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悦的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只傲慢的金毛。
你谁啊?
“陛下,边疆军长职责重大不同于儿戏,暂缓一日都可能出纰漏。请立刻择出人选。”他语调高昂语气强硬,令她有种他在为自己做决定的错觉。
她眉头直皱。姑且不论他是否在危言耸听,光“儿戏”二字就令她恼得差点挂不住冷静面具。
他什么意思?暗示她这女皇在朝堂上不干正事肆意玩闹?
“雷克司骑士,朝堂不是你家后院,请注意仪态。”冷淡的声音,冷凝的视线,上朝至今缄默无声的特司迪突然开口。而他这话说得大快人心,她顿时神清气爽。
金毛皱了下眉,自知理亏没有搭腔。
特司迪转向她,淡定自若的开口:“陛下,我认为这事应该暂缓,如今合适的人选有三位,分别是白虎家这位雷克司骑士。”他斜眼瞥过雷克司,继续道:“青龙家二公子米赛尔,以及禁一军副统领卡斯特。这三人各有优缺,暂时难做定夺。”说罢,他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直视着金樽之上的女皇。
从早晨看到蕾纳斯起他就隐隐有种感觉……她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但具体是哪不同他也说不清。而她看雷克司的目光不但冷漠,甚至还带着丝厌恶,虽然淡到难以觉察,但确实存在。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她对雷克司已经没兴趣了?还是说她……变了?那她是否能不带偏见的考量问题,试着听取他的话?他想试一下。
她垂眸略一思索,说道:“如何难做定夺还请左相大人细说。”
众人怔愣,困惑的视线在她和特司迪之间来回游走。女皇意欲何为?是真的意动,还是想借机挖苦左相?
特司迪也是一愣,却立刻反应过来,道:“雷克司骑士武力惊人,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但他从未统帅过军队,也没任何管理经验nAd1(米赛尔管理尚佳但军事略有欠缺。卡斯特参加过多场战役,带兵经验丰富,也担任过军中文职,但对政务比较生疏。近几年边境较为太平,只有秋收时节才有战事,因此这三位中米赛尔和卡斯特都能胜任,但毫无经验的雷克司骑士就……”
“毫无经验?”特司迪尚未说完,雷克司已按捺不住叫了起来。他冷笑不迭道:“左相大人有立场那么说吗?关于矿区管理你也从未接触过吧,但陛下依然将重任交托于你,又为什么不能信任在下的能力?还是说,左相大人说这些话是因为……嫉恨在下?”他极尽嘲弄,言辞像锋锐的匕首瞬间划破和睦的表象。
妒忌……雷克司居然在朝上,当女皇的面说出口?
特司迪不可思议之余,心情越发沉郁。
冰封上下都知道陛下倾慕雷克司嫌厌他,雷克司这话一出口,他的客观分析立刻变为嫉妒和别有用心。
他可以想象在场所有人已经开始用看小丑的眼神看他。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雷克司骑士欲同我相比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但我只是就事论事。诚如你所言边疆军长职责重大,自然是能者居之。然而雷克司骑士你醉心武道,入朝一年未作出任何政绩,如何令人信服?另外,朝堂上不议儿女情长,还请雷克司骑士谨言慎行,莫令白虎世家蒙羞。”特司迪语调平缓得仿佛在照本宣科,内容却比雷克司更加刺人。
雷克司勃然色变,整个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个:“你——!”
嫉妒?儿女情长?三角恋?
这种事还能搬到朝堂上演?今儿个她可算长见识了!
蕾纳斯玩味地瞅着下面针锋相对的两人,眼中含着讥诮的冷意nAd2(
无论左相还是这嚣张金毛无疑都是优秀的年轻一代,此刻两位本该矜持自重的臣子却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争风吃醋?不过……
能被这两位纠缠的女孩也算得天独厚,蕾娜斯瞥过特司迪时心里怪不是滋味。
“不许放肆!”庄严的低吼如平地惊雷,看热闹的众人顿时打了个激灵。
腰佩长剑,一身金红戎装的白虎大将军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霸气吭哧吭哧的走上前,所有人屏息侧目。
大将军铠甲一抖,对着女皇抱拳,单膝跪下:“小儿失言,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赎罪。”他眉头深锁的川字让人很是胆寒。
雷克司闻言立刻退到将军身后,对女皇伏身跪拜。但明显不是敬畏女皇,而是在惧怕……他老子。
她转了转眼珠,抿唇一笑:“没关系,起来吧。”做了个虚托手势。原来这金毛孔雀是大将军的儿子,怪不得那么嚣张。
她早就发现只要这位白虎大将军一开口朝堂风向会立即转变,众臣明显都以他马首是瞻,他在朝中威望比她这女皇还高。
“功高震主”四个字大刺刺浮现脑海,她心里一震,不自觉皱了下眉。这一闪而过的忌惮不偏不倚落入几位有心人眼中。
大将军也敏锐地捕捉到女皇的表情,心下一凛——她果然变了!
他蓦然垂首,沉声道:“臣认为,边疆军长选任虽不能久延,但确实该从长计议。陛下请尽快择出人选。下次上朝时望陛下能做出决断。”语气依旧不吭不卑,但内容却明显在顺应女皇。
众人皆惊。大将军竟没推波助澜的帮衬最中意的儿子,反倒对女皇妥协退让?实在匪夷所思nAd3(
但事已至此,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朝会在臣子们若有所思的沉默中告终。
嚣张金毛 上
经过郁郁葱葱的绿荫长廊,来到田园风格的前殿花园,蕾纳斯紧绷的神经在花团锦簇的景致中逐渐放松。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挨过了第一场考验,也获知四大家族的名号。
流炎所谓的四大家族应该指的是: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大功勋世家。
接下来该打探铜镜的下落了……
她正寻思着,却被一连串喝彩打断。
寻声望去,小花园中一群人正在射箭。其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张弓上弦,“咻!咻!咻!”三声破空之音伴着轻微震弦声打破静谧。泛着奇异金光的三箭一箭追着一箭连环激射,第一箭笔直定入靶子圆心,第二箭从中划开第一箭木入三分,第三箭再度破开前两箭直透木靶……
“漂亮!”她大声叫好。这破甲箭使得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陛、陛……下……”颤抖的女音从攒动的人群中传出。她好奇看去,顿时眼前一亮。
射箭的是个少女,她穿着一身轻便浅棕皮甲,一头金发盘成两只鼓包髻,垂下几缕卷曲金丝随风摇曳,显得俏皮可爱。此刻,她不知所措的放下手里长弓,低垂着头偷瞄自己。
她不以为意的走上前,上下打量这同龄女孩,视线最后凝聚在她的武器上——一张金色长弓,质地非金非木,看着就不像凡品,而她箭篓里竟清一色的白翎青木箭。
她会使弓弩也玩过木箭,自然知道因材质限制木箭射程有限,不好把握准头。但这女孩的箭没入同样硬木材质的箭靶时却发出金属才有的铿锵闷响,箭在空中划过还带起蒙蒙金线。难道是魔法?
嘴角一扬,她尽量展现善意,兴致盎然的问道:“射箭有意思吗?”
“呃?有……有意思……”小丫头低头回避她的视线,脸色发白,甚至颤颤巍巍的发起抖来,就像只被毒蛇盯着的小仓鼠般nAd1(
她困惑的扬了扬眉。这丫头干嘛那么怕她?难道她很可怕?顿时起了逗弄下这小丫头的心思。
落落大方的走到小丫头跟前,一把捞过她手里金弓,她嘴角含着促狭,淡淡命令道:“教我。”
“这……陛下,我才疏学浅……不太会教人……”她忐忑不安的婉拒。
没理会小丫头,她自顾自的从她箭篓里抽出根木箭,搭弓上弦,不知道技术退步了没有。
瞄准已经清理好的靶心,放箭。
“咻!”笔直没入,正中红心。
“疑?陛下您会射箭?”胆小如鼠的丫头这才舍得从乌龟壳里钻出来,失声惊呼。
她没吭声,将弓递还给小丫头,上前查探。
她刻意示弱,弓根本没拉满,居然射出那么远,而且轨迹还是直线……
这弓绝对有古怪。难道真是魔法?
没想到初来异界就能见识到神秘的魔法,运气不赖。
心情愉悦的伸手要去拔出长箭,不料青木箭同时松动摔落地面,她不甚在意。这一箭不偏不倚的射入小丫头刚打穿的洞眼中,不着力滑落也属正常。
正弯腰拾箭——
“陛下恕罪!”身后一干人忽地全体跪拜大声呼喊。
她倏然起身转头,怔怔看着他们nAd2(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瞅见一片背脊中小丫头是最战战兢兢的一个,不但全身卷缩伏跪,还抖得跟筛糠似得,煞是可怜。
她一头雾水的疾步走到小丫头面前,伸手就要去扶……
“你做什么!”一声暴喝突然从她身后侧传来。接着大力拉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到一边,重心不稳的重重跌坐在柔软却带着潮气的草地上。
咬牙长“嘶”一声,她揉了揉撞疼的尾椎,难以置信的抬头。
居然敢推她?居然敢这样粗鲁的对待女皇?
可惜还没看清肇事者,“陛下!”侍卫侍女们已慌乱的向她奔来,七手八脚将她从地上扶起。她敏锐地发现他们表情里只有担忧没有惊骇,不禁眉头直皱。
难道常有人对女皇推推搡搡?
“亚亚,你没事吧?”推她的混蛋背对她,温柔得将地上小丫头扶起。
“啊!哥哥……你怎么能推陛下?”这小丫头还算有良心,为她声讨了句,可……她叫哥哥?
什么情况?
她拂开环绕身边阻挡视线的侍从,郁卒的看向摔她的男子,登时一愣。
那头标志性的飘逸金发,覆盖半身的银色轻甲,和徐徐转过的俊美侧脸,这不是朝中那只嚣张的金毛吗?她记得他叫……
“雷克司骑士,你胆子可真大,竟敢推我!”她拍打着身后草屑露水,从牙缝中阴测测的挤出这句话。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臣子摔出去,都能刻入耻辱柱了nAd3(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陛下呢?为何无缘无故欺辱我妹妹?”雷克司居然质问得比她还理直气壮,而那眼神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岂有此理!犯了错却连丁点愧疚都没有,还恶人先告状?另外……她什么时候欺辱过那小丫头了?
“不是这样的!哥哥……”小丫头拉扯着雷克司的手,急切地为她洗刷冤屈,“陛下只是叫我教她射箭,没欺负我!”
金毛的冰山脸因妹妹的话僵住,接着小声问道:“真的?”
小丫头用力点头,无比真挚的回道:“真的!”
金毛立刻血液倒流,赧颜了。
她定定看着,等着这嚣张金毛过来道歉。但这小子却顶着张大红脸一个劲瞪她,压根没一点歉意。
呵!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可真有意思。
她阴霾的凝睇着紧抿双唇强自镇定的雷克司。这小子冒犯她不是一两次了,新仇加旧恨,别指望她能有什么好脾气。
嚣张金毛 下
一步步慢慢踱到雷克司面前。
她仰头俾倪冷睇,嘴角撅着讽笑:“雷克司骑士见到我这女皇不但不行礼,还不由分说的推摔我。君臣之礼你是从没学过还是全忘光了?要不要我教教你?”说道后头她语气越发沉凝,脸上浮起肃然的森寒。
雷克司眉头一皱,沉声回道:“这是个误会,请陛下谅解。”姿态恭顺了几分。
她上唇掀起,露齿哂道:“无法谅解,自己捻掌。”语调平缓,却压抑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
她必须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在她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雷克司怔愣看着蕾娜斯那一脸皮笑肉不笑,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
第一次见到这样气势逼人、张狂邪肆的蕾纳斯,她宛如肆虐的黑色飓风,透着彻骨阴寒,令他呆立当场,茫然无措。
“看来我使唤不动雷克司骑士。哎……只能自己动手了。”蕾娜斯笑眯眯的说着,紫眸弯成了月牙儿,甜美的笑容深处却是毁天灭地的狠戾。
她徐徐抬手,细白柔荑举到一定高度蓦地向雷克司那张鬼斧神工的俊脸挥下,十乘十的用力。
电光火石间,雷克司身体先头脑一步,抬手截下突如其来的攻击……
时间在刹那间停滞,画面定格在这一秒。
她敛去虚伪的笑,凝睇着雷克司,眼底逐渐涌上猩红。
竟然敢挡?
而雷克司单手捏着蕾娜斯柔若无骨的小手,大理石般淡定的表面下却是惊涛骇浪。
她竟然想打他耳光?
所有人呆愣的注视着僵持中的两人,雷克司怀中的亚亚甚至掉了下巴nAd1(
蕾娜斯猛地一抽手,却纹丝不动,烦躁的呵斥:“放手!”
该死!小女孩的身体果然没什么力气,抽个手都那么费劲,太废了。
“敢问陛下……刚才难道是想扇在下耳光吗?”雷克司咬牙冷笑,不但没放手,反而更使劲的捏住蕾娜斯纤弱柔荑,眯起的蓝眸中闪动着危险寒芒。
这辈子从没有人扇过他耳光,何况还是个女人!
她猝然一笑:“怎么?你有意见?”然后缓慢的狞恶道:“雷克司骑士,我委实好奇你受得是什么教育。难道白虎大将军从未教过你君臣之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赏你耳光就给我乖乖受着,莫非你想忤逆乱上……”话还没说完……
“陛下!”特司迪含着明显恼怒的叫唤Сhā入。
所有人转过头去,不远处的莹白长廊里特司迪颀长的身影笔直矗立,他的视线凝聚在雷克司与蕾娜斯有肢体接触的那个点上,脸上难以遏制的愠怒……
特司迪怎么会在这?她蹙起眉,越发恼恨。但这怒气不是针对特司迪,而是……
她竟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臣子争执,实在有失体统,不是明君所为。
特司迪收敛情绪,快步向他们走来,却在五米开外停下。
他对蕾纳斯躬身一礼,凉凉道:“陛下,太师在偏殿书房等您。”声音没丝毫起伏,纯粹就事论事,但他心里却愁肠百结。
就算再怎么急切想见雷克司,也不该在前殿这种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幽会吧?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她究竟将自己的颜面,他那点尊严置于何处?朝会中对蕾纳斯升起的些微改观瞬间又碎了一地nAd2(
太师找她?那一定是有要事。她对特司迪轻点了下头,目光再次转回雷克司身上,不禁又沉下脸。
雷克司也听到特司迪的话,却连发梢都没偏移寸许,依旧死死瞪着她。
这小子大概目中无人惯了,对谁都这德行。今日她先放他一马,日后再寻机会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