忽然带着卢玮跑到妇幼保健医院找我的妻子,说是卢玮要打胎,请我妻子帮忙找个技术熟练些的医生。我妻子细察卢玮的脸色,发现她神情郁郁,两手怕冷似的Сhā在衣袋里,从始到终不发一言。我妻子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就借口说那天当班的都是实习医生,让他们第二天再去比较保险。
小林他们一走,妻子马上打电话把事情告诉我。妻子说:“他们结婚都好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他们当中哪一个有问题,没法生育,现在怀上了,为什么又要打掉?不合情理嘛!卢玮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嘛!你最好去找小林问问清楚,别打掉了再后悔。”
我边听边嗯嗯着,心里也觉得事情是有点不太正常。中午的时候我把小林约到肯德基餐厅吃饭,顺便问起他卢玮要打胎的原因。小林低头舔着指尖上的沙拉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哪里是卢玮要打胎,是我要求她打呀。”
我跟他开玩笑:“莫不是酒后怀孕?要不就是用药过多?”
小林忽然激愤起来,瞪圆了眼睛看我:“你说卢玮这人怎么回事?结婚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是避孕的,她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瞒了我偷偷怀上了!先斩后奏啊!她以为我就会认了?”
“你干吗不认?那不是你自己的孩子吗?你们不是迟早总要有个孩子吗?”
“谁说我要孩子?”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对着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孩子,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我没有这个准备。”他身子忽然往后一倒,有点颓丧地靠坐在椅背上,心有余悸地说:“很阴险。我跟你说,卢玮这个人真是很阴险,我差点儿被她圈住了。她想造成既成事实。我跟她说,对不起,你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打胎没商量。她起先还准备顽抗到底,我摆出两条路让她走:要么打胎,要么离婚。”
“你对她也真够狠的。”我说。
他不置可否,低头把桌上的一份食物吃完,而后用纸巾擦擦嘴,把沾了油污的纸巾用劲掷进墙角的纸篓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讨厌女人自作主张。”
那天回到家里,我吩咐妻子说:“帮卢玮找个好点的医生。”别的我什么都没说,妻子也什么都没问。
卢玮做人流手术的第二天,我妻子不放心她的情况,拉了我到小林家去看她。进门就发现灯光幽暗,小林整个身子都趴在电脑键盘上,ρi股在椅子上完全是虚坐,正全神贯注玩着一种赛车游戏,房间里充斥了电脑游戏盘上特有的“吱吱”的刹车声,听得人牙根发紧。小林头也不回地道歉:“先坐先坐,我这就结束,很快!”
我妻子没理他,开始用目光在房间里寻找卢玮。床上没找到,卫生间里也没有,最后发现卢玮站在厨房里,守着煤气灶煮一锅方便面。我妻子冲进去,揭碗开橱四处搜查,活像个杀进村庄的日本鬼子,弄得卢玮完全不知所措。碗橱里冰箱里空空荡荡,只有饭桌上趴着一只烧鸡,塑料食品袋装着的,看样子从外面买回来没有动过。我妻子怒火中烧,杏眼圆睁,一把抓起桌上的烧鸡,恶狠狠地摔在厨房和卧室之间的地面上,“叭”地一声,响动很大,惊得小林猛然回头,强行中断了他的游戏,结结巴巴提出抗议:“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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