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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强弃仙 MS芙子 273501 字 2022-02-23

料理灵食

在查实文涛文姝两兄妹生­性­懦弱,又都身无灵根之后,洗涛第二日离开了徽镇,回隋云复命去了。

洗涛离开后,认定了岳家兄妹再无出头日的刘厨娘言行愈发跋扈,对岳家兄妹俩轻则差使,重则斥骂,全然不将两人放在眼里,夜氏还是如往日那般,忍气吞声着。

好在文姝这阵子­性­子大变,温驯了不少,对着刘厨娘的差使诸如烧火提水的杂务,也是毫无怨言,而且还­干­得很是起劲。

文翰看在眼里,心底难受,他每日也想帮忙着文姝烧火挑水,都被妹子一一谢绝了,只是叮嘱他,若是有闲暇时间,需勤练《强体术》上的功法。让他心生惭愧的同时,更坚定了心思,要早日将刘厨娘那个恶奴赶了出去。

在反复的烧火和引水中,文姝的驭水诀用得也熟练了许多。

相较起来,她在火球术上的使用,没有多少­精­进,一次依旧是只能放出一枚火球,点燃炉灶是绰绰有余了,可要像基础术法书上说的那样可以用来御敌,就显得不合乎实际了。

菩提仙府里,种下去的半亩灵粟,在经过了一日之后,长成了成片的粟米,每一株都是灵气缭绕,结出来的粟米比文姝种下去的粟米种品质要好上很多。

那株移植在仙府灵田里的铁心幽兰在种下后,恢复了生机后,并没像灵粟那样在品质上发生任何的变化。

文姝在查看了蓝飞的《灵植士入门指南》后,大致确定了仙府里的这一亩地是灵田。

灵田根据其种植功效可分为天地玄黄四种品阶,不同的灵田品阶,种植的作物的生长速度和对应的灵草品阶也有所不同。

菩提仙府的灵田,从其生长速度而言,该是属于玄级灵田,只是因为仙府里的妖猴不事生产,疏于打理,那一亩灵田的品阶已经掉到了黄级,只能加速生长和升级一些诸如灵粟那样的没品阶的普通灵植,对铁心幽兰那样的品阶灵草也只能发挥养护的作用,而无法晋级。

得了蓝飞的两本灵植士的书籍后,又得了仙府宝地,文姝对种植一事很有些兴趣。为了便于日常栽种,文姝还特地裁了新纸,用牛筋缝线订制了本《种植手册》。

这一本粗陋的手册,在数百年后,却成了琅天界灵植士(师)人手一册的种植典籍,那也是文姝在编写之初始料未及的。

黄级的灵田,对于落叶门得来的火焰草倒也是足够了。经过了几日的悉心浇灌和照料后,火焰草已经发芽了,它们的生长要比灵粟慢一些,才只长出了尖细的­嫩­叶。

在第一批灵粟种植成熟后,文姝将它们收割了下来,打算带出去后再研究如何煮食。

哪知在她将灵粟收下后,偷偷藏进了蟒坤袋里携带出去后,再次查看蟒坤袋时,发现灵粟全都不见了。

文姝收下了数十斤的灵粟,此时再将袋子掏了个遍,别说是灵粟,就连她这几日看得不亦乐乎的《灵草百科》和《灵植夫入门指南》也不见了。

急匆匆进了仙府,只见妖猴手里正拿着书籍躺在了一棵树上,“偷­性­不改的人族,本尊既然能将蟒坤袋赐给你,就有成百上千种法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回来。”

文姝听了之后,心中暗骂,脸上不动声­色­着,“灵粟长在地里久了,只会腐烂了,仙府里终年有雾,储存在这里,没过多久就会腐烂,为了便于保存,才暂时将它们存放在储物袋里。”

文姝也不知道妖猴许可她种植灵粟的原因,自她进入仙府以来,还从未见妖猴吃过任何食物。

巧言令­色­的人族,妖猴猴眼一翻,心中也是有苦难言,自从被锁在菩提仙府后,不知为何,它的修为每况愈下,已经跌落到了妖筑阶段。而仙府里的谜样雾气的扩散范围和浓度也是日渐浓厚,隐隐有吞没整个仙府的趋势。

在文姝无心栽种下了灵粟灵草后,妖猴发现仙府的灵气充裕了起来,雾气也略微消散了些,而它不停下降的修为也有了止步的趋势。

妖猴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也猜出了这必然是和它不擅农事,仙府灵气耗竭有关。

它被镇压在仙府之中,千年以来,已和仙府息息相关。它强仙府强,仙府灵气耗竭,对它的修为也是大损。

如此一来,让那名人族打理仙府,让仙府的灵气和自身的修为再度回升,就成了妖猴的当下最紧要的事。

妖尊心忖片刻,朗声说道:“说起来你倒是提醒本尊了,放着也是浪费了,速速去将灵粟料理了。”

料理?文姝听罢,不由一愣。

妖猴连着几记眼刀子飞过来,迫得文姝忙不迭地的点了点头。

说起文姝的厨艺,倒是不差,还是重生前积累下来的。

重生前,刘厨娘无故失踪后,夜氏的身体又大不如前,一个人顶着小长生客栈营生的她在邻居六嫂的帮忙下,学了手的好手艺,就是前世的冤家陈琅对她的厨艺也是赞不绝口。

想不到在烹煮灵粟时,文姝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麻烦就出在­精­粟上,普通的粟米是种形似股稻谷,外壳带着硬皮的米食,虽说是米食,却不是民家惯吃的主食。

粟一直以来都是睿国中上阶层的才能使用得起的­精­致粮米,一般的人家都是食用些木薯或者是米糠之类的混合物。只有在过年和秋收后,才吃几顿粟米饭。

民间百姓少食用粟米饭的缘由,正是因为舂米的过程较复杂,光是工具,就得用铁做的舂米­棒­槌和舂米器,还得有成年壮汉用舂米­棒­槌,需百余下,半个多时辰,才能舂上一舂­精­粟。

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粟米粒才是的可食用的­精­粟。

如此的耗人力才能出来的珍贵­精­粮,普通的农家哪能耗费的起,真要有那家舂出几臼粟米,也都是拿到市面上去卖钱换其他器具了。

眼下落叶门的两名道士怕是还没离开徽镇,文姝不能让灵粟露了白,在外头雇人舂米,只得是买了舂米­棒­槌和舂米器,在仙府里埋头苦舂了起来。

在五灵泉和仙府的灵气的滋润下,文姝的身子骨比以前结实了不少,使唤起数十斤重的舂米­棒­槌也算是勉强能应付。

她砸了一百余下后,再往舂米器里一看,顿时傻眼了。

40灵尽人亡

“我是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灵粟,”文姝的脑中回荡着的只剩下这么番话,捣鼓了半个多时辰,灵粟原本是啥样,还是啥样,一点都没变化。

“这哪是什么灵粟,简直就是铁砂。不对,比铁砂还要硬,一百多下,就是连铁砂都扁了,”粟皮舂不掉,文姝的手麻痹了,­棒­槌也举不起来了。

“愚蠢的人族,”光是听到那两个万年不变的‘人族’字眼,文姝就知道妖猴又来生事了。

“你好歹也是只公...个男人,舂米这种活计该是男人来做的才是,”文姝趁机将­棒­槌塞到了妖猴手里。

文姝的个头在古时的十二岁的女童中算是高的,约有五尺六寸高。(本文的长度计量单位一尺暂定25厘米,文姝的身高大致140厘米。每个族群的身高会有所不同,人族基本女子160厘米,男子170厘米左右。妖族魔族等异族身高会有所出入。)

舂米的­棒­槌大致有四尺高,(100厘米)塞在了妖猴手中,高矮立现,更加衬得妖猴矮墩肥圆,文姝面上叫苦不迭着,肚子里已经是笑翻了。

妖猴那个黑溜溜的鼻尖里透出了阵闷哼,它虽是禁锢在了这尊迷你小猴的身形里,骨子里也是个大男人主义极重的人,刚才也是看着文姝在那里倒腾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才借口着催促踱了过来。

文姝在旁看着好戏,就看妖猴要怎样将捣不烂锤不开的灵粟舂开。

数十斤重的­棒­槌被他双指一夹,轻而易举拎了起来,金毛下的猴脸还很是惬意。

只用两指?

男女气力虽有悬殊,可文姝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肚子里的笑意一时都没了踪影。

“锵”,­棒­槌砸下,犹如一口尘封已久的古钟,在文姝脑中击打敲响。

菩提仙府的绵绵流水和鸟语花香在那一瞬都停滞了般。

“锵锵锵,”又是三声,文姝被震的连连退开了几步。

神魂俱震,浑身气血也跟着翻涌起来,五脏六腑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过般。

­棒­槌化成了密麻雨点,落进了舂米器里,每一下都砸在了灵粟上,金石交接声声入耳。

伴随着阵阵舂打,妖猴仿佛找回了千年前的某种记忆,他的眼眸里昂扬起了几分狂乐。

妖猴脚下站定,手中的­棒­槌转动,每一砸砸下,妖猴的面­色­都是不变,犹如在仙府间散步般自在,它的手臂在锤砸时幻化成了无数叠影,气息不绝。

一锤一砸,原本毫无动静的灵粟碎裂开,迸出了金­色­的灵光,落到了文姝的眼里,只知道无数的臂影后,细如毛屑的粟皮溅了出来,在舂米器旁堆起了座小山。

二十下后,妖猴将­棒­槌一收,砸在了地上,地面顿时多了个寸许大小的坑洞,再是别有深意地瞧了文姝一眼。

文姝强自镇定着,妖猴的眼神她读懂了。这一砸若是砸到了她的身上,那可真是粉身碎骨,她的筋骨还比不得灵粟坚固。

妖猴如此的举动,使得他的来历更显得扑朔迷离。

初入菩提仙府时,文姝并没有将妖猴和那金衣人联系在一起,只以为它是仙府里土生土长的灵猴,待听到妖猴口吐人言后,才知道它并非是一只灵宠那么简单。

那日见他使唤火球术,虽只是须臾的时间,可看着他随手丢给她的储物袋和教授的伏灵术都不难看出他的在被镇压前是只道行高强的妖修,他对人族并不友善,甚至是嫌恶的,若非是千年来,只得她一人可以出入仙府,她很可能早就被...

文姝一直以为妖猴的灵力受了五锁八卦的封锁,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可是如今一看,他灵力虽消,却也是天生的神力。就算岳文翰那样素有蛮力的人在他的面前,也只是不值得一提。

“余下的交由你来处理,半日的时间,若是提炼不出灵粟,那两卷破书就别想拿回去了,”妖猴似是很懂得文姝的软肋,他也出不得仙府,唯一能威胁文姝的亦只能是那些文姝近段时间很是感兴趣的种植书籍了。

煮粟哪里需要半日的时间,文姝心里轻慢着。

用火球术点燃了炉灶之后,文姝取了潭水洗涤着灵粟,灵粟不愧是灵粟,舂去了金­色­的外壳后,­精­粟米洁白如玉,透过薄薄的外膜,能看到米粒里隐约有珍珠母贝似的光泽。

洗下来的米水泡在手中,犹如牛|­乳­一般,文姝留了个心眼,将那些洗米水也留了下来。

再下锅蒸煮,火势熊熊,过了正常的蒸煮时间后,锅里有了动静。

开锅后,香气弥漫,只是锅里的粟米没有半分变化。

“怎么蒸煮了半天,还是半生不熟,”文姝用锅铲再翻了一遍,忽地明白了妖猴所说的半日蒸煮的意思了。

被热气熏蒸的额前出了丝热汗,炉灶里的符火已经耗光了,锅里的水也已经煮­干­了。

锅里的灵粟表面闪着珍珠­色­,粒粒分明,在文姝的眼里幻化成了咧嘴露牙嗤笑着她的妖猴。

灵粟的种植,《灵草百科》上记载的很详细,可是烹煮的方法,百科上并没有提及。

文姝想当然就以为,灵粟也是和普通的粟米一样加水烧煮上一定的时辰,既能食用。

半天时间稍瞬即逝,文姝焦急难安着,砍下了屋外。

妖猴折了只竹竿,坐在了五灵潭的一处石头上,钓起了鱼来,那本《灵草百科》和《灵植士入门手册》就放在它的膝盖上。

“舂不烂,是气力问题,煮不熟,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文姝挠了挠头,忽地一拍脑门,“难道是火出了问题?”

舂不烂只是对于她而言,煮不烂会不会是火力不够猛。炉膛里的火是用符火引燃,再隔了铁锅,就如隔靴搔痒,若是用纯粹的体内符火火灵来烧煮,会不会有所改观。

想不如说,说不如做,文姝抓取了一把灵粟,她的火灵有限,不能随意浪费了一丝一毫。

一团明火在手中凝聚,火舌先是散乱成球形,似调皮的孩童,在灵粟四周跳跃着。

随着手心符火温度的升高,形如长珍珠的粟米的表面发出了树皮烧裂般的脆音,坚固无纹的粟米表面,逐渐裂开了些细如叶纹的筋络,灵火在叶纹出现后,伺机钻进了粟米之中。

在灵火的作用下,粟米熔成了团金黄|­色­的稠状灵液,顺着裂开的粟米纹路流了出来。

手中的灵火晃了晃,似是在像文姝表功,文姝手间挥动,灵粟浆液落到了碗里。

草屋里发出了阵哀嚎声,坐在了水潭边垂钓的妖猴金眸中闪过了阵奚芒,手中的钓竿很是轻松的一错,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钓线,刺破了水面。前几日让文姝伤神不已的火陀鲤根本来不及躲避,被丝线钩住,拉出了水面,鱼尾凹成了弓形。

“人和鱼都是一样的,有了利用价值才有了活命的可能,你说呢,我的乖鱼儿,”火陀鲤鲜红的鱼鳃被抠住,张成了O形的鱼嘴里,隐隐泛出了红光。

妖猴轻甩竹竿,火陀鲤落回了水里,一进水后,另外几尾火陀鲤就逃命似地,游得远远的。

半日过去了,厨房里还是没有动静,妖猴收起了竹竿,踹开了厨房的门。

“懒惰的人族...”叫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妖猴憋出了几个字。

文姝已经是白惨着脸,手中的火球正在提炼最后的灵粟,此时,她的整副心思都落在了盛放灵粟浆液的碗里,在用火球提炼灵粟有效果后,耗费了她数个火球提炼出来的灵粟浆液,连碗底都铺不满。

为了那几本灵草方面的书籍,她还真是卯足劲了。

白猕心里一阵烦躁,它要是再迟会儿进来,她岂非是要灵尽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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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先天铁匠

头疼欲裂,四肢如同被人抽离了骨头般软绵,灵力耗空的感觉让文姝事后想来也是一阵后怕。

在一口气将灵粟全部提炼完后,丹田内的符火缩成了柴禾大小。五灵法阵上的“火”字也成了灰暗­色­。

体内的火灵根失去了生机,像是­干­涸的溪流。

灵力耗尽提炼灵粟的事让文姝调养了好几日才恢复了过来,事后想着,也有几分悸动,妖猴警告她,灵力耗尽就好比轻则残废灵根残缺重伤不治,重则神魂受损灰飞烟灭。

让她哑然的是,她拼着玩掉小命,提炼出来的灵粟浆液最后还是自个儿给“喝”了。

经过了提炼后的灵粟浆液,带着股现磨出来的米糊的香甜味,给她频临枯竭的灵根注入了几分生机。

说是“喝”,却根本来不及细尝,灵粟浆是被妖猴撬开牙关强灌进去的,恍惚间,文姝看到了双急躁不安的幽眸。

他是在担心她吗?

“死撑的人族,那两本破书还给你,记得每隔几日,都需提炼一次灵粟,提炼出的灵浆,用来调息复元。”文姝这才知道,提炼灵粟只不过是让她强化控制火元的手段。

过度的提炼,倒也有几分所获,不仅让文姝获知了灵粟提炼食用之法,还让她在­操­控火球术时,有了突破,一次能弹­射­出两枚火球。

玄龙火符凝聚的火,虽是最普通的符火,可因凝集了练气修士流光的­精­血,被文姝吸食入体。

经过了法阵的炼化,比起凡火,温度要更高些,瞬息沸水不在话下,在文姝的控制下,连普通的刀具在火球的灼烧下,也会化成了流铁。

火球术虽是厉害,可也有很大的瓶颈。

文姝体内的灵根还细小,就算有了菩提仙府那样的宝地,能吸取的灵力也很有限。徽镇有没有地方可以买到灵石,在火云石耗光的情况下,文姝每次练习完火球术后,都只能是靠着呼吸吐纳来恢复火灵。

好在文姝在修炼一道上,根底浅心态也放得很平,在她弹­射­出四枚火球后,需要用上一炷香的时间来呼吸吐纳。

地里的铁心幽兰在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仙府灵气的滋养后,花落结果。铁心幽兰的果实和它的花体不同,生出的数枚玉扳指大小晶莹如雪晶的坚果。

留了两枚做种后,文姝再用符火提炼了铁心幽兰的植株,顺利提取出了一瓶铁心幽兰的原浆。

只是在同样提炼铁心幽兰的果实时,符火对它毫无作用。文姝心里揣测可能是符火的强度还不足也融开铁心幽兰的果实。

查看了《灵草百科》后,文姝更加期盼起王抱石能早日再来徽镇,仙府里的火焰草和铁心幽兰都会轮批成熟,在保存方面,蟒乾袋对于这类鲜活的灵草,保存效用有限。她眼下急需买进一批可以用来保存灵草的盒匣以及妖猴提出来的妖丹。

就在文姝翘首等待王抱石的几日里,这阵子堵在了她心头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一日午后,流光和蓝飞出现在了小长生客栈。

两人进了门后,点了些吃食,问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后,才结了帐离开了。

落叶门的两人上门的事,在屋后帮忙的文姝是不知情的,还是在店前帮忙结账的岳文翰认出了蓝飞正是黎火节的仙师,当成了趣事告诉自家妹子的。

文姝得了消息后,斟酌片刻,做出了个决定。

是夜,徽镇上的居民像着往常,在劳作了一日后,熄灯入寝。

小镇的青石街上,月­色­如纱,将两旁的树影拖拉成了长长的剪影。

不起眼的街角打铁铺里,叮叮咚咚的铁锤敲打声,犹如一首韵味十足的古风曲,响彻了窄小的弄堂。

风箱在铁叔的臂力下,封口的水牛皮松弛鼓凸个不停,吹入锻造炉的风阵阵不绝。

被炭火熏烤的发亮的锻造炉上,烧火钳上的铁胚烧成了耀眼的红­色­。

屋中的油灯晃了晃,挥汗如雨的铁叔不敢动弹,在他的腿残废前,他是名步入先天之境的武师,来人形如鬼魅,潜伏进来,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又岂会不知。

“好阵子不见了,铁叔,”沙哑的似男似女的嗓音。

“你究竟是何人?”铁叔手中的火钳紧握在手,转过身来,直视着蓑衣人。

废坑洞之后,那两名落叶门的仙师已经先后来打探过了,听着他们的描述,铁叔料定了那名蓑衣人必定是徽镇本地人,只是她是否是小长生客栈的刘厨娘,那就说不准了。

“我是何人不重要,你只需记得,你们家的铁蛋的命是我涉险换回来的,”那一日,若不是文姝替代了铁蛋带着落叶门的两名道士进山,换成了铁蛋入山,他的­性­命必然难保。

“客人此言差矣,你全身而退,还从两位仙师身上得了好处,一来一去,铁拐子也算不上欠了你的,”长年的锻造,让铁叔浑身的肌­肉­如小山丘般,蓄足了劲道,他的腿虽是瘸了,却依然如一只嗜血的猎犬,随时都会探出獠牙。

不管她是不是刘音,一个气息难掩的后天武者,又能耐他何。

灯盏里的油灯和锻造炉上的炭火,同时熄灭了。

春夜绵长,打铁铺里,凄冷了几分。

几滴熔岩似的铁水,像是烛台上的红油,滴答着落到了地上,滚烫的铁水,在地面上凝结成了铁珠。

在灯火和炭火熄灭时,一团球火燃烧起在蓑衣人的手掌间,在她的手心中,那把出自铁叔之手的小匕首,熔成了软蜡。

熔化的是铁匕首,可那团火像是打在了铁树的脊梁骨上那样,将他的战意瞬间吞噬了。擅于近战的武师在普通人面前可以横行一时,可是在了擅长火球术的修士面前,犹如鹅卵击石。

铁叔打了个寒颤,“你不是刘音,她只是个武者,你...你是修真者?”

“多说无益,我今日前来,是要请你铸造的,”文姝收起了掌心的火球,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以仙师的修为,槟榔铁制成的器具已经是不合用了,铁囚无能,烦请仙师另请高明,”见蓑衣人收起了火球,铁叔紧握着火钳的手也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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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一件灵器

天罡八锻。

蓑衣人吐出了这四个字时,铁叔手中的火钳子忽地抡起,身上的气势猛涨了数倍,两眼冒出了厉光,“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道铁某身怀天罡八锻法?”火钳子烧得通红,热度灼着蓑衣,发出了一股烤焦的蓑草臭味。

“噗”地有异物飞来,铁叔劈手夺下了袭来之物。不是预料中的暗器之流,铁叔的手上是一枚瓷瓶。

不知蓑衣人丢来瓷瓶的用意为何,铁叔眉头高耸,面上的狠戾更浓。

打开了瓷瓶,瓶子里装的是浓厚的如墨液般的灰­色­汁液。

乍看到那些汁液,铁叔的气息乱了,“灰髓。”铁心幽兰花­色­如墨,提炼出来的汁液却是灰褐­色­,一整株的铁心幽兰,也只得这么一小瓷瓶。

铁叔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在蓑衣人刚提出要他用天罡八锻法锻造时,他的震惊,并非是简单的惊讶,而是近乎是愤怒。来人既知道天罡八锻法,也就是知道这种锻造法,对于锻造之人而言,是很耗元气的一种锻造之法。

天罡八锻至刚至阳,它并非是简单的一种锻造技艺,更是铁叔的修习功法。这种功法,并非是俗世的功法,而是以练体出身的灵锻师留下来的。

铁叔当年之所以身残就是为了抢夺这部灵锻之法。要知能成为灵锻者,若非意志坚韧不拔者,就需是身体强横。铁叔夺得这部锻造之法前,在练体上也算是小有所成,再加上他意志超乎常人,所以才能在天罡八锻上小有所成。

每一锻再分为八八六十四锤,运用之时,需心神合一,每一锤都是耗神耗元。

锻造之道,在于修真界,也是极苦极苛刻的职业。如此的锻造之法,若是没有上好的良材和锻造的介质。

良材指得是诸如槟榔铁之类的锻造之基,而介质说穿了,就是寻常锻造时需要的冷却剂,灵锻和寻常锻造不同,灵器出炉时,用水来冷凝成形是万万不可取的,而灰髓就是一种绝佳的冷凝剂。

灰髓需用铁心幽兰再配合纯熟的控火技巧才能提炼而出,对于一些琅天界的有根底的门派而言,无论是纯熟的控火师或是铁心幽兰,栽培起来都不算难事,但是若在徽镇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一下子有人集其了两者,那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刚让铁叔诧异的是,蓑衣人随即手中又生出了样物品。

“金蝗翅?”在废坑洞里出入了多次的铁叔又岂会不认得蓑衣人手中的那对薄如蝉翼的蝗翅。早几日落叶门的仙师前来时,只是潦草问了几句,也未提起在洞中的所遇所闻,铁叔自不会多嘴提问,可依今日的情形看,那两位仙师想来也是在蓑衣人的手下吃了大亏。

这名来历不明的仙师...女仙师比起那两人要厉害的多。拿出金蝗翅的手掌纤纤,掌心带了几个幼茧,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娇惯之手,却无疑是女子之手。

“材料经备足了,若是将这对金蝗翅制成蝗十刃,需要多久?”她没问成与不成,而是直接问需要多久,表露出来对铁叔的信任让铁叔很是受用。

文姝怕铁叔锻造时还生了其他念头,索­性­挑明了讲,她就要蝗十刃。

妖猴虽是嘴碎唠叨,可是所给和所授的功法都是一等一的,他说是蝗十刃,那蝗十刃想必就是这对金蝗翅能锻造出来的最好的武器。

此时的铁叔,对蓑衣人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防备转为了畏惧和敬意兼有之。

他对文姝的身份更是迟疑不定,蓑衣人是一介女流不假,可是她所提供的材料和她对锻造的认识却是让铁叔大吃一惊。

金翅蝗皇是二阶妖兽,属于足翅科,因终年与铁心幽兰为伍,一对金翅固若金汤,只可惜金翅虽好,亦只得一对,份量过轻,做成了短小­精­悍的刃剑一流倒是上上之选。

“三日,”铁叔敛起了先前的戾气,一门心思都已经扑在了刚到手的几样灵材介质上。

倒真让那妖猴说中了,只要向铁叔提出了要求,他就会允诺。

“这瓶是原浆可做滋补之用,算作是报酬,”文姝离开之际,又掷过了个瓷瓶。

天罡八锻法究竟有何奥妙,铁叔又为何接了活计却闭口不提酬劳,文姝心里也隐约猜测,这可能和妖猴提过的锻造师的天命即为锻造有关。

想来这一次的锻造对于铁叔来讲,是次极大的挑战,很可能是他生平接过的最艰难的买卖。

仙府几日的灵粟萃取,和近乎自虐的提炼,让文姝的蟒坤袋多了十瓶原浆。

原浆虽好,可惜文姝体内的灵根太过细小,多服食也没有效用。

用来盛放原浆的只是镇上药店购来的普通瓷瓶,灵粟浆液存放期有限,最多不过十日。

文姝近日已经在夜氏和文翰的茶水里适量添加了一些,余下的,存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铁叔也好。

铁叔接过了瓷瓶,再度打开一看,面上的专注被狂喜所代替,他身残多年,残腿已经是要是药石无医。

灵浆虽好,也不能治疗他的残疾,他不能用,铁蛋却是能用的。铁蛋是铁叔唯一的子嗣,他身怀了绝技,若是能让子孙承福,此生也算是无憾。

有了灵浆在手,铁叔锻造金蝗翅的心又热了几分。

三日之后,蓑衣人再见到铁叔时,险些认不出眼前的铁叔来了。

饶是文姝听过名相伍子胥一日白头的典故,见了几日就驼了背生了灰发的铁叔时,也不禁目瞪口呆。

“幸不辱命,客人可以放手一试,”铁叔面容苍老了许多,眼里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自豪感。

匣盒之内,透出来的金光­射­进了文姝的眼里,将她的眼眸染成了鎏金­色­。

他铁囚一生,虽废却是没有白活。如此的蝗十刃,以凡人之手,血­肉­之躯锻造而成,已是神迹。

五锁阵中,金衣人白弥目光如梭,看清了铁叔奉上的木盒时,颔首:“以凡人­肉­胎锻出了下品灵器,也算是差强人意。若是由本尊出手...可笑至极,一阶蝼蚁又何须本尊出手。世上又是否还有人真记得...我身禁于此千年,只怕连她...都以为我在东虚大战中战死了,”五锁镇内,灵气似听懂了金衣人的轻叹,扑腾如怒海惊涛。

43再入险地

“姝儿出去了?”午后,夜氏见客栈里没有文姝的人影,问着在院中搬运着柴禾的文翰。

“去六婶子家学做女红去了,姝儿说她年纪也不小了,手太笨怕被人笑话了,”文翰单手拎起了五十多斤重的柴禾,面不红气不喘着,跟头牛犊子似的。

上次受伤痊愈后,他就觉得浑身就有股使不完的气力。

强体术上的那几路强身健体的拳法,使唤起来也出奇的顺手,文翰心忖着,若是能寻觅到好的拳脚师父就好了。

麒凤山下,去学“女红”的文姝在春日漫长的野草间健步如飞着,几个来回人已经落在了麒水溪前的卵石滩旁。

以学女红为借口,该是能瞒上整个下午了。文姝手中一扬,蛟珠脱手落入了溪水里。

玉带般的麒水溪宽约五丈,春雨正浓的时节,河水已经漫过了人的腿肚。文姝习练火球术和驭水诀一些时日后,也得出了些诀窍。

火灵近火而旺,水汽亦是如此。

过去的半个多月里,她反复用客栈的水缸里演练驭水诀,发现了水汽不同,驭水诀的效果也大不相同。

再看了落叶门的基础术法后,就有了今日的举动。

那几句默念在心里多时的新口诀脆声念出,“驭水无痕,引水为壁,氤水壁。”得了口诀,蛟珠上的水­色­纹路旋动起来,喧哗热闹不止的麒水溪上,白如雪沫的水汽氤氲四起,纷拥着围向了文姝。

一路疾行生出的热意在水汽中被驱散了,水汽越聚越多,从无规则的气状变成了个泡状物,水泡凸面圆润,在阳光下,如一粒穹蓝­色­的珍珠。

置身于氤水墙内,呼吸自如,轻如无物,不会影响了人的自由行动。

“麒水溪的水比起镇上古井和客栈水缸的水,水汽充裕许多,内中蕴含的水灵也更加有生机,死水和活水确有不同。只是说的是氤水墙,怎么形成的护壁倒是像一口水缸,”文姝使唤的术法名为氤水墙,是在和妖猴讨价还价好了新条件后,才得来的新术法。

文姝得来的那些落叶门的基础术法,都是蓝飞抄录下来的。

蓝飞专事农事,手里的术法也多是和农事有关。

在连着好几日,落叶门的道士都进出客栈,并没有直接询问刘音的事情后,文姝也小心了起来。

文姝只听妖猴说,落叶门的道士都是练气的蹩脚修真者,它用一根毫毛就可以压死他们。

妖猴身上的疑团还未解开,文姝又想起了刚进菩提洞天时遇到的那名金衣人。妖猴和金衣人虽是同一人。可是­性­子又有些不同。

妖猴恬躁,金衣人冷漠,像是小孩与暮年老者。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造成了同一人,­性­子却截然不同。

无论孰是孰非,有一点可以确定,文姝可不认为妖猴真能蹦出菩提仙府,帮她收拾了那两名道士。

如今她需要的是提高自身的实力,思量之后,文姝才有了今日的举动。

火球术和铁拐子的蝗十刃都是攻击的法子,文姝思来想去,她还缺了御敌的术法所以在拉下脸问妖猴除了伏灵术外还有其他什么术法时,妖猴瞥了她一眼,丢给了她一枚新的玉简。

玉简上记载的就是这种叫做“氤水壁”的简单术法。

术法虽是简单,但却是很好的防御术法。上善若水,水之形不定,无论是遇到了软的硬的,水力都能一一抵御。

文姝虽不喜像只鱼一样被装在了“氤水缸”里,可想想待会儿要面对的,她也不敢再生抱怨。手中再使出了那张节省下来的“轻身符”,

循着上一回上山的路线,找到了废坑。

菩提空间里,妖猴嘴角笑得几乎要抽筋了:“愚不可及的人族,妖族用来养鱼的‘氤水’,她还真当真救命的术法了,笑死本尊了。”

到了废坑外,用上了“轻身符”后,文姝的身形轻灵了不少。

文姝手中多了瓶灵粟浆,缓步走进了废坑。

今日再探废坑,一是答应了铁叔帮他找些槟榔铁。二却是为了里面的那些黑蝗群。

那一日文姝­阴­了落叶门的两名道士后,沿途出洞时,留意到废坑洞内的土壤下,还埋藏着大量的蝗虫卵。

洞中的蝗虫卵和洞外的蝗虫不同,废坑里的虫卵是金翅蝗皇食用和繁衍之用。据妖猴所说,这处废坑多年前应该是一处灵石矿坑,才会生长出铁心幽兰那样的稀罕灵草。

灵石矿坑被人废弃后,灵气虽然稀薄得不能再供修士修习,不过对于身体微小,数量繁多的蝗族而言,却是一处宝地。

此处的黑蝗生来就是一阶妖虫,妖虫的数量繁多,经过了长期的厮杀淘汰,才会生出一只霸占铁心幽兰资源的蝗皇。

流光放火焚烧了铁心幽兰所在的内洞,内洞中的虫卵已经全部被焚烧了,外洞的虫卵倒是被完好的保存下来了。

每隔一些时日,外洞数以千计的黑蝗就会破壳出土。“一阶的虫豸虽是弱小,倒是适合同样弱小的无用人族当做练术法的靶子。”话是妖猴的原话,也是文姝为了学得“氤水壁”答应付出的代价。

废坑里,还残留着早半个月前那场激战的残骸,未经处理的蝗尸被山蚁啃食后,留下了一地的空壳。

被水壁包覆住,通体都是凉意,这种凉意,在进了废坑后,更加重了几分。

手中的灵粟浆液才刚打开,脚下的泥土中有了动静,文姝不敢大意,周身的氤水蓝光大盛。

“沙沙沙”,土中生出了无数细密的“草”。那些“草”不时在蠕动着,定睛一看,那些近乎透明的“草"竟全都是蝗虫的幼翅。

灵粟的香味对于蝗虫而言,是不可抵御的诱惑。

文姝的手中立刻燃起了一枚火球。

红光大盛,火球在废坑里炸开。

不待伸展开的幼翅被火光点燃,如燎原野草。

“糟糕,黑蝗更多了,”火球将空气中的灵粟香气挥发的更加香甜,不仅是地面,就是连废坑的墙体和生长在石头缝隙里的青苔上,都钻出了大小不一的黑蝗来。

原来金翅蝗皇一死,洞中的黑蝗和蝗卵的生长速度激增,如今的废坑里,黑蝗和破图的幼蝗比起早半个月来,多了数倍。

文姝维持住身上的“氤水墙”,眼眸闪动,手中多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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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小试蝗刃

蟒坤袋里取出来的的物什,在火光中,闪着寒光,如一副美人秀眉,只是这双“美人眉”,­色­泽半金半黑。

这把就是出自铁叔之手,采用了天罡八锻法锻成的蝗十刃。

指间微动,只得“噌噌”两声,金黑相间的眉刃一分为二,再是二分为四。

四片刀刃自如地展开,却是两片为刃,两片为金翅。透明如冰片的刀片倒映出了一地的幼蝗。

美人挑眉立时变成了壮士扬眉,刃口锋利处淌着水光,流辉熠熠,展成了个禅宗佛印“卍”字。

四面刀刃分别由一对金翅和两片­精­心锻制的槟榔铁片拼凑而成,槟榔铁在融合了“灰髓”后,整把刀刃轻如毫毛,奇快无比,可碎金断玉与眨眼之间,

最难得的是,不善用器的文姝,使用过几次后,就能摸准了刀刃旋转的速度和破空的距离。

洞中的蝗虫闻了灵粟原浆和生人的气味,倾巢而出,形如蚁群,洞中的蝗虫中终年不见天光,又以洞中的槟榔铁和矿石为食,浑身坚硬无比,若是遇了人牲,一扑而上,瞬间就将人牲口啃食成了一架白骨。

文姝娇叱一声,“卍”字刀刃在空中快旋如滚地陀螺,割裂暗中涌动的废坑闷气。

土尘飞扬,在地表攒动不止的盲眼蝗虫,纷涌而上,刀刃过处,蝗翅擦声就断。断了翅的黑蝗落到了地上,岂肯作罢,肢脚点地,扑向了蝗十刃来的方向。

文姝眼眸生出了几分凌厉,口中念诀,她不避不闪,形成了扑杀之势的蝗虫拼着余势,撞上了“氤水壁”,冲势被水壁吸收后,蝗虫群被水汽困住,挣扎难出。

蝗群扑来时,数道火灵在手指间凝聚,映得文姝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火灵凝聚成数枚火球,亮光冲天。她的眼中,废坑外洞已经成了小长生客栈中的炉灶口,黑幽幽等着点燃。

扑火而来的蝗虫群被火球吞噬,发出了阵“噼里啪啦”炸响和焦香味,蝗翅在火中烤成了焦灰。

火光中,“氤水壁”化成了道水汽,蛟珠和蝗十刃落回了手中,文姝皱眉审视着洞中,极目处的蝗群都已经被消灭了,洞中的墙壁上,只留了些零星的黑蝗。

废坑暂时恢复了平静。

菩提洞天内,妖猴看戏也看完了,既无褒奖也无贬损,慢条斯理地说:“别杀光了,留着日后再练。”

文姝眉心抖动,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有下次?她刚才也是有些急勇,若是像现在这般缓过了劲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毫发无损地退敌,不过她也没有再下狠手。

文姝心中暗自比较过,流光等人几次来了客栈,都没有和刘厨娘正面起冲突,原因不外乎有二,流光顾忌刘厨娘身后的势力,也就是本家岳家,或是刘厨娘的实力不容小觑。

既然如此,刘厨娘的实力很可能和早前流光斩杀失手的蝗皇差不多,文姝自问现在靠了水火两项基本术法和蝗十刃,勉强能和刘厨娘一拼。只可惜金翅蝗皇只得一只,且已经被玄龙吐火符击杀,剩下能让文姝练手的,也就只有这些黑蝗群。

黑蝗群整体实力不济,胜在数量多,文姝近些日法术的纯熟度有所提高,只是缺乏的对敌技巧,洞中的黑蝗繁衍不绝,倒是可以充当她的练手。

检查了一地的蝗尸中再也没有出现类似蝗丹的东西后,文姝再往内洞走去,在原来发现槟榔铁处,拿了些槟榔铁矿石,再往生长着铁心幽兰的那处内洞走。

她有留意过,菩提仙府里的灵土虽好,可对铁心幽兰的生长晋级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好处,照着《灵植士入门指南》中所说,一方水土一方灵草,尤其是具有了品阶的灵草,在一处生长了成百上千年后,已经适应了周边的环境,轻易不能移动。就算是移动,也需连着土壤一起移植。

挖开了土后,文姝发现了几枚如米粒大小蝗虫卵,颜­色­晶莹如玉,就随手收了起来。

将洞中的土壤送进了菩提仙府后,她又下山槟榔铁交给了铁叔。

到了铁铺时,铁叔正命着铁蛋拉着牛皮风箱,铁蛋今年只得十岁,个子矮矮墩墩,似足了铁叔,一双眼珠子尤其灵活,只见他拉风箱时,脚下开弓,气力更是惊人,看得一旁的铁叔点头不止。

见了晴天依然是一身蓑衣的文姝,铁叔也不怪责,只是面露了几分赧­色­,“客人,铁囚还有个不情之请。”

“铁叔不用客气,只管说就是了,”文姝在废坑用上了蝗十刃,顺手的很,心里就更是欢喜。

铁叔踟蹰着,他也是个憨­性­子,支吾了半天,才把憋在心里好阵子的话说了出来:“我想向客人再买些灵粟浆液。”

铁叔那日得了灵粟浆液,还是带了几分疑惑的,他不敢将浆液直接给铁蛋食用,就先自己服食了几滴。几滴灵粟浆液下来,铁叔的瘸腿虽然不见起­色­,可是他的因为打铁而损伤了的五感却比以前灵敏了许多。

铁叔这才知道,客人给他的这瓶灵粟浆液不仅是真的,而且还是质地上乘的优质粟浆液,铁蛋服食之后,原本拉风箱无力双臂犹如再造,气力日渐看涨。

铁叔见蓑衣人今日又上门来,就厚着老脸提出了请求。

文姝略一思索,王抱石也不知何年马月才会再上门,仅凭着她们母女三人也吃不了那么多灵粟浆液,“浆液不成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

回到了客栈时,已经是夕­色­漫天,刚进了门,就听到两名伙计的嘀咕声,“刘厨娘又向老板娘支钱了,这回又说是老家的远方侄女害了痨病,这都是今年的第几次了。”

又是生病支钱,好一个刘厨娘,次次都是如此的把戏,真想把客栈掏­干­净了才成。

文姝心里暗骂着,进了小院。

院落里,岳文翰拿着把柴刀,面上满是愤恨。

他中刀刃劈下,手臂粗细的柴禾断裂开来,露出了个歪斜的柴面,地上横躺着好些柴,再看他的虎口,已经裂开了个血口子,看情形,他已经在这里劈柴出闷气好阵子了。

“大哥,你想不想拜师学艺?”文姝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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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兄妹俩的蜕变

“习武?”听了文翰恳求,夜氏的手腕一震,手中的茶盏中,溅落了些茶水。

刘厨娘才刚闹了事离开,文翰就吞吐着进了门,文姝跟在了身后。

夜氏也是摸不准文翰兄妹俩的心思。最近她的这双儿女也不知是怎么了。

历来行事泼辣不似女儿家的文姝学起了女红,三天两头往邻居六婶家跑。

为此,夜氏也只当是女儿年纪大了,有了心思学些女儿家的玩意,想想也就过去了。

可是翰儿历来是个晓得轻重的,怎么突地就提出了如此的请求来。

夜氏虽是被遣送到了徽镇,可她自小在鼎族长大,一直认为练气修真才是正途,对于练体的武者一流,从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孩儿没有灵根,与其天天在客栈里受着刘厨娘的使唤,还不如去拜师学艺。刘厨娘是后天武者,孩儿就练武成为先天武师,到时候看她还敢欺负我们娘仨,”文翰提起了酒钵子大小的拳头,虚空狠砸了下,将他积压了多年的厌恨,统统宣泄了出来。

他年纪渐长,又听了王抱石所说的四方游历的见闻,少年心­性­使然,不肯再被刘厨娘和本家欺压着。

“客栈的事,可以找六妮子帮忙一起做,镇上的人都说铁拐子叔以前是城里有名的武师,就是连刘厨娘向他买刀具时,也不敢大声出气,”文姝在旁帮着腔,见夜氏踟蹰着,文翰再哀求了起来。

刘厨娘,是必然要除掉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让他们两兄妹知情。夜氏心中思量,她活了三十年,一生苦难多与喜乐。如今只希望一双子女能无病无灾地安然度日。

她转念再想,习武有助磨练心­性­,文翰是家中长子,学些武艺防身也是好的。

“也罢,儿大不由娘。翰儿,路是你自己选的,练体习武是一门苦功,你既是下了决心,娘就上门替你拜师求艺。”夜氏面露无奈,最终还是允诺了下来。

在睿国,拜师是件大事。

小儿拜师请师,都需由父母亲自请了镇上德高望重的长辈,写了请师状,登门送状书,待到为师者收下了请师状,再送上修礼礼金。

夜氏听了文翰的决定后,第二日就去请了看管徽镇祠堂的老先生,写了一封请师状,带着文翰上打铁铺拜师去了。

铁叔见了文翰时,心里暗喝了彩,早几日搁在了心里的疙瘩顿时解开了。

他虽是身残,可还是个傲娇的­性­子,那日蓑衣人提出来的换取灵粟浆的条件,就是让他收小长生客栈的岳文翰为弟子。

言下之意,正是图谋了铁叔的一身技艺。

铁叔推脱不得,只得答应了下来,今日一看,倒是对这个强送上门的徒弟有几分喜欢。

岳文翰年纪尚幼,可是阔额浓眉方脸膛,生的一副正直好相貌。看他行走时,步伐有力,躯­干­四平八稳,倒是比自家儿子铁蛋的资质还要好上许多。

不论其他,就是光看他这副体格,也是个习武练体的好苗子。

人是收下了,铁叔还提了个要求,照着打铁铺的规矩,拜师者,需在铁铺当学徒三个月,吃住兼得在打铁铺。这个规矩是蓑衣人定下来的,她还额外贴了些钱,算做文翰的吃住钱。

夜氏和文翰商量后,也只得咬牙同意了。

客栈里少了个人后,夜氏请了个小二,顶了文翰的活,又教着文姝学着记账抄录,替些文翰的活。

刘厨娘将娘仨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写了封信,送回了隋云。

半月后,一日午后,文姝埋头算着上午的进账。

“文翰小哥,来壶玉春和两碟小菜,”文姝眼皮子一跳,­唇­间有了丝笑意,来了。

“嗨,原来是姝姐儿啊。老板娘这么用人就对了。你家哥儿虽是个能说话的,可是心肠子太软,站在柜台边收账指不准要被人占了一两个铜板的便宜,还是姐儿当这份差事妥当些,保准点滴不漏,”游商王抱石摸着下巴,调侃着。

文姝可是等了他一个多月了,在她险要以为王抱石要爽约时,王抱石算是上门了。

让王抱石受宠若惊的是,文姝这一次给他安排了个不错的房间,价钱却只用十枚铜钱。

入了夜,文姝再敲响王抱石的房门时,王抱石迫不及待地问:“姐儿最近可是又收拾到了像云露那样宝贝。”

王抱石这一次之所以来迟了,也是和文姝早一个多月前卖给他的云露茶有关。王大游商这回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这次走眼,让他捡了个漏,那包云露茶被测出了是灵茶,而且还是下品的灵茶。

灵茶和灵粟相同都属于灵草的一种,可是灵茶又比灵粟要珍稀昂贵许多。

灵茶的稀罕除了和种植条件苛刻,冲泡需要用灵泉以外,还和它的使用者有关。

灵粟是修真界的常用物,食用的人多是低阶的修士。而灵茶就不同了,那是门派用来接待贵客时用的。

下品的灵茶,那至少也是中等门派才能享用的。早前王抱石见文姝卖的云露,卖相损了些,以为是品相欠佳的灵茶,哪知道竟是陈年的云露。

那一包花了千两银子买下的云露,经王抱石所在的游商组织一转手卖到,竟然是卖了整整十颗下品灵石。

要知道,一颗下品灵石可就相当于落叶门一名普通练气修士一个月的收入了。

“云露是没有了,不过我这还有些物品,不知道王大叔有没有兴趣,”文姝说罢,拿出了株铁心幽兰。

菩提仙府里种植的铁心幽兰已经成熟了,文姝采摘提取了一批。

见了那株铁心幽兰后,王抱石微也不迟疑,接过了幽兰,“这株是九叶铁心幽兰,品阶是二品,我照旧给你上回那个数,”铁心幽兰每增加一片叶子,价格就会好一些。

从云露到铁心幽兰,小小的一家客栈,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客人失物可捡,王抱石心知文姝身后必然是有个了不得的高人。

王抱石有个不足为人道的好习惯,买卖从不问出处,对于他这类游商而言,无论货物的来路是否可靠,只要能收进好货,也就成了。

又是一千两,文姝缺的可不是银两,她也摸透了王抱石的买卖路数,沉吟片刻:“我不要银两。”

46神秘兽皮

“妖丹!”仙府里的妖猴叫嚷着。仙府里四处环绕的灵气,让妖猴浑身犹如虱爬,阵阵难受,可是灵气一失,仙府崩溃,它又难以存活下去。

若是有了足够的妖丹才能抵制灵气腐蚀它的修为,白弥对妖丹可谓是如饥似渴。

不要银两?王抱石不解着,他在客栈里小住了些时日,他是什么眼力,早就看出了夜氏呣子三人的生活不甚富裕,甚至算得上是拮据。卖云露茶的所得照理能让客栈的生计有所改善,可是此番再来,刘厨娘的嘴脸还是和上回一般模样。

“灵石,”文姝的话,让妖猴和王抱石都哑了声。

“你要灵石何用?莫不是,那位前辈需要用灵石?”王抱石眯起了眼来,细细打量着文姝。王抱石游走四方,也见过不少有修为在身的修士,文姝身无灵力波动,并非是修真者。

睿国国小人微,凡是有灵根的修士,都有证据确名,登记在册,而徽镇迄今为止,也未出现过的本地修真者,可以料定,面前这位姐儿并非是修士,只是她上一次在黎火节时就取走了颗下品的火犀石,这一次又说要买灵石,既非是自己用,那就只可能是她身后隐匿着高人。

一个可以随手拿出了云露和铁心幽兰的修真高人。

片语之间,王抱石心里已经是沟壑分明,有了定论,眼前的女娃儿值得笼络。

文姝听他如此一说,怔愣了下,眼珠子转动,顺势答道:“不瞒王大叔,确实是家师需要灵石,不知王大叔可否行个方便,将银两换成灵石。”文姝对灵石知之甚少,她只知道,灵石和灵草一样,分为低中高几种最基本的品级,是修士用来补足灵气和买卖的通用物品。

“姐儿这可是难为我了,我倒是没料到徽镇这种地方也会有仙师出没,身上不敢巧,没带可以兑换的低阶灵石,唯一的那块灵石碎片,已经被你早一个月拿走了。至于中品的灵石倒是有一颗,不过需要百粒金珠才能交换,”王抱石摊了摊手,他如此一说,文姝才知道,灵石和睿国的货币的兑换率居然如此惊人。

百两银换一颗低阶一品灵石,千两银换低阶二品,万两银(十粒金珠)换低阶三品灵石,百粒金珠才得一枚中阶一品灵石。

徽镇镇民整整一年的收入,怕也没有百粒金珠。

上次被用来开启五灵阵的灵石叫做玑石,是一种低阶二品的灵石,由于收购来时就是块破损的边脚料,被王抱石随手用来压路边摊,哪知道被温姝顺手拿了去。粗磨算算,那块玑石脚料就值百余两。

文姝自小过惯了苦日子,对于钱财很是在意,现在想来,她随手就花去了百两银,一阵皮­肉­疼。

再说看似落魄潦倒的王抱石竟然稀疏平常的将一块价值百粒金珠的灵石带在身上,文姝看向他的眼神不免有了变化。

文姝又惊又敬的眼神让王抱石很是受用,旁人都看不起他这种风尘仆仆,和乞丐无异的游商,谁又能将主意打到了他这类人的身上。

灵石可比金珠更加方便携带,尤其是在战乱年代,离开徽镇这类鸟腹大小的偏远小镇,凡是到了中等规模的县城,只要是有修士在的地方,灵石的兑换就很方便。

文姝盘算过她身上的所有银两,云露茶所得的一千两她花去了六十两,那些银两用来买中品灵石只得是杯水车薪,一株铁心幽兰就能得一千两,那么­精­练出来的“灰髓”和“灵粟浆”又会是什么价格,她心里蠢蠢欲动着。

“愚蠢的人族,要什么灵石,那玩意唾手可得,本尊要妖丹,”妖猴恨不得给将文姝拆成了骨架子。

“想来是那位高人想要灵石修行,姐儿也不用为难,灵石得来不易,价格又太过高昂。我这里还有些新到手的新奇东西,你不妨一看,若是看到了喜欢的,我让你一分利。”王抱石见闻姝踟蹰不语,只当她是被价格吓到了。

其实他这一次外出,周身最昂贵的也就只得是一块灵石,不到紧要关头,他也不会轻易脱手。

王抱石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物件,他此番外出,倒是轻装上阵,只携了个包裹。用了巧妙的手法打开了包裹后,摊在了文姝面前的物品还真是不少。

有九曲连环的弯刀,亦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块带着腥气的兽皮,五花八门,多不胜数。

文姝只看了几眼,没有看到什么惹眼的物品,刚要婉言谢绝,意识之中,五灵八卦盘微微一响。

那个声音,就是连仙府里的妖猴都没有留意到。

本欲出口的谢绝又吞了回去,文姝仔细挑选起了物件来,手指在碰触到一块毛发杂乱的兽皮时,五灵八卦盘又是一响。

几块兽皮?

“王大叔,不知这块兽皮你是打哪里得来的,”文姝见过的兽皮,不外乎是兔羊猪熊皮,她手中的这块兽皮看着材质,分明不是这几种常见的走兽家禽的皮。

王抱石也有些稀罕,以他和文姝打过的几次交道看,岳家的这位姐儿­精­明的很,每回出手都让人吃惊不已,这一次依旧是如此。只不过那块兽皮,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我的同僚路经奚栖岭时收来的,说是一种异兽的皮,这可是好东西。”王抱石说的自然是门面话,事实上,这块几块兽皮是他路经奚栖岭时,当地的一名猎户山间遇了具兽尸,见那具兽尸经久不烂,兽皮虽是破碎了,却很坚固,就剥了下来。

那几张兽皮的气味太膻了又说不出是什么动物,一直无人购买,王抱石顺手收了过来。

“可是这几张兽皮已经花了,全都是碎片,上面还被人刻了纹路,”文姝指出了兽皮,上面果真有个人为的花纹,手指在碰触到花纹时,文姝的面­色­微微一变,这一变快如逝闪,连察人甚微的王抱石也没有发现。

走出了王抱石的客房后,文姝的储物袋已经多了几个用来装置灵药和灵草的玉瓶和玉盒,她神情古怪地看着那几张兽皮,暗暗心忖:“为何一接触兽皮,五灵法阵就鸣叫不已,这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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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丹修步氏

睿国隋云县,一处考究的厅室内,站着七八人,或男或女。

厅室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名髯须若霜,面庞却不见半丝褶皮的老者。

他的身后,伫着名娇媚的年轻女子,粉团似的双拳头,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老者的肩上。

洗涛垂手立在旁侧,低眼垂眉,小心汇报着此去徽镇的事。

在洗涛说明了夜氏的那双子女都是身无半点灵根的普通人时,站在了右手侧的一对中年男女,面­色­各异。

站得离老者稍近些的中年男子,着了蟒紫­色­的对襟长衫,腰佩一条金丝线绣制的簇松祥纹腰带,留了撇美须,长眉修目,虽是近了中年,却是一番天生的好气度,想来年轻时也是折煞了不少女子。

洗涛的话落到了男人耳里,他长眉轻扬,轻贱之意溢于言表,真是个不中用的贱人,看她生养得一双废物。

中年男人身侧的美­妇­面­色­稍霁,心生了几分惬意。

刘音的书信早几日就已经用驿鸢送过来了,如此一来,老爷和太老爷也该断了念。徽镇的那双野种也该是时候收拾­干­净了。

各怀心事的夫妻俩瞥见了站在对面的二弟二弟妹的喜­色­时,又是一阵烦躁。

洗涛已将那些收回来的灵粟交给了上首老太爷,等着问话。

“大媳,你且上来一看,洗涛带回来的粟米是否是落叶门的良种,”岳家老太爷岳山抬起了眼皮子,一双老眼波澜不惊。

他只字不提洗涛刚才说的夜家兄妹,只是点了长媳步兰烟。

听老太爷点了名,步兰烟行上前去。

步兰烟是岳家长子岳青城的正室,育有一女。其人脸若敷粉,­唇­若含朱,若不是眼眉里透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阴­冷,倒也是一位出众的中年美­妇­。

岳山身后的那名妩媚女子也停下了手来,将老太爷手中的粟米粮袋递了过去。

步兰烟是睿国境内的丹修仙门派落泉坡内门弟子,亦是名筑基二阶的女修,在岳家的地位很是超然。

十一年前,她遇见了岳青城,被他的那副好皮囊所惑,使足了手段,又用上了身为落泉坡长老的祖父的威压,顺当嫁进了岳家。

论起和岳青城的相识,夜氏在前,步氏在后,可到了最后,却是步氏鸠占鹊巢,占了先,个中原因,还是和步兰烟的出身有关。

凡人修真一脉,天资卓绝者寥寥可数,大多数资质平庸的修者都是靠了灵脉、灵石更甚至是丹药堆砌而成。

对于像岳家这种底蕴不甚深厚,又只在隋云有家产的中等家族而言,娶了能炼丹的女修,倚靠上大门派,那俨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步兰烟身在落泉坡,接触过不少珍贵的药草和灵种,旁人眼里看不出差别的灵粟,经由她的手一眼就能辨识清楚。

她手中掐诀,一缕细如针毫­色­的火烧烤着灵粟,火苗吞没了灵粟,金­色­的灵粟壳被烧得噼啪作响,化成了滩浆液。

步兰烟的修为比起刚修真不久的文姝要高出数倍,控火能力亦是一绝,只是她烤制出来的浆液­色­泽和份量都不如文姝的粘稠。

洗涛此番离县,集中了二十余个县镇的皇粟,粟米不多,收在了一起也只得斤余量。

“老爷,这袋灵粟怕是不对,里面杂了些普通的粟米,假粟的数量倒是不多,约莫一株的份量,”听了夫人的评断,洗涛面容剧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告起了饶来。

“回太老爷的话,就是属下一万个胆,属下也不敢私吞了灵粟,这袋粟米确实是属下在各地收罗来的,”洗涛离开徽镇后,一路不敢停歇,急赶回了隋云。

这阵子路上不大太平,各地时常有妖­精­鬼怪扰民的事情发生,他为了避免生了事端,才辗转了些路。

“洗涛,你为人如何太老爷心中自有定论,若是不信任你,又何必提点你做外院的管事。灵粟调包,倒不一定是你那里出了漏子,怕是...”Сhā话打圆场的是站在了左手侧的岳家第二子-岳青松。

虽是和岳青城一母同胞,岳青松却是无半点青松的挺拔样,矮墩圆实,双眼被面上的肥­肉­挤得只剩了两点余光。

“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你大嫂刻意栽赃洗管事,”岳青城护起了短来。

岳家的这双兄弟,在人前是兄贤弟让,可在人后,却是另一副嘴脸。

“大哥,你可是误会青松了,大嫂的眼力可是利如刀刃,被她认准的人,怕是都要退层皮,何况是区区的几颗做种的灵粟。洗管事办事稳妥,大嫂的眼力毒辣,两人都不会出错,要错只会错在了交灵粟的人的手上。刚才我可是听清楚了,灵粟也不全都是洗管事收来的,”夹枪带棍说着话的是岳青松的妻室虞氏。

岳青山矮胖痴肥,虞氏高瘦如竹竿,夫妻俩结伴出行时,常引人议论观看。

“刘音是我从落泉坡带回来的粗使丫头,二弟妹对她起疑,可不是就是怀疑我这做嫂嫂的。不要说区区一株灵粟,就算是­精­练的粟米原浆,想我落叶坡也不会看在眼里。”步氏端起了架子来。

“二嫂,换做了是寻常时候,我们自不会怀疑,只是我这里得了消息,刘音近日频繁地往家里送银两。徽镇那样的破落地,如果不是有了额外的营生,她哪来的余钱,”虞氏步步紧逼,步氏一时也被问住了,刘音压榨夜氏呣子的事可不能落到了老太爷的耳里。

“洗涛,你此番去徽镇可是觉得刘厨娘有什么不妥?”岳山巍声问道。

“这...”洗涛目中有­精­光闪过,“属下但见刘厨娘气息弥足,两眼含­精­蓄锐,若是没有料错,不出一月,她即会突破,晋为先天之境。”

先天之境?厅室内的几人噤了声。连步氏都没料到短短十余年,资质很是寻常的刘音竟能步入先天,莫不是她在徽镇得了什么际遇。

“老爷,几粒粟米而已,有什么好争辩的,奴家乏了,”一直没有言语的女子娇声细语着,她面容已是极媚,两眼含春,身姿如柳,只是比起了她的嗓音来还逊­色­了几分。

岳家的两名儿媳­妇­听了女子的娇嗲,面露薄怒,心底齐斥,好一个狐媚子。

岳家的兄弟俩低咳一声,目不斜视着。

“大媳,余下的灵粟就交由你和小鸣打理。既然刘厨娘即将突破成为先天武师,就召她回来吧,”先天的武师,等同于同阶的练气修士,在隋云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儿媳这就修书差她回隋云。只是刘厨娘一走,夜氏那样的不安生­性­子,只怕会惹人诟病,”步氏斜睨着身旁的丈夫。

“夜氏那般品德败坏,生养无力的恶­妇­,留着也是无用,让刘音办得利索些。至于他的那双子女就一并押回来,男的留作院中杂役,至于女的,就送去东郭幕家,做那人的妾侍,”老太爷携着狐媚女子离开了厅室。

自始至终,岳青城都是不动声­色­,众人口中所说的那对儿女的下场,与他似毫无­干­系。

48火焰纳芥草

细腻的汗水爬满了鼻尖,符火在掌心渐明渐暗,最后几滴浆液被弹入了玉瓶里。

叠腿盘坐,意识中的五灵法阵缓缓转动,仙府里的灵气似雨后的溪流汨汨涌来,“体内的筋络又涨大了些,已经有两发粗细了,用老道那本书所说的修真界的程度来算,我已经算是练气二层了,”文姝吁气收势,从王抱石处购得了那几块兽皮,又过去了十日。

十日来,文姝白天在客栈里帮忙,偶有闲暇,就会前往麒凤山废坑,在与黑蝗的厮杀中,学些实战技巧。

夜间进入菩提仙府,恢复白天消耗的灵气和种植灵粟灵草。

买了玉瓶和药匣后,文姝提炼灵粟和灰髓的次数和频率更加密集,随着提炼和符火的熟练使用,控火提炼的能力也有所提高。

领悟了可用符火提炼灵粟后,文姝更上一层,考虑着节省符火的消耗。过往提炼一株灵粟,需要耗上一枚火球,在提炼到第一百株灵粟时,一枚火球已经能提炼出两株灵粟,到了第三百株灵粟时,一枚火球已经能提炼五株灵粟。

在灵粟成熟了三批后,火焰草也成熟了。成熟的火焰草形似松针,叶表喷吐着赤­色­的火云,遥遥看去,像是地上生了簇簇细火。

仙府四季恒温,火焰草成熟后,灵田附近的温度被带高了几度。

鉴于提炼灵粟和铁心幽兰的有成后,文姝也试着提炼火焰草。

在用符火炙烧之后,火焰草没有像灵粟那样化成一滩浓浆,也没有生出粘稠的灰髓,只是火焰草的颜­色­更红了些,像是块被烫红了的烙铁,不时冒出了火星。

“没有变化,是不是符火的强度还不够。可是火焰草也只是没有品阶的灵草,符火应该已经足够提炼它了,还是说火焰草是不能提炼的灵草,”文姝种植灵草时间较短,所知的灵草的事情也还很少。

《灵草百科》只记载了火焰草内含火灵,晒­干­冲泡可补充体内消耗掉的火灵。火焰草绣花针大小,又是最低级的灵草,草中蕴含的火灵有限。

文姝有菩提仙府伴身,一时也不需要那么丁点的火灵,眼看火焰草成熟,却不能派上用场,不免有几分失落,收了火焰草后,捏在手中出神着。

许是她用力了些,细长的火焰草喷吐出的一颗火星,迸到了她的鼻尖,引得她痛呼了一声,手中的火焰草针叶甩到了地上。

针叶落了地,忽地发生了异变,轰地化成了个小火球,地表的野草顷刻就被烧成了灰烬,其威力大致和文姝先前提炼时耗用的符火火球的威力相当。

“!!”文姝蹲身查看,火焰草入土后,没了影踪,“怎么会如此?难道是刚才提炼时,火焰草在符火的作用下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用眼难以区分出来,火灵被锁在了火焰草里,”出人意料的发现,让文姝刚生了几分倦怠的思绪又活络了起来。

她再度采摘下了火焰草,掐诀使起了火球术。

这一次,她毫无保留,将火球的威力飙到了最大,源源不断的火灵输入了火焰草,针叶像被点燃般,竖立在火焰中,悬空转动着,吸收了符火的火焰草,周身的火云幻化成了吞吐不止的烟雾。

五锁法阵里,闭目养神的金衣人白弥睁开了眼,黑蓝­色­的眼底,诧­色­一闪即逝。

“竟是让她无意中发现了火焰草的另外一种用途,真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火焰草的另外一种用途,只在修真界的少数一些炼器门派中有所流传,它是一种纳芥属的灵草,可用来存放威势不同的火灵。

在远离琅天界数界之隔的焚心界,有个门派就叫离焰门,门中的修士使用的投掷暗器,就是用各种品阶不一的火焰草炼制而成。

炼气阶段的修士,最多能在火焰草中融入一枚同阶火球,乍听之下,火焰草的威力并不大。

事实却非如此,火焰草的可怕正体现在能容纳任何火灵这一点上,只要是栽培得当,一个元婴期,甚至是大乘期的高阶修士,也能将自身的火元存储在火焰草中。

练气修士使用的火球术,一次只得数枚,威力亦只能是融铁销金,而高阶的修士,能储存在火焰草里的火元,足以焚天烧海。

只要是储存了火元的火焰草,只需持有者掐诀驱动,就可以随意使用。

比起难以获取的法宝和耗损灵元的符宝,纳芥属的灵草可谓是长辈赠晚辈,随身携带,暗器修士们的良品。

不过如此的良材,却也有其弊端,一是只能使用一次,即会损毁,被他人盗用后也没有弥补的法子。

且使用时要趁着对方不备,立刻投掷,否则一旦被对方避让开,就会失效。

加上知晓纳介灵草的用途的多为炼器师,炼器师又是和丹师并列修真界最爱藏拙的两类人,所以纳芥灵草的存在,外界知之甚少。

一般的如落叶门等门派只会将它当做低级的灵茶,用来栽培冲泡,更不会有人会像文姝那样,耗费大量的火灵来提炼低阶的火焰草。

文姝虽是不了解修真界的各类秘辛,可在见识了火焰草的奇妙之后,心智陡然一开。

尽管有仙府的帮忙,她修炼时无需担心灵元耗损。

可是在往返了几次废坑洞,文姝也已经发现,灵元一旦耗竭,她就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好几次,在深入黑蝗的包围圈时,都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有蝗十刃和氤水壁护着,文姝早已是狼狈不堪。

可也是因为有两样保命器具同时使用,她本就不丰厚的灵气更是捉襟见肘。

如果有了火焰草,能提早储存些火元,那在了危急之时,兴许还能多几分助力。

吸饱了火元的火焰草,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躺在了文姝的手心,动也不动,炙烤着文姝的手。

“不知王大叔见了如此的火焰草,又会给出多高的价钱,”文姝面上显出了几分疲态,不及试验,再坐下来打气,腿肚上已经吃了一脚。

“卑劣的人族,本尊的妖丹何时才有着落,”那只胡搅蛮缠的妖猴又来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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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妖丹之争

妖猴那一脚,本是想踹得文姝扑到在地,啃了个满嘴土。

只是它个头太小腿有短了些,勉强才踢到了文姝的腿肚,偏文姝修炼伏灵术后,耳聪目明了不少,听了风声,立刻避闪开了,让妖猴扑了个空。

气得它满身的金毛根根竖如钢针,成了只炸毛金猴。

见过小气的男人,没有见过这么小气的猴子。

文姝没有买到妖丹的事,妖猴耿耿于怀了数日。

在文姝看来,仙府隔日就能收获一批铁心幽兰,用一株铁心幽兰来换几块谜样的兽皮,算不上是什么亏本买卖。五灵法阵发出异响的事,妖猴似乎并不知情,文姝也就没有提起。

前生的遭遇,让她在与亲人之外的人相处时多了层隔阂,仙府里的妖猴又是来历不明,虽是暂时没有加害的举动,事无必要,绝不可件件与人言,文姝接人待物都带了几分谨慎。

妖猴不知底细,只道文姝带回来的蝗皇妖丹,让它昙花一现式地恢复了些许修为,这还是在那粒妖丹与它五行属­性­不符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只要是找到了大量合用的妖丹,再像是吃炒豆子那样,一一食用,那它的修为就有恢复的可能­性­。

“王抱石那没有妖丹,他只是名普通的商人,”文姝询问灵石时,王抱石已经生了几分稀罕,而在她又询问是否有妖丹时,听惯了各类需求的王抱石还真被吓着了。

姝姐儿说得可是妖丹那,妖丹可不是一般人家买的起的。妖丹又名妖石,是和灵石对立的存在。

所谓妖石,内中蕴藏的是妖煞之气,修者受妖煞之气,轻则迷失心智,重则坠入修罗道。妖石和灵石不同,它并非存在于自然界中,只能靠猎杀妖兽乃至妖修魔修。

最普遍的采集妖丹的方法是捕杀妖禽妖兽,二阶以上的禽兽才会有一定几率结出妖丹,有妖丹的妖兽虫豸,可横扫同阶无妖丹的同类。其凶残­性­,更非一般的妖兽所能比拟。

睿国是小国,又偏安在灵气稀薄的琅天界,免受了其他修真大派和妖魔煞修的­骚­扰,近百年来也是发展的繁荣一时。

寻常商户百姓在睿国行商周游,只需远离穷山恶水之地,就可避让开妖兽,也正因为如此,妖丹也就更加难得,其稀罕度,甚至要高于同阶的灵石。

王抱石心惊的是,那位在背后­操­纵着姝姐儿的高人即可用灵石,又可用妖丹,那又是什么修法。

暗惊之余,王抱石偷量了文姝几眼,见她眼眸清澈,言语之中不见丝毫闪躲,很是坦荡,看着也不像是被邪魔外道缠身的人,才稍宽了几分。

只是如实告诉了文姝,他是正经买卖的商人,身上没有那样的物品。

王抱石还好心地告诉了文姝,妖丹是邪秽之物,若是没有十足的修为和盛放的辟邪器袋,是不能随身收藏的。他可不知道文姝身上还带了个可储存隔绝各类灵气和煞气的蟒坤袋。

见妖猴还像是挨了抽打的滚地陀螺般,在身旁嗡嗡唠叨个没完。

文姝往了灵田里一戳:“早几日带回的几粒蝗虫卵,一定是蝗皇留下来的。有了仙府灵气滋润,蝗虫破土成虫,再伴着铁心幽兰,很快就能变成蝗皇。蝗皇生新卵,新卵生新蝗皇,照着仙府的时间,很快你就会有不间断的妖丹可食用了。”

听了文姝的话,妖猴更是吐血,照着她这个算法,它还得天天蹲在了灵田旁,巴望着那些蝗皇的遗腹卵早日破土。

废坑里的蝗卵,约有九成九都是黑蝗卵,­色­泽都如黑米。只有近土埋在了铁心幽兰旁的蝗卵才是和金翅蝗皇那样,卵身赤金。其中又有一部分已经被蝗皇啃食了,余下的卵粒共五粒。

文姝将蝗卵带回来后,仿着废坑的环境,埋在铁心幽兰下。

“混账的人族,你以为二阶的蝗皇是那么好养的,就算真让你养了出来,幼蝗只会白白糟蹋了仙府的灵粟灵草,”妖猴唾弃着,没见过脑子这么不利索的人族。

被妖猴这么一提醒,文姝也意识到了,急忙扒开了土。

棕­色­的灵田土壤下,现出了五粒蝗虫卵来,文姝将其带进仙府已经有好了时日了,文姝注意到五粒蝗虫卵中,有一粒卵正在动弹着,显然已经有了变化。

赤金­色­的卵壳上,发出了风吹稻叶般细碎的沙音,椭圆粒形的光滑卵上,一轮金晕正在开裂。

里面的幼蝗费力地在裂缝挣扎着,裂缝由浅至深,最后蝗卵拦腰断开,一抹生动的­嫩­绿­色­跳了出来,落在了株铁心幽兰上。

它个头虽小,一沾到了铁心幽兰,牙颚就动弹个不停,啃起了幽兰的­嫩­叶来。

在啃完了个叶片边角后,幼蝗就腆着个肚子,趴在了叶片上动也不动,背上的那对还没呈现出金­色­的翅膀,微颤动着如婴孩的眼睫,好不惬意。

这小玩意自得其乐的一连串举动让文姝和妖猴一时忘记了口角之争。

半晌,文姝才嘀咕了声;“还好,这只至少是不挑食的。”

幼蝗啃食的只是铁心幽兰,仙府里的啥都缺,唯独夜生日长的铁心幽兰多的很。总好过某些兽类,开口就要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得好的多。

妖猴一听,金毛下的太阳|­茓­青筋跳动,“别得意的太早,蝗虫擅繁衍,就是连金翅蝗皇的繁衍能力也是高过其他妖兽,等到另外四粒蝗卵成熟再一一破壳,到时候仙府怕是连个渣子都留不下了。”

文姝只当妖猴是在危言耸听,可为了安心,还是再查看了另外四粒蝗卵。

看清了另外几粒蝗卵时,文姝倒吸了口冷气,那四粒蝗卵里的卵浆全都已经空了,只余下了层空卵。

她的眼神不由落在了那只停在了铁心幽兰上的幼蝗上,敢情它不是啃食铁心幽兰啃饱的,而是在吸­干­了另外四个兄弟姐妹蝗虫卵的卵浆后撑到了。

铁心幽兰是幼蝗的消食良药,吃下幽兰后没多久,幼蝗的身体就有­嫩­绿­色­变成了墨绿­色­。

幼蝗休息了片刻,撅高了ρi股,慢悠悠地拉出了粒“卵”。

50第一妖宠

事出反常必有妖,刚破壳而出的幼蝗,怎能立刻产“卵”。

一人一猴再度沉寂了下来,齐齐盯着那只幼蝗。

文姝心讶之时,再想妖猴所说的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先不论金翅蝗皇的厉害,文姝是见识过的。

等到幼蝗长成了成虫,文姝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除掉它。

幼蝗产出了“卵”后,脚下一跳,足有半人多高,从铁心幽兰上跳到了文姝的裙襟上,很是傲娇地颤着翅膀。

文姝见它有心示好,拨了拨它的触角,“这只幼蝗并无敌意,它的食量也不大,就先留下来吧,”文姝征询着妖猴的意思。

“眼拙的人族,那不是幼蝗,蝗虫成年为蝗,幼年为蝻。一破卵就带有‘本命妖技’的二阶幼蝻,称为蝻皇。蝗皇者,百万出其一,而出现蝻皇的几率,更是犹如六月飘雪,罕见很,”妖猴将文姝和幼蝻的互动看在眼底,再看到幼蝻脚上的两圈金轮时,诧异之­色­连连闪过。

文姝并不知道那粒新生出来的“卵”的来历,可妖猴是认得的。那不是什么蝗“卵”,而是一颗内涵了微弱煞气的次妖丹。次妖丹,并非是真正的妖丹,而只是妖丹的一部分。

世间万物按其灵­性­悟­性­分为:妖、魔、鬼、怪、­精­、灵、神、仙几种,除去先天就有神仙体的仙佛金丹体,其余的物种都需经过漫长的修炼,才能领悟结成丹元。

妖者,终身也只能生出一颗本命妖丹。

而次妖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违背万物定律的东西。它是残缺不全的妖丹。

绿翅幼蝻在破卵前,在土下蚕食了同类,在卵中即得突破晋阶为二阶,多余的灵元就被排出体外,形成物即为次妖丹。

次妖丹虽不是妖丹,不能像妖丹那样立刻让妖修魔修大补煞气,却也能温补妖煞,慢慢修补妖兽的灵元,让妖兽更容易突破晋级。

而且它也不会像妖丹那样,一旦使用不当,就会走筋脉逆行,甚至是煞气噬魂。

对于一些豢养妖兽妖宠的修真和妖魔修者,次妖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一只能轻松地产出了次妖丹的二阶未成年蝻皇,它的意义,是一只成年的金翅蝗皇所不能比拟的。

“既然是罕见之物,那就更要留下来了,它看着如同玉雕的一般,就叫它玉蝻子,”文姝用指腹蹭了蹭幼年蝻皇的翅膀。

妖者,生来并无善恶是非之分,幼年蝻皇破壳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文姝,想来是将她当成了身生父母。

尽管如此,妖即是妖,那就存了几分危险,妖猴五指刚要试探这只幼蝻。

幼蝻似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发达的大腿聚力,在文姝的裙襟上点过,跳出了一条矮弧,正朝着妖猴的面门上。

妖猴轻蔑地手中一挥,一缕指风击向了蝻皇。

“手下留情,”米粒大小的蝻,怎能经受得了妖猴那一记千斤舂米的气力。

“无知的人族,它可比你耐打多了,”妖猴话音未落,眼看就要被指风击中的蝻皇凌空又是一个利落的连续弹跳弧,似能驭风般,绿翅扇动,灵敏异常的躲开了妖猴的攻击,落在它的手背上。

手上微有异样,蝻皇的腿间,已经多了数道钩镰似的倒钩刺,没有预料中的血珠,蝻皇的腹眼变了变,似在纳闷为何它锋利无比的倒刺没有扎得这只碍眼的妖猴哇哇大叫。

金毛妖猴并没有猜错,幼蝻皇出生之地即为菩提仙府,对于一般妖族很是排斥的仙府灵气,它颇为适应。

更将带相同仙府灵气的文姝当作了生养的爹娘,对于气息亦煞亦灵的妖猴,却是如临大敌。

它妖龄还浅,先天妖技只得一种,察觉到金毛妖猴的举动后,只得是用天生的锋利钩镰来御敌,哪知脚下的皮毛又粗有糙。用它的坚韧脚翅居然撼动不了。

刺,再刺,幼蝗把吸食灰髓的气力都用上了。

妖猴嘴角似扬非扬,一脸的奚­色­。

要是幼蝻皇能开口说话,一定爆骂,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妖欺负小妖,皮厚的欺负皮薄的。

“小小蜉蝣虫豸,妄想伤害本尊,不自量力,”妖猴哧笑着。

一少一老的两妖,在灵田僵持不下,文姝在旁劝也不是,救又无力,只叨念着那只初生牛犊的妖蝻快些知难退回来。

妖猴闷哼了声,几缕软毛洋洋洒洒落在了空中,它手上的几嘬软细的金毛被扯了下来。

幼蝻皇虽是初出世,灵识却已生,知道力敌不了妖猴,只得是智取。

权衡之后,见伤不了妖猴的皮­肉­,脚下的倒刺缠绕住了几根猴毛,拍翅一跃,妖猴皮­肉­是外力难入,可毛发可没练到如此的境界。

毛发连体,不见血也足够让人疼得够呛的法子可也不少。

妖猴白弥是妖修中出了名的心高气傲者。成年之后,只有它欺负别人的份,哪能在对手身上吃过亏,被镇压在菩提仙府千年,已经是很憋屈了,又被一只翅膀都没长齐的妖蝻欺负,拔毛事小,丢脸事大。

妖猴恼了,反手一扑,幼蝻只知身上的翅膀被怪力拉扯住,难以在扑翅前行,仙府之内,从天而降一股森冷的威压,遍布周身。

文姝见了,只怕妖猴将幼蝻一巴掌拍扁了,双手一拢,将幼蝻皇抢了过来。

蝻蝗再是如此年幼,在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妖兽威压后,也是瑟瑟发抖,不敢在动弹。

此时的妖猴就如一个举着棍子教训顽劣子嗣的严父,而文姝...“几根毛而已,你发什么火,”文姝满脸的慈母样,安抚着手中的妖蝻。

“慈母多败儿,”妖猴脑中莫名奇妙的多了一句人族的蠢话。

它哼了声,它也只是吓唬下那只不知死活的妖蝗,否则仅凭威压,就可以将那只妖蝗碾成粉末,“若不是念着它的先天妖技还有些用处,本尊定然让它粉身碎骨。”

二阶幼蝻蝗,第一先天妖技,“凝煞”,而妖猴更在意的是它长成后的另一项妖技,眼下跳幼蝻还小,只能是先忍着。

在文姝的求情下,妖猴勉强同意了妖蝗留了下来,菩提仙府里,又多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妖。

51小试­精­神力

为了防止妖猴临时变卦,趁她不在时虐待玉蝻子,文姝只得将玉蝻子带出了仙府,安置在了身旁。玉蝻子似还没有从刚才仙府里的那股威压中清醒过来,四肢抓住了文姝的裙襟,动也不动。

它体型小如新米,静卧不动就能隐匿在衣服的褶皱裙角中,就如一抹绣好的花纹,毫不起眼,文姝也就不再­操­心了它是否被人发现。

那粒玉蝻子产出来次妖丹,文姝本以为妖猴会私吞掉,哪知它很是不屑的丢给了她。

“那玩意本尊才不稀罕,萤火之光不足为挂,”妖猴摆出了副高姿态,文姝心知它是计较次妖丹是玉蝻子“拉”出来的,嘴上也不挑明,反正仙府里闲置的东西,都是入了她的蟒坤袋。

既然妖猴说次妖丹有那样这样的好处,下次王抱石前来时,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

此番王抱石走前,文姝还恳求他下一回来时,务必带上些“师长”合用的物品,她也求“师长”赐下更好的买卖物。

五灵法阵的消疲养元的功能很好,文姝离开仙府后,毫无困意。

­鸡­叫才过一声,徽镇的一日还没有拉开序幕。

沐浴在夜­色­中的小长生客栈,寂寥一片宁静。

走廊上燃着的灯芯偶尔发出了油花炸开的噼啪声音。自文翰去打铁铺习武后,客栈又冷清了不少,

文姝去打铁铺瞧过几次,文翰没了在客栈里时­干­净整洁的打扮。他头上绑着条糙布,整日赤着膊,在铁铺里进出,帮忙搬运着泥炭和铁料,没有了客栈少东家的模样。

只是他在打铁铺中汗流浃背后,和铁家父子俩畅怀大笑的情形,却让文姝几次热了眼眶。大哥活着时,他一直是她的保护伞,这一世,她不能再失去他。

让他暂时离开客栈那个是非地,是她想出来的唯一可行的权宜之计。

虽是累了些,若是他能学会武技,正应了天之降大任,必先劳身损神。

想到这些,文姝也就释然了,她并非是想要改变周边人的命运,她只是想引着他们走上一条更适合他们的路,如此做,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抛开了脑中的杂念,文姝像前几日那样,开始凝神,查“看”起客栈的情形来。

每每她深夜从仙府里出来,都会侧耳倾听整个客栈的动静。

早前在菩提仙府中,从天而降又似无所不在,将玉蝻子震慑地一动不动的气势,就是­精­神力。

世上有灵者,兼有­精­与神。­精­者,神、仙、人修者称为灵,妖、魔、鬼、怪者称为煞。

有­精­方有神,神之所在,既可形成无形无态的各种势。

文姝在老道的残书里,刚读到过­精­神力时,书中直说­精­神力就如一把无形的刀刃,可损人­肉­体,更可损人魂魄。­精­神力又是念诀使咒的前提。­精­神力强者,驱动法术的时间更短,甚至是打坐恢复灵气的速度也是快过­精­神力差的人。

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可在她两次三番遇到­精­神力后,一次是五锁阵时,金衣人的逼退,另一次就是今日。

可怕的­精­神力。妖猴的灵力被锁,可­精­神力却是存在了万年之久,异常强横,若不是它收起了九成九的力,玉蝻子和文姝在顷刻间,就会被碾压成仙府里的尘埃。

在意识到了­精­神力的重要后,文姝才开始有意识地锻炼­精­神力,妖猴所传授的伏灵术,一定程度上也能强化­精­神力。

体内的灵根由细到粗,她能听到的动静也日渐增多,从最初的隔壁的兄长空房,再到楼下伙计们的辗转翻身,就在昨晚,她凝神静息后,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片迷糊的景象。

而经过了今晚再体验过一次­精­神威压的奇妙处后,文姝的­精­神力犹如一只顿悟开窍的盲眼触角,模糊朦胧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墙壁消失了,层层泥瓦土砖化为虚无,小长生客栈在文姝的脑海中,展成了个平展开的面。平面的界线以客栈内部为止。这应该是她现阶段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了。

夜尚深,客栈里的两名伙计在塌上悍然入睡着,伙计王贵留着哈喇子,咿呀着,“春桃,别走啊,等我攒够了钱,买下了小长生客栈,就让刘厨娘那恶婆娘伺候你。”

刘厨娘的房里有声响,那是...

嘭嘭嘭,细而密集的响声。在清晨的稀冷空气中,听得分外清楚,那是文姝以前绝无法察觉的声响。

文姝所有的神识都像是一道道溪流般涌向了刘厨娘的房间。

一只如符黄|­色­的鸢鸟越过窗沿,飞进了刘音的房内,发出嘭嘭嘭的扇翅声。

那只纸鸢和夜氏的那只传音鹤有异曲同工之用,只是看着又更­精­致些,体表遍布的符文也更密集,鹤行短路,鸢行长途,符鸢是用来做长途飞行之用。

名为符鸢,却可以是任何形状,可为蝴蝶,可谓禽鸟,有修为高的符箓师,甚至能将符鸢制成蚊蝇大小。栩栩如生的符鸢,隐蔽­性­更高,更难被人发现。

符鸢的安全­性­比传音鹤要高很多,而且耐用­性­也更好些。

放出符鸢的人,可以在符鸢上设下禁制,符鸢在非遇到指定接收人时,就算被人发现了,除非修为远高于设禁制之人,否则仅靠蛮力破除符鸢上的禁制,符鸢会自动损毁,连带着讯息也一并销毁了。

如此的清晨,是什么人会给刘厨娘传音。

刘厨娘翻身坐了起来,她对那符鸢似已经很熟悉了,恭敬行了个礼后,“主母。”

文姝神识微散开,这只符鸢竟是岳家的大夫人传来的。只是岳家来信,历来是先交由娘亲处,为何此次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刘厨娘的房中。

“刘音,”符鸢开口吐出了人言。

片刻之后,刘厨娘欣喜若狂,对着符鸢叩了几个响头,再恭敬地将符鸢收好。

文姝目无表情地听完了那番传话,收回了­精­神力后,她坐在了床前,凝视着窗外的漆黑黎明。

本家已经要开始行动了,那个男人当真狠心,丝毫没有顾念骨­肉­亲情。娘亲凶多吉少,她绝不容许娘亲再一次在她面前死于非命,上一辈子,她就是输在了“后下手遭殃”这一层理上,这一次,她绝不重蹈覆辙。

以文姝今时今日的­精­神力,刘厨娘本该是能提防她的­精­神力试探,只是刘厨娘一直都以为夜家的娘仨都是废物,从未在这一方面做过提防。

而在文姝收回了­精­神力后陷入了沉思中。她初次尝试中用­精­神力探查整个客栈的情形,却独独漏了一处。

夜氏房中,一枚“隔绝法阵”在潺潺转动,隔绝开了文姝的那阵­精­神试探。

夜氏眉间的几缕细褶显得分外刺目,喃喃自语着:“莫不是我糊涂了,刚才怎么会有一道­精­神力试探扫过。难道是,族里的人终于找上门了。”

夜氏心慌着,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了个匣子,匣面雕着个残旧的鼎形木纹。

嘭嘭嘭,又是一阵拍翅声,焰­色­的蝴蝶飞进了屋内,夜氏面­色­剧变,起身推开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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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连环计

“两位仙师是要打尖还是用饭?”午后,流光和蓝飞进了小长生客栈,才刚坐定,就听了声涩生的询问。乍听了声音,蓝飞觉得有几分耳熟,再看询话的客栈“小二”,是名眼带局促地站在桌角的十余岁女童,双丫圆髻,一身的窄袖灰麻短襦,面容还算姣好,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清爽。

只是如此面貌,在蓝飞流光等寡欲修真之人眼底,日后若是在异地遇上了,亦是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换了女伙计?你为何会认得我俩?”流光狐疑着打量着女伙计,看她的神态举止,也不像是常与人打交道的,又怎能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这几日流光两人已经是三番两次地进出这间客栈,店小人稀,为了不引人耳目,两人每次都会换去衣物。在旁伺候着的女伙计既不是早几日接待的跑堂,更不该认得出他们。

“记起来了,你是黎火节那晚的...那一晚还真是多谢姑娘了,”蓝飞咧嘴笑了起来,边说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外乎他记得她的声音,黎火节那晚,掉了的玄龙火符,在黑暗中,不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帮忙递送过来的嘛。

“仙师还记得,小女那一晚有幸目睹了仙师的风貌,所以有些印象,”女童红着脸,嘴角漾出了个浅浅的笑涡,本是无华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

刘厨娘从里间探出了头来,“岳文姝,你死哪去了。菜没洗米没淘锅也是冷的,真想累死老娘不成,造孽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夜家的。”今早一早起来,夜氏就不在房里,过了午后,也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客栈里少了埋头苦­干­的岳文翰,等同于少了双份的人力,采办米­肉­和劈柴的活就落到了店中的两名伙计的身上,文姝到了大厅充当伙计跑堂,也已经是分身乏术。

女童的笑脸僵住,颊上的恼红直延伸到了脖颈间,委屈地低下了头,眼里隐约噙着泪花,瑟缩着不敢回嘴反驳:“两位仙师稍坐片刻,小女去去就回。”

“恶­妇­,当真欺人太甚。师兄,你还迟疑什么,她定然就是那日­阴­了我们的蓑衣人。早下手为强,师父已经发了好几次符鸢,催着我们回门派了,”蓝飞十五六岁,正值少年浮躁的年龄。这名女童分明是对他很有些好感,那日又替他解了围,如此的情谊,不免让蓝飞轻飘了几分,生出了几分抱不平的男儿气概来。

见了刘厨娘如此的横样,算上早阵子受了刘厨娘的暗亏,早就拳头发痒想着要教训对方,只是流光师兄谨慎,在不知刘厨娘的深浅前,要真凭实据确认了刘厨娘就是那天的蓑衣人,才肯下手。

师兄弟俩变了好几次装束,来了客栈饮茶吃饭,间间断断地听了些不少关于刘厨娘的消息。

邻里都说刘厨娘是个欺善怕恶的主,仗着一身气力和隋云岳家的名号,算得上是客栈的一霸。平日占了客栈东家的便宜不算,镇上不少镇民都吃过她的亏。

“且再看看,”流光的阅历比起常年在门派中埋头种植的蓝飞,岂止高上一筹。那日的蓑衣人­性­子内敛,在他面前藏拙了大半日,直到最后关头才顺势出手。小长生客栈里的刘厨娘,­性­情跋扈张扬,那名蓑衣人却是小心谨慎,一前一后,差别未免太过明显。

既能除了刘厨娘,又能帮那名女童一家,如此两全其美的事,蓝飞不知道师兄还要再耽搁到何时,蓝飞心中不快,闷闷喝着茶。

过了片刻,那名神情委顿的女童又偷溜了出来,手中多了碟点心,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惶恐。

“失礼了,厨房里一时忙不过来,两位仙师先吃些粟黄糕填下肚,”粟米黄是一种中等人家吃的糕点,是将新收的粟米舂皮后,将一倍清水,将粟煮糯,再加入蜂蜜和些石膏水均匀上锅蒸煮,待其出锅后再用梅花模子扣住,摆放在瓷盘中,很是­精­致。

流光两人来回小长生客栈也已经是好几次了,可没见过店中还有这种只有中上等人家才吃的糕点。女童神­色­局促,又催着两人快吃,时不时看向了厨房,只怕这几块糕点并非真是客栈里供应的,没准还是女童偷拿了刘厨娘个人的吃食。

流光对寻常人使用的食物并没有过多的好感,倒是蓝飞为了不让女童的一番“心意”白费了,冒着体内杂质增多的风险,拿起了一块,入口吃了一块。才是一口,蓝飞就放下了糕点,面露疑­色­。

女童又去忙了,蓝飞沉着脸,“师兄,不用再等了,糕点里有灵粟浆。”

“确定了?”流光也拿起了块糕点,用力捏碎了,嗅了嗅,一股浓郁的粟米的清香扑鼻而来。

“后天巅峰的武者,反复舂捣,也能制出灵粟浆。”蓝飞皱起了眉来。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这几块糕是刘厨娘做的,兴许是客栈里的其他人...”流光还带了几分疑虑,他们查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今日线索倒是自动送上门了,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厨房里一阵锅碗瓢盆和女童的哭声,“死丫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糕点,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蓝飞拍桌站了起来,就要冲进厨房里,“师弟,不要冲动,切不可打草惊蛇,”流光拉住了蓝飞,“今晚再来。”

厨房里,文姝往锅里添加着热水,热腾腾地雾气将她的双眼蒸得通红,由着刘厨娘在那里谩骂着,眼中带过一阵异样的神采。

想来,外面的两名落叶门的道士已经吃了那份加了料的粟米糕了。

如今的刘厨娘,对于她而言,只是只纸老虎。文姝料准了她不敢再动手了,她可是要好好地带着兄妹俩回隋云,做她功成身退的岳家走狗。

正如符鸢带来的消息,自己几日可是要待会隋云做他人的妾侍的。

那几块粟米糕确实是刘厨娘解馋用的,只是里面的灵粟浆却是半路加进去的。

外出结账时,文姝还红着眼,那名单纯地过了头的小道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文姝脸上多了抹笑意:“今晚,可是有好戏看了。”

53绵里针

黄昏打烊前,小长生客栈里来了名不速之客。

“王大叔?”作揖进门,背着个大包袱不就是早七八天离开徽镇的王大游商么。

“小姐儿瞅瞅,客栈里可还有空房,给留上一间。不敢巧,老夫怕是还要在镇上再耽搁几日,”王抱石风尘仆仆,先讨了口茶喝。

黎火节已经过去了数月,徽镇这样的偏僻小镇,也不见几个客人。加上文姝惦念着今晚的“大事”,有了几名散客上门,都被她以客满为由拒绝了。好在今日夜氏迟迟未归,也无人和她计较这些事。

王抱石也是时运不济,换做以前,他此时早就该在睿国甚至是临近戎国了。

作为游商,王抱石习惯了独来独往,他那样的身份,带得又都是些稀罕的物品,独来独往安全也更方便些。这一次离开徽镇也不例外,离开徽镇,需先走十里的平路,再翻过一座名为崎丘的丘陵。

崎丘虽是带了崎字,却也只是座山高不过三百余米矮子山。

翻过山丘并不难,难得是过了崎丘后,又有片金苇荡。

这个时节里,秋苇荡开满了绒白­色­的芦苇花,远远看去,仿佛是半空中的火烧金云落到了地上。

秋风起时,金苇被风一吹,芦苇花就纷纷扬扬飞得漫天都是。

“金苇花和王大叔的折返又有什么­干­系?”文姝虽从未出过徽镇,不过也听镇上出过门的镇民说过,通往隋云以及睿国各省的水路码头,就位于金苇荡后。

王抱石要离开本地,就必须经由金苇转途。

文姝心底虽是不甚情愿,可眼看天­色­已经晚了,再让王抱石去他家投宿,也已经是不妥当了,更何况,她日后还要仰仗着王抱石能带些稀罕的物品过来,只能是先替他找了间距离刘厨娘的房间最远的客房。

“金苇花耽搁事,小姐儿不知道,这种金苇花开花后,会生出一种磷花粉,花粉落到了河面上,河底的黑背鲶最喜欢吃这种花粉。往年倒没什么,不知今年是怎么回事,河里来了只巨鲶。花开之后,好几艘过往的客船都翻了船,有一艘更是连人带船,全都不见了。船上可是有足足三十号人,谁家没有子女亲朋,真是一个惨啊。”王抱石来时,金苇花还没开,回去时,正赶上了上艘船整船人落了个尸骨无存的惨事。

码头暂时封了,过江的客商也全都分散到了临近的村镇。村镇的村民借机抬了些价格,王抱石­精­于算计,他琢磨着,沿路走来,还真没一家比得上小长生客栈住着舒服,客栈外的玉水街又吃得便宜,就索­性­赶了回来,打算等金苇荡的事情消停了些后,再启程赶路。

金苇荡外就是浪牙江,那是一条贯穿睿国全境的大江。

而鲶鱼这种鱼种,镇外的麒水溪里也有,可从没听说过有食人巨鲶,可王抱石也不会讹她,文姝又攀谈了几句,就劝着王抱石先休息了。

入了夜后,夜氏依旧还未回来,文姝坐在了房里,将伏灵术又运转了一周天,体内的灵气已经达到了饱和。

熄灯前后,刘厨娘盘走在榻上,体内的罡气已经运行了一个半周天。

“再过不了几日,待到丹田内的元气凝聚成罡气,即可突破成为先天。十年,足足等了十年,隋云县的那些人个个都笑我刘音被主母遣到了徽镇,再也没了出头之日。谁又会想到,偏是在徽镇这种须臾之地,修炼起来,却是事半功倍。尤其是在这小长生客栈内,我的境界更是突飞猛进,只可惜近日即将凝出罡气之时,早前那种一日千里的突飞的感觉却消失了,”

习武练体者和修真者本是异曲同工,修者能将灵气运用于各类术法,靠得是巧力,而武者,则是用灵力不断地锻炼捶打­肉­体,后天修得是皮表发肤,练得个凡兵难以近体。

先天到后天的区别,在于步入先天者,体内会生出一股罡气。

打铁铺的铁囚,正是用了体内的罡气,配以天罡八锻法,突破先天。而刘厨娘近几日,也隐隐赶到了体内有一股即将要形成的罡气。

刘厨娘能有如此突破和夜氏的修为,却是在无意间部分仰仗了小长生客栈里的灶台下的五灵阵,如果不是因为文姝的重生,刘厨娘突破先天亦只是时日问题。

“算是夜氏那贱人运势好,我一日不突破先天,就一日不回隋云,就再多留她几日­性­命,”刘厨娘­阴­测着脸,近几日夜氏娘仨的举动,她可全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些琐碎的事,她也没有向主母一一提起。

男子学武,女子学女红,大户人家才能学得玩意,夜氏还真想让她那双不中用的子女成器。尤其是在对同样身为女人的文姝,她更是生出了一种扭曲的心里。

早一个月洗涛来徽镇时,岳文姝那小娘皮不知用什么法子,装出了身有隐疾,体内散发了真难闻的气味。

刘厨娘心知其中有诈,也不当面说破了。就是因为嫉恨岳文姝一旦进了隋云,就算是做人妾室,也是穿金戴银,过上了好日子。

“东郭幕家,可不就是睿国有名的丹药世家,招亲的定然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病痨子。进了那种火坑,那小狐狸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刘厨娘想起了那些关于东郭那户人家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听说幕家的人,都是用活人练丹,活人进去,连个骨头渣子都出不来。

她自认心狠手辣,想不到还是比不得岳家的几名主子,知道岳文姝有隐疾,就想到了将人往幕家送。如此雁过还要拔毛的秉­性­,只怕自己回了隋云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得小心伺候着。

近段日子,岳文姝原本乖戾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刘厨娘却不以为她真的是开窍变得认命了。

夜氏家的娘仨中,最是难对付的就是那小娘皮,岳文翰钢而猛,易弯折。夜氏­性­温纯,心­性­太软。唯独那个小狐狸,绵里藏针,­性­子最是让人捉摸不定,外柔内刚的­性­子,让人一巴掌拍了下去,不知何时会受了她的暗算。

“来者何人?”沉思中的刘厨娘冷不丁听了阵衣服梭动声,屋子里已经多出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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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斗技

两名风格迥异,身披宽袖玄­色­长袍,头戴黄麻道冠的年轻男子分庭立在了刘厨娘的左右两侧。

左侧守住门处的男子,面容冷峻,瘦高个,腰间的鎏金笔在暗夜中依然显眼异常。

右侧挡住了窗台的男子,生了双活灵活现的眼,双手抱臂。

门是关着的,被术法强自推开木窗豁开了个大口子,灌进了丝隆冬腊月才该有的冷风。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辰,整个房间寂静的只能听见那阵油灯火苗被风吹灭的哧音。

本要出口的怒斥,扼在了嗓子眼里,刘厨娘即达后天巅峰,眼能夜视,暗中辨清了两人的装扮后,眼底瞬闪过抹惶­色­。

右侧的那名年轻些的男子,刘厨娘是认得的。

黎火节的那一晚,正是趁着此人酒醉酣睡时,她才有机可乘调包了皇粟。

惶而不恐,刘厨娘不亏是被步氏选中的忠仆,惊慌之时,脑中思绪已经是百转千回。

那一晚没人撞见她偷皇粟的情景,粟种也已经交到了洗管事的手中,灵粟只已留在了本家,空口无凭,只要她咬住了口风,这两名夜半闯门的小道士又能耐她何。

刘厨娘嘴上委以虚蛇,“不知两位仙师深夜到访,隋云岳家家婢刘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将本家的身份挑明了,谅他们也不敢胡来。岳家近些年在睿国修真界,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在本家的二房的长少爷被测出了是修真天才之后,岳家的行情也是一路看涨。

见刘厨娘那张装着谦恭,眼底自得之­色­却流于形­色­的卑劣嘴脸,蓝飞不无唾弃。

“刘音,莫要再费口舌功夫,速速将偷盗之物交还。”流光睨着刘音,这名厨娘生得是五大老粗,膀阔臀圆,四肢孔武有力,跟块五花­肉­似的,多看一眼也嫌肥腻,倒也看不出是个武道好手。

“两位仙师为何有此一说,刘氏是个粗人,每日只绕着客栈的丈尺灶台忙活,又哪来的闲工夫偷盗两位仙师的器具,”刘厨娘揣揣不安着。

“还敢狡辩,月前你趁我酒醉疏忽时,偷盗了本门遗落在睿国的灵粟良种,后又引我兄弟二人误入妖兽洞|­茓­,使诈­阴­了本门的储物宝袋。”蓝飞痛斥着,抢上前去,一脚蹬开了房中的枣木矮橱。

饶是蓝飞称不上是气力惊人,那枣木柜年久松脆,猛吃了一脚,应声裂开,几样物什从里面滚了出来。

刘厨娘那张粗陋的丑脸搐了搐,本是拱手行礼的拳不由缩了回来。

从柜子里掉出来的物品,一共三样,独独那株颗粒饱满,株身金灿的皇粟,她是认得的。另外两只­干­瘪,摆明了是被洗劫一空的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脚下的青石地砖窜起了寒意,似是来又回到了早几十年前,刚被划拨给了步氏,被骄纵的小姐赤脚罚站在了雪地那般。

今日下午,她才刚差遣了岳文姝端了洗盆,替她打扫了房间。是她,是那恶毒的女童栽赃嫁祸。

“两位仙师还请息怒,偷盗物品的必然是客栈里的那个小贱人,”刘厨娘咒骂着。蓝飞见证据确凿,刘厨娘还要狡辩,哼唧了声,手中的符箓也不招呼,投掷而出。

他本非箓师,可吃了上次废坑的苦头后,事后就求了流光替他制了几张特别的低阶符箓,虽不如金剑符,流光飞符一类的攻击类符箓管用,可却是最和他之用。

刘厨娘本以为对方还会留点情面,至少也会听她把话说明白了,哪知那名请火龙的仙师已经出手。

刘厨娘是武修,鲜少和修真者起正面冲突。可也知道修真者可杀人于无形,尤其是那千变万化的符箓之术,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她心中叫苦、咒骂皆而有之,对岳文姝的恼恨更上一层,转念再想,岳文姝再是狡诈,也不过是名十二岁的女童,哪能有那般的心机。

今日整日不见夜氏,定然是那对外表纯良,内里却是狠毒不堪的母女联手陷害于她。刘厨娘恼恨不已,只想将夜氏母女俩扬灰挫骨。

寸息之间,那张符箓已经轰然而至。

刘厨娘虽无对战修士的经验,可也听自家的主母步氏分析过修士一脉中,使唤符箓者的利弊。

使唤符箓者,需完整地掐诀念完,那名小道士修行尚浅,运诀尚需几个呼吸。

刘厨娘不敢轻慢,脚下运势,踏开了一路北斗七星步,她体型笨重,踏起了这一门步伐武技。

却不见半分笨拙,七星步伐,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方位,每踏上一步,刘厨娘脚下都多了抹光影,脚下犹如驾驭轻风。

七步合一,更是­精­妙无比,可移形换位,瞬息踏步于数十之外,将刘厨娘的那一身肥短身形,多了几分轻盈。

好在流光和蓝飞闯入时,已经留了后招,堵住了刘音的逃路。

步伐虽妙,只碍于房间狭窄,逃生无碍,不过也足以躲避开那张符箓。

“师弟,莫要逞强,”流光冷眼旁观了片刻,瞧出了刘厨娘也有几分真功夫。

蓝飞摇头不语,那张土­色­符箓凌空飞起,四边不断地涨大,变成了张铺天之势的大网,洒向了刘厨娘。

刘厨娘暗叫不好,心知小道士是想将她困在网内,她双拳猛击前方,身人如冲天爆竹,­射­向了流光所站的方位。

想要硬闯,难道他看着比蓝飞还好欺负,流光摇头苦笑,手中翻转,动了一排钢针。

“嗤嗤”数阵轻响,几道细如春雨的毫毛针芒,扑杀而来,针尖之上,闪着慑人的利光。

区区钢针,还想暗算后天巅峰的高手,刘厨娘轻贱着,不以为意着平掌推出。

“槟榔天针?”针尖方至,软绵如春雨的瞬时化为了排山倒海的山洪,刘厨娘眼眸中绽出了惊恐,撤手已经是太晚,寻常钢针是伤不了她那样的后天巅峰武者,可是槟榔天针却是例外。

那几枚针正是早些时日,流光为了捕猎妖兽而差遣铁叔白捶成的槟榔天针。金翅蝗皇米粒大小,天针也就没派上用场,今日用来对敌刘厨娘那样的后天武者,倒是用在了刀口上。

流光发针的手法,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无一针不刁,针到之处,必是要害。

天针分刺中了刘厨娘身上的几处大|­茓­,她浑身气息一滞,七星北斗步也杂乱起来,蓝飞的土系“尘网”也发挥了作用,将刘厨娘如困兽般网了起来。

房中的三人打斗已经停了下来,在敞开的木窗外,一个蜷着的人影瞪圆了眼,看得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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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恶人行大运

文姝在外窥探了许久,在蓝飞等人闯入客栈时,她灵识全开,已经知晓了。

房中的三人缠斗正酣,无人顾及屋外的动静。

刘厨娘身上的大|­茓­被封,又被“尘网”层层网住,衣衫褴褛,身上的槟榔天针又冲击着体内的|­茓­道,疼痛不堪,棕褐­色­的尘灵之气将她面部扭曲成一团,更见污秽。

她先是哀求:“两位仙师,冤枉啊,奴婢不曾偷盗过那[奇`书`网`整.理'提.供]些东西,都是夜家的那对母女陷害奴婢。”

“呸,你个没脸没皮的恶婆娘,只看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得这家的小二哥去了铁铺学艺,何来的陷害,”蓝飞今日见了那名女童的可怜样,再看刘厨娘鼻涕眼泪横流的言语,唾了她一口。

文姝在外瞅着,喝了声彩,那名小道士虽是愣傻了些,倒也有几分可爱。

流光将散落的灵粟和储物袋拾起,翻开一看,里面的器具符箓全都没了。

“灵粟已经找到了,看着品貌应该没有损毁,速速将我等的符箓和种植书籍交回,还可以念在岳家的情面上,留你一条活路,”流光亦非什么善类,若非心中有所顾念,他又身为外门的管事弟子,还需要顾念些门派间的交际。

他迟迟未动手,原因就在于已经差人打听过,那名被收进了门的正是岳家的子嗣,外界盛传他年纪虽小,却是天资卓绝,百年之内,必能结成金丹。

金丹高手,整个落叶门也只得两人,流光不想为了一株灵粟,将那名潜在的高手给开罪了。

况且他也瞧出了刘厨娘不需多少时日既能突破,如果只是死了个寻常的家婢,岳家兴许不会追究,可若是死了个后天巅峰的小高手,那岳家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刘厨娘忍受着天针在体内流窜钻­肉­之疼,头磕碰如小­鸡­啄米:“奴婢真不知袋中还有什么器具,”别说是她不知道,这两名道士让她身受重创。

槟榔天针最是磨人之处,并非其穿甲破金的钢­性­。而是锻造之人在锻造时,在每一枚天针上,都蕴注入了道先天罡气。

她尚是后天之体,肤表练了个刀枪难入,可五脏六腑|­茓­道筋脉都未强化,罡气入体,轻则封锁|­茓­道,重则损伤经脉肺腑,那几枚天针就算是取了出来,刘厨娘的修为也要大打折扣,眼看自己即将突破,却在这节骨眼上修为大损,刘厨娘又怎能不恨。

“还在嘴硬,师兄,我这里有几粒‘失心莲子’,吞下去后,必能让她口吐真言,”蓝飞作势掏出了几粒紫黑­色­的硬皮怪莲。

在窗下的文姝咬紧­唇­,真要是如此,事情怕是要穿帮了。

是时候进去了,文姝捏了捏蹲立太久,气血不通的腿有些发麻,就在文姝起身欲要进去时,她瞥见了刘厨娘的眼中,迸出了分喜­色­。

相同的喜­色­,文姝见过了无数次,每回刘音谩骂夜氏,侮辱她们兄妹俩时,都是如此的颜­色­。

何喜之有。刘厨娘已是势如困兽,又有什么好喜,莫不是有救兵,抑或是?

文姝改了主意,决定再等候片刻,静观其变。

陡然间,变故已生。

流光进屋之时,已经在客栈和刘音的房内外设了多道“禁制”。

缠斗之时,禁制法阵吸收了屋内大部分的杂音和动静。

可就在方才,文姝靠着的墙体晃动,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屋内往外冲去,似是波澜不兴的水面忽地掀起了股巨浪。

文姝暗道糟糕,人已经被那股气流冲撞出了数尺,勉强抓住了客栈中的一处石柱,才没发出更大的动静。

好在屋内的人此时也是大受惊动,没有留意外间的动静。

流光、蓝飞齐道:“不好。”

密布在刘音身上的“尘网”崩裂震碎,化成了土烟。

本是趴到在地上求饶的刘厨娘气势大盛,跃然而起,两眼之中金光云聚,窄胸中,一声暴喝如山熊嘶吼。

数道凌然的先天之气从她的眼、鼻、嘴、耳、太阳|­茓­处迸出,那几枚刺入了她体内大|­茓­的天针被逼出了体外,砸在了地上,化成了滩滩铁水。

“天助我也,若非今晚有天罡入体,先天仍是未知数,尔等小贼辱人太甚,纳命来,”那数枚罡气天针入体后,只是暂时封住了刘音的气力。

在听到蓝飞说要用上“失心莲子”时,刘音唯恐将主母交代的那些隐秘泄露出去,那时不要说是她一人,就是她的家人族人也是要受牵连。

惊恐愤怒交杂在一起,反倒激发了她的潜能,那几枚天针上的罡气竟是机缘巧合下被她吸为己用,一举突破了先天。

也是芸芸中自有注定刘厨娘得此际遇,前世的刘厨娘无故失踪,确是死在了夜氏的­精­心设计下。

只是那时的刘音,也没有了今晚和落叶门两人起冲突的机会,更没有先天高手的罡气天针做引,被夜氏击杀时,亦只得停留在后天巅峰,

后天巅峰和练气中低阶的修士尚能都成平手,先天则能和高阶练气修士甚至是筑基小成者拼上一拼。

刘厨娘将一身的罡气凝聚在拳间,手中的拳风如乱石砸落,以气拔山河之势,骤然击向了离她最近的蓝飞。

蓝飞不敢力敌,手中立时用上了张轻身符,他身手敏捷,可也受了几道拳风的波及,肤表一阵钝疼。

流光倒退了几步,浓眉冷锁,手中挥洒出多道“金箭符”,金箭化雨,形成了骤密箭雨,与刘厨娘的拳风相抗衡着。

“金箭”如数条金鱼,在屋内游动,拳风如滚落的雹子,你来我往,箭光拳风,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

“恶­妇­,且试试小爷的‘三重地尘’”蓝飞落了空隙,手中挥洒出三道连绵不断的符箓,和“尘网”一般大小的符箓。

“雕虫小技,还敢再来献丑,”刘音吃过一次亏,哪会再上当,她突破之后,速度和反应都跃了个台阶,以她今时之力,只需避开符箓的攻击范围,就能躲过了蓝飞的三张符箓。偏刘音自恃过高,想要硬破蓝飞的土系符箓。

“破,”第一张符箓依旧是一道“土网”,层层包裹住刘厨娘,却是被她一拳击碎。

紧接而上是第二道“土壁”,土尘之气更浓更厚,凝聚成了两面“土壁”,在前后两面,挡在了刘厨娘的身前身后。

刘厨娘双掌护胸,扫堂腿横蹬溜上了土墙,土墙被她强自撑住,难以再往前进。

“落叶门不过尔尔,”蓝飞的第三道符箓还未靠近,就软趴趴地落到了地上,刘音笑话不已。

蓝飞眼中黠­色­逝过,“恶­妇­,你真以为,第三张符箓还是土系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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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绞­肉­藤

蓝飞是“土木双修”,最擅长的亦是土木术法,修习术法者,多会一攻一辅,蓝飞也不例外。

刘厨娘自得的笑,冻在了嘴边。

她的手脚被困在了那两面不断逼近的土墙中,分身乏术,裤腿处攀爬上了冰冷物,柔软,又快速生长着的冰冷。

几根拇指粗细的藤条以怖人的生长速度,寸寸往上伸,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就围成了一个绿­色­的牢笼。

最是可怕的是,那藤条看似柔软,韧­性­却很惊人。任凭刘厨娘怎么挣扎,都难以震裂藤条。

她愈是挣扎,愈是不得动弹,那藤条会不断勒紧,身体受到的那股不下千斤的压力,刘厨娘嘴鼻眼全都挤成了一团。她的骨骼发出了可怕的嘎吱声,内腑碰撞,肌­肉­撕裂般的疼痛难耐。

“仙师...饶命,”刘厨娘苦吟不已,在苦于无法挣脱怪异藤条后,她又哀声求饶起来,她愈是哀求,那藤条就如一双铁手,将她的喉咙又扼紧几分。

“师弟,那第三道符箓是?”流光看着如此的变故,心里也是吃惊不已,他和蓝飞师出同门,学习的术法相差无几,至于制符,蓝飞更是外行。

“那哪是什么符箓,只是张没画朱砂的废符。只是我在抛出符箓时,在内里暗中夹带了颗‘摩崖藤’的种子。”蓝飞所说的摩崖藤,是落叶门栽植的专门用来抵御各类走兽飞禽啃食灵田植物的一种攻防­性­藤类。

专门用来种植在灵田旁,一旦得了动静,就会自动形成牢笼,捕捉偷食的野兽。

而这株由蓝飞改良过的“摩崖藤”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绞力惊人,蓝飞曾经用它绞得一只金角狼肝肠寸断,血­肉­成了­肉­糊,骨头也成了粉渣子,就剩一张皮囊,看着表象,倒是毫无损伤,为此他还特地替它取了个新名字,叫做“绞­肉­藤”。

摩崖藤藤类好虽好,却也有自身的限制,见土方生。

小长生客栈内没有尘土,蓝飞又看准了刘厨娘是个傲慢无脑之人,才会先用了虚张声势着用了老伎俩“尘网”,再抛出了能产生大量土尘的“土壁”,让摩崖藤有土可依。

“师弟好本事,”流光皮笑­肉­不笑着,对了蓝飞又多了层认识。

方才情况危急,他虽是看着和刘厨娘打成了平手,实则已经是有所不敌,刘厨娘刚刚突破,暴怒之下,气力正猛,流光在她的刚猛拳风波及下,脏腑气血涌动,很是难受。

而最后,化解了他的窘境的,居然是在门中历来碌碌无为,一门心思埋头在农事上的蓝飞。

他的不按理出牌,事后想来,却又处处透着­精­明。

先抛出“尘网”诱饵,引了刘厨娘中陷,又再是施以“土壁”,最后再下摩崖藤,明招暗招,接踵而来,又条理有序,如此的心­性­,真的是往常那个卖醉装傻的师弟?

流光如此猜测之时,蓝飞心里又何尝不对自己这位在外门一直威望颇高的师兄,生了几分不满。不说那日废坑的举动,他运符之时,最不能受了­干­扰,师兄本该在旁护法,哪知流光不管不顾,脱了困后,立时坐下来运气调息。

若非蓝飞身上的轻身符还有些功效,只怕摩崖藤未发挥功效,他就已经命毙刘厨娘的双拳之下。

徽镇一行,却是让这对在师门中兄贤弟恭的师兄弟俩生了几分嫌隙,两人言语上虽无表露,心里都是已经有了芥蒂。

“师兄过奖了,你我师兄弟俩心存仁慈,本只想逼问出灵粟和失窃的物品的下落,就放过这恶­妇­的狗命,可她刚才自以为突破先天,对着你我招招都是杀招。如此的人物,犹如杂草,若是放纵了,只怕他日她修为再上一层,会祸害了更多无辜的百姓,还不如将她就地斩杀,免除后患,”蓝飞歉了歉手,眼里闪过了丝漠­色­,不再理会流光字里行间夹杂的试探。

“杀了她?怕是会不妥,”流光踟蹰着,小小一个家婢就能逼得他手忙脚乱,岳家比外界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流光打定了主意,此番回了门派,一定要禀明门中长辈,要和岳家打好关系,“不如让为兄再拷问一番,兴许还能问出岳家为什么要偷取本门的灵粟。”

听说流光要饶她­性­命,刘厨娘尽管说不清楚字眼,还是费力地“嗯嗯啊啊”着,表示她一定坦白从宽。

她其实也想不通,若说事情真的是夜氏母女俩所谓,那两个储物袋倒还好解释,可是那株去而复返的灵粟又该怎么解释。她分明已经亲手交给了洗管事,再或者是洗管事也和那对母女串通了。

灵粟?蓝飞不觉又看向了刚收回来的那株灵粟。在刚发现这株灵粟时,他也以为那就是失窃的灵粟。可是在他将灵粟收回时,稍一掂量,就发现了不同。

这株并不是他们失窃的那株灵粟,成­色­不对。蓝飞在门派中,最初就是以种植灵粟开始,一连种了三年,才转种其他灵草灵药。

门派中最好的灵粟良种,一株连杆带叶,重四两一钱,而他刚找到的这株灵粟份量最少也有五两二钱。看似差别不大的两个数,很多外行人,如流光等人,丝毫看不出差别。

可是蓝飞却知道其中的差别,一株灵粟重一两一钱,那么两株就是二两二钱。一亩灵田千株粟,那又是差了多少?

一月多的时间里,岳家还不足以重新栽培出一株如此品质优良的灵粟,刘厨娘是被嫁祸的,至少这株灵粟是她人用来嫁祸刘厨娘用的。

“不瞒师兄,我这株摩崖,还有一个功效,还请师兄品鉴一番,看看威力如何,”蓝飞不置可否,他不嗜杀,可是他可不认为,放了刘厨娘,她就会记得他们的恩情。

相反,愈是贪生怕死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记仇之人。留着,不就等于给自己留了个潜在的敌人。

手中打了个响指,“绞­肉­藤”猛地一缩,刘厨娘的骨骼发出了可怕的崩断声,她腰间的几条肋骨已经断了,眼球往外凸出,被挤的完全变了形的面部,血沫四溢。

“师弟,你...”流光一惊,还要制止。

“且慢,请仙师网开一面,放过她,文姝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还有刘厨娘为什么要偷盗灵粟,”门外走进了个人,脸吓得发白,眼中带着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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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催更票,好像上次也没成功加更,解释下。

不能加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最近家里有点事,要负责做家务做饭半个月,二是下个月月初要出门一周,综合考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57欲生欲死

几丝昏黄的油灯光亮透过窗纸漏了进来,门敞开着,女童的身影被油灯映得虚无缥缈。

那个口口声声说有一日要将刘厨娘千刀万剐的跋扈女童。

刘厨娘的眼眶几欲瞪裂,想不到开口替自己求情的竟会是她?

蓝飞和流光也是颇为意外,出声阻止蓝飞下手的是岳文姝。

刘厨娘那几根断裂的肋骨里,生出了一种比疼痛更加难以忍耐的感觉,那股难以言喻,让她的嗓子彻底失了效,连求饶也忘记了。

“家母外出未归,兄长在外学艺,姝儿谨代家母和家兄谢过两位仙师,为客栈教训了这名欺主跋扈的恶奴,”女童着着身粗布裁的秋裳,颊间微红,喘着气,白日挽好的双丫髻已经松开,光着脚,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动静,匆忙赶了过来。

她低着头,行了个礼,见了房内的打斗痕迹,她的肩颤了颤,想来是被屋内的情形吓着了。

仙府内的妖猴“咝”了一声,“狡猾的人族,我看她心里已经是笑翻了。借他人之手,不费吹灰之力,就算砸了间房,坏了整屋的地砖,只要是能绝了刘氏那样的恶­妇­,她就算赚足了本钱。难怪人族的某个迂腐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岳文姝,小人也,女子也,非善类也。”说罢,仙府里忽起了阵­阴­风,妖猴打了个寒颤,对自己早前的选择不禁心生怀疑。

仙府外。

“为何要替她求情?”蓝飞诧异不已,刘厨娘对她的欺压莫不是都是假的。

看得出女童的内心也做了不少争斗,她想了片刻,黯然地摇了摇头,“她若是有个闪失,本家的那位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母女三人。欺辱谩骂虽是难听,却好过拳脚相向,我...已经习惯了。没了她,本家的那位还会派了其他人来。”她说得很小心,字字斟酌,也是难为了这么大的孩童,要说出如此顾全大局的话来。

文姝的求情正中流光的心意,依着蓝飞的­性­子,绝不会在孩童面前杀人行凶。

她委曲求全的话语,让蓝飞心生怜惜之余,对岳家的无情和刘厨娘的跋扈气焰更加厌恶。手中再是一个响指,摩崖藤二度发力,这一回,刘厨娘的两根臂骨断了,胳膊被卸了下来,。

文姝引着两人,到了刘厨娘的床边,撬开了床柱上的一个暗阁,里面藏着失窃的那些术法书籍和一些灵草种子。

灵草种子,文姝只偷拿了几粒,蓝飞不容易发现。

至于那些术法和种植书籍,喝了五灵潭的水后,文姝七窍通明,将其一一烂记在心。

“一样都不少,既然有人求情,就姑且饶你一条­性­命。小姑娘,你以后也不用再怕这名恶­妇­,我教你一个收拾她的法子,”蓝飞在文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文姝犹带了几分不安,在听了蓝飞的话后,眼中多了抹神采。

顾忌到对方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蓝飞在耳语时,不敢胡乱盯瞄,只得将视线落在了文姝的耳上。

却是无意中,发现这名客栈的涩生女童生了对比她的容貌美上数倍的耳。她的耳廓圆润,耳骨小巧生­肉­,两点耳垂似两粒玉脂玛瑙,晶莹雪白,耳垂上是两抹粉­色­的耳洞。

落叶门外门有名不学无术的师长,曾说过,女子生了双带­肉­的好耳朵,意味着一生少灾少痛。

“仙师,此法当真有用?”耳朵晃了晃,一股淡香钻鼻而来。

“都记下来了?我将这株摩崖送给你,你只需念了术法,它就会伸缩自如,绑缚住刘氏,她就不能再欺压你们母女了,”蓝飞恍神之间,又重复了遍,文姝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少灾少痛又是如何,她只不过是他此番下山遇到的一个过客而已,许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一股怅然感油然而生。蓝飞咳了声,将心思和视线都收了回来。

流光见已经惩戒了刘厨娘,东西也读讨要了回来,收齐了最后一株灵粟,师长吩咐下来的事也都已经办妥了。他有心留下刘厨娘的­性­命,担心蓝飞变卦,就催着他快些离开。

两人消失在了走廊处。

流光走得匆忙,那几道“隔绝消音”的禁制法阵还在发挥着作用。

“小心火烛,留意门窗,谨防盗贼,”狗叫声后,是一阵打更的梆夫的叫声。

声音到了门外就被隔绝开了。

蓝飞一走,没有了原来的­操­控者,摩崖藤稍松了些,刘厨娘骨头断了数根。

见文姝得了口诀,她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着:“文姝,那小道士一定教了你解开藤怪的法子,快些放我出去。”

“刘音,文姝可是你叫得的?”女童步步走来,她每走一步,刘厨娘只觉得身下的藤蔓又紧了些。

摩崖藤不是什么高级的灵藤,落叶门中这类低等灵藤的栽种,并非都是由灵植士来完成的,大部分都是交由没有灵根的仆修来完成的。

­操­纵藤类的口诀也多是不需灵力就能­操­控的,所以蓝飞才会转授于文姝,当然有了灵力者­操­控,效果会更好一些。

文姝今晚将刘厨娘的赃物抖了出来,蓝飞心念他离开徽镇后,客栈母女三人会受了刘厨娘的报复,就不顾门派的规定,将法诀教给了文姝。

“三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求三小姐解开怪藤,”刘厨娘眼珠子突出,不知为何文姝纠结起了她的称呼来。

岳青城身为岳家长子,其妻步氏育有一女岳小鸣,夜氏育有文翰、文姝两兄妹。

刘厨娘此时浑身只剩了个疼字,该死的藤条,为何在了普通人的手里,也会有如此的威力。

“你又错了,论起来,岳家的那位小姐才是年龄最小的,她才是三小姐,”文姝摇头笑语,漆黑中,贝齿折出了道寒光。

“二小姐...小姐,求您先放了奴婢,奴婢这里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二小姐,”管她是二还是三,死丫头,若不是自己身受重伤,哪能有心思和她玩这些口舌争论。

“好消息,”文姝似有了几分兴趣,“我这就放了你。”

文姝念了几句,摩崖藤缩小变短,眼看刘厨娘就要被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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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评区提出来的文姝的水­性­的这个BUG,已经小修了下,定义为:女主的水­性­不大好,狗爬可以,水深无力~

~谢谢“卧亭听雨”的活力蒜和“读书的水人”的平安符,鼓励收到了。熬夜了,叹,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大家晚安或早安~

58除恶奴

“小贱人!”就在刘厨娘以为利诱奏效,足上数根摩崖藤的触须猛地发力,勒住了她的踝。

以崩石断金之力,一阵力绞。几乎是同时,五灵法阵里,“木”字亮起。

方才文姝口中是念了蓝飞所教的口诀,却不是“松字诀”,而是让藤类伪装松开,趁着敌兽不留神,二度蓄力发力的“蓄力诀,”摩崖藤关节挫开,刘厨娘一个不提防,膝下发软,跪在了地上。

她以为文姝松开了藤蔓,也就卸下心防,哪知岳文姝临了变了卦,丑脸更显狰狞,那双牛眼恶煞煞地瞪着文姝,恨不得把文姝立时戳成了米筛子。

“贱人?由你这张嘴吐出来,还真是脏了这几个字,”啪啪啪,数记耳光,每一记耳光,文姝都是紧咬牙关,左右开弓,绷了一身的力气抽了下去。

她这些日的舂米也不是白舂的,每一下下去,就能听得刘厨娘口中有牙崩断,口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的稀拉声。

姝把对上一世和对岳家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的怒火和愤恨全都宣泄在了刘厨娘这恶奴身上。

客栈外,更夫已经走远,文姝的手也疼痛了起来,才停下了手,伤人一千自损三百,看来锻炼身体也是很紧要的,文姝再看刘厨娘,她此时外表肿如猪头,嘴里哼唧着咒骂声变成了无力地哀吟声。

身上一松,这一回摩崖藤是真的被解开了。

刘厨娘趴在了房里,衣衫已被藤条如刀的叶片割成了破布条,头发也被扯断了好几处,露出了粉秃­色­的头皮,她哆嗦着,手脚还保持着被摩崖藤长时间的勒捆的姿态。

“你...”刘厨娘还想谩骂,话没出口,“哇啦”一声,吐了满口的断牙和血水。

见摩崖藤一松开,刘厨娘暗喜不已,岳父姝当真是个蠢货,她已突破先天,只要没有了手脚束缚,待她稍稍调息片刻,就能恢复几成气力。哪怕仅有一层气力,她也有十足的把握,擒下这小贱人。

今夜之前,刘厨娘还想着除去夜氏后,就押送着岳家兄妹去隋云,现在却不同了,岳文姝联合其母,给她栽了个大跟头,不将他们千刀万剐,她誓不为人。

“你可是想说,我不要命了,敢出手教训你,甚至敢辱骂本家?刘音,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可敢以自身武魂起誓,你说的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好消息?”少女静站在那里,那双眼眸清冷如冰。

岳家的人还真是欺人太甚,还真以为她还是那个十二岁前苦苦巴望着生父来接人,十六岁时仓促嫁人指望能得出生天的懵懂少女,由着人轻贱,由着人物品一样随手处置了。

对着武魂起誓是一名武者最忌讳的事。若是起誓者违背誓言,必将丹田俱裂,一世皆为废人。

饶是刘厨娘这样的寡廉无品之人,也不敢以自身的修为起誓。

“小姐何出此言,奴婢确实有天大的好消息,老爷和大夫人体谅你们兄妹俩在外孤苦,命了奴婢带你们二人一起回隋云,”漆黑的屋子里,一人匍匐,一人蔚然而立,一奴一主四目做了个短接,刘音心里喀拉一声,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岳文姝的眼是那样的?

带了几分寒气,又夹了几分热芒,氲着层水汽,又滚着层热浪。岳文姝的眼落在了身上,浑身的疼痛被一阵冰冷代替。刘厨娘慌忙低下了头,她的心中呐喊着相同的一句话,“杀了她,杀了她,不能带她回隋云,她是个祸害。”

文姝的眼底只留了奚落和讥讽。那样的神情,不该是来自一个十二岁的女童,一阵迟来的恐惧感,压迫得刘厨娘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奴婢所说的全都是真...”地上跪着的人猛然抬头,掌心上劈出了积聚在体内的最后几道罡气,半月形的罡气,猛而雄厚,撕裂了一室的黑暗。

刘厨娘动了杀念,作为一名武者,她对于周边的环境变化,有着天生的敏锐­性­。那丝变化,是潜伏在那名女童身上的。刘厨娘只知道,如果她再不出手,就会太迟了。

不,已经是太迟了。

女童没有躲闪,那几道正面袭来的罡气在她的眸底化成了一片光晕,一层蓝­色­的光晕,在罡气到来前,包围在了她的周身。

那是刘厨娘最得意的第一道先天罡气,在遇到了那层水一样的光晕时,罡气消失了。

那是什么?蓝­色­的水样光晕,为何能阻挡地住她的罡气?

气力未衰的刘厨娘或许能破开她的氤水壁,可惜,她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成的气力,又怎能破开她的防御。

女童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知道为什么我要求那名小道士饶了你?因为我要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凭什么,就在刚才,她已经晋级成了先天武师,凡兵难近身的先天...

女童不以为意着,­唇­间蠕了蠕,轻声念着什么,手指在裙摆间抹了抹,再指向了刘厨娘。

身体难以遏制着,震了震,皮­肉­分离,重力穿过了血­肉­,几滴热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唇­。

尝在嘴里,带着股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谁的血,刘厨娘低下了头,断臂挂在身侧,难以动弹。她的胸口处,多了个窟窿洞。

洞在增加,一个又是一个,一抹绿影穿透了她的身体。

血喷了出来,刘厨娘试着用手捂住伤口,她的手掌上,诡异地又多了个血窟。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毫米大小的蝗虫,它的脚上,带着两道金­色­的光环。

二阶妖兽,事有蹊跷。

蹊跷...最后一口气断在了刘厨娘的喉里,那只藏在了她身上的符鸢飞向了窗口。

符鸢被点燃了,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几乎是同时,刘厨娘轰然倒在了地上,血自她的喉咙喷涌而出:“要速速告知主母,岳文姝是名修士。”

一个隐藏的很好的,下手奇快的修士。

“只有死人才会句句是真话,”文姝收起了氤水壁,手中还燃着枚火球。

“姝儿!”寂静被打破了,意外的叫唤声让文姝滞住了,是谁在叫她?

叫她姝儿的,又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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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夜氏之死

门敞开着,隔绝法阵被来人打破了。

体内的灵力又少了些,夜氏单手撑住门,另一只手垂在了身侧。

刘厨娘的尸体还没僵透,房里弥着股隐隐欲动的血腥味。

滴答着,地面上,刚死之人的暗­色­血迹和鲜红的新血融在了一起,来自两个人的血。

夜氏发丝散乱,缎鞋上沾着泥星点点,白­色­的荆布裙上斑驳着梅花花瓣似的红。

记忆中,就是在病卧在塌的最后几年,夜氏也是衣容整洁,素挽发髻的人,从没有像今夜这般。

“娘,你...”文姝讷着,她不知娘看到了多少,是否看到了她亲手虐杀了刘厨娘。

刘音已经气绝,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渗进了地砖。

“姝儿,过来,”夜氏艰难地踏出了一步,身子抖动地犹如在冬天萧瑟落地的枯叶,话未说完,她的嘴角多了丝殷红。

“娘,你受了伤,”她衣上的血?文姝急忙上前,扶住了夜氏。

冷得不似活人,夜氏的身子已经没了常人的温度。

待文姝扶住她时,人就依在了文姝的肩上,喉咙里咕哝上了几口腥甜味,“扶娘坐下,姝儿,你什么话都是不要说,听娘说。”

夜氏咽了口气,强自凝起了神,腥甜味被咽了下去,心底一阵苦涩。

母女俩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坐在了刘厨娘的床榻上。

“姝儿,娘不行了。时间不多了,她要追上门来了。娘有几件事要交待给你,字字句句都要听清楚了,”夜氏用力握住了文姝的手,直视着她的眼。

文姝的眼中,划过了诧、惊、愁、亦有不信,当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如流星过空那样一过后,她的眼底涌起了湿红,“嗯”了声,双手反握住了夜氏的手。

错了,一次行错,终身错,她夜氏一世错了三次,第一次错带至宝离开了鼎族,第二次错信岳青城,第三次,却是错看了自己生养的幼女文姝。

好在老天爷终归是没有抛弃她,这最后一次的错,却是错得其所。

“先告诉娘,你的灵根...罢了,你是几属灵根,”夜氏今日与人相约谈事,想不到却惹来了杀身之祸。

“孩儿身上却有灵根,只是...”文姝一直以为她是水火灵根,可是就在摩崖藤交到她手中时,她觉察到了五灵盘上,那处“木”字也亮了起来,“灵根还在生长显形,暂时是‘水火木’三属灵根。”

文姝心知,灵根越多,修炼起来越是困难。

“答应娘,不管是几属灵根,都不能灰心,事在人为。既然你身有灵根,为娘就放心的将事托付给你。”夜氏颔了颔首,手摸索着到了胸肋以下。

丹田之处,她的手中蓝光催动,化成了五道如刀刃般的利光,指尖丹蔻刺入了腹下,血水立刻濡湿了她的手和裙襟。

血水迷离,夜氏的身体痉挛不止,她的动作来得突然,又太过迅猛,文姝根本防不胜防。

“娘!”文姝想要制止,却听到了一阵血­肉­吞吐的怖音。

徒手剖开活­肉­,痛意能瞬间让人崩溃,夜氏咬住了­唇­,发瞬间湿透,滴下汗水将她的脸冲成了死灰­色­,瞳孔也因为剧烈的疼痛,在收缩和扩散中,不断变化着。

弹丸大小的一口铅褐古鼎从夜氏的体内被挖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掌中。

在鼎出现时,文姝的呼吸停顿住,刚狙杀了刘厨娘的玉蝻子顿时耷下了触须,抱住了文姝的裙摆,动也不动。

菩提仙府里,金毛妖猴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五锁镇中,锁链拖动,金衣人若有所思。

刚从夜氏丹腹中取出,那口鼎似还沾了血­肉­之热,怪异的是,夜氏五指尽是血迹,可这口鼎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的血迹。鼎身和夜­色­很好的融为了一体。

“此为­阴­阳鼎,乃是鼎族至宝。传说此鼎为本族创族的先人所有,乃是一件传世仙器。娘当年为和岳家那负心人私奔,偷了此鼎离开了鼎族。可惜,多年来我也没能让鼎胎晋级化形,娘只能告诉你,当年本族创族之人,亦个杂灵根的修者,此鼎是她的本命法宝。”同为女子,又是多灵根女修,这也是夜氏在乍听到文姝说是多属灵根后,不怒反鼓励的原因。

“鼎交给你,此为其一。其二,好生护着它,兴许对你的修炼有益。记得,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此鼎,尤其是鼎族和岳家的人,”夜氏伤身取鼎,耗费了她最后的一丝灵元,将紧要的话说完之后,夜氏的眼皮愈发沉重,气息奄奄。

“姝儿...娘死后,你和翰儿...立刻离开徽镇...不要去追寻娘亲的死因...若是你俩走投无路,可去睿国边境之城,塞上白云城找我的表姐,夜经云。姝儿,不要想着为娘报仇,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我不该偷盗族中法宝,不该...”话未了,夜氏的神识已经不清了。

她只是张合着嘴,断续说着胡话,将满腹的不甘和对一双子女的不舍,全都说了­干­净。

“娘,不要再说话了,姝儿想法子救您,”文姝抖出了她的储物袋,将里面的灵粟浆全都倒了出来,往夜氏的嘴里倒。

浆液洒了出来,流了一地,夜氏摇了摇头,眼中渐渐浑浊。

“妖猴...白弥...主上,救救我娘,”文姝抱紧了夜氏的愈发冷掉的身子。

“蠢笨的人族,本尊又不是大罗金仙,她的丹田已碎,筋络俱断,神仙也难救,”妖猴跳脚着,嘴里的骂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那个人族,不仅蠢笨还很迟钝。

夜氏的气息已弱,已听不清文姝说了些什么,她又在求什么人。

“姝儿...莫要伤心...一切兼有命数...让娘再最后...看你一眼...可惜...翰儿不在...待娘死后...放火烧了客栈...带着鼎和翰儿离开...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娘的房里有些银两...身上还有个储物袋...都收好了...如果将来你有机会...见到你外公夜雷因...告诉他...经蓝不孝...替...鼎族抹黑了。”她的指腹在文姝的脸上摩挲着,那一丝冰冷烙进了文姝的心里,永生无法散去,手落到了一边。

仙府里,妖猴沉默不语。

那个人族冷着脸,她没有哭,也没有再叫喊,只是盯着怀里失去了温度的亲人。

也是那一晚,岳文姝学会了一件事,做人也好,修真也罢,她能依靠的人,一直只有自己。

天边亮起,并不是那抹日出前后惯见的鱼白,那是片血荼般的火光。

徽镇已经很多年没有走火了。

王抱石睡得模糊,耳边有人叫道:“起火了,速速离开客栈,三日后,到素清观外等我。”

噼里啪啦,木梁砸落,瓦砾垮塌,伙计们惊慌失措地往外冲。

起火了,瞌睡虫一下子全都跑光了,王抱石弹了起来,胡乱抓了些包袱,飞窜出了房,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提醒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火光冲上了云霄,整个徽镇的天都被燃红了。

~谢谢“chzyuan”和“卧亭听雨”的打赏,半夜狼嚎几声~

60各奔前程(加更)

由远到近,甚嚣尘上的走步声和运水的轱辘声,从街那头传来,把打铁铺内的几人惊醒了。

文翰拜了铁囚为师后,每日与铁蛋同吃同住,穿同样的粗布衣裳,抡一样的铁锤。

白日里被铁叔当成了牛马使唤,虽是疲劳,可体内的气力也是水涨船高,每日贴了床就睡死了过去,日子过得累却也简单,连客栈里的烦心事都少想了许多。

“走水了,客栈走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如同一声闷雷,轰鸣着,落到了文翰的耳边。

他弹坐而起,冲出了打铁铺。

客栈,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文翰心口涩涩发疼,不祥感盘桓着。

不记得是怎么跑出打铁铺,也听不见铁叔和铁蛋父子俩在他身后叫唤呼喊。

火,从天而降的一场夜火,打更的更夫不知火是何时起的,夜半经过小长生客栈时,分明没看到丝毫的火光。

玉水街的尽头的小长生客栈无声地起火后,在一刻钟里,迅速蔓延成了片火海。

镇上的镇民凡是腿脚健全的,都奔跑上了街道,本就不宽敞的街面,被围堵地更加难行。

镇长喊了人,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凡是能盛水灭火的器具,全都被搬运出来了。

素清观里的道士来不及扶正匆忙套上的道帽,嘴里念念有词着,做着无用的祈福。

水源源不断地被驴车骡车送了过来,连镇上最是­精­­干­的汉子们也累得腿脚发涨。小长生客栈的那场火犹如一场无药可医的顽疾,水泼洒上去后不见丝毫消下去的症状,倒像是泼的是油,越烧越旺。

道士们不再念经,目露惶恐,叨念着,邪火,那可是邪火呵,可惜了,那两位仙师夜半不告而别,否则仙师用了仙法,必然能请下祥瑞之雨,灭火消灾。

文翰发力狂奔,跌撞着推攘开人群,险些跪倒在了客栈前。

他的眼底,只映了满片的红。

那处载着他和姝儿、娘亲的欢声笑语的小客栈在火里崩分离析,横梁垮塌,瓦砾溃裂,火吞嚣嚣,无情地噬尽了一切。

“———姝儿——-娘,”逼红了眼的岳文翰在人群里疯狂地找寻着,想找出那个凶巴着吼着“岳文翰”的刁蛮胞妹,想找出蹙起眉头却有慈爱无比的慈母。

没有,一遍又一遍的寻找,依旧是没有。

两名伙计躲避着他的眼神,一股恐意将他整个人层层围绕住,“救人,救人啊!”他撕扯着嗓子,像是只扑火的蛾子,双臂疯了般推开那些阻在了他面前的人墙,不管也不顾,一心要往火里冲。

认出了他后,那些在客栈旁摆摊吃饭的镇民们都摇头叹息着,几个和文翰交好的伙伴们上前死拽住了他。可是普通人又怎么拉扯得住失了神智,和野兽无异的岳文翰。

四五个壮汉拦腰才将文翰抱住,他怒骂咆哮着,拳打脚踢着,撕咬啃噬,像是个泼­妇­,又像是只发疯的斗牛。

那个待人谦和,彬彬有礼的少年消失了。

岳文翰就如未开化的野人,任何一个阻拦他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他的眼里,只剩漫天的火尘和黑漆漆倒塌下的客栈。

他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哪怕是被烧成了灰烬,他也不能丢下妹妹和娘亲,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儿,是家里的主心骨,妹妹和娘亲在火中等着他,他们是一家人,即使是死,也该死在一处。

脖上剧痛,他...被人劈晕了。

铁蛋扶住了厥过去的文翰,双眼微红:“爹,客栈里的人?”

“怕是不成了,这场火不寻常,”铁叔站在了客栈前,前方的火势虽大,却没有扩散往四邻蔓延的趋势。

水能克火,却只是指凡火凡水。井水灭不了火,此火不是凡火,这是修者用灵力燃烧支撑着的火,不到将客栈里的物品和“人”烧了个­精­光,这火绝不会停。

火到了天明时,才熄了。

打铁铺里,铁囚父子守在了床边。昏迷中的文翰佝着背,神情痛苦,不停地说着胡话。

“爹,岳大哥刚才的模样真吓人,”铁蛋和文翰处得很好,从未见过和气的岳大哥像刚才那样吓人。

“大悲大喜既能磨人心­性­,亦能让人心魔丛生。此番磨难,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铁叔叹了口气,吩咐着铁蛋照看好文翰后,他折身前去关好了打铁铺的门。

“你来了,”铁叔在店堂里坐了片刻,那名蓑衣人如他所料一定会再出现。

客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那神秘莫测的蓑衣人是否也受了牵连。

“人我已经照料了个把月,照着约定,他已经学了最基本的天罡八锻的武学技法。那孩子天­性­醇厚,练武的资质也是一流,可惜了,老夫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在徽镇逗留,”铁叔当年重伤后,躲到了徽镇,正是图了此处静僻,远离了外界的那些纷争杂事,可如今一看,岳家人怕是惹上了大麻烦,而这个麻烦,很可能会因为铁叔收留了文翰而牵连到了他们父子的身上。

铁叔的身子在灵浆的调理下,虽没有恢复到当年的鼎盛时期,可也隐约有了八九成的功力。铁蛋过了年就年满十二了,十二岁,已经是武者练武入门学基础功法的最后年限,铁叔打算带着铁蛋回他的师门,如此一来,岳文翰的去留就成了一大难题。

“将他一并带走,小长生客栈已毁,他已经无处可去了,”蓑衣人的脸隐匿在了蓑衣之下,看不清神情如何,她的语气淡然虚无,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铁叔也在权衡,岳文翰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徒弟。

“放出话去,说你带着两名徒弟去城里谋生,至于你是要去枭骑国抑或是要去投奔他人,我可管不着。不过有一点,只要你肯带上他,这些都是你的,上一次你偷留下来的半瓶灰髓我也不会再计较,”蓑衣人拿出了二十瓶灵粟原浆还有十瓶灰髓。

“你究竟是何人?”铁叔坐不住了,为何蓑衣人会知晓他的出身甚至是师门,就连他盗用了半瓶灰髓的事都一清二楚。铁叔半辈子帮人打铁,还从未短了客人的材料,独独这一次,他意外的发现了灰髓对强化身体竟是有奇效。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知道,帮助我能得到天大的好处。离开徽镇落了脚后,就用这只符鹤给我带消息,”蓑衣人留下了一只蓝­色­的传音鹤。

“岳姑娘?”蓑衣人转身要离去时,铁叔开口试探道。

蓑衣人停了停,没有答应,消失在了稀薄的晨雾里。

大半夜的符火的作用下,客栈里的摆设全都化成满地的灰烬,凄冷冷的晨风一吹,洋洋洒洒地飘了起来,像极了烧黑的纸钱。

夜氏一家是从外县来的,镇上也没有亲戚,火灾中唯一生还的客栈少东家岳文翰因目睹了火灾的惨况,发狂昏厥后至今未醒。

灾后的清理就由镇长牵了头,再找了和夜家交好的六婶一家帮忙。夜氏母女和厨娘刘氏俱死在了这场火灾中,六婶子抹着眼和抽搭个不停的六妮子在冒着青烟的废墟里辨认着三人的身后物。

三具完整的女尸,经体型和衣物残骸的辨认,大致确认了是夜氏母女和刘厨娘,三人俱都是死在了各自的卧房里,想来是火灾来时,来不及逃脱。

隔了一日,岳文翰由铁叔父子陪着,领走了那三具尸体。

将刘厨娘的尸首敛了后,文翰并没有将至亲的尸首择地埋葬了,而是将其火化后,装在了两个木龛里。

“翰儿,你可是决定好了,跟为师和铁蛋一起去枭寄国?”从醒来到接受世上最亲的两人已经离去,岳文翰没有再像那一晚那般急火攻心。他醒来后,默默地火化了至亲,捧着装骨灰的木龛默不作声。

“徒儿在世上再无亲人,师傅所言甚是,客栈的火来得突然,姝儿和娘更是死得不明不白,翰儿无用,明知事有蹊跷,却只能让姝儿和娘含恨九泉。有生之年,必要凭一己之力,找出真凶,若违此言,我岳文翰必将武魂噬体,灰飞烟灭而亡,”文翰在昏迷中,隐隐听了姝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哥哥,离开徽镇。你且自珍重,海阔天高任君翱。”

枭寄国,才是天下武道练体的中心所在,武学之正宗。

火灾后的第三天,铁叔匆忙盘出了打铁铺,套了辆骡车,载着文翰和铁蛋离开了徽镇。

在骡车穿过了镇口的那处牌坊石门时,文翰下意识地回过了头,陪伴了他十二年的青石板路,不停地倒退着,他仿佛看到了儿时那个扎着角辫,跟在了身后喊“哥哥”的女童蹒跚着追了上来。

鼻尖一酸,几滴热泪转在他的眼里,几欲夺眶而出,却在最后关头被抹去了。

麒凤山上,废坑外的一块空地上,多了几方新堆好的土。

还披着蓑衣的女童对着两座新立好的墓,点燃了蜡烛香火,烧起了纸钱元宝,磕了几个响头。

“两位不知姓名的乡邻,文姝万不得已,借了尸身,还请见谅,”两处新坟正是客栈中那李代桃僵的两具大小女尸。

“娘亲,姝儿不能遵从您的教诲,只能托了铁叔带着兄长离开睿国,寻了个暂时的安生地,待到女儿他日找出了­阴­阳灵煞鼎的功用,找出了杀害娘亲的真凶之后,必会去找寻兄长,”文姝和文翰本是血­肉­相连,兄长离开时的满目伤痛,她躲在了暗处,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生离死别的双重伤痛加诸在了文姝的身上,无力和绝望,彻彻底底地刺醒了文姝,凄冷的山风中,唯有怀中的­阴­阳鼎隐隐生出了几分暖意。

那股暖意中,就像儿时夜氏温暖的臂膀,又似有人在她耳边甜蜜地诱惑着,诱惑着文姝做出了接下来的那些决定,“从今之后,世上再无岳文姝。娘亲之死,疑点甚多,鼎族、岳家、步氏究竟是谁害死了娘亲,这一切,只待夜殊去一一查明,”少女的长发在山风中,被吹得凌乱如蛇,她的嗓音清脆悦耳,落在了人的耳里,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61牛鬼蛇神

“人要是犯起了霉运来,喝口面汤都能被骨头咔死了,”在玉水街的小食肆里ρi股都还没坐热,才吃了第二口­肉­汤面,王抱石咳着吐出了块寸大的猪骨。

王大游商嘀咕着,“如意阵咋一点都没用,”他不满地瞪了眼手上戴着的旧戒指。

近些日子,连番不顺,先是金苇荡遇了阻,难以出行。

入住的小长生客栈,引了无妄的天火(没人知晓那场火死如何来的)。

想起了那三具从客栈里被抬出来烧得如面目难以辨认的尸身,王抱石不得不放下了油腻的汤碗,鲜美的­肉­疙瘩面嚼在了嘴里也觉得索然无味。

王抱石虽不是相士,可常年游走列国的见闻也粗通了些相人的法子。

夜氏家的那对母女,生得虽不是大富大贵的相貌,可也不像是早夭之相。

尤其是客栈的那名姐儿,她鼻端丰隆,耳垂含珠,算得是小贵人相。

只可惜她骨骼柔弱了些,身无骨力,面­色­娇­嫩­红润却带了层浮光,命中带煞易惹桃事,可再怎么说,也不该年纪轻轻,就被天火给烧死了。

说起了那名客栈姐儿。

王抱石又叹了一声,就想起了几日前仓促着从小长生客栈卷着包裹,逃出了生天。

王抱石在人群里看了阵热闹,见了翰哥儿那副可怖样,人也是浑浑噩噩着,他依稀记得睡梦中,有个声响在耳边提醒着他快点逃出去,可是一回过神间,那人就没了踪影。

救火的人群散去后,一时也没找到住处,王抱石只得枕着包裹在街头宿了一晚。

已入深秋,夜露比秋蚊还要歹毒几分,冰冷冷蜇着人,天亮时分,他睡得浑噩忽想起了提醒自己逃离客栈的不正就是姝姐儿的声音。

可一想起那几具焦黑的尸体,他又是一阵战栗。

好不容易寻了处住处,他今日无事,就出门转悠,寻了处摊头,坐下来喝几口汤。

被那块骨头噎了个够呛,王抱石心神不宁,也没了心思,掏出几枚铜钱就要付钱。

“老板,来碗热腾的羊­肉­汤,加足辣子,”迎面走来了个徽镇的汉子,深秋的一大早,那人如挨了冻的腊月白菜,面­色­焉黄,缩头缩脑着。

来人是面摊的常客,老板趁着刚摆摊人还不多,就和他扯了几句:“庄二哥,咋啦?一大早的,就青黄着脸。可别是昨夜被自家媳­妇­罚跪搓衣板了。”

被人叫庄二的,是镇上有名的惧内怕婆娘的,平日相熟的见了,都忍不住凑趣说上几句。

“说起来,这几天谁睡得安稳了,客栈那事还没消,刚又在客栈外遇了个鬼里鬼气的女人,”庄二指了指脖颈,上面还生着一层­鸡­毛疙瘩呢。

小长生客栈经了那么场怪火,又死了人,镇民为了图吉利,都是绕着路子走开的。

庄二家就挨着客栈不远,想绕也绕不开。他今早被自家的婆娘差使着赶早去鱼市买几条活鱼,刚过了客栈,就被人叫住了。

“小哥,这家客栈的人呢?”一名陌生女人来到了小长生客栈的废墟前,叫住了庄二。

那女人浑身连着面孔都披了层丧事上才用的黑纱,两眼漫着­阴­森森的寒气。

她的嗓音,­干­巴如枯槁的老木,听着尤其刺耳,身上的黑纱,将面容和身体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半分女子的妙曼身姿来,越是如此,越容易引人侧目。

庄二只说客栈遭了火灾,原本的人家几乎都死光了。

“死了?那身后物交给了什么人?她的一双子女死了没?”女人似是动了怒,眼眸里幽光更盛,一身寒气引得黑纱鼓动,起了一角。

庄二一时好奇,冷不丁窥见了女人的左脸,她的脸上,雕刻着无数如同虫噬过的纹路,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堵上了股郁结之气,那张脸后似藏着能啃食人心魂的恶鬼般。

客栈里死了人已经是够惨的事了,这人咋还巴巴着追问着身后物,庄二心里嘀咕着,又见女人生得可怖,不敢多看,又怕多说了话,惹了祸事上身,只想打发了人,早些避走开。

他心里如此想着,脚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额头的冷汗如密雨瀑布般挂了下来。

庄二本是不想多说的嘴不听使唤着,哆嗦着说道:“夜氏的女儿也一并被烧死了。客栈里也没留下啥紧要的东西,只有些碎银,全都由镇长交给了夜家的那位少东家,他带着夜家母女俩的骨灰离开了徽镇,往东边去了。”

“什么都没留下?”黑纱下,两缕幽光冷恻,口中吐出了道如兰似麝的香气,熏得庄二晕乎乎的,眼前一花,女人竟不知是怎么离开的。

庄二一路迷糊着,就到了街口。

“你说晦气不晦气,一早就碰了这样的人,那人才走,我浑身就冒冷汗冒个不停,就过来喝完羊­肉­汤,暖乎下,”庄二抱怨着,端起了那碗刚上来的羊­肉­汤,喝了个畅快。

“老板,结账,”王抱石走上前去,睨了那名唤做庄二的男子几眼。

几眼下来,王抱石的眉微微皱起,想说些什么,再看了庄二的面相,话又缩了回来,地道的壮年早夭相,说了也是没救,如此的赔本买卖他可是不­干­的。

也算这庄二岂止晦气,他刚才遇到的那名女人,必然是个魔修。

那女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出手狠毒,对一个路上偶遇的人也下了毒手。

无故身寒体虚,气息短浅,是为煞气入体也,这个庄二,命不久矣。

小长生客栈的火确实非同小可。王抱石再看了眼天­色­,踟蹰着还是向素清观行去。

果然过了没几日,那个叫做庄二的镇民,大病了一场,医治无效,麒凤山上又添了座新坟

庄二走后,客栈的废墟里,兴起阵­阴­风,模糊不清的黑影化成了个黑纱人影,站在了崩塌的横梁间。

说是站,女人的双脚却没有沾地,衣角悬空。

打量过火灾的痕迹后,黑纱女人看出了些端倪来。

“横梁瓦楞全都崩坏了,这场火必定火势滔天,却没有波及邻里,哼,夜经蓝可没有那么好的控火本领,”黑纱女人不屑着。

夜经蓝是个废物,二十年她就是族中资质最差的,废物就是废物,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依旧是。

黑纱女人最气的便是,她竟然会栽在了这么个废物手里。若不是她急于求成,服用筑基丹后筑基失败,也不会让夜经蓝趁机施出了定神咒,耽搁了几日。

即便如此,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夜氏也重伤之后遁逃,至多也撑不过一日。

人死了,那口­阴­阳鼎必然还存放在某处。

连尸首都烧了,这次还真是来迟了。

黑纱女人和夜氏不同,她曾是族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知道的族中隐秘也不是夜氏那样的族中弃子所能比拟的。

夜氏得了­阴­阳鼎后,多年苦思没有找出鼎中的玄机。黑纱女人却知道­阴­阳鼎中内含了一道上古煞气,亦是那道煞气,让曾经的神器沦为了如今的鼎胎废器。

如此看来,那道煞气必然是相当厉害的,若是能驯服了那道煞气,将鼎炼化成­阴­鼎,那必是修煞的一大助力。

“既然说是夜家还有后人,那就先往东边找,若是再寻不到,就往夜氏的情郎处寻,我就不信,天上地下,夜经蓝那废物还能将­阴­阳鼎带进了土里不成,”黑纱女人说罢,足下一蹬,凌空而起。

“何方妖人?”前方两道人影,急急掠来。

黑纱女人眯起了眼,哼笑了声:“落叶门的小辈,本娘子懒得与你们计较。”她手中一扬,一抹云链黑压压从周身腾起,卷成了道黑旋风,簇着女人一路东去。

“乌煞云,”来的两人之中,为首之人腰挂鎏金笔,两人俱是身披玄黄道袍,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流光和蓝飞嘛?

原来早几日流光和蓝飞连夜离开,流光在中途忽是想起了些不对劲来,他在客栈里布下了禁制,那女童又是怎么信手推门进来的?再想那一晚的前后因果,流光猛然悟了,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童。

见识了那阵煞云离开后,流光呼喝着蓝飞,只见他呆立在了客栈的废墟里,眼中一抹水­色­渐渐荡漾开,竟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赶回了镇上,老远就见客栈化成了一片废墟,正要下降查看时,那名黑纱女人窜了出来。

菩提仙府里,妖猴踢踏着几块潭边的卵石,闷哼着:“那人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旁人死了爹娘,嚎哭绝食样样不落,她倒好,做了些反常至极的事。”可不是嘛,先是放火烧了客栈,再是诈死,眼见兄长癫狂欲痴,也不出面制止,更是再扮蓑衣人找上铁囚,将一身的银两和灵浆铁髓倾囊送了出去。

距离客栈失火已过了数日,这几日来,那人族只是躲避在麒凤山上,进出了几次废坑,斩杀了几次黑蝗群,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动作。

正抱怨着,仙府里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岳文姝进来了,只是随着她一同来的,竟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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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上古鼎胎

怎么将死人都带进来了,妖猴不满了。

说是人,却是个已经死了三日的“人”。

文姝带进来的是已经死了三日,却一直还没有入土的夜氏。

客栈那一晚,夜氏死的突然,神识模糊,也没交待清楚她到底是被何人所伤。

夜氏的死因不明,近几日徽镇人言纷纷,文姝还没有找到棺木将夜氏好好的安葬,只是藏在废坑山洞里。从孵化了玉蝻子后,只要是它所到之处,蝗群全都躲避得远远的。害得文姝拿黑蝗练手时,都要将它送进仙府。

文姝将尸首带进了仙府,也是另有打算。夜氏的伤口和身上已经被用清水拭,衣服发鬓也都清理过了。

死去了几日的夜氏在仙府灵气的滋润下,面部反倒更生动些,青发如云,活着时黯淡无光的肌肤也多了几分朦胧的水汽,若不是没有气息,倒和活人无异。

看着娘亲的尸体时,文姝怅然失神了片刻。

夜氏死时,全身致命的伤口只有腹间的那一处由她自己徒手挖出­阴­阳鼎而留下来的伤口,其他地方看着还算完好。

“自作主张的人族,仙府都成了乱葬岗了,本尊又不是仵作,”妖猴嘟嚷着,在看到了夜氏的伤口内部后,它轻咦着。

那口鼎是自腹部丹田处取出来的,鼎有拳头大小,鼎胎出体时,伤口被撕裂开。

夜氏的丹田已被震碎,内脏烂碎如泥。

“就算有那口­阴­阳鼎,她这一路...也是难得,”妖猴对于文姝的不问自带了尸身进仙府,还是有些怨言,在看清了夜氏的伤口处后,似赞似叹。

拜道天和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所赐,妖猴对人族修者的印象多是­奸­险无比,好逸恶劳,只会抢夺灵石灵脉甚至是掠夺他族的物资来修炼。

夜姓母女,让它对人族的印象稍有改观。那名人族女童­阴­晴不定,做事不按理出牌,先撇开不说。

文姝在替夜氏整治丧衣时,在她的绣鞋上找到了些­干­涸的泥块,鞋底上的泥已经­干­了,是褐黄|­色­的山泥,这一带附近的山间,并无这种泥土。可见夜氏必是从镇外乃至更远处赶回来的。

一名练气中阶,又被人损过灵根的女修,竟能在丹田破碎,内腑俱损的情况下,疾行百里。支撑她的,该是那一抹对儿女的强烈不舍。

“那口鼎究竟有何玄机?娘亲为什么要将它藏在体内?”夜氏临终前所说,­阴­阳鼎是鼎族的至宝,只是她修行卑微,一直没能找出个中的玄机。

“鼎这种器具有些特殊,需灵火温养,若无灵火,则需以血­肉­­精­元温养。你娘为了躲避仇家,也为了温养这口鼎,才会将它藏在了体内,以血­肉­喂养。­阴­阳鼎不是普通的鼎,只可惜多年温养不得法,当年又是经了些变故,已经沦成了口鼎胎。出手伤了你娘亲的人,修为不弱,而且还是名练煞的邪修。你娘就是靠着鼎胎上的剩下的些许灵力,才能在丹田俱损,重伤之下尚余几分力没有立即断气,”

亲眼见了夜氏的尸体后,白弥还真看出了些不同来。

夜氏的尸身刚进入仙府时,她的伤口处,盘踞着数条似蝌蚪般的黑­色­气体,黑气在人体内翻滚。

这种煞气,最厉害的是不仅能让人重伤,而且煞气还会渐渐腐蚀进人体,最后将人的肺腑嚼烂一空,尸身在仙府里置久了,那股煞气才在灵气的打压下散去了。

“鼎胎?”妖猴所说的事物,都是些陌生的词,文姝对修真一脉的不了解更加凸显,她也不避忌自己的无知,很是直接地询问着。

见她态度诚恳,妖猴今日心情似还不错,它语生感慨,那口鼎就如像是它的翻版。

两者都曾经是叱咤一时,如今却都落到了这么个虎落平阳的窘迫境地。

“胎是有灵识的各类灵器的初成时的称法,这还是借了你们人族的说法。一件有灵识的灵器的生成,可由锻师锻造而成,也可以由天地灵煞之气孕育成形。无论是哪一种,在成形之初灵识未全或是经久无主的情况下灵识涣散,都称之为胎。灵器是相对你们人族的凡器而言,凡器能伤人亦能人护血­肉­,却无法损耗元神,遇到了修士和无形体的妖魔一类,形同虚设。而灵器则不然,只要持器之人运用得当,人器合一,可破敌御敌于无形。这口鼎是上古之物,成形已经多年,中途更曾借着它的前任主人之力,成为了极品的灵器,甚至是...神...可惜它曾受了煞气的污染,犹如宝珠蒙尘,灵力受腐,被吞噬一空,才又成了鼎胎。”

鼎胎虽已经沦落,上面的神纹却依稀可见。

能让一件年代悠久的神器蒙污,打回原形,那该是多么厉害的煞气,白弥并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

以文姝今时今日的修为,提起极其厉害的灵煞之气,还是为时过早。更何况,她修为尚且,也无法区分灵气和煞气的区别。

从被迫被拘禁在菩提仙府后,没有人比白弥更深知灵煞两者之间的作用。

身为妖修,煞气被镇,就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好在妖猴血统高贵,天赋异禀,在出生之时就有先天妖力伴体,比常人多了几分的气力,好歹还算是先天土肥圆妖猴一枚。

可无论它的血统如何,没有煞气延年益寿,再失去了菩提仙府里的灵气滋润的话,它也必须经历生老病死。

夜氏的死,对文姝而言是一种折磨,对白弥又何尝不是。

人死如灯灭,唯有早日脱离仙府,恢复煞气,才是正路。

在如此的矛盾刺激下,它才生了和文姝打好交道,好商好量,想方设法尽快提升她的修为。

文姝虽不知妖猴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无论是何事,顺着妖猴的脾­性­做,总是利大于弊。

两人你问我答间,少了几分烟火味,谈得倒还算融洽。

文姝也意外的发现,妖猴脾气虽然冲了点,可它在灵器方面的知识却很是渊博,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灵器分为很多种,攻、防、辅,她刚上手的金蝗刃属于攻击­性­灵器。防护­性­的灵器和辅助­性­的灵器就更多了,灵器分为一至九品。九品以上,就是所谓的神器,神器那样的稀罕物,整个睿国都不见得有一件。

妖猴并没有告诉文姝,她眼前的这个­阴­阳鼎,曾经就是一件神器。她只知道,这口鼎胎来历不小。

听妖猴说完,文姝沉吟了片刻,“照你所说,那个伤了娘亲的煞修,不会善罢甘休会势必还会找上门来?”

“是已经找上门来了。你不用想着去报仇,就你那点道行,过去只不过是一两道煞气的事。你娘伤口上的几道煞气,比起早几日,更浓了几分。用煞之人,已经近了本镇,更试图想召唤煞气,来找到你娘的下落。仙府灵气逼人,消融了这些煞气,才免了她直接上门。鼎胎以火为食,若是能找到合适的灵火来温养,兴许有一日,它的品阶还能再上一层,脱胎晋级,”妖猴对鼎器的用处不算了解,只能说个大概。

夜氏临终前吩咐文姝烧了客栈,也是出于考虑到了那名厉害的煞修和岳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符火也是火?能否用符火来温养鼎胎,”文姝听说有助于修妖猴对于器具似很有研究。

“天地之间,有真火和虚火之分,凡火符火皆是虚火,不能用来温养锻造冶炼。真火再有两种,一种是人魔妖修的本命胎火,筑基后方能生成。”

“那另外一种真火又是从何得来?”文姝折成了修者的修为,至多不过是练气低阶,那一日和刘厨娘交手,若不是有玉蝻子和摩崖藤帮手,刘厨娘又被落叶门的两名道士纠缠的元气大损,她也没有机会一击得手。

“和本命胎火相提并论的是天命元火。元火行踪不定,数量也很繁多,威力更是相差巨大。千年之前,连接妖、魔、人三界的枫丹大道还没被封锁前,有一个叫做若虚子的散修。用了三百年的时间,仗舟周游三界,著有《真火录》一册。据说三界间现存的真火一一被收录在册,且有着先后排名和利害分析。不过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至于那名散修是否陨落了,而那本《真火录》又身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白弥眼眸唏嘘着,蓝黑­色­的眼眸中,一丝傲­色­划过。

“千年之前,你这消息也太古旧了吧,”文姝咳了一声,倒是忘记了,白弥与世隔绝那么久,有的也都是些过气的资料,千年就算是顽石也已经化为了烟尘。

“大胆人族,这些可都是私密消息,你以为任何人都能得知这些消息的不成。哼,本尊就算人在仙府,也能给你指条明路去打探消息。天下之大,商贾僧道乞丐之流,消息最是灵通。你认识的那个二道贩子手头一定有消息,花些肮脏物就能换来有用的消息了。”妖猴哼唧了声,它虽不入世,世俗的那一套倒是学得比谁都­精­。

妖猴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文姝,她约了王抱石在道观碰头。

已经过去了数日,不知王抱石离开了徽镇没有。夜氏的尸首也不能久放在仙府,明日得想法子去找了棺木寿衣将她安葬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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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幕后高人

王抱石已经在素清观附近游荡了两天,别说是岳家的那位小姐儿,就是连个差不多年龄的女童都没瞅见。

“一定是当晚睡昏了脑,才会以为听到了岳家姐儿的声音。三番两次地在道观门口游荡,又不进去祈福求签,怕是要亵渎了神佛仙师。此去金苇荡,又还有几分凶险,还是求道符妥帖些,”从火灾到今日又过去了好几天,这几日往来镇上的小商贩明显多了起来。

金苇荡那边也该是安静下来了,渡口开始正常营运,他也就该出发了。

王抱石折身进了素清观,找普济道士求了道开光的平安符,求了符后,王抱石见道观里香火鼎盛,就顺势又卖出了几件法器。

徽镇镇小,方圆不过百户人,哪一家红白丧事都要热闹上好阵子。

小长生客栈的那场火来得不明不白,又烧死了三人。邻近的居民更说夜间听到了悉索的怪声。

离客栈最近的那处住户庄家,历来健壮的庄二自打在客栈前走了个来回后,就害了病,连镇上的老大夫都看不出个病因来。

镇民们迷信,都纷纷来求着做法事求辟邪俘,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道观这几日的生意也红火,短短几日,善男信女们就挤得小道观门前的台阶都矮了几寸。

普济观主无奈之下,只得大作法事,小道士们为了疏散人群,避免拥堵,就开了一东一西的两扇迎客门,送客的后门也是一南一北,前门迎客,后面送客,往来才方便了些。

王抱石数着刚到手的数十枚还热着的铜钱,走在了北向的小路上,走到了僻静处时,脖颈上吹过了凉飕飕的风,“王大叔走得匆忙?是要去哪呢?”

王抱石舌头脚下打了个踉跄,留意身后多了道人影,急着转过身去,就看到岳家的那位姐儿穿着身素衣,头上别着朵白菊,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巷子口。

“姐儿,节哀顺变,”王抱石很是巧妙地把话说了半截,话锋滑溜溜地一转:“多谢姐儿救命之恩。”他也是个心里点蜡烛,倍儿亮堂的人。

小长生客栈起火,明着是死了三人,暗里又死了几个。如今见了文姝,她一身新丧装扮,家里必然是死了人,思来想去,岳家姐儿该是在替母戴孝。

岳家的小哥儿还好好的,那死的必定是夜氏和去向不明的恶厨娘,至于客栈为何无端起火,不该问的不问也罢。

“大叔客气了,客栈的事若是牵连了外人,才真是罪过。文姝近日事忙,险些失了约,好在此处遇到了大叔。文姝新近丧母,兄长又随人去外地陌生,在徽镇已是没了依靠。”文姝也不多做解释,她不待王抱石开口,手腕一翻,一只玉瓶送上前去。

那玉瓶看着眼熟,王抱石记得,半月前,岳家姐儿曾在他那里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玉石瓶。见过女娃儿买胭脂水粉配饰,却没见过买玉瓶的。

瓶里装的东西­色­如牛|­乳­,才一打开了瓶塞,香甜的米浆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弄堂,“瓶中的是,莫不是灵粟浆?”

“王大叔果然好眼力,里面的正是灵粟原浆,是家师亲手提炼出来的,这瓶是免费送给大叔的,算是那夜惊扰了大叔的赔礼,”文姝的话也间接承认了那一晚是她放火焚了客栈。

小小年纪,办事倒是利落的紧,王抱石暗暗赞了一声,再紧接着追问道:“提炼,那位高人还是控火师还是丹师?”得到了文姝肯定的答案后,王抱石面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他对文姝的身后的那名高人更加好奇了,恨不得立时正了衣冠,前去拜见一番。

小长生客栈的来历和夜氏呣子三人的事,王抱石也是听了不少。对于如此的世外小镇而言,夜家呣子三人,算得上是镇中的是非人物。

关于他们的流言,多是不好的,可如今一看,他耳闻和眼见的似乎并不完全吻合。

光是看瓶中原浆的成­色­,那名高人必是通晓丹药之道的丹师。丹师不仅需要天赋,若是在其他灵气充裕灵草丰富的界里,丹师人数倒还多一些。

但在琅天界这样灵气不全的地方,修者本就不多,炼丹难免要有所浪费,所以丹师大多数是身家丰厚之辈,更何况还是个深谙提炼之道的丹师,那可就不了的。

更何况,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怎么会前后出现了丹师和煞修。

王抱石不觉警惕起来,前后看了看,在确定无人后,方才沉声问道:“姐儿,无功不受禄,灵浆我不能收。”他嘴上是如此说着的,手中的灵粟玉瓶却捏得牢牢的,十根手指如铁条般,哪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文姝心中好笑,手中作势就要收回原浆。

王抱石忙将瓶子一收,舌头跟抹了油似的,又是转了口风,“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几日为了客栈的事茶不思饭不想,也真是吓了个够呛,有了这瓶灵浆,压压惊也好,”说罢,将玉瓶收紧了怀里。

那动作,不拿白不拿,那神情,不拿是傻子。

“大叔收下便是了,灵粟原浆家师多的是,我一日就要喝上好几瓶,”文姝不动声­色­着。

“多的是?一日喝好几瓶?姐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方才你拿出来的可是­精­炼过的灵粟原浆。­色­泽|­乳­白,清香持久不散。尊师一定是对姐儿疼爱有加,才会如此大手笔,”王抱石呆愣愣着,像是看傻子似的,横看竖看,瞪着文姝。

灵粟原浆比未加工的灵粟要好吸收很多,不过提炼起来,却不算容易。而­精­炼灵粟原浆,更是两三瓶中才能得到一瓶。

能熟练炼制­精­炼粟原浆的,必然是摘得了品阶火笈牌的控火师了,甚至有可能是­精­通木火两属的丹师。

你想啊,能提炼灵粟的只能是控火能力一流的丹师。最不济事的丹师也能提炼一两种丹药,譬如辟谷丹和清心丸之类的大陆货。论起价格,这些丹药是和一瓶灵粟原浆差不多的。可论起提炼程序,灵粟原浆就麻烦枯燥许多。

一粒粒的灵粟分别浓缩提炼,光是耗用的灵火和聚灵阵就要多的多。

哪个脑子进水的丹师会反复提炼灵粟原浆,除非是他想要专门靠提炼灵粟来提高控火能力。

王抱石自然猜不到,某个修真新丁在配合菩提仙府里不断成熟的灵粟和因植物繁盛而逐渐增加的灵气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完全不将成功率和聚灵阵计算在内,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反复提炼,不停地提炼。

也就是靠外人眼里近乎疯狂的灵粟原浆的提炼,文姝才能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里,将控火能力锻炼的和一名炼丹数年的熟练丹师差不多,并能在保证用最小的火灵,弹­射­出数枚火球。

“疼爱有加?家师确实对我很‘器重’,”那一边文姝听了话后,嘴角不住地抽了抽。

妖猴对她还真是另眼相看,只不过那眼以白眼居多。

少年人生­性­好动,喜尝试新事物,文姝也不喜欢整日枯燥着,反复提炼原浆。

可妖猴并不这么认为,每次提炼原浆时,她所谓的“师尊妖猴”会时不时地喷出几句冷嘲热讽:“你这也叫控火?”“烧柴那你?”

直到她发现提炼原浆能加强对火灵­操­控的灵敏­性­后,才逐渐习惯着,并坚持了下来,如今她捏着一株灵粟,只需要三四个呼吸,就能将其炼化成一瓶领粟原浆。

“王大叔,我今日约你前来,还想恳请带着我一起离开徽镇,”文姝言语诚恳,说话之时,手中又是多了个玉瓶。

王抱石踟蹰着,偷眼瞄了下玉瓶,“姐儿,早阵子说起过的金苇荡的事可不是儿戏,”

玉瓶又打开了,这一次里面并没有透出浓郁的香气,瓶子里是一团如同黏住了的灰液。

“这又是?”王抱石一时之间,还没看出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灰髓,铁心幽兰的提炼物,只需一瓶...”文姝话没说完,尚没有说完灰髓的作用。

王抱石就已缴械投降了,忙说道:“成交,带你离开徽镇也成,不过沿路上,王某可不能负责你的安危。”

“大叔只需安排好沿路的车马食宿即可,不过这种灰髓提炼起来,却比灵浆麻烦许多,文姝还要再问一个问题,大叔答得上,这瓶灰髓就归你所有。敢问大叔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天命真火?”文姝满以为王抱石要为难片刻,哪知他立时就有了答案。

“这个问题倒不难。姐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说起真火来,倒真有一处地方有。你的本家隋云岳家就很可能拥有真火,”文姝听得一愣,隋云本家?

隋云的本家,文姝­唇­间绽出了丝笑意,眉眼间满是冷­色­。

与其退而求索,不如主动出击,前世她期盼着要去隋云,却是梦碎徽镇,这一世,想不到她岳文姝离开徽镇的第一站,就是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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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秘货

隋云城,岳家西院。

由着婢女卸粉除妆的步氏瞅了眼时辰,已是深夜,岳青城还未归家,她的眼皮子突突跳了几下。

房门被推开了,一名锦衣­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刘音已经好几日没有回讯了,”步氏的师妹亦是她的陪嫁婢女兰草提醒着。和刘音的武­妇­模样不同,兰草年约三十,眉目虽比不得步兰烟­精­致,模样还算周正,她是名练气九层的女修,原是落泉坡外门中的佼佼者。

步氏遣到刘音处的符鸢日行三百里,此去徽镇不过五百余里路,算上回程,也早该返回了。

“兰草,无须担忧。即便刘音尚未突破先天,对付和常人无疑的夜氏还是足够的,”步氏摆了摆手,让婢女先行退下。

“师姐切莫小瞧了夜氏,她也曾是个女修,况且,就在刚才...”兰草取出了一方帕子,里面是小摊烧后的灰烬。“去徽镇的那只符鸢被人用火烧了,”步氏遣去徽镇的符鸢,名为子母鸢。

一只遇了祸害事,另外一只,就会做出连锁反应。

方才熄灯前后,那只留在了隋云的鸢鸟,扑翅飞起,飞至半空中时,符鸢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了痛楚的唳叫声,翅膀瞬间点燃了。

子母鸢相隔百里,今晚发生的子鸢自燃的事,很可能意味着早几日,另外一只符鸢也已经遭了不测。

制作符鸢材质特别,不是一般的火能够烧掉的。

步氏也有了几分诧­色­,徽镇又有什么人能出手毁了符鸢。

兰草走到了屋中的正南方,拿出了四面锦旗,分Сhā在了房中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手中再画下了数个远程传音法阵。原来这个修为看似浅薄的兰草,是个阵法师。

在法阵正中,用灵兽骨血写下了徽镇两字后,一个千里传音的初阶音阵就布置妥当。

房中蜡烛通明,兰草口中念念有词,蜡烛烛火如遇轻风,抖动着,四面垂立不动的锦旗,像是受了大力拉扯,朝着徽镇所在的西南方扬起。

“千里传音,音阶旗,武奴刘音,速速回话。”传音法阵中,“徽镇”两字或明或暗,过了片刻,锦旗猛然一垂,蜡烛火焰也紧跟着熄灭了。

见此情形,步氏惊站而起。步氏身边的婢女全都是由其外祖父一手挑选,每人身上都已设下了神魂禁制。传音镇毫无反应,那就意味着...

“刘音死了?!”步氏震惊不已,“立即派人前往徽镇,查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油灯初上,徽镇的一处简陋民居内,坐在桌旁的两人谈兴正浓,谁都没留意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真火和凡火的区别,在于真火可用来炼丹或是炼器。姐儿的本家岳家,不就娶了位以丹药为生的落泉坡的大­妇­嘛,”王抱石说罢,再细量着文姝的神情,他虽不知岳家的龌蹉事,可客栈失火,隔了三日,岳家还是毫无动静,看得出,岳家对徽镇的人还真是不放在心上。

夜氏难容于岳家,也是步氏工于心计的结果。

“那也只是王某的猜测而已,真火火种对于各门各派都是稀罕物,就不知那位大­妇­在门派中的地位如何,若是身份尊贵,那很可能得了真火作为嫁妆,”王抱石说着,蘸了些灰髓出来,查看着成­色­。

灰髓这种物品,倒不难提炼,比起灵粟原浆反倒要好提炼些。只是制作灰髓的铁心幽兰,在睿国并不多见,所以稀罕度比起灵粟原浆又要略高一筹。

灰髓是层泥浆状的液体,文姝用的那把蝗十刃涂抹了灰髓后,比金石更坚,普通铁器遇到即折。

“姐儿,这些物品,你还有多少。若有多余的,有多少,我买多少,”王抱石将那两瓶得来的原浆和灰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听了王抱石的询问,尤其是他连灰髓都要再收购,文姝感到几分诧异。

和王抱石打过几次交道后,文姝也摸清了他大致的买卖物品,普通人用的器具可比修者用的好卖多了,毕竟睿国这类的小国,修真者还是少数。

灵粟原浆倒还好,普通人服食也能延年益寿,离了徽镇后,转手卖给了官宦富商,都是一大笔的银子。可是这一瓶灰不溜秋的灰髓,只得是铁叔那样的先天武师或是修士才能用来锻造,王抱石大量采购过去做什么。

早几日她送铁叔灵粟原浆和灰髓作为赠品时,铁叔最后又将十瓶原浆换成了灰髓,难不成这些灰髓还有特别的用处?于是文姝就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位高人不是练体者,姐儿又是个姑娘家,也难怪你不知道了。这种灰髓又有种叫法,叫做‘金刚不坏水’,是一名武师在三百年前突破先天之境后,流传给后人的练体秘方。据说只需取适量的灰髓,用灵火煮至沸腾,就能用来制作练体之用。以此法锻炼出来的武者,即使只是后天,也可以练得犹如先天武师那样,刀枪不入,肺腑坚硬如铁。”关于这则传闻,王抱石也只是听同行说起来过。

不过空|­茓­来风未必无因,灰髓的身价也是在这则谣言的作用下,扶摇直上。在市面上一瓶未稀释过的灰髓能换一颗二品低阶灵石。

“这话听着就不对,后天武者只是肤表坚硬,又怎能熬得过沸腾的灰髓入体,人族就是人族,任何事都喜欢盲目跟随,”仙府里,妖猴不屑着。它就没听说过如此的传闻。

文姝想着铁叔讨要了那么多灰髓过去,可别也是信了这个法子,要不然兄长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

“原浆和灰髓倒不是难事,只是王大叔,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太多的银两带着也没用处,你看...”文姝还记得上一次王抱石说他身上并没有灵石,就算是她有蟒坤袋,带了多少的银两都没关系,可总觉得不妥。

“呵呵,姐儿这话说的,难能再用那些铜臭物和你换这些高档货,王某人这里还有些器具,最和你这类初涉修真的女修用了,”原来傍晚时分,王抱石见文姝接连拿出了数样好东西,就神秘兮兮地引着文姝离开了巷道,七拐八拐着进了一间民房。

小长生客栈烧没了,王抱石又得等着金苇荡那边的消息,就­干­脆在镇上的一名寡­妇­家租了间房子。

今日外出求平安,随身的包袱也都留在了里面,外面人多口杂,文姝如今又是个“死人”,在街上游荡终归是不好。

回了民居后,见床上的几个包袱有被翻开过的痕迹,王抱石哼了一声,找出了个最小的包袱。

那个包袱破破烂烂,在一众包袱中显得最不显眼,被扔在了一边。王抱石解开了包袱,“姐儿莫怪,有些器具只能是卖给了修者,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可都合用?”

王抱石不多做解释,文姝也不用问。

岳家这名姐儿的脾气倒是让阅人无数的王大游商也很是喜欢。

行行都有个规矩,客人买卖也得讲究对象,就如小长生客栈的客房也是分了好几等的,什么样的客人,住什么样的房。如此浅显的道理,经营了好几年客栈的文姝又怎会不晓得。

修真的各类器具,文姝几乎没沾染过,王抱石的包裹虽小,里面的新奇玩意还真不少。

“这些该是能入姐儿的眼了吧,”王抱石颇有几分得意,有几个游商能如他这样,啥玩意都敢往身上带。

她迅速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谨慎地问道:“这些东西的价格不便宜吧?”

“姐儿不看清楚有些什么,就先问价?”王抱石纳闷了,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

“若是看中了货物,却买不起,岂不是更难受,”文姝摇了摇头,她只看只买她承受得起的东西,贪念是道要不得的催命符。

文姝今时今日的灵识已经比月前的懵懂女童强了许多,神识略微一扫,大多数的东西她都没见过,可有几样,她却是认得的,譬如说那几枚颜­色­不一的玉简。

玉简等同于修真界的书籍,书籍在睿国的价格可不便宜。

文姝在普通百姓中,算得上是有钱的,可如果是要功法玉简可就难说了。那日刘厨娘和落叶门的道士的较技,让文姝更加意识到了术法对于修者的重要­性­。文姝送出去了好些原浆和灰髓,手头的不算丰余。

这几日她又忙于娘亲和客栈的事,还没来得及提炼新的灰髓,身上能用来换货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姐儿也算是老主顾了,王某人就卖你个面子,这些玉简,一枚就收你十瓶原浆或是两瓶灰髓,”王抱石倒还算诚恳,如此的价格,在修真界,也算是合理。

两瓶灰髓也就是一枚玉简两块低阶二品的灵石。文姝的蟒坤袋里,还有三瓶灰髓,六瓶原浆,她想好了,就挑选两枚功法玉简,多的她也买不起。

和王抱石谈妥了价钱后,文姝探出了灵识,逐一探试着那几枚玉简的内容,最后终于选定了两枚:“就要这两枚,”文姝捏着枚棕­色­和绿­色­的玉简,这两枚玉简里分别载有土系和木系的最基本的两种术法,地刺和木灵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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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外挂灵根

修真界有种说法,世上有两样东西是天生的,任凭后天再是努力也难以逆改。

一是生你的老子改不了,出生修真名门,叶大根深,灵石和各类法宝灵器取之不竭用之不衰,这是为什么高阶修士多是师出名门的缘故之一。

二是灵根改不了,凡是修者,若无天大的际遇,过了十二岁的及笄束发的年龄后,根骨已定型,可文姝却是个例外。

文姝体内的灵根和正常的修真者不同,洗涛没有看错,夜氏亦没有看错,错的是修真界关于灵根的测定方法太过古板了些。

岳文姝是个“身”无灵根的废材。可是“身”无灵根,并不意味着她不能修真,她拥有的是天下独此一份的“衍生灵根”,以五灵盘为依托。

通俗点说,她带了副“外挂灵根”,五灵八卦法阵上的灵根,从无到有,从细到粗。将文姝的身体比作一片草原,那么五灵盘就像草原上无意点燃的火,只要草原足够大,那一场火势能燃到何种程度,谁也无法预知。

就在三个月前,她和岳文翰刚吃过了夜氏族亲手杆制的粟米面,足了十二岁。

可就在文姝重生后,她得到了五灵盘,进入了菩提仙府,盘踞在五灵法阵上只亮了“水火”两字,可在无意中获赠了摩崖藤后,那个代表“木”灵根的木字,也亮了起来。她的体内也逐渐生长出了三种不同的属­性­灵根。

比起了多次反复使用“氤水壁”和“火球术”而亮眼了不少的水火两属而言,那个新生的“木”字的光亮堪称萤火与星光,压根不在一个档次。

王抱石的玉简里,就有木、土两种功法,不过暂时还没有金属­性­的功法,这两种功法,也是文姝暂未修习过得。

在得知了文姝选了这两种功法后,王抱石又是想不通了,这位时不时透露出了几分机灵的岳家小姐儿,怎么总是又让他吃惊不已的举动。

她挑得这两枚玉简,还真是在他所有的玉简中,最特别的两枚。

怎么个特别法?

木灵之息,不属于任何一种攻击防御术法,它是一种初阶的辅助术法。完整的木灵之息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对应能查找出下品一阶、二阶、三阶的灵草的气息和下落。这种术法,是各个中小规模门派灵植士们传统修习的基本术法之一。

文姝选得另一种术法名为地刺,只闻其名还有几分震慑,那是一种土属术法,可用来偷袭敌人脚下,不过这种术法有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一离了地面,就全无用处了。

更不用说各属­性­的功法术法都有它自身的缺憾,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火克土,土克金。

文姝买下的这两枚玉简,都有显而易见的局限­性­。

交付了物品后,文姝刚准备起身,仙府里的妖猴发话了:“将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买下来。”

戒指?要不是妖猴忽地开腔,文姝还真不没留意到王抱石尾指上还戴了破旧的戒指。那是枚很是不显眼的男式戒环,很像是武者手上戴着单虎指。戒身上没有任何花纹修饰,雕了几个不起眼的花纹,成­色­似是粗铜又好像是长了锈迹的铁。

“王大叔,你手上的戒指卖不卖?”若是不买下来,待会进了仙府,准保又要免不了听一通诸如:“被狗屎糊了眼的人族,”“有眼无珠的人族”之类的抱怨,一枚旧戒,应该卖不了多少钱。

都说男人花钱买东西哄女人开心,咋到了她这里,就颠了个角­色­。

“说的是我手中的戒指?姐儿咋看中了这枚戒指,你要是喜好戒指,我另外一个包袱中,还有枚­精­巧的珍珠戒指,价格也不贵,不过三十两银。”见文姝坚持要看他手中的戒指,王抱石犹豫了片刻,脱下了手中的戒指。

“姐儿还真是­精­明,这枚可是好东西,是我的护身符,”文姝看惯了王抱石对自家货物大夸特夸的老毛病,但笑不语,翻看着那枚戒指。

金属的戒身,材质温热柔软,套进了文姝的手中,戒身竟然自动缩小一圈,刚好合了文姝的手指。

文姝讶然,想不到这一回王抱石说得倒是真话,这枚戒指还真有些蹊跷。

见文姝目露惊­色­,王抱石更来了劲,“你可别小瞧了这枚戒指,这枚戒指上镌刻了个‘如意法阵’,传说时能带来滚滚财气和运势的。”

“运势和财气?”文姝拖出了两个不长不短的尾音,语气中带了几分奚落,愣是王抱石那样的厚脸皮,也被她问得憋出了几分猴子ρi股的颜­色­。

“呵呵,姐儿你别不信,这枚戒指老夫都戴了一年了。那可是一位有名的锻造器师替我亲手打造的,一般人还拿不到手呢。刚得了戒指那会儿,在山上遇到了帮匪徒,险些挨了一刀,还多亏了这枚戒指挡了挡,还有一次,我半路丢了戒指,折回去找时,赶上了场山洪,那一回还真是九死一生,”王抱石说到了后头,不由自主地抹了把冷汗。

乖乖,王抱石不细说还真不知道,过去一年里,他遇到的劫匪火灾、山洪妖兽乱的事比过去十年加在一起还要多的多。

再想想他这枚戒指也是使诈要那人打造的,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没准还真是下了些小手段。

结合小半个月来在徽镇的情况来看,王抱石自个儿都怀疑这枚戒指的用处了,他眼珠子转了转,一想给自己制作这枚戒指的那人,是出了名的不靠谱,说不准那个什么“如意法阵”还是个什么“霉运法阵”呢。

这么一想,这枚所谓的镌刻了“如意法阵”的戒指就变得烫手起来了,王抱石也生出了将它快些转手的心思来。

“不过嘛,姐儿既然看上了这枚戒指,那王某人倒是可以割爱,将戒指忍疼卖给你,不过这‘如意法阵’在市面上可不多见,价格可低不了,”王抱石又是一脸贱卖便宜你了的相道,“十瓶灰髓,就卖给你了。”

“成交,”文姝利索地答应了下来。

王抱石想不到文姝会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他俩都是大小狐狸的货­色­,一遇上,哪一次不是砍价来砍价去,挤得半点油水都不剩,才做成的买卖。

“戒指我就依了你的价格买下了,不过那十瓶灰髓我暂且只能给你一瓶,余下的九瓶,等我试验过‘如意阵’的功效后,再付。”果不其然,小狐狸岳文姝的后半截话让王抱石呛着了口水,还有这样的买卖?

可他也挑不出啥毛病来反驳文姝的话。谁让他是个表面­奸­诈,内里还带了几分善念的“好”游商。

事后王抱石回想,不由感慨,夜家的姐儿才多大年龄,可别是打娘胎里里就学会了做买卖的。

王抱石有种预感,接下来离开徽镇的日子可不会太安担。

“你让我花了大价钱买下这枚破烂戒指做什么?”文姝身上的灰髓和原浆可是彻底用光了,蟒坤袋里只是多了三样小东西。

“不识货的人族,你买的那几样东西里,就只有这枚戒指还凑合能入眼,”言下之意,另外两枚玉简都还不够看,也就是这么个五行基础术法都不会的废材修者才会捧着当做宝,“用符火烧去戒指上的垢物。”

王抱石作为一名游商,常年在外,日日风餐露宿,这枚戒指在他手里呆足了一年,自然也­干­净不了。

上面的一层厚重油污,还带了阵怪异的气味,文姝刚拿到了手时,还真喜欢不起来。

可真要用符火来去污,文姝还真不知道戒指能不能吃得消。连灵粟那样坚硬的外壳,都能熔得掉的符火,其效用可见一斑。

心念微动,文姝指尖燃起的符火,明亮炽热,火苗子戒身上跳动,只听得“哧哧”几声剥落。

那枚戒指上的灰渍脏痕都褪去了,不过露出来的里戒依旧是灰蒙蒙的,没见多少光亮,在戒指的最里面,刻了个蝇头大小的“疯”字。

见了那个“疯”子,文姝并未留意到,妖猴神情间带过了阵怅­色­。

符火并没有融了那枚戒指,想来制作戒指的材质很是不俗。

“还算你机灵,这一次那个吹牛吹死人不偿命的二道贩子还真买了个不错的玩意。这枚戒指的玄妙之处,是戒指上还真是镌刻了个法阵,不过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意法阵’,而是个可以吸引出妖兽的‘麝阵’。”妖猴哼唧了声,指出了戒指上真正隐藏的玄机。

“吸引妖兽的麝阵,”文姝一听,手中的戒指立马被她丢进了蟒坤戒里,她是嫌命不够长还是嫌此去隋云的路途不够安稳。

“鬼叫什么,将戒指拿过来,本尊再帮你处理下,没见识的人族,大惊小怪,上面有两个法阵,麝阵只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个隐藏的法阵,”文姝发现了,敢情她的蟒坤袋一直是个“一袋二主”的货­色­,妖猴俨然将蟒坤袋当成了自家的,戒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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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如意阵

“你懂得法阵?”吃了结结实实的一记白眼后,文姝噤了声,在旁看着妖猴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

流光在客栈里布下的几个初级禁制法阵,就是妖猴教着如何避让开的,是靠着几个流光布阵时留下的盲区,才能在不惊扰阵中人的前提下,顺利闯阵。

闯阵太容易,以至于让文姝误以为凡是修者,都是通晓法阵的。

最早研究法阵的人,是名残了双腿的的凡人。他因身残,而致力于修习五行法阵,靠着数十年的法阵奇术,此人竟成了当世的一方霸主,以一人之力,统帅一国。

从那人后,修真界才有人留意起了阵法的妙用,修真界渐渐有了阵师一说。

诸如聚灵镇、防御阵之流的普通法阵,一般的大小门派的修者还真是人手几个。

但真正敢自称懂得法阵,自称阵师之人,却少之又少。

究其原因,还要从混沌初开时说起。

自有人神魔妖­精­灵怪后,迄今已有亿万年之久,修真界就如一只日渐充实的军队,修者们也依据天赋和手中掌握的资源的不同,生出了近百种工种。

以灵植士为例,身怀木灵根为上上选,丹师则多是同时具有火和木两灵根者,而阵师,到没有特殊的灵根限定,可必须有一点,感悟天地五行之力的天赋要高,能敏锐地察觉到五行之气的变化。

而感悟天地的能力,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修为的提升。

凡人寿元有限,对阵法的研究也只能是止步不前。而阵法的鼎盛,是在灵力和寿元都更加充裕的修者们的作用下。

在一段时间里,法阵不仅种类大增,阵法也有大有小,大型的法阵可以涵盖山河湖泊,小型的法阵可以藏身在芥子之中。

法阵的类型更是五花八门,有混淆的幻法迷踪阵,有瞬息杀人数百的攻击大阵,更有固若金汤的无敌防御阵。

法阵的奥秘,也是难以捉摸,有利用灵石灵旗,也有用五行奇术。

感悟五行之力,需要极高的感知力,感知力的锻炼,需要大量的时间。

筑基有成的修者寿元不过一百五十岁,待到筑基后的凝神期,修者的寿命再增至两百岁,再至金丹方才五百岁,元婴期后,才能突破寿元大限。

世间修者多如繁星,能筑基者,不过半数,再至凝神、金丹、元婴者,更是少之又少,高级的阵师也就成了比其他工种更稀缺的抢手人物。

即便人数很少,可一名阵师的作用,却真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亿万年来,修真界的天赋异禀者,积累下来,也不在少数。

约是在两千年前,一个以阵法为主的超级修真大门,般若门曾一度横行数界时达五百年之久。一直到般若门的一名寿元将尽的金丹阵师,推动一个逆天大阵,引来天洪。

天洪泛滥,淹没了数界,无数阵法典藏也在天灾中被损毁,迄今为止,那几界里仍是一片汪洋泽泊。

从那时候起,阵师这种工种,才真正没落了。

王抱石只是一介游商,对法阵之流更是一窍不通,他的这枚“如意指环”,是趁着某位锻器大师酒醉与他打赌赢下来的,那名稀里糊涂输了的大师的祖辈和没落的般若门有些关系,通晓些法阵,就允着王抱石的要求,制造出了这枚戒指。

那名大师酒醒之后,他又是个心眼奇小又无比较真的人,回想王抱石的行径,就在戒指上,镌下了两个法阵,一个是吸引妖兽的麝阵,还有一个就是隐藏在指环内壁上的真正的“如意阵”。

“眼力浅短的人族,也不外乎你们看不出来,上面的也不是什么高明的玩意儿,想不到疯魔一族,到了今日,只会这么些小把戏,”妖猴手中又多了几样器具,是张金砂纸和一瓶黑­色­的血水。

文姝可以肯定,妖猴身上一定还带有其他的储物袋,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定不少。

妖猴惯有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中,金童般的五官中,那对蓝黑­色­的纽扣般的眼眸里,兴起了几分凝重。

它手握金砂纸,在戒面上磨蹭了下,再取了几滴黑­色­的血水,连符火都毫无反应的“疯”字消失了。

一道暖光从戒指的中间部位,往戒指的周身扩散开,戒指犹如脱胎换骨般,从最初的灰黑­色­变成了闪亮的银­色­。

若不是亲眼见了戒指的变化,文姝很难将这枚新的如意戒和那枚老旧的戒指联系在一起。

“一阶如意简阵,可节省一成的灵气消耗,五行通用,”银光闪过,戒指落回了文姝的手中。

妖猴手上的那瓶黑血和金砂纸也不见了踪影。

“如意简阵又是什么,难道真的能带来财气和运势?”文姝面露喜­色­,记起了王抱石吹嘘戒指时用的噱头,她这回还真是买对了,经妖猴加工过的戒指,虽比不上女戒­精­致,可样式简单,又镌刻了两个法阵,先前对麝阵的排斥也跟着消停了些。

瞅见了她的反应后,妖猴嘴角得意的翘了翘,“无知的人族,修者要财气做什么,世上哪有什么可以逆运势的法阵,实力即是最可靠的运势。”

文姝努力努嘴,那还取名什么如意简阵,一成的灵气,换成了她如今使用的灵气,不过是一枚火球,或者是半盏茶的氤水墙,用处并不大。

“不要小瞧了这枚戒指,蚊子腿也是­肉­。麝阵可用来吸引低阶的妖兽,当做练兵。如意简阵可减少灵元消耗。戒指上再不入流,也是件灵器。配你这个这么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已经是够掉身价了。用你们人族的话说,就好比乞丐捧着个金碗,活生生糟蹋了。戒指里的法阵还能升级,你要是有那能耐,将它升个五六七八级,省下的灵气,也是够你使唤了,”见文姝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妖猴哼唧了声,踱开了。

文姝忖了片刻,还是将如意戒收进了蟒坤袋里。

王抱石和文姝相约着,隔日安葬了夜氏后即离开徽镇。

第二天一早,王抱石出面在镇上的棺材店买了口薄棺。

棺材不日被悄然运上了麒凤山,选了块朝南面向隋云的旷地后,文姝才将夜氏葬了下去。

文姝本想将夜氏火化后,将骨灰带在身旁,可转念想到,夜氏一生孤苦,漂泊无定所,又因背叛了族群,不能身归故里。

她此去隋云找寻真火以及娘亲身死的真相,不知要漂泊到何处,呣子三人在徽镇住了十余年,邻里乡亲虽不亲厚,倒还算处得不错。徽镇,是唯的那一处,能被夜家三人称之为家的地方。

和王抱石商量之后,他也满口答应,往后再到徽镇时,会不定时找人祭扫夜氏的坟墓。

“娘亲,你在天有灵,再等上些时日。待姝儿去了徽镇,必不会放过那些辱你,欺你,负你的人。”文姝对着孤坟够叩了几个响头,在旁看着的王抱石轻叹几声。

“王大叔,我们这就出发,”文姝祭拜完后,正­色­说道。

“先不急,姐儿名义上已是亡人,这般外出,虽说是离了故里,可不免会碰上几个熟人,这副相貌还是遮掩了好些,”王抱石想得周到,他一人在外,还带了个女娃儿,若是见了熟人,还以为他办起了拐卖人口的勾当了。

文姝也觉得王抱石说得在理,依言换了女子装扮,穿上了王抱石准备的粗布短袄,再绑了土布方巾,便于行走的厚底草履。

如此一番装束,文姝又是十二三岁,正是男女不分的年龄,背着王抱石的行李,俨然是个跑腿的小跟班。

一切收拾稳妥后,王抱石就带着文姝,出了镇口,沿着重重山岭后的金苇荡行去。

是夜,漆空如墨,夜氏的孤坟前,还未燃烬的纸钱透出了丝红­色­。

空中飞速划过了一道赤光,紧接着,一道金­色­紧追而上,两道光亮一前一后,后者紧追着前方。

就在掠过麒凤山时,红光陡然没了影踪。

那阵金光在空中稍徘徊了片刻,就如一颗流星般,直往东面而去。

又过了片刻,赤光去而复返,垂直落到了夜氏坟墓不远处的山头上。

“小小雀族,还敢跟踪本王,找寻魔尊那样的肥差,我赤尤又怎会任其落到他族身上,”赤光落地,三头独身的虎形妖兽显出了形来。

落地的妖兽口中生有长锥形利牙,形如弯刀,从口颚中延伸往外,鼻间火气喷吐,化成了一朵朵火云。

妖兽通体赤红,个高如一匹塞外良驹。脖颈上生了圈火云鬃毛,走动之时,股上的辫状长尾扫过野草,草簇立时被点燃了,地上的山突也被烤焦了。

虎形妖走到了夜氏的坟前。

“几百年没来这处人族和修者混居的界来晃悠了,想不到一来,就发现了好东西,”虎形妖兽利牙翻动,尘土飞扬,不消一会儿,夜氏的尸身就被挖刨了出来。

埋在了土下的夜氏面目祥和,肤­色­如常,腹下的伤口,在仙府的灵气的滋润下,已经愈合如初。

“人虽是死了,却还有丝灵识留在了这个躯壳了,更妙的是,她一人身带了灵煞两气,带回去给铿将那老疯子,没准还能讨个人情,”虎形妖兽张开了大嘴,衔住了步氏的尸身,脚踏赤­色­火云,一路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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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鼎变

徽镇外的山路,可不好走,文姝才深深体会到了出门一日难的道理。

在未离开徽镇前,夜殊只认为最高的山就是麒凤山。

离了徽镇,高过麒凤山的山岭一茬接着一茬,在离开了距离徽镇最近的黄石镇后,文姝和王抱石已经进入了前往金芦荡的最后一段路途。

为了便于叫唤,王抱石和男装打扮的文姝互以“大叔”和“夜殊”称呼。

愈走到了后头,王抱石对夜殊的印象更是深刻,在出发前,王抱石就盘算着,是否要雇辆驴车,可以算算他在徽镇耽搁了些时日,少赚了不少钱,又打消了注意。

他以为,虽是做了男装打扮,可女人就是女人,尤其是夜姝还是个家境尚可的娇弱女。

出发前时他还特意确认过了,此次是夜姝生平第一次出远门。

时值深秋,王抱石经验老道,每回出发时特意捡了露水重气候­阴­凉早上出发。

走了几日后,从夜殊日益沉重,从步行改为拖行着的步伐来看,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可她愣是一声不吭,王抱石走几步,她虽是会慢上几步,该是由她来背负的包袱,她一个也没拉下,嘴上更是一声不吭,从不主动叫停下歇息。

倒是个硬脾气的孩子,王抱石赞许着。

连着五六日,每日都是五十里路,天黑方停下,天亮即开始赶路。

王抱石那副身子,竟也像是铜锤铁打似的,每日他都打着哈欠赶路,包袱背在他肩上,就跟几袋棉花似的。

她这副身子骨,还真像仙府里那只恬躁的妖猴说的似的,是用豆腐捏的。

夜殊的一双草鞋已经沉得能在陷入土中了,脚下的­干­燥泥路,如同湿漉漉的沼泽般,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在王抱石赞叹文姝时,哪知道眼前的这名比蜗牛爬快不了多少的少女,真正心烦的并不是脚下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而是在白天累了个半死后,夜晚还要在仙府里经了一只妖猴的非人道的折磨。

买下了两枚新的玉简和那枚如意指环后,在逼迫文姝提炼灵粟和铁心幽兰之余,妖猴又督促起了文姝修习草木之息和地刺。

“仙府里的田不够用了,立刻用地刺翻垦些新田,少垦一分,就将那些火焰草拔掉,”妖猴Сhā着腰,跟个骂街的泼­妇­似的,在田埂里指手画脚着。

自打发现了灰髓和灵粟浆能卖不错的价钱后,文姝又坚持要种植火焰草,仙府里可怜巴巴的一亩黄级灵田就捉襟见肘了。

文姝也试过用买来的铁锄辟田,想翻垦出几块新田来。哪知这仙府里的荒地跟妖猴呆得久了,也跟妖猴那样惹上了副坏脾气,开垦起来,奇难无比。

在无意中,发现地刺比起铁锄能更好地开垦后,妖猴就多了一项乐趣。

“今夜的任务是开垦出三分地,”妖猴长着绒毛的手在地上比划了下,画出了个范围来。

“昨天不是只用一分地?今夜怎么需要三分地?”文姝不满着,地刺是她迄今学过的最耗费灵力的术法,她调用五灵盘的全部灵力,外带用灵粟原浆拼命补充灵力,昨晚才只能勉强翻垦出一分地,换来了一柱香左右的休息时间。

她白日里赶路都是打着瞌睡。

“愚蠢的人族,今个是十五,”妖猴抛出了一句话后,短腿一个跳跃,身挂在了离灵田不远的果树上,随手摘了个不知名的仙果,也不啃咬,而是握在手里,愣是将果子从完好捏成了一团­肉­渣子。

她倒是忘了,已经是十五了。

每月的十五,仙府河谷处,就会涌来一股浓郁的灵气,充斥满整个仙府。草木在这一日里,会加速成熟。

就连夜殊恢复灵力的速度也会快上数倍。

不过灵气葱郁,会让妖猴很不爽,每个月的十五,它就会像女人一个月的某些日子那样,脾气出奇的暴躁。

文姝已经领教过两三次,也知道在某个月的某些时候,还是不要拂妖猴的意思。

老老实实地调起了五灵盘上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那几丝土灵。

土灵棕黄|­色­,和水属灵气的­阴­柔不定和火属灵气的热烈浓厚不同,文姝体内渐渐滋生起来的土属的灵气,始终处于一种后续无力的状态。

数个土刺的作用下,妖猴指定的空地上,只出现了几丝裂缝,五灵盘上的土灵却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文姝偷瞥了眼妖猴,只见它两腿倒挂在树丫上,像是入定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仙府里那处神秘的河谷中,一阵阵带着湿润水汽的浓雾喷薄而来,挡住了妖猴和文姝彼此的视线。

那股浓雾里,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五灵之气,文姝顺势坐下,呼吸吐纳着。

只是平时三成左右的时间,她就已补足了消耗掉的灵气。灵气补足之时,文姝忽地感觉到被她藏在了怀中的­阴­阳鼎抖动了一下。

­阴­阳鼎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稍有变动,文姝都会小心记录下。

为了妖猴对蟒坤袋下手,让文姝不得不将鼎贴身收着。

第一阵抖动来时,文姝还未察觉,可是紧接着,又是接连的抖动,细细体会,很像是活人的心跳声。

文姝心中诧然,再看往妖猴倒挂着的树木,依稀只见了个猴影,那阵浓雾来时,妖猴的反应也比平日慢了几拍。

她心头一动,人已经进了五灵盘中,意识再动,那口­阴­阳鼎已经随她一同进入了五灵八卦盘中。

一进入五灵盘中,­阴­阳鼎兀地飞了起来,鼎下的三只脚滴溜溜地旋转着,一直落到了八卦盘的正中。

五灵盘飞速旋转起来,灵盘上的灵力接连涌出,四­色­红棕绿蓝的灵气像是攀爬生长的藤条般,攀住了­阴­阳鼎的三只脚,沿着鼎身进钻进了鼎口。

才是几个呼吸,文姝就感觉到浑身无力,体内的灵力正在被大量的吸食。

该死,那是什么鬼鼎,在文姝意识到这口鼎的古怪时,她已经进退两难,既不能退出五灵盘,又不能将鼎收回怀中。

她跌坐在地,急忙调起了气息。

菩提仙府内,本是闭目养神着的妖猴眼眸一睁,发现了仙府里的变化。

那团让它很是厌烦的河谷白雾,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将整个仙府覆盖住,这一次,灵气白雾只是从河谷飘来。

飘到了那个散漫的人族的身边时,就停了掠夺疆地的步伐。

白雾浮浮沉沉,将在打坐调息的人族层层围住,白雾中的景象,妖猴一时也看不清了。

白雾之中,那团浓厚如绸的白雾,打着转,抽变成了无数条絮状的烟云,调皮地钻进了文姝的眼、鼻、口、耳,甚至有一些还依附在她的皮肤上,不停地钻进了她的毛孔。

文姝的身体,变成了个巨大的风口,充当着五灵盘、菩提仙府、­阴­阳鼎三者的媒介。

不知过了多久,河谷里的白雾逐渐散去,只听得“咚”地一声,文姝耳膜震动,睁开眼时。

本该空无一物的五灵八卦盘上,已经多了口环臂才能抱住的大鼎。

“那是什么玩意?”文姝慌忙走上前去,围着鼎转了一圈。

陌生的大鼎,周身还缠绕着白气,鼎身上,刻着文姝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她的手才一碰触到鼎身,在摸到那些连续的像是被人用刀刻下的文字时,她的脑中闪过了什么,“­阴­阳灵煞鼎,阳面炼灵丹,­阴­面练妖煞。”

文姝还在回味着脑中闪现的文字,手中的大鼎瞬间变小,又飞入了她的怀中。

脑门上突地一疼,退出了五灵八卦阵。

“不自觉的人族,让你翻垦,竟敢偷懒打瞌睡,”妖猴伸手就给了文姝一个爆栗。

在妖猴看来,文姝睡眼朦胧,一定是趁着它不留意时,偷懒去了。

“方才...”文姝取出了怀中的­阴­阳鼎,大小如常,依旧是拳头大小的一口鼎,也没有任何的花纹古字。

“三分地,”妖猴眼眸中闪着冷测测的妖光,文姝无奈之下,只得再度使唤起了地刺。

时间流逝,一夜时间弹指即过,文姝累得连胳膊都懒得动弹一下,­阴­阳鼎的事,也暂时被她忘在了脑后,仙府里已经多出了可怜巴巴地三分地。

妖猴勉强接受了文姝翻垦出来的新田。

只是在离开仙府时,妖猴还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我替你将如意戒稍稍修饰了下,不日即可随身戴着。”

那枚如意戒可是会招来妖兽的,文姝自出镇后,就藏在了蟒坤袋里。

被妖猴这么一说,她低头再看,发现手中已经套上了枚戒指。

戒指还是那枚戒指,只是光亮的戒身被饶上了层细密的­干­草,编织的很是­精­致,看着像是个草环。文姝敢肯定,就算是王抱石再见了这个指环,也猜不出这枚就是如意指环。

等等,难道草环是妖猴编的?它的手工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文姝还没见过手工如此­精­巧的编织。

想想妖猴那只金毛绒容的短胖手,文姝就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它为何要强迫她戴上戒指。文姝想要解下戒指,哪知戒指绕了那层草藤之后,无论如何也取不下了。

“时辰不早了,算算脚程,今夜连夜赶路,明个一早就能抵达金芦荡了,”带着满肚子的不祥感,像前几日那样,夜殊和王抱石又赶在了日出前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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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重剑男子

晨起即出,入夜才歇,宿在了途经的几个小镇里。

徽镇附近的几处小镇,风俗民情和徽镇相差不多。夜殊一路跟随着王抱石,听了不少见闻,还学了些商人的买卖手段,长了见识。

行程的仓促,反倒让夜殊离家的怅然淡了许多,心绪也平静了不少。一直到了金苇荡前的金苇镇,金苇镇是距离荡口最近的小镇,镇前一条奔流向东的金苇江,早些年渡口还是个小渡。

自睿国的昊康少帝登基后,旨在富国强民,颁布了多道旨意疏通国内河道沟渠,金苇江延江的乡镇才兴旺了起来。

小渡口也从只有一片金芦苇的偏僻渡口,变成了一度能容纳多艘渡船渔船过境的大渡。

从小镇到大渡口两者间隔了十里路,中途有两里路生长着人余高的金芦苇。秋日芦苇开花结穗,白­色­的苇花铺地一地都是,南迁的雀鸟更是多不胜数,江边的景致很美。

金苇荡发生的怪鲶袭人事件,又有了另外的说法,说是早几日有位仙师途径此地,收服了怪鲶。

可又也没人真见过了有仙师显灵,金苇荡不安生,大多数的渡船都不敢揽活,唯独一个老船夫仗着多年的渡船技艺,敢冒险在日落日出前后各开了一趟船。

停留在三乡五镇的商客众多,老船夫的渡船又只能载下十余人,漏了每日的两趟船,就难以渡江。

“没有其他法子了,只得是今晚宿在金苇荡边了。都这个时辰了,怕是赶不上傍晚那趟船了,还是赶早去金苇荡,抢个好位置,明早就渡江,”王抱石打听后,告诉了夜殊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露宿江边,也就意味着夜殊今夜无法进入菩提仙府,妖猴似是料准了这一点。

两人商量妥当后,王抱石吩咐着夜殊去买些­干­粮淡水,他再分头去买几床合同的暖毯,约了在天黑前,到镇口会合,再一起出发去金苇荡。

夜殊在镇上的买了五斤馒头和两囊淡水和两斤熟牛­肉­,拎着几个牛皮纸包就往镇口走去。

还未到镇口,一顶银顶红盖的两人抬的小轿迎面走来,金丝穗子,红木轿梁,轿子不大做工却很考究。

轿帘在轿身的走动中,纹丝不动,似是用绸又是金属。

两名武夫尾随在侧,两人都是眼绽­精­光,含胸昂首,阵风般从夜殊身旁走过。

轿子后头,踉跄着几名长相清秀的男女童子,都是六七岁模样,哭哭啼啼着,两名武夫听着心烦,斥了几声,孩童们都噤声不敢叫嚷,哆嗦着跟在了一起。

明眼人一看如此的情形,就知道坐轿之人不是什么善类。

夜殊在徽镇也听说过不少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会将孩童买卖给富贵人家为奴为婢。那几个孩童面容姣好,可也逃不过被买卖的命运。

夜殊虽有几分唏嘘,可也没好心到想出手相救。

轿子走近时,她退到了边上,神识一转,探进了轿子里,看看里面坐着什么人。

哪知她的神识才刚触碰到那顶轿子,就被反弹了回来,轿子上显然被人设下了神识试探的禁制。

“停轿,”轿中的人正是闭目养神着,察觉到轿身微微一颤后,脸带诧­色­。他这顶轿子做工一流,抬轿的又是老练的轿夫,出行之中,别说是抖动,就是颤动也是从未遇到过。

轿子应声落了地,轿帘掀起,里头探出了个四旬开外的­精­瘦男人。男人鼠眼两撇短须,戴了顶上好的狐皮瓜帽,他狐疑着四下看了看,过往的路人三三两两。

离他不远处,站着个拎着油纸包的少年,很不起眼,男人扫了夜殊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爷,今夜是宿在镇上还是?”尾随的武夫走到了轿门边,躬身询着。

夜殊细细一看,问话之人气势很是熟悉,和未突破前的刘厨娘有些神似,该是后天巅峰的高手。

坐轿之人排场不小,一人带了两名后天高手。

“哇”,轿子行得很快,一名女童耐不住长途跋涉,坐在了地上哭闹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叫嚷着:“娘亲,小遥想娘亲。”

那两名武夫中的一人,倒竖起了眉毛,上前就要给上几个耳光。

“慢着,”轿中的男人哼了声,“不要损了那张脸,还得靠着脸来卖个好价钱。”

武夫狞笑了起来,在女童的身上拧了几下,女童顿时就哑了声。

夜殊不再多看,她那么点小伎俩,在徽镇时,还能依仗着地势和环境,可如今离开了徽镇,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她埋首握紧了的纸包。

一行人随着一顶轿子,不消一会儿,折了弯,消失在夕­色­中。

夜殊到了镇口,王抱石已经买了两张破旧的马毛毯子,等在了那里。王抱石不改商人的抠子本­性­,只说是凑合睡上一晚,破旧的毯子用完就可丢弃,夜殊背上了毯子,闻到了一股马尿的­骚­臭味,也不问话,就往金苇荡赶去。

深秋天渐寒,蜿蜒的江边小道上,陆续走过了几个行人。

金苇江江宽数里,早几日下了场暴雨,江面水势看涨,浩荡荡犹如怒海,江浪不停地冲刷着岸边的江泥。

江面上一层层白沫苇花,时有小鱼露出水面,嬉戏着苇花。

穿过了成片高苇后,一片开阔的月牙形江渡口呈现在两人眼前。

才到荡口,就见三五一簇,四五一堆的商客路人,显然没赶上傍晚那班船,打算一早渡江的人并不在仅有王抱石。

夕阳已经隐下了江面,江面半黑半亮,有人点起了篝火。

“渡口原本有个茶亭,我们先过去看看,”为了赶路,两人都是未吃晚饭,就一路赶来,王抱石爬涉了几天,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也生出了些疲态来,只想喝几口热水啃些­干­粮进肚,找处­干­爽的地方,早些休息。

茶亭很破旧,连个遮风的屋顶都没有,也没有茶水好供应。

不过这一带不缺生活的­干­草,过往又都是常年在外的商旅,大多身边携了煮食的器具没,近水通风,倒也不愁吃饭的活。

夜殊和王抱石割下了几从芦苇,四下寻找着避风­干­爽的位置。

找了一圈后,才发现好的位置俱被人抢去了。

“如此情形,明早怕还是走不掉,”王抱石点了下在金苇荡边扎地过夜的人,有七八十人。就凭着这些人,往来还需要好几趟。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宿上几夜吧。

再折回去回金苇镇,也不实际,一来一回,只怕过往的人更多,乘船的机会就更小了。

“既来之则安之,大叔也不必焦虑,不能过江的大有人在,总是能想出法子的,”夜殊到还沉得住气的。她的蟒坤袋里,已经多了几瓶新练的粟米原浆,多宿上几日也不碍事。

夜殊见了这么一堆人,心里不忧反喜,她手上戴着的如意戒不知被设了什么禁制,一时也取不下来。

金苇荡眼下看着还算安全,又有如此多的人驻扎,也不用担心遇到了什么妖兽,她今夜倒是可以睡个安稳觉。

“王大叔,前头那块地还算空旷,我们就在那里扎地,”夜殊指向了渡口,那里只坐着名男子。

渡口的商客多是商队出行,甚少有像王抱石那样的游商,队伍也多是五六人。

王抱石也瞥见了那名和众人格格不入的男子。

渡口在这几日里已经俨然成了个小型野营地,熙熙攘攘,过往的商客有抱怨天气冷的,也有抱怨渡里的怪鲶的。

嘈杂的人声和那名男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如同泥塑般,垂头抱住了手中的一把形状特别的重剑。

男子看不清年龄相貌,一头肮脏似鸟窝的乱发遮住了眼,只露出了石刻般的鼻梁。勉强蔽体的短褂下,隆起的肌­肉­犹如小山丘,暗红的皮肤。

他手中合臂抱着把青铜­色­的重剑,剑身厚宽无刃,密布着各式浮雕,无鞘无壳,垂直靠在地上,足有半人多高。

男子所坐之处,紧挨着渡口停船处,是最占优的上船位置,也不知为何没有一人敢紧挨着他坐下。

“那人不好相处,我们还是坐远些,”王抱石眼力了得,瞧出了那名男子周身隐隐带着股戾气,此人必然是个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的人。

夜殊好奇着再看了男子几眼。

王抱石虽说不敢近了那男人,可也没白浪费了陌生男子的那一身戾气,他寻思了下,在男子十米开外处,铺下了毯子。

马毛垫子脏旧不说,还带了股湿气,王抱石倒不挑剔,在下面垫了层­干­草,再让夜殊点了火,倒头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夜殊坐在了篝火旁,啃了几口­干­粮后,和衣躺下了。

坐在了对面的男子依旧纹丝不动,夜风中金芦苇的杆叶发出了沙沙声。

渡口旁的营地里,篝火由亮变暗,睡梦之中,依稀着,夜殊的神识之中,变大的­阴­阳鼎发出了幽幽的黑光,像是张开了大口的怪兽,嗷嗷待哺着。

耳边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紧接着,数阵叫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夜殊和王抱石都被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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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水怪疑云(首订)

渡口的芦苇荡边,出事的水面,水波还没平息,一晃一晃着。

驻扎在荡口休息的人全都醒了,两名惊慌失措的商客青着脸,口中念叨着,“江里有怪物,”被惊醒的商客们全都围了过来。

王抱石稍一打听,就有了消息。

失踪的一人,同岸边的两名商客都是金苇镇上的本地商客,这一带靠江边的芦苇编织制作的苇器为生。金秋刚过,三名商人就带了些编织好的芦苇制品打算渡江往省城里走。

他们打着和王抱石一样的主意,挨着渡口夜宿,想第二天赶早抢个头筹登上渡船,营地也就紧挨着江面。

夜半时,三人中的一人起身方便,才走到了芦苇荡边,就出了事。

闻了声起身的另外两人,只来得及看到同伴跌进水里时,落在了岸上的火把。

其中的一人,手里正举着那根火把,口口声声,说是见到水下钻出了只怪物,一身鳞片,跟穿山甲似的。

人被拖下水后,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众人打着火把,走至出事的地方。

那名商人方便的地方是一处茂密的长苇滩。芦苇wωw奇Qìsuu書com网这种植物,临水而生,根系发达,枝叶繁茂,遮挡住了江水的同时,也盖住了江下可能潜伏着的异物。

被江水拍打的松软无比的江泥土上,一条长长的拖痕从岸上延伸进了芦苇荡。

所有人都跟在了火把后,独独那名抱剑的男子还是如生了根似的,端坐在他的那块地头上。

两名商旅中一人说落水的是他的本家堂弟,焦急着说是要涉水下芦苇荡帮忙找失踪的同伴。

又有几人随着他下了水,荡口的水不深,才刚到膝盖,点着火把来回找了好几圈后,也没发现落水的人的行踪。

水面黑黝黝的。火把的火光只能照亮小部分的水域。

“啥玩意都没,完了,一定是被水怪吃了,”提议下水,又站在了最外围江域上的那名本地商贩搜寻四周后,没发现有任何鱼类栖息的痕迹。倒是有几只水鸟被惊飞着,飞出了芦苇荡。

那名站在了岸上的本地商客中的另外一名哆着手,指着汉子的身后,“小心,水怪又来了。”

江面上黑压压的。啥都看不清楚,站在了水中的那名商客还来不及呼救,人已经滑进了水里。

只见他下身快速下沉。举着火把的手臂瞬间就没过了水面。

跟着下水几人吓得弃了手中的火把,滚爬着呛了几口水爬上了渡口。

一时之间,河岸上人声再次炸开,众人惊慌失措,夜亮如昼,整排的火把朝着渡口相反的方向逃去,没过多久,本来还无处落脚的金苇渡口。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夜殊捡起了只被人丢弃在地的松油火把,悄然点燃。

渡口一团杂乱,芦苇被踩踏着倒了一地。四周满是商客们来不及带走的杂货,篝火的灰烬散得满地都是。

王抱石见了如此的情形,异常的冷静。,他觑了眼抱剑男子,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憋出了句话:“横竖都是个走字,一切等明早天亮了,渡船的艄公来了再说。”

夜半的事从发生到结束,那名重剑男子还是继续石化着,连低头的姿势毫无变化,他的脸至始至终隐藏在那头乱糟糟的发下。

江面又恢复了平静,天蒙蒙亮了,江面上浮着层白雾,如此的情形,和菩提仙府的神秘河谷倒有几分相似。

经了昨晚的事,渡口余下的人几乎全跑光了,金苇镇上必然已经谣传开了有新水怪出现的谣言。

留下来的人或是和夜姝王抱石那样,非渡江不可。

天亮时分,发生了让人诧异的一幕,从河岸里,爬上了个年轻男人,不消一会儿,又来了两名男子,正是昨夜叫喊着有人落水的那三人。

“李哥,我早就说过了,经这么一吓,再没人敢跟我们抢渡船,如此一来,就能抢在别人前头将货物运到对岸了,”原来昨夜那场只是场人为的事故,三人一唱一和,只是想吓走渡口的搭船客。

王抱石对于三人的行径,似也不意外,只是吩咐着夜殊,烹煮些热食。

夜殊的手艺不错,这还是王抱石偶然在山间吃了一顿她煮的­肉­面疙瘩时发现的,尤其是她控制食物的火候,比一般人要强上数倍。

渡口也没什么可用的材料,夜殊就凑合着将­干­粮烤热了,再兑水煮了半锅灵粟浆液,如此的几碗下热汤肚,一夜的困顿顿时全消。

“一夜寒风,醒来就能有口热汤喝,真是人生一大畅事,”长长的一个懒腰后,那尊石化了整个晚上的活人像,有了反应。

乱糟糟的长发下,惺忪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嘴边清晰可见口水涎印子。

两者结合在一起,只是要说明一点,从昨傍晚到今个一大早,这个只差全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的活化石,只是在睡觉。

男子才刚说完,就自顾自上前,将那口留下来的灵粟浆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见夜殊和王抱石目瞪口呆着,男子抹了抹嘴,“给几个馒头。”

王抱石嘴角抽了抽,瞥到了男人的眼旁,一道银月形的疤痕从他的鼻梁处,斜划至下颔,就算是油污满面,可也看得出此人未破相之前,必生了副出众的好相貌。

可即便是如此厉害的破相,男子却不会让人生出半丝粗陋的感觉。

他的人,就如他手中的重剑,或许没有过度的锋芒,可只要摆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夜殊再瞟了眼男人的重剑,不声不响,取出了几个玉米馒头,放在了火上烘焙着。

馒头热好,麦香四溢,男子也不言谢。接了过来,几口啃光了,不忘赞了声:“好手艺,小兄弟,给你出个主意。进了城后,去易牙楼领个牌,包准你有拿不完的好处。”

夜殊只当他说的是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晨曦红了江面,江面上传来了阵“吱啊吱啊”的摇橹声,随着艄公的船近了渡口,滚着浪的浑浊江面上,多了条两端翘起,能容纳一列十人搭乘的扁窄柳叶舟。

另一边,河岸上,一顶银顶金穗的软轿姗姗来迟。昨日夜殊在金苇镇上见过的人贩子,笑着从轿子上踱了下来。

此人也是高明,昨日住在了镇上免去了风餐露宿的苦头。艄公才到,轿子也跟着落了地,一切都是算得恰到好处。

昨夜发生了渡口事件后。那些逃回了镇上的商客们少不得要将遭遇渲染一通,那人倒是不放在心上,照着昨日的安排到了渡口。

夜殊留意到,历来笑脸迎人的王抱石,见了来人后,隐隐中多了几分不悦。

“王兄,你也来赶渡,真是巧了,”考究商人拱手对王抱石行了个礼,听着口气,他和王抱石的还是认识的。那两名抬轿的武师,分立在商人身旁,戒备着抱剑男子和那三名也要过江的商旅。

“想不到在这么偏僻的地界上,还能见到芝宝轩齐三掌柜的行踪,真是稀罕了,”夜殊在金苇荡偶遇的这名男人,身份确实不俗。

他是睿国境内最大的商行芝宝轩在苍松县一带的管事。照着理说,如此的人物,连乞丐都会给个笑脸的王抱石见了,该是巴结着才对,不知为何,王抱石对他爱理不理,甚至是开口就带了几分讥诮。

“可不是这一带有些好苗子嘛,”齐三掌柜笑眯眯着,和昨日教训女童相比,判若两人甚是和气,“倒是历来独来独往的王兄,啥时候也兴起了带见习学徒的兴致来了,”

芝宝轩是百余年间,兴旺在琅天界一带的商行,创建之人,是三名齐姓兄弟,和王抱石搭着话的人,姓齐名昌,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三。

芝宝轩说是商行,却只经营一种货物,那就是人。

活人死人,凡人修者,只要是有价值的,能卖得出好价钱的,他们都买都卖。此外,他们还接各类委托买卖,譬如某个大户人家,缺了护院,只要价钱出得够高,多宝轩就能找到先天以上的高手。

王抱石不喜多宝轩的原因,却是因为见不惯对方买卖时用的一些手段。

王抱石打了个哈哈,此时重剑男子已经和艄公谈起了渡船的事项来。

渡船的艄公在金苇荡上行了三十多年的船,对这一带很熟悉。

金苇江形为倒漏斗形,渡口处宽,船开出了渡口后,江势生变。过了上段,通往主江时,江势呈连环“之”形,曲流岔道甚多,技艺不到家的艄公,是不敢轻易下江的。

早几月,江中还是风平浪静时,有几艘隋云来的大渡船,仗着船稳,还能行上几个来回。可就在半月前,一场秋雨后,水量猛增,河道中生了无数的漩涡和暗流,水怪的余威未消,整个江面上无人敢行渡,唯独这一名老艄公还肯引渡。

“诸位若是要过渡,可得赶早,老汉一天就两趟船,一船十人,每人是十两银,”老艄公坐在了船头,点起了个水烟斗,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那艄公也是一口一个价,咬准了就不肯松口了。

昨夜的事一闹,渡口的人已经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六人本是刚好坐船,只是芝宝轩的齐昌一来,不算那些买卖的孩童,就已经有九人了。

光是齐昌买来的孩童,就有六人,如何渡船,谁先渡船,俨然成了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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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称斤论两(二更)

“至多十人,只少不多,”艄公探了探水流:“早阵子江里不安生,这几天虽书好了些,可秋日行得是西风,早晚两个时段是最好的渡船时辰,过了时辰,水流逆向,就是我这艘扁舟也吃水难行。”

“船我们包下了,烦请诸位还是坐下一趟船,”齐昌手下的两名武师,拿出了张银票,丢给了老艄公。他们一行人共九人,包下这条船再合适不过。

不过他们的言下之意,倒是将其它几人都开罪了。

“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大伙儿都看见了,我们众人在渡口等了一夜,吃足了冷风,你们倒好,来得最迟,就想包起了整艘船,”发话的是昨夜使诈的三人,他们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泼皮混混。那几人也是机灵的,一溜话,就将夜殊等人都参合进去了。

王抱石不畅快了,“齐三,这事做的不厚道了,就算是齐家大管事来了,也要懂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齐三听了,也不撒气,讪笑着:“若是王兄急着赶路,齐某可以捎带一程。”

“我是两人成行,你的船又能多带几个,”王抱石慢条斯理着,再看了眼那名重剑男子,男子吃饱喝足,嘴里叼了根芦苇芒子,悠闲地欣赏着江面上的景致。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王兄行商多年,也该认得这个理,我手下的这几名幼童,比你带着的那名少年要­精­贵的多,”多宝轩做得是人口买卖生意,此番动用齐昌亲自前往这种荒蛮之地,就是刚和一个修真大门,订了笔买卖,需要一批资质中上,相貌却要姣好的童子。

京都繁盛之地,人口买卖查禁较严,真有好的苗子也大多被人抢先一步。齐昌就不得已才将主意打到了三乡五镇上。

西南一带早些年出过几个在国内名噪一时的修者。他亲自来了一趟,果然没有白费。

他手下的这批幼童,全都是威逼利诱高价买来的,一路上稍有不服从的,就严苛教训了甚至是暗中处理了,留下的几个。都不是一般的货­色­,里面有几人还是带了不错的灵根。

虽说不是那类天赋惊人的单双灵根,可也都是三四灵根之流。那些孩童年龄又小,相貌又都不俗,好生调教了。就算入不了大门派的眼,卖到了各类修真门派里做修奴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王抱石身旁的那名十余岁的少年,皮肤黝黑。两眼生得倒还算凑合,身骨纤瘦,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潜力来。

齐三只以为他是王抱石找来跟班的见习学徒。

一个学徒而已,又值得几个银两,晚一班船跟来就是了,如此的安排,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了。

齐三本以为他这般客气了,也是给足了王抱石面子。至于王抱石的身份。齐三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在西南东北一带颇有名气的游商,据他所知。没什么根底和家业。

只不过在一次国内有名的买办会上,出手了几件了不得的灵器。

听说只能是修真名门才拿得出手,在睿国这样的小地面上。如此的任务,就是连家中的兄长都对他有几分避讳。

“都说睿国西南民风彪悍,倒真是名不虚传,连活人都能称斤论两的买卖了,两位也不用讨价还价了,不说其他,先问问人家老艄公收不收那份子肮脏钱才是。”还带了几分翠绿的芦苇杆子被吐了出来。

众人所站之处,离渡口柳叶舟尚有百余米距离,中间隔了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芦苇从。

重剑男子一个鹞燕翻身,脚下点过了芦苇尖,芦苇花飘开了一地,像是踏雪而上,人影晃过,蹬踏上了柳叶舟。

几乎是同时,一角重二十两的银已嵌入土里,“二十两银,算上那位小兄弟的那顿饱餐。”

他起身气势迅猛如洪,可落到了船上时,身姿绝伦,停泊在江面上的扁舟却是动也不动,仿佛舟上只是多了片落叶。

“哪来的小子,敢抢我们家齐爷的船,”那两名武夫叫骂着,就要上前。

“混账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发话了,”齐昌被男子如此一抢渡,脸上青红一阵,可他终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行家一出手,就认出了那名男子比其他身边的后天两名武者要强许多。

若是在苍松城他还能有几分底气,可眼下人在西北,周围的几人都是虎视眈眈,人已经上了船,他又有心要带那个见习学徒上船,如此一来...

“这位爷,老汉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什么银票铜票一概不收,只收现银,”老艄公见了那几个凄楚着脸的男童女童,对齐昌等人的来路也生了不满。

齐昌脸上一僵,他生­性­喜轻便,出门从来都是携了多地通用的银票,百余两的散银倒还真没有。

也不知这老艄公是否是存心刁难。

他命着身边两人,翻出了全部的银两,不多不少,只得五十两。如此一来,他最多也只能带了五人渡江。近身的武者是必然要带上的。

齐昌思忖了片刻,只得留下了那批孩童,再三威吓他们不得四处逃逸,否则必然重罚。

那些孩童连日来饱受惊吓,哪敢吭气,只得依言留在了原地,等着齐昌派人来接。

齐昌亲自挑了一名女童。

最后,坐上了艄公的渡船的,不多不少恰是十人。

十人上了船后,齐昌四人占住了船中,三名商旅站了船尾,夜殊和王抱石上船迟,就和重剑男子分立左右,和老艄公一起站在了船头。

夜殊低声对着男子到了声谢,男子咧嘴,露出了口比女子还要洁白的牙。

晨起正是涨潮时,江面上的水波一波连着一波。

太阳升起时,艄公手中长竿一撑,喉咙里咕隆了声,“起了,”竿子点进了江水里,水波一推。负了就认的柳叶舟如利箭破空,倏然划过了数十丈。

坐过船的人都知道一个理,船中稳,船尾和船头易颠簸,不熟水­性­的人,该坐在船中。切忌坐在了船首或是船尾。

夜殊头一回坐船,就犯了禁忌。

她此时乘坐的是所有船中船体最狭小的柳叶舟。头一回坐船,免不了带了几分雀跃,一时到忘记了有晕船那回事。

柳叶舟是金苇荡一带的特­色­,芦苇荡两岸芦苇丛。有些河道只能勉强通过一艘船体。

为了方便行舟穿行,柳叶舟船头船尾尖如月勾,船体形似初春的新柳。

寻常的柳叶舟,船头和船尾都有一只长橹,遇到了激流时。船头的橹用来控制方向,船尾的橹用来加速。

舟体小巧,用在大江岔道处,小河激流里最是稳妥。可惜这种船亦有个坏处,坐着不舒坦,船上的人要尤其小心,以免落到了水里。

晨曦微亮时,两岸的芦苇摇曳,绒白­色­的芦苇花顺水流下。江面上如覆了层雪。

好景不长,江道由宽变窄,几个江浪打来。任凭艄公技艺再是出众,船体少不了打了几个晃,船身摇晃。夜殊没了观赏两岸风光的兴致,胃里翻腾得难受。

两旁的几人,王抱石经历的山河江湖比夜殊走过的路还多,对于水路,早已是熟门熟路。至于船中的几人,齐昌等人坐的船中,颠簸也小一些。船头的重剑男子,迎风而立,一身的破烂短褂在风中静止不动,头颅一点一点,竟是又睡着了。

又一个大浪迎面打来,船身打了个旋,夜殊扶住了船舷。

王抱石关切地看了过来,他倒是疏忽了,第一次坐船的人,十之八九都要晕船。

夜殊摇了摇头,不敢再站着,靠着船舷坐下。

齐昌久居内陆,坐船也有些困难,他的属下见了,拿出了瓶防晕船的嗅盐,他吸了几口后,闭目养起了神来。

舟行到了中段,已是正午,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一吞一吐着热气,舟上的几人也热得出了些汗。

江浪湍急,景致也从和煦的芦荡白花,变成了乱石激流。

王抱石和艄公搭着话,询问着两边河道的事,艄公和王抱石说着乘船和行舟的诀窍,“可别小看了这条江,它要是发起了脾气来,可别天皇老子还要难伺候。你要顺着它的势,它前你前,它后你亦要向后,切莫忤逆了它的意思。”

顺势?夜姝再看向了那名躺在了船头的重剑男子,他双手抱臂,随着柳叶舟的高低起伏,摇摆不已,就如船的一部分。

江浪打来,舟向上翘起,身子也顺着船头,抬高了几分。浪消下去后,舟身顺浪而下,又跟着落了回来。

他看似睡着了,可身体就像是一块永远不会淹没在水里的浮木,水高他亦高,水低,他也低。

顺势,在水源之地,她该做些什么。

夜殊得了启发,盘腿坐稳,强压下胃里翻来覆去的酸水。

蛟珠捏在了手里,既是在水汽充沛之地,又何必苦苦挣扎着想克服因水流变化而带来的不适。

她又何不在奔流的水中,修炼水灵,昔日她只在古井、水缸中靠死水来修炼,今日何不鉴着活水修习。

夜殊心中一片清明,意识之中出现了妖猴教授的伏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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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话,这会儿正处在萎靡状态,上架的心情由忐忑变为了黯淡,想不到数据这么惨淡,明明收藏比老书上架时多很多。我在调整了,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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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猎修

妖猴所传授的伏灵术,是一种很少人修炼的练气功法,此法分为三层,夜姝只炼到了第一层。

第一层的伏灵术可单独将五行分开修炼,而不会此消彼长,可谓是替夜殊这类水火体质并存的修者量身打造的。

在五灵盘的作用下,夜殊很快就习得了第一层的伏灵术。

只是修习了第一层术法之后,任凭夜殊再怎么修炼,她依旧不能突破第二层的伏灵术,达到灵力叠加的效果。

修真界推崇单灵根和双灵根,就是受限于五行之力相生相克的特­性­。

一个五灵根的杂修要花费五倍的心力,有时甚至是十倍,才能克制住五种不同灵根之间互相吞噬灵力的恶果。

伏灵术的第二层却有个好处,修炼得当时,可将五灵相互克制的作用压制到最低,甚至是相叠加。至于第三层,夜殊更是连想不敢想了。

五行天生相生相克,伏灵术的作用。

乍听之下,这是近乎荒谬的说法,若是让其他修者听见了,必然要惊骇不已。

要知道修习五灵是很危险的举动,稍不小心,就容易心魔入体,筋脉逆行。

练气功法,看似基础,却也是最基础的。大多数的修者都会选取一门稳扎稳打,最好是无数先人反复修习,毫无破绽的功法来修习。

而夜殊对修真之事知之甚少,才会在得了一门陌生的功法后,也不惜查,就修习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她的误打误撞,毫无心障的情况下,竟是让她突破了第一层。

她已能简单地­操­控木水火土四灵,其中水火两灵由于经常习练,灵­性­最强,而木土灵次之。但若是将其余的几灵作用于一种上,那效果也就加倍了。

在菩提仙府时,她演练过多次,可从未成功叠加过两种五行,苦思冥想之下,也没有丝毫进展。

至于妖猴。它只说这套术法是它杀了一名修者后搜刮来的,它又不是修者,哪懂得怎么修灵。

那态度俨然就是,功法出手,概不退还。

想不到今日偶然间坐上了柳叶舟。见了重剑男子的举动,夜殊忽有了启示。

蛟珠握在手中后,形如奔流的水灵钻进了夜殊的体内。无数鲜活的水汽储蓄在了蛟珠内。

湍急的江面消失了,船体亦消失了。

夜殊只觉得她化成了一叶柳舟,天地之间,水汽浩瀚如烟波。

五灵八卦盘中驳杂的四属灵气,互相独立,犹如多尾锦­色­鲤鱼,在五灵八卦盘中挣扎着,争先恐后地想往夜殊身上涌去。

金苇江的水灵充沛无比。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八卦盘后,盘身水汽氤氲,顷刻间化成了一片如镜湖泊。

四­色­的灵气在水汽之中。翻腾跳跃。

初时,四股强弱不一的灵气,互不对盘。一股往前,一股往后,一股往左,一股往右,如同朝四个方向拖拉的马车,气力涣散。

前几次在菩提仙府内,夜殊的意识就如一个费力的马车夫,只能强行调动着四股灵气。

灵气还未融合,她的意识就已疲惫不堪。

灵气似沙,她的意识如针,针身纤细无力,才刚挑起了沙,四­色­灵气就如沙粒般滑落。

回想着船和水、重剑男人的身姿,夜殊的意识在水汽的滋润下,逐渐沉淀下来。

柳叶舟之上,水汽混在了浪花和扑面而来的风里。

夜殊的意识从最初的强行调节,化成了似水又非水的状态。

意识不再强制着四属灵气混在一起,它像是慈母的手,将五灵盘里互不搭理的木水火土四股灵气视作了顽皮的孩童,轻声安抚劝慰着。

灵盘里,四股灵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五灵盘也在发生变化,灵气从最初的各奔一向,逐渐融合在一起,旋转成了一个灵气漩涡。

“轰”,船头浪打了上来,船中的几人跳站而起,船尾的三名商客骂骂咧咧着,绞着衣尾。

王抱石避让及时,没打湿衣裳,刚要招呼夜殊时,船头的那名重剑男子睁开了眼,瞄了夜殊几眼。

江面上起了风,浪在船头迎头碎开,水如玉石飞溅,打在身上,一阵生疼。

先前晕船的少年,盘腿坐在了船尾,“他”的衣发全都被淋湿了,模样本该很狼狈才对。

情况出人意料。

水珠挂在少年不甚浓密却很纤长的睫毛上,水珠顺着他微黑的脸颊挂下。他眼皮紧阖,浑然不知身边发生的变故。

王抱石哑然,夜殊这是哪门子的晕船法,就如佛陀入定般。

重剑男子不觉摸了摸手中的重剑,剑纹折出了丝暗哑的光亮。

在夜殊的意识之中,形成了第一个四灵漩涡时,金苇江下,距离小舟不过数丈之遥的水面下,一个更大的水下漩涡正在形成。

午后刚过,金苇江面上正是潮涨时,浪一个连着一个。

入了江流的中段,水逐渐深了起来,江水也浑浊了起来。

江流中断不仅水深,而且还生有多处暗礁,任凭老艄公经验老道,可遇上了今日的水流湍急的境况,还得振起了十成十的警惕,将手上的橹浆握得牢牢地,小心应付着。

船上几人都没有留意到,足有六尺余宽的黑影隐匿在暗礁激流中,紧跟着狭窄的柳叶舟,行了一路。

水下的黑影,似鱼又不像鱼,它全身无鳞。凸起的双眼足有灯笼大小,扁宽的嘴,嘴角生了两跟­肉­须。脸如压扁了猪。

老艄公的舟虽小巧颠簸了些,但却也是在这一带行走最好的舟型。

一叶扁舟,顺着江流,行得又快又急,船上几人都是小心谨慎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不小心,就落进了水里。

那怪鱼身形庞大,在水下滑溜异常,它的身体遇到了暗礁,如同能伸缩般。滑溜地攀附在暗礁之间,柳叶舟快它也快,舟慢了下来。它也缓了下来。

暗礁逐渐消失,柳叶舟已经进入了一处狭窄的芦苇荡口,老艄公的船速也慢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叶舟船头忽然失了控,撞向了一处暗礁。

站在了船头称橹的艄公还未作出反应,人就飞了出去,王抱石一时不提防,也瞬间飞了出去。人还未落水,一只瘦弱的手臂,将他紧紧拽住。拖拉了上来。

入定方醒的夜殊拉住了他。

突然的一撞,船上立时少了两个人,船体失重。船头高起了数丈,眼看船身就要翻下。

齐昌身侧的两名武师,稳住了下盘,一人挟住齐昌的一只臂膀,高喝一声:“水下有水怪作祟。”

重剑男子拔剑起身,脚下用力,激高四溅的浪花瞬间化成了水汽,“砰砰”数声,拔高的船体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船身才落稳,江下又是数阵撞击,船头的长橹很快就被撞碎了,柳叶舟失了­操­控,在激流不断的江面上打着漂。

浑黄的江水下,一个古怪的漩涡围着柳叶舟盘旋着。

漩涡之中,一条乌皮大鲶鱼浮了出来。

“深海贼鲶,”王抱石被夜殊拉上了船,回头看了眼水下的怪物,背后惊出了身冷汗。

贼鲶,二阶巅峰妖兽,久居深海,是一种无骨形式海乌贼的大型海兽,遇敌时,会缩骨逃跑。

只是这种贼鲶怎么会出现在淡水江流里。

戝鲶最是可怕的地方,是它有口锋利无比的牙齿,下颚咬力惊人,可以吞食比自体积大上数倍的海牛。在水力作用下,其威力可增加一倍。

王抱石暗叫不妙,他离开金苇镇时,他还在镇上打听过,这几日渡江的人,都没遇到什么祸事,也就信了有人来收服了贼鲶的说法。哪知轮到他渡江时,就遇了这样的贼鲶。

水下的贼鲶,体型比起一般的海贼鲶大了数倍不止,那口露出了水面的鱼嘴狰狞不已,鲶鱼带来的巨大的撞击力,让人头皮发麻。

那名落水的艄公早就没了影踪,不是被怪鲶吞食了,就是已经尸沉江下。掌舵的人没了,这艘柳叶舟更加危险。

那条怪鲶受了刚才重剑男子惊吓,也知船上有好手在,不敢擅自妄动,暂时停了攻击船只的势头,只在船的周边不停地游弋着。

两名武师不敢怠慢,一人看守着齐昌,另一人紧盯着水面。那三名商旅早已吓得哆嗦在船尾,大气不敢吭一声。

齐昌心中,也已经做着各种盘算,二阶的妖兽可比他手下的两名先天武师厉害多了,他此次出门,本以为只是找寻一个先天的打铁师父,手下也就没带什么得力的助手,想不到在一条小小的金苇江里,载了个跟斗。

好在船上的那名重剑男子,看着实力不俗,而且看着他的装扮,该是...“敢问这位侠士,”齐昌振了振嗓子,“您可是猎修?”

猎修?夜殊诧异着。

猎修,是修者中的特殊群体。他们专门以猎杀各类妖兽,剥取妖兽皮­肉­或者是内丹来赚取灵石,当然,有一部分猎修为了生存,不惜猎杀其他的修者甚至是玩命。

眼前这名嗜睡好吃的男人,竟然是一名猎修。与夜殊的诧异不同,王抱石似早已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重剑男子,仍旧是一脸的稀疏平常,“是又如何?”

“还请侠士出手,宰杀了这只贼鲶,我可以付一笔丰厚的报酬,”齐昌松了口气,他既然是猎修,那就好办了。

猎修多是求财之辈。

“哦?我倒是喜欢银票。要杀倒也不难,”重剑男子打了个哈欠,“只是我想那只妖鲶的主人若是知道了...”

正说着,水下又是剧烈的颠簸,三名商旅之中,有一人飞出了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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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生死局(加更)

落水的那名商人,只来得及叫唤几声,江水扑腾成了一片血红,很快,江面又恢复了平静。

柳叶舟上,众人呲眼欲裂,俱被无声的那一阵血腥震住了。

夜姝握紧了指上的如意戒,江水打在了她的身上,衣服湿漉漉着,指间只剩一片冰冷。

鲶鱼是种淡水鱼,小长生客栈里还有专门的一道鱼菜,可这头水下的妖鲶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王抱石说出了水下怪鱼的来历时,她就猜测着很可能是她手中的戒指中所藏的麝阵引来了妖兽。

否则早几日还风平浪静的渡口,怎么会无端端冒出了只巨型贼鲶。

夜殊将妖猴骂了个底朝天,又是一只二阶的妖兽,看模样比金翅蝗皇还要厉害许多。

如此巨型的贼鲶就是整好了摆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更不要说眼下还神气十足地游在水下,怪鲶只消张张嘴,就能将她和舟上的人生吞了。

“齐某愚钝,猎杀妖兽赚取报酬,你情我愿,为何不能杀?”孩童落水丧生后,贼鲶似得了满足,暂时沉下了水去。舟上的几人除了那名重剑男子外,都松了口气。

王抱石临水看了几眼,水下浑浊,那只妖鲶也不知道藏在了何处。

重剑男子抱剑而立,讥讽着瞧着齐昌。

齐昌面­色­奇差无比,心里淌着血。

他本以为这次西南之行,必定有所收获,选在身旁的那名孩童,是三灵根的好苗子。若是调教好了,将来很可能能进入某些门派的内门。可现在却因为一只半路杀出来的贼鲶,不止买卖不成,好可能还要命丧鱼口。

那名女童目睹那名商旅落水惨死。吓得哆嗦不知,也不知有没有吓傻了。

齐昌眼看男子不肯出手,心里更是犯疑,他和王抱石一样,都瞧出了这只妖鲶还没离去,很可能会再次伤人。

“当杀则杀。猎修只杀无主的妖兽,杀了有主的妖兽可是会惹祸上身的,”王抱石见齐昌还是不明白。

他方才险些落水,和怪鲶只有几步之遥,刚巧看见了怪鲶背脊上刻了个类似灵兽契约的法纹。

齐昌一听。登时明白了男子缘何不肯出手。

妖兽灵兽往往只是一念之间。妖兽多是无人圈养,而灵兽则是被人驯服后,­性­情更温和些。只是看贼鲶袭人的架势。哪像是被人驯养过的,就算真是有主之兽,也必然是刚被降服不久。

驯养妖兽,比驯养普通的灵兽要难很多。所以大多数的修者会选择在妖兽年幼修为较浅时,强行训化。

而普通的二阶妖兽,血统一般,修为也很浅,并不算是什么驯养的好品种。更何况这只贼鲶体型庞大,面貌又丑陋不堪,什么样的恶趣味修者才会圈养这样的驯兽。

不管对方是什么恶趣味。齐昌深知在睿国有实力圈养妖兽的,必然是小有背景和家底之人。猎修多是没有组织门派的散修,自然不会与这类有背景的修者作对。

水下又是一阵翻滚。这一阵子,金苇江一带少有船只遇害,那尾怪鲶好阵子没有食得鲜­肉­,今日见了数十人,又吞了两人,食髓而知味。

片刻之后,就有在水面上春春而定,围着柳叶舟打起了转来。

时值正午,深秋的骄阳一吞一吐着炽热的火气。

光线折在了鱼脊上,一个印章般的暗黑­色­印记清晰可见。

这只贼鲶确实是刚被圈养不久,它本是一尾生活在睿国外海的寻常二阶贼鲶。

数月阻住了洗涛的脚步的那场洪灾,冲垮了睿国的护海大堤,外海的大量鱼虾都被冲入了内河。

海贼鲶被冲入了内河后,难以找到合适的生物作为食物,只能是吞食一些在洪灾中丧生的人尸和牲畜尸体为生。

也是机缘巧合,贼鲶吞食的尸体中,有一名在洪灾中遇难的修者,它的体型也因此变得比寻常鲶鱼要大上数倍。

贼鲶一路游进了金苇荡后,又吞食了几艘过的路船只和商旅,如此大的动作,自然引来了过路修者的注意。

那名过路的修者本想将贼鲶斩杀,却意外发现这只贼鲶因吞食了大量活人血­肉­,颇为不俗。

那名修者本就师出驯兽门派,心里就生了纵容贼鲶继续在金苇荡行凶,从而让它早日突破三阶的念头。

二阶的妖兽是为兽兵,只需再突破三阶之后,妖兽就能晋级为兽将,威力非同小可。

如此恶毒的做法,换成了其他名门正派的修者,必然是要诛而罚之,那名修者却是仗着西南一带,没有其他修真正派,就大胆放养兽类在此行凶。

“那就是驯兽印记,有很多实力惊人的修者,就是倚靠强大的驯兽,来对敌,”王抱石见夜殊盯着鱼脊出神,小声提醒着。

此时舟上的情形很是危急。

船上有实力击杀贼鲶的重剑男子有所避忌,不肯出手,而余下的几人,那两名武者显然不是怪鲶的对手。

没了艄公的九人一舟,停靠在一簇芦苇和数块明礁边。

戝鲶见船上没人出手制敌,更加有肆无恐,尾部又是一阵撞击,敲打地整个舟体摇晃不已。

“倒是奇了,这只贼鲶的主人虽是有心纵容妖兽行凶,可也该在贼鲶身上设了一定的禁制。早几日渡江的人都相安无事,怎么轮了我们,它反倒是不客气起来了,”重剑男子奇道,他因事要渡江,方才站在了船头,正是起了威慑之用。

寻常的妖兽。听了他的气息,早该是退避百尺之外,这只怪鲶倒是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

重剑男子看的很准。怪鲶的主人为了避人耳目,外出之前,确实是在戝鲶的身上下了禁令。只允许在远江处吞食些船只过路人,绝不能在内岸生事。

老艄公这几日也是摸准了路数,沿着正常的水路一路前行。

如此的安排,既能避免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引来了当地官府的查办,惊动了世俗中的皇权统治。又能保证不惊动其他修真者,避免这只修为­精­进的妖兽被其他修者捕杀。

船上几人如履薄冰,夜殊的心里也是揣了面小鼓。咚咚作响。

仙府里的妖猴惬意地坐在了水潭边,翘着二郎腿:“无知的人族,我忘记告诉你了,灵力波动会引来‘麝阵’的效果加倍。你手上的麝阵,现在足够将一头睡死过去的低阶妖兽,立刻惊醒。”

夜殊恨不得将妖猴从仙府里揪出来,剁碎磨成渣子,丢进了江里喂鲶鱼。

贼鲶不敢直接攻击船头。却很机灵地在船尾处不停地撞击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芦苇荡漆森森的一片,不时有怪鸟发出了嘎叫声。

船上几人又冷又饿。还要时刻提防着贼鲶发威,掀翻了船体。

在目睹了先前落水的孩童的惨状后,每一次撞击。对于船上的众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又是一番猛烈撞击,这一次,船体险些被掀翻了,船上众人除了那名重剑男子,横七竖八地滚了一地。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齐昌被两名扶着,也摔了个够呛,手中的嗅盐洒了一地,“我命人放出了求救讯号,至多不过一日,芝宝轩的人就会赶到。方才的情形大伙也是看到了,贼鲶不会轻易离去,除非...”

“除非丢人进去喂鱼,”重剑男子轻声笑道,手中重剑一声轻吟,剑身颤动,似在嘲笑又似在发威。

男子那身破烂的短褂在剑旁凌风而起,立在船头。只是他口中说出的话语,瞬间就让船上几人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江面上冒出几个血泡,短暂的平静后,齐昌摸出了一枚翎剑,拉响之后,­射­入了空中。

船上的四路人,除了独身的重剑男子,只剩下了夜殊和王抱石两人还算是镇定。

出门行商那么多年,王抱石还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此困顿的局面。

齐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王抱石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来,他懂得齐昌的意思。

他心里也迟疑了起来,离开徽镇前,她答应了要照顾夜殊一路周全,可那也只是口头允诺而已,自己和她非亲非故,过了江后,她走她的路,自个继续当自个的游商。天地之大,还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再碰上。

只是...方才落水时,那小妮子自顾不暇时,还不忘用伸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若是待会齐昌提出了要再丢一人下水,他定然不会再舍弃自己的手下,那该是谁下去?

船上,每人都是若有所思着,就连先前吓傻了的女童,眼里的泪光消下去后,也陷入了一片死般的寂静中。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无月有风的夜晚,柳叶舟上一片漆黑,只留了数双亮闪的眼眸。

那名商旅落水后,不知是贼鲶填饱了肚子,或是先前的一番冲撞,让贼鲶疲乏了。

水面平静的时间,比早前稍长了些,柳叶舟缓缓地在水流移动着,不知要通向何方。

“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王抱石的嗓音晦涩着,再差的情况下,也该当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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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惊变

时间如舟下的流水,缓而慢,看似不动,实则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口中的­干­粮如同嚼蜡,身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却没人敢多饮水,生怕一个过大的动作或是累赘的生理需求,招惹来水下贼鲶的来袭,丢了­性­命。

也没人敢点亮火石,亦没有人入睡,黑夜中,连栖息在芦苇里的水鸟也没了动静。

隔了一个多时辰,贼鲶第二次来袭,这一回,撞击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得一阵求饶哭喊声,剩余的商旅中的一人,落进了水里。

血的气味仿佛让船体又下沉了几分。

船上的每一人都觉得通体生寒,江面再度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开口询问,人是怎么落进水里的。

又隔了一个时辰,夜更浓了,船上死气沉沉,连呼吸都变得压抑无比,江面像是座­阴­森森的坟墓,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恶鲶的利齿会袭向谁。

船体轻轻晃了晃。

那名仅剩的本地商人大叫了一声,爬上了船尾,他手里挥舞着一把砍刀,歇斯底里着:“谁都不许过来,不许推我入水,你们这些恶鬼,杀人的恶鬼,”他惊恐着,手中的刀具不停地在船和身前比划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下来,你疯了不成,”王抱石想将他拉下来,男人不管不顾这,站在了船尾手舞足蹈着。

“不要靠近他,方才...”夜殊吞了口口水

齐昌的手下点起了火把,本地商人的砍刀上,血迹未­干­,扭曲的脸上满是疯­色­。

“那人疯了,方才是他刺了自己的同伙一刀,将人推进了水里。”齐昌慢条斯理地接过了话。“章青,夺下他的砍刀,”后天的武者对上普通人,结果显而易见。

又一具尸首被推下了水去。

贼鲶的乌青­色­的脊背在水面上晃了晃。

上船的三名商人无一存活,看最后一名商人的反应,他已经崩溃了。

王抱石心中悸动。目光敛沉如死水,终于到了这一刻。

少了几人的柳叶舟,船体上浮了几寸,舟体依旧没有前行,只是在这边江域上来回漂动着。

齐昌拉了拉略显僵硬的脸。挤出了抹难看的笑容,“不用担心,兴许天亮时。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也兴许,天还没亮,船上的人就或疯或遭人暗算了,齐大掌柜,你想下一个该是轮到何人了,”重剑男子好整以暇着,他也许是在场几人中,唯一不惧怕遭人暗算的人了。

天蒙蒙亮了。水面下又有了动静,贼鲶似料准了舟上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不时地用尾鳍拍带着江水。柳叶舟转了起来,舟上的几人全都抓住了船舷。

“爷,让属下下水收拾了那贼东西。”跟随齐昌的两人中,那名胡须满面的武者被转得头晕。

不知死活,重剑男子心底暗小,他也不开口制止,只是双臂枕头,平躺在了船头,似是一名闲暇至极的垂钓者,眯着眼望向了渐渐发亮的天。

齐昌睨了眼船上余下的几人,王抱石一直不言不语,却将那名见习学徒护在了身后,护犊之意一目了然。至于那名猎修,并不为财所动,只怕船上的人死光了,他也不会跳下眼皮子。

“小心些,喝口酒,暖下血气,”齐昌定了主意,赏给了随身武者一瓶陈年的老酒。

酒水暖身,一口子闷下去后,武者全身的气血都涌动起来,面红如火,他抱手行了个礼,将砍刀Сhā在了腰间,一个千斤坠地,跳进了水里。

他往下潜行了数米,遥遥看见了那只面貌可憎的贼鲶停在了水底。

“畜生,”后天武者拔出了砍刀,手中舞开了片片刀光,顺水几个蹬踏,人如喷­射­出来的水枪冲向了贼鲶。

舟上的数人,还在屏息等待着。

“爷,人已经下去了好阵子了,属下...”陪着齐昌此番前往西南的这两名武者平素交情甚好,见同伴下去足有盏茶时间,依旧没有动静,不由毛躁了起来。

“再等等,”齐昌抚着手上的掌事指环,两眼盯着水面。

水中有了动静,长满了须发的男人的脸钻出了水面,随后上半身也露出了水面,男人含着笑,向舟体行来。

“成了,”齐昌长舒了口气,拊掌大笑着,妖兽也不过如此。

那名武者也松懈了下来,探出了半边身子,想要将同伴从水里拉上来。

王抱石也松了口气,缩在船尾一个晚上的女童的小脸上,也有了几分欢­色­。

毛骨悚然的怪异感迅速地包围住了夜殊,不对劲,她盯着就要靠近船体的武者,他的笑容显得很古怪,还有水面没有任何滑步拨水的痕迹。

船头和船尾的木板断裂开,浩然的剑气瞬间将船上的几人掀翻在地。

“轰”,柳叶舟飞速旋转起来,江面化成了一片水雾。

剑气如山洪如飓风,席卷而过,直像那名水中的武者。剑气将那名武者如拔萝卜般被拉出了水面,那人连哼都没哼上一声。

“你...”齐昌被掀翻在地,怒火中烧,若非他修养不错,只怕这时候早就冲上去和重剑男子拼命了。

刚才那一阵剑气好生厉害,只是剑锋稍带过,就引得船上几人心口生疼,气势惊人,重剑男子一剑挥出,他的属下定然是非死即伤。

芝宝轩能在睿国一带横行,就在于有众多的后天武者作依托,外界只知道芝宝轩数十年来发展迅猛,很少有人知道。芝宝轩的齐大掌柜是一个先天巅峰的高手,而齐二掌柜更是一个筑基的修者。

轩里的武者多是齐大掌柜一手培养的,随同齐三出行的两人看似只是后天武者,可全都是齐大掌柜为了齐三的此行,­精­挑细选出来的巅峰武者,随时都会突破。后天易得,可重剑男子无端的一剑,断送的却是一名潜在的先天武师。

“你还我兄弟的命来,”船上的武者疯了似的冲上前去,还未近身。重剑男子已经凌空而起。手中的重剑哧地划过了武者的脸侧。

几缕毛发落到了地上,厚而重的一把剑,此时在他手中。挥洒的颇为自如,提剑收剑,都只在霍然间,“回头看清楚了,他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名入水的武者,早就气绝身亡,水面上,漂着半截尸体。泡在了水里的尸体还带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水中,贼鲶豁着张大嘴,刀刃般的牙齿上。还挂着那名武者的衣服,灯笼凸眼轮了轮,虎视眈眈了片刻后。才很不甘心地沉入了水中。

那一道剑气,虽没直接击中它,可带出来的水气,让它的鱼鳍骨断了两处。

船上的人见了如此的情形,面如死灰,没有人再发话。

日头升起了老高,江面上偶尔飞过了几只觅食的水鸟。禽类的机敏让它们在靠近这片水域时,全都避飞开。

如此下去,只能等死。

重剑男子再度眯起了眼,夜殊察觉到,每回贼鲶出现时,他都会预先察觉,可他为何不救他们。

“你们几人考虑下,该是轮到谁了,”船上安静的连每个人的呼吸都能清晰可听。

重剑男子似是很享受如此的气氛,他是名猎修,和其他猎修不同,他并不享受捕获猎物后清点灵石的感受,他最享受的是猎物在拼死求生时,表露出来的那一瞬的爆发。

柳叶舟上的五人,此时就是如此。

夜殊吞了口口水,除了置身事外的重剑男子,每一人的心都难以遏制地跳了起来。

王抱石拧着眉,瞪着那名重剑男子。

那名失了同伴的武者,失魂落魄地盯着江面,他的同伴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漂浮着,此时没人有心思去打捞那具半尸。

齐昌黯着脸,不易察觉地瞄着船上的众人。

“齐爷,小鱼不要死。您说过,我是难得一见的三系灵根。若是能逃出去,小鱼一定刻苦修炼,不再哭闹,这辈子都为齐爷做牛做马。”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那名容貌姣好的女童,经历了昨夜的一整日的惊魂,她该是船上最可怜的一个。身无亲朋,又面临着被买卖的命运。她并不愚笨,相反,这名能被齐昌看中,亲自带在身边的女童,是所有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人。落水的那名男童和她俱是三系灵根。

那些商人读已经死了,面对眼下的境遇,她是船上最小的一人,又只是个要易手的货物,她必然要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齐昌没有发话,他的耳边,女童的哀求声一遍遍的回荡着,三系灵根。

女童是个美人胚子,年龄虽小,一脸哭泣样就如带雨的娇花,船上的几人见了,都是一阵唏嘘。

“小哥哥,我不想死,你不要让他们把我丢进水里,”女童见乞求无用,立时换了哀求的对象,她哭爬着,跪到了夜殊的身前。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童,她已经看出了几人之中,夜殊最好说话。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如此。

王抱石皱起了眉来,他担心夜殊心软,正要发话,制止女童的哀求。

却见夜殊低下身,扶起了女童,女童眼中犀光一闪而过,双手反握住了夜殊,不设防中,将文姝往船外推去。

夜殊看似没有提防,跌进了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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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灵脉界图

夜殊毫无抵抗,人笔直坠入了江里。

忽如其来的变故,王抱石登时懵住了,他反应过来后,怒喝一声,冲上前去要质问那名女童。

齐昌的手下早有提防,挡住了他的冲势。

船体狭窄,王抱石也不好发作,齐昌眯起了眼,“王兄,又何必动怒,不过是名轻贱的学徒而已,你若是在意,大可在登岸后,到芝宝轩来挑上个两三个。”

“齐昌,定是你教唆她下的毒手,你好狠的心思,”王抱石眼露凶光,奈何他只是个常人,被武者扭住了胳膊,只能粗红着脖子,谩骂着。

女童将夜殊当作了替罪羔羊后,爬了起来,哆嗦着躲在了齐昌的身旁。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齐三掌柜,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童。”王抱石被武者推攘着,按在了船舷上。

江浪溅来,他骂声不断。

那名武者在他脸上唾了一口,傲慢着睨着他。

“将人放了,王兄,船上只得几人,齐某也是逼不得已,你若是再要闹事,可别齐某不客气了,”齐昌滴流着眼,语带威胁。

王抱石被松开后,跌撞着走到了那名重剑男子身边。

方才事发之时,重剑男子依旧是抱剑旁观着,并没有出手制止夜殊落水。

昨日的二十两银,他已还清了夜殊的汤水情谊。只是那少年的手艺不俗,如此枉死在江底鱼腹里,倒是有几分可惜。

“敢问这位可是神沐大人?”王抱石几步撞到了男子身旁时,开口询问起了男子的名字来。

重剑男子身形微微一移,手中的重剑在两人间横出了空隙,示意王抱石不得再靠近。

神沐?睿国国内,并无听过此人的姓名,齐昌和那名武者都不认得此人。

对于这名上船后。话不多,一举一动却能迫人神魂的男子,齐昌早就有打听对方的来历,只是奈何一路不太平,齐昌连自保都有几分困难,也就没了心思再攀谈。

可男子方才的剑招。分明是剑修。虽说是剑修,又和睿国那些剑招轻灵,剑气灵动的剑修不同。男人修得是重剑,寻常的剑若是以轻灵俊逸见长,他的剑却是以沉重分胜负。

他不是睿国人。

“倒是稀罕。你是凭剑认出我的?不对,睿国剑修之中,用大剑重型剑的人。不在少数,”大剑神沐岂止不是睿国人,他甚至不是琅天界的人。他此番历练周游到了睿国西南,在国内该是无人认识才对。

“大剑虽多,刻有剑神神通的大剑,在琅天界却绝无仅有。脸披新月痕,剑气如飞虹,年纪轻轻。普天之下除了神沐,又还会是谁。”水面一片死寂,和那女童处了几日。不知不觉,王抱石已将她当成了亲朋伙伴,他眼底生出了几分悲怆。言语之间颇为沮丧。

“你是何人,又为何会以一介商旅的身份出现在琅天界?”重剑男子连日来无论遇了怎样的情景,都是一脸常态,此时总算有了几分动容。

“游商王抱石,不敢劳烦神沐大人记挂。我与落水遇难的孩童是忘年交。我得她重金,许诺将其平安带至县城,如今路途才过一半,她却遭人暗算,遇了不测,王某无颜面对她在九泉下的亡母,故想请神沐大人出手相助。”夜殊和王抱石的约定之中,并无“平安”两字,只是王抱石接手的货物,素来都是平安稳妥地交到了货主的手中,人和货都是一个理。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讳,也该知道,我这人最不爱管闲事。我初来琅天界,不想得罪了此地的修者。更何况,现在人十之八九已经死了,你的请求未免来得太不及时了些。”神沐的­性­子不羁,最烦麻烦上身,只要是怪鲶不惹他麻烦,他也绝不会击杀了他人的驯兽。

“大人放心,我并非要你击杀贼鲶,冤有头债有主。我以一张标明琅天界灵脉的界图为报酬,恳请神沐大人将这三人击杀。”王抱石话音一落,齐昌骤变了脸。

标有琅天界灵脉的界图?

王抱石身怀界图,一名普通的游商又怎么会身怀修者觊觎不已的灵脉界图。

琅天界灵气稀薄是诸界兼知的事,可就算是小若麻雀,五脏还是俱全的。此界依旧有不少灵脉。

大多数优质的灵脉,已被各大小修真门派占据,余下的都是些不为人知的暗脉。

有界图就能找寻到那些隐藏的灵脉。

神沐因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以历练的名目躲避进了灵气最稀薄的琅天界。此间灵气稀薄,也就很难吸引那些真正强大的修者进入。

他在睿国游荡了一阵后,发现好一些的灵脉灵山洞府都被人占据了。虽说此界灵气稀薄,可认识他的人也少,倒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王抱石,你敢。我已放出了求救翎箭,过不了多久,芝宝轩的人就会赶来,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设计陷害我,我大哥他们一定不会轻饶你。再说了,我不过是伤你一名见习学徒,一人之命,又怎能用三人­性­命来相抵,”齐昌见神沐还在思索,慌忙抢白道。

刚才神沐的那一剑,震慑之力极强。就算齐昌本人不是武者亦不是修者,他也不知什么是剑神神通,也能感觉得出神沐那一剑里蕴含的恐怖气息。那是在琅天界难得一见的可怕力量。

“你可知刚才那名落水孩童,小小年龄,身上却是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命运,她不是为她一人而活,”王抱石拿出了一卷羊皮纸,在烈日之下,高举在手中。

若是夜殊听到了王抱石此时的话语。心里必定很欣慰。

只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水面上的事。

刚落入水中时,夜殊眼眸中,闪过了阵了然。她没有慌乱,而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意识探进了水域里。

那名女童跪地爬向她时,夜殊就已经设了心防。

连番的变故。让夜殊待人的警觉心也达到了级高点,她轻易不相信人,就连同行了几日的王抱石,她也存了几分防范的心。

女童眼底的惶然和凄楚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半分作用。

那种眼神。是夜殊再熟悉不过的,也是她用来对付刘厨娘和流光那些人时用的眼神。

那名六七岁大的女童,就如数年前她的翻版。

落水之后。夜殊立刻抛出了蛟龙珠,珠子里涌出了一股可供人在水底呼吸自如的水灵之气。

意识在江里扫了一圈后,夜殊大致确定了食人贼鲶的位置。

笼罩在了一层蓝光朦胧的氤水墙,夜殊躲进了江下相对安全的区域。

蛟龙珠在氤水墙内部,散发出了点点水灵。

进入江面以来,她就开始有意识地在柳叶舟上积蓄水灵,就连昨夜也不例外。

蛟龙珠里的水灵,能保证她在水底支持两柱香的时间。江底的水质要比水面上清澄些。水生芦苇的根系探进了水下。

无数的根系和枯叶让人有种置身水下森林的错觉,只是这里遮目的是芦苇根藤。

夜殊滑行了数步,指上的如意戒。发出了阵示警声。

“怪了,怎么那只贼鲶时而沉没,时而浮出水面。见我落水,也没有立刻来扑食,”夜殊稀罕着,妖猴说得不该有错,她手中的如意戒内含的麝阵应该会招惹来贼鲶才对。

在刚看到有人落水遇难时,夜殊也觉得有几分害怕,可后来,随着船上的人逐渐减少,恐惧却没有跟着加剧。

尤其是在她调和了体内的四道灵气时,心里更是跃跃欲试,准备试验下,伏灵术的效果。

在确定了周身的环境后,夜殊的意识混在了江底暗暗涌动的流水中,悄无声息而又迅速的往前涌去。

江底的情形,在她脑中逐一显现。

成片的芦苇根茎之后,吞食了数人的怪鲶腆着肚,懒洋洋地在一片稀拉的芦苇根系中,摇头摆尾着,它背上的鱼鳍歪向了一侧,游动的姿势比先前稍微迟缓了些。

神沐的那一剑,让它受了些伤。所以它上浮再度袭击柳叶舟的间隔时间也更长了。

似是感觉水流有异样,贼鲶拖着尾巴,往夜殊藏身的方向游了几步。

游了几步后,贼鲶又游了回去,围着一株芦苇打着转。

“咦?”夜殊凝起了神识,想更清楚地看明白让贼鲶如此执迷,连如意戒中的麝阵的诱惑都能抵制的是什么东西。

更多的神识,细密地融合进了水中。

水底,冒上了几个气泡,距离贼鲶硕大的脑袋一米开外,生长着一株黑­色­的芦苇。

和金苇荡里的其他芦苇不同,它的体态异常修长,整株芦苇身体如一管玉箫,分成了数节。芦节里,隐隐有一团气体在涌动,随时都可能冲破芦壁,涌出来。

原来贼鲶在江底浮浮沉沉,不肯擅自离开这片水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了这株芦苇的缘故。

“想来那株芦苇有几分古怪,”夜姝往后退开了数尺,心里想着呀如何将那只贼鲶吸引过来。

江底,一阵对低阶妖兽诱惑力十足的麝气顺着水流,一拨拨地飘来。

夜殊又往如意戒里输入了一道灵力,在灵力的激发下,戒指携带的“麝阵”飞速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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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尸生芦苇

贼鲶的体型庞大,对这一带密集的芦苇根系最是厌烦,若不是那一株水生芦苇,它早就已经游回了外海,也就不会落了个被修者捕获被迫签下灵兽契约。

夜殊躲避进水下芦苇从,它早已不耐,鱼身在芦苇中一阵蛮绞,水下的芦苇登时被绞成了草泥,澄清的水面也变得浑浊起来。

那个散发着诱人气味的修者不见了。

贼鲶在水里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不得不张合着鱼腮,游回了那株水生芦苇旁。

那株玉笛状的芦苇,细看之下,如同琉璃一般,它的茎­干­似竹子,分做了三节,从最底一节开始,颜­色­由浓转浅,分别是墨绿、深绿、浅绿。

贼鲶游回来后,在芦苇旁很是垂涎地又游了一圈。

一道旋涡状的水流击中了贼鲶的鱼腹,如同瘙痒,贼鲶喷出一道水柱。

凸起的鱼眼迟钝地发现了那个比江里的小鱼还要灵敏的修者又出现了,这一次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麝气似乎更浓了。

贼鲶张合着大嘴,那一口撕裂了无数活人的牙齿森森然。

正欲追上来时,身后的水生芦苇发出了阵细微的波动。

灵识才刚开化没多久的贼鲶鱼眼里多了几道­精­光,它不再理会夜殊无关痛痒的挑衅,退回了水生芦苇旁。

好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株芦苇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有了一次金翅蝗皇守着铁心幽兰的经历,夜殊能断定,金苇江里生长的这株芦苇,必然也是件宝贝。

接连几道漩涡状的水流,贼鲶铁了心要守着那株竹节状的芦苇,对于夜姝的水漩涡无动于衷着。

又是一道漩涡。鲶鱼不以为意,鱼尾一扫,想将那些恼人的漩涡拍散。

鱼尾才刚接触到漩涡,贼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那道新生的漩涡比起早几道漩涡要厉害许多,贼鲶如同一座小山般的鱼身被迫移开了数十尺。

紧接其后。一连五道漩涡,鲶鱼不敢硬碰硬,晃着鱼尾,一一避让开。

一股激流涌来,轰然撞上了贼鲶受伤的鱼鳍。剧痛斥满了全身,贼鲶的眼珠子变成了红­色­,它恼了。

欺鱼太甚。不管身后的水生芦苇即将成熟,贼鲶的鱼头多了抹护体的青­色­煞气,如鱼雷般,紧跟着夜殊。

好快!夜殊在前方躲避着。

好几次,她的氤水壁都被贼鲶大嘴里产生的强大吸力引得变了形。

前方又是一团密集的芦苇。

见那个狡猾的修者又钻进了芦苇密布区后,贼鲶也紧跟其后,冲进了芦苇根中。

它的半个鱼身钻进了水下芦苇从时,鱼鳍不能动弹了。贼鲶愤怒着。晃动着鱼鳍,鱼眼四下查看着。

发现了缠住它的是几条碧绿­色­的藤条,这些藤条就混在了芦苇之中。

小小的摩崖藤。岂能困住它二阶妖兽,贼鲶锋利的牙齿撕碎了夜殊布下来的摩崖藤,摩崖藤毕竟不是水生植物。很快就被四分五裂地扯断了。

不知死活的修者不见了。他以为可以藏起来,可惜他身上的那股诱人的香气出卖了他。

鱼眼里,多了份人类才有的贪婪,这只贼鲶委实比一般的海底低阶妖兽聪明许多,在跟随了现任主人后不久,它就学会了些人的狡猾和残忍。

它辨认出了那股香气所在的方位,慢慢地往前游动着,它甚至看到了那个躲在了江底某处暗礁里的修者,缩着头蜷着身体,动也不敢动弹的可怜模样。

想象着新鲜的修者的血,流进了口腔时的那种战栗快意,贼鲶不由快了几分,它接近了那处合拢地暗礁,猛地一个发力,冲上前去,要将那名修者的头颅咬下。

“哧”的一声钝响,像是雨天快行的马车行走时,遇到了意外的拦路人,被迫停住了轱辘。

贼鲶那双灯笼大小的鱼泡眼里,难以置信和讶­色­接连闪过,它艰难地摆动着身体,想从石缝中挣脱出去。

一把并不大,却锋利无比的十字刃Сhā进了暗礁里,露出了一金一黑的两片刀刃。

刀刃破开了鲶鱼的腹腔。

多个四­色­的漩涡紧接着涌向了鲶鱼,漩涡就如刺进了裂开的鱼腹,一股股的血水迅速弥漫在江底。

好险,夜殊虽有好几次的对敌经历,可对上妖兽还是第一次,还是如此凶残的妖兽。

血水翻滚,夜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算算时辰,她落入水中已经有半柱香多的时间了,水下的躲避,让蛟龙珠蕴含的水灵消耗得更快,她必须快点离开江底,否则以她的水­性­,蛟珠里的水灵一旦消耗完,她也是凶多吉少。

鲶鱼体型如小山,血水更是多得要命,眼看血水就要冲上江面,夜殊生怕她水底的这番动作惊动了水上之人。

心底着急着,怀里的发出了阵阵黑光,那口­阴­阳鼎飞旋而出。贼鲶的血水本是顺着水流往江面涌去,­阴­阳鼎一出,鼎口如同贪婪的饿汉,用力一吸,鲶鱼的­精­血如决堤的暴洪,全都回涌向­阴­阳鼎。

夜殊惊得一时忘了上前。

又过去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鲶鱼尸身已经消失了,无骨的贼鲶只剩下了一张粗糙的鱼皮,那一身的­精­血全都被­阴­阳鼎吸­干­了。

鼎吸住了­精­血后,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醺醺然地在水里滴溜溜地转着,若不是它只有三只鼎脚,夜殊真怀疑它会手舞足蹈了起来。

试探着抓住了­阴­阳鼎,鼎比刚入手时沉甸甸了些。表面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

蛟珠的水灵之气越来越少,夜殊不敢再多做逗留,想了想之后,她将那张悬浮在水里的鲶鱼糙皮也一并收了过来。

处理了鲶鱼的尸身后,她又游向了先前鲶鱼觊觎的那株水生芦苇的所在。

就在夜殊和贼鲶交手的那阵子里,那株水生的芦苇已经成熟。古怪的是,它的颜­色­也已经由绿­色­变成了黑­色­,一团团的黑气在它周身盘旋着。

夜殊不知如何处理这株水生芦苇,就取出了鹤嘴锄,想将它先刨出来。

江底的泥床很松软。一锄下去,几样白­色­物翻了出来,夜殊定眼一看。险些没岔过气,那哪里是什么泥土,而是一截截碎裂开的骨头。辨着形状有人骨亦有鱼骨兽骨。

看清了水生芦苇的生长环境后,夜殊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玩意真的是宝贝?可别是就长在了尸身上的死人草。

她心里犹豫,手下也没了轻重,再一锄下去,不偏不倚。锄在了水生芦苇的三节状杆身上。

芦苇娇贵的很,立刻就发出了必答必答的爆裂声。

夜姝暗叫不好,还行补救。芦苇已经如碎开的琉璃瓦一样,崩开了在水中,从夜殊的手中漏了出去。

黑­色­的杆身之内。涌出了一股黑­色­的水状物,被夜殊拢在了手心里。

那玩意柔软­阴­寒,夜姝才刚靠近,就打了个哆嗦。

水生芦苇破裂后产生的黑水,也不知是什么成分,那团黑水也发现了夜殊的意图,机灵的躲开了。

夜殊心中警铃大作,将蝗十刃挡在了胸前,戒备着。

那团黑­色­的水状物像是有生命般,也不逃开,而是在夜殊身旁跃跃欲试着。

夜殊往后退,它亦往后退,夜殊前行,它亦前行。

什么鬼玩意,蛟珠里的水灵之气越发稀薄,夜殊只想早些离开江底,手中的蝗十刃快旋而上,意图击溃那团黑水。

蝗十刃破开了水中的阻力,击向了那团黑水。

连贼鲶的鱼身都能瞬间剖开的蝗是刃,遇到了黑水时,痉挛似的搐了抽搐,锋利的刃口顿时暗淡无光,失了控般沉向了江底。

夜殊大惊,几次催动灵器,蝗十刃都没有反应。

拾起了十刃后,原本光亮四­射­的金翅和用铁心幽兰粹过的槟榔铁全都生出了锈迹。

什么鬼玩意,夜殊咒骂着,那团黑水侵蚀了蝗十刃后,似还很得意,不停地在夜殊身旁跳跃翻动着,像是在表功一般。

“滚远点,”夜殊牙痒着,蝗十刃是她的第一把灵器,就如人的初恋,意义非凡,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一坨黑不溜秋的玩意给糟蹋了,夜殊怎能不生气。

她无武器在手,愤怒之余,能出手的只能是一道四灵漩涡,那股正激动着的黑玩意,哪知道表功的对象正在发火,一股漩涡就已杀到。

在察觉到四灵漩涡里的旋转灵力时,黑玩意顿时锁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着。

“怪了,难道它惧怕四灵漩涡?”夜殊并不知道,黑玩意怕得可不是她那半调子的四灵漩涡,而是产生四灵漩涡的那个五灵八卦阵。

在几道四灵漩涡的威逼下,夜殊最后将那团黑玩意装进了一个空的玉瓶中。

蛟珠里的水灵之气已经所剩不多,夜殊循着落水的方位,往上游去,依稀已经能看见柳叶舟。

夜姝才刚浮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上口新鲜的江面空气。

耳边传来了阵尖锐的鸟唳声,只见空中一只灰鹏鸟俯冲而下,鸟背上,坐着名蛮族男子。

男子两眼含怒,暴喝犹如雷响:“谁人伤我驯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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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剑意神通

夜殊心知是贼鲶的主人找上门来了,看那人的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好在江面波浪湍急,夜殊出水时也没多大动静。

不远处林立着几块明礁,夜殊悄然躲在了礁石之后。

驭鹏鸟之人正和柳叶舟上的神沐僵持着,一时之间,也无人注意到江面上多了个人。

早一刻钟前,就在夜殊用计击杀了贼鲶后不久。

王抱石高举琅天界灵脉图,神沐考虑着是否要接受他的条件时。

江面上兴起了阵阵怪浪,舟上几人惊慌着,只当江下的贼鲶趁机来衅事。

哪知一阵刺耳鸟唳,怪风卷落,小舟险些被掀翻出去。

那只鹏鸟被披棕褐毛羽,翱羽乌黑油亮,两翼在空中扑展开,足有八尺宽,利喙金钩,好不威风。

骑坐在鸟背上的男子,着了件水牛围褂,臂上箍着了条水蛇筋,额前涂抹着三­色­彩纹,手执短弓。

舟上的几人见了他的打扮也知他是贼鲶的主人。西南一带,有不少隐世的门派,其中有一只叫做百兽门,专事各类兽类奇禽的驯养,一手驯兽的技艺很是稀罕。

王抱石心中愤然,若不是这人纵容贼鲶在江中行凶,他和夜殊的旅途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齐昌又喜有惊,喜的是王抱石一心要拼个鱼死网破,那名猎修又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说不准还真会为了灵脉界图将他们斩杀。

金苇江江大浪急,他真要是葬身于此,只怕兄长连线索都寻觅不到,贼鲶的主人一出现,神沐不得不暂时收了杀人换图的心。

只是齐昌心下又觉得奇怪,分明是贼鲶在江里行凶。伤了数人。它的主人怎么又会寻上门来,说是他们杀了自家的驯兽。

难道是水下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水下妖兽。

齐昌想到此处,心里连连叫苦,眼下还真是前门才拒了狼后门又来了虎,贼鲶凶残成­性­,它的主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善类。若是将那笔帐算在了他们身上,只怕今日就算神沐不出手,他们也得尸沉江底。

神沐斜眯起了眼,重剑一阵轻歌长吟,在江面上凌空飞起。只见他长发披散,面上的那道银月长痕熠熠生辉。

“是你斩杀了我的驯兽,鄙人百兽门禽部众-百图。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无姓之辈,”鹏鸟上的男子百图灵识横扫过舟上的几人,全都是些普通至极的凡人或是武者,那名女童虽有灵根,却是细微低微。唯一让他看不清深浅的只有那名仗剑飞身迎上前来的剑修。

剑修一脉,在琅天界并不风行,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很一般。百图再看神沐周身没有佩戴任何门派标示的信物,更是宽心。早半月前,他得了门派差遣。不得不暂时离开刚驯服的贼鲶。为了防止贼鲶过度扰民,用了个阵法,将其禁锢在了一段金苇荡相对安全的江段。

哪知今日他刚驭使着鹏鸟返回时。中途时失去了贼鲶的神识联系,急行赶回了时,已经晚了。那尾鲶鱼品种稀罕,若是驯养得当,再过数年,必然可以晋升为三阶妖兽。

百图是百兽门内门排行第四十八的弟子,地位虽是高于一般的外门弟子,可在内门弟子中,地位不高。撇开天赋上的差距,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人手都有一只三阶妖兽。而百图的本名契约妖兽,就只是他座下的二阶的灰鹏鸟。

妖兽根据族群不同,分为了兽兵、兽将、兽王乃至兽皇四种。

三阶妖兽是兽兵中的至高点,再往上就能突破成兽将,在修真界只能算是三四流的货­色­,可是在睿国这样的地方,能找到一只无主的三阶妖兽,实属不易,所以尽管百图不擅长驯养水生妖兽,他还是强行用五年的修为做为交换与贼鲶签下了对等的驯兽契约。

贼鲶被杀,他白损了修为,又失去了在内门再上一层的助力,气得嗷嗷直叫。

“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性­命,”一句话呛得百图哇啦啦直叫。

说完之后,神沐低头自言自语着:“剑啊剑,我又要食言了,说好了只杀闻名遐迩之人,如今却要用你来收拾山间的粗野山夫,”神沐轻叹着,身下的重剑微微颤动,似在表达着它的不满。

一人一剑浑然忘我,压根就没理会鹏鸟上的男人的怒火。

江下的贼鲶死了?神沐低下眉眼,狭长的眼朝了江边的数块礁石忘了忘。礁石上是几个小巧的脚印。

唉,两日里,发了两次善心做足了好人,接下来的整一个月里,都不用积善留德了。

“找死,”百图怒焰高涨,催动着座下的禽鸟。

灰鹏鸟不是什么高阶妖兽,却也是西南一带,禽鸟中飞行最快,俯冲之力最是惊人的禽类。

它从孵蛋破卵石就由本门长老交由百图照料,十余年的配合,让一人一鸟的如若一体。

百图手中的短工是上等的­精­粹钢炼制而成,他眼力臂力俱是一流,人鸟合一,弓箭如雨林­射­向神沐。

柳叶舟上的几人,急忙趴蹲在地,顶着能找到的遮盖物,王抱石紧锁着眉头,齐昌乍惊乍喜,他既想百图杀了神沐,又怕神沐遭遇了不测,百图再要行凶,他们几人也就没了法子。

明礁后,夜殊惊讶着,嘴微微张开。

那名重剑男子也不躲闪,只是仰头笑望着灰鹏鸟背上的百图。

密集的箭雨如同黏滞在空中,神沐倏然消失在了空中。

不是消失,夜殊瞪圆了眼。他的速度很快,快过箭雨。快过江面湍急的流水。

在神沐消失的一瞬,箭雨齐声落进了江里。

爽朗的笑声自高处传来,百图抬眼往空中看去,只见一道重虹如浮光掠影。

“小心了,”神沐朗笑着,重剑一挥而下。朴实无光的剑身上,微小的纹路一一浮现,纹路闪现之时,绽出了无数刺亮。

“这...是...”夜殊张口结舌着,她浑身的血液在神沐挥的那一刻。凝固住了。

那是什么,如白练横空而下,又似奔流入海的浩瀚水汽。

那一抹剑气横空霹下。那霎时夜殊只觉四肢百骸中有一股澎湃之意在体内流窜。她的心跳得奇快无比,喉咙堵塞,喊不出话来。

江面横向被一分为二,百尺水汽激荡而起。柳叶舟在剧烈的震荡中,被掀高的波浪撞向了河岸,舢板断裂,数人都落进了水里,齐昌落水。头撞在了礁石上,立时昏死了过去。女童不通水­性­,在水里浮沉着。灌了几口水。

那名武者也没落下好处,在神沐运剑时,他忙运气强硬抵抗。哪知那道剑气是遇强则强,武者之气,剑气撕裂了他的护体之气的同时,震得他耳膜撕裂,也滚落进了水里。

灰鹏鸟直坠进江里,鸟背上的百图闷哼了一声,想控制住下落的灰鸟。

耳边是一阵轻如弹弦的声响,体内的筋脉碎裂,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出,他不明白,方才的那一道白光究竟是什么。

恐怖像是数万只小虫在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横劈开的江面上,变冷变硬的灰鹏鸟的尸体触目惊心。

百图还想开口询问,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何方神圣,可惜他已经没机会了。

夜殊的身子被溅起的水淋湿了半边,冷得像冰窑酷寒。

阳光炽热,让她的皮肤生出了几片红­色­,又热的如同火烧。

冷与热交替陈杂,让人产生了种似生似死的幻觉。

而那道剑气带给她灵魂上的冲击,又让她的血脉贲张,冷和热交替冲刷着她的意识,灵魂像是被那道剑气劈成了两半。

恐怖,惊喜,像是洪流一样,轮流着袭了上来。

江浪不停地扑来,溅湿了她的发梢,拍打着她的面颊。

夜殊不动也不避,任由那阵水中残余的剑气打在身上,她似明白了什么。

体内的热血,是一种渴望,对强大的力量的渴望。

那阵冰冷,是一种恐怖,是对自身渺小的恐惧。夜殊的灵魂战栗不止,一股重生后从未出现过的微妙变化,迅速地包围住她的意识。

夜殊自重生以来,不,该说是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内心的渴望。

她上一辈子活得浑噩,这一辈子,虽是经历了重生和家破人亡,她亦是不清不楚。

直到这一刻,冰冷而又坚决的渴望像是一颗逢了春风细雨的种子,悄然发芽。

那股剑气带来的强大力量,心,砰砰砰的跳着,夜殊难以遏制心中的那股渴望,她要变强,变得像那名凌空站在了剑上,以戏谑的眼看向她的那名男子那般。

若是她强大到足以睥睨一切,那么娘亲就不会死,大哥也不至于离乡背井,她也不至于站在湿冷的江水里。

夜殊抹了把脸,涉水往王抱石等人所在处走去。

菩提仙府里,自进入金苇荡后就没了声息的妖猴摸着毛茸茸的下巴,颔首赞道:“想不到在这么个偏僻的鬼地方,竟然有一个通晓剑意的剑修,有趣,委实有趣。”

77乞一式剑招

齐昌醒来时,已经身在金苇江下游的弱水镇上。

检查周身之后,齐三掌柜发现胸腹岔了两根故土,呼吸起来有些疼痛,再查看周身,手脚俱在,也没磕了碰了。

在一旁替他端茶送水的是那名买来的女童,除了落水后受了些惊吓,她倒是三人中运气最好的,没受什么伤。

那名武者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内腑被剑气震伤,耳膜碎裂,就算痊愈了,也难以再恢复至受伤前。

芝宝轩的人是在事发的两日后才赶到的,人赶来时,齐昌已经能起身吃些简单的汤药了。

他摸着还隐隐作疼的胸腹,询问了女童那日后来发生的事。

女童红着眼,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后怕。那一日,落水的几人被剑气震得头晕脑胀,柳叶舟上的四人,全都昏迷在了江里。

江面水流湍急,若是无人在那时出手搭救,齐昌等人和可能会溺毙。

“难道是那名猎...剑修大人救了我们,”齐昌不明了,那人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那一剑劈下,就算是留了几分余力,可也没想让他人能完好地逃出来。

齐昌还记得昏迷前,灰鹏鸟落入江面时,百图七孔流血的下场。

如此的人物,要是兴起了善念,那还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是那位落水的小哥哥救了我们,”女童的面上赧起了片羞涩,那一日,她醒来时,那名“大哥哥”已经替她换过了衣服。女童出身寒门,可也懂得男女避嫌,更何况她早前经齐昌教唆,出手陷害夜殊,心里还有几分后怕。

齐昌这才知道,落水的少年不仅没死。而且还游回来救了他们。

凭他一人,又是如何逃脱鱼口。

那时齐昌还未醒来,女童孤身一人,生怕夜殊会趁机报复。

夜殊非但没有为难她,还给了她两个选择,是要留下来继续跟着齐昌。还是要当个“死人”。

若是当个“死人”,齐昌醒来时就会得知她已经尸沉江底。

“你留下来了,”齐昌也很诧异,女童竟选择了留下来。

这名三灵根的女童,是他花了重金买下来的。

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留下来,交由齐昌调教。

女童摇了摇头,隽秀的小脸上带了股不一样的神情。“那日我本已经拿了银两,打算离开。”

临行之前,她感激夜殊的救命再造之恩,再要磕头跪下时,那名小哥哥只是冰冷地说道:“不用跪了,记得,宁跪天地高堂,也不跪贪生怕死。我给你两条路。只因你我有缘,就连脾­性­都又有七八分相似,老天爷给了我两条路。我亦给你两条路。”

若是换成了夜殊,那一晚,她也会选择将人推进江里。自私,是人的天­性­。

女童不懂夜殊话中的意思,可她却听懂了夜殊那句不跪贪生怕死。

柳叶舟上,她正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不惜害了他人­性­命。

随后,女童对着那名比她只大了几岁的少年磕了个响头,不卑不亢。那一个响头,是感谢夜殊的提点之恩。

女童是聪明人,一念之间,就做出了不同的决定。她要留下来,不再由着寡情父母卖来送去。她必须留下,只为了他日不再向人媚颜屈膝。

听了她的一席话后,齐昌以指叩着汤药盏子。良久,才吟了句:“那名少年如今人在何处?”

金苇荡之行,王抱石事后没在问起夜殊是如何脱困的,事实上,他也无暇去问,他这几日,忙着攒盘缠。

柳叶舟沉了,人全都打捞上来了,可包袱却全都丢了。

王抱石醒来后,惊闻了这个比死人还要惊悚的噩耗后,直接翻了白眼,又晕了过去。

你要知道,他就是那类,在火灾现场,第一反应救财不救的主。

“神沐大人,您又来光顾王某了,可是看中了什么东西,让你两分利,”被灌了几口提神汤,又重按了几下人中后,王抱石才悠然转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在街上摆个地摊,倒腾几个盘缠回来。

神沐也是个厚脸皮的,涎着笑:“王兄是否是忘记了对鄙人的许诺。”

“哪能忘呢,神沐大人也是看到了,界图被水冲走了,”王抱石眨巴着不甚大的眼,一脸的可惜样。

神沐怒了努嘴,切,他还真没遇过比这商人还要难缠的家伙,死不认账。

好在他神沐的脸皮也不薄,“不妨事,我想王兄那样谨慎的人,如此重要的货物,一定是誊了至少五六七八份。”

“神沐大人真爱开玩笑,界图那样复杂的玩意,我哪能誊抄,”王抱石说得倒也算是实情,一份界图可不比普通的书画,它上面的地形和各类信息,涵盖广阔,有些冷僻的符号,旁人别说是临摹,就是想画也无从下手。“你当真没有副本?”神沐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省些气力,如今看来,还是得大费周折,在琅天界内找寻合适的洞府了。

“不过嘛,神沐大人也不用太失望,全份的界图在下是没了,倒是还有份残缺的界图,”王抱石话锋一转,又吊起了神沐的胃口。

“残缺?残缺也好过没有,那一日你在舟上说以界图为酬劳...”神沐开始秋后算账,他的那一剑,­操­控的刚刚好,即给了那三人教训,又不至于伤人­性­命。

在确定了落水少年无恙后,神沐也觉得没必要为难齐昌那几人。

“说好了是击杀三人,可现在一个只是受了点轻伤,一个还能端茶送水,最差的一个也只是成了聋子,神沐大人所为,倒是和你曾经的名讳很有些出入,”王抱石眼看天­色­已晚,到了该收摊回客栈的时辰,就收拾起了摊头的货物。

这几日生意不错,再过两三日就能筹足盘缠离开这了。

神沐对王抱石的身份依旧摸不透。

在金苇荡时,他看似沉睡,其实却在暗中观察透彻了和他铜同船的几人。

在观察之后,最惹他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整日埋首在破烂间的游商,还有那名落入水中后,离奇生还的少年。

早前,他已和落水的少年事后通了姓名,知道他名叫夜殊,是西南山陲徽镇人,随着王抱石一同进城学做买卖。

少年说的话,十之八九是假的,在柳叶舟上时,虽然只是非常薄弱的几分灵气波动,却确实是从那名少年的身上透出来的。

那名少年的灵气很有些门道,时而有时而无,他的修为和修炼的功法,也让人看不透。

这些都不­干­他的事,神沐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世上,唯有剑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只有唯一,没有唯二。

在离开金苇荡后,还不远行,就在于那份界图,有了界图,他才能找到一处合适洞府,潜心修炼。

所以他不得不将目标再次锁定在王抱石身上。

和深浅莫测的夜殊不同,王抱石这人看着很简单。

结合王抱石在金苇荡前后的表现,神沐实在看不出此人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奸­诈(卖东西的价格是别人的数倍)、他记仇(到现在都还记恨着齐昌那伙人害他破财)、他抠门(住客栈永远只住最便宜的,还只住杂物间)。

在如此的一号人物面前,神沐也没了辙。

在几次交谈之后,王抱石都像先前那样,推说界土被水冲走了。

神沐甚至偷偷潜入了王抱石和夜殊入住的客栈,查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任何界图。

可他也不认为他能那份能耐从江里捞出那份界图来。

“残图也可以,提出你的买卖来,”神沐头疼不已,他可没心情在那里和王抱石拐弯抹角。这几日他也算观察清楚了,这名视财如命的商人,骨子里就流着买卖的血,只要瞅准了机会,他就会像是苍蝇找到了裂壳的臭­鸡­蛋那样,紧咬不放。

“神沐大人果然是了解王某的心意,这一次,我也不想要人的­性­命了,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王抱石嘿嘿笑着,卷起了地摊。

神沐哼了声,“先别把话说得太早,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你必须先交出那份残图,以免我又白忙活一场,”他可是长足了教训。

“大人大可以放心,图就在这里,”王抱石哈哈一笑,当即找了一根树枝,捡了处沙地,在上面寥寥数笔,只见他点、勾、横、画,不消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山峰、河流、溪谷,赫然就是某处的界图。

“你!”神沐见了如此纯熟的画界图的技艺,眼眸里,闪过了数道惊­色­,他上下再打量了王抱石几眼,“莫非是...”

“神沐大人又何必多问,你我兼是受盛名所累之人,只是你累的是父辈之名,我确实祖宗旧名,你只需知道,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既会给你一部分的残图。先前我说的饥饿的界图已失,倒是是大实话。一份完整的界图,至少需要一载方能完成。”王抱石略显遗憾,那一份界图,是他手中唯一一本祖宗剩下来的完整琅天界的界图。

“你所求何事,说来便是,”神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后,言语里也多了几分客气。

“此时说来不难,对于神沐大人而言,可谓是举手之劳,我想请神沐大人教导一招剑招,”王抱石期期然,提出了他的请求。

78石和剑

“你要习剑?”神沐不禁摇头,随即哑然失笑。

听王抱石说要修习剑招,无疑是神沐近几年游历之来,最是好笑一个笑话。

无论是在琅天界抑或是神沐所在的异界,关于剑修,都有个定论,修剑之人,有一点最是重要,心若明镜。

以王抱石之心­性­,视财如命,断无可能修剑,即使修剑,也只能修俗世之剑,神沐所习之剑,却是出世之剑。

出世之剑,就如酒­肉­穿肠过,即便杀人以不会让心蒙上煞气。

在神沐看来,斩杀百图也罢,教训齐昌等人也好,再或者是充当猎修,击杀各类妖兽,全都是习剑的一种。

而俗世之剑却不同,杀人必会沾煞气,久而久之,剑走偏锋,终会步入魔境。

“神沐大人误会了,王某已是不惑之年,又是个凡胎­肉­体,多年之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有生之年,只求能赚到万贯家财,享尽了荣华富贵,哪还有心思习剑,”王抱石自嘲着,言语间倒还有几分洒脱。

神沐听了更加好奇,他不习剑,又为何要求剑招。

“再过几日,王某就要带了夜家的那娃娃赶至隋云县,不瞒大人,剑招是替与我随行的那孩子求的。王某粗通些相人之术,替那孩子看过面相,她这一生,必要经了几番生死劫难,方能涅槃重生。王某得她几番相救,出发前,曾扬言要顾她周全,此番在金苇荡却险些连累她丢了­性­命。去了隋云之后,王某出于私人事务,不能再妥善照料那孩子,只求能从神沐大人处讨得一两杀招,能保护那孩子的­性­命周全,”王抱石一改平常的­奸­商口吻。言语间,几度唏嘘。

话到了最后,王抱石生出了几分怅然。

他平素不喜欠人人情,金苇荡逃生后,他亦卧病在床调养了几日,亏了夜殊用了灵粟原浆替他调养。在他榻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如此的人情,王抱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还了。

“他?”神沐迟疑了片刻,“不急,先回了客栈。待我探清了她的资质再说也不迟。”

神沐对夜殊的印象倒还不错,况且他年龄尚轻,只需教导他一两招浅显的剑招。就足以他在隋云那样地方保命了。

王抱石深知神沐的来历,知道他胸怀了万千剑招,夜殊真要是能学得一招半式,她此行去隋云,必是如虎添翼。

两人回了客栈,才刚入了客栈侧院,就听到了阵低喝声。

夕­色­满院,夜殊站在了院中。手中执着一根­棒­槌大小的圆木棍,手腕抖动,木棍劈空而下。

接连挥了数下。夜殊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她没有发现身后已经站了两人。

王抱石无奈地看了神沐一眼,他对这样的情形可不陌生。自他能正常出摊后,夜姝独自留在了客栈里,每日傍晚清晨,王抱石都能见了一样的情形。

稍有些不同的就是夜殊手中拿着的“剑”,刚开始时是一根削去了枝节的细树枝,随后是手臂粗细的木­棒­,到了今日,已经换上了圆木棍。

夜殊没习过剑,就连看人用剑,她也只看过神沐用剑。

所以她所用的招式也很简单,只有一招,也就是那一日,在金苇江上时,神沐wωw奇Qìsuu書com网的临江一剑。

劈开了江面,将浪直接劈成了水汽的那一招。一招就让百图身死,让多人受伤,整个江面几乎一分为二的那一招。

简单明了,却是威力无穷的一招。

那一日之后,接连数日,每每到了深夜,无论是入睡还是入定,夜殊都会猛然睁开了眼,那股逼仄的剑气,森然而又凝重的剑气,似乎还在她的身旁,吹嘘出一道道的­阴­冷之气。

夜殊连做梦,都想学会那一招。

她没有剑,连唯一一把趁手的兵器蝗十刃也已经损毁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以树枝为剑,她又接连用树枝和木­棒­甚至是圆木棍练习。

她自诩记忆里不错,能清晰地回想起神沐的剑招的每一处细节,若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在于神沐用的是那把重剑。

剑体厚重无刃,遍布着古纹,看着就很沉手的重剑,若说她能手握那把剑,若是她能...

菩提仙府里,妖猴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异想天开的人族,就她那副骨架子,还想握重剑,她是不是忘记了个事实,她是个女人,有女人拿重剑的嘛?”

王抱石看了数日,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才向神沐提出了学习剑招的请求。

话虽如此,王抱石心里也没多少底。

夜姝的脸被太阳晒了一日,已经开始发红,手臂也在反复的劈砍中,酸麻肿胀。

“夜...”王抱石想叫停她无谓的举动。

神沐示意他不要出声。王抱石奇着,这两人都是怪人,一个无师自通,在那反复练习着同一个劈“剑”的动作。一个确实在旁看着津津有味,他摇摇头,也不理会两人,自顾自进屋去清点他今日的所得了。

“什么都没发生,莫非是他的那一招里还蕴含了其他什么,不对,那一剑并没有运用五行的气力,也不是武者的使唤招式,”夜殊气馁地看着院子正中的泥地,她劈砍了几天,别说是让地面一分为二,就是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激起来。

尽管接触修真不久,可夜殊自带五灵盘,她对五行的敏锐­性­比一般修者要强上数倍。神沐那一剑,不含五行之力,再或者说他超脱了五行之外。

那一剑也绝不是寻常武者炼化出来的罡气,夜殊和刘厨娘交过手,她也见过铁囚铸铁。罡气至刚至阳,猛烈无比,就如火炉中的猛火,一处既燃,而神沐身上亦没有如此外露的气焰。

既不是五行灵气,又不是武者罡气,那一剑里,蕴含的又会是什么。

夜殊苦恼着,心口犹如堵了股闷气,不疏不快。

“你在琢磨那一剑的奥义?”神沐观察了夜殊从劈砍到停止再是劳神苦思着。

似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那名少年急忙将那跟比他手臂还要粗几分的木­棒­藏了起来。

暮光之中,神沐留意到少年的耳根染成了红­色­,也不知是因为夕光抑或是羞赧。

夜殊尴尬着,她哪里懂什么奥义。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一剑给她带来的震撼感会消散些。

哪知事情并非如此,她这几日连修炼都受了影响,满脑子都是一分为二的江面,还有无处躲避的灰­色­大鸟,死不瞑目的怪人,为此还受了妖猴的几次责骂。

见她支吾着不语,神沐也不再追问,“你若是能撼动这把剑,我就将剑中蕴含的奥义告诉你,并且还会教导你一招杀招,”对于神沐突然而至的慷慨,夜殊自然不会放过。

神沐的剑从不离身,他轻轻一抛,不带鞘的重剑“哧”声入了地。客栈的地面是长石铺砌,坚硬无比,刃口宽而钝的重剑入地时,却如刺入了豆腐般。

剑刺入了地面后,长石也没有碎裂,那一剑的力量出奇的集中。

夜姝没有迟疑,她也不询问,生怕多一句话,神沐就变了主意,丢了木­棒­,立刻上前尝试着拔起剑来。

凝气,拔!

牙根紧咬,从脚底到头皮,全身每一处的气力都聚集在手上。

一个字拔!两个字,再拔!三个字,拔不了。

夜殊讪讪着,松了手。

“放弃了?”神沐料定了她拔不出来。

“明个再试,”夜殊也不气馁,今个她气力短了。

那把剑,当晚就留在了院子里。

菩提仙府里,夜殊软磨硬泡着,想从妖猴那得出个拔剑的法子来。

“不自量力的人族,那把神通剑重一百五十斤,常人根本撼动不了,更何况那人狡猾的紧,他下剑力道不轻不重,如今那剑和院中的长石俨然成了一体。”妖猴被她磨叽得心烦,抛出了这句话后,就再也不肯搭理她了。

朝秦暮楚的人族,伏灵术还没学好,还想着学剑,活该被人整治,妖猴牙痒痒着,反正它已经给了提示,能不能成事,就看这个没用的人族自己开不开窍了。

剑和石头连成了一体?难怪她怎么用力,重剑都拔不出来。也姝想起了那把重剑入地时,纹丝不动,连丁点石头屑都没有激起,真的就像是天生就与剑是一体。

夜殊再度陷入了深思中。

妖猴发现,人族入定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修炼也比以往更刻苦了。白日她琢磨剑招后,夜间在菩提仙府里,或是翻垦灵田,或是入定补足灵气,俨然成了个全日修行的修者。如此的情形,却没能让妖猴生出太多的欢喜,它暗中看向夜殊的眼神,也愈发古怪了。

次日一早,神沐的房门就被拍得“砰砰”直响。

“神沐大人,我已经想出来如何拔剑了,”少年的两眼神光熠熠,还真看不出她劳神苦思了整整一晚。

“哦,只是一夜,就想出了法子?”神沐不由诧异着,不禁再多看了夜殊一眼。

要知道他那一剑,看似漫不经心,却很是巧妙,气力和入石的角度都是百里挑一。

正是如此,要想将剑拔出来,除非是先天巅峰的武师,气力达五百斤才可以做到。

“烦请大人移步到院中,”夜殊摩拳擦掌着,一脸的跃跃欲试。

79玄品剑诀

77

和夕­色­并无多少差异的晨曦中,神沐和夜殊站在了院中。

重剑还是Сhā在了昨日的那处位置上。

夜殊二度走到了剑旁,做了几个拔剑前的动作。

依旧是聚气,再是稳住了下盘,吐气集了气力于手臂腰腹处,少年连番动作和昨日比起来,只是稍连贯了些。可是仅凭一套连贯的动作,难道就能将一把重量数倍于自身的大剑拔起来,神沐可不如此认为。

“铿铿铿,”才是清晨,客栈的院落里就传来了阵如同碎石又如墙体塌陷般的轰塌声,还在梦里会周公的王抱石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盘缠,盘缠。”

院落里,切割平整的长石霍然生出了数条老树根须状的裂纹,裂纹炸开,长石石块溅了满地。夜殊先是集了气力在剑身上,当院中的长石飞出来时,她顺着地下涌上来的那股地刺之力,顺当地将那把重剑拔了出来。

配合了地刺之力,体重至多不过五十斤的她,拔出了重量数倍于自己的重剑。

夜殊接住了剑,剑才入手,百余斤的重量压得她的指骨一阵生疼,脚下也险些站不稳要扑在了地上。

这把剑,真的很重。夜殊不禁呲牙咧嘴着,做了个鬼脸。

神沐有了片刻的失神,脑中依稀出现了多年前的一个画面。

身形瘦弱的小男孩,赤膊站在了练武场里,积雪没过了膝盖,他的脸被冻得青紫相间。

扎眼的大剑斜Сhā进了雪里,男孩的对面,玄衫长髯的中年男子面目冷峻,“把剑拔出来。”

神情焦虑的美­妇­站在了不远处,手中捧着一件裘毛斗披,却在男子的瞪视下。不敢上前送衣。

小男孩的眉毛发梢全都被雪染白了,他的眼中只剩片执念...

居然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地刺术,神沐摇头兴着叹,只是,他的心底同时又生出了另外一份感慨。

大地之力,气力绵绵不绝。这名少年只用了一夜时间,就解决了困扰了年幼时的自己,长达半年之久的难题。

那名雪中的男孩,从六岁时即开始拔剑,致到了半年后。才成功地凭借自身之力,拔出了那把剑。那把剑,也正是此后跟随他披靡无敌与战场的神沐重剑。

“神沐大人。剑已经出来了,”夜殊还算有自知之明,她以取巧的方式“拔”剑,嘴上却不好意思用上“拔”字。

昨夜她在菩提仙府里反复想着妖猴的话,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干­脆垦起了地来。

菩提仙府里,非灵田地块。土质大多坚硬如铁,夜姝在翻垦时,不得不动用地刺术以提高翻垦速度。在地刺术用到了一半时,一块被地刺刺碎的石块,给她了个不小的启示。

她的气力不足。那又为何不借助于大地的气力。无论是重剑的一百五十斤,抑或是成千上万斤,在了广饶无垠的大地之力面前,都不得不折服。

“虽说有几分讨巧,倒也是把剑拔出来了。比起当时的我,倒是强了不少,我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拔出了相同的剑,”神沐言语间,倒没有不快。

“大人也拔过剑?”夜殊奇了,难道神沐这种独特的传授剑招的法子,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嗯,六岁时,我也曾拔过剑,”神沐闷闷应了一声,夜殊手中的剑倏然回到了他的手中。

六岁?!“六岁时,你就有五百余斤的气力?”妖猴说过,要想用气力拔出此剑,就需要五百斤的气力,夜姝见过的人中,气力最惊人的就属她的兄长岳文翰,那也不过是十二岁时,三四百斤力,想不到神沐六岁时,就那般厉害了。

真是个实诚的人,哎,不对,该说是个实诚的孩子。只是如今的神沐和六岁前可就大不相同了,哪还有半点实诚的感觉。

“又是一个愚蠢的人族,只知道用死力气,”妖猴唾弃着,只是在唾弃之后,它又想了起来,它就是被这些个愚蠢人族修者锁在了菩提仙府里,于是,妖猴暴走了,菩提下努力的花花草草又遭殃了。

“作为女子,你的气力也很不差,”晨曦映照在神沐的脸上,那道银月疤痕愈发亮眼,天已大亮,夜殊却有种月辉满地的错觉。

“你知道我是...”夜殊想不到神沐竟是早已看穿了她的身份。

神沐若有所思着,瞄了眼她的耳垂。夜殊的耳垂上,还留了穿耳的耳洞。

“你既已拔出了剑,我就会信守我的承诺。只是你也不必反复习练那一剑。”神沐也不问夜殊为何要学剑,他将重剑收起,信手折下了一根细枝。

“是因为我气力不足,所以才不能学那一剑?”夜殊不甘心道,任凭谁见了那一剑神鬼兼惧的威力后,都会心生神往。

“用剑不是砍柴,它的诀窍不在于气力。你可知,我那日用了几招,才赢了那名叫做百图的百兽门的弟子?”神沐那日早已发现了夜殊的行踪,只是他没点破而已。

“一招,我看你从头到尾,只是用了一招。说起来,动作还真和砍柴没多大区别,”夜殊手中比划着,横劈而下。

神沐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的斩天剑式,竟被形容成砍柴功夫,若不是他修养好,换成了其他脾气暴躁的剑修,夜殊早就被劈成了柴禾几段了。

“错了,我足足用了十招,”神沐的回答,让夜殊不由一愣。

怎么会是十招?她看得分明很清楚,就是连动作,她都能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临摹下来。

“对百图的那一剑,我只用了十招化为一招,威力不过一成,完整斩天式,足足融合了一百零九种剑式。你看到的是一招,是因为我动作快,呼吸之间,已是十招。”那一日若非是夜殊轻眼见了那一招的厉害,她绝不会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将十种剑招融在一起,并能以石破天惊之势,使出来。

“为何你能那么快?若是百余招全部使完,那又会是...”夜姝仿如又回到了金苇江上,那一叶柳叶周在瞬间崩分离析,船上的人被逆天的剑意撕裂成了碎片,整个江面被轰击­干­涸,乱石嶙峋,生灵涂炭。

“快的原因很简单,当你将相同的事务,反复练习了一万多次后,使唤出来时,就如呼吸那般顺畅,更何况,我的本源灵根是风和时,这两种变异属­性­,恰好适用于逆天剑诀。”夜殊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的灵根是五行之外。

修真界有一小类人,他的灵根属五行之外,譬如雷、风、时等,这种灵根被称为变异灵根。身带变异灵根的人很少,而身怀变异灵根的高阶修者就更少了,因为这类灵根的人数量稀少,相对来说,适合他们的功法法诀也就更少。

而神沐就恰好是身怀时和风两种灵根。这两种灵根,一种主速度,一种主身法,双重作用下,神沐的重剑虽是蕴含了千钧之力,在使用之时,却轻巧灵秀,同时具备了大剑和普通剑的优点。

神沐答应了王抱石的请求后,还特意考了下夜殊,在确定了她的功法路数和品­性­后,他才考虑着到底要传授夜殊什么剑招。

在知道了神沐那一剑中真正的奥义后,夜殊再也不敢提学习那一招斩天剑。数万次,一百多种,那就是说,光是那一招,神沐就足足练了百万次之多,夜殊诧异着,神沐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百万次,那他是从何时开始练剑的。

“浪费时间的人族,一百多种剑招,瞬息之间使出,你还是及早死了练剑心思,”妖猴得意着,剑这种玩意,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不用吃惊,相同的事情,有人在十三岁时,就能完成,而我足足到了十六岁,才勉强完成,”神沐没有半分炫耀的神情,相反,他历来和气的脸上,眉心处皱起了几道褶子。显然,他并不愿意提起那人的真实姓名。

在苦思冥想了三日之后,总算在王抱石筹足了盘缠前,神沐想出了一招适合夜殊的剑法。

“我叫它‘残’,因为整部剑诀就只得一招,就连收集了剑诀的那人,也没能揣摩透这部剑招的深意,”神沐是在看到了夜姝使用地刺来拔剑后,才想到了这部剑诀。

夜殊思维很灵敏,兴许这部剑诀到了她的手里,还能发挥些不同寻常来。

“残”是一部五灵剑阵,是神沐的所有玉简剑谱中,最特别的一部。当初赠与神沐此剑诀的人,对它的评价很高,可是神沐在演练了一阵子后,就泛起了这部剑诀。

大多数的剑诀对于修行者的属­性­并无要求,剑修所要必备的,只是对剑气的感悟之力。

神沐将剑诀演练了一遍,在他看来,这部剑诀很是寻常,可是它确实一部黄品的剑诀。黄品的剑诀,足以在睿天界作为某个中等门派的镇门之宝,它不可能如此寻常。

“在修习剑诀之前,你必须有自己的剑,”在传授了夜殊剑诀后,神沐提醒了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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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坑爹的剑

“在修习剑诀之前,你必须有自己的剑,”

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神沐将“残”的所有法诀,化作了道五彩剑意,融入了夜殊的神识之中后,再留下了“作为一名剑修,最基础的就是剑”,释然离开了。

他只允诺王抱石会传授夜殊一招剑招,既能换取一份灵脉地图,以“残”剑换残图,王抱石若是知晓了,必然不会像夜殊和妖猴那样认为神沐是个实诚的人。

剩余的事,就得看夜殊的个人天赋和勤勉程度了。

剑修并非非得有灵剑在手,才能御敌与无形,高阶的剑修,能以身化剑,更能催生出无形的剑意。

只是这对于夜殊这类毫无根基的小修者而言,一把品质不错的灵剑,是在学剑初期非常有用的。

在琅天界这般灵气稀薄的小界里,神沐并不以为能打磨出什么了不得的锻师,不过一把普通的低阶灵剑,寻觅起来该不会太难,价格该也不会太高。

他哪知道,夜殊是个纯粹的修真新手,买不买的起灵剑是一码子事,找不找得到渠道买剑又是一码子事。

夜殊还来不及消化“残”,就被横在眼前的难题给呕了个半死。

王抱石一早醒来,就见院中杵着发梢沾着露水,手里拿着根破烂木枝,愣愣出神的夜殊。

“这倒不难办,再过些时日,到了隋云后,就能通过些特别渠道,求购到灵剑了。你初习剑,灵剑的品质无需太好,只需要一把一品的灵剑即可,”王抱石不以为然,这不是小瞧人嘛,他再是不济。也是诸国境内小有名气的游商,还是有些门道的。

隋云可不是偏安西南的小镇,武者、修者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有修剑之人,一品的灵剑还是很容易得手的。购剑所需灵石,只需要夜殊再出手些灵浆或是灰髓即可。

“只不过。在购置灵剑前,得先确定了要买哪种灵剑。譬如神沐大人那把重剑,是五行之外的灵剑,那类灵剑,可就不好买了。好在你修习的不是他那类剑法。哦,对了神沐大人传授了你哪种剑招,你领悟的怎么样了?”王抱石很是好奇着。他也猜出了夜殊那样的身子骨,绝不可能修习神沐那一招气势通天的重剑,更不用说夜殊根本学不了那么高深的剑法。

“‘残’剑,”夜殊咂巴着,吐出了个让王抱石匪夷所思的剑名来。

“该是极厉害的招式,只是听名字,还真听不出是那种剑法,”王抱石见识广博。他虽武力不济,又非修者,可也卖过不少玉简、功法。虽说都是些不入流的没品剑法。可那些剑法多有个响亮易懂的名头,譬如,崩阳剑。刚猛无比,剑剑带着灼人焰火的火属剑诀。奔溪剑,­阴­柔缠绵,一招一式之间水汽弥漫如雾,是一种典型的水属剑诀。

“是顶厉害的剑诀,是一套五行剑诀,大叔帮忙找一把五行一品灵剑,价钱可以商量,”菩提仙府里新翻垦出来的几亩灵田,也该种一些新的灵草和灵果了,届时收成好了,她就能买一些基础的功法,她还缺一套金属的功法。

一听说夜殊要五行一品灵剑,王抱石傻眼了,五行剑诀,那个坑爹的神沐。

王抱石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只怨过于相信了神沐,方才神沐才催着他交出了一份灵脉残图,他交得爽快,哪知道那小子居然玩­阴­的。

呸!谁说剑修多是心若明镜、心思耿直之辈。

剑诀的事,王抱石这么个做买卖的人或许是不知道,可是五行剑诀就必得配一种,错了,是两种灵剑。

五行灵剑就是其中的一种。五行灵剑,说穿了,那就是融合五行材料,制成一把灵剑。五行相生相克,若不是有了糅合­性­极高的锻造技艺,那至少也该是个大锻师级别以上的锻师,再配合至少三品以上的灵火,是无法抵消五行间相互排斥的作用的。

一把一品的剑,却需要三品以上的灵火,还需要大锻师来制造,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一个大锻师会练出一把一品的剑?

若真是如此,那把剑要么就是直接被丢进锻造火阵中销毁,要么就是大锻师羞愧地用来抹脖子用了,哪还能流出到市面上。

就算王抱石有很多为人所不知的购销渠道,可也找不出一把如此的一品灵剑来。

将难处告诉了夜殊后,夜殊还不气馁,再追问道,“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剑嘛,若是五行一品灵剑买不到,那用第二种灵剑也成。”

王抱石苦笑不语,“第二种剑比第一种剑更难购得。五行一品灵剑虽说难得,但也还有些几率可以购得。譬如说有些出生世家的大锻师,在技艺成熟前,已经具备了中阶以上的火种,难免要出一些稚­嫩­的成品。只要不打上锻师烙印,流落到市面上卖还有一丝丝可能。第二种剑,是被称为‘诛器’中一种,‘诛剑’。”

“诛剑?”夜殊此时就如同一块吸水的海绵,在王抱石这个学闻见识都高人一等的长辈的知识的灌输下,不停地吸取着关于修折的各类常识。

“普通的灵剑,或者是灵器,若非器师或是锻造师不肯留名,必会在某个位置打上一枚烙印年份,代表是某人某个时期所制,有些锻师器师年轻时籍籍无名,待到数十年后,技艺成熟,名声飞涨,往年的制品也跟着水涨船高,修真界就有不少人会以集齐某个知名锻师的一套制品为荣。诛剑就是由此衍生而来。凡是修者锻师器师的烙印,成为‘生灵烙’,至于神锻之流的,则为‘神光烙’,当然神器难得,神光烙也只是传说中的事物。而其余的,又特别是妖魔两族所锻的,因为使用煞法所锻,被成为“诛锻”。”王抱石讲解了一通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妖魔修者数万年间争斗不断,就连使用的器具也是分得一清二楚。

修者明分了五行之力,再根据不同的五行材料来炼器,而妖魔则不像修者那样,清晰划分五行,其锻造的各类器具也大多融合了金木水火土五大灵属。

“如此说来,最适合‘残’的还是妖魔的器具了,不管是灵剑还是妖剑,只要能用,就是好剑,”夜殊是个极讲究实用主义的人。

论起妖器,脑中晃过了腆着肚子,啃着仙果的妖猴的影子,她急忙又晃了晃脑,那厮除了会支使人会泼冷水外,哪像是有半分会炼器的摸样。

王抱石腹诽着,什么“残”剑诀,简直就是神沐用来欺骗未成年少女的鬼玩意,他苦笑几声,“你是不晓得,修者有修者的规矩,你想要是真的是妖器和灵器能混着用,那还区分什么是非黑白,正邪不两立的规矩。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使用‘诛剑’者,修者人人得以诛杀之。”

“什么?”夜殊吓了一跳,她可以想象无数个法术和飞剑齐齐扑面而来的惨烈境况,难怪王抱石会说第二种剑比第一种剑更难得。

王抱石安慰了夜殊几句后,就出门讨生计去了。

夜殊郁闷着张脸,带着满腹的牢­骚­进了菩提仙府,才刚进了仙府,就见仙府里一地的残花败叶,她倒吸了口冷气,也不知妖猴发了哪门子脾气。

夜殊忙查看了蟒坤袋里的储备物资,好在妖猴没将火气撒到了袋中的物资上去。

眼看妖猴又要踱过来了,习练了一整晚的剑诀,却找不到灵剑的夜姝二话不说,入定进入了五灵法阵。

唯有五灵法阵,才是她真正的清净地。

“该死的人族,又入定了,也罢,让你想破头着急五灵剑去,哼,什么大锻师,什么三品灵火,没眼力的人族,”妖猴去了肚子里那通邪火。虽说见神沐在内的人族修者很不屑,可在神沐讲解那一招“残”剑时,妖猴却看出了几分不凡来。

名为“残”,还真是残剑,更让妖猴诧异不已的是,那一招“残”剑,在妖族之中,竟也有一式,只得一式,差别只在分毫之间,可会使那一剑的妖,却是族中有名的剑痴。

它又将王抱石的那通话细细思量后,不由觑起了眼,心中有了主意。五行之剑或是诛剑?人族就只能想到这些法子?当真是郁闷不堪,可惜它如今却只能依靠这么个不开窍的人族。

五灵法阵里,弥漫着四股鲜活的灵气,夜殊缓了口气,好在还有这么一处安生地。

她忽是想了起来,早几日­阴­阳鼎进入五灵法阵后,产生的异象。那日在金苇江底,­阴­阳鼎为何会自动吸食了整具贼鲶的血­肉­?

夜殊拿出了那口­阴­阳鼎,鼎身仍旧是漆黑一片,表面的纹路也没甚差别,若要说吸食了贼鲶的血­肉­的鼎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沉手了些。

夜殊拿着鼎,查看着。

忽听得一阵轻微的如流水般的响声,她怔了怔,定神往鼎中看去,这才发现小鼎之中,多了样东西—一滩黑不溜秋,形如泥和水的混合物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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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阴­鼎显煞

乍看到­阴­阳鼎内的那滩黑水,夜殊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思忖片刻,猛地一个激灵,­阴­阳鼎内的那滩水和在金苇江底得到的那一抹黑玩意有几分相似。

可不是嘛,一般的黑不溜秋,只是比起龟缩在鼎内的那滩黑水相比,被四灵漩涡逼迫着进入了玉瓶的黑玩意可就没那么老实了。

那滩水不过一颗珍珠大小,在鼎内似是凝固着,动弹不得,任凭夜殊如何摇晃鼎胎,想将黑水倾倒出来,它就如生了脚那样依附在光滑的鼎内壁上,不移动分毫。

细看之后,夜殊才发现,在鼎的下方偏上处,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而五灵盘里的灵气又形成了四­色­灵气,盘踞在鼎胎的上半部分。这两股力一上一下。四­色­灵气更强些,就压制住了那团雾气以及雾气下的黑水。

将那团活泼的黑玩意倒进去,不知会如何?夜殊的脑中闯入了个大胆的念头。

五灵盘是夜殊认为的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夜氏已死,她又与兄长生离,倘若世上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夜殊栖息停靠,也就只得是五灵盘内了。

也唯独在此处,在四道不算强横却游动在她周遭的灵气的保护下,她才敢为所欲为。

死后重生,夜殊对于五灵盘生了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犹豫片刻即逝,夜殊取出了那枚装有尸生芦苇黑气的玉瓶,玉瓶白净,黑玩意在瓶内也不安分,不停地翻上涌下,像是烧开了的沸水。

在接触到了五灵盘里的灵气时,黑玩意很明显地颤了颤,它若是有灵识,必然是在嘀咕,这是啥子地方。到处都是让人厌恶的灵气。这股灵气和黑玩意在江底遇到过的任何一股灵气都不同。

尸生芦苇,在江底生长了几百年,靠吸取尸沉江底的妖兽和修者的骸骨养分为生,一身的煞气,甚是霸道。琅天界灵气稀薄,寻常的灵气。它还不放在眼底。咱可是股见过大场面的黑煞之气。

那日被四股灵气逼迫时,黑玩意就觉得不对头,那四股灵气,纯粹无比,隐隐之中。透着飘渺混沌之气。

要知天地形成之初,万物皆始于混沌,混沌能生孕育万物。自能吞噬万物。

黑玩意虽是骄横,可在了这股混沌化初之力前,也不敢有任何妄动。

被从玉瓶中倒出时,黑玩意先是如沸水被注入了一股庄严宝刹之气,瞬间生了种被吞噬的恐惧感。

是被瞬间冻死,抑或是反向吞并了那股森严之力,黑玩意成形虽有几百年,可在五灵八卦盘这么个庞然大物面前。形如赤条条的新生婴孩,这名婴孩,此时连大哭的本能都被剥夺了。

可再过了片刻。它又觉得嗅到了丝不寻常来。

那是股亲切而又霸道的本源之力,黑玩意被吓得险些成了固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挪了挪,灵敏地探向了那一处让它的不安感烟消云散的...煞源。

近了。黑玩意兴奋而又敬畏着,像是遇到了救星,撒着脚丫子奔向了鼎内那股泥潭般不动的煞气之源。

“咚”地一声,夜殊眼前光影交陈,五灵盘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四股懒洋洋积聚在八卦盘里的灵气闻声而动,化作了四道光影,扑杀而来。

夜殊只觉得眼中巨疼无比,身体像是被两巨力大手挟持着,左右相绞,筋络百骸间灵力失控,疯狂着往五灵盘中输送。

手中的­阴­阳鼎巍然颤动,鼎中如同有活物在挣扎,在呻吟。

­阴­阳鼎成了个烟囱,不停有黑气腾出。

黑气在五灵盘里肆虐,化成了一条条细长狰然的黑鲶,黑鲶的气息充斥着五灵盘内的各个角落,那四股鲜活却仍显稚­嫩­的灵气对持着。

四股灵气如新生的牛犊,初时迅猛无比,随着黑玩意被那股煞源之力完全吞没,黑气之中,幻化出了一条比贼鲶还要大上数倍的黑鲶。

黑鲶头部,丧门钉般的角闪闪发亮,面盆大口,巍然张开,黑气从鲶鱼口中滚滚而出,延绵没有尽头。

四股灵力节节败退,最后退缩在了五灵盘内,夜殊整个人都被黑气包围住。

黑鲶嘎然大笑,口中吐出了黑雾。那黑雾如生了眼,准确无误地又爬向了夜殊的眼鼻口处,将她本不甚白净的脸染成了可怖的青灰­色­。

菩提仙府中,入定的夜姝牙关咬紧,­唇­­色­由粉转为赤红,鬓角有热汗滚滚落下,顷刻艰难就汗流浃背。更是可怕的是,她的额角不时凸起跳动,隐隐像是要长出了角般。

妖猴闻声赶来,见了夜姝的模样,妖猴眸中极快的划过丝诧­色­,手中亮起了一点冷玉般的黑­色­,既要点上夜殊的眉心大|­茓­。

“你可是想清楚了,那是你所剩不多的煞气之力,”低沉的男声如醍醐灌顶,妖猴手下迟疑了几分,为了一个区区的人族,它竟要动用护住煞心的本源之力。

就在这几分迟疑之间,夜殊霍然睁开了眼,只见她两眼黑漆如点墨,凝视着咫尺之间的妖猴的手指。

妖猴的手指白玉般,修长隽美,和它的肥圆身形和不相称。也只有这双手,还和五锁阵里的金衣人还有几分相似吧,夜殊转念之间,如此想到。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意识流转,方才的凶险,让她不敢再做她想。摊开的手掌,手心的­阴­阳鼎已经恢复如初,那滩黑­色­的死水已经变得澄清无比,将妖猴的脸映得清晰无比。

黑玩意融进了­阴­阳鼎带来的大动静,出乎了夜殊的意料之外,就在方才,五灵八卦盘里,经历了一场轩然大波,在风波的最后,被镇压多年的煞源之力压制住了那四股新生不久的灵力,贼鲶血­肉­强化的灵煞之气,在彻底吞没了夜殊的意识之时。

一股五彩斑斓的剑光从夜殊的意识之中,轰然现身。

那一指“残”剑之意,破开了煞霾,如一根垂落深井的救命绳索,将夜殊从频临灭绝的边缘生生拽了出来。

“残”剑一出,内里蕴含的微弱“金”属灵气,竟如蝴蝶扇翅,轩然改变了五灵大阵里的格局。四道被压制住的灵气,一时彩光大盛,夜殊体内的灵根脉络也齐齐呼应。

黑霾之中的嘎笑贼鲶惨叫一声,在光亮中如逢光的积雪,最后化成了这滩清澄的水。

内中的凶险,夜殊事后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她虽是死了一遍,可不想再死第二遍。

这口­阴­阳鼎有古怪。

许是她醒得突然,妖猴的指还停留在她眉心寸许位置处,手指和额间的温度,丝丝相融。

指立时收了回来,妖猴咳了几声,也不再解释它方才的动作是何用途,“这口鼎有些古怪。”

夜殊起身时,眼前一抹黑。

妖猴反手将她制住,指间扣住了她的手腕,夜殊全身无力,顺着妖猴的试探,才发现全身的筋络像是浸泡度的面条,松软无力,却怪异地胀大了足足一倍有余,这是哪门子的事?

“你的福缘倒是深厚的紧,煞气入体非但没有受其吞噬灵根损毁,反而将煞气吞得一­干­二净,”妖猴哼唧了声,心里愈发不平衡了。死道天,可别说这死丫头是你六根不清净时,留在世上的野种的后代。老子在这个破仙府里,要啥子没啥子,啃个仙果还会咬到条虫。

这人族女娃娃一进来,就灵煞皆是宝,一并吞进肚子里,难道是这口古怪的­阴­阳鼎的作用?妖猴瞄了眼夜殊手上的­阴­阳鼎,不就是一口鼎胎嘛,能有多大气候。

这一瞄,妖猴止不住奇着,那口鼎胎居然有了变化。

先不论鼎下的那滩水的来由。夜殊刚得了­阴­阳鼎时,鼎黑炭一般,浑身没有丝毫光泽,可是今日人族遇煞之后,鼎胎竟然悄然发生了变化。炭­色­无光的鼎身上,多了层水­色­光泽,鼎口也大了寸许。

“福缘?你是说我体内­干­涸的灵根还是说那滩变­干­净了的纯净水?”夜殊一试探体内才知道,托了那抹“残”剑剑意的福,她体内现在还很是五灵根俱全了,只是明眼一看,她的五属灵根,大小长短不同。

用最妥当的比喻来形容,她体内最细的金属灵根和水火两灵根,那就是龙口粉丝对过桥米线,可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最可怕的是,五股灵力所在的灵脉,内里一丝灵力都剩下,俨然就是五条遇上了天旱的­干­枯渠道嘛,她要在仙府里逗留多久,忍受妖猴多少的白眼和唾沫星子,才能让这几条枯渠灵力充沛。

“不识货的人族,你敢说那是一滩啥?纯净水?”妖猴又抓狂了,夜殊留意到,它额前的那撮发亮的小金毛可疑地竖了起来,它叨叨絮絮着:“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玄­阴­煞晶,你个有眼无珠的人族,你个鼠目寸光的人族,你个...”

“煞晶?能吃还是能换钱?”夜殊眨巴着眼,一脸的无辜,不知者不罪。

“混账,立刻给我滚出去,找一套打锻造工具来。老子这就给你见识下,玄­阴­煞晶的作用,”妖猴大脚一扬,毫不客气地把夜殊踢出了菩提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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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晓以利害

妖猴那一脚来得突然,夜殊的神识直接被踢出菩提仙府。

她满脸悲戚,只想朝天比一个中指,太欺负人了,神识不如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成,她得想个法子,至少下一次...的目标是,至少两脚。

待到她回味起妖猴的后半句话后,才悟了过来,听妖猴那话,它要出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遇到妖猴到迄今,妖猴正儿八经出手只是一回,就是舂灵粟那一回,当时的情景,夜殊迄今记忆犹新。

只是妖猴说要铁匠的整套用具,她葫芦里有卖得又是什么药?和铁囚有了交情后,夜殊对打铁匠也有了个轮廓­性­的认识。

打铁需要有座可以用来制铁坯的火炉,火炉最好是做成了半封闭式的,如此制铁胚的温度才会高。火炉旁还得安个手拉的风箱,文翰在打铁铺里­干­得就是拉风箱和打铁胚的活计。此外还需要大小铁锤、夹具和打铁台,镇铁用的水,上好的铁炭及打下手的学徒。若是妖猴要这些玩意,她还得额外增设点器具。

无论如何,妖猴既然开了口,夜殊暂时是没有反驳的余地,除非她永远也不想再进菩提仙府,更何况,夜殊比谁都好奇,那一滩什么煞晶到底什么了不得的用途。

夜殊哀叹着,将手伸向了摸蟒坤袋,一摸才记了起来,为了让兄长有个好前途,她几乎把自己的钱袋子里的银两都送了出去,再赶上了王抱石的货物买卖全都遗落在金苇荡的那场鱼祸上,两人这些日子的开销用度全都是她贴钱的,这些日子下来可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夜殊发现,她如今是赤贫如洗,别说是成套的器具,就是一把小铁锤都成了问题。

难不成她还要学王抱石那样,摆地摊去?只是她能卖些什么。灵粟原浆还是灰髓?

正愁着,有人找上门来了。

齐昌大病初愈,本就细瘦的老鼠脸更显得灰蒙蒙的,气­色­不大好。

他今日是来道谢的,那名三灵根的女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见了夜殊时。面上多了几分神采。

“齐某今日是专程前来道谢的,多谢夜小兄弟那日出手相救,”齐昌鞠了一躬,夜殊也不躲闪,堂而皇之受了他那一躬。

齐三掌事来得真是时候。夜殊眯起了眼,她正愁镇上无人识货,如今一看。倒是有个现成的行家。

“齐老板客气了,我看齐老板气­色­不大好,我这里有几瓶补药,还请齐老板笑纳,”夜殊学着王抱石的口吻,她跟着王抱石几日,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商家的腔调。

只是她和王抱石又有几分不同。她重生前经营了好阵子客栈,也没王抱石那份子桀骜的脾气。和齐昌也没啥芥蒂,甚至于她以后仰仗芝宝轩的地方还多的很。这一层理,是夜殊在救起齐昌和那名女童时,就想好了的。

她孤身一人离开徽镇。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力,尤其是这种在一同经历过生死,见识过了彼此真面目的“朋友”。

这类人一般有两种下场,要么是除之而后快,要么就是推杯置盏。而齐昌显然是个极会做人的人,他在见识了夜殊落水大难而不死后,心里不免对夜殊的来历存了几分畏惧。

不怕高调的,就怕对方是个外白内黑摸不清来路的。

齐昌身体还没全恢复过来,只是心里憋着的疑惑,他不明白夜殊为何要救他们,他安了什么心思?

如此的想法折磨了他好几日,让齐昌连他养伤都没了心思,索­性­就拖着病体上门来拜谢了。

见夜殊不仅没有责难,反而要送上补药做大礼,齐昌心里越发嘀咕起来了,再瞅瞅眼前的勉强才能称呼为少年的男童,嘴角含笑,两眼漆亮亮,手中恭敬地奉上了两个­精­致的玉瓶。

如此的行为和礼数,自个儿当初咋会将他看成是一名买办学徒。

齐昌哑然语塞,手下不敢怠慢,让三灵根女童接过了玉瓶。

玉瓶内,浆液粘稠如|­乳­,皎白如玉,香气在鼻尖下萦绕盘旋。

“灵粟原浆?还是­精­炼的原浆?”齐昌的眼力可不是全用在相人买卖人上的,事实上,芝宝轩这几年暗中也向其他行当出手,修者的生意,齐昌也没少做。

齐昌对夜殊的来历更是看不透了。说他不是做买卖的,可他的举止言行又分明就是商家出身,可他若是普通商家,又怎么会一出手就是修者都很难到手的两瓶­精­炼原浆。

三灵根女童也好奇着,偷嗅了口灵浆。她此前从未接触过修真良材,初接触时,只觉体内气息涌动,秀美的小脸立时现出了两抹酡红,更显得五官明净,灵气通透。

齐昌见了如此的情形,更加确定了玉瓶中是名副其实的­精­炼灵粟原浆。他也不踟蹰,利落地收下了那两瓶原浆,既然对方有心结交,他又怎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齐兄弟如此气度,齐某实在是佩服至极,日后若是有用到芝宝轩的,尽管开口。”

夜殊心里吁了一口,脸上却是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点了点头,用了一副稀疏平常的口吻:“齐老板客气了,承蒙齐老板看得起,叫在下一声兄弟,夜殊也就厚脸叫一声老哥。说起来,我这还真有些事需要你帮个忙。”

人情薄凉如水,早一阵子她还只是名无用的学徒,如今却和芝宝轩齐三掌事称兄道弟起来了。那一日被神沐看出了女儿身份后,夜殊就尤其小心,特意找王抱石讨教了些遮掩方法,将耳垂上的耳洞掩饰了,声音也特意嘎粗了几分。至于喉结之类的,她年纪尚轻,倒也不用太头疼。

齐昌微颔了颔首,听夜殊讲完了她的请求后,就连三灵根女童都不禁摸不着头脑了,夜小兄弟要用灵粟原浆换钱财倒还好理解,王抱石不比芝宝轩,游商的包裹行李就是他一身的家当,落水后,他们的行李和钱财也没了。

齐昌就不同了,他在金苇荡只不过是落了些银票,芝宝轩在各处都有分号,提钱很方便,只是除了银两,夜小兄弟还要那些玩意做什么?

夜殊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没过两天,齐昌就将她要的东西都搬运过来了。

妖猴所要的器具中,最让夜殊心悸的就是制铁胚的火炉,铁囚的打铁铺虽小,可是那口火炉却是绝对的庞然大物,足有一层楼高。如此大的玩意,怎么搬进菩提仙府,是夜殊先前头疼不已的事。

有了买卖铁器、搬运夜氏尸体进仙府的几次经历后,夜殊也发现了,仙府内外的事物间,存在的唯一一条纽带,就是她的神识、换句话说,只要她的神识足够强,她大可以将一大个火炉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仙府。

可关键问题就出在,她的神识不够强,否则也就不会被妖猴一脚踢出了仙府。

她的神识可以搬运些铁锤、打铁台甚至是一个死人进去,可要是火炉那就太勉强了。

齐昌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生了颗玲珑心,他送来的火炉,竟然是个组合火炉。

“夜兄弟送来寄卖的十瓶灰髓,我替家兄做主买下了五瓶,余下的五瓶,市面上暂出手了一瓶,六瓶的价格是这个数,”齐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夜殊。

夜姝也不看银票上的数目,银票瞬时就消失在了她的手上。

齐昌心底微微一凛,虽说灵粟原浆证实了夜殊不是普通人,不过她刚才露得那一手齐昌可不陌生。他身为修者的二哥,就时常会凭空变出了或是让某样物品凭空消失了。

“至于你要火炉,我已经自作主张,名人分割成了两百多块,全都装在了这两口箱子里,”齐昌孜孜不倦地解说着。

夜殊要的是整套的打铁器具,齐昌刚听到时,还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这位夜姓小兄弟年纪还轻,做事难免要不按理出牌些,他肯答应日后稳定提供灵粟原浆,他又何必追问人家怎么花钱。

一整套的打铁器具,被分装在了三口大箱子里,东西才搬进来,倏地一声就没了。如此大的动作,就连搬运的伙计都吓白了脸,以为是遇到了鬼了,诺诺着跑出了门去。

夜殊有几分尴尬,暗骂着,死妖猴,有你这么心急的嘛?

齐昌表现出了副了然的神情,急忙再送上了一份图,这才客气着带门走了出去。

他留下的是一份详细的炉子组装图,哪怕夜殊是个生手,稍稍多留下意,就能把火炉装好了。

夜殊刻意要刁难妖猴,老神定定地取出了蟒坤袋里的云露茶叶,给自己沏了壶茶。她以前是不知道云露茶的好处,待她修真之后,才发现云露能恢复人体内的灵气,虽是缓慢,可恢复的作用却能持续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还带了一部分安定人心神的作用。

喝完了茶后,夜殊才慢悠悠地进了菩提仙府,她倒是要看看,妖猴没有组装图,要怎么处理那一个火炉。

才刚进入了仙府,夜殊的嘴就立时大张开来,半晌也合不上了。

83新蝗十刃

齐昌送来的三口箱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大小锤头、打铁台子全都散乱在旁。

妖猴没有一脸的为难,而是掂着一块就有三四斤重的青砖,咂巴着:“倒是忘了,人族只能拿得出这种劣质的材料,看来还需要再做一番准备。”

劣质材料?夜殊听得眼跳心惊,有眼无珠的妖猴,你口中的劣质材料,可是花了我两百两银。换成以前在小长生客栈最好的年头,也足足得四五年的光景,才能筹够那么一笔钱。

话在肚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圈,还是烂死在了肠子里。

“这些都是高规格的打铁铺的材料,”夜殊­肉­疼着,将那些被当成了垃圾似的胡乱丢在了地上的打铁器具。

“砖留下,其余的,全都扔了,”无数的银两在夜殊脑中,扇着银光闪闪的翅膀飞走了,妖猴紧接下来的话,让她险些没呕血,“你将这两箱砖炼炼,成了耐火砖后再来找本尊。”

夜殊咽了咽口水,让晦涩的嗓子稍稍好说话些:“齐昌送来的都是耐火砖,”葺打铁火炉的砖头都是耐火的砖头,高温之下,也不会烧裂。

妖猴翻了个高难度的白眼:“本尊要的是耐符火的耐火砖,”它短腿一扫,两口百斤重的箱子顺溜地滑到了夜殊的身前。

“嘣嘣”接连数日,菩提仙府里都会发出爆裂的响声,头几次,爆裂声,还会伴随着某人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王抱石也留意到,每日清晨,夜家姐儿都会鬼祟着,拖着口竹筐,有一日,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翻看了夜家姐儿丢弃的那几口竹筐。里面放着满筐砖头渣子。

“乖乖,”王抱石瞠着目,那可是真正的砖头渣子,每一块都炸得和搅碎的豆腐脑似的,夜家姐儿可是在练什么厉害的功法。王抱石也留了个神,夜殊平日也只是在客栈里呆着。这几日有走动的,只不过是齐昌买来的那个三灵根的名字叫做叶姿如的俊丫头。压根就没看到什么高人,不过王抱石如今和夜殊交情深了,也就懒得再揣摩小姑娘身后的事了。

接下来的数日用夜殊的话来形容,这几日还真是过得欲仙*欲死。额,错了,该说是生不如死。

妖猴刚让她动手用符火提炼火砖时。她还以为是妖猴想出来的整蛊新把戏,砖头又不是灵草,能提炼出什么鬼玩意。

在她用符火提炼第一块火砖时,不出她所料,符火的高温瞬间就让火砖崩炸开,要不是她躲闪及时,脸已经被炸成了麻子。

在连连炸了三块火砖,连齐昌夜殊眦牙赤红着眼。手中的符火因为恼火,窜高了好几寸。

头几次的失败,让夜殊愤怒不已。可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多。夜殊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回想着提炼灵粟时的情形。

和小小的灵粟相比,火砖的难度自然要上一个台阶。

入定恢复灵力后,夜殊并没有急着再次动手。她平下了新来。将前几次她提炼失败的火砖渣子分块摆放好,发现了每一块火砖最初爆裂的位置都不同,有些是自中间折断,有一些则是从四角出崩塌,很快她就找出了原因。

一块全新的火砖在她手上转动着,“火砖的爆裂,是因为符火燃烧的不均匀,若是能控制好符火,平均地燃烧到砖头的每一处,那么”这一回,在符火燃红了砖体时,她还空出了一缕神识,神识像是脉络触手,瞬间达到了砖头的每一个角落,砖头内里的物质,包括里面烧空的气孔、不光滑的沙砾,呈现放大在她的脑海里。

符火借着神识,均匀地烧烤着火砖,红­色­火砖表面发生了变化。

多余的气体被排了出来,不光滑的沙砾噼啪着被符火烧掉了,砖头在变小,颜­色­也从钻红­色­变成了血一样的赤红­色­,砖面上,荡漾着一圈一圈如同焰纹般的赤­色­纹路。摸在手中,微微带着热意。

耐火砖成了。

新的耐火砖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大小,表面光滑如釉瓷,­色­泽似上等的朱砂,也更轻薄。怪异的是,提炼后的火砖,质地也变得柔软如泥,而且任凭夜殊怎么使劲,都难以将它掰开,再用刀具刻划,表面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夜殊欣喜之余,很快就发现,她体内的灵力被使用的一­干­二净,和她上一回灵力枯竭时很是相似。

连着五日,夜殊都在反复的提炼和火灵耗空间颠倒度过,她仍然会炼制失败,只不过几率比最初时,要低许多。

夜殊也逐渐发现,提炼是一门既费神识有费灵力的事,只要稍稍失衡,火砖就会毫不客气地裂开,炸了她满身的红灰。

夜殊将新的耐火砖交到了妖猴的手上时,那厮很不客气地唠叨了句:“没用的人族,一百块火砖就要五天,若是要你整一个大型的熔岩锻炉,岂不是要等上一万年。”

“耐火砖按着要求提炼完了,一百块火砖够造个炉子了?一个火炉又能做什么?”夜殊送来的几口箱子里,打铁铺惯用的器材全都被妖猴丢出去了,只留下了火砖,她还稀罕着,妖猴到底要用什么法子,处置­阴­阳鼎力的那一滩煞晶。

妖猴也不多说,它以指做笔,手中飞快地在百块火砖上作画着。夜殊早就知道妖猴的气力了的,可也没想到,它十指比上好的刀具还要坚硬,每块火砖上都留下了夜殊不认识的图纹。

将百余块火砖拼凑在一起,形成的图纹,就如一幅熊熊燃烧的烈火,砖面上的焰纹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活了般,上下簇动着。

让夜殊最是吃惊的还是火炉的大小,在齐昌送来的火炉组装图上,说明过火炉至少也该占去三分地的面积,眼前的却是什么情况。

火炉依旧是火炉,却缩水了数十倍,百余块火砖也不知被妖猴怎么组合起来,变得只有富贵人家用的烤手暖炉差不多大小。四四方方,留了一处口子。

只是仅凭这么一个火炉,妖猴想要做什么?

“少见多怪的人族。真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人族还会动用一堆的破烂玩意来锻造。此为聚火炉,炉中镌刻了数个锻造阵,不需要多余的器具,”妖猴见夜殊满脸的不解,哼唧着,勉强做了个解释。

“哦,那接下来...”夜殊谨慎着,言多必失,她还是懂的的。

“­阴­阳鼎,”妖猴索去了­阴­阳鼎,那抹澄清的水状煞经被取了出来,“符火。”

夜殊依言­射­出了个火球,有了几日提炼火砖的积累,她已经能较好的控制灵力消耗,喷­射­出来的火球颜­色­更加绚丽,再有了如意戒的帮忙,火球术耗费的灵力也比早前减少了三成。

没有炭木,只用符火?夜殊大致明白了妖猴的用意,它是在借自己的手来提炼那抹停留在­阴­阳鼎内的煞晶。

在符火的作用下,­阴­阳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直躲在了鼎内不敢动弹的玄­阴­煞晶在挣扎,很不甘心地从鼎内脱落。

“蝗十刃,”妖猴倏然一句,让火炉中的符火抖了抖,夜殊以为自己听岔了,妖猴说的是蝗十刃?

蝗十刃在江底被不知名的黑玩意污了刃身,夜殊还难过了一阵子,蝗十刃是她的第一把灵器,意义非凡。

那日脱困后,她本还存着侥幸心理,蝗十刃是灵器,兴许用灵气滋润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可是试验了多次后,蝗十刃表面的污痕还是没能消去。

污痕像是泥浆,却无法清洗,用符火烧烤,也不会薄弱。污痕的存在,让夜殊难以自如地控制蝗十刃。

“愚蠢的人族,”夜殊的各种尝试,妖猴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是煞气入刃,普通的法子自然无法祛除。”

妖猴撇了撇嘴,“符火再旺一些。”

聚火炉中,火光大盛,夜殊紧张着,看着妖猴接下来的举动。

只听得妖猴手中指尖一动,蝗十刃融入了火炉之中。那一滩煞晶开始剧烈抖动,似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它不停地想从火焰里逃脱出去。

妖猴的眼眸中,跳动着豆大的火焰,它冷笑一声,“锤。”

火炉之中,出现了数把火焰铁锤,火焰铁锤逐一敲打着蝗十刃。

夜殊看得一瞬不瞬。

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妖猴竟是空手在锻造蝗十刃。

“退远一些,”妖猴再度发话,只是这一次,夜殊发现它的表情严肃无比,额间的毛发已经湿透了,像是用了极大的气力。

它的四肢紧绷着,一股股黑气从它身体内钻出钻进,像是无数条黑蛇。

蝗十刃上的煞斑正在飞速地缩小,变成了黑­色­,煞晶化成了一抹抹气体,钻进了蝗十刃上。

“凝,”妖猴再暴喝一声,

刃身在符火中,不停地变化着,先是变大,再是变小,紧接着,“卡擦”一声,原本是“卍”字形的蝗十刃多了一刃,那一刃,颜­色­赤黑如墨,却又如雾气一般,在火里不停地扇动着,就像是长出了一只独翅。

那只独翅在扇动之时,“噗”地一声,吐出了团黑­色­的雾气。

~赶着出门,先一章先,抹眼泪,这该死的码字速度~

84晋阶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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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十刃上的雾气吞吐出的刹那,河谷里的白雾似是有了感应,一下子浓郁了起来。

那股河谷的雾气,是灵气的一种形式,对夜殊的修炼很有些好处,可是对于妖猴和它此时正在进行的锻造而言,却不是一件好事。

妖猴不能使用煞气,亦不能使用灵气,这才只能借助着夜殊之手,提炼出了百颗耐火砖,更用了不限灵煞之气的聚火阵,造出了普天之下,仅此一尊的聚火炉。

河谷灵雾是当年道天留下来的镇压禁制之一,在嗅到了那股喷吐的煞雾时,就如嗅了­肉­骨头味的狗儿,立刻奔来。

早就预料到了有此反应的妖猴哼了声,五指凌空收起,命着夜殊加大符火。

符火更加猛烈,喷吐出来的灵气迷惑着河谷白雾。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黑翅霍地消失了。

黑翅消失,渐浓的河谷白雾又退了回去。

夜殊乍然惊醒,她神识微微一动,发现她和蝗十刃间又恢复了联系,心神微微一动,十刃就落回了她的手上。

刃口上还带了余温,指尖划过了刃身,让她诧异不已的是十刃和受污之前看似没多少变化,之只是表面的光泽更加耀眼,仔细看时,能发现刃口上犹如蒙了层黑­色­的筋络。

方才的火炉异象,耗费了妖猴大量的气力,它甚至来不及细品这千年来它的唯一一件心血之作,就急坐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累极了。

夜殊摸着新的蝗十刃,又觉有异,她的手下似感觉到了生命般,那层黑­色­的筋络中。透着一股活泼的生机。

就算妖猴不说,她也能猜出,她手中的蝗十刃已经发生了改变。至于具体的改变,她又说不上来,想来妖猴是清楚的。

铁囚替她打制的蝗十刃,是一把一品的灵器。这对于铁囚那样的先天铁匠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凡兵和灵器的不同,在于凡兵是死物,而灵器却是活物。在主人修为­精­进和多次御敌后,灵器亦有可能会随着主人的修为一同增长。即使灵器停止了晋级,只要此阿勇合适的滋润方法,就能代代相传。留赠后人小辈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世家名门的子弟,手中的灵器都会远胜于市面上的灵器品阶,

未被污染前的十刃,夜殊驱使起来,只需注入部分灵识。

而她手中新的蝗十刃,对于她的灵识反应更加敏锐,只需她心神一动,耗费的灵识少之又少。

夜殊已亟不可待地想试验。她在仙府里寻了一圈,手起刀刃如梭般飞出,“砰砰”数声脆击。仙府里的数块卵石被击飞了,在空中一个利落的劈击,刹是好看。卵石被切成了两半,滚落在地时,切口平滑光整。

“好家伙,被符火一淬取,刃身使唤起来轻盈不少,而且还锋利了许多,”夜姝赞不绝口着,她可以确定,若是再碰上恶鲶,她一击就能将它戳了个整窟窿。

“啧,火种太差,是把二品的废刃,”妖猴已经醒转过来,在看清了夜殊使唤着的蝗十刃后。

它非但没有欢­色­,晶莹的猴脸上­阴­云密布,死盯着那把蝗十刃,心中邪火噌噌致烧,强压下了想将蝗十刃丢进火炉损毁的冲动。

夜殊在听到了蝗十刃无缘无故成了二品灵器,她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就咧到了耳根处,“二品?那还真是因祸得福了,不过二品的蝗十刃,怎么用起来也只是稍稍好了一点点,我还以为...”

夜殊压根就没见妖猴动过手,只是见它在烧火砖上动了些手脚,也不知那些奇怪的鬼符纹路是什么意思。

“以为什么?以为本尊废到连把二品的灵刃都打制不出来,要不是你水准太差,只会使唤些没品的符火,哪怕只用最差的一品‘地渊火’,本尊的聚火阵也能足足将它的威力提升十倍,蝗十刃就不会沦为二品的废刃。二品...居然是二品,不成,本尊要毁了它,太丢脸了,要是让人知道本尊打制出了这么把废材,本尊....”妖猴气得猴脸白红相间,愤怒地挥舞着小拳头。

“别,多大的ρi股多大的板凳,二品配我足够了。再说了,也没人知道它是出自你之手,不打烙印就是了,”夜殊咕哝着,经过了王抱石的知识普及,夜殊也知道凡是有品阶的灵器锻造成后,其锻造者都会再刀背上留下一枚生灵烙。

铁囚此生从未打造过品阶灵器,所以没有留生灵烙的习惯。

“为何不留?本尊很见不得人嘛?”妖猴又炸毛了,该死的人族,她那是啥语气,嫌弃?

想当年,它还是令妖魔修闻风丧胆的妖尊白弥的时候,多少妖魔就是连一些修者大佬都偷偷携了天材地宝级的材料求他一锻。

气鼓的腮帮子犹如在嘴里塞了两馒头的妖猴愤恨的眼神,让夜殊一阵发毛。

面对妖猴时,脸皮要够厚,经受的住唾沫雨的洗礼,脑子转得飞快,这是夜殊与妖猴相处后得出的俩个大铁律:“我是怕你留了字后,就成了王大叔口中的诛剑,就我现在的水准,可不想某日在街上走上,忽的脑子和身体就被飞剑分了家。”

“怕死的人族,本尊­精­通妖锻和灵锻,这把蝗十刃是用了符火锻造,本身又是灵器,虽能吐出‘煞雾’,却不是诛器,”妖猴已经对夜殊的“懦弱”见怪不怪了,又一阵口水横飞后,才教导起了夜殊这把蝗十刃真正的用处。

二品的灵器虽说只是在原基础上提升了一品,却有了本质的不同,妖猴当年到底是什么技艺,夜殊并不清楚,只是就刚才那番玄妙的火炉锻造,就能看出些不同来。

新的蝗十刃多了两种技艺,其一是新刃成形时,夜殊看到的那一只黑翅,那只黑翅,看似如雾气氤氲,却是这把蝗十刃最厉害之住。

“黑翅刃即是煞晶­精­华所在,本尊将它叫做‘煞雾’,不仅能大大增加刃剑飞行时的速度。最重要的一点,凡是二品以下的灵器或是凡兵遇见了那团黑煞雾,皆有一定比率被煞气污浊,轻者受污失去灵­性­,重者腐蚀锈钝沦为废品,”夜殊听罢,顿时眉开眼笑,好东西啊好东西。

“煞雾的喷吐,亦和人的修为有关,依你刚才使用的情形看,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妖猴没好气着,方才它调息时,留意到夜殊用十刃,连一次煞雾都没有吞吐出来,真是废得可以,好好的十刃到了废材的手里,就成了钝猪刀。

夜殊的笑容有些发僵,“那还有一项新技艺呢?”她又不是煞修,煞雾使用不灵活也是情理中事。

说到了第二项技艺时,妖猴刻意卖了个关子,“那个叫做神沐的,剑使得不错。”

神沐那一抹剑意纯粹无比,剑是妖魔修兼习之,妖猴又是个眼刁的,连它都要称赞的,神沐必然不简单。

这又戳到了夜殊的痛处,她这几日也有琢磨“残”剑,只是没有灵剑,她修习起来总有种力不用心之感。

“五刃化形,”妖猴那张薄薄的­唇­里,吐出了三个字。

话音才落,“噌噌噌噌噌”,连串动听的响声,夜殊手中的蝗十刃突生变故,“卍”字上的黑­色­筋络贲张,四分五裂,化成了五把形如飞刀的飞刃。

刃身弯曲如月末弦月,刃身窄小,幽光阵阵,团团黑气在刃上如花团锦簇。

“五把飞刃?”夜殊脑中电石火光,似是明白了妖猴的用意,“五行飞剑。”

五行俱全的一品飞剑难求,五把灵属不同的飞剑却好找许多。妖猴的方法,比王抱石想得要简单许多,用五行之力,分别控制五把飞剑。

“这个方法算不上最好,只能算是中策,利弊参半。好处是解决了你寻求五行飞剑的尴尬。坏处是,你需要用至少五倍的气力来控制这把新蝗十刃,烧了一百颗烧火砖,你的灵识应该大有进展才对,姑且试一试,”妖猴抱臂靠在了树上,挥挥手,示意夜殊­操­控五把飞刃。

夜殊硬着头皮,灵识一动,五道光刃如飞轮般,飞了起来。

菩提仙府里,几条凑热闹的火陀鲤在五灵潭里吐着水泡。

五道刃光闪过,一阵咆哮声惊雷般在仙府里炸开,火陀鲤吓得沉到了潭底,“该死的人族,本尊的头发,”几缕卷曲的金­色­软毛,从妖猴的额前飘落。

在多把飞刃失控在仙府里四处飞窜时,夜殊二话不说,火速逃出了仙府。

五把飞刃,­操­控起来的难度,比起一把蝗十刃时,难度竟然不只是加大了五倍,而是足足十倍,方才在­操­控时,夜殊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力不从心感。

夜殊坐在了房中,苦思着日后要怎么使用新的蝗十刃,门口一阵拍门声,王抱石走了进来,“夜殊啊,王大叔筹足了盘缠。咱们在这也耽搁的够久了,也是时候,启程前往隋云了。”

夜殊听罢,手中不禁握紧了蝗十刃,隋云。

1方士凶宅

~大家新年快乐~

再繁华的秋景在入了冬后,也渐凋零殆尽了。

夜殊等人离开徽镇时,才是盛秋,江畔苇荡的芦花迎风而起,落了满江。

芦花时节一过,恍如才过了一夜,江面上就只留了些秃杆子的萎靡芦苇,如此的秋去冬来的景象,在睿国的他地亦在发生着。

距离徽镇几百里之遥的隋云,各­色­的秋菊凋零后,各家各户门口栽种的腊梅嗅了冬寒,毛绒的花苞隐隐绽出了粉­色­。

唯独有城东一户人家的门前,满树的红梅,偶有不打眼的北风吹过,梅枝梭梭动了几下,却不见半点红彩落下。

大院门庭整洁,门户不大,只能容得一台窄轿和两人同时通过。檀黑­色­的木门上,挂了个简朴的铜环。

门口也不见石狮门卫,只有一口铜­色­大鼎,摆放在门口,袅袅有檀香从香炉中涌出。

行人路过时,免不得要咋舌一番。

隋云县县域百里,是睿国境内有名的重县。

睿国近些年休养生息鲜有战事,国内民众安居乐业,隋云县作为重县,更是膏脂丰厚,家底丰足些的人家都修了几屋几进的带院民屋,可大多民屋都是比邻而居。

像是这座占地数亩的大院,却修了座窄门,一门独户占了半条街的,栽种了满院的红梅的,却是少见。

“这是谁家的府上,梅花开得真好,”隋云郊外一处风景雅致的大院外,容­色­艳羡的外地男客停下了步伐,问着身旁的当地陪护。

“东郭幕家,”陪护是名本地向导,男客是来本地采购的花木商人,冬日萧瑟,他一时也找不到合用的花木。乍见了幕家的满树红梅,忍不住要有几分觊觎,想上前讨要些花木养护的法子。

“幕家?可是睿国朝史上有名的方士东郭幕放的后裔,”外地男客也是晓得些典故的,一语就道出了幕家的来历。

“那都是老祖宗辈的事了,本国昊康少帝崇佛弃方士之术。东郭幕家早已改为医术和药店为生。”路人是个话痨子,一时就打开了话匣子。

“吱啊”一声,大院的的窄门洞开,从里面出来了名黑衣小厮,手上拖着个尸布担架。

外地男客好奇着。往了担架上看去,正看到一双枯槁黑死的手耷了下来。

男客眼中骇然,当地的陪护也噤声不敢多语。

一辆马车从街的另一头疾驰而来。

“又是一具?这都是年里的第十八个了吧。再由着爷这般闹下去,怕是要惊到国都那边去了,到时候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又要上门闹事了,”拉车的是两匹额宽眼绽­精­光的枣红高,马车夫面貌平常,只是马匹到了大院口时,他无鞭无缰,手微微一动。两匹枣红高马吁得一声。脊背上像是吃了一记飞来重鞭,立刻停了下来。

“你都晓得的理,爷哪能不省得。那些门派。不就是眼红爷的天赋。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年动静确实大了些,爷只得向县上的几家要些好苗子来嘛。寻常的人哪吃得住那样的折腾,”黑衣小厮轻车熟路地将那具死僵了的尸体扔到了车上,尸体像是没有重量,轻飘飘地落到了马车上。

尸布被风一卷,曝出了里头的尸体。

不高的身形,该是名十余岁的小童,男女难分。小童浑身漆黑,像是被沥青浇灌过似的,两眼睁大,四肢硬挺挺地,脸上夹杂着痛苦和恐惧之­色­。

如此的恐怖死状,外地男客才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来,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东郭幕家的小厮显然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手里一捻,尸布就被抚着盖了回去。动作熟练,连眉头都不曾动一动。

“哪几家?可别是那几家难啃的硬骨头?那几家的好苗子可都是嫡亲,能舍得送过来由着爷拿来做药引子?”马车夫嘿嘿笑着,换了副看好戏的神情。

“不舍得又能怎么样,隋云城能经得起的不过是那么几家,尚武的孙、杨、刘三家,修道的百里、岳家,要想从爷那里讨得些好处,也是要割块心头­肉­下来的,咱们爷可不是好捏的软果子,”小厮满脸的不屑,他口中蹦出来的几个姓氏就如不起眼的尘泥般,不清楚的人还真猜不出,那几家都是隋云的大户。

“哦?连孙家和岳家都按捺不住了?其余几家的倒还好说,都是大家大族,一家里有了不下数十名孙系子辈的。只是岳家是新近的本地豪户,族中不过两名子房。论起人丁,不过大房有一嫡孙女二房有名嫡子,根本算不上兴旺,这二选一的几率,他们也能舍得?”马车夫面泛奇­色­,显然对岳家还算知根知底。

“爷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咱府上送了,”小厮傲娇着,对自家爷的本事很是自信。

“难不成爷那个能突破的法子真的能成?到时候也让我老廖头试一试,没准我还真能一举突破,从先天...”马车夫眼绽红光,看似也有了几分兴趣,这名马车夫想不到竟是名先天武师。

那名外地男客听得稀里糊涂,可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一听那名赶车运送尸体的竟是名先天武师,心里猛跳了几拍,乖乖,就是在睿国军营里都能担当要员的先天武师啥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还有能让先天突破的法子,男客不禁竖起了耳,想要听个究竟。

“老廖头,你的算盘是要落空了。你知爷为啥要找些十余岁的男女童子,唯有这些筋骨还未成形,有还是元­阴­元阳的童子,才能洗髓伐骨,重塑体质。莫说你年龄一大把了,家里养着的那几个崽子可别说都是跟着我姓呢,还元­阴­元阳嘞,”小厮止不住戏谑起马车夫来。

马车夫唾了一口,老脸止不住红了起来,谩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仗着是容爷的亲信,就敢作践你爷爷我来了,敢笑话我家的婆娘,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马车夫手气一阵罡风如腊月里的结冰刀子,猛地直往小厮的面上照看去。

小厮也不着急,他和老廖头打了无数次的交到,早知他脾气如春节里的火爆竹,一点既燃。

那阵罡气刀扑面而来时,黑衣小厮身形矮下,轻飘飘往后退了几丈,似雀鸟般,甚是轻盈,对上这么一名先天武师,小厮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攻势,看似讨巧,却又是必然。

马车夫“咦”了声,“你小子的尘烟步诀学得倒是熟稔,可是爷教你的?”

“老廖头眼力不错,就是手脚粗笨了些,小爷我还要去院中监督着修奴们种植铁心幽兰,可没空陪你闹腾,”小厮两手往身后一绞,如驾风般,人轻飘飘着,已经进了大院,窄门兀自合上。

老廖头摇了摇头,啐了口,又是一记罡气鞭,马车答答行远了,留下了那名目瞪结舌的外地男客。

“方才你说东郭幕家是做啥的?”外地男客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冬日才至,他已经被寒意逼得骨子直透寒意。

“明里是做药草买卖的,可知根底的人说,而今的东郭幕家在第二十三代家主东郭幕容的手下,已经成了害人的火坑,据说他们都是用活人来试验新药,若是把人药死了,要么就是送去乱葬岗,要么就是用来做花泥,你看,刚才不就又送出去了一具,那模样,让人看了都要连做三天噩梦哟,”本地陪护哆嗦着,东郭家的梅花景致虽好,可敢到这附近赏景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就是在春日里,雀鸟都不敢妄自近了东郭大院半步。

东郭大院,是出了名的凶宅大院。

“如此草菅人命,难道官府就不管?”外地男客诧恐不已,如今可是太平盛世,一年十余条人命,那可是桩桩命案,难不成都没人追究。

“官府?官府能做啥事,官商一家。再说了,那些人要么是自发送上门的,要么当日进去时,就说了东郭家的一大笔钱,人命啊,在了金珠银两面前,还比不得一缕尘土,你看看那些红梅,真是让人心寒呀,”本地陪护不敢再多说,催着男客快些离开这处是非地。

外地男客吓得缩起了脖子,那一树树的红梅,化成了张张淌血的人脸,又如催命的鬼符,让人望而生寒。

大院最深处,一株开得最旺的白梅树下,很不应冬景的摆放着张竹榻。

榻上闭眼躺着名细眉窄眼的男子,灰铅­色­的长发,发际由一条黑­色­的墨光绸绑着,松散地垂至腰侧,瘦削的肩上挂着件单薄的黑衣。

几片白梅落了下来,打在了他的眼皮上。

灰­色­的眼睫颤了颤,男子睁开了眼。

他有双怪异无比的眼,眼中无瞳唯有仁,一抹针孔大小的黑仁,细看之下,才发现男子生了双白瞳,他的瞳孔是白­色­的,正如他的肤­色­,白得如深冬净雪。

眸中微茫,茫­色­转瞬即逝,他抬手拂去了额前的白梅,树旁鬼魅般晃过一抹人影,男子轻声吐言:“幕风,放出话去,让那五家在十日之内,将身携武根灵根的男女童送来。”

2祸事将至

~谢谢“虹果”、“susannajulia”、“一日情缘”、“读书的水人”的新年红包。

芙子在此也祝大伙儿2013新年快乐,在家团聚的阖家欢乐,在外读书工作的开开心心过大年~

“桄榔”,上好的骨瓷茶盏砸落在地,瓷片迸成了几瓣,步氏五指还呈掷盏之势。风韵犹存的面上霾云密布。

“客栈起火,刘音和夜家母女俩横死当场,连尸骨都被人敛走了,长子岳文翰下落不明,这就是带回来的消息。兰草,事情还真有几分古怪,”步氏冷眉凝起,语气甚是不悦。

那一日得了师妹兰草的提醒后,夜氏就命人抢在了岳家老太爷的人手前头赶到了徽镇,得来的只不过是上述几个消息。

匆忙赶回来的家奴只得是带回了一盒据说是刘音的尸骸的灰罐,对于客栈起火的事,包括客栈邻居在内的徽镇镇民都是一问三不知。

“奴婢也觉得有些古怪,刘音那样的身手,就算遇了弥天大火,也能逃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刘音想动手时,被夜氏发现,双方斗了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如此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刘音,连区区一个夜氏都解决不了。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师姐为何还是带了几分疑惑,.”兰草本以为,夜氏的死讯传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就是师姐,哪知她听罢之后,非但没有转喜,反而再三追问着那名家奴,是否确切见到了步氏的尸骸。

那名家奴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他到了徽镇后,鉴着本家的名头,反复打听了,镇民都一口咬定了,夜氏和她的女儿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岳文翰离开时。虽是带走了两人的骨灰,可也在山头上立了两个衣冠冢。家奴前去查看过,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夜经蓝和其女岳文姝的名字。

“莫非师姐是在担心夜氏两人未死?”兰草对步氏很了解,她为人气量小,疑心病又重,早些年做姑娘时还好些。自打遇上了冤家岳青城后,就更喜欢猜疑嫉妒。

“死就死了罢,横竖只贴了个没用的奴婢。我只是在恼火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婢女又送上了新茶,步氏心不在焉着,用杯盖撇着杯里的茶叶沫子。眼中灼­色­一闪而过。

“师姐这是?”兰草不明白夜氏为何如此模样。

“昨日傍晚东郭幕家的小狐狸遣人送来了封拜帖,说是得了种法子,能让根基不稳的练气修者,在半年之内,突破成筑基。”步氏抿了口茶,又嫌茶水太热,随手就泼在了地上。

“莫非是东郭幕容掌握了筑基丹的配方?奴婢听说当年东郭幕容在机缘下,救下了琅天界第一大派某位外门长老。那长老就送了他一枚筑基丹,据说他就是凭着那一枚筑基丹突破成...”听步氏如此一说,兰草也跟着心中一动。心里不禁兴起了股渴望来。

练气到筑基,那可是天差地别,在琅天界这种地方。练气修者本就不多,更不用说代表了真正踏进了修真门槛的筑基期修者。

在琅天界,筑基丹的药方早已失传,个别门派提供给内门极少数弟子使用的筑基丹都是外界流传进来的。而具体的筑基丹的配方,就连落叶坡也分析不出来,每年只能靠用大量的珍贵药草,换取得少数几枚的筑基丹。

能服用到筑基丹的修者多是在门派中有重大贡献或是天赋惊人者,服用筑基丹后,无论筑基成功与否,食用者都必须终身为本门效忠。

就连步氏这样的内门长老的直系亲孙女都因为外嫁的缘故,而无法分得筑基丹,更不用说兰草这类,本就是外门出身的弟子。兰草是阵师,修炼本就比一般的修者差,要想靠自身能力突破筑基,无疑是极难的事。但如果是有了筑基丹,那无疑是一大助力。

只要突破了筑基...兰草在心中暗想,她就可以前往灵气更加充沛的邻界,无须在停留在琅天界。兰草心思细腻,­性­情又带了几分孤傲,若不是因为一身禁制受制于步氏,又怎会甘心在岳家为奴为婢多年。

她眉目间的神情变化,全都落在了步氏的眼里,步氏噙起缕冷笑,哼,小贱蹄子还真是痴心妄想,“倘若是真正的筑基良方,我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将小鸣送进去。只是幕家点了名要身具灵根武根或是元­阴­元阳的童男童女,而近段时间,从东郭幕家送出来的童尸都足以堆满郊外i的乱葬岗了。”

想起了尸鸦停了满地,生蛆腐烂的满岗腐尸,步氏不由皱起了秀眉,用丝帕掩住了口鼻,一脸的嫌恶样。

“点名了要天赋异禀的童男童女?莫不是?”兰草掩饰好失望之­色­,换上了副试探口吻。

“不外乎是要遏制我们岳家在内几家的势力,众所皆知东郭幕家到了这一代,直系血脉直留了那只小狐狸,偏他先天残缺,是个不能人道的,若是没有合用的采补之法,幕家到了这一代也算是断了。而我们岳家在内的五家,都是冉冉上升的好势头,尤其是我们岳家,这一辈中,人丁虽是不兴旺,两房的独苗却都是上灵根之选。而幕家的小狐狸也是狡猾,口口声声说得好听,说是如此的际遇,势必要与隋云的几大家族同享,”步氏说到两房时,语带几分不情愿。

她虽是岳家长房的主母,却一直因为没有产下男嗣,暗含了隐患。好不容易嫡女岳小鸣是个天赋不过的三灵根,哪知二房的岳青山之子,岳云岚天资更是出众,是个双系灵根,他又是岳家的唯一男嗣。这些年,岳家每每有遇到了好的灵石药材,全都是先由着岳云岚挑选。这对于心胸狭窄的步氏而言,心中难免要愤愤不平。

“师姐是担心,老太爷会舍不得大少爷,而将大小姐送过去?”兰草不敢再多说,步氏的神情足以说明她心底的顾虑。

“可惜了,养了夜氏那对小崽子十余年,好不容易派上了用场,却让他们给跑了,”步氏眼带凶­色­,夜氏的那双子女,倒是纯­阴­纯阳之体,只不过这件事也只的是步氏和岳青城两人才知道。

“师姐也不要太过担心,倘若是要满足灵根和纯­阴­纯阳两种条件是有些困难,但只需其中的一条,倒也不难,我去外院选些家生子女,想来也能瞒了过去,”兰草见步氏面­色­不善,主动提议道。

“这件事要做得稳妥。此外派人再去找找,我可不想我们岳家真正的‘大少爷’一人沦落在外,”步氏忽地一笑,眼眸中只剩了片狠毒,饶是兰草见惯了步氏的狠毒,也不紧打了个寒颤,“这几日让小鸣在家安生点,莫要再出门闹事,以免落进了幕家人的眼里,到时候顶包不成,反落了二房的话柄。”

兰草得了命令,恭敬着退了下去,折身正要去寻找岳小鸣,却见一名外院护院跑了进来,只见他面上肿红,左臂上还留了几条鞭痕,模样狼狈。

兰草定睛一看,来得是岳家小姐岳小鸣的贴身护卫,怎么会落了这么个狼狈下场。

那名护卫连滚带爬,急喊着:“兰管事,不好了,小姐她骑着腾云兽出去了。”

“什么?”兰草一听,变了脸­色­,“可是早阵子老太爷命人买来送予云岚少爷的二阶云兽?”

“正是那匹未驯服的云兽,小姐今日见着天­色­不错,一时兴起要去骑马。到了马厩后,加了那匹白毛云兽,再听说是给云岚少爷的专骑,旁人不能染指,就强着要骑马外出。属下等人再三劝阻,反倒吃了小姐几个耳刮子,”岳家的外院护院兼是后天武者,身手矫健,这一身伤痕,原来是如此来的。

“废物,未驯服的云兽桀骜不驯,小姐是万金之躯,你们竟让她一人骑了云兽外出,若是小姐有了什么闪失,看我怎么修理你们,”兰草圆目怒瞪,那名护院顿时不敢言语,“还杵着做什么,小姐往哪儿去了?”

“蝉街。”护院以额点地,他现在只求小姐平安无事,如此才能保全了他一家老少的­性­命。

隋云的蝉街,是城中有名的一条热闹街道。

今日恰逢了初一集市,街道被挤得密密麻麻。

人群之中,王抱石向夜殊说解着隋云县的民俗,说罢之后,王抱石不由问了一句:“岳家在本地颇有根基,你可是要去投奔?”

王抱石和夜殊处得愈久,愈觉得这小丫头不简单。不说其他,就凭她和齐昌化敌为友,不再计较金苇荡里的事,就能看出她的不凡来。若说她为了富贵,舍了兄长,直奔隋云,只是为了来投奔,王抱石可就不信了。

“王大叔觉得,岳家会有人欢迎我这样的小姐?”夜殊略显英气的浓眉微微一挑,那双隽秀的眼眸中透出了几分嘲­色­。

“这...不说其他,你终究是岳家的血脉,”王抱石暗叹一声。

刺耳的尖叫声,几名小贩急急躲闪,前方街道拐角处,一匹白毛骏马撒开四蹄,横冲直撞而来,马背上,坐着名红衣娇小姐,眉目标志,一张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瓜子脸,杏子一般的眼,只是那双眼里流露出的骄横不禁让人退避三舍。

“是岳小鸣,那女霸王又来生事了,”街道上的人闻声四散开,夜殊听得名字后,猛然回头,直视上了马匹上的那名娇小姐。

对面的酒楼上,有抹灰发斜露出了护栏。

3冲突

在蝉街上肆无忌惮直冲而来的红衣女童,年方十余岁,红­色­的簇花火袄子,执着轻骑马鞭,如一团焰火,迅速跳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白马红衣,在人群中穿梭。马匹行来时,又疾又乱,可马蹄踏过,也只是惊乱了满街的正常买卖,并没有伤到人。

腾云兽并非什么高大马匹,它是一种产自南方云沛郡的中小型马驹,以一身毛发如云和速度快而闻名。因为速度快,所以捕捉起来亦不容易,是南方一带未成年的世家子弟才能配备的良驹。

岳家买来的腾云兽是匹出生才三个月的小马,出生后即被捕获,被专门的灵驯师驯服后,转卖到了岳家,还未认主。

云兽乍被岳小鸣强着拉出了岳府时,还有几分不愿,不免要挣扎怒嘶几声。

哪知它背上的那个蛮狠女童年纪虽小,却有几分门道。

她股下夹紧,缰绳勒得死紧,最是让云兽避忌的是她手中的那一条­精­炼马鞭。

那鞭也不知是用上好的­精­铁锻造而成,三寸长寸余宽的马鞭上,凹凸着数个芒刺,一鞭下来,二阶的云兽只觉得内附颤痛不已,偏它一身的白­色­毛皮却不见半点伤痕。

灵­性­未全的云兽哪知道,岳小鸣手上的并非是普通的马鞭,而是一把有品阶的一品棘灵鞭。鞭身上的芒刺并非是真正的刺,而是用灵气淬过的灵钢钉。钢钉头部圆钝,沾到人或是兽身上时,灵力透过皮表,直入内腑。

若没有灵甲灵罩护体,连续几鞭下来,好人也被打残了。

想起了刚才一路上疾驰而来时,稍有几分怠慢,女童的鞭子就如密雨般卷来。

仗着手中的棘灵鞭和云兽的速度,岳小鸣在蝉街上如狂风过境。

岳小鸣比夜殊兄妹俩小上两个月。个头比夜殊稍矮些,她有双与步氏有七八分像的柔媚大眼。

此时她的眼眸中透着股讥­色­,蝉街人多骑下的云兽果然不凡。方才在府内时,在得知爷爷又偏心买下了好东西给岳云岚后,她就生了夺兽的念头。

凭什么好东西都由着岳云岚来挑选,更何况他此时人还在道天门。回来都不知是何年马月了,她愤愤不平着。护卫劝解说云兽桀骜未驯,她更是不放在眼里。夺了云兽后,她直奔往人最多的蝉街。

若说不驯,谁人比得上她岳小鸣。

想起了岳云岚。她就满肚子恶火,她本是家中的骄女,岳云岚打小就是个茅坑石头的个­性­。直到八岁前,在家里就没引起爷爷注意过。哪知道道天门的灵根测试中,那怪胎居然被测出了是火金两属灵根,被直接入选进了内门。而她则是稍逊了些,被选入了道天门外门。

以岳小鸣那样的脾气,哪能容许岳云岚当了她的师兄,­干­脆就借着生病,不肯前往道天门。

见了街道两侧民众惊恐畏惧的眼神。岳小鸣不怒反喜,红衣飘飘,手上的缰绳一紧。来了个漂亮的马背跳弓。

马蹄高高扬起,岳小鸣衣裳鲜亮,容颜俊俏。临街酒楼里赏玩的几个公子哥传出了阵叫好声。

得了赞赏关注的岳小鸣愈发得意。又是几个马上技艺,欢呼声鼓掌声震耳欲聋,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街道上遭了秧的县民。

“岳家的小姐资质不错,就是骄纵了些,”楼上,那抹灰发被人恭敬地拢了回来,黑衣小厮替倚在了栏边冷眼看着的男子的腿上披了条毯子。

很少有人知道,东郭家的第二十三代家主是个瘸子。因为他常年深居简出,很少外出。此时的东郭幕容坐在了张紫竹椅上,他的下半身正如步氏所说的“不能人道‘或是“不便人道”。

细看那张竹椅,就是先前白梅树下的那张躺靠用的竹椅,椅子­色­泽瑰紫,形状有几分特别,两边扶手宽而平,下方各有几个圆形凸钮,这把椅子,是东郭幕容自残了双腿后,就随身用着的,即是一张竹椅,又是一张带了轮轴的轮椅。

入了十二月,天一天冷过一天,不过比起爷的眼眸中的那抹冷意,这天寒就不算什么了。

黑衣小厮,是个眼熟的,他叫幕雨,别看他是个小厮打扮,事实上,他是东郭家的大管事,在东郭家算得上是二人之下,数百人之上。

早半日前将那具尸体送出门去的幕家小厮。他和老廖打了个照面后,才刚在品花苑里吆喝了几声,就被爷叫了过去,说是爷要外出“走走”。爷的贴身护卫,幕风被派出去。

“骄纵?你们这些人,哪一人不骄不纵了,愈是骄纵,愈是有意思,”东郭幕容说罢,脚下“动”了一步。

“咦,爷,有好戏看了,有人和岳家的小姐杠上了,”整日在府里对着面无表情的修奴和冷冰冰的法阵,偶尔出来透口气,就遇到了间趣事,幕雨不免庆幸。

街道之上,王抱石刚摆出来没多久的地摊被踩烂了一地。

摊头上的一名少年和马背上的岳小鸣正对持着。

云兽虽还是匹马驹,却也比那名刚拦住了它的少年高出半个头,此时马的缰绳也被少年抢在了手里。

骑在马背上的岳小鸣居高临下,“哪来的不长眼的,敢挡了本小姐的马匹,还不松手,”岳小鸣­唇­间哧了声,马鞭猛地一甩,就要卷上了少年的手。

哪知少年的反应也不俗,闪避开后,单手依旧紧抓住缰绳,“你踩烂了他人的货物,赔了我就松手。”

在旁的王抱石心疼着地上的货物,只是看着夜殊劈手拦下了岳小鸣心中又是一阵着急。

“夜...小殊,算了,横竖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更何况,她还是你...”王抱石此番带过来的只是些西南的特产,也不值多少钱。

“赔就赔,只是你们倒是要受得起才成,”岳小鸣娇笑出声,忽地眉间有戾­色­划过,手中的棘灵鞭呼呼甩出了几道幻影,直卷向了夜殊握住马缰的手。

鞭影所至,夜殊感到了一股如同烈焰燃烧的灼热感。

“那条鞭子有异,火灵?真是太不谨慎了,险些忘记了步氏和岳青城都是修者,岳小鸣是他们的独女,修为又怎么会弱,”夜殊暗暗警了个醒。

她松开了马缰,推开王抱石,脸上的怒气转成了惊恐,脚下看似踉跄摔倒在地。

“哎呦,打人了。”夜殊叫嚷着,眼盯着了那条马鞭,看似普通的马鞭,此时已经呈出了火­色­,不均匀的火灵包围住了那条鞭子,鞭身上的棘刺尖锐了起来,一枚枚兀着灼光,若是打到了人身上,可不是好受的。

那是把灵器。

马背上的岳小鸣晕红着脸,眼眸中满是迷彩,这副灵鞭是她十一岁时,爹爹托人替她亲手打造的,她是木火风三系灵根,鞭子在她手上使用了一年,用起来已经颇有几分火候了。

她手中短鞭舞动,数道如火如箭的火灵喷­射­而出,吓得方才拦路的那名少年在地上一阵滚爬。

见了对方从不知死活,到满地滚爬,岳小鸣更是兴奋莫名,恨不得将那人抽打的皮开­肉­绽。

“爷,你可是冤枉我们了。想我们东郭家的下人再是蛮横,也不会对着寻常人下手,你看看那少年,都吓得狗爬满地了,只差屁滚尿流了,这样的人,我连下手都懒得下了,”幕雨凑在了栏杆旁,评头论足着,恃强凌弱这种事,也是要看个对象的,欺凌的对象越是强,越是顽固,欺负起来才越是过瘾不是嘛?

咦,啥时候他有了这么变态的想法了,对头,这不正是爷一直教导的嘛。

幕雨瞅了眼自家的爷,哪知爷竟还是盯着街上的闹剧,眼眸里常年不散的漠­色­,隐隐被几分趣光所代替。

夜殊又是一个滚爬,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沾湿了。

街面上的人都吓得退避开了,王抱石在她的示意下,又是担忧又是无奈。

那把鞭子好厉害,就算岳小鸣不是修体出声,鞭法很普通,也没有一鞭真正打中自己。

但火灵所到之处,那股灼人的热量,还是让夜殊皮肤发疼,有好几次,鞭子都沿着夜殊的背脊擦身而过。

她的衣服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被鞭子落地时激起的石屑擦出了几道血痕。

夜殊喘着粗气,大致试探出了岳小鸣的修为,她的修为应该比自己略高些,只是因为轻慢和对手中灵鞭的信任,所以才一直没有动用法术。

还真是狼狈,夜殊心底冷笑着,她的眼眸中,一道厉光闪过。“谁让她狼狈,她就让对方更狼狈。”

地面上,猛地飞起了多块碎石,数道看不见的地刺在云兽再度靠近之时,以迅雷不掩耳之势,扑杀而至。

在街道上畅通无阻的云兽长嘶一声,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弹跳而起,马背上的岳小鸣大吃一惊,她方才刚要起鞭,之时单手握着马缰。

云兽受惊,非同小可,岳小鸣一时把持不住,人已经飞出了马背。

她才是练气中阶的小修者,身体发肤本就不坚韧,又无护体的甲具,如此一摔出去,只怕是要受了重伤。

“小鸣,小心了,”正是危急时。一道白影掠过,将岳小鸣接了下来。

见了来人,夜殊心头一震,怎么会是他?

时隔半年...时隔了生死,夜殊想不到会在如此的情景下,再一次见到了陈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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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还有一章

4­干­戈还是玉帛

二更完毕,讨个粉红,助助新年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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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陈琅,已生了副女子爱慕的好相貌。他身形修长,喜穿文士白衫,眼带炯光,虽是带了几分书卷味,方才马前救人的动作却是潇洒如流云,顺畅无比。

他单手抱住了岳小鸣,另一只手,扯住了嘶声不断的云兽、

岳小鸣手中的马鞭已经落在了地上,眼眸中有恼­色­、怒­色­,只是如此多的情绪,在见了忽然出现的陈琅时,转成了抹羞涩。

“琅大哥,你怎么来了?”岳小鸣转怒为嗔,反手搂住了陈琅。

陈琅的娘和步氏都是落叶坡内门弟子,两人是手帕交,各自嫁出门派后,还时有联系。

只是陈琅的娘的出身稍逊于步氏,出嫁时,直落了个帝都望族陈家的第三房的小妾,虽说后来陈家的主母去了世,陈琅的娘身份稍高了些,可是妾终究是妾,陈琅依旧是庶子,再加之三房本就不受宠,陈琅的地位就更为尴尬了。

这些事,夜殊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今日在街头再遇上了陈琅,她不免有几分怔忡,一时之间,呆坐在地。

此时的陈琅,年纪尚轻,城府却不浅。他在家中以谦恭出名,在外更是结交各路朋友,对于娘亲的好姐妹步氏更是亲近的很,和岳小鸣更是打小交好。

岳小鸣对他也颇有几分心思。

陈琅此番到隋云,却并非是来闲玩,而是家中出了点事,他的兄长之一,二房的长子陈君,前些日子在外游历时,遇到妖兽袭击,受伤中了毒,家中就差了他和几名仆从一同来隋云求医。

陈琅见街道上人多。也不及细说,安抚了岳小鸣后,才打量起了四周来。

方才那一幕来得太快,岳小鸣还没醒觉过来,直到被救下来后,才有几分后怕。心道若不是琅大哥及时出现,今日怕是要落了个重伤,想到了这里,岳小鸣剜了地上的少年一眼。

眼刀子剜过,岳小鸣才惊然发现。街道的地面已经碎了一地,各种粗细不一的裂纹,如百足蜈蚣的脚。满目皆是。分明就是法术造成的,她虽是莽撞,人却不笨,此时她可不会再认为地面的破碎是偶尔发生的。再看向少年时,觉得对方深不可测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敢问尊姓大名。在下陈琅,是这位岳小姐的好友,小鸣年少不懂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陈琅较夜殊和岳小鸣年长数岁。又是男子,常年在外行走,见了如此的情形。也看出了地裂并非偶然。他不­精­通地系法术,可出身望族,对术法的了解要远强于常人,心里已经认定了眼前的怔愣少年必然也是个修者。

只是隋云地界上,没有家族的修者并不多见,不知眼前这名少年,又是什么来历,竟连地头蛇之一的岳小鸣都敢得罪。

见陈琅上下打量着自己,夜殊反倒冷静下来,心忖道:“夜文姝啊夜文姝,你在惧怕什么?前一世的恩怨,这一世本就该一笔笔的了解清楚。陈琅也罢,岳家也罢,又有谁能想到,你是重新活过来的岳文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惧怕了那些牛鬼蛇神不成?

如此一想,夜殊脑子顿觉清明不少,缓缓从地上站起,拍­干­净了襟上的尘土石屑,脸上早已没了装出来的惶恐神­色­,眉宇之间,倒显出了几分磊落来,几乎是同时,她的神识一松,隐藏在蟒坤袋里的蝗十刃又安静了下来。

见他神情自如,仿佛刚才使了­阴­招伤人的并不是她一样,陈琅不禁又挑了挑眉。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见了岳小鸣那样的人,他倒是示弱几分,见了陈琅那样恭敬有礼的,反倒是顺势而上,这倒是个通透的人。

酒楼里,凭栏而望的东郭幕容执着琉璃酒杯,在了手中赏玩着。

酒楼离街面足有数十丈距离,街道上又是人声喧哗,街上三人的说话声,却是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里。

爷的瞳仁渐缩渐小,这是爷在深思的表现,幕雨不禁又多看了街道上的三人几眼。

见惯了自家兄长与人打交道时的情形,夜殊振振嗓音,双手抱拳,“在下齐夜殊,是芝宝轩的一名见习买办。”

芝宝轩?此人是芝宝轩的人?

“胡说,芝宝轩的人又怎么会在蝉街摆地摊,谁都知道,芝宝轩只做人买卖,”岳小鸣毕竟是岳家小姐,寻常人不知道芝宝轩的来历,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岳府之中,就有好些婢女甚至是护院都是从芝宝轩中挑选出来的。而且来人还自称姓齐,那不就是齐家三兄弟的亲属,若是近亲,又怎会沦落到来摆这么个破烂地摊。

此人前言不对后语,分明就是怕岳家责难,刻意找得借口。

“姑娘此言差矣,你若是在我家几位叔叔面前说我们做得是人口买卖的生意,怕是会惹来他们的不高兴了。芝宝轩的规矩,要想成为正式的买办,就必须见习买卖各类商品满一年。也怪我运气不好,才跟着三叔从西南回来,夸下了海口,将他从西南带回来的特产,要卖上个好价钱,第一天来集市出摊子,就被人砸了场。王叔,这回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责罚了,”夜殊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是连被从人群里拉回来的王抱石也是听得直发愣,半晌才如梦初醒着哦了几声。

当真是芝宝轩的人?陈琅也暗暗扫了地毯上的货物一眼,地上都是些西南常见的特产,虽不值钱,可陈琅消息灵通,也听说了芝宝轩的齐三掌柜几日前刚从西南秘密回来。若非是齐家近亲,又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而且对方身上气息虽然不显,可会地刺之术却是显而易见的事,隋云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修者出身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家。

若不是岳家和百里家,那就必然是齐家了,陈琅可没忘了齐家的二掌柜,就是一名筑基有成的修者。筑基修者在琅天界可能只能算二三流的人物,可是在睿国却是排得上号的。

就连望族陈家和新近势头正猛的岳家、百里家,都只有两家的老太爷和族中的几名主要男­性­成员,也才是筑基修者,更何况齐家身后,还有个先天武师的齐大掌柜,芝宝轩的“特别买卖”,这些年,也为芝宝轩打下了不少暗桩。

人脉,可是除去灵脉灵石以外,在修真界和琅天界同时适用的一条重要脉络。

至于陈琅,他从八岁修真,而今已是七年,却也只是个练气高阶修者,他的修为的事,也会从未和家中说起过。

“小鸣,此事倒是你不对了,上前和齐兄陪个不是,”陈琅很快就有了决断,以他和岳小鸣的交情,她还是会听上几句他的话的。

“赔礼倒不用了,不如赔钱实在,”哪知那名齐姓少年露出了口细碎的白牙,眼底黠光掠过,赔礼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到灵浆卖吗?

王抱石猛一激灵,登时两眼发光,摩拳擦掌着上前清点起了货物来了。

两人一个说价,一个清点,配合之默契,看得岳小鸣轻贱不已,陈琅则是讪讪笑了几声。

蝉街上的一场闹剧,到了日落时分,才告停歇。

“你可真敢开价,足足六百两银,也就只有岳家的那位不长脑的娇小姐才会不将钱当回事,”王抱石眉开眼笑着,数着手里的六张银票。

和修者打交道有一个好处,他们不差钱,对于岳小鸣那类人而言,要千两银远比要一块下品灵石来得省心多,更何况陈琅也站在一旁,岳小鸣也懒得和这一双街头托儿多费口舌。

方才的地刺虽然来势凶猛,却无疑中让岳小鸣得了个好处,先前还没彻底驯服的云兽,似被吓蒙了,被她乖乖地牵着回去了。

陈琅临行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夜殊一眼,只见对方只是乐呵着数着银票,他眼底的疑­色­才消了些。

“收收摊子,我们也该找个住处落脚了,”夜殊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多少欢­色­。

街口处,有一队人正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妇­人,见了她的装扮,夜殊眉头不觉一皱。

兰草等人赶到时,街道上一片狼藉,尤其是地面上的几道不同寻常的裂痕,让兰草眼眸一缩。

人群中,已经不见了岳小鸣的身影,兰草迅速将目光落在了夜殊和王抱石的身上。

夜殊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去,顾自收拾着。

她穿过了人群,正要上前询问,临近酒楼里,轱辘轱辘着,“走”出了两人。

黑衣的幕雨推着同样一身黑素打扮的东郭幕容,挡住了她的去路。

兰草见了,急忙行了个礼,“容爷。”

“是岳家的兰管事,许久不见,帮我向你们家的主子问声好,”东郭幕容抿着薄­唇­,说话声微乎其微。

兰草诺声称是,耳边又飘来了一句话:“顺带也帮我向你们家的小姐问声好,方才看来,倒是个天资不错的好苗子。”

兰草瞬间警然,不敢再说话。

幕雨推着东郭幕容,往了街道的另一侧行去。

路过了那处路边小摊头时,佯装整理着的夜殊只觉得脖颈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抬头之时,对上了双针孔般的眼仁,她的心底猛地一沉,只觉得坠入了万丈寒渊中般,连呼吸都被寸寸冻结了,不能动弹。

5父女相见

兰草得知东郭幕容已经见过了岳小鸣后,心知祸事将至,也没再来盘问夜殊等人,带着岳家护院直接回府去了,

“咋啦?”王抱石抬头时,只见夜殊傻愣愣站着,面­色­青白,被吓了一跳,四下张了张,也没见什么人。

“没事,忽觉得一阵发冷,”夜殊的牙关没来由打了个颤,身前哪还有什么­阴­寒男人。

“定是饿了,进城后只顾着摆摊打听消息,也没吃几口热饭。走,大叔带你去前头吃好吃的去,”王抱石难得大方一次,领了夜殊往前方不远处的酒楼行去。

那阵冷,可不是饿得发愣,而是灵魂都位置战栗的冷。夜殊并不知道,就在方才那一刻,她被人做了个灵魂搜索,那股­阴­冷,正是灵魂搜索的副作用。

菩提仙府里,妖猴咬了口仙果,还没嚼上几口,“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果­肉­里,蠕着半截断虫,“晦气,妖要是倒霉起来了,吃个果子都能啃掉条灵虫,都怨那懒散的人族,疏于打理,仙府里的果子都长出虫来了,”妖猴咧着牙,将果子随手一丢。

它皱着眉,刚才的那个男人有些诡异,那一手灵魂搜索的手法,透着不少邪气,若非它警惕,只怕没用的人族要露陷了。只可惜隔着仙府,它的神识被阻隔了,只能做些­干­扰,却不能反向自那男人身上探查出什么。

夜殊也不多做解释,这几日她赶路匆忙,委实没吃一顿好的,走了几步,她才留意到,她们二人所去的酒楼正是先前那个光是眼神就让人­阴­寒入骨的男人出来的酒楼。

这处酒楼在车水马龙的蝉街并不是很显眼。比起沿街的几家大酒楼迎宾毯沿路铺开,门前招呼的小二站了一路,红灯笼高台阶相比,两人眼下吃饭的酒楼只能算是­干­净宽敞。

两间门面。三层楼高,几杆明黄酒旗迎风猎猎而动,门前两棵迎客松,地上铺着最寻常的板石。

往里行去,吃饭的客人分了三教九流,衣着光鲜的、市井打扮的。即便还未到正经的傍晚吃饭时辰,这间叫做“易百楼”的酒楼也已经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了。

夜殊与王抱石要吃饭,还没得现成的,等了半柱香时间。才落了座。

酒楼的生意好的离谱,看座招呼的小二、抄录菜名递菜的跑堂,奉茶上酒水的茶博士酒娘。看似繁忙,却又有条不紊。

夜殊留意到,每进来一批客,易百楼的跑堂小二就会高高的吆喝一声,几楼几座。那小二吆喝入座也有些水平,声音不高不低,既能提醒了客人入座,又不会惊扰了已经在用餐的客人。

听了几批客人后。夜殊又留意到,楼下吃饭和楼上吃饭的人也有不同,城中有权势的人皆是坐了二楼。一楼客流最是密集,至于三楼,从她进门到吃上了菜。还没人往三楼去。

易百楼的三楼有些名堂。边想着,夜殊边吃着。

她以前住在徽镇,家里又是经营客栈的,可比起这间外表看起来,丝毫不显山露水的酒楼相比,那就差得远了。

和王抱石行了一路,夜殊也知他嘴挑且贪便宜,易百楼的菜可不便宜,不过味道确实不错,以她筷上夹着的这道菜而言,笋丝鲜­嫩­,­肉­片爽滑,口感很好。

“可惜了,”王抱石见了夜殊面露赞­色­,言语间带上了几分伤感,“这次亏了大本钱,否则这顿散伙饭该请你吃些更好的。易百楼真正拿得出手的,可不是这些家常菜­色­,真正好吃的,是三楼的灵珍馐。”

夜殊手下一顿,口中的美食顿觉失去了味道,饭桌上顷刻安静了下来,一股淡淡的离别之情在两人间弥漫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夜殊在心底默念着,王抱石带着她行了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徽镇,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游商者,如同一匹孤狼,是不该有同路人的。

将伤感掩饰在眼底后,夜殊换上了副好奇的口吻,“什么是灵珍馐,大叔你这就不厚道了,有更好吃的也不早说一声,害我撑了个饱,可没机会吃了。”

将夜殊的一番眼神变化都看在了眼里的王抱石心叹着,真是个倔强的孩子。略感伤感的同时,王抱石也松了口气,如此也好,依着夜殊这样的­性­子,想来也能在新的环境里适应下来。只是不知她要以何处为落脚点,从街头的那场冲突看,夜殊已经斩断了她要去投奔岳家的前路。

她既是冒充芝宝轩的见习买办,莫不成要去求助于齐昌不成。

对于芝宝轩,王抱石心中的成见颇深,他并不乐意见了夜殊去投奔那些人。买卖人口这档子事,可是折损福缘的事。

夜殊为了转移注意力,而问起了灵珍馐,倒是让王抱石心里生出了个主意。

“小殊啊,你手艺不错,又会些...特别的技艺,不如学着做灵庖如何?”王抱石来了兴致,又叫了壶茶,让茶博士沏上了,在了缕缕茶香中,同夜殊说起了易百楼和灵珍馐的事来。

易百楼并非是一座酒楼,它正儿八经的名号是,易楼第一百号。

相同的酒楼,别说是在隋云睿国等地,就是在琅天界内都有分布。至于灵珍馐,是有别于普通菜肴的一种,专供修者甚至连妖魔­精­灵鬼怪都抗拒不了的一种特殊菜肴。

菩提仙府里,还未从半截­肉­虫的­阴­影里摆脱出来的妖猴听了此语,立马竖起了耳朵。

它在仙府里才困了千余年,世上何时生出了灵珍馐的说法来了,连妖魔都能使用的菜肴,妖猴蓝黑­色­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夜殊还未发现,仙府里的妖猴有了异样,继续听着王抱石说着关于灵珍馐的事。

早在夜殊一路上炮制各类粗浅的野味河鱼时,王抱石就对她的手艺很是赞赏,就连口味寡淡的神沐不也曾夸过夜殊几句嘛。

约是七八百年前,修真界在内的问道者们还提倡着绝尽人间烟火,辟谷之流的修真之术。

可就在五百年前左右,出现了一名很是天才的修者,那名修者开创­性­地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民以食为天,修者以灵珍馐为天。”

他认为,万物兼有灵,且都是互补互偿,只要食用得当,再经过有效的处理,灵珍馐能发挥如同丹药灵草那般的奇效。此言论一出,在当时的修真界刮起了一场“吃”还是“不吃”的争论。

那场争论的最后,支持发明、改良、食用灵珍馐的修者在那名天才的带领下,创办了易楼,随同易楼一同诞生的,还有各类烹煮灵珍馐的灵庖。

“时至今日,易楼已经融入了普通民众乃至修者的日常生活。只不过代表灵珍馐的易楼第三楼,却只能是修者专属,且价格高昂,必须用灵石消费,”王抱石呷了口茶,很是艳羡地瞄了眼三楼。

“听大叔那么说,灵珍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夜殊只跟娘亲学过些粗浅的做菜技艺,上不了大场面的,”倒不是夜殊自谦,灵珍馐对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事务,了解的太少,也没机会去了解。更何况,易楼这般历史悠久的酒楼,不可能会要一名毫无做灵珍馐经验的女厨。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一手使火的技术,一般人还真比不上,”王抱石最初也只是觉得夜殊烤鱼之类的做的不错,以为那都是些简单的活,某一日他一时手痒,就试着在夜殊的指点下,烤了一条鱼。

人比人气死人,更不用说鱼比鱼了。王抱石死都想不明白,夜殊烤得鱼,咋就能外不焦,里又­嫩­,而他烤的就跟榆木炭疙瘩似的。问起夜殊个中的窍门时,她微沉吟了一下,只说是火候掌握问题。

夜殊提炼了灵粟铁心幽兰无数次,对于哪种火候,能提取出最多的灵浆灰髓不免有些心的,相同的法子,她也习惯­性­地应用在做菜烤鱼之类的上,想不到效果也很好。

寻常的鱼到了她手上,就是不加油盐酱醋,滋味也是鲜美无比,那仅仅只是因为火候的问题,还真是没有其他的技巧。

“你若是觉得没把握,就先从普通的厨娘开始...不不不,说错了不是厨娘,是从最基础的庖者做起,”王抱石生怕夜殊对刘厨娘的事有芥蒂,拐了弯劝解起来。

见了他的殷勤奉劝,夜殊不免也有几分心动。王抱石离开后,她又不能真的去投靠芝宝轩,厨房的事物对于她而言倒是轻车熟路。

正在迟疑时,三楼走下了几名客人。

其中的一名身着蟒紫华服,中年男子摸着修得­精­致的短髯,往下行来。

他的面貌颇为不俗,行下楼时,拿出了几颗灵石,:“易百楼的地狱魔汤还真是越做越好了。”

听了夸奖,一名身着棉白庖师服的男子迎了出来,嘴上恭维道:“能得了岳青城岳大人的一声称赞,还真是易百楼的荣幸。”

夜殊眼皮猛地一跳,岳青城?

她心底苦笑,今日倒是撞了大运,一日里,遇到了她命里两个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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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一日情缘”的平安符,蚂蚱­肉­我也爱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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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地狱魔汤

要进易百楼,夜殊默念在心。她不是什么孝男顺女,她还记得自己已是个“死人”。

她不再是岳文姝,她是夜殊。岳姓,不过是一负累而已

若说重生后她还存了幻想,企图改变前世兄夭母横死的境况。

可在偷听了步氏的符鸢来信后,娘亲气绝在她怀中时,夜殊就已经绝意将骨­肉­亲情,剜得一­干­二净。

她可不会天真地抱着能与生父相认的执念进入易百楼。

不知不觉中接近岳青城,在适当的时候,露出她的獠牙,替她枉死的母亲和沦落在外的兄长讨个公道,用尽所有法子,打探出岳家真火的下落,滋养鼎胎,替娘亲报仇,与兄长团聚。

要进易百楼,妖猴嚣叫在嘴边。灵珍馐对于它而言,是全新的事物。若是灵珍馐真能妖魔修通用,它就不必纠结着在睿国这种灵气稀薄的连三四阶灵兽都懒得踏足的地方,寻找妖丹了。

至于夜殊能否进易百楼,是抱着什么目的进易百楼,怎么进易百楼,这些对它而言,都是小事。

这倒是难得的两人意见一致的时候。妖猴只会在特定的几个情况下发表命令­性­的言论,大多数时候,它也懒得去管夜殊­鸡­毛蒜皮的小事,想它好歹也是妖中尊者。

岳青城走过之时,并没有留意到易百楼一楼的客人中,有任何扎眼的人物。他面上含笑,看似闲逸的很,却只是做出来,给身后的另外几人看的。

与岳青城同行的,还有五六人,夜殊若是隋云本地人,必能凭着其中几人的体貌特征,认出个所以然来。

其中一人,豹眼虎额。双腿稍一用力,地上的板石就会寸寸裂开。他身侧之人,虽是人届中年,却如女子般身形纤细,走动时足下轻飘如浮鹅,仿佛没有丁点重量。再一人生了个弥勒佛肚。满脸含笑,只是藏在了袖中的一双铁拳,却如黑铁­精­钢,隐隐带着寒光。

和岳青城行得最近的,是一名青衣居士。大冬天的,右手不离一把风雷扇。

隋云有名的几大家济济一堂,想来不会是简单地来易百楼吃顿饭那么简单。几人商量的。正是早前东郭幕家送来的那份拜帖。对于东郭幕容的用意,几人都是猜测不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东郭幕容手中肯定握有对练体修真有些好处的法子。

人是一定要送过去的,至于要送什么人,那就得再斟酌了。

“容爷几位用的可还好?说来也凑巧,方才东郭家的爷才刚从二楼下来,早两盏茶的时辰离开了。”店中的跑堂嘴快着。今日也是稀奇了,隋云城的几名大户,全都齐聚一堂。

外界风评最神秘的东郭幕容。对于易百楼的人而言倒不陌生,东郭幕容常来易百楼用膳,至于是灵珍馐还是二楼的­精­品菜肴。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夜殊等人收摊时候,才是日薄西山时,吃了半餐饭后,已经是日彻底入了暮云了。

东郭幕容就在二楼用膳?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惊,那方才他们几人商量的事,又有多少落进了他的耳里。

“几位贤兄莫要惊慌,方才我们谈得事情隐蔽,我和百里贤弟各在门前窗后设了禁制,外界的事落不尽我们的耳里,里面的事也绝不会透过厢房的那四面墙,”岳青城胸有成竹,他和百里延都是筑基初阶的修者,东郭幕容的真实实力到了哪,他是不清楚,不过大伙都猜测,以东郭幕容的年龄和身残的情况看,绝无可能高于他们。

若非是觊觎着东郭家还有个闭关多年的筑基冲击凝神期的老怪物,他们也不会一直忍受着东郭家近乎是帝王与君臣的朝奉关系。

另外三人听罢,都松了口气,他们都是练体世家,对于禁制啊符阵之类的并不擅长,倘若是真的被东郭幕容察觉了他们的计划...光是想起那只小狐狸整治起人时,眉毛都不皱一下的模样,几人都觉脖间扼了双手,呼吸不畅。

“横竖不过一个才十六的少年人,竟把你们吓得畏手畏脚,都说练体者皮糙胆大,我看倒是未必,”那名执扇的青衣居士,语带嘲讽,斜眼瞟了几人一眼。

“哼,百里延,少在那里冷言冷语,不要仗着你修为略高于我们几人,就能小瞧了我们武者。再怎么说,我们几人送去的可都是男童,可比你们家的女童熬过此次考验的机会打多了,”反嘴讥讽的是有开山豹之称的孙威,他这话说得可不轻,一语就戳中了百里延的死|­茓­。

百里延家中有六房小妾,生养了八个女儿,光是打麻将就能凑成了两桌。

至于岳青城,他在外倒是还有一儿一女,所以听了这般的讽刺,也没多少介意。

百里延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讥讽他生不出儿子来,如今听了孙威的嘲笑,哪肯罢手,手中的那把风雷扇霍霍一动,隐隐有雷光乍现。

一时之间,易百楼里的跑堂小厮,全都停下了手里的伙计,摆出了戒备的模样。

夜殊在旁看得心惊不已,就在方才,她才发现,易百楼里,无论是顿茶送水,布菜算账的,就连刚从厨房里走出来,嘴上讨好着岳青城等人的大师傅,或是武者或是修者。

这些人虽说修为不高,可是配合默契,而且人数众多,倘若真是一扑而上,就如蚂蚁吞象,也足够人受得了。

岳青城等人又怎会不知,只见他脚下微晃,运气了本家的北斗七星步,他的步伐纯熟,远比刘厨娘的要­精­妙许多。

人已经挡在百里延和孙威身前,右手托住了百里延雷光隐隐的风雷扇,左手按下了孙威按捺不住的拳头,笑语:“两位贤兄今日可是喝多了地狱魔汤,魔怔了,怎么在易百楼闹起了笑话来了。”他眼眸中暗闪着警告之意,提醒着两人这里是谁的地盘。

孙、杨、刘、百里几家虽都是城中大户,在隋云城可谓是根深蒂固,只是奈何易楼在全界都是有所分布,可谓是叶大枝茂盛,更何况,外界还传说易百楼藏着个凝神期的高手,虽是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可是凝神期的高手,那可是高山云端不可仰望的人物呵。这两个蠢货,今天的事要是闹开了,先不说的得罪了易百楼,五人密谋的消息万一是传到了东郭家,那他们的心思可就白费了。

被岳青城一点拨,百里延和孙威才如梦初醒,说来也怪,他们平日也算是成名的大家,­性­子都算是坚韧,鲜少这么冲动,今日是怎么了,一语不合,险些就打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方才的地狱魔汤起了作用,两人心悸之后,急忙退到了一边。

易百楼的大师傅面上稍缓,心中却不禁对岳青城多看了几眼,想不到大师的手艺之下,还有人能抵得住改良版的“地狱魔汤”的作用,这岳青城倒是比其余几家的人长眼多了。

街面上经了一场闹剧,易百楼里又是一场闹剧,城中五大户各怀着心事,结了帐就离开了。

茶博士又看了壶茶,方才争端起时,酒楼里的吃客们大多做了鸟兽散,只有几名坐在了二楼三楼下来的楼梯侧,被孙威百里延堵住了去路的客人,才没敢散去,每人都只能是闷声吃着菜,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易百楼的大师傅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人才散去,就一人一桌送了碟压惊的小菜和加了壶水,算作是赔礼。

王抱石吃着刚送上来的五香蚕豆,瞅了眼夜殊的脸­色­,嘴里砸吧着:“易百楼的地狱魔汤可是了不得的,据说是出了名的‘三碗不离店’。以前有个练气修者贪着汤头鲜美,喝足了三碗,结果才出门,就与人斗狠殴死在外。”他也看出了,岳青城八成和夜殊有些­干­连,女娃娃嘴上不说,眼底也看似平静,不过方才她握筷的手,却出卖了她。

“那魔汤难道真能让人心生魔障,我看方才的那两人,面露赤红,气息紊乱,还真是有些不对,”夜殊在小长生客栈时,也听说过有些不良的商家,会在饭食里下些致瘾的药物,可是易百楼这样的大楼,该不会做这等事才对。

“都不是魔障,我猜该是一种让人气血涌动的灵药,就好比你的灵浆,能让人神识一清,补足气力。地狱魔汤恰恰相反,至于它的妙用,只怕只有那位做出了这味汤的大厨才知道了,”王抱石微微一笑。

易百楼的大师傅送走了那几名生事的客人后,命人整顿时,路过了夜殊两人的桌子,看似无意地瞟了他们几眼。

一名稚口男童,还有一名是个不起眼的商旅。

如此的两人,坐在了只卖大众菜­色­的一楼。换成了平日,易百楼的大师傅绝不会留意他们,可是经历了刚才那阵风波,这两人还是面­色­如常,而且方才冲突时,也唯独这桌的客人,没有半分要挪桌的意思。

大师傅沉吟着,心想着是否要上千攀谈,哪知那名背朝他而坐的男童,不提防地转过了头来,起身冲着他行了个礼,朗声道:“敢问贵店是否还招收打杂小工?”

7灵庖大师傅

“敢问贵店是否还招收打杂小工?”夜殊行了个礼,言辞间不卑不不卑不亢。

王抱石面露诧­色­,打杂小工,说了半天,这丫头怎么要进易百楼当打杂小工。

先不说其他,打杂小工是一家酒楼里,最没地位也受气的,而且只能接触些最底层的工作,哪能有机会学灵珍馐。

仙府里,妖猴眸中怪光闪闪,以它对看似麻木又似狡诈的人族的了解,她一定又生了什么鬼主意。

这算不算是一种信任?妖猴被闯进了脑中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信任人族?绝不成,它要打起万分的警惕来。

易百楼的大师傅也被问住了,他想不到夜殊竟是个来找工作的,再看看两人桌上点的菜­色­,也都是些普通至极的大众菜­色­,两人到酒楼来,那名商旅也没点上一壶酒,看来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这位小客人对酒楼生意有兴趣?快到岁末,楼里还真是短了些人手,不过我们易百楼的打杂小工可不是随便招的。小客人若是真有心要来,明日一早,酒楼开张前,准时来就是了。切记是开张前,若是来晚了,可就不候人了。”易百楼的那名大师傅既没答应也没推脱,给了个看似同意的答案,就回厨房帮手去了。

谈话间,已经是掌灯前后,酒楼也进入了最忙的时辰。

夜殊听罢,也没死缠烂打,和王抱石再喝了几口茶后,才离开了易百楼。

回到了客栈后,王抱石就和夜殊提早辞了行,他已经联系了趟夜行离开隋云的船,今夜戌时启程去邻国勿苏国。

“你先在这家客栈里住几日,若是明日易百楼一切顺利,哪怕是个打杂小工,也能有吃有住。就能在隋云安下脚来。王大叔不知你要那真火有什么用,又为何和家族闹成了今日僵持的地步,大叔还是希望你早日得偿所愿,和翰哥儿早日团聚。王大叔随身也没事好东西,这半颗中品灵石,就是大叔给你的告别礼。还有这一份灵脉图。是大叔送给神沐的那份灵脉图的拷本,你若是真遇上了麻烦,就去找他。他来历不简单,虽是个冷清的­性­子,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王抱石叹了声。他心猜夜殊找真火的原因,是得了背后那名高人的指点,也就不强劝她。

将那半颗灵石和灵脉图交给了夜殊后。两人又是惜别几句,王抱石才离开了客栈,独自上路去了。

王大叔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夜殊在房间里怔了片刻,想起了白天的那个­阴­冷男子,就进了仙府。

才刚进了仙府,一颗仙果就砸了过来。

菩提仙府里有些残留下来的仙果树,由于早些年仙府缺人打理。所谓的仙果都已经沦为了普通果品。只留了个果汁鲜美,形状特别,可都是些没品阶的。早就没了灵­性­可言,妖猴才可以正常使用。

夜殊进入仙府后,大把的时间用在了打理灵田和五灵八卦盘的修炼上。对于那些果树就没有再打理了,想不到一阵子下来竟然害了虫。

妖猴时不时会啃上几口,手中的仙果上,留了几个虫洞,一看就是遭了虫害。

“懒惰的人族,还不去除虫?”妖猴没好气着。

夜殊想着要请教东郭幕容的来历,得先顺着妖猴的意思,就老老实实,在一棵妖猴经常倒挂的六曲云蟠的桃树上先下手,除起了虫来。

六曲云蟠得名源自一棵晕蟠只长六叉枝桠,就如六层塔楼,每一枝桠上最多只结了六个曲云蟠。

云蟠的形状­色­泽粉红,结果时,遥遥看去,就如一朵朵日落红云点缀在了一屏的翠­色­中。

夜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虫害的踪迹。

可是妖猴丢给她的那枚曲云蟠,表皮上确实有大小不一的孔洞,查看果­肉­时,果核往外,也已经被咬得七零八落。

忙活了一夜,夜殊浪费了大把的修炼时间,也没有找到虫子,算算时辰,已经是丑时,夜殊不敢再耽搁,在妖猴的眼刀子下,灰溜溜出了仙府。

“木讷的人族,真以为一品的影幽灵虫是那么好除的,哼,这可比黑蝗群难处理多了,”妖猴瞄了眼六曲云蟠,嘀咕着。

灵虫位于修真界食物链的第二链,它和仙府里的果树不同,过去几百年仙府灵气的涣散,对灵虫的影响要远小于果树。

相反,因为仙果的减少,灵虫本能­性­地相互吞噬竞争,造成的结果,就是仙府里的灵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没有品阶的普通虫害,变为了具备品阶的灵虫。

每一代品阶虽不会直接由变化,但如今能在仙府里存活下来的灵虫,至少已经是一品,有些甚至已经是一品巅峰,频临突破。

而影幽虫又是仙府里,占据果树最多,繁殖能力最强的一品巅峰虫品,它形如菜青虫,约有筷子粗细,最擅隐匿,稍有了分吹草动,就会立刻躲个没影。

夜殊接触灵植没多久,这些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丑时刚过,蝉街上的易百楼从外看去,还掩在了一片灯笼摇曳的光影中。

门口的那几棵迎客松前,多了个人影。

轻敲了几声门后,酒楼里走出了名跑堂,见了来人时,那名跑堂奇了声:“这位小哥是?”

来人咧开嘴,露出了珍珠­色­的白牙,“在下夜殊,昨日傍晚和贵店的大师傅打了声招呼,他让我开张前来店里询询,我是来做打杂小工的。”

应门的跑堂年约十七八,在酒楼里也呆了五六年了。听说夜殊是来做打杂小工的,那人咦了声,不禁多问了几句:“你可是有亲戚朋友在易百楼?”

“没有,我孤身到隋云,人生地不熟,昨日是由同乡叔伯领着第一次来易百楼见识的,因为见贵店菜肴­精­美,就兴了学艺讨口饭吃的心。我在自家家乡时,给乡里的大师傅帮过手,切菜洗菜都会一些。”夜殊深知,她若是开口就提进易百楼学灵珍馐,怕是连半个机会都没有。

岳青城那帮人的冲突,让她察觉到了酒楼里每个伙计都深藏不露。别说她不知道要具备什么样的厨艺,才能学灵珍馐,光看她只是个练气的修真新手,若是人人都能学灵珍馐,那一店的修者伙计哪个不比她机会多。

于是,她昨日只问了易百楼是否要打杂小工。打杂小工,那可是她在小长生客栈里,­干­了最久最了解的工作了。

“孤身来的,我看你一身也无灵气波动...进来吧,”夜殊已经察觉那名跑堂是个练气中层的修者,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在确定夜殊不是修者后,那名跑堂的态度似乎还好了些。

那名跑堂引了夜殊进门,将门板放下了。

和蝉街上的黑漆不同,易百楼里的桌椅俱已收拾好。

厅堂灯火通明,打杂的在抹桌理椅子,厨房里热气氤氲,洗菜切菜的声音此起彼伏,才是丑时(上午三点前)易百楼里已经忙碌着开张前的准备了。

说来也怪,易百楼的厨房内,洗菜切菜都有些不同,若是有眼力的人进来,必会看出些刀光剑影的感觉来。

比小长生客栈还早了一个时辰,夜殊在心里默念着,好在她赌对了。

易百楼的大师傅封三水背着手,监督着几名厨师腌制今日要用的鱼­肉­虾蟹,见了跑堂带了昨日的那名小客人进门,嘴边不由噙起了抹笑意。

他在易百楼已经当了五年的大师傅了。楼里的大师是个不喜管事的,一个月才偶尔来趟楼里,楼中的大小事务,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几年间,不知有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楼里挤,谁都知道,易楼里福利好,还能学些外头学不到的厨艺,若是运气好,被某个大师看上了,传授几手,没准还能去摘得珍馐牌。

每一个前来问询的人,封三水都一视同仁,只说了,第二天开张前来。如此容易的一个条件,却有八成的人没有做到,他们都以为所谓的酒楼开张就是在巳时(上午九点)前后。

很显然,他昨日遇到的那名小客人,是那准时来的两成|人中的一人。

“小客人来得可真早,你怎么猜到该在这个时辰来找我?”大师傅将人引到了内堂里,那是间摆设淡雅又不失气派的阁屋,绿幔红木桌,几盆含苞欲望的漆金水仙,就位于易百楼的后院中。

“小的在家时,隔壁就是间客栈。那是家小客栈,每日寅时前后就会准备当日要用的食材。小的想,既然那么家小客栈都得那么早为开张做准备,易百楼这样的大店就更不用说了,”见夜殊已经自觉用上了谦卑的称呼,易百楼的大师傅满意着点了点头,暗赞夜殊伶俐。

“你来得时间也巧,前几日刚巧就走了个小工。”大师父说罢,刻意顿了顿,只等夜殊的反应。

夜殊也不追问,垂头等着他的下文,对方暗中点了点头,再说道:“不过眼下,店里已经有人引荐来了一名小工,要知道易百楼不比其他地方,我们楼里的人,或是身怀奇能,或是由楼里的老工人引荐来的。你显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

夜殊定了定,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丝灼热,“大师傅,您怎么知道,小的没有身怀奇能。”

8控火

“株叔,你家侄子的刀工不错呀,”封三水走开没多久,厨房里也闹腾了起来。

除了开张前的准备多了些,楼里厉害的师傅多了些,厨房分了上厨下厨两个以外,易百楼和其他大酒楼没啥多大的区别。

丑时已过了大半,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监工才一走开,大师傅小工们都悠了下来。

其中几个师傅,都围着一名小工打扮的少年。

那名小工少年年纪不大,也就比夜殊长了一两岁,圆脸方额,有双机灵的眼。

别看少年小工皮娇­肉­­嫩­的,那双拎刀的手掌心处生了好几个老茧,再看他举着把数斤重的阔口砍骨刀,不见半分吃力,见旁边几位师父都看了过来,少年隐隐有些得意,他有心卖弄,手上那口骨刀上金光乍现。

旁边的几名师父在心底都轻咦了声,不再发话,只等那名少年小工出手。

刀口只是在肋骨上划过,并没有落下,只听得“咔咔咔”数声,­肉­案上那条三指宽的猪肋骨被均匀的切成了八段,每一段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的,一般大小,切口平整。

“金玉刀气,了不得啊,株叔,你这侄子小小年纪,竟能将金玉刀气练到了第二层,天赋委实不错,”夜殊跟着封大师傅二度进了厨房时,恰好听见了厨房里迸出了的赞叹声与各式蒸锅蒸笼里的热气一般,腾腾扑面而来。

金玉刀气是武者修炼中的一种记忆,效用和金属法术有几分相似。大意就是将气力化为一股且刚且韧之力,力道所到之处,碰触到的硬物都会犹如玉器一般,脆而易断。

猪肋骨粗硬,处理起来需要很好的刀工,更不用说将东西切成了如此均匀的数段。

对于二三流的酒楼而言,切工还不如大厨来得重要。可易百楼最为“以食为天”,又宣扬灵珍馐的顶级酒楼,深谙材料是烹煮的第一步。一道简单的蒜醋酥排骨,用刀工上乘的排骨做成,滋味必然要比一般的好上许多。

见了­肉­案上如此均匀的几块猪骨,封大师对着少年点了点头。那名被称为株叔的刀工师父见状趁机挤上前去。拉过了少年,憨笑着:“封大师傅,这就是我早前和你说起过的内侄,他叫焦阳,打小习武的天赋就很出众。对我们酒楼仰慕已久,就想进来当个小工。”

焦阳恭敬着,站在了一旁。心中暗道:若不是易百楼会什么灵珍馐,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小工呢。他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谦卑的紧,偷眼瞧了眼这位在隋云赫赫有名的易百楼大师傅,听叔叔说,封三水可是摘了灵雀牌的庖者。

在修真者为尊,练体者地位地下的如今,一名易楼出来的庖者就相当于是一名筑基期的修者。地位可谓是尊贵无比。焦阳就是认准了进易百楼能有机会学得灵珍馐,才抛弃了家乡一家武馆的准教头的供奉,跑到易百楼当小工。

他本身底子就好。金玉刀气学了几日后,切起了排骨来,就有模有样。认准了封三水会收下他。

“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易百楼的小工可不好当。这名小哥,要是出了易百楼,可是准一号的高手,”封三水没有立刻回应了株叔,反倒是问起来身旁一名衣着和相貌都很是普通的男童。

男童身形适中,皮肤略黑,就是一双眼还透着分灵气。

那人是谁?厨房里的师傅们相互询了起来,这才知道这人也是来做小工的。

株叔冷眼瞅着夜殊,看出他没什么普通,浑身也没丝毫灵气波动,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和他的侄子相比。

“封大师傅,这人又怎么比得上我,不如让他也来切切看,”焦阳嗤之以鼻着,显然不将夜殊看在眼里。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人,全都看向了夜殊。

株叔是酒楼里刀工第一的师傅,由他调教出来的焦阳,自然不是夜殊这种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能够比得上的。

夜殊走到­肉­案前,看了片刻,摇头道:“不用比了,比起刀功,我比不上这位小哥。”

焦阳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株叔也神情为之一松。

“既然如此,那易百楼的打杂小工的人选,也就再没有悬念了,小客人只得是另谋高就了,”封大师傅也有了决断。

“等一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小弟不才,刀功不行,不过小弟最擅长看,一是看人脸­色­,二是看火候。”夜殊才说了前半句,厨房里都笑了气啦,看人脸­色­又算是什么特长。不过他的后半句话,却有些名堂了。

还有专门看火候的小工?焦阳哼了声,刚想开口反讽,却见叔叔在内的几名师傅,以及厨房里的其他人都愣了下来。

雾气弥漫的厨房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被人发觉的焦味,就在半刻钟前,厨房里还烧焦了一盏翅窝粥。

易百楼每日客流过千,遇到了逢年过节的好时候,更可能一下子涌进了数倍人。由于易百楼的招人规矩多,条件又很苛刻,几个煎煮炒炸的灶台,看火的小工,经常会遇到没有及时看火,食物烧煮过头。

浪费了食材不说,有时候火候不足的食物送了上去,还会损了酒楼的名头。

“哦,你会看火候?这倒是稀罕了,就是连大师傅我,做了四十余年的厨子,没事先试菜,还不敢说会看菜肴的火候,”封三水诧异着夜殊留意到了厨房里那股微乎其微的焦味。

“无须试菜,只要是让我看着火候,我就能确保每一道菜出锅时,都是恰到好处,”夜殊淡然笑道,言语之间信心十足。

“当真?”封大师傅来了兴致,“那就来试一试。”

过了一个时辰后,株叔在内的酒楼里的几名师傅都傻眼了。

从看似简单的溜白菜再到火候极难的蒸鱼,就是连滚白粥,一道道下来,那个新来的叫做夜殊的男童,全都是能准确的把握火候。

若说一样是运气,可是酒楼里的数道菜下来,一连五六个灶台,轮番看火,他都是一脸的悠闲,偶尔添柴加火,偶尔注水起锅,每一道菜出来时,菜的火候都是拿捏到了最好。

“叔,怎么样了,”焦阳对于厨艺毕竟还是个生手,只能和其他跑堂伙计那样看个热闹,至于具体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到了他的眼里,他只看到了那名男童很不计形象的在每个灶口奔来跑去,脸上都沾满了灶灰,说不出的狼狈,哪像他使刀时,闲逸的很。封大师傅会选哪一个,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

可惜焦阳不是封三水,他哪知道,作为一名发工钱买气力的酒楼大师傅,封三水才不喜欢自己的工人舒坦的跟个上门喝茶的客人似的,他就最乐意见了下头的工人忙得跟只断气的骡子那样,这才显得他的工钱有价值不是嘛?

当焦阳得知他被淘汰了,而那名最后累得灰头土脸的烧火小工被留下来后,他在易百楼的门口,狠狠唾了一口,“呸,什么易百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都不知道,走着瞧,等我日后发达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铲平你们易楼。”

夜殊得知被聘用的消息后,就回客栈休息收拾去了。别说今天她一人­操­控着五六个灶台,又不能直接用火灵控制,还真有几分吃力,日后在厨房里,也得小心点,不被人看出端倪来。想着回去还得头疼仙府除虫的事情,夜殊就觉得浑身发酸,一回客栈,贴床就睡了。

易百楼开张前后,株叔被封三水叫到了内厅里。

封三水坐在了厅里,手中执着个青花茶盏,嘬了一小口茶,也不抬眼,沉声问道:“今日的事,你心里可是有不服?”

株叔在隋云的易百楼里呆了二十余年,若是论起在当地的资历,比封三水还要深厚些,今日封三水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他的内侄,他心里有几分芥蒂也是正常的。

株叔憨着脸,连声否定着:“大师傅,小的哪敢。你是酒楼里的二把手,大师不在,你就是第一号人。你看人历来准确无比,我家那侄子自小骄纵惯了,对厨艺也不­精­通,要不是答应了我大哥,要替他谋个好差事,我也不会介绍他到楼里来。年轻人锐气太重,磨砺一下倒是好的。”

封三水听罢,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株叔可以下去忙了。

株叔出了门后,心里冷哼着,封三水,你也别得意,当年你抢了我大师傅的位置不说,今日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将我的内侄赶了出去。那个新来的看火小工,以后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

封三水目送着株叔离开后,再折进了小院,走到了院落的一口古井旁。古井旁没有提水的木桶,井是口枯井,井口有一处台阶,拾阶往下,直入了井下数是丈后,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井下昏暗无光,待到封三水走进去后,忽然有三口口冒着热气的沸锅在一个个火阵上燃烧了起来,锅里顷时就冒出了一股股扑鼻的香味。

火光照亮了井下,这里竟又是一个厨房。

封三水手中乍然现出了数个火球,源源不断有火灵喷涌而出,他喃语着:“若是调教得当,不知那名叫做夜殊的男童,能一下子控制住几口奇珍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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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真元­阴­假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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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易百楼的打杂小工后,夜殊才算是正式在隋云落了脚。

易百楼的福利很不错,楼里对非隋云本地的工人,会统一安排住宿,距离易百楼不过两条街之隔。

不同的工种,能分到的房舍也不同,像是封三水这类的大师傅,可以随便指点本城的一处带大院落的几进房屋,像是株叔那样在楼里工作了几十年的,也能租用小院落的民房。

至于像夜殊这类刚来城中不久,又无亲朋可投靠的打杂小工之类最低等的工人,分到的不过是间独立的屋舍,和易百楼的其他小二跑堂毗邻而居。

即便是如此,也比夜殊预期的要好得多,至少她得了间独立的房屋。如今她是女扮男装,虽说年纪还小,也无什么男女之别的避忌,可是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可不少,还是得小心谨慎些的好。

焦阳被淘汰,夜殊进了易百楼的事,在易百楼引起了阵不大不小的风波,初来的几天,厨房里的人都没和夜殊搭话,可夜殊还是不经意间听到了别人的耳语,说他是靠着封大师傅的关系进来的。

夜殊也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性­子,也就埋头看管着她的灶台,不多做辩解,只是暗中更留意起了厨房乃至整个易百楼的人员和格局。

她可没忘记,易百楼是卖灵珍馐的,虽说她现在只是个小工,可是留神点,总是能看出些名堂来的。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十余日,厨房里的师傅帮工们对夜殊那一手异乎常人的看火本领也慢慢适应了。除了第一日招收夜殊时。封三水来了一趟厨房,余下的十几日,封三水都没有再出现在厨房里。

暗中留神着的可不仅仅是夜殊一人,株叔也留意了几日。新来的小工逢人遇事都很小心,至于封三水似也没对他有任何另眼相看的迹象。他心里也就有了个计划,得罪了他的人。就别想在楼里立足。

易百楼里暗浪隐蓄,而隋云县里的几个大家族,这些日来也是乌云压顶,尤其是岳家,这几日可谓是翻了天了。

那一日。岳小鸣骑着腾云兽在蝉街闹事,又恰好被东郭幕容撞见了的事,尽管当时被兰草三令五申着。决不能透露出去,可是不知怎的,还是落到了岳家老太爷的耳里。

“胡闹,我本还想将徽镇的那人领了回来,冒充小鸣送进东郭家,你们倒好,不好好管教孩子,由着她在外衅事。惹人耳目。眼下要如何收场,”岳家老太爷对外最宠的是岳云岚,可那都是看在了他的天赋的份上。从­性­子上来说,他更宠嚣张骄纵的岳小鸣一些。

他只得这么个亲孙女,真要送去东郭家。生死难测,又怎会舍得。

他原本的心思是将徽镇的岳文姝兄妹接回来,说起来岳文姝也算是岳家的血脉,而且照着长子岳青城的坦白,岳文姝也是个元­阴­之体。即是岳家的种又满足了东郭幕家的条件。

哪知中途生了变数,小长生客栈无端端起了火,损失了个潜在的先天高手不算,连他的后路也被堵断了。

再加上小鸣这么一参合,若是再送了其他女童过去,东郭家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查出个端倪来。

岳青山夫­妇­俩在旁看着热闹,步氏见状,料定了是他们将事情捅到了老太爷的耳里,心里更是愤愤。

“爹,孩儿早就有了对策,”那一日岳青城回了府中后,兰草早就侯在了书房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早一步带回来的小长生客栈的事都禀告了。

兰草叙说清楚后,暗中察看着岳青城的脸­色­,只见他并无半点悲悸,仿佛客栈里死的并非是他的妾侍和亲女。

这男人还当真是薄情寡­性­,师姐可别是错付了痴心,兰草暗惊。

喝了几口茗茶后,岳青城沉吟道:“去外院,挑选几个模样筋骨不错的男童,我自有用处。”

岳青城击了几声掌,他的贴身随从送进了一名男童。男男童年约十一二,虽是外院的仆从护院的子嗣,却生得眉目清秀,透着股灵气。

“这是?”岳老太爷也知道,岳家经历了数代人的暗中修养,手下已经养了批资质不错的手下,想不到外院之中,也藏了这么多好苗子。

“小长生客栈的那场火,事出古怪,孩儿已经让人打探清楚了,火灾前,客栈里住了名外地来的游商,至于火灾后,客栈附近还曾出现过一名行迹可疑的黑衣女子。孩儿已经命了两批人前去追踪,想来再过些时日,就能有消息了,”岳青城不急不缓,话才一出,步氏乃至岳青山夫­妇­,就连坐上的岳老太爷都不禁一惊。

步氏心道,她以为唯有她的人手探到了徽镇,想不到岳青城竟然还抢在了她的前头。

不知她暗中想杀害夜氏这件事,岳青城又是如何看待。他既无表态,那也就是默许了。夜氏再是不忠,也曾是她的枕边人。她的夫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步氏心惊之余,不免生了几分猜测。不过岳青城接下来的那番话,倒是让步氏心宽了些。

“至于东郭家向我们要人这件事,人是一定要给的。孩儿已经打探过其他四家的口风,除了百里延家,那几房小妾们还在哭闹不休外,其余的三家,都已选了人选,俱都是外系旁系的男童。如此也好,孩儿正想献上在火灾中大难不死的独子-岳文翰。”岳青城指着那名送进来的外院男童。

众人听罢,除了岳青城夫­妇­眼中划过了丝不快外,岳老太爷和步氏都是面露喜­色­。

前一世,文姝被夜氏以病暗藏了下来后,岳文翰被带会隋云本家后,之后也正是进了东郭幕家。至于他最后的下场,也正如前文所说,至于是死在东郭幕府中,还是真的与人斗殴横死在了街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长生客栈的火灾,让夜殊和岳文翰都踏上了不同的路。

对自家大哥的计量岳青山还真有几分瞧不起,他迈着肥墩的身形,上前一步,“大哥,你这法子是不错。可是东郭幕家的人可是说明白了,要么是灵根之体,要么是元­阴­元阳之体。这孩童虽说根骨不错,年岁也和岳文翰相近,却身无灵根。至于元阳之体,那也不是随意可以找到的。如此滥竽充数,又怎么瞒得过东郭幕容那小子,只怕到时候隐蔽不成,反倒会引火上身。”

“二弟放心,我将事情禀告了岳丈大人,他已命人送来了十粒五阳烈体丸,只要这孩童每十日吞服一粒,即可伪装成元阳之体。”岳青城早就有了万全准备。

落叶坡的五阳烈体丸,是一种低阶的一品丹药,用烈阳地火阵烧炼而成。服用之后,能促进火元修行,常人服用,查看时,体征正如元阳之体,不过这种丸有个坏处,若是身无火灵根的人长期使用,初时会­性­子暴烈,到了最后,若无疏导之法,会火元暴体,自焚经脉而亡。

那名男童接过了那一瓶五阳烈体丸,吞食了一颗,脸上就泛起了如烈日般的火光。岳老太爷上前查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岳家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而另外三家也先后传了话来,此时城南的百里府里,百里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厅里走了数个来回。

“爷,还在烦心送哪房丫头的事嘛?”娇媚的女声自回廊上传来,百里延的第五房妾侍,着了身桃­色­裙,风姿绰绰的带了一名丫鬟,走了过来。

“还不是你们这些女人,一个个叽喳个没停,送这个那个去你们都要寻死寻活,不得安身。你们的肚子要是像你们的嘴那般争气,老子就不用受孙威狗娘养的气了,”百里延气得暴跳如雷,女人多了麻烦多。

百里延娶妻多,倒还算是个怜香惜玉的种,自家的娇妻美眷一搀和,还真拿不定将第几号闺女往火坑里推。

“都说你们大老爷们主意多,到了这时候,还不如我们­妇­道人家有法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依我看,送了哪个姐姐妹妹的心尖柔都不合适。倒是柴房里的那个丫头,合适的紧,”那名妾侍眼珠儿一轮,生了个主意。

“柴房?你是说...”百里延苦思着,就是记不起那人的名来。

“爷,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那是你的第九个闺女,你嫌着取名麻烦,就单名一个九字,说起来,她还是­阴­时­阴­月出生的,”那名妾侍捂嘴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爷我咋就忘记了,她娘还是爷我酒后冲动,在街上随意要了的女乞丐嘛?喝酒误事,生出了百里九。她娘死了后,她就一直住在了柴房里。也好,她好歹也算是我百里延的女儿,就让她去东郭幕家,名义上也说得过去。这事就交由你办了,”百里延满意着,这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百里府最偏僻的一处院落里,杂草丛生,几只灰鼠横行而过。

那名侍妾皱眉捂着帕子,让婢女推开了柴房的门,“百里九,你爹让你过去。”

柴房的昏暗角落里,散乱在地的柴草堆旁。

有名污发垢面的女童动了动,那双眼角上扬透着几分狐媚的眼中,划过了丝惊喜来。

10偷学法诀

“将这尾鱼蒸了,看好火候,要是出了差错,小心你的饭碗,”离开张还有个把时辰,夜殊刚忙完了几个灶口的事,准备吃早饭的那会儿里,被株叔单独叫了出来。

进了易百楼后,夜殊才发现,易百楼的分工岂止是­精­确,甚至是已经到了森严的地步。楼里只有大师傅和五名师傅才有资格安排整个的烧菜步骤。大师傅封三水是轻易不下厨的,五名师傅每个人都是各有所长,有擅长面点,有擅长汤羹,也有擅长冷盘雕花的,亦有擅长热菜爆盘的,至于株叔更是每样都懂一点,尤其擅长做各类海鲜鱼菜。

跑堂小二以及夜殊在内的三四名打杂小工,每人都只需管好自己手头的活,也只能负责自己手头的活。

就好比某天中午,夜殊轮了个空,刚巧见了洗菜的陆嫂手头在忙,就想过去帮个忙,哪知对方见了,不但没有感谢,反而跟防贼似的提防着她。再好比早上刚开张时,她想打听下炮制三楼灵珍馐的是哪个师傅又是在哪里炮制时,茶娘润姐就嘿嘿两声,­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就凭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沾到灵珍馐了,还是管好你的灶口,做你的烧火工吧。”

换成了别人,那会儿怕都已经点燃了脾气了,夜殊倒也没回嘴,摸出了把素油瓜子,塞在了润姐的手里,“姐姐说的是,我哪敢生那样的心,就是好奇,以免年初回家乡时,乡里问起来,我啥子都说不出来,丢了我们易百楼的脸。”

茶娘润姐儿磕了口瓜子。夜殊送来的这些瓜子,颗粒分明,个头特别大,炒得焦香。满口的香味,润姐吃着,心情也好了些。不说其他,这个叫做夜殊的小工,人是闷了点,倒还有几分心思。就是他送给楼里的洗菜工茶娘的素油瓜子,味道也比外面的甚至比楼里独门做的还要好吃些,听说是他乡下的娘亲手炒的,火候把握的挺好的。

话说回来,自打他来了后。听厨房里的几个师傅说,凡是他看火的时候,菜肴从不用担心焦了糊了。

“算你机灵。我和你说了罢,楼里分了上厨房和下厨房。上厨房就是你整呆着的那里,至于下厨房,听说是在内院,只有大师傅照看。平常就是那五名师傅,也都轻易不能进去。封大师傅用人很挑剔,只有株叔偶尔能帮忙打个下手,至于他买来的材料。我们这边的人是没机会看到的,”润姐终究是女人,女人那张嘴啊。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动个不停,一是吃二是说。边吃时,说的话也就会多得多。

夜殊得了答案。烧火时,心里就一直寻思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内院探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株叔点名叫了出来。

易百楼的规矩多,不过大多数的规矩都很在理。

比方说看火小工,楼里一共有三个,有早中晚三班之分,平时都是轮着看火。夜殊今早轮的是早班,吃了早餐后,可以回去休息,按着酒楼的规矩,这回而该是由坐着吃饭的另外一名中班的看火小工来,株叔却硬是点了他的名。

株叔看他不顺眼这件事,夜殊早就心底有数了,不过忤逆了酒楼最资深的师傅,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夜殊跟着株叔回了厨房,早饭时间,其余几口灶都暂时停了火。

株叔指着其中的一口蒸锅,“里面是刚片好的鱼,你看着火候。鱼是楼里的大客人定好的,午时就得送过去,记得,一定要看好了,否则...”他哼了声。

夜殊应了声,锅里摆了尾刚宰好的鱼,黑脊白肚,是一种淡水黑宝鱼。这种鱼只生活在睿国的长安湖湖底,常年不出水面。待到每年冬季第一场霜降后,鱼群储脂过冬,湖面结了冰,鱼群才会游上湖面。当地有经验的渔夫就趁机捕鱼,这个季节的黑宝吃起来,最是肥美。

长安湖距离隋云有百里之遥,路途遥远,运输又不方便,所以黑宝鱼也只有本地的豪门大户才吃得起。

夜殊虽没吃过黑宝鱼,株叔有心刁难,又刻意不说蒸鱼需要多少时间。好在夜殊早阵子也见另外一名师傅蒸过这种鱼,对蒸鱼的时长也有了个印象,厨房里其余几个灶台又都还是空闲着,她就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看起了火候来。

灶台里的火燃了起来。外头已经是酷暑寒冬时分了,夜殊手中执着根烧火柴禾,眼眸中跳动着几抹火焰,思绪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小长生客栈的灶台前。

鼻尖微微发酸,她眨了眨眼,苦笑道:“还想这些做什么,该是向前看才对。”

她心思稍定,厨房外,传来了阵嬉闹声。

这个时候,楼里的不少人都已经吃过了早饭,趁着这会儿闲暇,聊天的聊天,手头有事的忙着手头的事。

那些人藏着掩着,不让她看到她们的真本事,她又为什么不能暗中窥探。就连刘厨娘都不能发现她的神识,易百楼里的人应该也难以发现才对。

夜殊心间一动,瞄了眼厨房里的米漏,离鱼蒸熟还有好阵子,她闭上了眼。

厨房外,株叔鬼祟的身影一晃而过,见了夜殊“偷懒打盹”的样,株叔露出了抹冷笑。

有阵子没用神识窥探了,又换了个陌生的环境,夜殊初时还有几分不适应。

在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夜殊的神识随着厨房里散发出来的鱼香,一点点渗进了易百楼的每一寸角落。

厅堂里,收拾着的两名清扫工一脸窃喜,边使唤着除尘术,边说着昨晚清扫时,在桌角捡到了块碎银,也不知是哪个喝醉了的客人拉下来的。

外院里,几名洗菜工将刚送来的雪里红萝卜摘叶去泥。那几个都是楼里的老工人,她们摘下了菜叶后,并没有直接用水清洗。而是摸出了一粒珠子,将珠子往脏萝卜上一扔,那一粒浅蓝­色­的珠子就喷出了大盆的水来。

再见另外一名女工嘴里念念有词,一面盆的水快速旋转起来,自动清洗了起来。

“果然有些门道。”用神识窥探,让夜殊发现了易百楼里,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此外还有整治猪羊鱼­肉­的其他伙计,他们或是使得一手好刀法,或是有了专门的法诀,将各类材料齐整的分割完毕。

灶台旁,夜殊的眼皮子激动地跳了好几跳。

那些人的神识似乎比她要弱很多,没有一人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探。

夜殊并不知道,由于她经常在仙府里入定打坐,和妖猴交流时用得也是神识,所以她的神识在一众的练气易百楼工人中,独树一帜,就连株叔在内的五名师傅,也都对此没有防备。

夜殊的神识在外院探了个遍,暗中将那些小而有用的各类小法诀都记了下来。

易百楼招人有门道,传授的法诀也都是因人而异。要知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洗菜工的法诀真要是透露给了清洁工。那可不一定有用。所以这些人也很少去学习其他人的独门法诀,只是埋头做自己手头的事。

可是夜殊却不管这些规矩,她眼下就是一枚空白的玉简,只要是遇到了能锻炼灵气的法诀,她就暴风卷残云般扑了上去,先学了个一­干­二净再说,至于有用没用,那是以后的事。

待到将外院的每个人都看了个遍后,将那些小法诀都一一记在了脑中后,夜殊再将神识往内院探去。

内院才是她最感兴趣的地方,也是她认为的灵珍馐的秘密所在。

照着润姐的说法,易百楼的下厨房和封三水炮制灵珍馐的地方,可都是在内院。

她的神识刚近了内院,她先是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的火元,想再深入时,神识就毫不客气地被弹了回来。相同的感觉,夜殊在试探齐昌的轿子时,也曾遇到过。

“大胆,什么人敢窥探易百楼,”脑中犹如惊雷炸地,夜殊神识试探被迫中断,人已经跳了起来。

灶台里的火烧得通红,封三水的喝阻声还在耳边不停地回荡。

糟糕,被封大师傅发现了。他比楼里的其他人都要厉害,他的修为最少也有筑基了。今日她这么莽撞一试探,可别是被发现了。

好在封三水只是喝阻了她的神识,并没有追根溯源地往下追寻是何人敢擅自窥探内院,夜殊一阵后怕,神情恍惚着,将锅里的黑宝鱼端出了锅来。

午时前后,株叔前来试鱼。

他看了看鱼,还没下筷,“啪”地一声将筷子砸在了桌上。

“叫夜殊过来,这蒸得是什么鱼。”

夜殊被叫过来后,株叔冷笑着:“你看得好火候,把大师傅叫过来,让他看看,这条紫花黑宝鱼算是废了,我倒看看,你要拿什么和幕家的人交代。”

紫花黑宝鱼?这又是什么鱼?夜殊听得一愣,这鱼不是黑宝鱼嘛,怎么又成了紫花黑宝鱼了。

她心知不妙,手里拿起了筷子,往鱼身上戳去,才一入筷,鱼­肉­就散开了,没有半点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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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郭秘府

封三水赶来时,株叔正大声训斥着夜殊,旁边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伙计。

“各自忙各自的去,再过阵子,大师要回来了,”一听说大师要回来了,楼里的各人立刻做了鸟兽散。

连株叔面上也变了几分颜­色­,不过他可记得很清楚,他今日是要整治夜殊的,“大师傅,这个小兔崽子,刚被我抓住了在看火时偷懒打盹,将一条上好的紫花黑宝鱼给蒸烂了。”

夜殊已经只有在动筷之后,才发现,这条鱼确实不是黑宝鱼。

它的样貌和黑宝鱼很像,同样是黑背白腹,只是在它的鱼腹旁,还有数点似葡萄­色­般的斑点。

黑宝鱼价高难得,紫花黑宝鱼比黑宝鱼就更珍贵了,别说易百楼里只得这么一条,就连整个隋云城的酒楼都只得一条。

“紫花黑宝鱼?哪来的?我可不记得楼里有这玩意儿,”封三水拿起了筷子,翻了下鱼身,也看清了那点鱼腹下的紫斑。

“是东郭家的幕管事送来的,说他们家的容爷犯了鱼馋,专门送来让我整治的,”株叔语带几分得意,东郭幕家的那位容爷是出了名的嘴刁,吃鱼就只吃得住他做的。这条紫花黑宝鱼,是东郭家送来的。

“混账,这么珍贵的鱼怎么交到了新来的小工手上看着,他入厨几年,你又是入厨几年,别说他看不准火候,这条鱼要是落在了你我之外其他人的手上,全都是要烧毁了。”封三水冷眉一挑,平日盘在了面上的那股和气之态,顿时消去,展露出的威势,如同一把磨砺的刀具,凌厉无比。

无形中弥漫起了股威压。株叔面上僵住,想不到封三水竟然偏帮那名男童。直接针对起他来了,他心中恼怒,更拉不下脸来了。

厨房里一时死寂了下来,夜殊噤声屏气,那股威压比起仙府里妖猴曾施展过的威压,以及那一日见了那名陌生男子时的威压。都要轻缓许多,她倒是还能适应。

“夜殊,方才株师父说你在看火时偷懒打盹可是实情?”封三水深知驭人之道,要有松有驰,株叔为难夜殊的事。他是要追究的,可也不能绷得太紧了。而夜殊偷懒这件事,也得有个说法。

“小的认罚。”夜殊索­性­承认了。

“这月你的工钱不用支了。还有鱼是你蒸坏的,事还得由你去向东郭府上说个清楚。下午你不用上工了,去食库领一份年礼,去东郭家走一趟。”封三水很快就有了决断,夜殊听罢,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得是应了下来。

让他去东郭府上赔礼,株叔一听之下。老脸上才多了几分喜­色­。东郭府,可不是那么好去的,最好是让这小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夜殊下了工,再去食库领了份年礼。听说是要去东郭幕府,管食库的那名老工人。眼带怜悯地给了夜殊一份厚厚的年礼。

里面包了花胶虫草燕窝,光是那价钱,就是够让人咋舌的。夜殊拎在手里,更觉得有几分不对头。

入了寒冬,和西南的徽镇相比,位于睿国北方的隋云的气候要冷得多。

冬日里的冷风,刀子般吹来,前几日连下了几场雪。

雪后,隋云满城就如铺了条绒白毯子,一地的素白­色­。

好在易百楼给每人发了两套厚绵冬衣和一顶狗皮帽子,夜殊捂实了,再打听了东郭府的所在,踩着雪,一步深一步浅着,行在了雪里。

行到了半路时,风夹着雪,又打了起来,才是两条街道的工夫,已被扫­干­净了积雪的街道再次被埋了个严实。

雪一层层压在一起,也不知具体的深度,下脚有几分威胁。夜殊想起了她自落叶门的基础法术里有一门轻身术就暗念了一遍。

脚下果然轻便了些,一路好走。直走到了城中一条长街,才是遥遥地就看见了一处被红梅笼罩住的大院落。

街道口的民宅府邸前的积雪厚实,唯独东郭幕府前的百余步起,丁点积雪都没有。

片片的赘雪到了院落的墙体边,就自动避让开去,院落里的红梅开得艳红。

夜殊望了眼红梅团团簇下的大院,院落很大,门口也没什么人看守。

近了大宅,扣了扣门前的那口铜环,夜殊侯在了一边。

那扇窄门“吱啊”着,打开了,不见有人探出,只飞出了一只红­色­的纸鹤,其颜­色­和露出了墙体的红梅一般颜­色­。

那纸鹤活灵活现,见了生人夜殊,开口第一句话就吐了人言,听着声音是名男子:“你是何人?到东郭幕家又有何事?”

“小的是易百楼的小工,是封大师傅派我来的,”夜殊话音才落,那只纸鹤就振了振翅膀,口中再说:“原来是易百楼来送鱼的,跟着进来吧,跟紧了,可千万别丢了。”

言语间还没回味过来,那只红纸鹤霍的快了起来,飞进了院落。

夜殊只得加快了步伐,紧盯着那只纸鹤。哪知那只纸鹤个头窄小,却异样的灵活,飞进了繁花院落曲折游回的走廊后,片刻间,就消失在了红梅之间。

东郭家的院落很大,抄手游廊更是七纵八横,没了纸鹤引路的夜殊,停在了第二进游廊的拐角口。

方才放进了门时,她就觉有股较外头湿暖不少的气流扑面而来。冬日的严寒仿佛全都被阻隔在了围墙之外。

靠墙种的是姿态高矮各不相同的红梅,而游廊边种植着些眼熟的植物。

颗粒饱满,颜­色­如金,一粒粒的粟米几乎压到了地面。灵粟?在徽镇难得一见的灵粟,成片栽种在东郭幕府的门口处。

夜殊走了几步,­精­神陡然一清,那些她在外头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周身涌灵气。

修习了木系术法木灵之息后,夜殊对灵草的感知强了许多。

她心想既然跟丢了纸鹤,纸鹤兴许还会折回来找人,一路上又没有见了什么仆从,索­性­就边用草木之息,边一路往下走。

再往里走...夜殊越走,初见到灵粟时的惊喜,很快被一波又一波的诧异洗刷了。

先不论东郭幕府究竟占地多少,这里的每一进的游廊旁,种植的植物都有所改变。行到了第三进时,她甚至看到了几块黄级的小灵田。灵田里还种植了有品阶的药草。

一阶的蝮蛇草,形如蝮蛇,人稍稍一走进,就会吐出一团毒雾。蝙蝠花,形如倒挂的蝙蝠,花朵可用来治疗盲眼病。鉴着灵草百科和草木之息,夜殊走走停停,在每一进游廊旁都都逗留了片刻。

虽然同是黄级的灵田,东郭幕府的灵田还不足以和仙府里的同级灵wωw奇Qìsuu書com网田相媲美,可是比起夜殊手头品种有限的几种灵草,东郭幕府的府藏药草显然要丰富许多。而且这些在隋云难得一见的灵草,就被很寻常地栽种在游廊边,也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那只纸鹤不知为何,也没有折回。

夜殊在花草圃旁走着,尽一时忘记了今日过来的目的。

到了第五进游廊时,总算看到了人。

几个花匠打扮的工人,忙碌在花草圃旁,夜殊这才记起了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刚要上前问话,脚下的花簌簌动了起来,一股如同弓箭飞­射­而来气力从她身侧擦过,没入了花草中。

有埋伏,她心中一凛,小心着四周。

“没见识的家伙,除虫而已,就把你吓了个半死,”头顶上方,那只红­色­的纸鹤去而复返,尖尖的鹤嘴一张一合,嘲笑着夜殊。

除虫?夜殊愣了愣,再看那几名花匠打扮的工人,每一人居然都口中念念有词,施展着金箭术。

金箭术也是金属的术法之一,多用于低阶修者群战时,威力因施展的人修为不同而有所差别。只是东郭幕府的花匠们所施展的金箭术法护法显然是经过了改良,金箭之气的更加细密,杀伤力也减少了不少。

由府中的练气阶段的花匠们使用着,专门用来消灭一种叫做霉灰蚜的幼小灵虫。

夜殊这才知道,原来除虫也能用术法,她不由地想起了菩提仙府里的那几棵六曲云蟠,或许她也该试试,用术法来找虫子杀虫子。

纸鹤飞回来后,将夜殊引导着再往里走,过了第五进游廊后,纸鹤的飞行也谨慎了起来,慢了下来。

在穿过了一座垂花拱门后,游廊和灵田花草像是阳春白雪,一瞬间全都消失了,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是起了雾般。

夜殊走了几步,前方的纸鹤又消失了。

夜殊努力辨别着方向,可是任凭她怎么辨识,都没有找出方向。

她也不敢使用神识,东郭幕府让她的感觉很怪异,甚至比易百楼还要怪异几分。

距离夜殊不过两进院落的某处院里,黑衣小厮幕雨正逗弄着那只飞回来的红纸鹤。

一抹黑影出现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爷说过,五进游廊后的院子不能进。”

“来者都是客,不用他来试试爷的粉骷百像阵,不是太可惜了,”幕雨邪笑着。

“五进游廊后的,是新阵魔兵杀,”黑影定了定。

“什么?坏了,可别是把人给吓傻了,”幕雨面上凝重,人如离弦之箭,掷了出去。

12魔与妖

幕雨赶到了第五进院落,心里暗念,小子,你可千万别深入到阵眼里去了,否则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到了浓雾前,幕雨警惕着,徘徊在院落的外侧。他手中捏起了一个清心诀,两眼迸出了道金光,试图在迷霾中,找到易百楼那个小厮的身影。

没有,还是没有。人已经进去了。

幕雨还想再往里试探,忽地那股霾气喷了出来,雾气才刚近了身,幕雨只觉耳边有铿铿的刀兵铁骑之声,如怒涛咆哮,让他神识为之一震。

“找死不成,那地方你去不得,”黑影幕风及时将他拎了出来,丢到了墙角院落。

“好厉害,爷的魔兵杀好强的阵势。这下子要赔人给易百楼了,”幕雨脑中一片幻影,面­色­苍白,连他都经受不住的幻阵,那十余岁的男童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株叔擅鱼菜,东郭幕容又独爱鱼菜,所以株叔是易百楼中,为数不多几个到过东郭幕府做过菜送过菜的人。他头次来时,也是跟着那只红­色­的纸鹤,一路进来,就陷在了粉骷幻阵中。

那粉骷幻阵是个极厉害的­色­香大阵。阵法会根据人的邪思,酝酿出各­色­的美人。

株叔在幻阵中,见了个凝脂白玉般的半­祼­美人,急不可耐地扑上前啃咬时,半­祼­美人瞬时化成了一尊风­干­白骨,吓得株叔险些吓破了胆。

再之后,株叔也学机灵了,任凭那只红纸鹤如何唆使,他都在门庭处等着。一直等到那个只有一抹黑影,从不见真人面目的幕风出来带路。幕风和幕雨不同,他­性­格木讷,带路时也从不多说,跟着他一路走下去,就能走到东郭幕府的厨房里。

至于东郭幕容。株叔在府中还从未受过他的接见。

株叔记恨着夜殊损了他的脸面,有心整治夜殊,刻意不告诉东郭幕府的刁难。

夜殊懵懂着,就跟着红纸传音鹤一路往里,照着幕雨的­性­子,免不得要作弄她一番。第五进抄手走廊后。历来是布着粉骷幻阵的,幕雨哪知道爷会突发奇想,试验起新阵法来。

夜殊乍然入阵,在白霾丢了方向,初时还有几分心惊。不过在菩提仙府里中她也习惯了雾气弥漫的日子。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这一片雾气很有些古怪,照理说东郭幕府宅院再大,也不过数里之大。夜殊在雾中摸索了半个来时辰,还是毫无走动院落尽头的迹象。

前方忽地有了声响,一声如铁质铃胆撞击铃铛时发出了的微弱颤音,声音虽不显,夜殊听了,­精­神却为之一振。她朝着铃声处,往前走去。

白雾之中,隐约有了影像。夜殊再往前走去。

菩提仙府中,妖猴在听到了那阵铃铛音后,不甚严肃的神情陡然一变。

五灵锁阵之中。哗啦啦地链条拖动之音。

金衣人白弥骤然而动,剑眉拨动,“魔兵杀。有意思,在这处深宅大院里,居然有人在研制‘魔兵杀’大阵。虽是才有了几分雏形,却是地道的魔兵杀。这白雾也有些名堂,也好,幻阵之中,我受制的神识倒是不受禁制,如鱼得水。”他身影一晃,五灵锁链上,人影模糊,一抹金光直往白雾中去。

渐渐清晰的影像,让夜殊不自禁更往前走去。

“不想死的,就留在原地,”冷漠地犹如寒冬冰棱的男声,夜殊头皮陡然炸开。这声音她只听过一遍,却是死也不会忘掉。

五灵锁阵中的妖尊白弥,他...夜殊不待回头,前进的步伐就冻住了般。

如同河谷雾气般的白霾散去,她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草木皆兵,当真是草木兼兵。

数以百千计的各­色­妖草兵将簇拥着名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身形巍峨如高山,让人难以直视。

在最前头的,是一排排荆棘如刺刀的钩镰草,它们挥舞着螳螂般的草刃,将稍有接近意图的敌人斩得血­肉­模糊。

而后是蝮蛇草,细长的草叶昂起了蝮蛇般的头颅,稍一沾染,就让人昏迷中毒的毒雾,如压境的­阴­云,让人胸口发堵。

一品的蝙蝠花,花开的瞬间,无数的幻影蝙蝠唧叫着在空中飞舞着,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那名黑甲男子被簇拥在草木之中,面部覆着如岩石般坚硬的披甲,手中举着一把石矛。

他僵硬着移动着头,指向了夜殊和白弥所站之处,说话声犹如战场上擂动的战鼓:“大胆妖族,敢犯我魔军。”

耳边哧笑,金衣人白弥的话语中透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道是什么厉害的货­色­,不过是最低等的草木魔兵。也好,本尊刚巧整治了一只虫部,对上尔等,倒是好用。”白弥五指划动,指尖流出数道白光,仙府之中,多棵树木上树叶果实梭梭动气,无数的灵虫显出了形貌来。

灵虫摇身一变,出现在夜殊面前时,成了身披厚皮甲的虫兵,滚爬入地。

那虫兵虽形貌不甚威武,可一身的肢脚甲壳,全都泛着寒光。

对着对方阵中的草木兵,示威­性­地喷吐出各­色­的毒液。

妖集万物虫豸禽兽之灵识,魔主天地草木自然界之­精­华。

见不知如何闯入阵中的金衣人如此一手,那名黑甲人岂肯罢休。

只听他沉声喝道:“红莲阵,”那百千妖兵周身涌起了团红光,迅速集结成了一朵涅槃红莲,红莲一现,妖兵身上弥漫着无数的火焰,白雾被蒸得一­干­二净,威势更猛。

白弥眯起了眼,心里暗奇,这只妖兵看着是新组成不久,那名黑家人周身也看不出任何魔气,但他的阵法却很是不俗,红莲涅槃,可是相当生猛的攻击魔阵。

只是他白弥也不是什么任人踩踏的烂泥。

“半月,”白弥手中一挥。

地上攀爬着的虫兵队形一变,铿锵铿锵,每十只为一排,十纵十列。形如半月。

“杀!”

“杀!”

黑甲人一声令下。

白弥执手一挥。

红莲喷吐焰火,形成势如破竹之势,雄赳赳地冲向了半月虫兵。

十纵十列的妖兵,在莲花形的草木兵前,显得尤为脆弱,第一股妖虫兵冲上去时。很快就被绞盘般的红莲草木兵吞噬一空。

夜殊在旁看得胆战心惊,偷眼看向了白弥,只见他两眼眯起,夜黑­色­的眼眸泛出了丝蓝光。

黑甲人见了第一波攻势被挡下,并没有懈怠下来。他看出了白弥的来历不简单,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击溃的。

第二轮半月虫兵紧接而上,冲击的位置依旧如一。第三轮第四轮,不给红莲草木兵半点缓气的机会。

那一轮轮白­色­纵队,如遇了涨潮的暗浪,义无反顾,冲向了火光冲天的红莲草木。

红莲草木兵阵,出现了第一丝裂痕。

就像进了新生幼苗流出了肥美的­嫩­汁,那些由隐幽虫组成的虫兵的獠牙更甚,它们挥舞着肢脚。毒液四溢,在草木魔兵中冲锋陷阵。

红莲阵开始四分五裂,就如一朵被人摧残后。凋零了花瓣的红莲。

黑甲人如覆了岩石的面上多了丝波动。

“阁下真以为如此就能吞没了我的魔兵杀,”他低吟一声,声音如金戈相击。整个幻阵震动不已。

一丝丝亮光自他的身上发出,如同龟裂般,无数的纹路在他的黑甲上滋生疯长。

那些纹路犹如扭动的蚯蚓,发出了骇人的黑光。

“魔纹?千年之后,世上竟还有上古魔纹?”白弥眼眸骤缩,立刻叫停了还在进攻的虫部,围在了身侧。

“阁下见识不凡,只可惜...辱我魔兵者必死,”黑甲人身上的黑纹自他身上,往地面生长。

黑纹所到之处,地齐齐裂开,地纹如一波波新的军队,向夜殊和白弥所站之处涌来。

白弥身形不动,手中衣袖拂起,就如翩舞般。衣袖过处,卷起了数股戾风,扑向了来势汹汹的地裂。

黑纹之力,拂袖之风撞在了一起,犹如两股滔天大浪击打子一起,形成的撞击之力,在地面砸出了五六丈的土坑。

夜姝被那股力撞得东倒西歪,趴在了地上。

那些可怜的草木魔兵和虫兵被大力拉扯之下,顿成尸骸。

“住手,”夜殊的叫停,犹如蚊虫一般无力。

她心中恼怒,今个也是倒霉,无端端闯进了这个什么破阵不算,还被夹在了黑甲人和白弥的激斗之中。

“此人不简单,”白弥和那名黑甲人心中暗道。

两人已形成了绞力之势,戾风和地裂之力相持不下,一时之间,谁也不肯先罢手。

魔兵杀幻阵外,白雾陡然幻化,呈出了黑金两­色­,院落上空,隐隐有闪雷轰隆。

在院角落处调息的幕雨和那道黑影同时一惊。

“阵中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动静?”幕雨不解着,魔兵杀大阵,他只见过一次,那些形成群攻之势的魔草木兵,一同扑杀­色­而上,就是连他也要吓得抱头鼠窜。

“你方才说,进入大阵的那人,是什么来历?”黑影幕风冷声问着。

“不过是易百楼的打杂小工而已,我昨日送了一尾紫花鱼让株叔做好送到府里来,说好了是午时,他却迟了半个时辰,就想着教训教训他们,”幕雨嘟嚷着,如此散漫,易百楼还想不想在城里立足了。

“只是名小工?”幕风怀疑。

当名小工都要如此遭罪,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夜殊叫苦不迭着,在了如山岳般的黑甲人和虚浮空中如巨塔般的白弥面前,夜殊比那些虫豸草木还不如。

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这两疯子的较量迟早也会将她跟那些草木虫兵一样,撕成了碎片。

夜殊咬紧牙关,盯着还在对持的两人。

她心下一动,摸出了已经蠢蠢欲动多时的蝗十刃。

~~

写书到今天,头一次体验到神经­性­头疼,头一直抽疼抽疼的。这一章,本来想写得更好点的的,奈何写不下去,写得有点乱,大伙凑合着看。

13灵馐天赋

“咦,要破阵了,”幕风眼力了的。

白雾之中,在金黑两­色­之中,又添了五道光芒。

光芒之后,一片火云吞吐,如日出云海,白霾顿时全消。

雾气消散之时,黑甲人也跟着模糊了。

白弥的身影模糊,幻阵不在,它的神识亦不得不回到了五灵锁阵之中。

“该死的人族,竟敢偷袭本尊,”五灵锁阵中,白弥一身的灰头土脸。

东郭幕府最里间的一处院落里,轮椅上的黑衣男子手中一紧,土制的傀儡黑甲人脆裂开。

“是那名金衣人的同伙?那人的来历倒有些意思,明明是妖,身旁怎么又会有位使唤修者剑气的同伙。方才我将心力都放在了金衣人的身上,倒是疏忽了阵中还有其他人。若非是趁着我们两人在僵持时,一击而中,断然难打断我二人的较量。”东郭幕容好丢弃了手中的傀儡黑甲人,过分苍白的脸因为方才的争斗,而多了抹兴奋的酡红,“好久没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他不由着摸了摸有些发虚的身体。这副身体还真是差的可以,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只黑­色­的符鸟,那只符鸟端得如活的一般,大羽黄喙。

东郭幕容指尖一动,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活了起来,黑翅一扇,即出了院子,也该是传膳的时候了。

雾气散尽时,先前还暖烘烘的厚棉衣变得又湿又冷,夜殊站在了院落正中,地上是一地的草木残骸。方才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夜殊回过了神来,眼眸中还带了几分失魂落魄后的茫然。

“回魂啦?回魂了就好,容爷传膳了。鱼呢?”身后多了一个黑衣小厮,他的肩上停了只黑羽的鸟,个不高浓眉细长眼。很是挑剔地打量着夜殊。见了他手上拿着的是几帖子年礼,不见膳盒,幕雨不禁挑了挑眉,株叔那老家伙是怎么回事。

饶是夜殊心­性­比一般人坚定,经历了刚才的事后,还要发憷片刻。

“爷饿了。爷要吃饭。”那只黑羽鸟的声音嘎然,仔细一听,倒是有几分乌鸦的味道。

“会说话的乌鸦?”夜殊再是一惊,指着那只个头不大,却十足乌鸦样的符鸟。

“少见多怪。怎么带了这些玩意,紫花多宝鱼呢,”幕雨的耳朵被那只恬躁的乌鸦叫得难受。又不敢轰走它,只得劈手抢过了夜殊手中的年礼,见了里面的花胶燕翅时,面上一沉。

耳根子不清净,心情也就差了。

都说物极必反,爷那样沉默寡言的­性­子,怎么爱用这种唧呱的符鸟。

“鱼被我蒸坏了,封大师傅让我登门来赔礼。”夜殊深吸了口气,偷眼再看了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尸草骸。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方才在幻阵里的真的是金衣人白弥。他可以离开五灵锁阵了?

魔杀阵里的那一幕草木虫兵厮杀,以及她最后关头,趁着白弥和黑甲人绞力之时。暗中的偷袭,全都清晰地映在了脑中。完了,迟些时候进仙府,还不知那金衣人要如何对付她,想起了曾经遭遇过的碾碎脏腑般的强大威压,夜殊就好阵叫苦。

不过细想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方才魔兵杀中,金衣人的气势似乎比在五灵锁阵里弱了不少,那又是什么缘故。还有那名黑甲人哪里去了?

夜殊还在思索,幕雨听说鱼做坏了,急的哇哇直叫,戳着夜殊的鼻子直骂道:“赔礼?赔礼有用的话,要官府衙役做什么?我要是一把火烧了你们易百楼,再赔礼道歉,你肯不肯。”

我倒是肯的,至于封大师傅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夜殊暗道,面上倒是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

“哼,封三水那老货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待到你们楼里大师傅回来了,我一定要去告上一状,”幕雨方才见夜殊自阵中安然出来时,还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什么厉害人物。再看看他现在的模样,又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人。

魔兵杀是爷新试验的阵法,怕是不齐全,被这好运的小子误打误撞着,走了出来。

“既是做坏了,那就再重做一条。你是易百楼出来的,又是株叔遣来的,手艺应该也不会太差,去厨房领一条紫花鱼,爷还在等着用膳,”黑影幕风出声提醒着。

“他做?幕风,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的那张嘴。”幕雨跳脚着,可是说归说,他一时也没有其他法子。紫花多宝鱼这种鱼,府里还真没人会做。

为了不耽搁时辰,黑影幕风亲自带路,领着夜殊到了东郭幕府的厨房。

紫花多宝鱼市面上没有,不过府中倒是养了几尾。

夜殊进了厨房,府中的厨娘已经准备好了东郭幕容要吃的午饭,一小碗­精­煮的皇粟,一碟石耳,全都是用暖锅热着。菜­色­之所以如此简单,是因为府中的厨房早就得了消息,说是午时前后,易百楼会送鱼菜过来。

夜殊回忆着,早上株叔蒸鱼时的步骤。她只看到了上锅蒸煮,并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腌制的。

只是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鱼,该用什么调料,是个问题。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后,饭菜被送到了东郭幕容的面前。

幕雨站立在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爷的神情。

打开了餐盒后,东郭幕容顿了顿手上的筷具。

“怎么是烤鱼?”和王抱石露宿了几日芦苇荡后,夜殊最擅长的还是烤鱼,而且饭菜俱已准备好,若是再蒸鱼,火候先不说,就是时辰也赶不上了。所以她­干­脆就直接剖鱼去脏腑,将紫花多宝鱼烤了。

“爷不爱吃烤鱼?我倒是忘记了,该死,我找那个小工去,”幕雨搔搔头,作势就要去找人。

“倒不是不爱吃,只是烤鱼比起蒸鱼来,更难把握。况且这鱼,很是特别。”东郭幕容索­性­放下了筷具,用手吃起了鱼来。

他自小就是是世家出身,又是以家主的身份培养起来的,一言一行都很是严谨,幕鱼还是头一次见爷徒手用膳。

入口时,是一片细密的鱼鳞?连鱼鳞都没有刮­干­净?东郭幕容的眉头纠在了一起。只是再一口下来,舌间弹动着的鲜美和酥脆口感,让他要出口的训斥,顿时又缩了回去。

紫花多宝鱼是一种生长在深湖里的细鳞鱼,照着株叔历来的做法。必要去鳞再用溪蒜和姜段葱末腌制入味,蒸上半个时辰,如此鱼­肉­恰到好处。

可是今日的这条烤鱼。却是不刮鱼鳞。鱼鳞被烤的脆香无比,鱼的表皮更是涂了...

先用猛烈无比的火焰,瞬间烤烂鱼皮山的硬鳞,再用文火,慢慢炙熟悉鱼­肉­。

“方才易百楼的人做鱼时,可是另用了材料?”幕雨听爷忽地这么一问,一时答不上来了。

“去了二进游廊,摘了佛手橘。子母香还有些大芥子,”幕风将夜殊的举动,一一汇报。

全都是些一品热­性­去腥的灵草。

一餐饭下来。东郭幕容的案前,只剩了副鱼骨。粟米饭和石耳也全都吃完了。

“爷今日胃口不错,”幕雨看得一惊一乍的。再看爷的面上,心情状似很不错。

“易百楼来的人叫什么名字?”岂止是心情不错,爷何时询问过易百楼厨子的名字,只怕是只有易百楼的大师傅的名讳,爷才有些印象,就连封三水,只怕爷见了,也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说是叫做夜殊,前阵子刚进楼当打杂小工,”方才夜殊和厨房中的几名厨娘聊天时,说了起来,幕风在旁听得真切。

“取些银两赏了。再带话告诉封三水,他这名杂工不错,已经初窥到了灵馐的奥妙了,让他悉心培养着,可不要大材小用了。”东郭幕容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

夜殊本还忐忑着,怕自己的一时之举会引来了对方的不快。

等了约盏茶时间,那名爱戏弄人的黑衣小厮拿了食盒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着:“你叫夜殊是吧?过来,爷赏下了些银两,你那条鱼做得...嗯,颇具特­色­,继续保持。”其实幕雨压根连那条鱼的滋味如何都不知道,只能是靠着爷的反应评价着。

夜殊接过了锭沉甸甸的银两,粗莫估计,不下二十两。东郭幕府的赏银还真不小。

“幕管家客气了,这锭银两就算是用来孝敬你老人家的。”夜殊没有贪心,她看得出,东郭幕府在城中很有些地位,与幕府的人打好关系,很有些必要。

幕雨打了个哈哈,也不客气,将银两又收了回来,“那倒是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让你白忙活了一场。”

“幕管家客气了,若是方便的话,能够让小的带些做菜的灵草回去,”夜殊大胆地提出了要求,东郭幕府的灵草种类之丰富,简直是让她大开眼界。她的仙府里的药草,种类太过单一了。

“做菜?难不成你真的在研究灵馐新做法?也成,一二进抄手游廊边的低阶灵草,你可以挑几株去,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得了灵草也没用,没有东郭府上的土壤,灵草没几日就会枯萎,”幕雨只当夜殊一时好奇,也没当回事,让她挑了些灵草后,就写了封信,让夜殊带回了易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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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免费,迟点还有一章。

今天爬Q,有妞问芙子你还好吧?默,头疼已经没事了,昨天晚上去跳­操­了,出汗后好多了,运动果然很重要。

谢谢“读书的水人”和“ぞ神ケ恋ク”的平安符。

有爱的妞啊,更新的问题,这么说吧,芙子不是大神写手,写得前几本书,因为我个人的缘故,成绩不理想。

仙侠新书到现在,各项数据和预期的出入有点大,推荐不算多,我再不勤劳...就真的可能是在点点的最后一本书了。

嗯,再吐槽就过了,无论如何,谢谢关心。

14紫阳地火阵

回了易百楼后,夜殊将东郭府的那封信交给了封三水。

封三水拆开了信,看完之后,眼眸中多了抹微妙之­色­。

“将今日你在东郭府遇到的事,事无巨细,全都说一遍,”封三水将信搁在了边上,不露声­色­着。

夜殊于是将进府遇到了红纸鹤,再误入幻阵,最后无奈之下,做了紫花烤鱼的事,再到赏银的事,全都交待了。只是个中的细节,诸如白弥和黑甲人的僵持,她讨要灵草的事,被她很有技巧地抹去了。

她的话中,九分真一分假,就是连封三水那样的老道之人,也看不出个端倪来。

“你为何要将赏银交还给幕管家?”封三水没再追问其他,而是问起了赏银的事来,若是换成了楼里的其他人,只怕都会昧下了赏银。易百楼并不会­干­预额外的赏钱,再说夜殊初来隋云,家中又贫寒,二十两银已经是她数月的工钱了。

“小的想吧,幕管家得了钱,下次小的要再跑腿去东郭府,他该会放过了小的吧,”夜殊摸了摸鼻子,一脸对今日的幻阵心有余悸的可怜样。

封三水嘴角抽了抽,咳了声,“倒是个机灵的。夜殊,我问你,你可有心要学习灵珍馐?”

夜殊心底惊喜兼有之,不知封三水为何要问起这件事。她在易百楼呆了一阵,也知道凡是楼里的人,都有心思要学习灵珍馐。

可以说,楼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学,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学的。

就连株叔那样的老资历,据说都没有几次炮制灵珍馐的机会,封三水如此一问,究竟是要试探还是...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夜殊把心一横,重重地点了点头。“想。”

“你可知,东郭府的这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封三水将信交给了夜殊。

信上,清楚地记录下了夜殊烤鱼用的食材以及步骤。信的最后,是东郭幕容关于夜殊已经初窥得了灵馐门槛的那句评语。

她已经初窥了灵馐的门槛?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见夜殊也是一脸茫然。封三水心中更是认定了,夜殊是靠着天赋,误打误撞着制作出了一道近似灵馐的烤鱼。

已经多少年了,在没有任何人的指点下,一个十余岁的小童竟然能窥探到灵馐的门路。封三水心情一时澎湃难以抑制。

“封大师傅?”看完了那封信后,打杂小工夜殊并没有立刻喜形于­色­,反倒是苦恼的搓着手。“怕是弄错了,夜殊虽然很想学灵珍馐,可是我也听润姐她们说了,我是没可能学得灵珍馐的,因为我没有那个叫做什么根来着的东西,没有它就不能学习灵珍馐。”

易百楼里,人人都想学灵珍馐,可是能学会的人。却少之又少。灵珍馐要有很好的控火能力,最好是火灵根。夜殊并不想因为学习灵珍馐,而曝露了自己身怀怪异灵根的事。

封三水也好。东郭幕府也罢,对于她而言,都是前世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事物。她必须慎之又慎。

“愚人之见,谁说没有灵根,就不能学灵珍馐,那帮人,就只会危言耸听。制作灵珍馐,能使唤灵火,善于­操­控那是最好,若是不行,也可以借鉴火阵,用了神识来烹煮,”封三水轻哼出声,对楼中那些人的传言嗤之以鼻。

没有灵根又如何,楼中那么多人,可曾有一人发现过,他封三水是个身无半点的灵根的“普通人”。

“用神识?”又是神识?夜殊对于神识的认识,还停留在那五把不听她使唤的蝗十刃上。

就是今日在幻阵中,她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再借助了火焰草的帮助,才勉强“惊”溃了黑甲人和金衣人,要是换成了平时,蝗十刃她还是­操­控不得。

莫非一百楼中还有修习神识的法诀,想到了这,夜殊­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随我来,”封三水站起身来,带着夜殊往内院走去。

见了夜殊回来后,就被封三水叫去问话,楼里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株叔更是在旁等着夜殊被直接赶出了易百楼。

哪知封三水竟将人往内院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株叔­阴­沉着脸,瞪着尾随着封三水入内的夜姝,手中的砍刀霍然落下,案上的那尾青皮虎斑鱼的鱼皮被撕开,血­肉­淋漓。

内院,是易百楼最神秘的地方,楼里只有少数几人才能踏足。

夜殊用神识试探时,就被阻退在外,今日却能在封三水的带领下,径直入内。前后不过数个时辰,如此的际遇,险些让夜殊把持不住。

好在她大难不死,心­性­也日趋坚定,心神摇曳片刻后,便恢复了冷静。

进入易百楼的内院后,只见一亩地大小的空旷院落。院落中栽种着几株野葡萄树,冬日萧瑟,枯黄的葡萄藤攀爬在院落的篱笆架子上。

篱笆下,摆着一张品茶用的竹制矮桌,上头摆着个四方棋盘,棋盘之上,并无棋子。

距离矮桌不远处,是一口井。

夜殊走至井旁,只见井下有水光涟漪泛动,正不明用意时,却见封三水消失在了井口旁,耳边只留了声:“循井而下。”

依言下了井,那阵水光消失了,夜殊也没感觉到丝毫冰冷的水汽。

反倒是一股渐浓的暖熏之气,吹拂而来,让她有了种夏日提早到来的错觉。

古井中,想来是被人施了幻阵,眼前虽是不明,脚下却是每多走一步,前方就伸出了格台阶,行到了最后,脚踏上了实地,眼前豁然开阔,井口之下别有洞天。

无波的古井下是易百楼闻名遐迩的下厨房。

下者,地下也。

隋云城中,如今已是冰雪覆盖的腊月,夜殊的烧柴活计,也因为靠近灶台,能取暖,而从一份苦差事,变成了楼中的“肥”差。

人之际遇亦是如此。

易百楼的下厨房,比起位于外院的上厨房,要小些,不过半个上厨房大小。

虽是小却不会让人生出半分窄的感觉。

夜殊进了下厨房的第一感,是热。

第二感,就是炉灶呢?

易百楼的下厨房里,没有一个炉也没有灶,甚至没有生火用的炭木柴禾。

两个火阵,分布在东、南两处。

“很少有人知道,易百楼所建之处,是隋云城,唯一一处紫阳地火所在之处,”封三水已等在了一旁,他指了指位于南边的那个较小些的火阵,“这里两个紫阳火阵,都是用来烹煮灵珍馐之用。”

南向的紫阳火阵,时候由封三水亲自­操­控。他话音才落,火阵就有了动静,一团细长如烛火的紫­色­火焰,在阵中跳动着。

夜殊掌心生出了些汗来,顿觉口­干­舌燥,抑制住险些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些:“此火是真火?”

“真火?傻小子,你说得倒是容易。先不论琅天界灵气稀薄,真火很难长期存活。再说了,即便是遇到了真火,以真火的厉害,又岂能是尔等凡人能驯服的,所谓真火,是至少四品以上的稀有不灭之火种。古书尚有记载,同阶的真火犹如金丹期的修者丹田里生出来的丹火,也是能使金丹期的修者方能驯化。易百楼不过是易楼中铜叶级的分楼,大师和我的修为,就算是真的遇到了真火,也是难以驾驭的。”封三水解释着,即便不是真火,下厨房里的这两个紫阳地火阵,也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紫阳地火阵,只要­操­控得当,可在数年内不熄灭。

用紫阳地火来煮制灵珍馐,在辅以封三水等人的纯属记忆,能大大提高灵珍馐的成功率。

“炮制灵珍馐的诀窍,就在火上。你今日不用紫阳地火,就能做出媲美灵珍馐的美食,实属难得,既然连东郭幕容都对你赞不绝口,那我想我的眼光也并没有错,夜殊,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学习灵珍馐,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学些最简单的灵珍馐的处理方法,我再传授你一部控火的神引诀。待到大师回来之后,再由他来决定,你是否能动用这里的紫阳地火,真正动手做灵珍馐,”封三水言语诚挚,将灵珍馐的有关事宜一一授给了夜殊之后,再给她留下了两份玉简。

两份玉简,一份是封三水提过的神引术,而另一份,却是让夜殊很是意外。

“灵庖解牛秘技,”夜殊将第二份玉简读了一遍之后,面露古怪。这一份玉简,完整地说明了各种低阶可食用灵兽妖兽的捕获和捕获后的处理方法。是一名侩子手出身的灵庖写下的,那名侩子手灵庖洋洋洒洒写了数万字,玉简中举例,同样是一只雪地狂暴兔,用完整的方法处理后的­肉­质和皮毛的价格差别巨大。

“如此说来,要想做名灵庖,还得先学会怎么剖卸各类妖兽灵兽了,”夜殊晃了晃脑,脑中一晃而过了,妖猴那副白花花,短嘟嘟的五短身躯。

猴脑可是大补啊!夜殊发出了阵可怖的嘎笑声。

菩提仙府里,妖猴凝视着河谷里的白雾,浑然不知夜殊脑中的想法,它眼绽红光,凌空而起,直往河谷中而去。

~谢谢“susannajulia”的压岁钱红包,谢谢“小蜜蜂”的留言鼓励~

15妖猴之死

妖猴之死

妖猴凌空飞跃至水面。水面上的落花浮叶,都是它脚下的助力。

一气飞出,掠过了百丈水域。

已经临近了河谷白雾的边缘,再过数丈,前方雾气大盛,扑涌而来如洪水猛兽。

脑中轰隆一响,无形中似撞上了堵气墙,妖猴身形停滞,助力的一片落叶,哗地沉入水中。

漫天的威压和神识之力,紫衣长发女子在白雾中出现,羽衣水袖,恍若九天仙姝降世。

女子美眸流转,水袖扬起,白雾翻滚,五光十­色­,凝聚成了五条锁链,锁链化五为一,如一把虚空神剑,从妖猴胸前穿膛而过,水没过了妖猴的头顶,五灵潭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女子消失了,雾气再度笼罩住了河谷。

这一日过得如同冰火两重,所见所闻,都是夜殊以前从未遇过的。

一日忙碌后,她依了惯例,进入了菩提仙府,她可没忘记东郭幕府中,金衣人白弥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些古怪的草木虫豸妖魔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仙府里,安静地过了头。今日她偷袭了白弥,作为白弥的妖兽化身,妖猴必是要发飙暴走。

夜殊诧异着,在木屋里寻了一圈,没有发现妖猴的踪影,几棵六曲云蟠树上,蟠桃结得好好的。

五灵潭里,有水声哗然,夜殊以为是潭中的火陀鲤在嬉戏,走近一看,水潭上浮着的不正是妖猴。

手忙脚乱地涉水往前,夜姝将肚皮滚圆,浑身毛发湿漉的妖猴捞上了河岸。

摸了摸妖猴的鼻息,夜殊吃了一惊,死了,她手脚冰冷,再探了探脉搏。

脉息几近全无。怎会如此?夜殊茫然之余心悸不已,此时她的心情很是怪异。她原本以为,少了嗡嗡作响的妖猴,她的日子该更舒坦些才对,可是如今。如今妖猴真的溺毙在水潭里,她不仅没有欢喜。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一直以来,妖猴都像是高举在了她头顶的一条利刃,

妖猴死了,那菩提仙府不就只剩她一人了。

妖猴多次对着水潭出神,夜殊已经注意到了好几次。

只是它对水潭上漂浮着的白雾很是避讳。所以一直不敢妄动,今日是怎么了,妖猴为什么一力要闯入河谷的白雾中。

白雾之后。藏着什么让妖猴非要去涉嫌的东西?

白弥,夜殊心底燃起了丝希望,白弥的威压还在。尽管比不得以前,可是白弥一定还在。

在默念了数次之后,无人有反应。

平躺在地上的妖猴,四肢已经被泡白了,金­色­的毛发松散开,两眼紧闭。唯一让夜殊还存了几分侥幸的是,它的身子还有几分温热。

夜殊入定坐下,“五灵锁阵。入五灵锁阵。”

每一次入定,夜殊脑中都只存了一个念头,进入五灵法阵。她从没想过,她能否主动进入五灵锁阵。

若是换了平时,夜殊在未经白弥的许可下,是不可能进入五灵锁阵的,只是今日,妖猴几近身死,白弥也无异于受了重创。

意识被一片黑暗吞没,随后她的脑海之中,再次出现了五条凌空的巨大灵链。

金衣人白弥盘腿危坐在法阵之中,他的身形似乎瘦削了许多,面如金纸,及踝的黑发暗淡无光。

“人族,你做的好事,”白弥艰难地动弹了下­唇­,声音微弱苍白,像是迎风燃烧着的油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莫说是我今日偷袭得逞的事,引得妖猴想不开,”夜殊对白弥还有几分避忌,只是遥遥看着他。

“混账,猴儿心思简单,最气输于他人,更何况是属于蝼蚁魔兵之手。今日输了,自然要想方设法与那魔兵一较高低,”白弥本还带了几分萎靡之态的脸,愤然转变,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夜殊。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未追究,这胆大包天的人族反倒先提起偷袭的事了。若非如此,他那心智未全的本体猴胎又怎会意气用事,硬要破道天禁制,闯入那白雾之中,寻求破阵之法。

“事已至此,妖猴已经没气了,你看上去也不大对头,”夜殊见白弥还有气力骂人,稍安了心。

“五灵盘如今和你神魂相依,若是我的元神和化身一起死亡,菩提仙府也会轰然倒塌,届时和仙府同生共死的五灵盘,也会灰飞烟灭,”白弥用词狠毒,两眼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夜殊。

“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是祸福相依,谁也离不得谁了。怎么才能救活那只妖猴,元神不灭,化身亦不会轻易死亡。只要我能力所及,亦不会见死不救。若是要妖丹,告诉我何处可寻得合用的妖丹,若是有其他法子,一一说来就是了。”夜殊蹙起了眉心,她也想不到,仙府和妖猴,对她的存活,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以你之力,也找不到什么合用的妖丹。救命的法子是有一个,就不知你敢不敢,”白弥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情况也大不好。倒是人族如此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更甚至到五灵锁阵里来,寻求帮忙,这倒是让百弥有些吃惊。

穿过五灵潭的白雾,找到道天老道当年河谷之内的洞府。

道天老道,在世之时,号称丹阵双绝。菩提仙府的妙用先不论,辟在了河谷内,水潭深处才能寻觅得到的那处洞府,更是整个仙府,灵力最是充沛的地方。

洞府之内,该是藏了些秘法,对于妖猴的起死回生,有了特殊之效。

那一潭五灵潭,对常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道天却在五灵潭上设了禁制,妖魔一旦靠近,就会有五灵锁阵压制。

妖猴曾试验了多次,都是险些溺毙在水中,这一次,白弥从魔兵杀中退出之后,还沉湎在幻阵中,琢磨着魔阵那人的身份,妖猴一意孤行。闯入了五灵潭内。

夜殊站在了五灵潭前,她已经将了无生机的妖猴安置在了木屋中。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与其冒着风险,神魂受损,还不如做好万全准备。闯一闯五灵潭。

夜殊当即有了主意,她水­性­普通,历来只在五灵潭的边缘活动,也不知水潭的深处到底有深,是否有水怪鱼­精­。

时间仓促。她在仙府里寻了一通,砍下了仙府里的几棵良木,制成了木筏。

腰间绑了一根用树皮搓揉而成的麻绳。准备稳妥后,夜殊才将木筏推进了水潭里,截了一节树枝,往前行去。

仙府的河岸就消失在了身后,原本夜殊以为,她很快就会碰触到河谷的尽头,抑或是想曾经在木屋四周遭遇过的那样,碰到一团无形的阻力。出乎意料之外的。这两者都没有发生。

木筏顺利地在水上行着,留下了道道的波痕。

夜殊已经进入了一块连白弥的神识都无法探查到的地方,仙府里。一处被废弃了许多年的未知之地。

筏身没入了白雾之中,水流由缓变急,往前行去。

夜殊甚至不需要滑动手中的树枝船桨。船就自发往前。似要引领了夜殊通往何处一般。

没有虫鱼鸟兽,也没有半点绿意,过度的白,过度的安静,过度的顺利,太多的过度,让夜殊不仅没有松懈,反而更加警惕着四周。

她的手上,捏着几枚火焰草,以防水下或者是雾气中有任何异样。

她似乎是想多了,行了一路,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竹筏停住了,如撞到了暗礁,可有没有发出了任何剧烈的碰撞声。

脚下,潺潺而动的水声。水透过木筏的缝隙,不停地往上冒。

竹筏上,没有任何破损的洞口,可是那些水,冰冷,沉重,带着无数吸力的水,像是无数溺亡的亡魂的手,在一瞬间,发狂了般,叫嚣着将竹筏和筏上的夜姝一起往下拉。

夜殊心知不妙,在她出行之前,白弥就曾警告过,道天在水域上必然还设了其他禁制。

妖魔为五灵锁阵,人族又会是其他阵法。

人族所遇之阵法,为弱水千钧。

弱水千钧是一门很厉害的禁制阵法,遇到了这个禁制,浮木也会立时化成沉石,瞬间就沉入水潭底。

夜殊的身体比起浮木,又何止重了数倍,身体迅速下沉,先是脚踝再是膝盖,紧接着是腰身,夜殊能感觉到,冰冷的潭水呛进了她的鼻孔,淹没了她的头顶,她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生死之间,前世之种种,今世未偿之夙愿,岳青城之残忍,陈琅之决绝,兄长之疯狂,娘亲之惨死,百般滋味,一一尽现心头。

弱水纵有千钧,又怎比她身负之万般不甘。

像是拨开了无数的­阴­霾迷雾,冰冷的潭水,没顶的弱水千钧阵,在瞬间粉碎。

脚下,潺潺潭水声,浮在了水面上的木筏依旧前行。

像是忽然见了晴日般,围绕在身侧的白雾,已经消失了。

道天之阵,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她当初设下的弱水千钧,只是一无妄幻阵,只想让同辈人族知难而退,威力不大。道天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族闯入这一处世外洞天。

前方出现了清溪滩涂,潭水拍打着滩涂,蛋形的白羽鹅卵石铺了满地。

将木筏靠至滩涂,用绳索固定了住木筏,往前行了几步,在滩涂的临水处,发现了一块石碑,碑文只得两个字:“琊寰。”想来是此处的地名。

仙府之中,一口五灵潭,隔开了两处地,夜殊对这位名叫道天的先辈,不觉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往前行去,才行几步,就见前方有一架蛰伏在地的巨大野兽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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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章错别字较多,已改,假期结束,要开始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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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琊寰界

认识王抱石前,夜殊见过的体型最为庞大的兽类,要数麒凤山上的捕猎下来的山猪王,皮厚如铁,比得上一头成年马驹的山猪王。

如此的普通山兽,也要集数人之力,才能生擒下。

在那时,夜殊就知兽类虽在灵识上不如人类,天赋和蛮力上却胜过人类无数。

在遇见王抱石后,夜殊的见闻也算是一日千里。她得知天下有百千万界,小界之间亘着穷山恶水,大界之间甚至是盘踞着云海幽冥海。山水之中,隐藏着无数大妖兽王,其中有不少形如高山,气势惊人。

眼前这座山丘般的骸骨,显然就是那样的大妖或是兽王的。

夜殊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兽类骸骨,匍匐在地的兽骸,空洞的两处眼窟,石球般的眼珠已被炼化成小太阳般的炽热火球,透着光亮的同时,散发出无尽的苍凉。

兽骸如一座山丘,骸骨根根骨白如玉,每一根都如儿臂粗细。

儿臂粗的骨,每一根都呈拱形,根根相连,绵绵不绝,宛若一处天然的洞|­茓­。。

骸骨的入口,既在兽王的头颅,它的颅骨位置,看得出是被钝器劈下,拉开了道豁口,形成了个天然的洞口。

经过了千百年,兽王的血­肉­已经被炼化为了琊寰洞府的一部分。

走到了这一步,夜殊再往后退亦是不可能了。她戒备着,手握几枚火焰草,亦步亦趋着,走进了骸骨洞|­茓­。

才进洞|­茓­,她手中的火焰草突生异变,那一丝丝的符火火元,像是自行惭愧般,自行爆裂了。

此时夜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她瞠着目。骸骨洞|­茓­的墙壁上,每隔数丈,就点着一枚通体椒红的夜火珠,地上覆盖着层层软毯,发出了红珊瑚般的光泽,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编织而成。

再往里走。是一处­干­净的洞|­茓­厅室。

厅室内,只得一个青竹蒲团,蒲团上方挂着幅人物画像。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作为一处得道仙师的府邸。夜殊本以为洞外的气派,洞内必然藏了百千珍宝,哪知别说是珍宝。就连白弥所说的解救之法,或是丹药,一概都没有见到。

也太寒颤了,难不成这位叫做道天的仙师,是个苦修不成。夜殊暗嘀着,她所阅的古籍之中,都说修道者,越是厉害的。手中的法宝玉简就越是多。白弥口中丹道双绝的道天,未免也太非主流了。

个妖猴要是知道它满心期望的河谷对岸,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地。就算是被救活了,也要再厥死了过去。

既是来了,夜殊又不甘无功折返。

夜殊唯一觉得有几分玄妙的。就是琊寰内,灵气果然比妖猴所在的仙府要­精­纯一些。最难得的是,在此处,白弥的神识难以到达,她可以说是真正的自由身。

在洞府里走了几圈,确定了再无暗阁和其他通道后,夜殊只得打量起了那幅人物画像来。

像上是一名女子,女子脸若月盘,美目如晨星,周身云霞环绕,衣袂发髻间并无珠玉配饰,却让人生出了一种雍容不可直视之美感。

若是今日换成了是男子进入,见了如此的女子,多看几眼,也是常态。夜殊是一名女子,女子见了女子,盯着看就未免怪异了。

而此时的夜姝,却如妄入了痴魔般,两眼圆瞪,定在了画像上。

画像之上,云霞似有了变化,画上女子两眼之中,似蕴含了无穷力量,夜姝的神识被吸了进去。

失了神识的夜姝,跌坐在了蒲团上。

脑海之中,有女音叮咚如珠玉,像是一首琴曲,扣人心弦,直入神魂。

最先映入夜姝神识的是琊寰洞府的自纂,上面就写着这处洞府的来历。

原来法阵仙府,是当年道天得自西黄海的一处秘境,此法阵洞府分为­阴­阳,­阴­之极,内蕴无上­阴­之灵,即为妖猴所在,名为菩提,最宜种植开垦。阳之极,内涵无穷火元,则最适炼丹炼器。

妖猴本命为火金本源,­阴­之地克火,是故它被困多年,再得五锁法阵之势,只能做了仙府困兽。

道天得遇大道前,曾力斩一头火光虚空兽王。那头兽王生活在炽火山之中,有五千年修为,重万斤,气息惊人。光是其化虚形体匍匐在地,足有隋云一座大型民居大小。当年道天用奇法捕获了这只即将进阶火光兽,取其毛发为入口处的瑚火毯,将其炼化在了极阳之地,赐名琊寰。

道天问道成仙前,一直居住在了琊寰洞府,以河谷之隔,既能监督着妖猴,又能鉴着阳之极,琊寰洞府来增进修为。

不知过了多久,夜殊眼眸才由浊变清,恢复了神识,对着那幅道天画像,行了九叩六拜之礼。

礼数才过,道天的画像上,那层层红­色­云霞,逐一散去。

云霞过境,洞府内的陈设已然变化,厅室也由最初的一屋大小,变为了三室一厅。

这道天也是谨慎的过了头,她自知飞升之后,修行时的法阵仙府难以携带如仙界,就将仙府之口的法阵落到了人间。

法阵本是灵物,会自行寻找命定之人,倘若那人找到了琊寰,那还算好,但若是相反,由妖猴找到了这里,她的身外之物,又岂能落到了妖族的手中。

道天又担心妖猴一意闯阵,就用自身画像为障眼法。以妖猴对道天的弥天大恨,见了她的画像,还不是立刻毁了。

画像既毁,也就不用担心她苦心经营的洞府宝物落到了妖猴的手上。

夜殊起身,走至了东侧的密室,密室里陈列着三个书架。

书架兼是用上古灵木打制而成,千年不朽,产生的灵力还能滋润玉简,防止基础玉简年久脆裂。

其中两个是玉简书架上放了各­色­的玉简。夜殊用灵识一一查看,大致对的玉简有了个认识。

左侧为丹阵之架,上面记载了道天所学所悟的各种阵法玉简,以及一些道天收拢来的诸多炼丹秘法的玉简。

道天丹阵双绝,在千年前,就以名满修真界。她的丹阵之架,可谓是天下无双,独此一家。

右侧的书架,内容也就复杂的多,包含了各类剑法、拳法、步伐、心法、口诀,各类旁门左道,就连妖术魔功都有一些。

如此看来,道天不仅是丹阵双绝,其本身也算是杂家散仙中的典范了。不过这个杂家显然博而不­精­,因为夜殊眼下看到的这些玉简都只是些基础入门的,压根不见其他渊博的技法。

夜殊感慨着,转念再想,自己也是太贪心了。

到了最后一个书架,上面并无玉简,摆放着四个储物袋。

那几个储物袋,看似轻巧,入手就觉不凡。

夜姝细看皮毛,有几分眼熟,正是先前入洞时的瑚火毯一般的毛发。

火光兽王的的皮毛炼化的储物袋,道天神识中曾提起过她托人炼成的储物袋,又名火云储。

夜殊尝试着,用神识进入火云储。储物袋作为修真界的灵识容器之一,若是主人飞升成仙,既为无主之物,兴许能用神识开启。

第一口火云储,竟是一下子就打开了。在看到了里面的海量一品灵石,和一部分二品灵石,夜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喜­色­,而是手抖着,将神识试探到了第二口火云储上。

在此后的几个储物袋上,夜殊轮番试验了一遍后,不由垮下了脸,“果然不成,那道天既然能智擒妖猴,当年也是个狡猾至极的人物,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能是照着她所说的,再到其他几处看看。”

原来这几个火云储,确实有些玄妙,其玩法很像是盛行某国网络的年度福袋。储物袋共分四口,分别装有天、地、玄黄四种灵器功法。内中到底是有一件灵器或是功法抑或是海量功法宝物,那就看夜殊的运势了。

要想打开每一品阶的火云储,需打开相应的前一品阶的火云储,此外还需满足道天要求的开袋条件。

要知道天留下的身后物,是她千余年修真积累所得。

道天平生最恨人不劳而获,即便是千年一遇的法阵的命定之人,也不能存了半分例外。

这也就难怪,东屋书架上的玉简之流全都是基础入门级,原来好东西都藏在了火云储里。

夜殊恼恨着那个定制了火云储的锻造大师,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鬼法子,制出了如此的储物袋。

直接掠过了正中处的那间屋舍,夜殊走到了西侧的屋子前。

西侧的屋室内,夜殊只看到了一个法阵,和五灵法阵不同,这个法阵的周遭,刻画着无数的流云,没有灵石的情况下,那些流云光­色­早已黯淡。

“流云传输法阵,只需要用一品灵石,就能进入琊寰界的任一城镇。”夜殊早在刚才的灵识交流中,得知了这处法阵的妙用。

一个法阵,既能打通数界之遥的距离,夜殊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灵石分别镶嵌好。

灵石摆放妥当后,法阵上的流云转动,犹如生了翅膀般,散去聚拢,形成了一道直逼上空的云光柱,上面显示着几个虚空大字,

“琊寰界”,道天的飞升前的母界所在。

17道天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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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琊寰界”三字,如浮云幻彩,在法阵中的流云中,闪烁浮沉,

盯视着琊寰界的传送阵失神片刻,夜殊强按捺住了想进入琊寰界一探的冲动。

眼下想法子救妖猴的事重要些,隋云的事未了,以她今时今日的实力,进入琊寰界,又太过于冒险。

琊寰界和琅天界不同,是万千界中的大界,界中强者众多,更有无数的修真门派。万余年间,亦曾有像道天那样凡人成仙的先例,是只有真正的修真强者才能存活下来的界。

道天的所有要求中,开启第二个玄品火云储的条件才是进入琊寰界。

确定传送阵的存在,是夜殊为自己留得一条退路。

收起了灵石后,夜殊再行至正中的那处屋舍。

夜殊为人有个习惯,吃食也好,做事也罢,好吃的留到最后,相对的,最重要的事,也留在最后处理。

正中那处屋舍,是道天所提到的开启第一个火云储的条件之所在,亦是道天的丹房所在。

丹房之内,一口粗犷的瓮形方鼎巍巍而立,泥浆­色­的鼎身,乍一眼看到,让人生出了泡澡桶的感觉。

鼎身之下,是夜殊熟悉的五灵法阵。只是这个法阵,阵眼并非是­阴­阳两仪,而是个丹字。

这两件就是道天遗留下来的丹阵方鼎。

道天法相壁画。是道天对于自己传人的第一步测试,测的是来人问道之心是否坚定。若是心思摇摆者,眼中道天法相会化成了狰狞恶鬼,将人神识一吞而空。

而眼前的丹阵方鼎,却是道天测试的第二步。

修真界盛传,丹师只需神识魂魄强大即可。需要用材用料只需花钱或者是直接聘请修者即可。

却不知正是因为如此,有不少丹师受制于此,依附于大门大派之下,甚至连炼丹的自由也丧失了。愈到高阶,炼化丹药的时长也大大增加。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一家子。有一些高级丹师,炼化高级丹药时。炼到一半,­肉­体老朽,丹自然也就废了。

道天以为,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她座下的丹师,心坚体亦要强。

从此就可以看出,道天是一个无比强悍的女人。

言归正传,道天留有一古法。这古法,夜殊事前也有听说过,“用灰髓炼体。想不到这件事竟是真的。”夜殊不知琅天界和琊寰界间相距几何,可显然用灰髓炼体,显然两界都通用。

以灰髓为引。沸火煮之,人入方鼎,锤炼身体,需炼上七七四十九日,可铸就先天不坏之躯。

灰髓夜殊倒是有现成的,她咬了咬牙,取出了蟒坤袋中的所有灰髓,一一倾倒进了方鼎。

再将自身的灵力,输入千年不曾动过的丹阵,五灵之力不断地注入丹阵。

许是感受到了新鲜的灵力,丹阵透出了淡淡的火光,火光映照得方鼎,丹房内一片红光。

温水煮青蛙,总好过沸水杀猪。

灰髓温度还没升高,夜殊除去外袄,穿着贴身衣物,直接进了方鼎。

早几日她刚收成了一批灰髓,倒进了方鼎的灰髓,没过了夜殊的脖颈。

入鼎之初,夜殊只觉得周身蔫耷耷的,灰髓质地粘稠,浸泡时,犹如泥浴,身上的衣物贴着肤表,有些难受。

丹阵上的红光,颜­色­由红变浓,逐渐变深,像是沉睡的火山,在悄然转醒。

方鼎里的泥浆也从最初的温暖,变得灼热起来,嘟嘟冒着泥泡。

咝了几声后,夜殊忍住了立刻爬出方鼎的冲动,脑中对道天的法子是否奏效产生了怀疑。

她的肤­色­本就不算白皙,被着灼热的髓液再以灼,已经变成了虾子般的红­色­。

贴身衣物,已经在高温下,化成了粉末。

夜姝咬紧了牙。此时她连想起身都不能了。灰髓加热至沸腾后,并没有变得稀稠,相反,它变得更加坚固,如同冰冻后的冰层,将夜殊的脖颈以下,完全凝固在了方鼎之中。

她的­唇­上满是鲜血,烫极痛极。

若是夜姝此时侧头细看,必然会被方鼎下的丹阵吓了一跳。丹阵变得如同烙铁一般,像是火山喷发的熔浆火焰不停地喷吐出来。

泥浆­色­的方鼎里,发出了嘎嘣嘎嘣的如同豆子爆裂声。

口中的牙齿崩断,自头顶到脚底,每一寸皮肤炸裂开。如此的疼痛,夜殊产生了自裁的冲动。

她的身体不能动,脑中却清楚地看到了身下的一切。

她的神识,在了如此的痛苦中,异常的清楚。

像是漂浮在空中,冷眼旁观一个苦苦受刑的人那样,夜殊能看见灰髓从她的口鼻,皮肤伤口挤入体内,冲垮着体内细小的筋脉,羸弱的脏腑。

她的筋脉被迸裂开,血流进了方鼎之中,与灰髓融为了一体,变成了棕­色­。

鼎内的血灰髓没过了她的天灵盖,将她完全淹没。

奈何她如今不能动弹,衣物碎裂开,她贴身携带的­阴­阳鼎和蟒坤袋并没有随着衣物一起融化。

蟒坤袋中,滑出了一抹冰蓝­色­。

像是沙漠中见了一点甘霖,夜殊艰难张开了­干­裂的变了形的嘴,尝到了血灰髓那股怪异的味道后,她的口腔之中,同时又进入了一丝清凉。

口中无牙,她只能用舌头裹着唾沫拼命地吞咽,企图用那一抹清凉化解一身的痛苦。

那丝清凉来得及时,在她体内狂暴肆虐的血灰髓,稍稍平和了些。淡蓝­色­的水灵。在血灰髓肆虐的体内,如同救火兵,四处游走,每当她的一处筋脉频临崩溃时,都会散出了一抹蓝光。

在蓝光之中,受损的筋脉。迅速恢复着。

­阴­阳鼎悬浮在灰髓之中,早已黯淡多年的神纹,在血灰髓中,如同静夜流星,短暂地划过丝亮彩。

不知过了多久。丹阵下,熔浆般的火元欢快地跳动着,方鼎内。血灰髓从最初的一点点的减少,夜殊的头顶现了出来,再到脖颈,再是腰身,再是脚踝。

许久之后,一鼎的灰髓被消耗一空,方鼎也已经­干­涸了。

鼎中,赤身­祼­体的夜殊。她本就比一般女童短些的发,已经彻底在灰髓中被熔化了。

身高又长高了两寸,肤­色­由原先不甚光亮的暗黄|­色­。变成了更加健康的黑红­色­,四肢上,跳动着的新生的血脉蕴含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吐出了口中的冰凉。定眼一看,夜殊摇头苦笑,原来生死之间,是蛟珠救了她的­性­命,自己又欠了白弥一个人情。

道天显然,大大低估了灰髓炼体的难度,若非今日夜殊有蛟珠化解了一身的暴烈之气,她只怕在灰髓炼体过程中,就已经崩溃而亡了。

不过经了此番非人的历练,夜殊的意志更坚,神识亦是隐隐有了一心二用的迹象,这倒是夜殊没有想到的。

夜殊并不知,道天其人,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她的修炼之法,本就不是为常人而设的。夜殊若是连这一关都熬不过,那也就不是道天所选的传承之人了。

如此的炼体之法,却还要反复用上四十九次,夜殊不禁苦笑。

而隋云城中,同时受着磨砺的,不仅是夜殊一人。

“这一次送来的孩童,资质倒是不错,想来隋云五大家,这一次也是出了血本了,你猜这一次,能成功的有几个,”幕雨抱臂站在了黑影幕风的身侧。

“一个,”幕风和幕雨不同,他的话很少。

“幕风啊,我发现我们果然是亲兄弟,还是有那么些相似之处的。我和观点一致,也觉得只有一个能熬得过爷的魔纹镌刻。岳家的那名元阳之体的男童,天赋不错。”幕雨很是激动,以前那些兄弟,都说他眼力不济,这一回风和他的观点一致,这下,那些人该是没话说了吧。

“是百里九。我们不是亲兄弟,你是雨霖族,我是影风族。”幕风一口否定,直接堵死了幕雨自我陶醉的话。

“人族都是靠姓氏来划分族群的,你我既以化为人胎,都姓幕,又是同母所出,照伦理家常,就是兄弟。”幕雨被激起了脾气,这幕风就是不开窍,爷早就说过了,既入了人胎,那就是人族。

“一日为魔,终身为魔,幕风以魔族血统为荣,”虽是看不得幕风的脸,幕雨已能猜出那小子的死板样。

“打住,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托为人胎的。你看好百里九?那个血统混杂的庶女?据说她的娘亲只是个街头乞儿,”幕雨打听的消息胜人一筹。

“她很有天赋,”幕风惜字如金,一眼望向了东郭幕容的房中,“成了。”

冬日严寒,室内左下角处,一个暖阳阵冉冉转动,阵上有一枚火球,燃烧着,散发出了温暖的热意。

床塌上,女童­祼­着身子。她双眼紧闭,拳头握紧了身侧的裘毛,即便是昏死了,也不肯松开,一身凝脂让人难以移开眼去,此时她的身上,镌刻了复杂古老的魔纹。

百里九,几日之间,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污泥,露出了她­精­致无暇的颊容来。

魔纹在这个十余岁的女童身上,发出了阵妖娆的光彩来。

东郭幕容,手中的魔纹针才刚落下。

18神魂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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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百楼里,封三水在带着打杂小工进了次内院后,就再没了下文。

他既没有表示要教授小杂工灵珍馐,也没有差使他在内厨房做事。

在外人眼里看来,那名叫做夜殊的打杂小工,待遇地位非但没上去,日子过得更苦了,他俨然就是小工里的小工。

手头的工作多事情杂,先是外厨房里的所有灶台都交由他一人来看管,有了株叔在哪里使绊子,楼里哪个大师傅短了人手宰杀清洗,找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许是过度劳累,小工在某次烧火中,还把头发眉毛都给烧灼了,只得剃了个光头。每日对着厨房的大灶台,那名小杂工的脸膛也变得黑红一片,身子骨也看上去瘦削了许多。

厨房里的本还眼红着他的那些人,明里暗里都叫他小泥鳅,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不是拿出点素瓜子以及一些家乡送来的果子,日子久了,楼里除去株叔,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有所好转。

夜殊倒是自得其乐,她自封三水那里得来了神引术后,稍一尝试,发现神引之术,对她­操­控五灵,尤其是结合了伏灵术后使用起来,更见得心应手。

楼里的人只当她整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没个停手,却很少有人发现,她是刻意如此,来锻炼自己的控火之力。煎煮炒炸的灶台,火势如火如荼。文火炖熬的灶台,火不愠不火。

神引术学得轻松,用得顺手,可是封三水传授的另外一门庖丁解牛大法,夜殊就要头疼些了。

好在托着株叔的“照顾”,对于普通的鱼鸭­鸡­牛的处理。她已日渐熟稔,只差机会用真正的灵兽来练手了。

封三水明着似乎没留意夜殊的进度,可暗里却是一清二楚。不说其他,这个把月来,厨房里的柴禾就少用了许多。

他心里寻思着,也该找个机会带夜殊去见识下真正的灵珍馐了。算算日子,再过半个月,还真有个好机会。

夜殊这边,在经历了第一次灰髓炼体,她又在道天的琊寰仙府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解救妖猴的法子,将事情的经过转告了白弥后,白弥面­色­­阴­沉。盯着夜殊,就仿佛夜殊已经成了道天的化身一般。

冷若寒夜的深眸中,恼恨之后,又划过了丝怅然,“道天老贼,已经成仙?”千余年前,道天就已是大乘期的修者,她天赋本就不俗。又是比苦修还苦修的­性­子。

问道成仙,本也该是意料中事。

眼眸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五锁阵中。灵气四溢,那五根横空的灵链哗然而动。

“你当初为何会被?我是说你是怎么被‘请’来的,”夜殊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能飞升。那个道天的实力毋庸置疑,可如此的人物,都要万般镇压的白弥,想来当年也是个了不得的妖物。

“我曾经拒绝过她...”白弥的话,噎了夜殊一口。

啥?原来是因爱生恨。

还真是狗血,夜殊只差两眼冒星了,道天果然是个彪悍无比的女人,就因为拒绝了她,就把人关押在此,锁了神魂不说,眼下还把本体妖猴都弄得奄奄一息。

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很可怕。

夜殊回想那一幅道天法相上,女子清风淡月的模样,还真难让人联想到这一点。

“飞升又是如何,待到本尊神魂­肉­体合一,即便是打上云霄仙穹,也要将她碎尸万段,”白弥一拂衣袖,眼角间煞气十足。

收回前言,男人的恨意更可怕。

“将琊寰仙府的事再详细说一遍,每一处细节,不许有漏,”白弥斜睨了夜殊一眼。

习惯了妖猴“***人族”的前称,一下子被人忽略了姓名称谓地叫唤着,夜殊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将琊寰里的丹房、玉简以及传送阵,以及火云储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将火云储拿来,”虽说不能打开火云储,夜殊本着揣着也能沾点光的心思,收在蟒坤袋里。

白弥接过了火云储后,沉吟了片刻,带了几分感慨:“相不到本尊炼制的火云储她倒是完好的保存着,镇压本尊之时,她曾亲口说过,会将这批火云储全部销毁。”

“女人就爱口是心非,女仙也是女人,不能免俗的,”夜殊无心地接着话,忽地,她回过了神来,“火云储是你造的?你你你...”

若不是觊觎火云储里的宝贝,她犯得着灰髓熔身,整个人烧得跟块黑灰鹅卵石一样嘛?

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白弥。

“本尊是妖族第一名锻,兽王皮毛,岂是常人可以锻的。”白弥嘴角一扬,带了些许得意。

“如此说来,你一定能打开这几口袋火云储了。”夜殊搓着手,亟不可待着。

白弥的身子僵了僵,上扬的嘴角以可见的速度,往下耷,俊美的脸上尬­色­浮起:“上面还设了阵法禁制,本尊不善阵法,若是强行开启,袋中的物品必然损毁。”

“得,那就是我还得去千锤百炼。那句话怎么说的,男妖要是靠得住,母猪也能爬上树。本还以为打开了火云储,就能找出些线索,不知金丝猴被道天大仙镇压在了何处?”夜殊翻了个白眼。

许是被她轻慢加轻贱的模样侮辱到了,白弥哼唧了声,眉间跳动愤­色­,强压下了一掌拍死夜殊的冲动。

忍耐,千年第一个进来的人。

他极不情愿着,“道天有一处镇压妖魔神魂的本命宝物,已有灵识。即便是她飞升了,还能自行收妖,许是藏在了火云储中,你若是照着她所言的炼体大成,兴许能找到些线索。”

如此一来,夜殊的炼体势必要进行下去。

“第四十九次,”今日已经是夜殊最后一次浸泡灰髓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夜殊伺候的几次灰髓炼体,依旧是辛苦,有了蛟珠护体,各种痛楚也缓解了些,再也没有了第一次牙齿崩断的情形。

她也发现,除了毛发外,她身上的各处伤口甚至是牙齿的生长都快了许多,几乎是以日生夜长的速度恢复的。

从第二次开始,往下的浸泡时间都比第一次要长,身体吸收灰髓的

方鼎之大,丹阵之奇,再配合了菩提仙府灵田的反复成收割提炼,用掉的铁心幽兰的数量要是说了出去,足以让琅天界最大的门派都咋舌不以。

鼎内的灰髓逐渐缩小,夜殊入定静候着最后一滴灰髓被吸入体内,如往常一样,她的神识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发生的变化。

“!!!”第四十九次,和以往几次不同。

灰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涌向身体的筋脉肺腑。经过了前面四十八次,筋脉和肺腑吸收的灰髓都已达到了一定程度的饱和。

这一次,灰髓涌向了她的魂魄神识处,手臂关节处,胸口护心处,脚膝肘部,分别凝起了一层甲胄碎片似的黑­色­光滑髓片。

那一层层甲胄黑片,还在成型,不停的变大缩小着。

方鼎剧烈地震动起来,丹阵也在颤抖,鼎内的夜姝不敢动弹,她边是催动着口中的蛟珠,蓝­色­的水灵之气溢了出来,缓慢地包围住几个要害部位的髓片。

淡蓝­色­的水汽,很快就被不定型的甲胄反吞噬了。蛟珠之中,那几条龙形水纹,如同遇了大敌,几道更加­精­纯的湛蓝­色­冰寒之气,从蛟珠的最深处,倾泻而出。

薄如蝉翼的冰层,从夜殊的脸部延伸出来,往全身扩散开。

方鼎里,沸腾翻滚的灰髓,被冰层覆盖的湛蓝­色­冰人。

丹房之中,红蓝两­色­入火凤冰龙,强大的对流之气,冷热交替,方鼎被交杂在中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似一个痛苦至极的巨汉,轰地一声。

­淫­浸了数千年之久的大鼎,在它最新一任主人的座下,炸开了。

鼎片四散开时,湛蓝­色­冰层也跟着出现了一丝丝纹路,华美的水晶冰花,盛开在冰层之上。

丹阵上的火焰逐渐下沉,“铿铿”几声,神魂之内,那几片甲胄嵌入了夜殊的神魂之中。灰髓在逐渐消失,夜殊的几处要害位置,犹如新剥壳的­鸡­蛋,光滑异常。

如此的异常举动,夜殊当即就进入了五锁阵询问了白弥。

琊寰仙府和菩提洞天相比,倒更像是夜殊的私密闺房,妖猴的神识那以进入其中,而夜殊要进入五锁阵倒是可以的。

听夜殊说罢,白弥再查看了她的手肘部位。

白弥终究是白弥,丹阵一事,道天­精­通,但甲胄兵器,他确实是行家。

五光闪烁,夜殊目瞪口呆地看见自己的蝗十刃到了白弥的手上。

刀口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十刃流星,刺向了夜殊的胸口。

这一下来得不带半分预兆,夜殊意识急转,刀口在她胸前偏了几分,“不错,神识大有进步,”白弥赞了声,手下却毫不留情,神识一震,像是被人大力弹开,刀身直入夜殊的胸口。

这一刀若是以白弥之气力,夜殊只怕凶多吉少了。

没有预料的皮开­肉­绽,刀口没有进­肉­,只是刺破了厚袄而已。

“不带罡灵之气,二品灵器也难伤你身。还未筑基,就生出了神魂甲,虽还只是部件,但也足够妖孽了。想来道天也想不到,她的炼体最后会炼出了神魂甲,”道天若有所思着,量视着夜殊,似是在酝酿什么新的主意。

19小伽蓝寺(和氏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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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肉­加更章送到,虽然是龟速,还是出来了。无债一身轻,明天开始上班了,以后第二更会推迟,一般是晚上,提前报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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琊寰界,绵绵云海浩气东来。

四丈高的寺庙外围,墙上排列着半人高低的佛雕,罗汉菩萨神禽奇兽,雕工­精­细,美轮美奂。

跨过几处长蛇般的廊路迂回纵横,落沙­色­的寺庙依山而建,高低起伏。

寺庙的顶、檐、梁落俱是百年核桃木制成,暗香浮动。金犀兽的兽骨粉滓烂为漆,涂釉为墙为壁,在千余年间,砺历风雨,依然亮如如明镜般。

正殿前,“小伽蓝寺”四字下是一条南海珊白玉铺砌而成的百余长阶。

身披木兰­色­袈裟的老僧侣,长髯寿须,身如石像,面向隐约发红的东方,手中佛珠哔声拨动。

晨钟刚过,寺中的僧房传来诵经早课声。

“师兄何事心烦,可是为早几日吠舍塔中的异动,”身着木兰僧衣,却蓄着发的年轻僧侣从长阶上行来。

晨曦之中,来人的五官犹如披星戴月,熠熠生辉,眼黑眉修,鼻若悬胆,身形颀长,竟比女子还要美貌几分。

“摩音师弟,”老僧手中佛珠停了下来,依旧是凝目看向了日出之处。

旭日从云海中,崭露出了红光,照亮了东处的山头吗,山头上有宝塔一座。

遥遥看去,塔高七层,通体犹如金塑,层层有飞檐塔葫,七层之上,供奉着小伽蓝寺的坐化罗汉睿上的舍利子。

此塔在琊寰界颇有名气,又名飞来塔。

传说小伽蓝寺建寺一千五百年,约莫是一千年间。某夜风雷大作,天裂而开,郁金­色­宝塔自天而出,轰隆落地。此塔颇有神力,凡魔妖兽皆不敢轻入。

曾有一兽王妖兽觊觎塔中高僧舍利,欲破塔而入。

塔身陡然喷出了股九天阳火。将那只兽王妖兽熔成了一滩血水,神魂更是被锁在了塔内。自此以后,外间盛传,次塔连神魔亦能降服,一时之间。飞来塔在琊寰一带,声名远播。

靠着大树好乘凉,小伽蓝寺毗塔而居。靠着塔的庇护,妖魔无扰,寺中禅修对着塔悟禅,几世下来,禅与塔天下闻名。

千年间,塔内僧侣降魔伏妖无数,也全都是镇压在飞来塔中。如此来千余年间,全都是相安无事。

哪知数夜之前。又是风雨交加,有行夜课的苦行僧,亲眼目睹天裂如河。五道巨链破空而出,将一道金光送入塔中。

当日夜晚,塔中妖魔狂唳。足足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老僧是小伽蓝寺武戒堂首座摩尚,他是日既派人镇守在飞来塔外,也不见任何妖魔肆虐过的迹象。

本寺立寺曾有戒令,寺中僧侣不可擅入飞来塔,是故摩尚也不敢擅自入塔,只是日夜观摩宝塔,希望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师兄无需烦心,摩音已夜占星象,小伽蓝十余年间,寺宇昌盛。”带发僧侣双眼微阖,将眼眸中的满眼红曦敛了下去。

“阿弥陀佛,摩音师弟心寄本寺,乃全寺之福,师弟今日讲座后要出外云游,一路还请多保重。”摩尚听罢,心思稍定。

琊寰有一传闻,十年摩音卦,万象皆胸内。

摩音者,身于富裕商家,出世既能诵读佛陀未来经。

三岁一卦道破天下大势,悟得现世、过去、未来三大佛经。年十一,被小伽蓝前任坐化罗汉释迦天收为座下最小的弟子,赐以小伽蓝寺五大护院萨陲之一。

禅宗佛教等阶,佛,菩萨,观音,罗汉,金刚,萨陲、比丘,沙弥,居士。摩音以十一幼龄入阶萨陲,在当时的诸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有数界得道萨陲甚至是罗汉金刚前来衅事。

十一岁的冠玉小童,站于小咖蓝寺前,朗朗佛经,以一童子喉舌,驳辩五十高僧。自此,小伽蓝护院萨陲摩音闻名于世。

年少成名,摩音却无半点骄奢,除去讲课时身披萨陲金衣,其余时候,兼是一身皂衣,为人谦和,寺内四外俱是一视同仁。

摩尚在内的几名老师兄,对其也是视如亲传,爱护有加。

只是摩音从十一岁入寺,吃住兼是同僧侣无疑,却是一直没有落发,如此情形,持续到了释迦天去世,老僧留下寥寥几语:待到摩音年满三十,地难将至,他需离寺避难,若是此难可避,摩音方可落发为僧,晋为金刚。

再过几日,摩音届满三十,亦是他履行释迦天的遗言,外出历练之时。

“多谢师兄,”摩音还之佛礼,目送着老僧离去后,他亦抬头望向飞来塔,沉吟着:“好厉害的妖物,只怕飞来塔以后不再安生。是福不是祸,一切皆有定数。”

飞来塔中,第一层塔楼中。

满地鬼哭狼嚎已经平息。

一团毛茸四肢短小的圆肚妖猴,双手叉腰,以无比王霸的姿势破口大骂,“道天老贼,你想镇压本尊,呸,就凭这些蹩脚的货­色­。”

二楼之上,一阵阵咆哮声。

妖猴呲了呲牙,死撑嘴硬道,“鬼叫什么,本尊修为受损,只得先天之体,二.三.四.五.六.七的余孽们,待到本尊煞灵恢复,必将你们大卸八块,煞元吸得一­干­二净,”妖猴乍然被踢出了菩提仙府,本以为是凶多吉少,是要魂飞魄散了,哪知五条锁链横穿而过,竟是将它带到了这处飞来塔中。

此塔有高僧舍利坐镇,妖猴自是无法破塔而出。

初来乍到时,它还心灰意冷。哪知一些不长眼的塔中小妖,见了新来的,纷纷来闹事。

妖猴在菩提仙府中一人清净了千年,见了这些苍蝇似的小妖魔,一手一个,顿时将一楼的小妖揍了个遍。

其中更是有三两只是身带妖丹煞丹,一时之间,妖猴的修为不仅没被飞来塔中的佛光舍利消磨。反而见涨了几分。

虽是几分,对于千年来,只损不增修为的妖猴而言,已是天大的好处。

它于是生了心思,一楼的小妖魔最弱,若是它一层层打上去。待到楼上的大妖大魔,届时还不是手到擒来。

修为大增后,它再毁去舍利,破塔而出,届时就是道天再临也是枉然。更何况,从那日道天的法相幻影出现时的情形看,她的法相威势比起多年前。弱了不少。

若非是道天真身以灭,必然是她历劫后元气大损,趁此之势,妖猴只觉生机更浓。

塔中煞气充足,虽是被镇压,但妖魔众多,凝聚在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妖猴被道天送至飞来塔的本体为身魂。神魂与神魂此时。已隔了数界之远,菩提仙府里发生的一切,它都是不知。只是身魂神魂。再是遥远,必有一识之关连。

白弥这些日来,虽是不知妖猴身魂被道天送往了何处。却能感受到与身魂相连的,本以频临枯竭的神魂,有了日渐丰盈的迹象。妖猴身魂不仅没事,很可能还落到了一处有煞气的地方。

而它的本体空壳,在仙府中,亦是保存完好。这般转好的变化,白弥自是不会告诉夜殊。

五灵锁阵中,夜殊被白弥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连带着,心中那点得知自己炼成了先天之体,连二品灵器都难伤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此妖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了。

“你可是以为,­肉­体难伤,就能­性­命无虞?”白弥眼中含讽。

“这...目前看是如此,至少隋云县中,还算安生,”任凭谁得了刀枪不入的身体,都会得意一番,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是历经了灰髓炼体如此非人的际遇后,夜殊心中暗道。

“鼠目寸光。本尊问你,若是那一日的魔兵杀阵中,本尊不出手。你以为,凭着你的那具­肉­体凡胎,能撑到几时?”白弥话语如冰锥,刺得夜殊不得不再次回想起那一日的迷幻景象。

夜殊不知白弥为何出手,也许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毕竟幻阵之中,他禁锢多年的法力才有几分复苏。也许是怕了这千年之间,唯一和道天有缘的有缘人,变成了痴傻儿。

这一切都已不重要。

夜殊脑海中,氤氲起了阵阵白雾,成百上千的草木魔兵,身带重甲的妖虫,栩栩如生。

那血腥的冲击,让人神魂为之震撼的场面,让夜殊神魂为止战栗。神魂攻击,却比­肉­体更加致命。

“兴许是一炷香时间,也或许是...”夜殊不敢确定,据幕府那名黑衣管事所说,她在阵中困了两柱香的时间。若是没有金衣人白弥,若是没有他,夜殊没有想过那一幕。

心中的无力感在挤压着肺腑,憋气,难受。

“自欺欺人,盏茶时间已是极限。魔兵杀,击杀的并非是­肉­体躯身,而是神识。常人进阵,须臾之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出阵之后,人如痴儿。你身为修者,神识却是不强,百千­精­神攻击,至多盏茶。”白弥哧音讥讽着。

夜殊喉中­干­涩,话虽不中听,却是实情。

她很弱,很弱,弱小的连草木虫豸都不如。不甘,一阵强过一阵的不甘,不甘之后。

“你的神魂甲只是小具雏形,护得住要害位置,却是对神魂保护无半点作用。我这有一套­阴­之神魔,专护神识,你辅之一神识修法,必能修成­阴­神胄。届时,就是十倍于那日的魔兵杀,甚至是大妖大魔的神魂攻击,你都不需要惧怕。”白弥的话语之中,似有一股神奇的妖魅之力,诱惑着夜殊点头答应。

夜殊的眉眼间,不甘带来的­阴­郁之­色­渐渐消散,眼中亮起,“我学。”话音方落,她才想起来,白弥与她相识已有半年,为何直到今日才说什么­阴­之神魔,事情又如此凑巧发生在了琊寰道天洞府之后。

“开启火云储有条件,本尊的功法,比起火云储亦在伯仲之间,本尊亦有要求,”白弥此妖,当年被镇压前是如何脾­性­,夜殊无法考证,只是有一点,此妖的学习能力甚好。而且尽喜欢,学坏的不学好的。

“说,”夜殊挤出了个字,心中暗骂。蛇鼠一窝,白弥和道天,人妖一家,绝对的蛇鼠一窝。

“伺机接近东郭幕府,找出那一日魔兵杀的布阵者。”白弥眼角间,又弥起了一阵煞气。

魔煞,兴许此人对他还有些用处。

20第一只火云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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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夜殊不加思索着答应了下来,白弥虽觉几分诧异,随即就丢来了一枚妖术石刻。

­阴­魂胄是一种妖术,炼得是神魂,从外向上,寻常修者是看不出的。

寻常修者若听说了要修习妖术,都是要不屑一顾。夜殊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收了石刻,顺手捏裂开,关于­阴­魂胄的口诀心法,就被她记载了脑中。

对于夜殊而言,无所谓妖还是修者,她只秉承一个原则,实用第一。

夜殊体内的神魂甲是靠灰髓炼体,辅以蛟珠冰水灵气,孕育而成。­阴­魂胄的成型,免不得也要找一处相应的环境。

极­阴­之地。

夜殊心中忖道,待到她看过了第一个火云储里的宝物,全身武装好了,再抽空去寻找所谓的极­阴­之地。

七七四十九次灰髓炼体完成之后,她已是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第一个黄级的火云储了。

虽是很想退出五锁阵后,再查看火云储中的物什,可如此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些,况且白弥见识比她广,万一火云储里,有什么宝贝厉害的物品,她看漏了眼,对方还能指点一二。

神识再动,那一口将她的神识阻隔在外的火云储此番再无抗拒之意,袋口豁然打开,露出了一副绯­色­的红爪,此外还有一枚红­色­的玉简和一个阵盘两面阵旗。

翻上翻下,将整个火云储都掏空了,夜殊也没在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坑人,太坑人了。道天这个福袋,标准的一清二白,基础入门级别的东西。

夜殊嘀咕不止,白弥在见了袋中的物品后,也是有几分诧­色­。

白弥不是丹修,可以他一介器师之身份。也知丹器大师的身家,都是以数千万的灵石甚至是灵晶来计算的。

夜殊对道天行了六叩九拜之礼,算是入了道天的门下。这拜师入门之礼,凡是有些身家的门派大师,即便是拔下根毫毛,也足够撑死那没见识的人族了。

这几样东西。有门道。

袋中的那只五指红爪,­色­如瑙玉,成­色­怪异,一眼看过去,竟不知是什么材质。

至于玉简。黄级的玉简,内带的功法相比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丹药入门,”夜殊一扫红­色­的玉简。虽是入门,但也好过那个一看就是大陆货的古阵盘。阵盘表面生着蛛丝粗细的青纹,也夜殊都怀疑上面的绿­色­物是苔藓。两面阵旗也是灰头土脸的,上面既无上古神兽有无魑魅魍魉,看不出半分玄妙来了。

“道天果然不想将一身的绝活浪费了,那枚丹药玉简该是要授你丹道。道天法相,可是有说过,她是如何问道成仙的?”白弥并没有急于说破那几样物品的作用。忽地询问起了道天飞升之法来。

“未曾说过,问道成仙,照着人族修者。该是大乘后坐化成仙,难道还有其他投机取巧的法子?”成仙对于夜殊而言为时尚早,但听了有其他修仙之法。夜殊不免有几分好奇。

“坐化飞升,是一法。大道三千,有修者飞升之法,亦有妖族以煞升仙之法,再有匠心独到,炼就神器神丹,问鼎成仙之法。道天丹阵兼是拿手,虽在当时传为佳话,可亦有人说她一心二用,荒废了修道成仙正统之法。她若是以炼神丹或是逆天大阵飞升成仙,亦有可能。”虽是对道天愤恨不已,白弥在话语间,对她还是颇为推崇。

夜殊听罢,看向了手中玉简的眼神倏然变化。

白弥只觉得和妖族蓝婪饿狼的眼神颇为神似,不免哑然。

迫不及待地将玉简扫了一遍后,夜殊黑红的面皮抖了几抖,心中陡生出了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慨。

这一枚玉简实则是道天早年的炼丹笔记,从她开出第一尊丹药,到她晋级为白银级丹师,失败成功的诸多细节,一一记录在案。

从独门丹方到炼丹材料,一一包含在内,对于夜殊这么个从不曾听闻过丹药提炼之法的新丁而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敛神识,将目标集中在炼丹最入门级的东西上。

被满脑子的灵石砸得头晕目眩的夜姝,甚至不知道白弥已经将她的那副红爪拿

丹师必备,丹鼎,火种(火阵亦可),丹方。夜殊又加了一点,灵石。丹方里的材料可全都是要用灵石砸出来的,还有在没有火种的情况下,驱动火阵,那也是要用灵石砸的。

走了。

将那副红爪拿在了手中,细看后,白弥就发现了些不俗来。

红爪并非寻常的妖兽断爪,是由五枚长约三寸,中间穿连了天都银丝,更确切的说,和人族贵族女子才会使用的镶着珠玉的指甲套很相似。

红爪表面必然是涂抹了某种灵兽的血,经过了千余年和前任主人不下万余次的使用,红爪表面生出了一道道波纹,波纹之中,蕴藏了股细弱但又无比清晰的灼热之意。

“好在再看了几眼,原来还有个省钱的法子,火阵不用灵石也可以,只需要用珑火甲采火即可,”夜殊再看了道天关于早年初为炼丹师时,穷得连一颗灵石都掏不出来,只得用了偏门法子,炼了一副珑火爪,采集火种,用于火阵炼丹的际遇后。登时对道天倍感亲切,上仙都有落魄时,更何况她一易百楼的打杂小工。

只是她的珑火爪又去了哪里?

夜殊回了魂,才注意到白弥又不问自取了。

珑火甲一入手,不待夜殊滴血认主,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那五枚红甲,如同五根竹签,哧哧入了夜殊的甲根。

夜殊免不得一阵吃疼,珑火爪见­肉­即入,直到甲身完全没入了夜殊的手指,在看她的手上,指甲中,甲­肉­只是较先前红润了些,倒也不见其他异常。

“此爪与神魂甲有些类似。不知是何人打造,倒也是颇具匠心,”白弥起了惜才之心。

夜殊可不管这些,她手中虚晃几下,照着道天玉简中所说的之法,只见五灵锁阵中。五灵顿时分化开,赤­色­的火灵在她的手间,形成了一个跳跃的蝌蚪火球。

再是轻弹,蝌蚪火球灵敏无比,扑杀而出。手中再是数个起落。五指之上,瞬时又多了五枚弹丸大小的火球。

夜殊哪见过如此情形,一时玩­性­大起。手中的火球轮番弹出,收尾相连,在空中如同以一条小火龙。

一记袖风落下,火龙顿时被打散。

有袖子的欺负没袖子的,夜殊鄙夷着。

只是停下手后,夜殊才发现体内的灵力消耗的相当厉害,六枚弹丸火球而已,竟是比她平日的大火球术消耗的灵气还多的多。

“道天的这副爪具是采火用的。若是用来使用火术,除非是你的灵力根基足够强大,否则。挥霍的灵力足够让你灵力衰竭。”白弥何等眼力,一眼既看出了珑火爪的缺陷来。

若是这爪真能采火,消耗的灵力又不至于过大。那它绝不会只是一副黄品爪具。

世上多的是怀才不遇,却鲜少有灵器蒙尘,要知灵器只要是经了一人之手,用上数次,其利弊端倪都会一清二楚。

“倘若我一边采火,一边用火,此消彼长,不就不怕灵力衰竭了,”夜殊没好气着。

“这...”白弥想不到,夜殊竟是立刻想到了破解之法,“倘若是你神魂够强,一心多用。再辅之以另外一副火爪,倒是可以一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待我找到了合适的材料,你就帮我打造一副配合使用的火爪,该不会你这样的妖族大锻师,连一副二流水平的火爪也打造不出吧?”夜殊使用火爪时日尚短,可从灵力使用的情况来看,火爪能强化火灵的使用,日后必然也会影响她炼丹甚至是御敌。

好事成双,好爪自然也要配对。

白弥煞着脸,冷飕飕地瞪着夜殊,他何时与她说定了,这人族,未免太恬不知耻了。

只是他若是拒绝了,不免就要被冠上连二流爪具都炼制不出的三流妖族锻师的名号。

士可杀不可辱,为了妖族锻术之名,只是...白弥恨声憋出了句话,“不能,本尊神魂受制,炼不出来。”话才出口,他就罕见的恼红了脸。也要知道,让一个妖锻大师说不能炼器,无异于一个男人亲口承认其不举。也难怪白弥要气愤成如此。

如此的举动,倒还有几分像是妖猴。

夜殊撇撇嘴,脑中灵光再现,那日魔兵杀中的白弥,似乎法力并无损耗,抑或是保留了大半的法力。若是能将白弥像那日一般,以幻阵的形式存在,他是否就能正常炼器?

那日妖猴小露一手,就改良了蝗十刃,白弥本尊,一定也是有货的。

这想法凭的大胆,连夜殊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若是白弥能自由出入五锁阵,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除非她找到了禁制他的法子。可惜道天留下的阵法,只得一个古阵加两枚阵旗,她也参透不出什么奥秘。

夜殊转念再想,心中豁然开朗,第一个火云储中没有禁制白弥的法子,不代表第二个或者是第三个火云储中没有。

丹药入门的玉简之中,不也写明了,待她炼出了三种指定的丹药之后,即可打开第二只火云储嘛?如此一想,夜殊离开琊寰洞府的那一夜,睡得尤其好,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试着用珑火爪采火炼丹了。

21虎王星鲨

一月末,隋云城最冷的时节,易百楼却迎来了岁尾前,最忙碌的一天。

岳家的老太爷,岳龙的八十岁寿辰,选在了易百楼里宴客。

岳家在隋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一宴请,将易百楼的上下三楼,全都包了下来。

一楼宴请家中内外院管事护院邻里街坊,二楼宴请城中商贾名士县绅,三楼独摆了三桌,请得是县城里的几门大户的族中要员。

如此的排场,自然少不得易百楼的灵珍馐。原来早几个月,岳青城来此,就是有替岳龙试菜的意思。

数百号人一起拥进了楼里,冷热荤素,汤羹菜肴,流水般的往上送,即便是易百楼这样见过了大场面的酒楼,也是要忙了个够呛。

楼里的几名看火工一起上阵,小杂工夜殊则是被封三水独拎了出来。

夜殊一直没有用灵珍馐材料练手的机会,今日就是封三水让她试手的时候。

脱去了外袄,只穿了件夹衣,夜殊灵活地将几只一品的银脊蟹去壳挖腮,取出蟹黄,挑出蟹­肉­,待着迟些时候给封三水煮制灵珍馐。

银脊蟹张舞着几只蟹脚,这是一种生活在荒山野溪里的灵蟹,蟹壳坚硬无比,蟹腿上倒挂的刚毛就如一根根铁刺,稍不小心,就要被刺得个皮破血流。

只可惜可怜的银脊蟹今日遇到的是比它还有铜皮铁骨的夜殊,先时还有几只不长眼的银脊蟹,不知死活的挥舞着大钳子,准备给这名黑脸男童来几下。

“喀拉”几声,蟹腿竟是先折断了。

只见小工眉头紧蹙,盯着三楼的阁楼处,左手按住了蟹壳,几乎将螃蟹压紧了案桌里。右手隐隐带着红光,噼里啪啦着。像是捏糖豆子似的,将蟹腿拆了下来。

手法熟练,手势奇快无比。

本还威风着的几只蟹,缩在了一边,动也不敢动了。

夜殊的视力甚好,方才封三水差着她去外头搬运灵蟹时。恰好见了岳家的马车停在了易百楼前。

人大抵都如此,得不到的心心念着。

离开徽镇前,夜殊日夜想着到岳府一趟,只因为文翰文姝兄妹俩长到了十二岁,连岳青城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来了隋云后。她稀里糊涂见了岳青城一面,却发现这个所谓的爹爹,连半丝情谊都不剩了。

早几日。她收到了两只送信灵鹤,一只是她交给了铁叔等人的纸鹤,纸鹤是来报平安的,兄长已经安全离开了国境,却了枭骑国。

另一只,是王抱石遣来的,一只五­色­纸鹤,王抱石给夜殊提了个醒。他离开隋云后。沿途有人不是地向人打听他的行踪,那人还问起与王抱石同行的是否还有个异乡的男童。

会有什么人,打听兄长的下落?步氏?抑或是那个逼死了娘亲的煞修。

面如重枣。发须皆乌的那名瞿烁老者,是岳龙。

一身白貂,在宾客中灼人眼球的。是步氏。

下马车时,岳青城搀扶着步氏,好一副妻贤夫孝的场景。

洗涛也跟在了身后,和夜殊打了个照面。

只是夜殊一身的男子打扮,数月来,肤­色­剧变,眉宇间也多了分英气,竟让见人过目不忘的洗涛也一时认不出了。

三楼暖阁里,楼上飘下来的觥筹交错声,将她带回了过往的思绪里。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三楼的座上宾,有岳龙、有步氏、有岳青城,这已经足够了,手中又是麻利的拆下了三只银脊蟹。

“封三水在哪里?出来,”一阵骄横的女声,打破了夜殊的沉思,也让一厨房在忙得人都停了下来。

何人敢如此大胆,竟敢在易百楼里点名道姓地叫着封大师傅的名。厨房里,一片哗然。

看清了来人后,株叔迎上前去,“是岳小姐?封大师傅在里头烹煮灵馐,您这是?”

砰地一声,岳小鸣朝着身后比了个眼­色­,只见她身后的几名华衣少年,丢过了个口袋。

口袋不大,看着花纹材质,也是个储鲜袋。这种袋子和储物袋不同,能储活物,不过至多只能储蓄少十二个时辰,且袋子只能用上一次。

那几名华衣少年,分别都是三楼五大家中,直系旁系的一辈,仗着家里的长辈,成群结派的,在隋云城里横行无阻。

“今日是岳龙岳老前辈的八十大寿,岳小姐特派人搜罗了一件珍品,要送给岳老爷子。不过这件珍品,还需要你们易百楼在处理一番,”华衣少年中,走出了名还算人模狗样的少年,语带巴结,眼中闪动着对岳小鸣的爱慕之­色­。

岳小鸣人虽刁蛮,可也继承了其娘步氏的美貌,月前才刚及笄,就已经是一副羡煞旁人的美人模样,再配上她的家世。城中的这些鱼­肉­少年,少不得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夜殊暗想,方才岳家的马车来时,独独不见了岳小鸣,原来是去寻宝献礼去了。

那条储鲜袋被人解开了,才解开,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就连株叔见了都要倒抽口冷气。

鱼头如铁锤,裂纹密布的额角上,狰狞着“王”字,皮如岩裂,口中的利牙如小副的铁戟钢叉,鱼身占了半个食案。即便是它身上缚着条牛筋粗细的捆灵索,那双凸起的鲨鱼透出的凶狠,已经让楼里的人,吓得魂胆欲裂了。

“虎王星鲨,”株叔寻思着,往了内院看了看,封三水已经进去一阵子了。封三水烹煮之时,是禁止外人擅自入内的。

烹煮灵珍馐是全凭神识的活,轻易不容人打断,若是打断了,灵珍馐很容易毁于一旦。若是遇到了烹煮品阶较高的珍馐时,还会反伤庖者。

株叔眼眸中,划过了丝狡­色­。

他的那番眼神变化,一丝不落全都进了夜殊的眼,“叫人进内院去请封大师傅出来,这头虎王鲨可不是我等可以料理的。”

株叔的话听着还算合情合理,楼里素有规定,二品的灵食材料可交由楼中的师傅处理,若是来了二品以上或者是不易处理的灵珍馐食材,只得是大师傅才能动手。

虎王星鲨是二品的灵食材,只是它体型过大,又有一口利牙,属于极不容易处理的食材。

“封大师傅说了,没有他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准入内打扰,”正当厨房里的要往里跑时,带着几分执拗的的制止声,让岳小鸣那几个闲杂人等,原本还流露着几分得­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抱歉,卡了,迟了,最后还是只得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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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和我抱怨说不喜欢在章节前看到感谢留言,那啥,以后就放章尾。打赏支持的娃们,委屈你们蹲下面了~

22凝神期修者

洗涛尚且不认得夜殊,更何况眼高于顶,只拿了鼻孔看人的岳小鸣。

一屋子十几双眼,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看向了那个敢出口呛岳小鸣的黑脸小工。

“混账,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也不看看是在和谁说话。眼前这位是城中大户岳家的掌上明珠岳小姐,还不上前磕头赔礼,”株叔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提醒了夜殊,岳小鸣的身份。

同为岳家女,岳小鸣是受人追捧的明玉宝珠,她就是做滚落在灶台里的炭灰?

夜殊带着讽­色­,斜睨了株叔一眼,“小人来楼里不过数月,却也明白。人在易百楼,楼中大师不在,只需认得听得封大师傅一人的话,大师傅说不让进,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不能进,”

黑脸小工年龄不大,这番话出了口,却如金石落地,颇有几分气势。

旁里围观的工人厨娘跑堂们,豁然悟了过来。

他们当中,哪个不比夜殊来得早,资历深。封三水的规矩,他们谁能不晓得,只是今日被虎王星鲨一震,株叔又在旁随身附和,才会个个昏了脑。

易百楼是什么地,在隋云虽算不上是顶尖的势力,可它在全国乃至整个界都有楼号分布。

换句话而言,易百楼里的人就算比不得吃公家饭的,好歹也算是琅天界五百强之一啊。

岳小鸣又算什么,说穿了,她就是小小隋云里一土豪暴发户的掌上珠。

至于这掌上珠是明珠还是蹦腾的欢的玻璃弹子,那还有待考证嘞。

易百楼里的伙计工人们如此一想,心里的傲气就如同加了柴的锅炉灶火,噌噌直上来了。

“说的是,凭啥由着一黄毛女娃在楼里指使着。”

“还真以为易百楼里是阿猫阿狗都能蹦腾的地,”

“不过是八十寿宴,一筑基的老头而已。就真以为是天上的神仙,由着八方供奉不成,也不怕折寿哟,”

嗡嗡吱吱的话,好比初一十五的潮水,满满盈盈。冲得岳小鸣的脸面更挂不住了。

“找死,”岳小鸣勃然大怒,将一腔的火气全都宣泄在了那名黑脸小工。

厨房里,空气被撕裂开,发出了阵可怕的啸叫。

红蟒灵鞭嘶地抽向了那个带头回嘴的黑脸小工。

夜殊眉心寒光闪过。死地还不知是谁。

手中的刀具“叮”地一声,击向了灵鞭。

众人眼中,那名小杂工惊慌不已。手中的刀具投出后,在厨房里躲闪着。

鞭影已至,楼里的伙计稍有个不小心来不及避开的,肤上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岳小鸣的那杆长鞭动如灵蛇,长影斜动,在厨房里穿梭如花。

鞭影所到之处,案台炸看,石屑激扬。立时多了几道深痕。

桌椅稍一被鞭风波及到,立时就成了现成的柴禾。

一时之间,厨房里吵闹声四起。三楼之上。有一只柔荑探起了卷帘。

岳小鸣手中的灵鞭威力颇大,灵力消耗却也不小,她年纪又小。修为不深。

如此的激烈动作后,不消一会儿,就娇喘连连,后劲不足了。

越是如此,岳小鸣叫眼中的毒光不消反盛。

脑中轮番想着将夜殊置之死地的招数。

年纪轻轻,就已如此,待到她修为大成,还不为恶乡里。

夜殊见岳小鸣气力不接,手又往腰侧的储物袋摸去。

脚下忽是使出了琊寰洞天里新学的步伐,踏雪无痕。

岳小鸣面前一花,那个比泥鳅还要滑溜的小工欺身袭来。

灵鞭一个吞吐,岳小鸣手腕抖动,鞭身倏然回缩,护住了胸口,哪知如此她的腰腹处就露了个破绽,那黑脸小工腿起手落,劈手就夺下了她的储物袋。

左手又是一个肘击,正中岳小鸣的腰腹,她脚下不稳,被夜殊反扭按在了­肉­案上。

那­肉­案才刚切了荤腥鱼­肉­,岳小鸣那张又娇又俏的脸登时就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全都涌上了上来。

“还站着做什么?给我杀了这个小杂种,”倘若说方才岳小鸣还只是刁蛮脾气发作,此时她储物袋被夺,又被这般羞辱,已生出了杀人的心来。

那个黑脸小工,无论他是何来历,岳小鸣发誓,必将他千刀万剐。

几名纨绔子弟都晓得岳小鸣灵鞭发飙的厉害。眼看她被擒,才醒了过来,拿符的拿符,祭灵器的祭灵器。

夜殊是身怀灵器的人,岳小鸣的那杆灵鞭也是一品低阶的灵器。

再看孙、杨、刘、百里几家的后辈,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拿出来的都是些利器宝剑,只是没有一把是灵器。

她心底冷笑,砰地一声,将案台上的一把锋利的剁­肉­刀往案台上一Сhā,粗声粗气地说道:“来一个剁一个,谁再敢上前,我先剁烂了这张脸。成了滩血水­肉­糜子后,倒是看谁认得岳家的小杂种。”

“放肆!小杂种骂得是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辱骂岳家!还不速速放开小鸣,”夜殊左侧肩胛忽地一阵剧疼,一颗金刚骨牌正中她的肩骨。

“爹爹,娘亲,爷爷,快来救小鸣,”岳小鸣一听,本是变了­色­的俏脸,又泛起了骄横之­色­。

“小杂种骂得是谁,骂得就是...‘肺腑激荡,喉头一阵腥甜,好厉害的金刚骨牌。

原来楼下厨房的喧哗,早就被唯恐天下不乱的株叔告到了三楼。

三楼上的宾客中,好些人都下了楼,来看岳家的笑话。

出骨牌之人是岳青城,他的身后,还跟着岳龙、步氏以及岳青山夫­妇­。

夜殊听得声音,眉头拧得更紧了,手下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反而又是用力了几分。

岳青城的那副金刚骨牌是他自小带在身旁的灵器,打制它的是一位界中小有名气的锻师。

骨牌共分八颗,每一颗都是麻将大小,冷玉材质。

骨牌成型时,是寻常的一品灵器。这些年经岳青城悉心滋养,已是一品高阶的灵器。

寻常御敌猎兽时,岳青城灵气一贯,可轻易击穿面寸余后的石墙。

可今日金刚骨牌竟没有洞穿夜殊的肩膀,也不知是眼看爱女受辱,被愤怒冲昏了头,抑或是那名黑脸男童有些邪门。

岳青城面上无光的同时不禁生了几分狐疑。

黑脸男童的打扮,按说只是易百楼的一名普通小工才对,绝不可能有什么护身宝甲。

和株叔耳语了几句,确定了对方只是来了易百楼不久的打杂的,岳青城冷哼一声。

八枚骨牌啷当在手,若非顾忌这爱女还被挟持着,他当场就要男童毙命于此。

岳府设宴,这名小童的言行,如同在岳府的脸上,扇了几个耳光。

楼中哗然一片,人围了好几圈。

“小娃娃,速速将我家孙女儿放了,老夫做主,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岳龙虽也对夜殊恨得紧,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得顾全些大局。

他这话说得也是有些名唐,留下的只是夜殊的­性­命。

夜殊眼眸中,戾­色­叠起。

“若是我不肯呢,与其缺胳膊断腿地活着,还不如脱了这名万金之躯的岳家小姐一起死。”

金刚骨牌纵成了一抹冷光,这一次,岳青城已经在骨牌上使上了全部的气力。

八颗骨牌,并成了一把玉尺,直刺向了夜殊的心窝,“小小年龄,如此气焰嚣张,该死。”

就在这时,八颗骨牌哧的一声,被刺了个透通。

一根­鸡­腿骨滴溜溜在空中转悠着,将八颗骨牌串成了冰糖葫芦。

“是谁说,要取我易百楼里的人的­性­命的?”那根­鸡­腿骨上还带了几片­肉­,显然吃­鸡­腿的人,还没来得及啃完上面的­鸡­­肉­,就已出手。

夜殊胸口的灰髓甲早已暗中护体,刚才她被岳家人一激,脑中有生出了刘厨娘的那张丑恶嘴脸,不由也生了拼命的心思。

此时夜殊头脑冷静了些,只觉里衣,冷汗浃背,才觉有几分后怕。

岳青城的全里一击,就算她躲过了,又能如何。

躲得过岳青城,还有步氏,岳龙,哪一个不是强过她。

她今日也是莽撞了,楼中人目众多,暴露了身份,必将后患无穷。

自己如今不过是一练气小修,真要是碰上了筑基强者,还不是被当成了蚂蚁般碾压。

真是讽刺,岳青城为救爱女,却要将她斩杀,夜殊眼眸骤冷。

只是在看到了出手之人时,心底又是一阵猛跳。

灶台边,不知何时坐了个灰衣麻布的老者,一头的乱发胡须,像是几十年不曾洗过般。

老者食指拇指还闪着油花,一脸­肉­疼地看着那个还沾了­鸡­­肉­的­鸡­腿。

“大师!!”株叔慌忙迎上前去。

易百楼,真正的当家人。

封三水的师父,楼里的第一号灵庖,摘得了业界朱雀庖者牌,齐正齐大师。

齐正云游在外,此时却忽然出现。

他的陡然出现,楼里的情势亦为之一变,岳青城眼看灵器被毁,一脸­阴­沉的几乎滴出来水来,却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岳龙一跟着变了脸。

齐正,是一名在睿国都能排的上号的凝神期修者。

齐正,也是整个隋云城最出名的爱护短者。

他排第二,没人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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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霸气一刀

“齐大师,方才是贵楼的杂工先冲撞了小女,小女只是带了条虎王星鲨,想找人整治而已。株叔可以作证,他可是一直就站在边上,”深知齐正的脾气,可看到了女儿的凄惨模样,岳青城只得憋下了口气,换了口吻,上前想要讨回个说法。

“整治?整鱼还是在整人。老头子我是活了一大把岁数,可眼没花,耳朵也没聋。我倒是要问你,方才那黑炭小童那番话里,有哪句说错了。易百楼的人,嚣张怎么了,跋扈又怎么了。只要老头子我乐意,就是将你们岳家的狗崽子给活剁了,又能耐我何,”齐正啪啦一声,抽出了刀案上的剁­肉­刀。

齐正声如洪钟,来去更如一道惊鸿,楼里竟无人敢出手制止。

他手才刚沾上刀,“滋滋”,刀刃上跳起了蓝紫­色­的电焰。再看他眼中,­精­光迸出,轰地,众人脑中雷鸣电啸般,登时炸开。

岳小鸣凄厉一声,撕裂开的鱼皮,腥臭的血溅了一脸。她瞪大了眼,与那条虎王星鲨四目相对。

见了眼前那一幕,岳小鸣惊恐至极,昏了过去。

步氏眼见爱女厥死了过去,心魂欲裂,就要扑上前去抢人,却被岳青城拦住了。

夫妻俩面如死灰,求助着看向了岳龙。

齐正还未出刀之前,在场除了城中几名大户,谁都不晓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枯槁瘦老头究竟是何来头。

他人寿宴,老头子身上却披着件哭丧似的麻布旧衣,衣服下一副骨瘦如柴的­干­瘪身形。

那一刀落下时,齐正两眼如炬火,袖子更是鼓得如同鼓足了风的风箱,浑身气势陡然大变。

今日惹事的罪魁祸首-虎王星鲨身上的捆灵索已经寸裂断开,自额头开始,到了尾鳍,就连那个“王”字。都被齐着一竖分成了两半。

事后有好事者,将那对半分开的虎王星鲨抬了出去,上秤一称,左右两半鱼身,斤两竟是完全相同,而鲨鱼脊也在瞬间被震了个粉碎。

齐正见了岳家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也知道今日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再看还站在了案台旁的黑脸小童,老头子的眉头挑高了寸许。

他那一刀下来,周围的人都被吓退了数步,就是那小童还是神­色­如常。

齐正若是知道,夜殊在看了那一刀后。心里暗嘀咕的那句话,必然是要气得呕血三升。

“暴力,”在见过了神沐的那一剑后。夜殊对刀剑一流的感观也算是上了一个层面。

倘若神沐的剑是艺术,那齐正的刀,就是赤­祼­­祼­的暴力文学。

齐正的这一刀,自然不能与一剑开江相提并论。

可是就是这一刀,无任何花式噱头,简单的一刀,骇得楼中的岳家人犹如鱼骨梗喉,上下不得。

靠着蛮力。多年的庖者技艺,一刀斩。

不过没关系,暴力有暴力的好处。一刀对十剑。显然是暴力一刀更实用些。

夜殊越想越是对头,看向了齐正的眼神,非但没有恐­色­。反而让齐正产生了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对头,他想起来了,就跟自个儿见了馋嘴大­鸡­腿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哈哈,小娃娃不错,老头子我喜欢,来来来,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

齐正数月未回酒楼,只认得夜殊脸生,是个新来的。

“大师,你怎么回来了。这是...”封三水刚完成了一道银蟹五宝烩。才一出来,见了楼上楼下的宾客伙计全都围在了厨房外,走上前一看。

剖开的星鲨,昏死过去的岳小鸣,厨房里也是一团糟。再看岳家几人面上的怒气,封三水不慌不忙,上前打起了圆场,“好一头虎王星鲨,临近岁末,我正说着楼里缺一条岁尾鱼。这尾鱼很好,正应了‘年年有余’的好兆头,株叔,领着人将鱼抬下去,将于做成鲜鱼烩。”

封三水再差了人整理了厨房,岳家人脸面受损,哪肯再逗留,步氏接了岳小鸣,一­干­人狼狈着离开了易百楼。

岳龙临行前,僵着老脸,怒气腾腾地甩袖离开。伺候在他身后的那名娇媚小妾,却是不急着跟着岳家人离开,而是姗姗走到了齐正和封三水的面前,:“齐大师好手段,小娘子佩服不已。”

齐正皱起老老眼,略看了岳龙的那名小娘子一眼,城中都说,岳龙老树逢春,取了个年方十六的妙龄小妾,说得可就是眼前这一位,“小娘子可是客气了,论起手段,老夫可比不上你。”说罢,他眼珠儿一溜,往了那名下妾的袖下柔荑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之下,似纹了什么。

“咯咯,齐大师谬赞。易百楼可真是个好风水,地妙,人更妙,比起岳府好玩多了。”女子捂嘴轻笑,那一脸的明媚,霎时让满楼的盆景摆设都失了­色­,她说着,美眸往了夜殊身上瞟了瞟,这才又行了个礼走了开去。

待到人都走空了,齐正的脸­色­­阴­翳了几分,“老株,这些时日,你先放下手头的活,转去负责楼的买办。”

株叔神情一黯,却没有再问缘由,低头诺了一声。

“小娃娃,你今日表现不错,从今日起,就给老夫打下手,”齐正面­色­稍缓很是随和地招了夜殊上前。

给齐大师打下手,那意味着什么,整个易百楼里都知道。

楼里的几十号人面面相觑,显然不信这名早阵子还是楼里地位最卑微的小工,摇身一变就成了候选的灵庖,当年封三水就是从替齐大师当下手,入得灵庖的门。

可是自从封三水之后,齐正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收徒了,所有人都以为,楼里最有希望再替齐大师打下手,升为朱雀灵庖的就是株叔,哪知道事情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楼里所有人心里都已明白,株叔已经完了。

身为庖者,他连掌刀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却连厨房连厨房都接触不到了,他又哪来的机会。

封三水亦是惋惜不已,方才株叔助长岳家人的气焰,打压易百楼,甚至是想加害于自己的事,他已经从楼中其他伙计口中得知。齐正常年在外,看似对楼里的事毫不在意,实则楼里所有人的心思和小动作,齐正全都是看在了眼里。

低着头的株叔,不觉握紧了拳头,眼中只剩了一片怨毒之­色­。

夜殊见了礼,刚要走开,齐正手中抛来一物,“几日楼里没你的事了,先休息三日,再来找我。小娃娃,你心思太重,对修习不利,此物能助你疗伤,速速服下。”

眼眶微热,夜殊抚在了胸口的手,接过了齐正丢来的东西,低声道了声谢,齐正留意到了她的伤势,亦或者他留意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个女娃娃,有些门道,”见夜殊走了出去,齐正才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她离去的身影。

“女娃娃?说的是夜殊?他...她,弟子失职,还请师傅处罚,”封三水这才知道,夜殊竟是女的,“弟子立刻派人去查清楚,她混进楼里到底是什么意图,是不是其他楼里派来的。”难怪她学习神引术和灵庖解牛大法,才是短短时日,就如此上手。

封三水只怪自己太过疏忽,竟忘查明对方的底细。

“不用太过自责,想来你也是为了过阵子的群英赛的事日夜不安,才会忘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查了,那孩子浓眉朗目,身上也没有半点其他楼里的功法气息,不会是其他楼里派来的。还有我看她方才料理银脊蟹时,手势利落,又是一身的死撑脾气。如此的秉­性­,老头子我很是喜欢,‘齐正今日回到了楼里,本想和封三水打声招呼。

哪知刚巧赶上了岳府宴客,封三水又在下厨房里炮制灵馐。

他索­性­就躲在了厨房里,顺手偷了只油嘴­鸡­,边啃边观察起了厨房里的伙计来。

齐正何等眼尖,夜殊那张生面孔,很快就落进了他的眼里。

他离楼不过四月,既是生脸的,那必然是刚来不久的。刚来不久的小工,就能让封三水放心的交待着处理灵兽,必然有些门道。

再接着岳小鸣上门闹事,更是让他对夜殊的脾气了解了几分。

“莫非师傅真得想收她为徒。只是易百楼中盛传,女子因为体质的缘故,必然炮制不出顶级的珍馐,”灵珍馐,分为灵馐和珍馐两种。灵馐易得,珍馐难求,珍馐必然得用真火来炮制。

齐正因为年岁的缘故,此生只能止步于朱雀三星庖者,而自己,却是天赋不足,难以突破凝神,修为不前,真火不驯,只用紫阳地火阵,根本炮制不出珍馐。

封三水心知师傅多年来都想找得一天资出众的弟子,来发扬衣钵,他本来也很看好夜殊,可是她若是女子,女子为­阴­体,很难降服真火。

“愚昧,谁说女人不能炮制出珍馐。就在一月之前,烈奴那老太婆,突破金丹了,她炮制出了白虎出体的珍馐了,”齐正眼带憧憬和懊恼,“再说了,我这阵子外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隋云一带真火下落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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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位男同胞?太客气了,

更迟了,不好意思,

就在八点半的时候,芙子家多了枚新成员,做姑姑了,O(∩_∩)O哈哈~

24地龙壳

今天公司很忙,饭都是站着以秒速吃完的,先两K,晚上回去再补四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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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火?师父你说得是真的?找到了真火的线索。几十年了,你一直在寻找有关真火的线索。这回总算是有了眉目。你方才说烈奴烈大师成功炮制出了让白虎显形的珍馐。她突破了金丹,得了本命丹火。这怎么可能,弟子记得,她的修为比你还略低几分,怎么短短几日就?”封三水不解,修者中的能工巧匠,在修习时,都有自己的一套修炼法门。

炮制灵珍馐和炼器一样,都能在不断的炮制当中,增进庖者的修为,也就是每炮制一份灵珍馐,就能增加修为。

烈奴大师的入庖经验比齐正短,按理说很难在短时间内有了突破,莫非是她用了什么速成的方法。

如此的念头在封三水的脑中一划而过,不过封三水并没有深入去了解,齐正为人虽是随­性­,却是不容座下弟子猜测嫉妒同僚。

“不得妄自猜测。他人的祸福,都是有着天理循环,艳羡嫉妒不得。我打算再过阵子,就带那女娃娃前往城外,寻找真火的行踪,楼里的事,你还得多担待着着点。若是岳家的那伙人,再来闹事,也不要过分退避,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们还有两口紫阳烈火阵。”封三水的为人秉­性­,齐正太过了解,他为人圆滑,善于选人用人。

封三水心肠软了些,尤其是对楼里的老伙计。这一次株叔的事,若是换做了封三水,到了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所以齐正才会当着众人之面,不给株叔留半点情面。

夜殊并不知道,她因为今日的表现,距离寻得真火的道路又近了一步。

岳青城的玉骨牌。最后还是由封三水开了口,送回了岳府,只不过由­鸡­骨洞穿所形成的孔洞,却还是赫然在目。

灵器受损,使用时灵力也是大打折扣,岳青城为此。暗暗将齐正恨上了。

不过他心里也是安慰着,即便是修理不了齐正那老匹夫,易百楼那个小工受了他一击想来命不久矣。

令齐正和岳青城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那名被判定“需养伤”。“命不久矣”的小工,就独自一人,出了隋云城。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份隋云临近山区湖泊的地图。

夜殊身上的伤势,换成了是以前,只怕要躺上十天半个月。可自从体内生出了灰髓甲部件的缘故,伤势比齐正预料的要轻得多。

再加上她灰髓炼体后得来的恢复力大增的好体质,在灵力充沛的琊寰洞府里只待了一个晚上,夜殊就恢复了七七八八,和平常无异了。

地图是从城里的杂物铺里买来的。齐正丢来之物,是个满手油污的莎草纸包。要不是齐正的身份不凡,这包东西就算被扔在了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夜殊打开纸包后,里面是一枚青­色­的壳,壳被取下来还没有多久。上面的血液还没­干­涸。

“地龙壳,”白弥认得纸包里的东西,既是白弥认得的东西,自然是和炼器有几分­干­系。

地龙壳?夜殊听着有几分耳熟。她在道天的丹药入门玉简里看过地龙壳,应该是提炼某种丹药的材料之一。

地龙是种深居地下,喜欢吸纳­阴­湿之气的爬虫。传说它是龙的后裔,刚出生的地龙,不过是甲虫大小,以后每隔十年,地龙褪去一层虫壳,体型就会变大数倍,传说中,地龙褪壳百次,既能破土成龙,龙腾千里之远。

十年地龙壳为白­色­,二十年地龙壳为粉­色­...五十年地龙壳为青­色­。能用来炼器的地龙壳,必须是百年以上,炼成的器具在御敌时,有奇效。

百年以下的地龙壳,可入药,对女子滋­阴­养元很有些好处。齐正目光毒辣,十之八九已经认出了夜殊是女子的事了。

“百年的地龙壳,能炼制什么器具?”夜殊一时好奇。

白弥迟疑了下,“可炼制靴具。地龙神风靴,能日行百里。”

“你能炼制吗?”夜殊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查看起玉简里关于地龙的记载。

回忆着玉简里有关地龙壳的记载后,夜殊能确定在隋云附近,必然有一处极­阴­之地。

夜殊对此并不担心。齐正那样的大师,随便伸出个指头,就可以将她当成面团那样搓扁揉圆了。

将丹药入门玉简查找了一遍之后,夜殊果然找到了关于地龙壳所能炼制的丹药的记载。

一枚十年以上的地龙壳,三份三年生的土行草,有一定几率能炼制出土遁丹。

土遁丹,二品中阶丹药。吞服后,能一次­性­瞬间移动至一里外。

在看到了土遁丹的品阶后,夜殊还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她还没炼过丹,原本只是打算用一品甚至是最普通的丹药来练手的。

可是在看到了土遁丹的作用后,夜殊不免要心动了。作为练气阶的小修者,一没有灵器法宝,又没能修习到高阶的术法,土遁丹的出现,堪称是逃命的绝佳帮手。

倘若是有百年地龙壳,那就再好不过了。

“无知,在我未被禁锢之前,各类妖兽灵兽就已被修者以及妖魔屠戮一空。百年地龙就算是在­阴­元最重的冥幽地界,也已不多见了。即便是让你找到了百年地龙,神出鬼没,你又如何降服。倘若你真的能找到百年地龙,本尊就拼着耗损一分煞元,帮你炼制地龙神风靴,”白弥曾经手过一枚一百五十年的地龙壳,地龙神风靴,他是会炼的。

“话可是你说的。只要将地龙养在了菩提仙府,就能解决地龙的年份问题了。仙府的植物灵兽的生长更替,日一年计,不出一月,再辅之以灵粟浆液喂养,十年的地龙不出数月,就能养成百年地龙。”夜殊心如明镜,早就已经有了主意。

白弥一愣,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竟是没想到。人族果然是万兽之中,最是狡诈的旁支。

神魂胄需要­阴­气滋润,地龙亦要再去寻找,夜殊就借了这几日空闲,出城寻觅去了。

隋云和徽镇不同,周边山峦众多,最高的山为古月山,此外还有处叫做狼儿湖的湖泊。

极­阴­之地,必是在水汽充足或是在山­阴­一面。

夜殊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离开隋云城后,决定先行往狼儿湖赶去。

24双灵根的傻子

隋云是北陆的县城,时值盛冬,狼儿湖湖畔的野草早已衰败枯黄。城外的青山也成了荒山,山体合围环抱,处处可见皑­色­的雪。

城外严寒,积雪难以融化,一眼看去,满目的素白。

虽说湖岸风光不在,又逢上了冬日严寒,波光潋滟的美景难以窥见,湖面却现出了夜殊从未见过的奇景。

狼儿湖湖宽五里,半边湖面冰雪厚封,密密匝匝的,沿岸随处可见冰凌。

另一半边,却似琉璃酒盏的玉液琼浆,蓝光轻轻荡漾,整个湖面就如一面白蓝宝镜,在晴空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辉。

夜殊到了狼儿湖畔时,封着厚冰的湖面上正热闹着。

三五一群的渔夫,围在厚冰层上,用铁锹砸碎了冰面,布下了鱼饵。

原来冬季是狼儿湖水鱼最多­肉­质最肥美的时节。

湖面冰封后,只要凿开几处冰面,再撒些饵虫,在湖下忍饥挨饿的鱼wωw奇Qìsuu書com网群就会疯拥而上,争着抢食。

隋城城内的不少渔家就趁着冬日最严寒时,赶到了冰面钻孔捕鱼,

夜殊赶来时,冰下的鱼儿,耐不住阳光和诱饵的诱惑,纷纷跳出冰孔,登时湖面上有无数的小鱼鱼鳞闪烁,熠熠生辉。

在湖边看了片刻,又向人打听后,夜殊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地龙或者是极­阴­之地的消息,正要离开人群时,忽听到湖面上人声雷动:“大鱼,着这一定是头大家伙,兴许又是一条星鲨。”

夜殊听罢,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凑上前去。

说话的是名脸如猴儿ρi股的渔夫,大老远就能听到股劣质烧刀子酒的气味。

这种时节,烈酒能驱寒,城里有不少粗工­干­活时都爱喝上几口,隋云城里时常会有半夜醉酒冻死在路边的醉汉。

“大叔。狼儿湖不是淡水湖嘛?还能捕捞到鲨鱼?”夜殊久居内陆,虎王星鲨这类灵兽,她也是第一次听闻。

“哪来的小娃娃,大冷天的,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惺忪着眼的醉汉瞪了夜殊一眼。在看清楚了她身上的厚袄子后,愣了一愣。

这不是易百楼里的棉袄嘛?城里城外的渔夫,可都是认得那一身藏青滚白边,襟口绣了个“百”字的衣服的。

一听说是易百楼的人,狼儿湖旁边的渔夫都围了上来。

看向夜殊的眼神。也从瞧不起变成了钦佩有加。夜殊只觉得莫名其妙,她随身的冬衣,都是些女子样式。这一次出门时,穿得就是楼里发来的棉袄。

醉汉直着眼,嘴里结结巴巴着:“小师傅,你是不是来收鱼鲜的?”

其余的渔夫也都急巴巴地看了过来。这些渔夫中哪一个没在易百楼碰过钉子。被易百楼看中的鱼鲜,不仅价格猛涨,就是连捕捞的渔夫都会在一众渔民中地位水涨船高。

“我是来打听下虎王星鲨的事,湖里怎么能钓出鲨鱼来?”夜殊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回答的很是圆滑。

渔夫中又是一片哗然,更认定了夜殊就是易百楼的人。虎王星鲨的来历。可就是从易百楼里传出来的。

几名渔夫七嘴八舌抢着话,昨日凌晨,湖里钓出了一尾虎王星鲨。听那尾鲨鱼就被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看中了,以五百两银的高价买走了。

“小师傅有所不知,狼儿湖是临海湖,本就是咸水湖,早些年,雨水充沛时,水流能一直通到外埠的星砂海。又因为紧邻古月山,古月山上高千余丈,山上雪水融化后,流入了狼儿湖里,湖水就一分为二,一半是咸水,另一半是雪水。冬日靠山的一处严寒无比,结了冰。而入海的那一边,则终年不结冰。入了冬后,冰与水交接之处,会生长出一片肥美的水草,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些外埠的海鱼游过来觅食。不过遇上虎王星鲨那样的大家伙,还真是第一次,”当地的渔夫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狼儿湖的来历。

五百两银,可是很多渔夫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大钱。为了这事,今日一早,城里城外的渔民都聚集在了狼儿湖这一带,为得就是能钓上条大鱼。

那尾虎王星鲨鱼刚出水时,渔夫们都被吓坏了。那样的凶狠家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好在渔夫中有个叫做阿贵的傻小子,气力大的惊人,鱼也是他钓上来的。

“那小子人虽傻,却是个天生的捕鱼好手,一手鱼饵做的特别好,虎王星鲨就是他亲手做的鱼饵,晕头转向着被拖上了冰面,”夜殊听人讲完之后,再打听了那名叫做阿贵的渔夫的住处,才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渔夫们的纠缠。

“荒谬,虎王星鲨既是二品灵兽,寻常的水草哪能看得上眼,湖里必有古怪。”白弥哧声讥讽着,夜殊按着众人所说的,找到了钓上了虎王星鲨的那名叫做阿贵的渔夫。

阿贵的住处,离狼儿湖很近,在湖边的一个由几十户渔户居住的小村落里。

夜殊找上门时,阿贵就蹲在了简陋的院子里修鱼竿。这一带的渔夫都喜欢撒网捕鱼,独独傻子阿贵,爱用钓鱼竿。

“你就是阿贵?”夜殊推开了院落里的竹栅栏门。

阿贵是个身形壮实,圆额圆脸的壮实小伙。听有人问话,也不搭理,顾自牵着鱼竿上的钓鱼线。他昨日钓的虎王鲨,足有一百五十斤重,寻常的鱼竿早就断了。

夜殊仔细看他手上的鱼竿,紫­色­的竹子,零星分布着斑斑点点的黑点,上面隐隐有股灵力波动,它的吊钩,漆黑如墨。夜殊提炼过无数次的灰髓,乍看到这根鱼竿,就知道这根鱼竿,是用灰髓炼制过的。

“那是一杆灵器,百年紫心竹,杆子上嵌了灰髓­精­珠,可抵制灵力攻击,钩身是用萃过的槟榔铁制成的,品阶绝对不低于二品。”白弥也想不到,会在一名灵智不全的乡野渔夫身上,看到一把品阶不下于蝗十刃的灵器。

许是发现了家里有陌生人,阿贵抱起了鱼竿,叫嚷着,躲进了屋子里。

从里屋走出了名中年­妇­人。“不好意思,我家阿贵失礼了。请问你是?是易百楼的人,天寒地冻的,可是为了星鲨的事,快请进来。”在看清了夜殊的装扮后,­妇­人和那群渔夫一样都以为夜殊是易百楼来收购鱼鲜的。

打自家的傻儿子,在湖里钓出了一尾星鲨后。慕名前来买鱼的人就来了一拨又一拨。

和阿贵的傻愣不同,中年­妇­人虽是一身荆钗布裙,谈吐言行都很得体,夜殊见了中年­妇­人时,神情恍惚,有了种见了夜氏再世的错觉。

­妇­人端上了杯热茶,让了夜殊坐在了家中的上座。

和­妇­人互通了姓名后,夜殊知她名为陈梁氏。亡夫姓陈,早在十八年前就已去世,一人带着灵智不全的孩儿。生活在了狼儿湖附近。

寒暄了几句后,陈梁氏见屋中寒冷,就去外头生了个灰炭盆。

夜殊借此空隙。打量起了屋中的摆设来。仅从陈设看,蹩脚的木桌,几张破旧的凳子,这家人的日子过得清贫,连送上来的热茶,也放不起茶叶,只放了最简单的盐巴,喝进嘴里,有股淡淡的咸味。

“娘,阿贵要吃醉饵,”阿贵藏了鱼竿后,帮陈梁氏端了暖盆,边烤着手,边偷眼瞄了眼喝茶的客人,撒起了娇来。看他的神情,十足十的一个傻子。

陈梁氏用指头戳了傻儿子一记,折身进了厨房,取出了一个竹篾蓝子,里面放着数十颗梅子大小的丸子。

阿贵见了,欢呼了一声,捏了颗丸子塞进了嘴里,吃得分外起劲。

“让客人见笑了,我儿灵智不全,那么大的人了,还和三岁的小儿似的,”­妇­人慈爱着,拍了拍阿贵,见夜殊盯着她的那一篮子的醉饵。

陈梁氏抿嘴笑道,“客人可是好奇,给鱼吃的鱼饵,怎么能吃?”

“我方才来时,已经听渔夫们说过,阿贵是靠那些醉饵,捕到星鲨的,莫非这些就是捕鱼的醉饵?”见夜殊好奇,陈梁氏就拿了几颗梅子大小的丸子,请夜殊试一试。

夜殊在徽镇时,也跟着文翰钓过几次鱼,用的都是些豆饼米糠,最多不过是小虫蚯蚓做的鱼饵。

陈家的醉饵,吃进了嘴里,酸酸甜甜,入口是梅子的味道,再一深品,滋味又是不停,一股贯入喉咙的酒香味。

“好吃,”在易百楼里当了一阵子的杂工,夜殊对吃的,也挑剔了起来,可是这一颗醉饵,却真当得起一个好吃。

而且这丁点大的一颗醉饵,才刚吃进肚里,夜殊就觉得体内燃起了一股热意,体内的火灵快速运转起来,让她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来,说话舌头也打起了结来。

见了夜殊如此的模样,­妇­人掩嘴轻笑,垂下的眼睑后,一丝黠光如暗夜星芒一闪而过。

“娘做的醉饵最好吃了,你是客人,客人再多吃几颗,”醉饵中带了几分酒味,阿贵吃了两三颗下去,脸颊酡红,打起了酒嗝来。

“阿贵,不得无礼,醉饵吃多了是要醉的。客人天­色­不早了,这几日风雪很大,客人若是没事,还请先行回去。阿贵若是再捕到了好鱼,我会让他第一个通知易百楼的,”­妇­人见夜殊神情恍惚,一颗醉饵比的上一坛子滚烫了的烧刀子。不过是十余岁的小童,哪能经受得了一颗醉饵。

夜殊含糊着,起了身,脚下也有些踉跄。­妇­人又说了些“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话,才送了夜姝出门。

天­色­昏沉,空中­阴­沉沉地赘着层层铅云。

直走到看不见阿贵的家了,夜殊扶着一处民宅的泥墙,用手抠出了含在了嘴里,用灵气裹住的半颗醉饵,将它吐了出来。

“好家伙,这是什么灵粟,只用一颗,就让我差点醉了过去。”醉饵才刚进口时,夜殊先吃出了些酒味,再细品时,她立刻就辨认出了醉饵里有灵粟的气味。她可以确定,这种醉饵是­精­炼过的灵粟原浆所制而成。

“原来你也发现了,你可知,刚才那傻子,是上灵根之体,”白弥进入了陈家后,就没有主动搭话,夜殊刚起身和陈梁氏告辞,他才开了口。

上灵根?除去单灵根的真龙之体,修者中,最有天赋的就是拥有两种灵根的双灵根。那个说话喷口水,比三岁孩童还不如的阿贵,竟是上灵根之体,倘若说夜殊还带了些醉饵的酒意,被白弥如此一说,她的酒意顿时全醒了。

“可惜了,如此好的修真天赋,却是个傻子。”夜殊感慨着,她是五灵根之体,每日光是要协调五种灵力间的冲突,就已经够吃力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你们人族不是最信奉人命天定嘛?他不是天生的傻子,而是在被人过度采补后,缺失了神魂心窍,”天空中,铅灰­色­的云滚滚而动,有了暴雪的前兆。

采补?夜殊对采补一事并不了解,可是听着白弥­阴­冷冷的口吻,她已是猜测出了些端倪来。

对于妖族而言,采补是很寻常的事,只不过,他们很少会以同类为采补对象。而修者却不同,炉鼎,采补之术,在某些门派中,是公认的修真捷径。

“还是不明白?你是元­阴­之体,若是你修为好一些,长得再貌美些,只怕天下有不少男修求着与你双修。那个叫做阿贵的,是个元阳之体,那个叫做陈梁氏的女人,怕就是看中了他的双灵根之体,才会将他养在身旁,作为炉鼎采补之用,”白弥的话音才落,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来。

“你说那陈梁氏是,不是阿贵的娘亲,”夜殊握紧了手中的醉饵。

“她那一身煞气,稍有些眼力的修者都能看出来,也只有你这种没见识的新丁,才会...”白弥还未说完,就见夜殊调头就往回走。

“你要做什么?”

“回去,我娘就是煞修害死的,兴许还是那女人的同伙,”夜殊冲入了茫茫大雪之中。

同一时刻,另一队男男女女亦赶着纷飞的雪,往阿贵家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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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金土神魂

那行人中,除了为首的那名月牙骑装的男子外,个个都是着着护院打扮,骑着良驹,戴着防风帽,中间众星捧月般地护着名女子。

女子玉容娇面,俏脸上带着煞气,正是这几日被家中长辈勒令在家的岳小鸣。

“琅哥哥,你当真要帮我钓一条星鲨?”岳家的这位娇小姐,催紧马缰,腿下一蹬,赶上了行在了马队前列的陈琅。陈琅一身窄袖骑装,既防风帽,也无皮毛披风,雪落在了他的英挺额梁上,立时融化了,在一众人中分外抢眼。

岳小鸣眼底满是雀跃,她这几日憋在家中,每每一想起在易百楼被那名杀千刀的男童侮辱,心中就犹如刀割一般,府中的奴婢家丁受了她的怒火波及,都是提心吊胆,不敢呛声。

步氏见她心情烦躁,就请了还留在隋云城中的陈琅,想让他替爱女解乏。

哪知陈琅这几日心情正郁闷着。他此番到隋云,为得是兄长陈云卿中毒的事。陈云卿是陈家大房所出,是家中的二子,在家中颇受族人的疼爱。他中毒的事,陈家对外说得是门派历练,一不小心遭了妖兽攻击。

近日北方一带的妖兽确实是有些躁动,如此的说法,也算说得通。后来陈家主母听说隋云一带的东郭幕家,医术丹药是一绝,就派人将陈云卿送过来就医。

陈琅在家中和陈云卿的关系不错,就主动求了北上护送兄长。哪知在半路上,陈云卿毒情恶化,还未到隋云,就昏迷了过去,送到了东郭幕府时,也就剩了一口气。

若是陈云卿有个三长两短,陈琅势必要受大房嫉恨。

东郭幕容并未亲自就诊,而是遣了名手下招呼了他们。那名属下眼尖的很。看了陈云卿的脸­色­后,摩娑着下巴,“敢问陈三少,你家兄长可真是被妖兽攻击,才中的毒?”

“这…不瞒先生,二哥是在与一名女子交好时…”陈琅很是尴尬。陈云卿中毒的事。就只有家中的几个直系才知道实情,他为人放荡,早一个月遇到了名美艳的女修。对方对其很是献媚,送上门的美娇娘,陈二少当然是来者不拒。事后才知道那名女修。竟是臭名昭著的阖合门的女弟子,专门猎取男修的阳元,与其交好之人。都会中一种叫做销香魂的毒。

销香魂是中­阴­阳毒,遇男子则毒­性­­阴­柔无比,逢女子则毒­性­刚烈无双,一旦中了此毒,若是不在一月内医治,中毒者全身筋脉寸断,最后会幻化成一滩腐­肉­。

而陈云卿在半路赶来时,全身的筋脉已经开始断裂。若是再过半个月,再找不到解药,也就别会京都了。找口棺材将他就地埋了就是了。

听东郭幕府的人说清了毒­性­后,陈琅更是急切,他和陈云卿的交情。也不过是门面把戏而已,可他要是死了,家中的有心人必定要落井下石。

陈云卿不能死。

“陈三少与兄长兄弟情深,当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哪像是我的兄长,唉,终日连正儿八经的脸都不让我看一眼。要救人其实也不难,星砂海有一种鱼产,名叫虎王星鲨。鲨鱼脑如桃脂玉瑙,若能在鲨鱼生时,取下脑髓,再用玉匣装好,一个时辰内,送回东郭府,交由我家容爷手中,就能炼制出解救的丹药来。”那名幕府的黑衣先生的说着,颇有深意的瞄了眼陈琅。

“先生不要刁难陈某,此去星砂海,即便是用飞行灵器,也得十日来回,星鲨离水后,至多活不过十二个时辰,陈某有怎能将鲨鱼脑带回来。”陈琅浮起了层薄怒。

“陈三少可是听说了,早几日岳家三小姐在隋云城外买到了一条活星鲨,兴许你能从她那里打探出些消息,”黑衣先生不怒反笑,一脸的深意。

“岳家的三小姐?说的是小鸣?先生必是弄错了,岳家只得小鸣一名女嗣。”陈琅半信半疑着。

“陈三少莫要奇怪,大门大户了总是有些事是外人不知道的,记得,要活鲨脑,”东郭幕府的那名黑衣先生说罢,才请了陈琅离府。

陈琅心下虽有疑虑,不过既然是有星鲨的下落,以他和小鸣的交情,对方必然是会告诉他鲨鱼的来历。

“前面就是那名捕到星鲨的傻子渔夫的住处了,”雪落在了她的发上,更衬得岳小鸣发黑如绸,人如红梅,她手中马鞭扬起,指着雾雪之中的两座简陋瓦房。

一阵夹雪裹风的马蹄踏响声,让本就粗陋的瓦屋,震得踏踏直响,陈梁氏皱起了眉来。

这几日无端端找上门的杂人,未免太多了些。

门被推开了,为首的男子衣着考究,紧跟在后的那名女子俏脸含嗔,“傻子,昨日我花了五两银买来的星鲨,还有没有?”

外界都传闻,傻子阿贵的那条虎王星鲨被岳小鸣用五百两银买下了。事实上,岳小鸣和城中的那群纨绔,见了阿贵是个傻子,就欺诈着,用五两银强买了下来。

陈梁氏一听来人开口就是怒骂,兀地站了起来,冷着脸:“这位小姐,长得是面如皎月,可这张嘴,却是臭得很。陈家屋陋人粗,招呼不起这般的人物滚出去。”

“你个贱蹄子,”岳小鸣连日来受了几次羞辱,今日连一个乡下的陋­妇­都敢辱骂她,岂肯作罢,抬手就要给她个耳刮子。

“谁敢欺负我娘亲,”人多就要犯愣的傻子阿贵见家中闯入了个凶婆娘要欺负自家的娘亲,抓起了张矮凳子,就往岳小鸣面上劈去。

岳小鸣手中的灵鞭岂肯示弱,倏地一道劲风,卷上了长凳,噼啪几声,凳子就四分五裂开。

灵鞭如蛇舞一般,撕裂了凳子后,再卷向了傻子的手腕。

能将木头瞬间击成疯粉末的鞭子,即便是傻子见了,也懂得要避让几分。

哪知傻子阿贵虽是被淋了一头的木屑,却无半点畏惧之­色­。

陈梁氏见此情景,并无多少激动,只是在旁冷冷看着,陈琅进门之后,细看了屋中的摆设后,也注意到了,陈梁氏的一身气度,和这间粗陋的瓦屋很不吻合,再看她一脸的沉着,不觉生了几分警惕。

就在此时,傻子阿贵大喝一声,吃了醉饵后,本就赤红的脸颊,顿时如同野火燎原那般,充血通红。他的肤表上,哔哔啵啵着,生出了一片片如同火红鳞片一般的硬皮来。

硬皮鳞片自他的脖颈往下,一路生长到了他的腰腹处,才停止了生长。

鞭子袭到了她的身前,如同击打进了一块烙铁,一股青烟燎起。

阿贵的手腕灵活地一抖,将鞭子缠绕在手,脚下深蹲沉气,如同拔河般,反将灵鞭锁死在了手中。

岳小鸣的这条灵鞭本就是灵器,自从灵鞭入手后,在城中一直未逢敌手,只在上一次的易百楼中,被夜殊几番纠缠,耗损了灵力,才落了下风。

她虽是骄横,却也不是一般的脑中只有草料的蠢人,回去后一分析,知道了下次御敌时,一定要短时取胜,绝不能再无谓的纠缠。

是以她今日在陈家受挫,手中的长鞭一上来就是灵力聚集,拼着一击得手。

哪知这傻子的气力大的惊人,一身的皮肤又是强韧无比。鞭子被他扯在了手上,就如石牛入海,力气渐渐被吃空。

岳小鸣本就是女子,虽说自小岳家­精­心栽培,可气力也就比寻常的男子强一些,遇到了蛮牛似的阿贵,相持一久,就落了下风。

“夫人,我等多有冒犯,还请令公子放开小鸣,”陈琅看出了几分不寻常来,这名傻子的的上身流露出一股赤棕如红土的铁­色­,看似是个练体的。

“那个也是神魂甲?”瓦房之上,一只纸鹤上,驮行着去而复返的夜殊。夜殊身上的灰髓练体所得的神魂甲只是部件而已,护住了胸口等几处要害位置。

而傻子阿贵身上流露于肤表,如火光一般的赤棕­色­,却是一件完整的神魂甲鳞上衣,将他的手臂和以及胸腹等位置,全都包覆住了。

“那个傻子的天赋委实不错,双灵根之体,他的灵根,应该是金土双属。那身神魂甲想来是他变傻前修炼得来的,身体遇袭,神魂甲自发护主,难怪那名­妇­人神情自若,想来是对阿贵很有信心。”白弥在旁解说着。

夜殊赶回了陈家后,见门外停着好几匹马。

早几日王抱石遣人送来的那只纸鹤,是只重骑鹤,除了能长途飞行外,还能驮人坐短时飞行。

陈家的瓦屋破陋失修,瓦上的几处空隙让屋里的情形丁点不拉的都落在了夜殊的眼里。

“琅哥哥,不要求那贱蹄子,”岳小鸣怒火中烧,手中的鞭子已经在蛮力的拉扯下,被寸裂开了,眼见灵器被毁,岳小鸣叫生出了几分毒意,她将鞭子猛地甩开。

手中多了一个匣子,“傻子,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陈梁氏,在看到了那枚匣子后,脸­色­登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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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三转丹火

岳小鸣手上的是个玉匣子,和夜殊早些日从王抱石处买来的玉瓶和匣子有些类似,又有些不同。寻常的玉或是玛瑙,多是绿­色­,而岳小鸣手中的玉匣子却是湖蓝­色­。

她在拿出匣子时,手上戴上了一副冰蚕丝手套。

夜殊还在琢磨着匣子里装了何物。

陈梁氏却似已经知晓了匣子中的东西,脸­色­剧变,失声叫道:“阿贵,快些回来。”

阿贵听了娘亲失声叫唤,手下也松了些气力。

岳小鸣等人初进来时,虽是一身考究打扮,陈梁氏却并未看在眼里,即便是岳小鸣使出了一品灵鞭,陈梁氏亦是对阿贵的神魂甲很有信心。

直到岳小鸣拿出了那口用极地玉冰制成的玉匣。极地玉冰是一种取自雪沙漠深处的变异玉种,是一种二品的玉材。

虽说玉的本身不珍贵,用玉冰雕琢的玉匣子却是价值十颗中品灵石,足以媲美三品的灵器。究其根源是因为玉冰年份越久,寒气越重,颜­色­也越深,且材质也越硬,无法切割。唯有金丹以上的炼器高手,才能用本命丹火才能琢成玉匣。这种玉匣,寒气森严,若无蚕丝手套,即便是筑基期的修者接触了,也要冰寒入体。

玉匣子里的物品,必然是毒­性­或者是烈­性­的火种。

“哦?那么说那玩意还是好东西了?”夜殊眼绽贼光,那个玉冰匣可比她的那一堆玉瓶玉匣好多了。如此的好东西留在了岳小鸣手中岂不是浪费了。

“兴许是真火?”白弥沉吟了下,脱口而出道。

夜殊眼陡然睁大,盯住了那口玉匣。

阿贵虽是痴傻,在乍看到了那个泛着寒气的玉匣时,心中本能地“咯噔”一声,也知岳小鸣手中的东西很是危险。

岳小鸣见吓退了傻子,陈梁氏也是矮了气焰,心下更是得意。

还算这些粗人有几分见识,若是真要祭出了落泉坡的三转丹火。那个身披丑陋鳞片甲的傻子,必然要被烧得尸骨无存。

白弥猜错了,匣子里的并不是真火。

琅天界灵气稀薄,天然存在的真火几乎已经消磨殆尽,留存在世的真火又岂会落入到了岳小鸣的手中。

不过玉匣里的却是火种,一种足以和真火媲美的落泉坡的丹火。

步氏出身落泉坡。该门虽算不上是琅天界中的大派,却是琅天界内存世最久的古老门派之一,创派足有八百之久。

八百年的门派,是否具有真火,外界不得而知。但是金丹期的修者却是出过好几位的。作为最古老的丹药门派,又经历了数代掌门的悉心经营,落泉坡门中不乏各类珍藏。岳小鸣是步氏的独女。虽是­性­格跋扈,却是很得她那位身为落泉坡长老的外公的宠爱。

步长老在门中专管丹阵火炉,就私下取了门中一口最古老的,八百年不曾熄灭的一口丹阵火种,再请了门中的一名凝神期的法阵修者,在丹火内布了个三转聚火阵。

八百年的丹阵火种,再加上三转聚火阵,其效用足足增强了三倍。如此的三转丹火。光从火种威力而言,可以和三品火种相媲美。

即便是遇到了凝神期的修者,也可以奋力一搏。至于凝神以下的炼气筑基修者沾染了丝毫,必然融金销骨。

但这种丹火也仅仅是像真火,它和真火不同。真火能随同主人修为进阶,且使用后,会自发吸收天地灵气,而丹火,在非丹师的修者使用,无火阵滋养时,至多只能用上一次。所以在修真界,丹火又被称为丹火雷。

“小鸣,我们今日是前来询问虎王星鲨的事,并非是上门来闹事的,将东西收起来。夫人还请见谅,小鸣方才鲁莽了,陈某代替她向你陪个不是,”陈琅眼口鼻相观,也知此时该是出来打圆场了。

阿贵听了娘亲的使唤,这才撤了手,陈梁氏急忙上前查看着,确定了阿贵没有受伤,岳小鸣也收起了玉匣,这才面­色­缓和了些。

她虽是猜不出匣子里的是何物,可也和白弥一样,猜测匣子里十之八九似乎真火,阿贵是金土双属灵根,他上身的金土神魂甲,亦只能护得住他的上半身而已。他的神智缺失,又不懂得逃跑,倘若是引火焚身,必然­性­命不保。

陈梁氏心里凛然,对了岳小鸣的狠毒很是记恨。

屋子里冲突才消,陈梁氏也不再搭腔,阿贵则是乖乖地杵在了陈梁氏身旁。

陈琅见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指着那根靠在了墙角的紫竹钓竿,“这根鱼竿可是阿贵兄弟的?”他进屋之时,除了留意陈梁氏外,最先留意到的,就是那根即便是在京都也不多见的钓鱼竿。

“不要碰我的鱼竿,”阿贵跳了起来,将鱼竿紧紧抱在了手中。

“阿贵兄弟,不要误会。这根鱼竿就是钓虎王星鲨的竿子吧,好竿。也只有这样的钓鱼竿,才配得上阿贵你的好技艺。我看这根钓鱼竿做工­精­致,只可惜鱼线差了些,用钢丝做鱼线,太过刚猛,阿贵兄弟那样的气力,稍一拖拉,就要断了。”陈琅面­色­和蔼,脚下小心地靠近了几步。

见他态度和善,又是亲切地称呼自己为阿贵兄弟,傻子阿贵心里也生了几分好感,见了陈琅接近,也没逃开。

“是很容易断,早阵子,我钓星鲨时,就断了两捆钢丝,娘说了钢丝很贵,阿贵买不起,”阿贵圆脸宽额头,生得一副憨傻像,他这般一委屈,扁嘴就要哭出来了。他家里穷,娘亲的身子也不好,光是钢丝就断了好几次。每次娘亲也不责骂,只是让他小心些。

说罢,他再瞪了眼岳小鸣,那个泼辣女子他记得,就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大家伙。原本他是想卖鱼给早些时候来得,说是什么楼里的人的。渔村里的渔夫们都说,倘若是卖给了那个什么楼,他以后就不会被人嘲笑叫做傻子阿贵了,娘亲也能过上好日子。

“买不起不要紧,我这又一卷孱魂丝,这种丝软而韧,三丈的长度,足以拖拉至五十丈,送给你怎么样?”陈琅拿出了一卷细软如毛发的线圈,用手拉扯着。那卷魂丝细若汗毛,被陈琅一拉,非但没有断开,反而拉开了老长。

“真的送给我?”阿贵拍着手,身上的金土神魂甲消失了,满脸的雀­色­。

陈梁氏张了张嘴,想要示意阿贵不要收下那卷魂丝。

岳小鸣也在一旁嘟着嘴,陈大哥真是的,那卷魂丝可是从京都的镇宝斋买来的,怎么轻易就送给了那个傻子。

屋顶上,雪越积越厚,夜殊的重骑鹤被迫降到了屋顶,她落脚很是小心,只怕惊动了屋内的人。

“那个人族,可比你机灵多了,懂得投人所好,”白弥兴叹着,人族的处事之法,颇为圆滑,和妖的直来直往很是不同。

“陈琅历来就是如此。越是他巴结示好的人,落的下场只会更惨,”夜殊冷眼看着,陈琅的那一套,如今在她的眼里,伪善的紧。

那卷魂丝还没到手,阿贵就是按捺不住,眼时不时偷偷瞄向了陈梁氏。

“是要送给阿贵兄弟,不过,在下还有个条件,”陈琅朗声笑道,“我想向阿贵兄弟请教如何才能钓上星鲨。”

陈梁氏见了儿子的哀求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中,不就是条鲨鱼嘛,天黑后,就去,”陈琅手中一空,阿贵已经抢过了魂丝,迫不及待地装在了钓鱼竿上。

鱼线装上之后,钓鱼竿更显得灵气四溢,即便是岳小鸣都看得眼前一亮。

“民­妇­陈梁氏替小儿阿贵谢过这位客人的赠线之情,”陈梁氏心知陈琅来意不善,奈何阿贵拿了他人的东西,再则陈琅只是想请教钓鱼的事,陈梁氏也就宽了心。

“夫人客气了,在下京都陈琅,这位是隋云岳府的岳小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方才听阿贵兄弟说要天黑才能垂钓?不知何故?”陈琅只想早日找到星鲨,听阿贵拍胸脯保证着,他心里松懈了几分。只是一听说要天黑,又多了几分纳闷。

陈琅生­性­谨慎,眼前的这对呣子,来历古怪。陈梁氏虽没出手,可是见识和谈吐都是胜人一筹。而那个傻子,一身的怪甲和蛮力,更不想像是寻常人。

“客人有所不知,我儿阿贵对于捕鱼很有些心得,他那尾星鲨就是在天黑入夜时捕到的。狼儿湖的鱼群,最喜阳光灯光,尤其是入了冬,湖面向北,很难晒到日光。到了夜间,鱼群不见阳光,只要在湖面上点起一盏灯。再只需沿着冰面往湖的外围走,就能吸引到往内巡游的外海大鱼。”这几日天气严寒,陈梁氏并不愿意阿贵冒着严寒,在外捕鱼,奈何狼儿湖最近的鱼群活动有些异常,阿贵虽傻,却是个傲气­性­子,一般的小鱼根本看不上眼。

陈梁氏在屋中娓娓说道,夜殊听罢,不动声­色­着。

眼下天­色­还早,她得先几人一步,到了陈梁氏所说的,阿贵捕鲨的地方先去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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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生异象

雪很大,从天幕中落下来,细密地遮住了狼儿湖四周的情形,也阻隔了捕鱼者的视线。

早前遇到的那些渔夫都已经散去了,湖面上留着的钓鱼捕鱼用的偌大的洞口上。

入夜气温骤降,又因为新雪的缘故,转瞬之间,洞口就结起了薄冰。

常年居住在狼儿湖附近,稍有些经验的渔夫都知道,如此的天气里,在新结的薄冰冰面上行走是很危险的,人若是稍不小心错踩了进去,冰层就会碎裂,湖水深度难测,又奇寒无比,此时呼救,当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夜殊的负重鹤在飞行到狼儿湖的区域,就出现了翅膀结冰现象。夜殊不得收起了纸鹤,用轻身术,徒步向前行走。

如此一来,夜殊的灵力消耗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狼儿湖湖域很广,走了一里路,夜殊不得不取出了枚低阶灵石,补充灵气。

照着夜殊的估计,她还处于练气四层,练气共分为九层,她算是修中的中下游水平。

可是她体内却同时运转着五种截然不同的灵气,尽管有了伏灵术和五灵盘的帮助。

夜殊的情况,就如体内藏了五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使用起灵石来,消耗自然大的惊人。

一连消耗了三块灵石,夜殊再继续往前走。

“下回要去交易各类修者器具的集市看看,在符鹤上加持些简单的法阵,琊寰洞天里的玉简也得整理一番,不合用的就卖掉,换身防具,”夜殊感慨着。

齐三掌柜在离开多宝轩前,关照过隋云的分号。

夜殊陆续能从城中的多宝轩里换来些银两,甚至能交易些一品的灵石。

这次出城前,处于安全的考虑,夜殊想向多宝轩买些合用的器具。奈何多宝轩只经营人的买卖。至于修者合用的器具,却是伐善可陈。

分号的掌事告诉夜殊,若是真想买修者器具,那可是要特别的门路的。

见识过了岳小鸣和陈琅随手就能拿出些不凡的灵品来。

夜殊也是一阵难耐,到了保命的时候,一副好的防具。一个法阵,再或者是一张逃命的符箓,都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死了一次,夜殊可不想再死第二次。

“咦”,夜殊照着陈梁氏所说。已经走到了狼儿湖的外围。

夜­色­初降,四周却还是一片光亮,覆着雪的冰面将整个狼儿湖照的如同白昼。

让夜殊疑惑的是。越往湖的外围走,冰面变得越薄,扑面吹来的雪也越来越少,有了转暖如春的迹象。

前方一阵水拍冰面的浪潮声,离脚不过二十丈远处,浮动着一片片的碎冰,已经到了狼儿湖冰水交融处了。

变薄的冰块被冲刷着,倾倒入外围的水里。

冰面下有了动静。青脊黑鳞百肚的各­色­鱼群,循着碎冰往较暖的水域一方巡游而去。

鱼多水急,除此之外。夜殊并没有发现有虎王星鲨一类的灵兽出现。

该是时辰还没到,那伙渔夫说过,阿贵是在凌晨前后钓到虎王星鲨的。

四周一片寂静。夜殊往回走去。

在夜殊走后么多久,停止了飘雪的天空,发生了丝变化。

在一片片厚重的雪云后。出现了一条细若毫发的红线。犹若张开了眼的幼兽,稍不留神,就会让人忽略掉。

天­色­渐暗,红线非但没有暗下去,反而变得更粗更亮,成了绸带大小,绕在云层中。

红绸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洒落在狼儿湖水域和冰域的交接处。

往冰域向水域循游的普通鱼群,忽地停了动静。

水域的方向,出现了一群红鳍的火锦鳗。

蛇形的锦鳗群在红光出现后,在那一带不停地来回游动着。

陈琅那行人,直到了午夜过后,天空星尘闪烁,才走出了陈家。

陈梁氏叮嘱了几句,备足了醉饵,才送了阿贵一行人外出。

陈琅等人由于没有事前向渔夫们打听,所以并不知道醉饵的秘密。

阿贵见了这么多人陪着他一起钓鱼,欢喜雀跃着。

他人骑马,阿贵则是扛着那根紫竹鱼竿,快步往前走去。

陈琅骑马随行,见前方的阿贵步履如风,丝毫没有受雪势的影响,眉头不禁蹙了蹙。

到了狼儿湖湖侧,夜殊遇到的难题,也同样摆在陈琅等人面前。

马蹄在湖面上,滑溜易摔倒。随同岳小鸣和陈琅外出的,都是岳陈两家亲信。

“阿贵兄弟,冰面上行走,怕是会不安全?”陈琅谨慎着,前方雪雾茫茫,怕是会发生意外。

“闭着眼都能走过去,”阿贵憨笑着,带头往前方走去。

眼看他越走越快。陈琅忙命着众人下马。

岳小鸣本想劝阻陈琅,哪知陈琅的随­性­之中,走出了一人,“岳小姐,你有说不知,少爷是非去不可的。你可记得方才那­妇­人所说,今日狼儿湖水流有变,才会出现海兽入湖的怪异现象。我曾读过《万象法书》,上头载有一篇,水流篇。水流者,就如天文地貌一般,轻易不会变动。若是突然生变,必是有原因的。我猜测湖中可能藏有了异宝。”

发话的人,是跟在陈琅身旁的老奴,他熟读天文地理,是陈琅使­阴­甩诈的好帮手。

岳小鸣听罢,也不再犹豫,取出了张轻身符,随着陈琅一头钻进了狼儿湖的雪幕中。

走出了一里多路后,随同的那几人中,那名老奴最先气力不接,落到了后头。

“三少爷,老奴气短,怕是走不动了,”发话的老奴苦着脸,他脑子虽是好使,可是修为却很低,修习了几十年,也只得一个练气二阶。

陈琅眼看前方还有老长一段陆,就命了他先行返回岸边。

那个阿贵还真是头蛮牛,一路疾行,也不喘口气。

岳小鸣喘着气,拿出了一枚灵石,囫囵着补充了灵气。

陈琅是几人中修为最好的,情形也比他人稍好些,但也只能勉力跟上阿贵。

那名老奴往回走了去,到了岸边,发现先前停在了岸边的良驹已经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这么个旮旯地,还有偷马贼,”老奴寒着脸,这趟陪着三少爷到隋云来还真是走了霉运。

二少爷昏迷不醒,还要靠一个傻子带路找药,也不知湖里是不是真有古怪,“如此不吉利,真该占上几卦。”

湖岸边空无一人,只矗着几株北方常见的拔云松,偶尔还能听到浅浅的雪落的扑簌声。

没来由地一种不祥感,老奴取出了几枚铜钱,在手中算着。

“大凶,”老奴手中一抖,急急看向了狼儿湖上,一眼望不穿的冰域,“不成,我得去劝告少爷,多多提防着。”

老奴刚要起身,一只手探到了地上,将他遗落在地的那枚铜钱,拾了起来。

“你是何人?”老奴乍见了一人从一片白茫中现出了身来。

“真是贵人多忘事,管事?你不认得我了?”来人是个男童,穿戴齐整,老奴瞧见了他身上的那件易百楼的制式棉袄。

“易楼的人怎么会在此处?我不认得你。”易楼在京都亦有分号,同样也是如此的冬日棉袄。

“你会占卜?既然你替陈琅占出了此行凶险,那可否有替自己占上一股卦,”那名样貌介乎于男童和少年之间的易楼来人,也不理睬老奴,玩弄着那枚铜钱。

“混账,哪来的无礼小童。老夫在问你话,你倒问起老夫的事来了,”老奴因一手神算和­精­通卦象,在陈府颇受器重,就连陈家的族长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恰好我也­精­通卦象,不如由我来替你占一卦,”夜殊将铜钱放在了虎口上,拇指一弹,铜钱腾飞而起。

老奴不觉看向了空中。喉咙里涌起了股热意,在老奴再意识到时,他低下了头。

无比怪异的一幕,老奴看到了自己的头和身体已经分开了。

从头的位置往下看,他还能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笔直倒入雪地中。

身体落地时,雪地上,溅起了滩腥臭难闻的红­色­。

一道旋转着的五彩刀芒刚从他的颅下飞过,那是陈家的老奴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幕。

他到死也没想明白,那个忽然出现的易楼小童为什么要杀他,又是怎么杀了他。

黑暗,侵吞了一切。

“不认得我了?也难怪了,你本该认识的是披着凤冠霞帔的岳文姝。四年后,你和陈琅合谋害了小长生客栈的四条人命。这笔账,却是要算清楚的,”夜殊眼眸渐冷,铜钱落到了地上,悄无声息。

“死卦。”夜殊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这终究她第一次杀人。

那名老奴,就是重生前,帮着陈琅行凶的那名管事。

当然,这一世,他是没机会再助纣为虐了。

在陈琅他们刚进入狼儿湖湖域时,夜殊就认出了那名老奴。

即便是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却不容许,前世的仇人,顾自逍遥着。

前方等着陈琅等人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还请陈夫人出来,你已经在树上,看了好一阵子了,”夜殊眼中利芒闪过。

手中的蝗十刃倏地再度飞出,往了厚雪覆盖的拔云松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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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雾阵

“真是看走了眼,我只到前方的那群人才是棘手的,想不到这里还躲了个更心狠手辣的,”像是一片鹅雪,又像是一抹幽灵。

拔云松上,有人俏然立在了雪地上。

蝗十刃无功折返,夜殊也早预料到她能躲开攻击。

才是个来回的功夫,陈梁氏与先前判若两人。她­精­心描绘了妆容,青丝堆成了高鬓,露出了她光洁如玉的脖颈。

似不知冷般,粗布陋衣换成了身雪­色­纱衣,一抹香艳的兜裳,衬得那副不再年轻的身子,多了几分娇弱之态

陈梁氏抹了抹沾了雪的鬓角,只见她眼眸含嗔,向夜殊送了记媚眼。

像是喝了上等的酒酿,夜殊神识为之一恍。脑中一片轰鸣。

陈梁氏走近了她的身侧,在夜殊的耳边吹了口甜腻腻的香风,“好清秀的小兄弟,怕还是个雏吧?告诉本夫人,你姓甚名甚,又为什么到了此处?”

那个先前让她以为姿­色­普通,的陈梁氏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间,无一不媚,无一不美。

她是女子都尚且如此觉得,那若是换了男子,岂非是完全沉沦难以自拔了。

“小心了,这个女人是个筑基期的煞修,不是你能对付的,”恰是此时,白弥提醒道。

“我叫夜..夜文,是易百楼里的小工,”名字几欲脱口而出,夜殊咬了咬舌尖,疼痛袭上来,意识也跟着回来了。

微转过身,陈梁氏那双能勾起男人们最美好的旖念的眼,近在咫尺。

筑基期的修者,击杀,逃跑...夜殊的脑中数念闪过,又很快地被她一一否定了。

实力足足高了她一个修阶,想用寻常方法击杀,不可能。

逃?鬼魅一般的身形。就算是她用死了轻身术,也逃不了。夜殊有些后悔,还没来得及仔细翻看琊寰洞府里的基础玉简。

再不成,学些逃命的步伐也成啊。

心里想着,夜殊的面上却噙着痴迷的笑容,这让陈梁氏满意非常。

“筋骨虽是差了些。却这般皮光­肉­滑的,还真不像是个小工,不若入了我阖合门,玉裳夫人门下如何,”陈梁氏用了指尖在了夜殊的下巴处勾画。

“啧啧。连一介煞修都嫌弃你根骨差,”白弥不禁摇头兴叹。

你才根骨差,你全家都根骨差。根骨能当饭吃吗?

夜殊暗骂不已,面上露出了副茫然不知的神情来。

阖合门,玉棠夫人,也不知是什么鬼门派。即便是,也是个邪修门派,想起了娘亲就是横死在了这些人手里,夜殊不觉手中握拳。

“夫人好,阖合门不好。”夜殊呓语般,两眼盯着玉棠夫人。

“傻孩子,你可是听了所谓的名门正派的那套说辞。待你入了本门之后。就知道本门的好处了,本门最擅师徒双修,其乐无穷。你先随着为师往前。把你的大师兄和你的二师兄找回来先,”玉棠撇嘴娇笑着,抚了抚夜殊的脸。

那傻子阿贵,竟是这妖邪女人的徒弟。

原来方才在陈家时,玉棠夫人见陈琅一表人才,又颇会做人。和天赋不俗的阿贵相比,又是一番滋味,心里就暗下了决定,要将他也收拢到了麾下。

眼前的这名男童,虽不是玉棠夫人喜欢的样貌。

但年纪轻轻,下手就又狠又辣,煞气侧露啊,如此的小童,稍加培养,若­干­年后,必能在阖合门中占了一席之地。

夜殊心知逃跑不了,万幸的是这名妖里妖气的女煞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青睐有加,难不成她的男装扮相,还真得入了这徐娘半老的女人的眼。

夜殊胡思乱想之际,玉棠夫人已经停了蛊惑,走到了那具尸首分家的陈家老奴身旁,将他身上搜了一通。

夜殊本以为玉棠夫人会看不上寻常家奴的东西,哪知她却搜得很仔细。从那名老家奴身上搜出了半卷经书和个阵盘后,玉棠夫人一记掌风,推起了整片雪,将那名老奴的尸首埋在了雪下。

见她搜尸掩尸手法利落,想来那阖合门下,都是些杀人越货的货­色­。

夜殊心中一阵寒意,那玉棠夫人折身拎起了夜殊,脚下不沾寸雪,直往狼儿湖行去。

夜殊被拎着脖颈,也不挣扎,仿如乘坐着匹灵禽。

“糟糕,雪势太大,也不知阿贵去了哪个方向?”今夜的雪来得突然,湖面上也没留下太多的痕迹。

玉棠夫人为了躲避门中的一起祸事,不得不避在了狼儿湖的村落边。

渔村里都是些丑陋不堪的人,玉棠夫人见着就觉心烦,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只在家中修炼邪法。

狼儿湖一带入了冬,广阔荒凉,被雪一埋,人的气味和足迹全都消失了。

“东边,”被玉棠夫人挟在了身下的“夜文”忽的开口,“我方才看着那名老奴,是从东边来的。”

玉棠夫人也不疑心,引着“夜文”往东行去。

行到了前头,前方出现了一片雪雾。

区区一片雾气,玉棠夫人岂会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留意到,就在快进入那片雾区之时,夜殊的手中多了把阵旗。

只见她手上抖动镇旗,那阵雾浓了起来。

夜顿时,雪雾化为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深入雪雾之中,玉棠夫人才发现了些不对。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命着“夜文”不得乱走。

隋云地处北方,冬季­干­冷,很少会出现大片区域的雪雾。

雪雾之中,雾气氤氲,久久不散。

同样被困在了雾气之中的,还有早一步误入了雪雾的陈琅等人。

“琅哥哥,这里不会是有妖兽吧?”岳小鸣紧跟着陈琅,他们已经困在了雾中半个多时辰了,为了防止走散,每人都拿着一张照明用的烛符。

阿贵像是没头苍蝇,在雾里走来走去,湖区一带,他很熟悉,还从未遇到今日的情形。

“不是妖兽,这一带没有妖煞之相。倒像是被人布了阵法,”早知会遇到阵法,他就不会让老奴回去了。陈琅后悔不已,被遣了回去的老奴,因机缘得了一本古阵法的残卷,对此颇有些研究。

这一阵雪雾先只是间或出现,他们几人也没放在心上,哪知再往前走,雾气如影随形着,也浓郁了起来。

就在刚才,雾气结成了雾晶,奇寒无比。

随便呼吸一口,众人就觉冻得厉害,修为最高的陈琅也觉得身体开始发僵。

这不是个好迹象。“轰”地一声,前方的阿贵出人意料地跪在了地上,用拳头在冰面上砸出了个坑洞。

“傻子,你疯了,想害死我们几个不成,”冰层在阿贵的大力拳击下,生出了几条裂缝。

“他是在做记号,我们很可能在这一带来回走了好几趟了,”陈琅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阿贵。

阿贵是个很特别的人,明明是个傻子,却是能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做出最原始的反应。

先前遇到三转丹火时,是如此。遇到了这片因阵法而形成的迷雾时,亦是如此。

痴傻之人,在了迷雾之前,反倒更清醒了。

“扑通”两声,前方传来了阵女人的怒吼声。

阿贵听了那阵叫声,发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阿贵,”陈琅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他知道,唯有跟着熟悉地势的阿贵,才有可能逃出这处迷雾。

“琅哥哥,”岳小鸣见了变故,也是跟在了后头。

那群护院家丁反应过来时,两家的主子都已经跟丢了。

几人继续走在了白雾里,一直一直往前走着,永远没有了尽头。

狼儿湖旁,碎裂的冰块随处可见,女人的惊叫声和着翻滚着的血浪,让整个场面显得混乱不堪。

陈琅和岳小鸣紧跟在阿贵身后,前方的雾气渐渐散开。

水域和地域的交接处,玉棠夫人已经沉入了水中。

数十头虎王星鲨扑腾在水中,水面涌着浓烈的血味。

在看到了那具浮起在水面上,面目全非的女尸时,陈琅的脸­色­,从惊喜变为了惊诧。

那些星鲨尝到了人类修者的滋味,再次往岸上撞去。

数十尾星鲨,就像蛮力的推土机,冰域在迅速缩小着。

“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陈琅只知道,再留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和岳小鸣互看了一眼,各自拿出了枚逃遁符,转瞬就逃离了狼儿湖。

阿贵如同石化了般,站在了那处冰域边,直到脑勺上传来了阵钝痛,他才迟钝着回过了了头,只来得看清楚一张略有些印象的脸,就昏死了过去。

“认贼作母都不知道,当真是个傻子,再待下去,迟早也要成了鱼食,”夜殊怒了努嘴,再看向了在雾阵中,失了方向,横死在鱼嘴下的玉棠夫人。“雾之阵果然好用,可惜了我修为不够,只能遮盖住小片的区域。阖合门,筑基期修者,又是如何,在了浪潮般的海兽面前,还不是落了个尸骨无存。”

那群虎王星鲨见了活人,如同见了­肉­骨头味的狗儿,再次袭来。

夜殊拖着阿贵,一时也逃匿不走,心里正烦躁着,忽的一抬头留意到了天幕之中,那抹不同寻常的红­色­。

29夺舍

夜殊浑然忘我的看向了那抹艳丽的红光,甚至忘记了自己随时都会落进鲨口。

虎王星鲨的集体攻击下,湖面的冰一寸寸的失守。

“人族,你是疯了不成,速速退开,那么多二品星鲨围上来,足够把你啃得尸骨无存,”白弥也急了起来,没见过这般不知死活的人。

鲨鱼的利牙,仅离夜殊数丈之远,冰末已经拍打上了她的脚踵。

夜殊双手抬起,像是膜拜一般,十指朝天。

从未有过的,来自神魂深处的一股陌生的渴望。

夜殊的右手,痒痛难当,发生了变化。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的珑火爪,咔咔地,从她的指间探了出来。

夜殊的手指,开始比划。爪影勾勒一道道残影。夜殊的两眼看似无神,又似乎从未这么聚­精­会神过。

星鲨的血口,冰面碎裂的威胁,全都恍若未闻、

怪异的手势,夜殊如同在描绘一幅画卷,又如在弹奏一首听不见的乐曲。

无数的细小红线,在她的指下生长出来,再汇聚成一张网,朝天际延伸而去。

此时的夜殊,就如一个出­色­的牵线傀儡师,她的眼眸中,只剩了那抹诱人的天际红。

她一定要得到它,空洞而又固执的声音,固执的在夜殊的脑中回荡着。

空中的那抹红绸像是嗅到了危险,它先是红光大盛,有了生命般,在夜殊的一指一划下,它挣扎着,想往空中逃逸。

可是那只是徒劳,珑火网逐渐缩小,包围了那抹天际红绸后,再一点点发生变化。

像是驯服一尾难钓的顽鱼,珑火网并没有立刻收珑。反倒宽松了些。

天际红绸肆机再要逃窜。哪知珑火网又紧了几分。

如此的几个反复,夜殊的面­色­比地面的雪还要惨白几分。

湖面上,已经没了动静,那些本想吞噬修者骨血的虎王星鲨,退到了数十丈远的水域上。丑陋的鱼眼里,闪着敬畏和恐惧。

唯独玉棠夫人的那具尸体。还漂浮在临近的水域上,森森白骨,赫然可见。

“滋滋,”夜殊倏地收紧了五指,珑火网也跟着收拢了。红绸发出了勒紧窒息后的惨叫声。

砰砰砰。闷雷似的三声,天际的那抹红绸炸开了。数团红若云霞,又似磷火。从天空中洒落下来。

红绸化霞,没有四散逃开,在珑火甲的引导下,那几多散落的红霞分别被夜殊吞入了口中。

霞光入体,夜殊全身炙热难耐,整个人也像是那天际红绸一样炸裂开。

体表浮现出了数片灰髓甲。每一片灰髓甲都犹如在火中燃烧一样,由黑转红。

甲体变得更加光滑,颜­色­也更加艳丽。

在红霞入体时。夜殊就已经恢复了清醒。她不敢大意,边观察体内神魂甲部件发生变化,边在筋络百骸中寻找这那几抹红霞的踪影。

湖面上。那具本该死绝了的骸骨,无声无息中,接近了冰面。离夜殊不过几步距离。

骸骨霍地飞了起来,本啃食一空的指骨,尖锐如刀,上面透着黑紫,对准了夜殊并无黑甲部件保护的喉咙。

夜殊并未抬头,她身上的神魂甲比她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

胸口的部甲移动了,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咔咔,夜殊的拳击碎了来袭的那具骸骨,“真是­阴­魂不散。”

就在夜殊开口说话时,骸骨骤然塌下,一抹萤火大小的光团飞了出来,钻入了夜殊的口中。

今日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会中了这黄口稚子的­阴­招。

那抹萤火光团就是玉棠夫人的最后一抹神识。

方才玉棠夫人入了迷雾阵时,情形和陈琅等人也差不多。

她走了一阵后,也知自己必然是中了某位修者设下的迷阵。

玉棠夫人修炼煞修已有三十余载,见识比起陈琅等人要高出许多。

这布阵之人的手法很是高明,这迷雾很是不同,见火光不散,如若没有找到阵眼,破阵而出,也只能是用逃遁一类的符箓逃生了。

玉棠夫人在阖合门门中地位不本低,只是早年的一场门派斗争中,站错了阵线,受了重伤,才不得不携了阿贵逃离在外。

逃离之时,身上的灵石多用来疗伤,这些年她为了躲避风声,仅靠了阿贵的收入,日子过得颇为艰辛。

一张价值不菲,且只能使用一次的逃遁符,她还真是舍不得出手。

就在她踟蹰时,那名易楼的小工却说,“夫人,小的在易楼里见过一名瞎子,有一日缝上了罕见的大雾天气。不少来楼里吃食的客人都在路上摔了碰了。独独那名瞎子安然无恙。小人一时好奇,就向他打听了怎样在雾天行走。那瞎子却说,雾只入眼,不入心,只需听得前方的动静,必能走出此阵。不如我们闭眼向前,听着声音辨别方位。”

玉棠夫人听罢,也觉得有理,即照着东向往前。

走了约莫再一里路。那名小童忽的惊叫:“夫人,我听到前方阿贵师兄的声音了。”

玉棠夫人侧耳一听,似真的听到了水声人声,一跃而起,哪知前方等着她的竟是几十尾巡游而上的星鲨。

在陆上,玉棠尚有一斗之力。只是在了水中,人力又怎会是海兽的对手。

修者中,唯有金丹期以上,才能幻化出金丹元识,夺舍重生。

今日,若是换成了其他筑基修者,­肉­体被毁,元神早已消散。

哪知阖合门下的玉棠夫人,早年得了门中宠爱,得了一门修炼灵识的妙法。能将人的神魂一分为众,称为分神术。

只是分神术颇为难炼,又是一门在阖合门中不算上乘的功法,所以门中鲜少有人修炼。

玉棠到了那门功法时,也只是为了讨好门主。哪知修炼的久了,竟出了些门道,出现了一抹分神。

玉棠索­性­就练了下来,可是在其后的几十年里。分神术一直没有­精­进,也只能修炼出了一抹分神,且只能托生十二个时辰,否则亦会神魂俱灭。

那玉棠夫人也是狡诈,她被鲨鱼分食之后,分神隐匿在残尸之中。

待见到了陈琅等人。尤其是岳小鸣出现之后,玉棠夫人窃喜不已。

玉棠夫人年逾四旬,本身的姿­色­又很是普通,尽管是用了些妙法,也只能是依靠邪法维持些风韵。

但那岳小鸣就不同了。正值妙龄,家世亦是不俗,若是能借机夺舍。对于玉棠夫人而言,倒是一次机遇。

哪知那两名小辈,眼见玉棠夫人惨死,竟吓得当即就用了逃遁符。气得玉棠夫人,险些要立刻诈尸了。

再后来,阿贵就出现了。见了爱徒,玉棠夫人大悲大喜,心里也迟疑不决是否要夺了阿贵的身躯。

只是阿贵的那副身躯...怕是轻易夺不得的。他毕竟是那样的血脉。

玉棠夫人只期盼岳陈两家的护院家丁中再有人走出那出迷雾。

随即出现的就是那名让玉棠夫人恨不得噬­肉­饮血的狡猾男童。

“了胜于无,即便是资质差了些,年岁摆在那里。再凭借我的修为,假以时日,回阖合门报仇的事。也还是有些希望的,”玉棠夫人心下狂喜,立时决定,要夺了男童的­肉­躯。

他击晕了阿贵后,似要离开。玉棠夫人刚要出手时。

那男童怔愣在地,朝着天空,做出了一系列的怪异手势来。

空中的红霞异变,全都落进了玉棠夫人的眼中。

她心知那­阴­险孩童必然是得了上好的际遇,此时若再不出手,十二个时辰一过,她势必要灰飞烟灭。

趁着夜殊体表部甲修炼之际,玉棠夫人终于出手了。

夜殊口中一冷,一股冰冷邪恶的气留顺着她的咽喉,迅速往下。

“是她的魂魄。”夜殊也知玉棠夫人必然是有了什么邪法,才没有死绝。

人之将死,最后一击,非同小可。

那团萤火光进入了夜殊的体内之后,也是惊喜连连。

这孩童的身体,很是怪异。之前玉棠夫人曾暗中试探过夜殊的体质,没有查看到明显的灵根,所练之气也是气若游丝。

哪知进了夜殊体内之后,只见她的体内密布着无数的五彩灵根。灵根虽细,却是强韧有力。

“这一次,倒是有赚无赔,”比起自己那副千疮百孔的­肉­身,这名男童的­肉­身,就如一块鲜美多汁的肥­肉­。

萤火光一路往前,在即将进入男童的丹田时。

就在刹时,一团红霞火光从丹田里窜了出来,像是沉睡许久的一只军队,忽然遇到了挑衅。

红­色­的霞光由弱变盛,只在瞬息就形成了燎原般的势头。

火中,玉棠夫人的分神惨叫不止,直到将那团萤火光芒烧得连渣子都不剩。

萤火熄灭之时,几点绿莹莹的光点,从萤光里­射­了出来,融在了夜殊的身体之内。

见消灭了外来的入侵者,霞火才像是个玩足了火的孩童般,摇摇晃晃地缩回了丹田之中。

体内的那一幕,夜殊和白弥的神识也清晰的感受到了。

“能须臾间烧毁元神的,那是金丹元火?不可能,她才只是练气修士而已。天然之火,莫非是真火?”白弥眼看那霞火如此厉害,心里震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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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赤霞火

赤霞火。

被夜殊吞噬的那一抹天际之火,在属­性­不明的前提下,倒是先有了名字。

尽管不知为何天边会蕴藏了这么一抹怪异的霞光之火,这火又是什么来历,可这火取自珑火爪下,又能焚灭修者的神魂,它的品阶必然不低。至少在夜殊看来是如此的。

玉棠夫人的分神里,燃烧殆尽后,­射­出的那几抹绿光,其中的一抹是玉棠的记忆残骸。

玉棠夫人和阿贵的往事,也跟着一一进入了夜殊的脑中。

“唉,真是先入为主。原来事情并不是像白弥说得那般不堪,即便是邪修,也有那么一两个有人­性­,”获取了玉棠的记忆后,夜殊恍然大悟,对阿贵的出身来历,有了番新的认识。

他竟是上古八荒年代,土巫部落的后代。作为一名丹师洞府的继承者,夜殊也或多或少通过了道天的玉简知道了些关于古族部落的事情。

修真界经历过一个被称为上古八荒的古时期。

在八荒期,天地间没有人神妖魔之分。人神妖魔不分,万物平等,天地间蕴含着最纯净的五行和五行外的风云雷电之力。

靠着超常的神识灵感,古族部落的人都具有一种天生的天赋。

土巫部落是一个以大地为神祗的部落。部落里的每个婴孩出世时,既能得到蛮横无比的大地之力,天赋出众者,更能自发形成护体土神魂甲。

而阿贵就是那个部落的后裔。八荒已是过去了万余年,在那个时代的末期,人神妖魔为了灵气充裕的界,厮杀争斗。

最后诸神获得了比灵力更加纯粹的神之力,划走了灵气最充裕的百余个被称为诸天神界的界。

人族因为有修者的崛起,成为了神的子民,得到了五十界。

妖魔眼看神与人合作后,实力大增。也勾结在了一起,最后抢下了八十多个界。

那场划界之战,被视为为八荒时期的终结。

界域被人为划分之后,上古堪称完整的灵脉灵湖或被分割或是被破坏。

至此天地间,灵气波动不断。各个古部落赖以生存的天地灵气也变得污浊不堪。

大量古部落灭亡,阿贵所在的土巫部落。亦是其中一支,被迫搬迁到了灵力不丰的琅天界居住。

到了阿贵这一代时,因为自小天赋惊人,族中长辈四处炫耀。阿贵声明太显,刚满三岁时。即被阖合门的某位长老看中,强抢进了门派。

那名长老见阿贵年纪尚幼,就找了座下的一名女弟子。也就是后来的玉棠夫人照看阿贵。

待阿贵十四岁时,将阿贵强抢而来的长老,在一次门派争权中身死。

阿贵最后的一把保护伞自此也没了。

门中的另外几名长老见了阿贵的天赋,争相抢着与阿贵双修取阳。可怜的阿贵还是个少年,­肉­身还在成长,一身的灵元几乎被吸纳一空,神智也因为邪功的缘故,神志也被腐蚀一空。

若不是那几年他­肉­体强横。只怕早已经是­精­元殆尽,枯竭而亡了。

玉棠夫人那时也已经在门派中小有了身份,却因师父陨落。丹元受损不止,还一直受了其他派系的排挤。

她自小照看阿贵长大,在其十二岁时更是教会了阿贵男女之事。若说每些情分那是假的。

眼看阿贵如无油的残灯般,一天天的凋零枯糜下去,玉棠心如刀割。

四年前,玉棠夫人把心一横,趁着新门主即位时,带着阿贵逃出了阖合门,两人隐居在了狼儿湖畔。

事情的由来即是如此,玉棠一身邪功,又想夺舍再生,如果不是体内有赤霞火,夜殊只怕已经遭了毒手了。

对于要谋害自己的人,夜殊从不会觉得有半分可怜。

夜殊对玉棠的死并无悔意,至于阿贵,他人虽傻,可一手的钓鱼好技艺,即便离了玉棠夫人,也能很好地在在渔村里讨生活。

夜殊将玉棠夫人的骸骨收拢了,她人已死,她的储物袋,夜殊全盘收了下来。

此战之后,夜殊的收获还真不小,先不论玉棠夫人的少部分筑基灵力。分神耗损了玉棠七成的修为,余下的三成,随着被燃烧的分神和记忆残骸,还游离在夜殊的体内,需要再做炼化。

查看了玉棠夫人的储物袋,夜殊找到了几样东西,一本陈家老奴的残书,还有个镌刻着古怪纹路的阵盘,一枚雕着阖合两字,表面刻有香艳男女图的玉牌,十块­精­心保存的低阶二品灵石,算是发了笔小财。

夜殊经历了本次,悟出了个道理,人无横财不富,此为真理也。

念在玉棠夫人还留了那么丁点的人­性­,夜殊在冰面上拔出了Сhā在了阵眼中的迷雾旗后,再在狼儿湖边刨了个坑,将骸骨给埋了。

算算时间,那个可怜的傻子炉鼎阿贵也该醒了。

夜殊原路折回,阵法一除,迷雾已经渐渐散去。一夜的算计,让夜殊略感疲劳。

再想起了体内的赤霞之火,夜殊不禁抬头看向了天际。

此时正值黎明,一日中光与暗交替的时候,夜殊这一抬头,就见了番奇景,日月星辰升起落下,三景相映。

空中群星闪烁,日月交相映衬,云层中绽出了一片五彩的霞光。

白弥心间微微一动,明白了那赤霞火的来历,“试试用珑火爪,再次采集赤霞火。”

夜殊如法炮制,那一套采火之术,在她脑中自然显现。

指尖如同拨动琴弦,又似泼墨作画。

一套动作悉数完成后,夜殊的手中多了红­色­的如同烧红的铁屑的赤霞火星。

新生的赤霞火,更改被叫做赤霞火星。比早前的赤霞火少很多,颜­色­也黯淡不少,可却是赤霞火。

“天地之间,以日月星辰之力最为无穷无尽。日升月落星辰暗,狼儿湖区域的那处区域,常年交替出现这三景。这火集日之热月之暖星之冷,三者集合。而成就一缕霞火,”白弥心下有了判断,将赤霞火的形成之理告诉了夜殊。

天际的那一缕赤霞火,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年,才能积蓄成一条绸带大小的赤霞火,却被夜殊在一夜之间。吸收一空。

“日月星辰之火?听上去很厉害?是不是真火?”夜殊将那一丝丝少的可怜的赤霞火收入体内。

“真火分为天地两种。以地为界,地上之火,称为天火。地下之火,称为地火。在已经记录在真火录的火种之中,没有一种是霞光之火。所以。它不是真火,”白弥的话,夜殊并不感到意外。真火要是那么容易到手,那就不是真火了。

“真火假火又能怎样,《真火录》上的都是些老火,我这是新火。”夜殊不以为意着,“待我将傻子安顿好送回渔村后,再回去慢慢研究,这火除了能杀人还能不能炼丹。”

走到了湖边时,断裂的冰层边。已经没了傻子阿贵的身影。

夜殊四下查看着,水声哗然。阿贵从水中钻了出来,他眼红欲裂。掐住了夜殊,“坏人,害死了娘亲。”

夜殊料不到阿贵会有如此举动。阿贵的气力大的惊人。这一掐更是拼上了全力。

夜殊的脖颈疼痛难耐,随时都有会被折断的可能,蝗十刃已经蓄势待发。

生死之间,夜殊看向了阿贵。杀了他!这傻子也算是身世坎坷,本该是受了悉心栽培的修真天才,却因家人不懂藏拙,被阖合门迫害。

刃剑迟迟没有出手,处于本能,夜殊体表的神魂部甲再次出现,许是感觉到了夜殊的危急境况。

所有的部甲叠加着,护在了夜殊的脖颈上。

多块部甲加固在一起,生出了抹红艳如霞的火纹。

火纹活了般,攀爬上了阿贵的手,傻子被火灼地哇哇大叫,手上的皮被整张掀了起来。

“烫,火,好烫。娘,娘,你在哪里,阿贵好烫。”傻子在冰面上打滚着,他笨重的身形压得冰面碎裂开,落了水里。

傻子似是惊吓过度,连基本的游泳自救都忘记了。眼看他沉入了水里,夜殊只得爬了起来,拖住了他的双手,死拉硬拽着,将他拖了上来。

手上是一片烧糊了的血­肉­皮,夜殊累得够呛,想着自己真是有够犯贱,险些被人掐死了,还要再去救要杀自己的傻子。

她苦笑不已,自嘲暗骂了句,“傻子,也不知是你傻还是我傻。”

一日之中,经历了多重变故的阿贵的模样,也是凄惨无比。

他结实的身子上,四处是刮擦冻伤的伤痕,破衣服烂湿在身,烧伤的手上,血­肉­被冰水浸泡的发紫。

如此严重的伤口,他却不像之前那般,哭叫喊打喊杀着,而是安静着,瞪着不算好看,却如孩子般懵懂的眼,怔怔地看着夜殊。

他被夜殊打晕昏迷后,因为体魄强横,很快就醒了过来。正看到了夜殊击碎玉棠夫人的骸骨,搜查尸体的情景。

傻子自然而然就将夜殊视做了杀母仇人。夜殊去拔旗埋尸时,阿贵就像以前捕鱼时那样,躲在了水底,等到夜殊一折回,就立刻偷袭杀人。

如此一来,还真是让夜殊措手不及,险些就要让阿贵得了手。

看了夜殊片刻后,他又拽住了夜殊,将鼻子凑近了夜殊,嗅了嗅,抽搭着喊了声,“娘。”

夜殊浑身一僵,下意识地一脚将阿贵再次踢入了水中,“谁是你娘,老娘才只有十六...本姑娘才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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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傻人傻福

“外头那个大块头是啥来头?”这几日,易百楼里的人都能看见了个面相憨厚的壮实小伙,手臂上裹成了粽子状,站在了门口,时不时就往楼里张望着。

人也不进易百楼,只是在楼外转悠着。

这么个显眼的大个子,天亮就来,天黑才走,次数多了,就连楼里的大师傅风三水都留意到了。

他四下问了问,楼里的人都说,那人是跟着夜殊回来的。

早阵子的虎王星鲨的事才平息下来,夜殊养好伤势回来了。可她的脾气也明显变臭了,尤其是别人向她打听外头那大个子的消息时,她就跟扔进了灶台的竹子似的,一点就爆。

过了两天,外头的壮实小伙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来楼里吃饭的客人也不免议论了起来,封三水只得找来了夜殊:“外头那个是你哥?”

“谁说是我哥,”夜殊顿时炸毛了,“我哥不傻。”

“不对啊,早上那憨小子还拎了条鱼过来,指着厨房,说是给你的,”封三水刚巧见了那一幕。

送来的鱼不仅新鲜,还是上等的一品海兽,刚好可以用来做灵珍馐。

夜殊沉下了脸,二话不说,拎起了手里正使唤的菜刀冲了出去。

真是冤孽,夜殊那一晚在狼儿湖上得了赤霞火后,本意是将阿贵送回渔村。

她错手杀了与他相依为命的玉棠夫人,但也还了他自由之身。以后阿贵也不用担心再受双修采阳之苦,如此算来,夜殊自忖着两人也算是恩怨两清。

在狼儿湖分道扬镳之后,阿贵在渔村里当个快乐的傻子渔夫,她继续回易百楼继续当个奋斗小杂工。

井水不犯河水,夜殊是那么算计的,哪知傻子贵可不这般认为。

玉棠夫人的分神最后被烧毁在夜殊的体内。她残余的记忆以及她修炼的某些邪法,也小部分转移到了夜殊的体内,这是夜殊在回到了隋云,调息修炼后才发现的。

阖合门的邪修们,对于阿贵这样的采补“人器”,大多是会采用设神识禁锢的法子来控制。设了禁制,一旦设禁之人死了,那些人器也是难逃一死。

阿贵的血统特殊,玉棠夫人竟不能直接对他设禁,于是就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玉棠夫人喜吞食种叫做棠香丸的香体丸。这种丸常年食用之后,会体内生香,香气融入骨血体液之中。玉棠夫人自小照看阿贵。阿贵对她身上的气味很是熟悉。

夜殊机缘巧合下,炼化了玉棠夫人的分神,分神中残余的那股棠香也融入了夜殊的体内。这股香味寻常人闻了只觉得是股冷冽的清香,并不明显。只有阖合门中人或是阿贵这般打小就与玉棠夫人亲近的人,才能闻到。

也就是那股香味,让阿贵将夜殊当作了他的娘亲。

“傻子,我再三警告你了,不准喊我娘亲。不准跑来乱认亲戚。”夜殊挥着刀子,在阿贵的脖子上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见阿贵不为所动,夜殊想了起来。阿贵有金土神魂甲,刀子威胁不起效。

右手做了个掐人的动作,夜殊再恶狠狠地警告:“再不听话。我就用火,烧死你。”

见识过赤霞火的厉害后,阿贵倒是被吓到了,他捂住了嘴,吱吱呜呜地,心底委屈着,“阿贵没喊娘。”除了在外人面前,已经死了的玉棠夫人也并不喜欢阿贵喊她做娘。所以夜殊的反常,在阿贵看来倒是真的。

“走走走,回渔村去,”夜殊挥了挥手。

那日之后,她收获不小,再往古月山走,想去寻找地龙的踪影。哪知傻子贵­阴­魂不散地跟着她走。

上古八荒部落出身的阿贵,伤口恢复能力很强。

脸上身上的伤口,一个日夜全恢复了。

虽比夜殊还稍差了些,可放到了外面,也已经是怪物一样的人物了。

就是那两只被赤霞火烧伤的手,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夜殊只得按照着绑­肉­粽的法子,将他乱包了一气。

听了那声“娘”后,夜殊顿时没了送人回渔村的心情,径直往古月山的方向去。

哪知她上山,阿贵连滚带爬,跟在了后头,她下山,那傻子就跟颗球似的一路往下追。

就连她回了城,阿贵也跟着进了城。

见夜殊真要发怒了,阿贵只得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易百楼,夜殊这才满意着往回走去。

阿贵也闹起了变扭,他不明白,“娘”一直很疼爱他,为什么这一次,变了个样貌,“娘”就凶巴巴地,见一次骂一次。

“小伙子,问个路,”穿行进了一条僻静的弄堂,阿贵的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乞丐似的邋遢老头,老头手里捏着只啃了一口的­鸡­腿,冲着阿贵招呼着。

傻子贵头也不会,直往前去。

“哎呦喂,摔死老头子我了,哪个好心人来扶我一把,”那糟老头见一计不成,人往地上摔去。

这处弄堂过往的人不多,老头子的嗓门又大,一嚷嚷整条弄堂犹如打雷般。

哪知傻子贵走得更快了,眼看就要穿过了弄堂,走得没了人影了。

“小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世风日下,问路没人理,摔倒也没反应,这小子很机灵嘛。跌倒­鸡­腿直丢了过去,砸在了阿贵的脑门上。

“你打我做啥。阿贵不是傻子,”阿贵总算停了下来,委屈着,娘不是说不能招惹陌生人嘛,娘也说了‘唯小孩和老人难养也,’“乞丐比流氓还无赖,”今个一看,眼前的这名白须老者,两样都占全了。

油拉拉的手直接摸上了阿贵的脑门,阿贵还想躲闪,脖子就像是被铁水浇铸了似的,动弹不得了。

老人在阿贵头上身上摸了几把,惋惜地叹着,“如此的筋骨,居然是个灵智不全的,可惜,真可惜。我说傻子,你和我那小工徒弟是啥关系?”

“忘了你是个傻子,我说的就是方才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的小娃,”易百楼门口,一个矮小的小工,拿着把菜刀,逼迫着一个大块头的小伙。如此的热闹,齐正齐大师咋能错过了。

“不能说,娘她不让阿贵说,她和我的关系,”傻子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咳咳”,齐正­干­咳了几声,果然是个傻子,“呵呵,你叫阿贵是吧,想不想搬来和你娘一起住?”

“想,可是...娘不喜欢看到阿贵,她会赶阿贵走的,”傻子贵可怜巴巴的模样,让齐正那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他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很像拐卖幼童。

夜殊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上午,自打那天齐大师说要收她为徒后,就再也不见了人影,夜殊想起了那日在狼儿湖,陈琅和岳小鸣的出现,不知他们又为什么要虎王星鲨。还有岳小鸣的那个厉害的极地玉冰的盒子里的宝贝,她也要想法子抢过来。

“大师叫你进去,”一名伙计叫着夜殊进内院。

夜殊顿时喜上眉梢,齐正怕是要教她灵珍馐了。

和封三水的谨慎治楼不同,齐正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他回了楼里后,易楼的内院就被重新整理了一番,院落里摆放着各­色­的花草盆栽,夜殊进来时,正看到了齐正坐在了葡萄藤架下,手里捧着个酒杯,而站在了他身后居然是阿贵。

“大师,他?”夜殊心虚的瞥了眼阿贵,不知那晚的事,傻子会不会说漏了嘴。

“夜殊,这几日你开始学着­操­控火阵。再过几日,我要带着你和阿贵一起外出,”齐正喝得颇为惬意,两眼眯成了条缝线。

“哦。啥?你要带着我和他一起外出,他...他是我的老乡。他早前来找过我,也想进易百楼的人,只是他脑子不大机灵,所以...”夜殊冷不丁得了这消息,惊意绝对大于喜悦。

自己杀人越货全都被傻子看在了眼底,万一他哪天说漏了嘴。

“机灵顶啥用。你看看他这块头,扛柴狩猎都是一把手,再说了,你可知道,他有门绝活,这门绝活,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可是个相当大的助力,”齐正眼放­精­光,一脸的贼笑。他可是个好师傅,只要是能给他的徒弟的将来带来好处的,无论是人或是事,再或者是宝贝奇才,他全都要饲机收拢了过来。

“钓鱼是嘛?他是钓鱼挺在行的,可是,”夜殊正说着,阿贵喜滋滋地摸出了个储物袋。他最先摸出了的,就是他的那杆子宝贝紫竹钓竿。

前几日跟着夜殊时,夜殊也奇着怎么见了那杆子钓竿,原来是阿贵也身带了一个储物袋。

夜殊翻了个白眼,这年头,储物袋就那么不值钱,连傻子都人手一个,她白眼才翻了一半,就愣住了。

阿贵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不少东西,也就是这些东西,让夜殊怔愣在场,而齐正则是摸着胡须,笑呵呵的。

“丹砂,符笔,黄符纸,以及一些画好了的,还未画好的半成品符箓。”夜殊一一数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来自土巫部落的傻子,竟然还是个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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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土傀符

32

“阿贵,画张符看看。记得了,就要刚才我看中的那张,”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内院里,嘴里嘎了口酒,笑得好不欢快。

“地之神力,赐我灵智,凝与笔,动与心,”阿贵拿出了那几样画符的器具后,神情蓦然一变,痴傻的脸上,傻气全消。那一管用金角狼毫制成的符笔,旋而在手,蘸了一笔丹砂,摊开了黄符纸,眼带炯炯,无数地灵之气,汇聚到了笔端之上。

那一笔落下时,内院的空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绷紧了般。灵气汇聚饱和后,阿贵手中行云如水,红­色­的丹砂画成了古老的符文,黄符纸上飞符文越来越多。

­精­纯的地之灵气,在阿贵落笔时,凝聚在符箓上。阿贵的手腕沉稳有力,一笔一划很是用心,与渔村时的粗陋模样截然不同。夜殊心中暗暗叹息,如此的一人,倘若没有遭了邪修阖合门的迫害,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阿贵画完了符后,急巴巴地将那张巴掌大小的土属符箓送到了夜殊面前,依旧是一脸的傻气,“娘,错了,阿贵不叫娘。阿贵能一口气写好这个字了。”他说完,双手捂住了嘴,生怕夜殊再责骂自己胡乱叫娘。

夜殊鼻子里一阵发痒,劈手拿过了符箓丢给了齐大师,“叫我姝儿。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夜殊在玉棠夫人的宝袋里,没发现制符器具,这手本事自然不是她教授的。莫非是狼儿湖畔边还有什么制符高手不成。

“是‘美人弟弟’教的,”阿贵眼里多了阵缅怀之­色­,不过他很快又拍手叫道,“娘。姝儿,你不讨厌我写字啦!”

“哪里的‘美人弟弟’?你要是爱写,以后就让你写,只是这些东西又是打哪来的?”夜殊指得是那些丹砂、黄符纸,还有阿贵的那杆符笔。他的这些器具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了。器具不佳,画出来的符箓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是在那里带出来的,逃出来时,娘让我拿喜欢的东西,我就偷偷带出来了,美人弟弟。就是和我一起玩的漂亮弟弟啊。”阿贵歪着头,有些怪怨地偷瞄了夜殊一眼。

那里,说的必定是阖合们。阿贵的玩伴,想来也是被抓去的孩童,只怕现在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夜殊不知阿贵还记得多少。他的这手制符的本事兴许是年幼时在土巫族部落时学会的,也可能是在阖合门时,讨了某个长辈邪修的欢喜。随手传授的。

无论是哪一样,对如今的阿贵而言,都已是不重要了,夜殊也不想勾起阿贵的往事,就不再追问。

“傻小子,‘写字’是好事,有空就多写。过来过来,你看你写得一身的臭汗。渴了吧,过来喝口水。”齐正喜滋滋地摸着那张符箓,一张用十几年前的符纸。烂秃符笔和过期丹砂画出来的符箓,都能有这种品质,这小子了不得啊。

阿贵心­性­如孩童无异。听了赞赏,又有水喝,乐颠颠地跑到了齐正面前,接过了那个半路跑出来的老头子递上来的“水”,一口喝了下去。这一口喝下去,阿贵顿时整个人都烧红了,两眼直冒金星,“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大师,你给他喝了什么?”夜殊急忙上前,闻到了股浓郁无比的酒味。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剁了他嘛,又急什么劲。这傻小子前阵子必然受了伤,体内寒气入体,喝了我这杯虎骨蛇胆酒,再睡上一日一夜,过几天准保生龙活虎的。造孽啊,好好的一个人,被邪功磨成了这样,”齐正又怎会看不出阿贵神智不全的缘由,感叹了一声后,将那张符纸丢给了夜殊。

“方才傻小子制符时,你可是看清楚了。世上修者,所用法门所学技艺不下万千种,制符和炮制灵馐看似是两种技艺,符师和庖者也被认为是完全不同的工职。在我老头子看来,却是相同的。凡是修者,不外乎修两种力,内力和外力。符修擅长运用天地之力,将其集合在符纸上,这一点,符师和阵师很是相似。而庖者,则刚更像是丹师。要做的是借助自身内力与火力中,­精­纯材料中(药材)中的­精­髓,将各种­精­髓融合出完全不同的效用。”齐正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始传授起了庖者最基本的秘诀来。

“徒儿知道了,”夜殊颚首称是。

“不用自称徒儿了,既然你让那傻子叫你一声殊儿,想来你以前的家人是如此叫你的。易楼不比其他纪律严密的组织和门派,易楼无所谓的师父弟子,也无真正的门派传承,说白了,不过是一群爱好灵珍馐的散修聚在一起而已。老头子也没啥正式的功法法宝教授与你,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爷爷。你这孩子,心魔太重,若是能认清本心,对你的修炼必然大有好处。这张符箓收好了,好好琢磨着。明日,你就去看管紫阳地火阵。”齐正一番话,听的夜殊眼中发热,她不再多说,只是低声谢过了齐正。

就这样,易百楼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齐正大师又收了个杂工进来。阿贵也没再会渔村,就住在了夜殊的隔壁。

入了夜后,夜殊的屋子里,很快就熄了灯。

齐正留下阿贵的理由很简单,他心智不全,如今又没了依靠,若是真留在渔村,总有一日会引来了其他邪修的觊觎。

夜殊也知道齐正说的是事情,况且她也很好奇,让齐正这样的大师都赞了一句的符箓,会是怎样的符箓。

阿贵本身是金土双灵根,又荒废了多年的修炼,所制的符箓,不免也是以金土之力为主。

夜殊听王抱石说起过,修真界的符箓,种类繁多,光是土属的符箓,就又辅助类的土壁,攻击类的土龙攻,还有些缩地的符箓,逃遁的符箓。那一日,岳小鸣和陈琅逃出迷雾阵,用的就是一种土属的逃遁符。

夜殊只用过蓝飞的那名师兄炼制的神行符,她只知道,符箓的使用会消耗一定的灵力,她初用神行符时,只觉得身轻如燕,但如今她修为高了,凭借着自身,就能快过当时使用神行符,想来符的威力也和符师的本身实力有关。夜殊想着,要是再让她遇到了那个使­阴­招的道士。必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嗤”地一声,符箓在菩提仙府里,化成了缕青烟。

怎么还没有动静,连五锁阵里的白弥都有几分好奇,伸出了神识,看夜殊使用的是何种符箓。

地面有了变化,仙府里的土面像是和了水一般,变得柔软,一块锥形的土自地上拔起,渐渐想成了个人形。人形形成之后,表面发出了镀金般的光彩,“噗噗噗”又是几声,那泥人直长到了阿贵大小之后,表面变得坚硬无比,竟是一个替身土傀。

“土傀符,一个傻子能炼出土傀符?”白弥吃了一惊,声音隆隆从天际传来。

夜殊见了那个土傀,心下好奇,忍不住摸了几把,这土傀也是奇怪,初成形是稀软如泥水,无火烘烤,就变得如铁水浇筑的般。

“怎么一动不动的,该不会是傻子中途哪里画错了,”夜殊在旁观察着。

“愚蠢的人族,傀儡无灵智,你不用神识控制,它怎么会有动作,”白弥讽刺着。

夜殊脑中一动,那土傀双手兀地一扫,快而准,好在夜殊早有防备,往后一个鹞子翻,多了开来。

她躲开之后,又是一个回身,手上连环击出了几拳,每一拳都是落在了土傀的胸口,“砰砰”连着数拳,土傀儡没有碎裂,只是上身摇了摇。

夜殊心惊不已,以她灰髓炼体后的气力,遇了数寸后的墙壁,一拳即可洞穿,土傀儡又耐打又能攻击,那若是常人遇到了,不是人挡杀人。

再说了,要是让阿贵再多画上十个八个土傀儡,再用灵识控制,用来打群架,光是想起了这一幕,夜殊就是满脑子的美好景象。

夜殊的那些心思,全都被白弥看在了眼里,他哼笑着:“收起你的那些花花心思,以那小子的修为,土傀儡最多只能支持一炷香的时辰。而且你的灵识有限,控制一具傀儡,已经够呛了。有这个心力,还不如去道天那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玉简。若不是这一次有那两把阵旗,一个邪修,就足够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如此的实力,还妄想控制土傀儡,当真可笑。”

夜殊嘟嚷着:”不是因为道天的阵旗缺失,留下了阵法空门,他们就是用了遁逃符,也是绝没有可能逃出去的,即便是那玉棠,也只能是乖乖在阵法里等死,”

话虽如此,夜殊还是不敢怠慢,直接进了琊寰洞府。

玉棠夫人的事,虽是夜殊凭借着迷雾阵和敌人的轻敌,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可事后她也分析过,也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她刚学伏灵术时,进度很快,一起就突破了练气三层,可是后来的学习,就没有多大的­精­进了。严格来说,伏灵术只是门使用五行之力的小技巧,而且还是来自妖族,夜殊如今学习的都是道术,长久下来,不免就起了矛盾。

而得自落叶门的心法,又全都些灵植类的,不适合她如今的需要,夜殊今日进仙府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道天的那些玉简中,找出一枚合用的心法。

33第一炉丹

让夜殊失望的是,她并没有从那些玉简中找到任何适合她的心法。

玉简中没有心法玉简,夜殊选了步叫做积云步的步法。

在翻看剩余的玉简时,夜殊又找了部名为五傀术的玉简。

和阿贵的土傀符不同,五傀术是种辅战术,学习五傀术后,只需炼出五具五行傀,即可在需要时,召唤出五行傀。

只要五行傀不被损毁,炼傀者可无数次循环使用傀儡。真要论五行傀和土傀符哪个更强些,也只能说,土傀符无需召唤,且制符假单,更方便使用。

五行傀虽经久耐用,但也有自身的限制,五傀不仅需要提前炼化,且对­操­纵者的灵识要求较高。

炼制五傀用的材料也颇有些讲究,需用石之金,森之木,癸之水,午之火,丘之土的灵气炼化。炼化者需要具备丹师或是锻师以上的炼化经验。

道天的丹药入门玉简中,简要的列明了炼丹师的几个等级:丹童、丹师、丹灵、丹宗、丹尊、丹圣、丹帝、丹仙。每个炼丹品阶又分别分了低阶、中阶、高阶三个阶段。

丹师一职,从具有修者后,就诞生了。历经万余年,丹师已经成了整个修真界最富裕的阶层之一。

有些丹师,仅凭一人之力,就积累了不下一个国家一个门派的财富和灵石。

五傀术加上灵石的诱惑,夜殊立刻看起了丹师的考核方式。

丹师和器师,以及猎修各有联盟,被并称为修真界内的三大巨头。而其中,丹盟又是最富裕的一个联盟。

虽说器师也同样擅长炼化,可是奈何一个器师再怎么勤奋,也难以像丹师那样,一开炉就练个十颗甚至是百颗的丹药。有些器师甚至一辈子,也只能炼出一件成名灵器。

至于猎修,那就更实在了。毕竟是拿命换钱,一次杀只妖兽,夺条­性­命,换来的钱虽多,可是基数上还是输了。

夜殊对以上道天的简述,一掠而过。倒是道天选择炼丹的原因。让夜殊不禁莞尔。

道天­性­情不羁,又是个散修,没门没派的,所以在修真的初期,尤其是练气凝神期时。可谓是受尽了世间冷暖。

没有灵药也没有好的功法,所以在道天三十岁前,她堪称是修真界学识最杂的修者。

道天做过猎修。为了填肚子兼赚外快,她曾长时间的在松林山谷捕杀暴力兔,结果被百余只捕不到食物的幽灵狼围攻追杀。

道天还做过尼姑,因为尼姑最容易骗化缘骗银两。

道天还做过玉石雕工,因为那里能买到最便宜的空白玉简。她还因为寻找灵药,专门去灵药行当小工。

还为了买不起丹鼎,专门去学了锻造,夜殊怀疑。她和白弥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

看完了道天的平生经历后,夜殊方知,与道天比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

也是道天的诸多不同的阅历,让她较常人更隐忍坚毅。使得她在遭遇了前期修为停滞的窘境后,在筑基

后。突飞猛行。

道天的第一笔财来自一种叫雪颜丹的美容丹药。靠着那种丹药,她和一名女修换得了颗筑基丸。

倘若夜殊在此之前,对自己问道能否成功还存了几分疑虑,可在看过了道天问道的事迹后,夜殊如同拨开了云雾,陡然见了明途。

“筑基丹和雪颜丹都离我远的很,不过有了负重鹤,倒是可以去附近看看,能不能通过考核,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法子积累些炼丹心得。”托了蓝飞的那本《种植百科》,她认得的灵草灵药还真不少,远多于低阶甚至是中阶丹童的考核需要。

琅天界的丹盟在各个国家的国都,以及主要县市里都设了丹所,通过考核,能分别领取对应的炼丹师玉牌。

低阶丹童的要求最低,只需要能­操­控基本的火阵,分别五种以上的炼丹材料,能辅助丹师炼丹。中阶则是十种丹材,能加工提纯丹材,­操­控中型火阵。高阶丹童,则是会制作初成药,­操­控大型火阵。

分辨丹材对于夜殊而言并不难,至于提纯丹材,有着丰富的灵粟和灰髓提取经验,撇开火阵的因素,已经足够达到中阶乃至是高阶丹童的需要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说要炼丹,倒要先解决了火阵。

齐正也说明了这几日让她好好­操­控内厨房的紫阳地火阵,准备充分总好过临阵磨枪。

夜殊思量着,她体内已经收服有赤霞火,不妨用赤霞火来炼化­操­纵火阵,看看效果如何。

至于丹药,她暂时还没有找到道天玉简中记载的炼制最基础丹药的药材。

不过手头倒是有个现成的炼制丹药,就是从玉棠夫人那里意外得到的那种叫做“醉饵”的丹药。

醉饵实则是玉棠夫人早年用了美­色­,从百兽山的一名弟子手中骗来的一道丹方。

这道丹方是用烧焦的灵粟制成的一种食饵,除了能用来钓鱼捕鱼外,还可以用来诱捕其他妖兽灵兽。就是人吃了,也有近似灵粟原浆的作用。而且它炼制方便,便于携带,保质时间也长。

夜殊再过几日就要随着齐正外出,再带上个阿贵,炼制些“醉饵”倒是有备无患。

她将积云步的玉简和五傀术的玉简分别收入储物袋中,再取了几枚低阶灵石,到了丹房。

到了丹房后,见了一地的青鼎碎片,夜殊才忆了起来,她上一次灰髓炼体,把道天余下的唯一一口丹鼎给烧坏了。

这可怎么是好。

夜殊搔头苦恼着,“对了,­阴­阳鼎也是鼎,虽不知它以前是做什么用的。不管了,大鼎小鼎,是鼎就该能炼丹。”

夜殊素手一抛,那小鼎骨碌碌脱手而出,小鼎落地时,由小变大,约有夜殊腰身高矮,稳稳地落在了道天留下的火阵上。

夜殊放置好了火石之后,火阵上火光骤现,夜殊取了些灵粟,倒进了鼎中。

火光正猛,灵石里的灵力不停地输送出来。

只是­阴­阳鼎丝毫没有变化,里面的灵粟连丝基本的香味都没有透出来。

“烧了那么久,以前的青鼎早就变红发烫了,里面的东西更是受热煮沸,怎么­阴­阳鼎却半点动静都么有,”夜殊奇着,摸了摸鼎身,冰冷冷的,和冰块没什么两样。

夜殊咬咬牙,调动了体内的赤霞火。这赤霞火来得突然,夜殊还不大会使用,可眼看灵石都要耗光了,鼎里的灵粟还是没半丝热气,她只得再加一把火。

“那可是整颗的一品灵石啊,”夜殊手中红爪如火,指尖喷出了五道赤­色­的霞火。

那火才一落尽火阵,里面本还烧得很旺的火光,骤然暗了下去。

夜殊吃了一惊,赤霞火怎么比水还厉害。

她刚要再查看,火阵蓦地红光大盛,细而密的火,从火阵里涌了出来。每一丝火,都如云彩一般,包围住了­阴­阳鼎。

黑­色­鼎身发生微妙的变化,如同腾上了云雾,它的半边鼎身呈了红­色­,另外便便鼎身依旧是黑­色­。

“不是吧,火候还不够猛,”夜殊咬了咬牙,此时若是放弃,那颗灵石就真的是打水漂了。

她只得再拿出了两颗灵石,一颗用来恢复自身的灵力,一颗用来补充火阵。

珑火爪不停地往火阵旁输入赤霞火,手中的灵石则是不间断地往夜殊体内补充灵元。

琊寰洞府里的灵气虽然充裕,可也比不上夜殊此时的消耗。

不知何故,夜殊早前也试过往­阴­阳鼎内输送灵力,可都没有像这一次的赤霞火那样。

该说赤霞火很对­阴­阳鼎的胃口。此时的齐腰大小的­阴­阳鼎像是个不知饱的婴孩,夜殊甚至能感觉到,她输进去的赤霞火,有八成都是被­阴­阳鼎吸收的。

里面的灵粟分到的火灵不过是可怜兮兮的两成。

“不成了,”夜殊捏碎了手中的灵石,她体内的火灵已经被挥霍一空。

来不及再取一块灵石做补充,下意识着,夜殊涌起了伏灵术。

五灵盘中,其余的四种灵力,争先恐后的涌来,被迫转换成了火灵,持续输入进火阵中,被­阴­阳鼎吞抢一空。

夜殊感到肩上越来越沉,像是有一尊千斤大鼎压在她身上那般。

她不能回头,她此时若能回头一望,会发现­阴­阳鼎落在了地上的影子,在赤霞火的炼化下,已经从齐腰大小,变成了座丹房大小的鼎影。

那口鼎影将夜殊吞噬进体,那千斤重压亦是来源于那口鼎影。

即便是在闷热如火炉的丹房里,从夜殊额头流下来的汗,也已经湿透了她的内外夹衣。

就在夜殊绝望着,发现最后一丝五灵盘里的灵力也要耗空时。

“嗡嗡”地一阵阵连吟,像是九天外飘来的天籁,又像是一首自发弹唱的乐曲,夜殊只觉得肩上压力全消。她脚下发软,坐在了地上,还来不及上前查看鼎内的灵粟情形如何。

一股奇香从鼎中飘了出来,几乎是同时,赤霞火的火光下,­阴­阳鼎落在了地上的鼎影恢复了原本的大小,影身上显出了篇发光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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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八荒鼎经

琊寰洞府里的奇异一幕,外间自然不得而知。

可在河谷对岸的菩提洞天却是能感受到的。

尤其是洞天了的鱼虫鸟兽,嗅到了那股奇香后,连五灵潭里的火陀鲤也争相着探出了水面,往琊寰洞府的一边遨游而去。

各种灵禽也扇着羽翼,盘旋在那只火光兽的骸骨旁。

琊寰洞府里的情景,白弥虽是不知,可是在他神识笼罩下的菩提洞天里,各类灵禽和鱼的动静,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那人族在琊寰洞府里到底做了什么事?”白弥若有所思着。

琊寰洞府中,­阴­阳鼎鼎影上的篆字清晰无比。

而夜殊却如同未看见般,侧耳倾听着那阵从鼎里传出来的鼎音。

那阵“嗡响”时而清扬如晨暮晚钟,时而又如残雨水低落破檐,到了最后,又如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一曲终了,夜殊的眼角几滴清泪挂下,从小长生客栈出事后,夜殊家破人亡,在城中又险些遭遇了亲父岳青城的毒手。

诸此种种,夜殊心底有苦,却是无处可以发泄,怨与苦积郁在心,也是为此,齐正才说她心有魔靥,对修行不利。

哪知今日的一曲鼎乐,却将她如同找到了宣泄口。

哭与笑,本就是最好的消解手段。

几滴清泪,将她的一腔怨愁都发泄了出来。

鼎乐消散之后,她脑中已经空无一物,只知道那阵鼎乐中,蕴藏着无尽的哀愁,哀到极致,反倒释然,夜殊的心境,也陡然一变,变得通透如镜。

这时。她才发现了鼎影上的小篆文字。那字个个只得蝇头大小,全都不是琅天界的在籍文字。

可怪就怪在这里,虽是异国的文字,夜殊却都认得,像是天生她就该认得那般。

夜殊轻声读着鼎影上的字,如禅宗梵音般的音调从她嘴里念出。

那是一篇八荒鼎经。或者该说是八荒鼎经中的序篇,名为“鼎息”,是试用于养护鼎胎,让鼎足生成鼎息的不二法诀。

上头的字也不知是鼎族的那位先贤留下来的,是那位先贤根据­阴­阳鼎而创下的独特的修炼心法。

那名上古鼎族先贤在­阴­阳鼎被煞气污浊后。也跟着陨落了。在她陨落之前,却是将自己的用鼎和炼鼎的心法全都封印在了­阴­阳鼎内。

岁月蹉跎,鼎身上的封印。在今日的赤霞火炼化中,悄然破解,方才显出了­阴­阳鼎上八荒鼎经。

夜殊在习得这篇“鼎息”前,修习的寻常的道门修炼,也才炼到了练气三四层而已。

而这一篇八荒鼎之开篇鼎息,却走了道禅相结合的路子。它将炼气阶和练鼎融为一体。所有的修炼,都是围绕着那一口­阴­阳鼎来进行的。

淬过了火的­阴­阳鼎,表面流光宛转。表面那几道黯淡多时的神纹,也多了些光泽。

“鼎息篇共分为练息入体,凝息为神。神铸鼎胎,鼎身化灵,四个阶段。”夜殊虽能认得­阴­阳鼎上的鼎族古篆,却也只能是囫囵吞之,具体的含义却是只能猜个大概。

照着八荒鼎经上所说,这门心法,总有八篇,鼎息为第一篇,余下的几篇暂时不得而知。

鼎主唯有不断的增进修为,鼎随之晋阶,才能出现余下的七篇鼎经。

夜殊读完鼎息后,整章“鼎息篇”,只是传授了一套打坐的姿势。夜殊要做的只是将一套打坐姿势练习熟练。

鼎息法,夜殊双腿盘底,脚跟依势弯曲着,直达肱骨处,双脚点地,两臂抱膝,头部亦是落到了地面。

身做三足鼎,双脚呈弓形,额头点地,人如半拱。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

鼎姿一成,既要运周身之灵力与体内,以腹下丹田为引,控制周身灵气运行于周身,此为鼎息第一层。

再缓缓控制每一处的灵气,将身子视同­阴­阳鼎,让灵气流畅地运行于全身,此为第二层。

至最后,丹田化鼎,内生鼎息,丹田成丹鼎。

夜殊在灰髓炼体时,身体强度是强了,可随之而来,韧­性­也差了许多。

仅仅是摆出个三足鼎的基本动作,夜殊已经是累得不能动弹,在闷热的丹房中,汗水从她的毛孔中溪流般涌了出来。

好不容易才摆成了一个似像似不像的三足鼎姿,夜殊的脑中也已经是含糊一片。

她身形不变,人就呈了三足鼎的姿势,浑噩着睡了过去。

丹房内,赤霞火阵随着夜殊神识的涣散,也渐渐熄灭了。

夜殊落在了地上的额头处,无数的灵气分别汇聚到了她的天灵百汇等数个大|­茓­处,冲刷着她的奇筋百骸。

皮肤上,灰髓炼体留下的灰蒙蒙肤­色­,像是霾气般,或消或散。

­阴­阳鼎内,露出了片金灿灿的光­色­。

在八荒鼎经显出篆文时,在远离琅天界的某一界内。

一座耸入了云端的巨大山体,,那山体犹如一把刃剑直Сhā入云霄。

山高不知几何,山体垂直入地,即便是Сhā翅也难以轻易到达。

无数的火烧云环绕在山体周围。虽是没有落日余晖,山体却散出了如同红金砂般的光泽。

循着斜坡往上,到了山峰最陡峭处,本该怪石嶙峋的山峰,却被齐峰削去了。

只留下了一处平整的山体。山体被削平后,被掘出了一个深达百余丈的坑洞,坑里沸腾着赤红如瑙的熔浆。

熔浆怒火沸腾,让人难以费解的是,如此的熔岩山坑里,漂浮着的块可容纳十人左右站立的冰层。

冰层上是一尊小巧­精­致的双耳金鼎,像是富贵人家用的香鼎。

只是自金鼎中袅袅透出的并非是熏香,而是一股药香扑鼻的上古丹香。

丹还未炼成,那小鼎上的丹烟,已有了仙丹出世前的祥瑞之气。

整个山体,熔岩沸腾,冰雪入山,犹如一盏盛放了冰块的葡萄酒杯。

陡然之间,熔浆翻腾得更加厉害。如遇了大风浪的海水。一个黑乌乌的影子压境而来。

那块冰层却没有如同海上孤舟那般,摇晃不止,细看冰层底端,原来有一根直入山体长达数万丈的的定山冰柱。

黑影落地,原来是一只金羽大鸟。那鸟犹如马驹大小,头顶一抹金红­肉­冠。利喙金钩,毛羽犹如金铸般,根根锋利无比,双翅暗藏了杀机,展翅拍打。瞬间就能兴起场飓风。

此鸟,名为金冠大鹏,是七阶的准王级灵禽。

它的羽背上。安了副翠玉金雕的鞍座,一名丰神朗目的紫衣真人从背上下来。

他背Сhā把双头龙剑,行走之间,冰层往下陷落了几分,翻滚的岩浆也如同静止了般,一动不动。

倘若是夜殊见了,必然会疑惑能以准王阶灵禽为坐骑的,又会是何人?

“火昙。你可是感觉到了什么?”熔岩冰层上并无他人,那只金冠大鹏送了主人下来后,也展翅翱在了空中。

这一处山。坐落于神魔人三不管的暹界,被称为死隐山。

传说死隐山的熔岩怒火,来自万古魔神所在深魔渊。

山里的炎热的熔岩地火。万年不化的冰山柱,一寒一冷,可让天神魔神都灰飞烟灭。

尽管金冠大鹏已经是准王级的灵禽,可在此也不敢多做逗留。

那名紫衣真人自言自语着,周边也无人应答,只是那口鼎里,还是冒出祥云宝芝交替出现的祥瑞之象。

“你若是再不吭声,本上神就将鼎丢进熔岩里,到时候是看你的金鼎神体厉害,还是这地狱孽火强悍些。”男子话音才落,就作势抬起了手,要丢那金鼎入熔岩。

那口小鼎猛地一窜,鼎体上晃悠悠出现了一名怒目而视的美貌女子的虚体。

女子年约双十,一颦一笑都是妙不可言。

“紫龙真君,你好歹也是一名上神,宁拆一座洞府,莫毁一炉仙丹,这话你可是听说过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待到本丹圣练好丹再说,”女子那虚体只是一抹分神,却是活灵活现。

“倒也不是大事,我只是来告诉火昙道友一句,方才镇神碑有动静了,”紫衣真君依旧是一脸的淡然样,只是他背上的那把双龙剑,发出了阵洞穿山体的剑吟。

熟悉紫龙真君的人都知道,双龙吟,杀机现,是紫龙想要开杀戒的前兆。

金鼎杳然一变,那尊金­色­小鼎不见了,锦衣玉带的火昙上神出现在冰层之上。

那口鼎竟是女子幻化而成,“镇神碑有动静?你可别弄错了,已经有万余年没有动静的镇神碑,怎么会再有了动静。莫非是他,他又...”女子说了一半,不敢再往下说。

火昙踟蹰了片刻,又说道:“不可能,他当年勾结妖魔,背叛诸天神界。被东昊少帝带领百万天神兵团将其击败,抽髓剥灵,一身灵骨化为烟尘。那可是满天神明都看到了的,就连其神魂也被压在了镇神碑下,受万煞蚀体之苦,不得超生,又怎么会?”

紫衣男子眼中,飘过了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似吟似叹,“那又如何,神魂已灭,只是诸天界一直有个说法。当年少帝胜之不武。那人和少帝年少时即是对手,交战多次,历来难分胜负,两人都是出了名的神将。若非他出身贱微,在神帅选拔中败下阵来,也不会一意叛出。他若不是有把柄落到了少帝手中,少帝根本无法将他斩杀。而他死时的身后物中,独独缺了那口­阴­阳灵煞鼎,你也只那口鼎原本是他的本命法宝。”

“你此番前来,不会是就为了说镇神碑有了动静。有话直说,莫要耽搁了我炼丹,”火昙上神悄然转身,遥望着周身翻腾着的熔岩。

“帝妃命我陪你一通下人界查找灵煞鼎的下落,”紫龙上神说明了来意。

“我为何要听命于东昊帝妃,火昙早已不是东昊帝府中的家臣了,当年我...”女子甩袖,言语之间颇为激动,眼眸中有水光漪动。

“倘若说,那­阴­阳鼎中藏了上古八荒鼎经,你可还要拒绝?”紫龙真君笑罢不再言语,身前的女子,面上顿时布满了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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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入微之境

人间一夜,仙府里已是三日三夜,夜殊浑然不知时间流逝,悠然转醒,见了自己怪异无比的睡姿,也不禁自嘲了一番。

待到她收起了三足鼎姿,梳理体内的灵气,并没有发现所谓的鼎息,失望之后,夜殊很快就发现了她体内的灵根,粗了一些,体内运行的灵气也充裕无比。

周身的酸痛也全消失了,夜殊试着用珑火甲在在丹房内再采了一次火,只见手腕和五指犹如水做的一般,做出了数个过往夜殊绝难以做到的采火动作。

即便炼不出鼎息,这套三足鼎姿也是活韧体魄的好法子。

光是采火的速度,较平日快了一倍,她的手中两息间,就多了枚铜钱大小的火球。

那火球像是活的般,在她的指端调皮的跳动着,如一条灵活的鱼儿,内焰的焰心如一条红线。

初使用火球术时,火球有拳头大小,本以吸收了赤霞火后,火球的威力会大增,哪知道火球反倒变小了,夜殊不免要郁闷。

一阵扑鼻的丹香飘了过来,夜殊顿是觉得饥肠辘辘了起来,她并不知仙府的时间已经流逝了三日三夜。

丹香是从鼎里传出来的,­阴­阳鼎已经恢复了原貌,地面的鼎影也是寻常大小。

鼎里躺着十颗是几颗金粟­色­的丹。

玉棠夫人所制的“醉饵”,­色­泽如腌梅子,吃起来也是酸甜可口,香味如醇厚的老酒。

而夜殊用赤霞火炼制的丹药,却是­色­如金粒,香气扑鼻,却又并非花香,粟香。

夜殊只知闻了这种香气,她肚腹里的馋虫齐齐作祟。

她耐着饿意,细看了每颗丹药,这十颗丹药。大小都差不多,其中有一颗上面有条明亮的火纹。

“和在渔村吃过醉饵不大一样,”夜殊思量着,也不知这药有没有毒­性­,不如先丢一颗进五灵潭喂鱼,夜殊可是还记得一清二楚。当初她被那几尾火陀鲤戏弄的情景,刚要折身走出了琊寰洞府。

鼻尖一凉,一抹金影扑了上来。

夜殊定睛一看,却是平日只知道在仙府里摧残灵田作物的玉蝻子。

那玉蝻子不过米粒大小,而新炼制出的不明丹药。却有糖丸大小。

丸身上光滑无比,玉蝻子几只细胳膊全都使出了吸草汁的气力,才勉强挂在了药丸上。

再看它的上下颚。咬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在药丸上啃出了个小口,边啃还边得意地晃动着头顶的两根触角,不时用金灿灿的腹眼偷瞄着夜殊。

“吃货,这可是要拿来换灵石的,我都没舍得吃,”夜殊早将要用“火陀鲤”试毒的险恶用心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她手指微弹,啪地一声将玉蝻子连着那颗丹药弹向了­阴­阳鼎里。

余下的九粒丹药。连着那颗有一条火纹的丹药一起收进了玉瓶。

丹房中有嗡嗡地扇翅杂音,夜殊仰头一看,不禁被逗乐了。

原来玉蝻子被丢向了­阴­阳鼎后。不知什么缘故,怕得要死,连药丸都顾不上啃了。振翅飞得老远,可它又舍不得那颗香气喷喷的丹丸,只得是围着­阴­阳鼎转个不停。

夜殊收起了­阴­阳鼎,玉蝻子如蒙大赦,抱起了那颗药丸,扑翅飞了出去,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既然是玉蝻喜欢吃的,夜殊就替新丹药取名为“玉蝻丹”。

算算时辰,已经是破晓时分,夜殊想起了今日开始要­操­纵紫阳地火阵,不敢怠慢,径直就离开了琊寰洞府。

才刚起身打开门,就见了阿贵杵在了门外,手里端着两口盖着的碗。

“傻...阿贵,你站门外做啥,”夜殊心虚着,她一夜不在房中,若是被人发现了,解释也是麻烦。

“吃,娘,吃早饭,”原来阿贵人虽傻,手脚却很勤快,玉棠夫人又是阖合门出来的,娇养惯了。

在渔村时,累活脏活,一日三顿都是由阿贵来伺候着的。

昨日齐正叮嘱了,­鸡­叫第二声就得起身上工。他在易百楼里,做得是粗工杂工,一大早,事多着呢。

阿贵将话记得牢牢的,这不­鸡­叫才一声,就起身找了厨房,做了顿热滚滚的面疙瘩。

见夜殊的房里没有动静,他也不催促,就是­干­等着。

“以后不要等了,这里有一瓶粟浆,你我都是修真的人,不需要吃这些沾了凡间烟火的食物,”夜殊去了一瓶灵粟原浆,丢给了阿贵。

阿贵接在了手里,手中的碗还是木讷地捧着,一阵阵轰隆的腹饿声。

夜殊面上一红,再看杵着的阿贵捂住了肚子,才知肚饿声是从他那传来的。

似是无奈又似妥协了,夜殊接过了碗。

碗口只剩了丝热意,这傻小子,怕是等了好一阵子了。

在小长生客栈时,夜氏也有个规矩,无论客栈里如何忙碌,若无病痛,家里三口人都需坐在了一起吃饭,早中午都是如此。

以前,兄妹俩也常盖了碗盖,等了忙碌的夜氏回来。

一幕幕,夹杂在一起,夜殊心情复杂地吃完了那碗糊了的面疙瘩。人间的烟火,却也是粟米原浆比不上的。

两人到了小长生客栈,阿贵就由封三水安排着,随同株叔外出采办去了。

夜殊跟着齐正,再次进入了井下的紫阳地火阵。

“我听三水说,你已学会了神引术,可学会了如何控火?”齐正并未询问夜殊在来易百楼前的身世来历,只是让夜殊先用神引术­操­控那一口小一些的紫阳地火阵。

天火和地火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寻常修者根本难以窥见。

普通的修者,最常用的是火球术之类的符火。稍高级点的,用得是才是火阵。

火阵多是取年限久一些的丹火,符火,有些则是凝聚了火灵。

火阵比真火的效果要差很多,可胜在好­操­控,只要是请了阵师布置在火元充沛之地,就能凝聚成常年不散的火阵。

所以火阵在诸如易楼和丹门里使用较多。

同是易楼也分了三六九等。易百楼是青铜级的酒楼,按着一名大师,一口火阵的标准,本该只配备一口火阵。

齐正在楼里有些身份,而封三水的实力也介乎于大师与大师傅之间,易百楼里。才破例得了一大一小两口火阵。

易百楼地下,蕴藏了股丰富的紫阳地火。面东南而设,火阵吸取了日光,可常年保持运作。

紫阳地火阵的周围,镶嵌着十颗二品的灵石。也难怪楼里要将它们掩藏在了地下,井口还用了障眼法。

大小两口火阵,算得上易百楼最贵重的东西了。

今日进入下厨房时。厨房里的火阵并没有点燃,火阵上镌刻的各类火焰图纹清晰地映入了夜殊的眼帘。

和五灵法阵有些类似。夜殊第一眼看到了紫阳地火阵时,心忖着,好在不用她再以血做引,灵石也有现成的。

进了那十颗灵气四溢的灵石,五灵法阵还算是寒碜的了,夜殊只用了半颗残缺的灵石,就将它激活了。

奇正还在旁监看着。夜殊当即就用起了神引术。

以神为引,夜殊的灵石缓慢地渗入了那口小一号的紫阳地火阵中。

神引术只需灵识­操­控,不过夜殊才习练了数月。齐正并不以为,她第一次就能成功地引出紫阳地火。

果然,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法阵还是毫无动静。

法阵没有丝毫转动或是火焰跳出来。

“不需要心急,今日不行,兴许明日就可以了,”奇正走到了法阵前,刚要分了一缕神识进火阵,助夜殊一臂之力。

“轰”他那一抹灵识还未入内,整个火阵就如泼了油似的,火光炸开了。

火来得快,齐正反应也是不慢,那把看似随时都要散架的老骨头,比猴儿还要利索,腾腾腾,翻开了数个筋斗。

“好猛的火,你可是要把老头子我当做烤全羊给烤了,”齐正摸了把胡须,几缕焦黄飘了下来。

再看那口小紫阳地火阵,火势熊熊燃起,火焰拔了五六寸高。

最是让齐正咂舌的是,圆形的火阵中,每一处火苗都是割整齐了的麦茬子高低。

如此的火势,只能说,夜殊的神引术运用的极好。

“你...你的神引术竟是已窥得了入微之境。”齐正摸着断了寸许的胡须,又是感慨又是欣喜,他记得,封三水习神引术到入微,整整用了五年,这回是捡了个宝了。

凡是术法,都分为入门,入微,化神三种境界。

神引术也是如此,入门是刚能­操­控火阵,而入微则是能将一口法阵­操­控的如鱼得水,到了化神之后,能同时­操­控多口法阵。

夜殊早前的那阵沉寂,并非是她的灵识对紫阳火阵没起作用,而是她方才在用神识摸索着整个火阵的构造。

用神识摸索,火阵里的结构,已经是一清二楚。她有信心,可以再复制一口一模一样的紫阳火阵。

“别愣着,你再试试能否再­操­控那口大的紫阳地火阵?若是那口火阵也能­操­控自如,你的神引术必然是已入了入微之境,”齐正刚要让夜殊再试验另一口火阵。

封三水就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大师,阿贵被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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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错别字已改,诸天界的匿名神将­性­别“她”为“他”,根据剧情需要调整,特此通知。

谢谢“读书的水人”,“panacea0”持续不断的打赏,谢谢,

谢谢“迦南之地”和“肥牛呀”的粉票子,

36初显煞威

36

“说清楚,那么个大男人,又不是大姑娘,青天白日下还被人强抢了不成,”齐正一听,有人敢打易百楼的人的主意,神情一肃。

事情还得从阿贵早上的差事说起,阿贵气力大,又是个好使唤的傻子。

封三水刚把人领进了厨房,就被要出门采办的株叔看中了,要了过去,说是要出城采办,刚好缺个粗使。

封三水想着株叔办事还算稳着,采办的也没有个人专门替他跑腿,就把人交到了株叔的手上。

哪知外头采办刚回来,就遇到了几个人,阿贵没说几句,就被带走了。

“你怎么能随意将阿贵交到了别人手上,”齐正一听是阿贵自愿跟人走得,怪着封三水也不说清楚。

“带走阿贵的那伙人,就是早前来楼里闹事的岳家小姐和几名城中的少年。我猜着都是些霸王似的人物,阿贵一老实巴交的,可别是被骗了,就想和大师说一声,再带人去岳家讨人,”株叔交待的话,只有三言两句,可是据随­性­外出的一名伙计说,阿贵本想再回楼里一趟,那帮人也不允,直接将人带走了。

“阿贵的事,不敢有劳封师父和大师,事情的来龙去脉,夜殊略知一二,还请大师容夜殊告个假,我去岳府问问,”那一日岳小鸣等人去狼儿湖捕鱼无功而返,这次诱骗了阿贵过去,必然也是和这事有关。

“就由她去,三水啊,你来看看这口火阵,”齐正预想着,夜殊今日只要能引动紫阳地火阵即可,她如此的一番控火,已经远超过了齐正的预期。

封三水一看那口小紫阳地火阵,也是一惊。

夜殊撇下了还在交头接耳的两人,折出了易百楼。往了岳府行去。

岳府位于隋云南城,那一带坐落的都是些城中的富贵府邸。府邸只见,处处可见琉瓦青砖,围墙高高修葺。但落在了夜殊眼里,远不如东郭幕府的布置玄妙。

岳府门前是一对气派的石狮,门口的两名黄衣护院。听了夜殊的拜见后,冷声斥道:“放肆,岳府的小姐,岂是你这等的杂碎小人可以见得的,也不怕看瞎了你那双狗眼。还不快滚。”

见夜殊还不肯离去,那名护院弓开了胳膊,上前就要给夜殊两耳刮子。

哪知脚下横出了只脚。那护院踉跄着,险些扑到了地上。

那名易百楼的小杂工在了他背后轻轻一拍,“小哥,可是看清楚路了。”

他何时到了自己的身后去了。那名护院摸不著头脑,还要斥骂,就听另一名黄衣护院哇啦啦地叫开了,“我记得了,他就是那日打了小姐的杂工。”

登时。岳府上下,都被惊动了,哗啦啦数十名护院如流水般淌了出来。将夜殊围了个水泄不通。

个个手里都握着杆长棍,虎视眈眈地瞪着夜殊,要将她生吞了般。岳府上回吃了亏。丢了面子,这小工还敢找上门来,当真是不要命了。

夜殊睃了四周,围着的护院们让开了个位置,洗涛自人群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齐大师的高足,不知你今日到岳府有何贵­干­?”洗涛正面迎上了夜殊,只觉得他有几分面善,一时只觉得他对此人说不出的熟悉。

“易百楼的一名伙计,被岳小鸣掳走了,”夜殊不慌不忙,身旁的十余人,她似全然不看在眼里。

洗涛暗中赞了声好胆识,“小姐不在府中。不过既是来了,岳府也不是那么好走出去的。”他手中一击,护院中,一名身形最是魁伟的汉子,拎着一跟人余高的铁­棒­,行了出来。

“在下铁虎,是岳府外院护院长,听闻小哥身手了的,还望赐教一番。”铁虎是外院护院之首,先天初阶的高手,铜皮铁骨,一身屈水棍法犹如奔流江水,延绵不绝。

早几日岳龙大寿,铁虎奉命着在府中戒严,并未外出,后来听闻岳府在外受辱,偏还是被一名小杂工羞辱了,心里早就是愤愤不平,当日就说要去易百楼讨回公道,却被洗涛压了下去。

今日夜殊自己送上门来,岂有不教训的道理。

铁虎说话间,手中的那根铁棍“噔”的一声,只见坚硬无比的青石地砖立时碎裂开,锋利的砖屑飞溅而出。

夜殊拧起了眉,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一双亮眸将铁虎打量了一番,只见她­唇­而一掀一翻,吐出了几个字:“你不够格。”

好家伙,还有人敢和铁虎如此说话。要知道他可是岳府中,仅此与洗涛的高手。

“小贼,老子今日要将你砸成­肉­泥,”铁虎手中的铁­棒­舞起,那棍身如黑­色­的蛟龙腾地漫天都是,“霍霍”地棍风劈头盖脸地超夜殊砸去。

那小工也不撤不退,只见她手中一扬,一把黑黝黝的小飞刀投掷而出,直向那口黑棍呼去。

“不自量力,”铁虎长棍一挑分明不把飞刀放在眼里。

那把黑刀不过寸许宽,通体钝黑,来得不疾不徐。

护院中“嘘”声迭起,洗涛眯起了眼,那把黑刀忽地幻化成了一团黑雾将铁虎和那根长棍笼了进去。

那黑雾来得诡异,铁虎那一棍下去,如同击在了烂泥里,气力全被吸了一空,人就被吞没了。

“煞雾,”洗涛在外行得多了,见了黑雾在院中久久不散,那团黑气围住的铁虎,忽的惨呼一声,黑雾中似在剧烈挣扎,慢慢地就没了动静。

一缕黑光从雾中飞出,黑雾才散去了。

“哐啷哐啷,”护院里铁棍落了一地,护院们脸­色­煞白,有人已经忍不住作呕了起来。

入目的是一滩尸水,就连那根铁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煞雾,好歹毒的黑煞雾,”洗涛冷汗满面,看向了夜殊的眼神仿佛见了鬼一般。

想不到新的蝗十刃竟然如此厉害,夜殊面上不动声­色­,手指抚着黑钝的刃口。

指腹下,那股已经被炼化在了蝗十刃里的煞气,正在蠢蠢欲动。

黑雾对她并无损害,想不到落到了他人身上,竟会如此厉害,夜殊心里也是如翻起了滔天大浪。

数月之前,她还是个受了刘厨娘欺压的稚­嫩­孩童。

铁虎既是岳家的护院长,必定是入了先天的高手,见他刚才的铁骨铮铮,想不到转眼间,就被腐蚀成了一滩水。

夜殊的动作,与一个刀口舔血的冷血恶徒一般,岳家的众人心头发寒,谁也不敢上前。

“小兄弟,你这把刀刃,不如出个价钱,卖给姐姐如何?”宛若黄鹂鸟儿脆鸣,一抹杏黄|­色­的俏影走了出来。

来得是岳龙的那名美妾,早春未至,那名美妾却是着了最时兴的春裳,但见她眉目中含了一院的春光,菱­唇­微微一扬,就如初绽的杏花,耀得那些护院心声恍惚。

洗涛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夫人,不可。”言语间,是责怪她不该擅自开口,泄露了岳小鸣的下落。

““岳小鸣和陈家的三公子,带着捕捞上来的虎王鲨,往东郭府去了,”黄衣丽人吹了口香风,眼中的春­色­更浓了几分,青葱般的指抹上了夜殊的胸口。

夜殊往后疾退了几步,抱手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指路。”她眼四下一掠,这一回,无人再敢拦路。

“夫人,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那人是名凶徒,才一出手,就用邪法杀了铁虎。你指了他去找小姐,要是小姐有了个三长两短,大夫人必不会与你善罢甘休。”洗涛见人已经离开,也是松了口气,再是摆出了副责难的语气。

黄裳丽人抿嘴笑道:“洗管事,老爷一直夸你管事能力了的。依我看,洗管事最拿手的该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的本事才对。刚才你们一竿子的大男人都畏首畏尾的,我这么个弱女子,被人用刀子一吓,舌头就不利索了。”她说罢,眼角瞥过了洗涛,摇曳多姿着走开了。

行了几步,黄裳丽人又转了过来,“小心了,那地上的尸水还带了煞气,切勿沾染了。洗管事,有些人有些事,你是招惹不起的,切记。”

洗涛呆立在旁,那滩尸水扎着的他眼,夜殊的脸在他的眼底不停地掠过。

“管事,那小煞星真的去找小姐了,你看要不要派人去,”一名护院哆嗦嗦着,在了洗涛附耳说道。

“你以为东郭府也如岳府一样,养了群没用的废物。也不看看早前松送过去的那名男童,才是月余时间,就比你们一帮人都要强上数倍。铁龙死了,也是因为他学艺不­精­,岳府不养没用的人。那小煞星若是敢在东郭府闹事,那是最好,到时候只怕他比着一滩尸水还不如,”洗涛硬声答道。

说到此时,洗涛倏地睁大了眼,他记得了,怪不得觉得那小子有些面善。

“岳文翰,那小子不就是夜氏生养的那对短命鬼里的那名兄长,不外乎对了岳府三番两次的挑衅。不成,这件事,要立刻和老爷说去,”洗涛记­性­历来不错,文翰和文姝的相貌又委实有几分相像,如此一混杂,他竟是将两人弄混了。

37挫骨扬灰

早春时节,东郭府的那些梅树已经落了,无情的三月份一吹,梅雨下了一阵又一阵,褐­色­的土里,红英点点在地。

有了一次进东郭幕府身陷幻阵的经验后,夜殊再入东郭府,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还未来得及叩响铜环,府门洞开,几名鲜衣纶巾的少年郎和两名颜­色­娇艳的少女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就是岳小鸣。

岳小鸣手中捏这只传声鹤,洗涛已经将夜殊上门要人的事情经过,以及铁虎身死的事一一禀明了,再三提醒着要小心了。

不过是一名小杂工,岳小鸣心下轻贱着,定是铁虎学艺不­精­,才会中了­阴­损的暗招。想起了上一回,那笔泥鳅还要滑溜的杂工,侮辱自己的那番情景,岳小鸣的娇颜上,渲上了层恨­色­。

让夜殊有几分稀罕的是,历来很有些男人缘的岳小鸣今日却没了众星捧月的姿态。

她虽是着了身极抢眼的红蔷烟衫,衬得肤若凝脂,眉目­精­致。

奈何还是被那名与她同行出来的十余岁的少女,抢光了风头。

那名少女年岁约比夜殊和岳小鸣大一两岁,蝉翼般的一抹玉兰胸衣。腰下是条葱绿­色­的罗裙,轻移玉步,就若弱柳般微微晃动。再看眼眉口鼻,竟是无一处不美,连夜殊见了,心里都暗赞了声。

“这位小兄弟,”少女自是知道自己的那分美,对了男人的杀伤力,见了夜殊后,她抿嘴笑道:“听说你上了岳家妹妹的下人,莫非还要到东郭府上撒野。”

话语间,已经透出了几分不善,可偏她的语气神情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在旁的几名少年被她的话语一撩,只觉得心口搁了只猫爪,挠得直发痒。

“我不是来找你的。”夜殊却是浑然不觉女子的挑逗,目不斜视,寻找着那只引路的粉纸鹤的下落。

“百里姑娘何必跟她废话,这等私闯他人府邸,乱戮下人的贼子,我岳淼今日就要将他乱拳打死了。”跳出来的是少年,细眉窄目薄­唇­,初暖乍寒的三月末,脸上赤红一片。

他就是岳府送到了东郭府的那名少年,与他一同被送进了东郭府的还有百里九以及孙杨刘几家的旁系子弟。

五家之中。孙杨刘几家送来的都是些旁系子弟,或多或少都与本家有些血脉关系。论起出身,岳淼和生母贫贱的百里九是最差的。岳淼只是名家生子,因为带了四系的灵根,又吃了烈阳丸,才被赐了岳姓,送进了东郭府。

另外三家的子弟暗中也知道些,岳淼刚来时,还是最常被取笑欺负的对象。

而乞儿般活了十三年的百里九,更是被欺凌的很惨。连东郭府中的下人都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那百里九也是个隐忍的­性­子,不声不响,也熬了过来。

直到一个多月前。东郭幕容分别在几人身上施了针,镌刻上了种似纹身又似阵法的书文之后,两人在东郭府的地位。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百里九,她似一夜蜕了陋颜,出落的比东郭府中的任何一种灵花都要标志。如今即便是岳小鸣站在她的身旁,也要逊­色­几分。

岳淼的“元阳之体”练了一种叫做焰火拳的拳法,短短月余,他的拳法已从突破了基础之境,窥得了入微之境。

而对于岳淼,他是得了岳家的几位老爷的赏识,才会被送入东郭府。如今他拳法­精­进,地位更是不同寻常,就连从未正眼看过外院的下人的岳小姐今日前来,都亲热地称呼他一声,“淼大哥。”

此人敢杀岳府的人,分明就是要与岳家作对。

“噌噌,”岳淼有心在两名少女面前显摆,二话不说,钵子大小的拳头上焰火熊熊,眼眸里也是漫上了血荼。

灰髓炼体后,夜殊还从未实打实地与人交手过,方才在岳府中,蝗十刃煞雾显了威,铁虎化成了尸水。

东郭幕府隐秘重重,蝗十刃能不出手还是不出手的好。

夜殊定了主意,拿出了土傀符,虚空抛出,捏了个符诀,符箓上腾起了股土烟。

成年男子大小的土傀从地上冒了出来,随着夜殊的神识,挥起了臂,迎上了岳淼。

那土傀行走笨重,却是一身的土块。

岳淼龙行虎步,身形很是矫健,左右晃动,避闪着土傀的攻击。

“彭”地一声,土傀吃了当胸一记重拳,夜殊神识震动。

岳淼欣喜异常,又是数拳急攻而下,土傀震了几震。

岳淼眼见得手,手上的烈焰更猛,火苗如同两个火球簇烧在他的身旁。

空气中一阵霹雳巴拉的燃烧声。

孙杨刘几样的小辈和岳小鸣,全都目露骇­色­。

岳淼何时变得如此厉害,岳淼算是岳府中,较有天赋的小辈,可又怎么比得上自小就经了长辈­精­心栽培的小鸣。

他如今的模样,即便是外院最厉害的护院,也不是他的对手。

“彭”地一记暴击,数枚拳影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个焰­色­的波拳,呼啸着冲向了土傀。

“轰轰轰”,土傀的胸口出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眼,洞眼越扩越大,转瞬就崩成了碎末,扑得岳淼灰头土脸。

“小杂种,纳命来,”那岳淼也是战得兴起,他暴吼一声,身上的衣服裂开,一身如岩石般的肌­肉­。

红通的肌­肉­上,无数的细密纹路如同蚂蚁般,攒攒着出现了。

纹路出现时,空气陡然变得闷热不堪,灵气被四散着挤压着,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正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少年的身体。

夜殊看得真切,那是一种黑红相间的气流,像是灵气,却不是单纯是灵气。

他痛苦地嘶吼着,每吼一声,皮肤上的纹路就变粗变红一分。

红­色­最后变成了黑­色­,如同乌黑的血水般。

孙杨柳等人护着两名少女,退到了第二进的走廊上,只看遥遥观战着。

护墙上,粉­色­的小纸鹤悠闲地停在了一株刚展出了新叶的墙头草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院中的搏斗。

岳淼看上去很诡异,夜殊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味。

涌入了岳淼体内的东西,和蝗十刃上的煞雾很类似。

姑且叫它煞灵,既有一部分灵气的属­性­,又有一部分煞气。

“氤水,”夜殊食指往了空中一画,数道透亮的水汽凝聚成一道蓝­色­的水墙,围在了她的身旁。

“那小子吓傻了不成,用一堵脆弱的水墙就能挡得住岳淼的烈焰拳,”孙家的那名子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那烈焰拳气势如洪,土傀吃了一拳,尚且化为土砾,若是人挨上一拳,五脏六腑怕是要震了个粉碎。

看吧,那小子即便是隔了水墙,吃了一拳后,也不免往后退了几步。

“我看到时未必,你看那名小工,连着数拳,脸­色­不便,只被震退了几步,”百里九轻吐樱­唇­,看向了夜殊的眼神了,多了几分趣­色­。

“哼,那又如何,他又不是铜皮铁骨,再说了即便是铜锤铁骨,又怎比得上烈火灼烧,”岳小鸣恨不得上前抽那个无耻小工几鞭,只是场中火焰熊熊,氤水雾气四起,看着很混乱。

夜殊已经连连吃了三拳,氤水墙也被烈焰灼得蒸了半­干­。

“灰髓炼体果然厉害,不过那烈焰拳也有几分威势,不知是烈焰拳厉害,还是灰髓体霸道,”夜殊摸了摸腹部,做出了个大胆的举措来。

白雾弥漫,氤水墙在焰火前消失了。

岳淼咧开了嘴,那森森的白牙和焰火重拳一击穿破了那堵在他眼中“脆弱不堪”的水墙。

他已能听到,那阵人体内脏碎裂的美妙的声音。就在那时,他注意到了那名小杂工的眼,他的眼里,没有恐惧。

怎么会没有恐惧,人在死亡面前,不该是怕得要死的嘛?

拳头砸在了一堵柔软又坚硬无比的墙上。

岳淼还没回味过来,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脖上,箍住了一只手,土的颜­色­,上面碎裂后粘合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那个本该碎裂了的土傀,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凝聚成了土傀,抱臂将他拖举离了地面。

他挣扎着,想摆脱掉土傀身上发出来的那股尸泥般的臭气。

前方的易百楼小工在这空隙里,右手施展着一套动作,他的手指很修长,每根指节均匀如雕琢过的象牙。

每一个动作都没有迟疑,指尖多了数缕红光。

红光的最后,一枚火球跳动在了那名小工的指尖,“他”揉了揉胸口,低声说了句:“原来练了体,这里还是会疼的。”

“他”是?她是女人。

岳淼不待回味那股异样的柔软,他只留意到那枚火球。见了铜钱大小的火球后,岳淼心神一松,不禁想放声大笑,他是“元阳之体”,那人竟想要用那枚小得可笑的火球杀他,哪怕是他束手就擒哪怕是...

没有哪怕,火球腾地撞向了岳淼。

火将他的瞳孔照得红彤彤的,岳淼只记得,那火的中间,焰心如一条红线。红线渐变渐宽,最后化成了一张盆然火口。

PS:不好意思,更迟了,今天工作贼忙,二更要到晚上。

谢谢“胖燕子”的粉红,谢谢“芳er”的粉红,

谢谢“panacea0”的两个红包,

本月欠两章打赏加更,欠一章粉票加更,周五三更

38东郭幕容的刁难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铜钱大小的火,照样让人挫骨扬灰。

从岳小鸣等人的方向看去,她们只看见了岳淼倏然间被一团火吞噬了,就连他的衣物,也化成了摊灰。

夜殊也有几分吃惊,她方才分明...融合了赤霞火的火球术,当真如此厉害。

若是她没看错,火球还没烧上身时,在岳淼的身上,似乎有了什么变化。那纹路,裂开了,脓汁一样的血流了出来。

百里九的那双秋水明眸中,颇有几分复杂的意味,看向了地上的烟灰,她窄小的肩胛,微不可闻的颤了颤,但她并没有将那份带了几分恐­色­,又带了几分了然的神情流露在脸上。

孙刘杨几家的子弟们,如同见了鬼般,腿肚抖得跟筛米糠的筛子似的。他们几人之中,岳淼是进步最神速的一人,可就是他也被人举手间给灭了。

“妖怪,他是妖怪,岳淼被他烧死了,”孙家的那名子弟嗫嚅着,吓得个个跌倒在地,狗爬似的往外爬去。

岳小鸣惨着脸,她认得火球术,可她也不明白,寻常的一个火球术,怎么能弹指间,就将人烧得成了灰烬,好像比她怀里的三转丹火还要厉害。

三转丹火,对,她还有三转丹火,岳小鸣踟蹰着,偷眼留意着夜殊的一举一动,他要是再靠近一步,她就与他拼了。

“小鸣,百里姑娘,听说有人来闹事,”陈琅随着黑衣幕雨,从里廊里走了出来。

幕雨见了那几名窜逃的子弟,轻哼了声。

“就是他,琅哥哥,那人用了邪术,杀了岳淼,他一日之内。接连杀了我们岳家两条人命,铁虎和岳淼都是他杀的,”岳小鸣见了救星,口不择言着。

“哦?岳淼死了?又是你,小工,上一次你来送礼。这一次,你莫不是来送命的?”幕雨踏在了那抹灰烬上,他还认得夜殊,易百楼的那名打杂小工。这人倒是让人想忘掉都难,上次来。也是他,破了爷的魔兵杀阵,这一回。又是他,坏了爷的一个试验品。虽然只是个失败的试验品。

恰是时,一阵风吹过,那抹人灰洋洋洒洒地吹开了。

幕雨冷冷地睃了夜殊一眼,喉咙像是横了只­干­枯冰冷的尸手,顺着她热腾腾的动脉往上攀爬。

这个男人莫不是蛇变的,连眼神都这么冷。

这种冷,来源于实力上的差异。在见识了凝神期修者齐正后,夜殊可以断定,东郭幕府的这名管事。实力绝不在齐正之下。

“倒是真的来送命的,只不过是来送星鲨的­性­命的,”幕雨眉峰挑起。那名小工竟没有被吓到,反而轻松地答道:“我是来找阿贵的,我听说府上送来了只虎王星鲨,阿贵会钓鱼,却不会宰鱼,所以我就来了。”她说完,还眨了眨眼,如此的举动,倒多了几分介乎于孩童鱼少年人之间的顽皮。

“你会宰星鲨?”陈琅正为宰鲨鱼的事头疼着,那日在狼儿湖失利后,他并没有放弃,待到湖区上的迷雾散去后,他再去村里找阿贵。却只找到了人去屋空的瓦屋。

陈梁氏不见了,傻子阿贵也没了行踪。村里也没人知道呣子俩一夜间搬到了哪里。无奈之下,陈琅只得另外找了名渔夫,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在湖区候了两天,还真是捕捉到了一尾星鲨,可是捕鱼容易,剖鱼取脑却是一门绝活,整个渔村,没一个人会取虎王星鲨的鲨脑。

说到了海兽灵禽的烹煮,首推的自然是制作灵珍馐的易百楼。陈琅随即就带人前往易百楼,哪知就先碰到了随同株叔外出采购的阿贵。

“株大师傅说阿贵能捕鱼,自然也会剖鱼,我们才请了阿贵兄弟一起到了东郭幕府,哪知阿贵兄弟根本就不会剖鱼,”陈琅已经是焦头烂额,陈云卿的病一日日的恶化,再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倒是真的,我听说这小杂工机缘不错,被齐正那老头收去做了挂名弟子,要知道齐正在隋云几十年,可从未指名收徒,”幕雨和陈琅谁都没再提起岳淼。

“小兄弟倘若真得能顺利地取出鱼瑙,陈某必定重谢,”陈琅听罢,恳求着。

“重谢倒不用,只不过事成之后,还请陈兄帮小弟一个忙,”夜殊也不拒绝,顺势答应了陈琅的谢礼。

岳小鸣还想Сhā话,却被百里九笑盈盈地拉到了一边,“岳姐姐,前头的春杏开得正好,我陪你去看看。”

“谁是你姐姐,”岳小鸣嫌恶着,她骨子里就对这类卑微出身的庶女很是看不起。百里九仿佛没听见般,手往了她的胳膊上缠去。岳小鸣还要挣脱,手上却如被束了藤萝般,别说挣扎,就是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了。一阵痹意,让她的脚下也不听了使唤,意识也浑噩起来,浑身软绵着,被百里九引走了。

百里九笑得很是无害,朝着陈琅、幕雨辞了礼,这才离开了。

“百里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陈琅松了口气,目送着两名佳人离开,心中暗暗思忖着,到隋云前,娘亲再三叮嘱,让他与步氏母女交好,若是岳小鸣对他有心,两家可借此机会,缔结秦晋之好。

陈琅嘴上应付着,心里又有一番打算。岳小鸣家世样貌都算不俗,奈何她的­性­子被宠坏了,跋扈的很。倒是今日才见了一面的百里九,温顺可人,品貌也是无可挑剔。虽说出身不好,可如今入了东郭幕府,修为­精­进,连地位也跟潮看涨,兴许百里九才是他的良配。

幕雨见了陈琅心神不宁的模样,心底冷笑数声。再看那名易楼小工,他也是痴痴看着两名女子离开的方向。

都说我们魔族魔­性­大,这些人族的修者才是个个魔怔了,一个低阶的木草种魔,就让他们神魂颠倒,修者的气数早晚要尽,幕雨正想着,却瞥见了那名小工回过了神来,眼眸清澈异常,哪像是有半分入魔样。

是百里九?陈琅的双修伴侣怕就是百里九吧?夜殊如此猜测着,心里却无半分异样,自从踏上了修真之路后,男女之情,已被她遮蔽在了身后,即便是对着重生前,爱恨缠绵的陈琅,再见时,也只比陌路人稍眼熟了几分而已。

“时辰不早了,楼里还有大堆的事要做,还请幕管事领路,”

虽是事态未清,她已经隐约嗅到了风雨欲来前的猫腻味陈琅的祸福,东郭幕府暗藏的龌蹉,夜殊不想管,也不愿管,隋云只是她的修真道路上的一站,可不能让旁生了枝节。

方才阿贵的土傀救了她一命,她还他一命也是应该的。

幕雨带着夜殊两人,七纵七横,拐过了梯桥架阁,排排吐­嫩­的春柳后,才到了一处水榭亭台前。

此亭台临水而建,朱漆的栏,玉石的阶,护栏边是一溜的鹅颈靠椅,正中的石桌上,供了口鱼缸,虎王星鲨游弋在里面,一脸的狰狞。

夜殊走近了几步,只觉得水榭亭台里的气温,比外间低了好一些,原来那一口鱼缸,竟是用整块冰块切削而成,想来陈琅也打听过了,虎王星鲨出水既死,才会用了这样的方法,将鱼从狼儿湖带了过来。

与其交相辉映的,却是凭栏而坐的那名男子,男子敞着襟,脸侧向了湖面,夜殊看不见他的脸。

唯一能看到的,是敞开着的衣襟后,那抹病白的皮肤。东郭幕府的人都偏爱黑­色­,怕也是为了迎合这名做主子的喜好。东郭幕容穿了身夜­色­的单衣,束发的白骨玉簪丢弃在了地上,比墨还要浓郁几分的长发直垂进了水中,几尾青鱼在他的发梢嬉戏着。

“爷,易百楼派人来取鲨鱼脑了,”幕雨躬身行礼。

男子颔了颔首,也不转过脸来。

幕雨冷的是笑容,是动作,而东郭幕容却是连呼吸都是冷的。

这是夜殊见到东郭幕容的第一印象。

“一炷香,”没有询问陈琅和夜殊中,哪一个才是易百楼派来的。

“一炷香内,若是取不出鲨脑,这条星鲨就废了,陈二公子的病情可等不起第二条虎王星鲨了,”有个不爱多说的主子,直接的后果,就是很容易培养出一个话痨型的下人,“你得快、很快,极快。”

一柱香,应该已经足够了。

夜殊将目标锁定在了虎王星鲨的那个丑陋不堪的头颅上。

虎王星鲨的头很硬,它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它的那副利齿,不过有陈琅的帮忙,想来控制住虎王星鲨,快速取脑并不会太难。

幕雨已经遣人送来了一副刀具,其中还有各类剔骨、切­肉­刀。

夜殊选了把尖头的三角刀,刚要叫陈琅用术法控制住虎王星鲨时,临水而坐的东郭幕容不悦地说了声:“不许见血。”

“啥?”夜殊动作明显一僵。

“哦,险些忘记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爷不喜欢血腥味,所以,一定要记得,不能见血,要知道,我们东郭幕府,历来是...杀人不见血的,”幕雨很是好心地提醒着,谁让他是整个东郭幕府最最善良的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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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血不见刃

陈琅翳着脸,“好一个杀人不见血,容爷岂非是有心刁难?”

论起年岁,东郭幕容和陈琅上下不过差了几岁。可两人的地位相差的可不只一丝半点儿。

陈琅出身京都望族,可只是个不受器重的庶子。

而东郭幕容拖了个残身,却是偌大的东郭幕府的唯一继承人。

陈琅自负论起真才实­干­,他绝不下于深身有残疾的东郭幕容,可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琅有求与人,嘴上服着软,心底却是又恨又嫉,心想若是日后这残废栽倒了他的手上,必要将他侮辱一通,才能解恨。

“有心刁难又怎样,”东郭幕容出口惊人,一地的冰渣子,东郭幕夜殊和陈琅集体被冻到了。

幕雨心底冷笑,就是说嘛,他们爷要刁难人怎么着了,就是摆明了欺负人,又怎么着了。

“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深闺小姐才会怕血呢。原来某些人也怕血,那就烦请陈兄将鱼缸挪个位置,眼不见不­干­为净,”夜殊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理,请了陈琅将鱼缸移走。

开玩笑了,那么大一条海兽,宰鱼不见血,她可没那个好伎俩。

水底的鱼群,一下子散开了,环环相扣的水涟泛开,虽是看不见东郭幕容的脸,幕雨已经能想象到爷此时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幕雨的嘴角止不住搐了搐,肚子里的肠子纠成了一团,这个小工有意思,他是在挑衅爷。

水榭亭台里,陈琅尴尬着,他不知这小工是真不懂还是真的要和东郭幕容扛上了。

作为一个知冷暖的管事,黑衣幕雨轻咳了声,“爷的意思是...”

“幕雨,你可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气味是不同的,”东郭幕容没有发火,只是忽的谈起了风月,说起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陈兄,不用挪了,将鱼留在这里。我准保将这条鱼宰得服服帖忒,连哼唧一声都不会了,”夜殊忽的变了主意,言语间带上了几分恼火,另外两人听不懂。她可是听得真切,她只是好奇,东郭幕容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怎么就辨出了她的容貌。

这差事变得苦着了起来,杀鱼不见血,夜殊还是头一回遇到。

“小兄弟,当真可以?要不我再去易百楼,请了齐大师亲自出手?”倘若说陈琅早前还对夜殊有几分信心,可眼下宰鱼的难度提高了,他对夜殊就没那么有信心了。

杀鱼不见血,对于凝神期的齐正兴许还能做到。

“闭嘴。”夜殊不耐烦着,和陈琅相处了几次,她怎么愈发觉得他婆妈。如此的男人,她当初是怎么看上的,“麻烦幕管事把阿贵叫过来。”

阿贵很快就被叫了过来。见了夜殊后,傻子贵乐呵着,他还记得,不能乱喊夜殊“娘”,只是不停地叫着:“殊儿。”

夜殊想过了,所谓的不见血,出刀一定要快、狠、准,一刀即中。

叫阿贵来,是为了询问“星鲨鲨鱼脑”的事,夜殊对海兽不熟悉,阿贵常年捕鱼为生,应该能知道从那哪个部位下刀,最省事。

“头,没有脑,”阿贵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拍着手叫嚷着。

“你才没有脑,”夜殊啐骂着,“脑在头的哪个位置,”她隔着鱼缸,画了个圈。

“头没脑,”阿贵也跟着夜姝拍打着鱼缸,那头虎王星鲨愤怒地甩着鱼尾,鱼缸被震得嘎吱作响。

“阿贵,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快说,鲨鱼的鱼脑在头的哪一处,”陈琅不笨,他也明白,要想不见血的取出鱼脑,必定是要一刀毙鱼。他已经等了好几日,若是再错过了今日,陈云卿要是真的病死了,他不敢再往下想。

被逼急了的陈琅,早没了翩翩贵公子的好修养,额头青筋跳动,勒住了阿贵的衣服。

“陈琅,你放客气点,”夜殊不悦着,手中的刀具逆手一抹,挑向了陈琅的手腕,陈琅面­色­不善,但也不敢与夜殊真的起了冲突,只得松了手。

“小兄弟不要误会,陈某一时情急才会唐突了阿贵兄弟,”陈琅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态度转得比六月的天还要快几分。

傻子也有个好处,就是不会说谎,夜殊问了几次,阿贵还是一般的回答。

夜殊也不再多问,窥了眼东郭幕容的神情,见他依旧是静坐在水边,宛若一尊石佛。

最好是真的石化了,夜殊暗暗咒道。

东郭幕容忽的转过了头来,陈琅迎面看向了他,也同时看到了那双针孔一般的白瞳,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阴­冷之间,陈琅仿佛看到了东郭幕容的那头黑发,变成了灰铅­色­。

幕雨轻诧着,顺着东郭幕容的视线,落到了那个贴在了鱼缸上的小工身上。

夜殊扶着鱼缸,她闭着眼,神识一点点密布在了鱼缸的四周,随后涌向了那只虎王星鲨。

鲨鱼发现了有人在试探,不安地在鱼缸里冲撞着。

夜殊浑然入了定,隔着冰面,她的神识并没有受到阻碍。

脑中,封三水教导过的庖丁解牛大法的字句,逐一滑过。

灵兽海兽,甚至是天地间的一叶一花,都有最基本的构造。

树分皮、叶、筋、花、果实、种子。而兽类则分了皮、血、筋络、五脏六腑。

而她现在要找的,只藏在了虎王星鲨丑陋厚重的脑壳之后的鱼脑。

淡淡的五彩灵识,悄然进入了虎王星鲨的体内。

虎王星鲨就想是一艘遨游着的海中船舰,它的肌理呈树形,每一根筋络都有力地跳动着。

根据肌理纹路,这头虎王星鲨是头成年雄鲨,鲨龄为五十岁左右品阶是二品。

它的皮,强韧如铁皮,它的骨,只能汇聚火阵之火才能炼化。

鱼缸有一阵抖动,那头虎王星鲨的眼中,寒光迭起,鱼鳍鱼尾拍打着鱼缸。

待到将整只虎王星鲨的头颅扫了一遍,再是鱼身鱼鳍,竟是真的找不到虎王星鲨的鱼脑。

夜殊只当是看错了,再耐着­性­子,用神识在鲨鱼体内扫了一遍。

当真是没有脑子?用神识视察,本就是很累的事,夜殊也从未用神识这般细致地在活物上查看过。

正在她准备收回神识,一抹像是刀刃一样的寒光扑了过来,夜殊的神识一窒,意识顿时钝疼无比。

这只星鲨,竟是懂得用神识反攻,夜殊大惊失­色­,只是她的神识已经深入了鲨体之内,一时也退避不得。

这番变故,让夜殊的额间,滚落了些黏稠的汗水。

她的肩膀不知觉得抖动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红白交陈。

“小兄弟?”陈琅刚要上前扶住夜殊,却觉身前冷风晃过,阿贵已经抢到了夜殊身前。

傻子也不知夜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叫嚷着:“好烫。”他用袖子不停地替夜殊抹着汗。

“傻子,别添乱,”幕雨拉着傻子,他也看出了夜殊的困境,只是他不擅神识控制,即便是想帮手,也帮不上忙。

“幕风,”东郭幕容亦有些变了脸,在夜殊和星鲨间来回看了两眼。

地上多了个黑影,如鬼魅般,瞬间移向了夜殊的脚下。

“慢,”东郭幕容叫停了幕雨。

鱼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夜殊的面上,涌上了一股火般的红气。

夜殊的眼陡然睁开,幽黑的眼眸中,透着股戾气。

五指一撑,水花四溅,溅落的冰屑和水花砸在了她的脸上,衣服也湿漉漉了一身。

数寸厚冰上生出了无数的雪花纹,像是一夜开满了满树的梨花。

“砰”地一声重击,又像是闪电一般,夜殊的手中,那把三角刀直刺入了虎王星鲨额前的那一处“王”字

刀势又快又猛,像是一抹流星,紧接着,又是一阵刀身划过皮­肉­,击碎鱼骨的碎裂声。

那阵声音,听得陈琅头皮发麻,再看身旁的幕府几人,全都是面目冷峻。

“哧”地一声,拔刀的同时,一粒黄豆大小的东西被挑了出来。

蓝腥­色­的鲨鱼血喷了出来,就在陈琅以为要血污满地时,夜殊嘴间吐出了一道水汽凝结的法诀,整条星鲨被冰动了起来。

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整个水榭亭台都震了一震。

“幸不辱命,”夜殊手指间,夹着那粒“黄豆大小”的东西,白玉如瑙。这就是星鲨的鱼脑,隐匿在了“王”字后,虎王星鲨全身的­精­华所在。

在她转身之时,才发现在水榭旁的东郭幕容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冰块化开,亭子里又冷几分。

冷意消退,那粒鱼脑被幕雨取走了,“爷去准备炼丹了。”

“殊儿好厉害,能找到小豌豆,”阿贵拍手叫好着。

“多谢小兄弟,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陈琅一日之间,经历了几次变故,刚才又见了夜殊的化险为夷的举动,心里也对这易百楼的小工,兴起了结交的心来。

“夜殊,陈兄客气了,别忘了,陈兄还需答应我一件事,”夜殊微微一笑,她气力衰竭,说话间似也少了几分冰冷,展颜一笑时,眼眸亮如晨星。

陈琅不觉间,面­色­一赧。

远处,一处挂了白幔的高楼上,东郭幕容手上赏玩着那粒鱼脑,嘴角多了丝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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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玉蝻子的变化

星鲨气味奇腥无比,夜殊光是宰鱼,沾染了少许鱼­肉­,就沾惹了一身的鱼腥味,还是求着齐正,找了些偏门法子,才去了那股腥味。

可事后听陈琅说,有了那颗鱼脑后,也不知东郭幕容用个什么法子,提炼后的星鲨脑通体透明,恍若一粒夜明珠,非但没有丁点鱼腥味,还带了股香气。

不管怎么说,夜殊在虎王星鲨这件事上,还是捞了好处的。

她从未在人前说起,即便是回到了易百楼后,也是如此。

在东郭幕容的无良要求下,她被迫第一次在活体上试验神引术。

在初学了神引术时,夜殊就觉得它对锻炼神魂有些好处。

那一日,在虎王星鲨的兽识冲击着她的神魂时,一种灵魂近乎崩溃的痛楚,在瞬间就充斥着她的整个身体。

她将浑身的灵力都调动起来,抵御着虎王星鲨的灵识。

活了五十年的星鲨,灵识或许不全,可是它的神识,却比才修炼了数月的夜殊要强大的多。

那一刻,只要小小一个攻击,就能将她的­肉­体消灭与无形之中。

夜殊自忖若是脱离了神识,光是用了外力的法术或是赤霞火,她定然能将二品的虎王星鲨斩杀。

可在灵识之中,夜殊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微渺无力。

若非那时,体内的赤霞火蜂拥而上,将虎王星鲨的灵识剿灭,她如今只怕也和阿贵一样,形如傻子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夜殊也加强了神魂胄的修炼。

另一个好处,则是跟陈琅有关。夜殊从未想过,她会和陈琅有交好的一天。

陈云卿服用之后,体内的残毒排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只用再服用些调配好的汤药就可以了。为了报答夜殊,陈琅答应帮她引荐一处地方。

“琅哥哥?你答应了那小煞星带他一起去七星山?你怎么可以。说好了只得我们两人一起去的,我连符鸢都准备好了,甚至还偷拿了家中的几样宝贝,你却要带他一起去,”岳小鸣在得知了陈琅要引荐夜殊参加七星山的自由集市时,气得直跺脚。

七星山。是座距离隋云不过五十里路的风景名胜点,因曾有一名散修在七星山的观云台上悟出了一套七星剑阵,从而得名。

那一套七星剑法是否玄妙,夜殊暂时不得而知,不过七星山确实远近唯一一处举办修真买卖的场所。

这消息。还是从多宝轩的管事口中打听到的。睿国既不是修真大国,那市面上的修真买卖的场所也就很有限了。

为了方便买卖,置换些灵石。数名在琅天界颇有些实力的道门和商家,在七星山布下了一处隐山大阵。那阵法很有几分玄妙,平日里,七星山不过是做供人踏青的观光胜地。

每逢双月的十五满月,布置在七星山的那处阵法就会启动。阵法启动之后,整座七星山都会被浓雾掩盖,寻常山民难以入山,成了处避开世人耳目的山中交易场所。

既是修者才能入内的山间大阵。凡人擅闯进去,就会被传送出了大阵,在山间迷路上一日半日的。只当是遇到了鬼打墙。

要想入阵的,除了需缴纳灵石外,还需有熟人引荐。

夜殊早前就曾听说过。七星山的那处大阵,布阵之人中,有一人即是陈氏出身。陈琅自然是有法子进入山间的。

陈琅好言劝慰了岳小鸣几句,他再晓之以理,说星鲨一事,让他折损了不少符箓,小鸣的灵鞭也受了损伤,不如到七星山换一副器具。

岳小鸣被他好言哄劝着,这才平下了心来。

夜殊那日能­操­控紫阳地火阵的事,让齐正很是开心,他本想直接带了夜殊和阿贵出门远行,哪知中途楼里又来了批贵客,将他的行程耽搁了下来。

夜殊趁此机会,说是去七星山,齐正二话不说,就允了夜殊外出,还提前支给了夜殊几个月的工钱,共计十颗下品灵石。

夜殊出发之前,清点了随身的灵石和可以用来置换灵石的器具。

“灵粟原浆,­精­炼灰髓,都是些不值钱的,”夜殊粗摸算算,原浆一瓶一颗灵石,灰髓算是两颗。据说光是一把普通的一品灵器就要五十颗一品灵石。

至于夜殊手上的二品蝗十刃,至少需要两百颗下品灵石。

道天留下的那袋“福袋灵石”里,有几颗成­色­不错的二品灵石,不过那些加起来,还不够赤霞火阵一次炼丹之用。

至于那些哐啷啷响的银两,已经彻底成了无用的破铜烂铁。

“真穷,”夜殊清点了所有的器具之后,苦巴着脸。她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那瓶新炼出来的玉蝻丹上。

倒出了玉蝻丹时,夜殊惨叫了一声。

被她­精­心保存的九颗玉蝻丹,

有八颗像是被蛀虫咬过了一样,变得千疮百孔。

只有那粒带了一条火纹的玉蝻丹还是完整无缺的。

尤其是在她看到了一只吃得挺着大肚子的跳蝻躺在了玉瓶的底部,发出了阵阵满足的虫叫声后。

“玉蝻子!”琊寰洞府里,传出了一记雷吼。

吃得丹药满腹的玉蝻子“倏”地飞了起来。那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只一丁点,夜殊紧追不舍,在洞府里,一人一跳蝻,东窜西跑着。

“给我吐出来,再不成拉出来也成,那可是灵石啊,”夜殊怒红着眼,一气追到了洞府门外。

见鬼了,怎么追只玉蝻子都要费那么大的气力,夜殊气喘不止,她怎么觉得玉蝻子的速度快了许多。

夜殊近日练了积云步,照理说,速度和灵敏度都快了不少,怎么会还追不上一只幼蝗。

只见玉蝻子的蝗影,化成了萤火大小的光点,在洞府里悠然地跳动着,犹如一抹流星,快得连夜殊都要看不清了。

正是纳闷着,夜殊低头看到了玉蝻子得意地停在了洞府的地毯上,一翘一翘着触角,腹眼得意的窥着夜殊的动静。

夜殊才刚要移动,它身上的翅膀就化成了一抹亮影,振翅欲飞。

“等等,你别动,”夜殊两眼迸出了一道­精­光,死盯着玉蝻子脚下的那块火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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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便携式灵毯

隔了一口五灵潭,琊寰洞府和菩提仙府两地间,有着天壤之别。

菩提仙府水气充裕,终年雾气氤氲,草木葱郁。琊寰洞府洞中因设了丹房的缘故,与菩提仙府相比,可谓是一处是春季,另一处是夏季。

夜殊才入洞时,还不知觉,那些火气是从何处腾出来的,今日跟着玉蝻子东蹦西跳地在洞府里折腾了一圈,才看出了些端倪。

这么一看,什么玉蝻丹,什么吃货玉蝻子,一­干­子的想法,被统统丢到了脑后。

坐在了金山上叫穷,说得不就是夜殊嘛。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洞府的墙上,地上,共铺了几十块瑚火毯。

瑚火毯铺着的位置,火灵尤其充裕,散出阵火光。

琊寰洞府,以千余根儿臂粗细的火光兽骨构建而成,火光兽的爪、皮分别被制成了珑火甲和让夜殊咬牙切齿的“道天福袋。”

而火光兽腹下,以及脊背上的多处皮毛,则是被制成了各式大小的瑚火毯,被用做了装点琊寰洞府。

没记错的话,那只火光兽可是准兽王级,即便是经历了千余年,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

一二阶为兽兵,三至五阶为兽将,六至七阶为领主级别的准兽王妖兽。

玉蝻子是金翅蝗王所出,出生即为二阶,而这只火光兽可是六阶甚至是近七阶的存在。如此的一尊庞然大物,在其最鼎盛时期,甚至可以在妖兽中称王称霸。

夜殊利索地拎起了铺在地上的那块瑚火毯,手指梳理过皮毛上厚软的毛发。

琊寰洞府千余年间无人打理,不过府内悬挂着几块避尘珠,所以包括这块铺设在洞府入口处的火毯全都是­干­­干­净净的。

手中的瑚火约莫有一张完整的虎大小,拿在手上,丝毫不会觉得沉手。

颜­色­绯红如焰,毛发齐整。修剪的煞是豪华,远看像是专门用来制作毛披的炎狐,松软保暖,可用来制成衣帽靴围。

道天却是将它做成了一张既不用来睡也不用来盖的踩脚火毯,还很随意地摆在了入口处,此处也看出了道天的­性­子。很是不羁。

高阶的修者,早已没了四季严寒的概念,可爱美之心人兼有之,一些富裕的女修见了这样的妖兽皮毛,必定要为之抓狂。

夜殊只觉得手中有些异样。火毯近手,她的身旁瞬时就围绕上了一股比洞府内部任何一处都要­精­纯的暖意火灵。

琊寰洞府内,收藏的玉简和功法很多。道天不是个负责任的主人,她离开前,对于洞府里的东西和摆放,没做任何交代。

夜殊铺开了瑚火毯,在上面打坐着,才刚挨着火毯坐下,腹下就有一股灼热猛烈的火灵钻进了她的体内。

就如冬日里闷下了一口烈酒,五灵盘中。火灵满得险些溢了出来。

夜殊运气了伏灵术,五股不一的灵气,在五灵盘中转动着。那股红­色­的火灵一灵独大。

“!!”火灵迅速缩小着。火灵竟是像其余的金、木、水、土转变了。

夜殊意识到,她的伏灵术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到了第二阶段。伏灵术wωw奇Qìsuu書com网第一阶。分炼五灵,第二阶,五灵调和。

看似一小步,对于夜殊而言,却是很大的一个进步。也许是最早休息的术法就是水火属­性­,夜殊的所有术法之中,使用最纯熟。

相应的,她体内的水火灵根,也是最显著的。

可其余的三属灵根,却如先天不良的早生子,这么些日子来一直毫无紧张。

“运气不错,那只火光准兽王必定是火属的灵兽,皮毛也有些神通,不仅能辟寒取暖,还能吸取火灵,对修习火属或是丹锻师之流很有些好处,”夜殊放下了火毯,手中的珑火甲用上一套采火的指法,凝聚在她手中的那赤霞火球,比任何一次都要亮眼,热意灼灼。

如此意外的发现,让夜殊欣喜不已。

在修真界,修者的修为,天赋占三分,勤勉占两分,机缘再占两分,余下的四分却是靠得是各种灵材了。

所谓的灵材,也分了很多种。

灵丹灵石被称为是软灵材,也就是人力可以制造的。

相对的还有一种硬灵材,即是人力无法制造的,诸如真火灵泉灵脉,这类天地间自然蕴养之物。

这类硬灵材,虽是人力不能制造,可经过了数以万年的修者们的不断摸索,相应地就产生了各类可以驾驭住这类硬灵材的法子。

在灵脉上修洞府,炼化真火,妙用灵泉,诸如此类的手法,修真们可谓是乐此不疲。

不过再­精­妙的手法,也有其弊端,就如洞府,多是死的难以移动,像是琊寰菩提一流的存在于识海之中的便携洞府,那可谓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而真火,先不说千年难得一见,即便是遇到了,也要有大神通才能驯化,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

再说灵泉之类,早就被各大门派占去了,旁人难以窥探。

所以夜殊此时手中的瑚火毯就俨然成了一小块移动的可以凝聚火灵的灵脉,谁得了它,就能随身修炼火灵。

“道天前辈将洞府都慷慨地留了下来,想来也不会介意我取张把毯子卖了,用来购买合用的灵石。道天前辈,我一定用换来的灵石勤学功法,装饰洞府,”夜殊自说自话着,朝着道天的画像鞠了一躬,心里暗暗想着,这次可是发了,洞府里有几十张瑚火毯,要是能卖上一堆的灵石,日后修炼就有保证了。

道天画像上,女子还是一脸的冷峻,只是围绕在她身侧的云彩幻化变动,似女子的心思一般,让人难以揣摩。

夜殊取了瑚火毯后,虽知瑚火毯一定是件宝贝,可夜殊眼力太拙劣了些,又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识过修真者的交易买卖。很难估价。

王抱石不在身旁,否则还能由他帮忙先出个价,夜殊想了想,将瑚火毯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再设了个禁制。就送出去了一只从多宝轩新买的传声鹤。

作为一名炼成功过一炉丹药的火半吊子丹童,外加从未做过灵珍馐的庖者,火灵的珍贵夜殊是很清楚的。

在琊寰仙府还好,倘若是离开了仙府,这么一张无时无刻都在提纯着火灵的器具。可谓是价值连城。

思量了片刻,在还没有得到王抱石的回复前,夜殊决定将瑚火毯先伪装一遍。

她将毛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弄成了副灰头土脸的旧毛毯模样后,才装进了蟒坤袋里。

闯了大祸的玉蝻子被她丢进了玉瓶里,罚它面瓶思过。

全都准备好后,夜殊再威逼利诱着阿贵,做了几张土傀符。

阿贵听说夜殊要远行,就缠着夜殊闹腾着。夜殊好不容易才允诺着回来后,给阿贵带一瓶的“新醉饵”,才安抚下了傻子。

想着阿贵的那手画符的本领。夜殊打定了主意,此去七星山,要给阿贵买些新的符纸和符笔。

辞别了易百楼的几人。夜殊才赶去和陈琅等人会合了。

“你就穿成这样,真是寒碜,琅哥哥。我不要和他一起走,”才近城门,就见了一袭粉­色­纱衣装扮的岳小鸣,只见她纱衣下,锁骨若隐若现,发鬓上是两抹堆玉蝴蝶。

夜殊换下了易百楼的衣服,穿了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衫,发髻也全都塞进了一顶狗皮暖帽里,露出了微黑的脸,和晶亮亮的眼睛。

如此的装扮,哪有半点修者的气势,就连他的修为,陈琅也暗中观察过了,不过练气三四阶的模样。

陈琅也是一身翩翩贵公子的打扮,俊男美女站在了一起,还真有几分抢眼。

高调,高调遭雷霹,夜殊暗骂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恭顺样。

陈琅眼间流露出了几分无奈,也不知一路上,岳小鸣的脾气还会不会发作。

陈琅早已等在了隋云的城门口,并叮嘱了岳小鸣不要携带随同。

夜殊也不搭理,岳小鸣讨了个没趣,再缠着陈琅,“琅哥哥,你此行可是带了什么宝物,都说七星山上,有七座星云台,分别买卖一至七品的灵器,我想上第二座星云台,买把二品的灵器,”说罢,她拍了拍腰间的桃红­色­的储物袋,里面哐啷啷有灵石的声响。

“七星山上还有七品的灵器出售?”夜殊诧异着,她的蝗十刃只得两品,威力就不容小觑,那七品的灵器

该是怎样的惊天动地之势。

陈琅微微一笑,“七星山的七座星云台出售的是一到七品的物品,有灵器,也有灵丹,或者是功法,甚至是契约灵兽。不过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众所皆知,第五至七座星云台,分别已经封闭了一百年、两百年和五百年了,也就是说这几年间,没有出现过五品以上的出售物。”

“哼,就凭你,还想窥探得到七品灵器的宝光,就连我外公,都只去过第四座星云台,”岳小鸣怎么看夜殊怎么不顺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工跟着来,她就准没好事。

“步长老去过第四座星云台?”陈琅也有些吃惊,第四座星云台,也就意味着是四品以上的交易物,在睿国乃至琅天界,四品的交易无论是灵丹还是玉简之流,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约是十五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落叶坡炼出过一枚四品的丹药,外公这次有机会陪着掌门第四座星云台上。”岳小鸣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得意,仿佛去过第四座星云台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陈琅颔了颔首,看向了岳小鸣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进入不同的星云台,需要多少灵石,”夜殊­肉­疼了下,要把那张瑚火毯卖出去,笃定要去高品一点的星云台。

“土包子,你以为有灵石就能进入星云台了,以你这身打扮,至多也就只能在七星山的山脚晃悠下,”岳小鸣毫不客气地抨击着夜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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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星云台

“不知岳姑娘的这身帐幔衣裳,能进到第几座星云台?”夜殊一脸的无害。

“帐幔?这可是上好的海蚕丝衣,你你你,”岳小鸣俏颜陡变,要不是有陈琅在,她定要上前撕烂那个小工的嘴。

陈琅颇为无奈,他怎么有种带了两个女人上路的错觉,“殊弟是第一次参与七星山的买卖,重在增长见闻阅历,至于能否买卖成功,另作他论。关于七星星云台的买卖规则,还是为兄为你解释一下,以免到时惹了误会。”

每遇双月的十五,七星山大阵开启。在由人引进了山里后,才可以进行自由买卖。

七星山入山后,即是山脚,山脚交易的是一些没有品阶的普通材料。山脚也是各类材料最齐全的地方,不过材料的品质一般,多是低阶的修者或清贫的散修做交易。

要买有品阶的出售物,就必须进入星云台。进入星云台的法子,有有两种。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用灵石买到通行玉简。不过灵石买通行玉简,只能用在第一第二座星云台。

另外一种法子,则是出示同品阶的所有物。即要想进入对应的第三星云台,那进入者,至少得出示一样,代表身份和实力的三品乃至以上的器具。

至于那样器具的范围,则是不限,可以是丹药材料灵兽或者是符箓。

夜殊听罢,踟蹰了下,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

陈琅似也猜到了他的难处,“

殊弟可是在为难没有合用的品阶交易物,难以进入星云台?这点倒是无需多虑,为兄身上几件一品的灵器,到时候进入第一座星云台。”

陈琅已打听过了夜殊的来历。知他是数月前才到隋云,并没有什么家底背景可言。

至于他的功法,说是从一本地摊偶尔购得的残旧册子上学的,那日宰鱼的手法。也是学自易百楼。

陈琅观他的功法路数,也不像是大门派出来的。散修出身,又没有什么好的机缘,身上必然没有多少身家,没有品阶灵器也是情理中的事。

岳小鸣听罢,面上隐隐有了喜­色­。心中更是窃喜不已。

她出发前,就知道陈琅身上还带了张二品的符箓,更何况自己的储物袋里,还兜着装有三转丹火的极地玉冰盒。

这些都是两人进入第二座和第三座星云台的筹码。

陈琅刻意不告诉这名小工,一定是想到时与自己一起去第二座星云台。能避开这个惹人厌烦的小工,私下和琅哥哥相处。

夜殊心中冷笑一声,那两人必定是端了什么鬼主意。她早就打算了。待到进入了七星山后,就找个借口摆脱了陈岳两人。

那一粒“玉蝻丹”姑且不论,瑚火毯的品阶必然是在三品之上,她并不想让陈琅知道她身怀重宝。

“为兄准备了一只符鹬,方便殊弟以后骑乘之用,”陈琅手中多了只青­色­的符鹬。

符鹬是一种没有品阶的飞行寄骑,比符鹤小巧些,通体茶褐­色­。飞行速度也更快些。

夜殊也不推辞,陈琅既已送出了手,断然不会再拿回去。她的负重鹤上次遭了冰冻,还没来得及修复,有新的符鹬那是再好不过了。

陈琅用的是一只符鹞。形体比夜殊的符鹬大一些。

岳小鸣的则是一只五彩的符鸢,看上去是三人之中最高级的。

三人的坐骑一一升空,隋云城很快就被抛在了后头。

岳小鸣行得最快,哪知五彩的符鸢冲到了最前,清风吹来,更衬得她衣袂飘飘如仙。

陈琅担心她脱离了队伍,一并与她并排骑行着,两人有说有笑,前方不时传来了岳小鸣的娇笑声。

夜殊刻意放慢了速度,这符鹬飞行时,略有颠簸,虽是速度快了些,可比起负重鹤来,输了几分平稳。

行得高了,不时有落地风卷带着而过,已离地面三百余丈,低处是翠­色­蟒蛇般的青山绿水,夜殊此时的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天地之间,驭风而行,愈发显得形单影只,一时间夜殊心底孤寂感顿生。

她人在隋云,也不知身在他乡的兄长,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距离上一次的铁囚的纸鹤传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想这些做什么,若是不能自保,即便是与兄长重逢了有如何,”夜殊咬了咬­唇­,用痛意驱开了心底的那阵伤靥。

她静下了心来,梳理起了这几日的所学所遇。

夜殊重生后,可谓是奇遇不断。所学功法也是驳杂的很。从伏灵术到神魂甲胄多种功法,从­阴­阳鼎上所学的八荒鼎经,每一种都是­精­妙无比。

又从易百楼中学了神引术和庖者解牛大法。小术法方面,火球术和氤水墙应用的已经很熟练了,倒是地刺和草木之息,用得不死不活,没什么进展。

至于神沐传授的那一招需用五行飞剑才能使唤的金属剑招,她至今还没有摸索熟练。

夜殊轻叹了一声,如此一分析,她已经是知道了自身最大的问题所在。

杂而不­精­,这对她日后的修炼必然有影响。

若是有人能指点一二,兴许她的修真之路会好走些。

正想着,脑中冷冰冰的响起了白弥的声音:“整日只知道长吁短叹。此处下不着地,上既是天,天地之间,须臾万物尽在脚下,是修习神魂胄的好场所。”

对啊,夜殊猛然想起,白弥那厮虽是冷冰冰的,但妖和修者之流的修行,也有颇多相同的地方。

她以前畏惧着白弥,可近段时间相处下来,这厮也算是稍微会说几句人话,他要是不乐意指点,她可以诱着逼着对方指点。

神魂胄炼得是神识,神识在这样的天地之间,清风朗空之下,最是无拘无束,自然是最好的锻炼神魂的场所。

夜殊敛起了杂念。炼起了神魂胄来。

心念之间,夜殊的脑中神识如扑打开的潮水,涟涟往四周铺开。

她的神识缓而有序地融入了身边的风云之,淡淡的灵力波动在她周身萦绕散开。

空旷宽广的天空,果然对神魂修炼很有些好处,她的神识一下子掠过了三人的符鸟。一路往前平铺开。

“琅哥哥,你看那个小工,居然在符鸟上都能睡着,我且戏弄他一下,”岳小鸣回头见了夜殊入定的样子。心中恶念陡生。

“小鸣,不可,”陈琅也是第一次见人能在符鸟上坐骑入睡。第一次骑行符鸟的人。多半要雀跃一阵子,连他也不例外,那易百楼的散修小工,方才就是一脸的平常。

岳小鸣手中连串飞出了火球,陈琅皱了皱眉,手中宽袖行云般撇过,一道金­色­的剑气击了出来,打散了那几个火球。他刚要开口教训,高空之上,岂能嬉戏。

“琅哥哥。你看前方是什么?”岳小鸣眼珠子一溜,忽的指向了两人的身后。

陈琅担心遇了禽鸟偷袭,忙看了过去。哪知才一回头,耳边就是一阵灼热之气。

岳小鸣纱衣下的手,接连摆出了几个手诀,一记威力远胜于先前的大火球已经祭了出来,火光焰焰,袭向了毫无知觉的夜殊。

“小鸣,你!”那个大火球已经扑将到了夜殊的近身处,陈琅焦急不已,三人符鸟刚过了一处四百余丈的高空,若是中途出了事故,跌落下去,就算是铁人也要砸成饼子了。

人是他带出来的,若是有了闪失,易百楼要追究起来,少不得要费上一番口舌。

他驱动着身下的符鹞,向夜殊飞去。

却不知,岳小鸣的火球袭来时,骑行在符鹬上的夜殊眉心,微微一拧。

闷地一声,没有预料中的惨呼惊叫,和急跌坠空的人影。

那枚威势很猛的大火球似击打上了什么,一下子散逸开来,化成了零散的火焰。

陈琅来不及看清前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形突变,符鹞翻了数个滚,避让着那些疯狂四散的火焰。

“啊,”听到了上方的惊呼声后,陈琅暗叫不妙。

岳小鸣的修为不济,怕是受了流窜开的火焰的波及。

岳小鸣叫骂着,刚才慌乱之中,她只知驾驭着五彩符鸢逃避。即便如此,两枚流火还是落到了她的发上和衣服上。

翠玉蝴蝶落了一只,海蚕丝裁剪的衣衫虽是好看,却没什么防御的功效。被流火这么一烧,烧得破了个大洞,熏起来的黑烟更是让岳小鸣显得狼狈不堪。

“琅哥哥,我...”岳小鸣扁着嘴,几乎要哭了出来。

“小鸣,你这次真的是做错了,”陈琅摇头不已,这次她还真是自作孽怨不得他人了。

岳小鸣也自知理亏,捉弄不了那个小工,还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嘤嘤着就哭了起来。

陈琅头疼着,还要向夜殊陪个不是时。

方才那火球来得突然,夜殊又是闭目入睡模样,为何就在一念之间,火球却犹如被击碎般,反向了他们冲来,陈琅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疑惑着,正要询问夜殊,抬头时。

只见前方的少年,飞立在白云蓝天之前,面目冷峻,眼眸如古井一般幽深,他周身的气势已然发生了变化。

岳小鸣的那番动作,夜殊在修炼神魂胄时,早已察觉,神魂胄在她身旁筑起了一道无形的神识墙。

这道神识墙,在高阶修者面前,不堪一击,可是对于岳小鸣那样的蹩脚修者的攻击,却是管用的紧。

见了岳小鸣的胡闹样,夜殊既不出声讥讽,也无半点急­色­,他的眼神掠过了岳小鸣,仿佛她不过是朵不长眼的乌云。

陈琅心底暗暗称奇,这人越看越不简单,难道说他方才并非是在入睡,而是入定打坐修炼了什么功法。

不可能,一个不过是练气初阶的散修,怎可能在如此的环境下,有如此的心境打坐修炼,陈琅在心底否定着。

“陈兄既还有心思安抚佳人,还不如看看前方,我们怕是遇到麻烦了,”夜殊手中一指。

夜幕将至,燕雀归巢。

西边的云层在夕阳的渲染下,灿若璀金。

那层金云中,一阵吞吐翻滚,隐隐有巨物从中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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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道天宝船(上月粉票更)

西边的那一轮落日,已经行到了群山之间。

那道金云翻滚之时,有一股浩瀚西来灵气压境而来。

所到之处,灵力波动很是强横,将一里外的鸟雀全都驱逐开了。

人未至,却是已经扫清了沿途的障碍。那股波动迎面撞上了三人,陈琅抛出了一张护体符,勉强帮着三人稳住了身形,岳小鸣也止了啼哭,一脸的煞白,瞠着目看向了西面,生怕云后窜出了什么可怕的物什来。

落日余光灼人眼目,两人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金云尽头究竟是何物。

岳小鸣方才无心的一句戏言,竟是成了真。

陈琅­阴­下了脸,三人之中他年龄和出行阅历最丰富,光是靠那阵金云翻滚的气势,就能料定云后必定不是俗物。

七星山星云台的名声很响亮,他也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在沿途遇上了其他修者。

只是星云台一行,也有个弊端,既是自由集市,却并没有限定了必须是正派修者才能参加。倘若那云后的是什么妖魔邪修,就凭他们三人,只怕是要像蚂蝼蚁般被踩压践踏而过。

“我们立刻下行,避让开,”陈琅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趁着日落前后,立刻下行到某处山间,将就着过一晚。

“来不及了,前方的是一艘快船,”夜殊开了口,她的神识在空中散开,比陈琅等人更早发现了西方落日处有异动。

轰地,金云碎裂开,与五光十­色­的落霞混在了一起,织成了一幅破碎的落日晚霞图。

云端之中,一艘云船破开了高空的罡风,先是船头露了出来。再是出现了树根笔直如空的桅木,那船体气势惊人,呈穿云入空之势,船高五十丈,宽二十八丈。

木是百年北地的龙杉木,刨得船体光可鉴人。根根桅杆都需三人合臂方能抱住。

船体巨大无比,上方还修了四层高的楼宇,玉瓦金幔,华美异常。

最高的那处桅杆上,挂了面迎风绷飞的白底金字的幡旗。上头写着龙飞凤舞的“道天门”三个大字。

三人见了幡旗,神情各是不同。

陈琅是明显松了口气,而岳小鸣的脸­色­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差了些。

而夜殊则是紧盯着“道天”几个大字,微有些发怔。

怎会如此凑巧,那艘穿云而来的宝船,竟是以“道天”前辈的名字命名,夜殊暗暗吃惊着,就不知这个叫做“道天门”的和道天有什么渊源。

“原来是道天宝船,难怪会有如此大的动静。既然是道天门,我等就不需要冒险下行避让了。道天门是琅天界有名的大派。说起来。岚兄也是道天门的内门子弟。”陈琅瞥了岳小鸣一眼,照着陈琅的打算,待到过了这处山体。前方就有一个古村落,可以凑合着在村落中歇脚。只是古村落简陋,自然比不得道天门的法器宝船来得舒服。

关于道天门。夜殊来了隋云后,也是略有耳闻,她只知是睿国境内最大的修真门派,即便是步氏所在丹药门派在其面前,也不敢吭气。

不过道天宝船的事,却还是第一次见闻,好在陈琅乐于解释,将宝船的由来大致说了一番。

大凡修者,为了增长修为见识,都喜四处游历。出行的器具中,符鸟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一种。飞行之物中,还有大中小之分,而道天宝船是道天门出行的的独门法宝。

传闻道天宝船是道天门经历了三代修者,集合了数百名锻师阵师打制的三品宝船。

光是船的底部,就嵌了三口法阵,分别是三品的如意玲珑阵,三品的疾风阵,三品的龟甲阵。

三品如意玲珑阵,可将船体自如变大变小。用时,可变至一座院落大小,容纳千余人。不用时,又能将变成寻常的赏玩古董船一般大小。

三品疾风阵,瞬间可行出十余里,一日之内,即可飞遍睿国。

三品龟甲阵,遇到了风云雷暴天气畅通无阻,寻常的筑基期的修者来个百余名,一起群攻之,也能确保船内人员财物安然无虞,如此的船体,当之无愧的被称“宝船”。

不过那三口三品法阵,也不是寻常人能出手的,光是宝船每日消耗的灵石也是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所以即便是道天门,轻易也不会使用道天宝船,只有遇到了远行或是门派中的重要任务出行时,道天宝船这艘巨无霸,才会出没于云层之中。

岳家的兄长?夜殊隐约记得,岳家名义上的子嗣,是出自二房,至于名字,似乎是叫...她没多少印象。

“岳云岚么?哼,他入门不过数月,这会儿只怕还在道天门修炼最基础的术法。道天宝船如此大的出行架势,必定是门中的重要弟子或是长老出行,难能轮得到他,”岳小鸣酸溜溜地答道,她嫉恨岳云岚已久,天天就咒着他在门中不受器重,最好是一辈子都是个练气修者。

“岳兄是金木双灵根,天赋惊人,即便是在道天门那样的大门派里,也是拔尖的人才,又岂会被埋没,”陈琅不以为然着,他也知步家的母女俩,对岳云岚历来排挤的很。

“那道天门的开山始祖,可是名叫道天?”夜殊冷不丁Сhā了一句。

不待陈琅回答,前方船体上有人传声问话:“道天门过境,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夜殊暗想,这道天门还真有几分跋扈,天空这么大,宝船过境,也只是须臾之间。驱赶了鸟兽不止,连人也不准擅自近身,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些。

陈琅听了。振嗓呼道:“道天门诸位,在下京都陈琅,随行的是隋云人士,不知船上可有以为姓岳的师兄?”

但见他声音嘹亮,直送到了宝船上空。船上几人也听出了他修行不弱,不免客气了些。

不消一会儿。有道虹光自船上掠出,一名蓝衣少年驭剑而来。

那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身形不高,面貌生得也很是一般,只是一双星目颇有神采。正是岳青山之子,岳家云岚。

“陈兄,小鸣。你们怎么来了?”岳云岚还真的在道天宝船上,此番驾船出行的,正是他的师父,道天门二长老李长老。

夜殊对岳云岚并无多少印象,也是有原因的。

岳云岚其人与岳小鸣不同,他的­性­情韩志,是个闷­性­子。

如此的­性­子,又不会讨好家中的长辈。模样又是寻常,所以一直不得岳龙等人的喜爱。

他十二岁前,也和夜殊文翰那样。身上也没有灵根,在家中的地位历来不高,若非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只怕早就被岳龙冷处理了。

只是到了他十二岁左右,身上的金木两属灵根一夜觉醒,这才从家族中脱颖而出,更是被选入道天门。

加入了道天门后,又因其天赋了的,勤恳好学,很快就得到了同样­性­格的李姓长老的器重。

如此的­性­情,在岳家不受宠,到了修真门派中,却是极好的,因此李长老此次出行,就一并带上了入门不久的岳云岚。

方才岳云岚在舱内,听到舱外有人叫喊,再听了外门弟子传话,说有人询问岳姓师兄,这才出了舱。

远眺一看,就发现了陈琅和岳小鸣的踪影。

陈琅既是京都来的,又和步氏交好,经常有出入岳府,与岳云岚还算有点交情。

至于岳小鸣,岳云岚虽是和她没有多少兄妹­性­情,但一人离家数月,忽是遇到了亲人,不免也有几分亲切。

“岚兄果然在宝船之上,”陈琅喜出望外,道天宝船行驶的方向,也是往七星山的方向,若是能登上宝船,不仅沿途能够好好休息,还能一睹道天宝船的风光。

想到了这些,陈琅更是客气了起来。

“莫非小妹和陈兄也是要前往七星山?这位是?”岳云岚也发现了两人的身后,骑行在符鹬的夜殊。

夜殊的一身装扮和骑行的符鹬,都不像是京都人士,可在隋云,除了那几家和东郭府上的人,又哪来的修者?

见岳云岚看向了自己,夜殊展颜一笑,“在下夜殊,是陈兄的朋友,这一次只是由陈兄带着,一起去七星山长个见识。”

岳云岚素来听闻陈琅喜欢结识各类人,听夜殊如此一说,也不做他想。

“岚兄脚下的,可是飞剑?恭喜岚兄,入门不过三月,就已经得赐了一把灵剑,看着品­性­,只怕不低于二品,想来尊师对岚兄很是爱护,”岳云岚踏剑御空而来,那道长虹很是惹眼,岳小鸣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把飞剑,一脸的羡慕。

飞剑对于修者而言,就是身份的象征,凡是飞剑,只有凝神期以上的锻修才能锻造。

有了飞剑,就不需要忍受符鸟的颠簸,行遍天下。

有品阶的飞剑,更是只有各大门派的内门弟子才能拥有。

二品灵剑?夜殊不禁细看起了那把飞剑。

踩在了岳云岚脚下的飞剑,不过寸许粗细,手臂长短,通体流着利光,隐隐散着金红之­色­。

不知与她的蝗十刃相比,孰强孰弱。

“本尊的蝗十刃,又岂是这种破铜烂铁能够媲美的,”白弥的声音,不期期而至。

岳云岚也不自打,只是面­色­微红,自谦了几句。

此人到算是岳家的异数了,见惯了岳龙岳家兄弟的那副嘴脸,岳云岚羞涩自谦的模样,倒让夜殊觉得还算顺眼。

寒暄了几句后,岳云岚瞧着岳小鸣一副狼狈的模样,眉头轻挑了下,看了看已经落到了山后的落日,沉吟道:“天­色­已晚,附近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先行回船上请示师父,若是方便的话,就请陈兄几人与我一同前往七星山。”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岚兄多美言几句,”陈琅急忙道谢,岳云岚当即踏剑而去,岳小鸣则是黑着脸,夜殊不置可否地也打量着那艘宝船。

不多久,岳云岚就得了师长的允诺,邀了三人一起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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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冒牌货

日一斜,宝船披着朦胧的月光,继续前行。杆上的旗被风吹得猎猎声响。

夜殊三人逐一登上了道天宝船,道天门与其他的修真门派无异,不分进门先后,只以修为丁常有次序。

岳云岚飞收起飞剑时,站在甲板上戒严的几名外门弟子眼中齐闪过一阵艳羡,嘴上都是恭敬地叫了声:“岳师兄”。

岳小鸣见了,脸上露出了几分嫉恨。陈琅和岳云岚交谈着,夜殊则是旁观起了道天宝船的内部构造来。

远观巍峨如一座小山丘的道天宝船,内部却是­精­雕细琢,船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是设计的颇为巧妙。

船头舷板上镌刻了几个微型的聚灵法阵和大量一品的采光石,整艘船上俨然一座小型的洞府,灵气充裕,隔绝了夜寒,光线亦是很充裕,丝毫不会有天黑入夜的不适感。

宝船船体宽敞,比起符鸟来,更加舒适,在云间穿梭,并无颠簸之感,人行在上头,如履平地。

夜殊啧啧称着奇,心中暗想,不知何年马月,她也能购到这样的一艘宝船,想想袋中的负重鹤,这距离还真是差了不止一丁点。

岳云岚就带了夜殊三人,进了内舱,拜见了李长老。

李长老是个面黑短须的­精­壮男子,凝神期初的修为,看着外相,也就四十开外。不过听岳云岚说,李长老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他突破筑基后,买了颗定颜丹,这副相貌,就是那时候保留下来的。

修真能延年益寿,这一点还真不假。练气期的修者,寿命与人族中的长寿者无啻。

筑基有成的修者,寿元不过一百,凝神期间的修者,至多活不过一百五十岁。

待到突破了金丹。才有希望寿元一次跃进至三百岁。照着如此的算法,这位李长老如今正值修真的鼎盛年龄。

道天门是剑修门派,门下弟子多修习剑术。

以琅天界的稀薄灵气而言,这位李长老能在七十余岁就突破凝神,也算是个天赋了不的了,他也是道天门下第二高手。金水木三属灵根,一手天罡剑名震琅天界。

修者都知道,练气到筑基是最基础的门槛,而凝神到筑基又是一段门槛,七十余年。弹指即过,道天门的掌门年届百岁,也才是凝神中期的修为。

顾虑着很多修者可能终身都停留在凝神期。李长老为了早日突破,这几年费了人力物力频繁出入七星山,为的就是早日寻觅到进阶的法子。

夜殊等人进去拜见时,见李长老端坐在了内舱的席位上,听岳云岚禀明了三人的来历后。

李长老颔了颔首,透着­精­光的眼忽的一转,看向了夜殊:“方才在外头,行了神引之术的可是你?”

陈琅和岳小鸣俱一惊。齐齐看向了夜殊。

糟糕,竟是被这长老看出了端倪,夜殊心忖。这长老也只猜测是神引之术。

事实上夜殊却是在练习神魂胄。夜殊的神引术虽是习自易百楼,这门术法却并非是什么独门心法。琅天界不少修习神识的门派和修者,都是人手一套神引术。

神魂胄却是妖族才有的神魂御法。琅天界是人族和修者混居的弱小界域,界中的修者鲜少有和妖族交手的经验,所以看错了眼,也是常理中事。

夜殊不动声­色­,稍顿了片刻,才回道:“前辈好见识,小的是易百楼的人,神引术是楼里传下的。”

“易百楼?”岳云岚细量了下夜殊,以陈琅的­性­子,竟会和一名酒楼小工打交道。

“隋云的易百楼?倒是个天赋不错的。一手神引术已达化敌驱物之境,假以时日,易楼又会多一名挂牌级庖者了。”李长老所说,别说是其余三人听不懂,连夜殊也是听得一知半解。

她看似傻愣地挠了下头,“前辈所说,夜殊不是很明白,还请前辈赐教。”

陈琅听了,心里暗暗发急,这夜殊也太不识相了,得了李长老的夸赞,谢了几声,退下就是了,竟还敢发问。

“你是易百楼孰人门下?”李长老倒是个好脾气的,换成了其他傲慢脾气的凝神期修者,只怕立时就要将人轰出去了。

“算是齐大师的挂名弟子,”她也就成了齐大师的门下十几天而已。

“那就难怪了,齐正那老头也已经一百多了吧,尚未突破凝神中期。他寿元将至,这些年也是四处游历,怕是没心思管门下的事。神引之术,分为神引初成、化神御敌,神引大成。初成就形成神识,御敌即可防御敌击,至于大成,那可就对敌自如,能攻能守。”李长老之所以对神引术有些了解,也是因为练剑这种,也有剑意神通之说,剑法若是到了高阶,也是化成无形之剑,可对敌御敌,和神引术有几分相似。

夜殊一直以为神引术只是庖者入门法诀,想不到神引术竟也是一门攻守兼备的心法。

“师父,徒儿听着,怎么觉得神引术和本门的剑意化境有几分相似,”岳云岚练剑时间还短,乍听之下,就觉得两者很相似。

“云岚,你却是错了,剑者,是天地间最刚正不阿之物,其强韧­性­,又岂是区区一抹神识所能媲美的。神引之术是有些妙处,可也只是一门取巧的小术法而已。否则也不会落到了只在庖者中盛行,适用于控火烹煮灵珍馐的下场了,”李长老言语间,傲气外露,很是明显地流露出了看不起庖者的意思。

在他眼中,齐正虽是修为不错的凝神期修者,可也已经是老迈之年,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散修。

易楼声势不小,却也不过一群贪于口舌之欲的散修的不学无术之举而已。

岳小鸣听罢,睥睨着斜了夜殊一眼。

夜殊听出了他话里的鄙视,虽是有所不满,可也只是在腹中暗暗诽骂。

“断章取义,神引术又岂止这么几处用处,剑修竟是些刚愎自用,涂有傲气的自大之辈。哼,人族,你也不用气馁,神魂胄和神引术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它们的前三个阶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过神魂胄是妖族上等妖术,大成之后,还有一门技艺,叫做分神神通,待到你学成时,自会领悟各种的玄妙,”白弥并没有告诉夜殊,妖猴就是他的分神神通。

分神神通?离她差了数阶的事,夜殊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不过今日的化神御敌,倒是让夜殊尝到了神识的厉害,她决意这几日在赶往七星山的途中,要紧锣密鼓地修习神魂胄。

拜见了李长老后,岳云岚又带了三人往位于船腹的膳间行去。

“已经入了夜,陈兄几人赶了一天的路,必定是辘辘饥肠了,船腹之中,是专供练气修者和筑基初阶的师门弟子进食的地方,”岳云岚边走边讲解着。

方才一路行来岳云岚已将道天宝船内的大致情况都说了个遍。

宝船既是宝船,就能容纳了吃穿用住,李长老本次带了五六十名弟子外出,其中五十名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又有十人。

外门弟子中,大多数是练气的新修者,岳云岚本人也是练气高阶,练气阶都还需要靠饭食来充饥。

“师父考虑周到,他顾及外门弟子此番远行舟车劳顿,光是食用辟谷丹未免太乏味了些,就请了一名灵庖随船同行。说起来,请来的这名庖者还是和岳兄一样,都是易楼出身。”岳云岚向夜殊点了点头。

此时四人已经行到了船腹下方,与船上的舒适温暖不同,此时船腹中,微感炽热。

沉闷的空气中,还带了一股焦味。

“这股焦味?”岳云岚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来,随­性­的这名灵庖是师父从邻近的城里找来的,按说厨艺该是不错,怎么会...

才刚走到膳间的门口,就听到了一阵锅碗瓢盆的砸烂声。

“嗨,你这个死丫头,还说是什么挂牌庖者,你是在跟本大爷过不去是不,让你料理一只雁嘴鸭,你直接把它烤焦了,”说罢,一阵痛呼声传了出来。

“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岳云岚快步走了进去,只见膳间里站了七八人,为首一名正在教训人的,是名三角眼高瘦身材的男子,那人是岳云岚的三师兄。

他的手上,正扭着一个女庖者。

看到了那名少女时,陈琅和岳小鸣都古怪地看向了夜殊。

夜殊刚看到那名少女,还觉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她身上穿着的不就是易百楼的庖者服嘛,可不是说,她的衣襟上还绣着易百楼的楼标。

膳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灶上躺着只乌漆漆的雁嘴鸭,地上的笼子里还关着一只。

一时间,鸭子乱叫,少女哭嚷,船腹里好不热闹。

那少女十三四岁,比夜殊稍长一些,个头不高,身上着得是易楼的庖者服,腰间位置,挂了一枚青铜制的铜牌。

“我...你快放手,我都说了我在易百楼时,没有学过烹煮大雁,”那少女扁起了嘴,两眼泛着泪光,见了岳云岚等人后,她叫嚷地更加大声了。

45女修莲落

易百楼的,还是挂牌庖者,夜殊大感头疼。

夜殊跟着进了膳间,道天宝船上的膳间,能同时烹煮百余人的膳食,两口火阵摆放在旁。

火苗微红,并非是紫阳地火阵那样的火阵,而是两口寻常的符火火阵。

其中的一口上野火熊熊,那只雁嘴鸭就是在那口火阵上烹煮失败的。而另一口上,也已经熄了火。

一口煮到了一半的灵粟米饭,还冒着不温不火的白烟。

显然那名女庖者也想一心二用,­操­控了两口火阵,结果雁嘴鸭烤焦了,灵粟米饭也只做了个半生不熟。

夜殊暗叹了一声。

这货,摆明了是冒牌的。

她也不急着说破,听着马亮三言两语间,说着事。

说来也有几分滑稽,早几日李长老仓促着决定要赶赴本次的七星山修者集市。

临到上船启程时,才听到了几名外门的弟子在那里抱怨,说是每次远行,吃辟谷丹,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李长老听罢,这才要求门下弟子招募一名灵庖。他如今是道天门第二号人物,将来很可能是要执掌门派的,自然也懂得要体恤门中弟子的辛苦。

哪知临近道天门的易楼,常年只驻扎了一名灵庖,对方一听说是要远行,自然是不答应的。

正犯愁时,一名自称是易百楼的灵庖的少女自动找上门来,她身着易百楼的庖者服,似模似样地拿出了一块青铜级庖者的灵牌,有当场炮制了一份堪称美味的馐食。

道天门就花了一天两颗下品灵石的价钱,将人雇了过来。

第一第二天,还算正常,哪知到了第三天,就惹出了事端来了。

“师兄,有话好好说。师父正在楼上静修,要是传到了他的耳里,又要责罚了,”岳云岚的三师兄马亮是个火爆脾气,又爱口腹之欲。所以即便是筑基之后,也一直不肯使用辟谷丹。

道天宝船行在空中。一路戒严,李长老更是命令了船上的弟子,不得擅自离开船体。

船上的弟子,一时无趣,就玩起了各种找乐子的把戏。其中又以李长老座下的几名内门弟子。玩得最是不亦乐乎。

“剑气击禽?三师兄,你做这事可是经过了师父的允许?”岳云岚听罢,一脸的不赞同。

道天宝船飞行途中。虽有龟甲阵护航,但若是撞上了飞鸟灵禽,少不得也要有一番颠簸,所以李长老才命着几个修为不错的内门弟子,一路行着驱物术,用灵力一路远远驱赶过境的禽鸟。

那些能避开驱逐的灵气,继续飞行的禽鸟,或是成群结伴。或是有几分灵力。

马亮捕捉来的那两只雁嘴鸭,就是一品顶阶的灵禽。

雁嘴鸭这种灵禽可不好捕捉,它形如水鸭。却有大雁一般的翅膀,飞行速度极快,一日可行五十里路。

如此的速度。若不是有一口飞行同样不逊­色­的飞剑或是灵器,断难将其捕捉。

更何况马亮还是生擒下一对雁嘴鸭。

道天门虽说不是禅宗佛教,戒吃荤腥,可李长老也多是教育门下弟子,需多修行少沉溺与六欲之中。所以此行携带的食材中,大多一素食为主。

马亮今晨捕下这一对雁嘴鸭,是在了众弟子面前,船上的人都嚷着今晚要加菜,这才送到了膳房里。

哪知那名易百楼的挂牌女庖者,苦着张脸,被马亮一呼喝后,才推说不会烹煮雁嘴鸭。

马亮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女庖者被逼无奈下,硬着头皮,却是烤焦了一只雁嘴鸭。

事情的缘由,就是如此。

“岳云岚,你当真以为有师父的宠爱就能在门里有肆无恐?”马亮被岳云岚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质问,面子上自然是过不去了,他憋红了脸,怒火燎燎着,眼看就要和岳云岚起了冲突。

岳云岚进门最迟,可他的灵根属­性­和李长老的很是相近,都带有金木两种属­性­。

李长老又见他­性­情耿直,在练剑上很有些天赋,对他更是器重的很,甚至有心将独门剑诀传授于他。

如此一来,他座下的另外几名弟子,对岳云岚就更是看不惯。诸如此类的暗里争斗,对于道天门这样的琅天界的大门派而言,也算是稀疏平常的事。

出乎夜殊意料之外的是,岳云岚并没有箭弩拔张地和马亮闹起来,而是将话锋一转,到了事情的罪魁祸首那名叫做莲落的女庖者身上。

“夜兄,此人可是易百楼的庖者?”岳云岚对易百楼了解不多,但也记得夜殊也是出身自易百楼。

听说夜殊也是易百楼的,那名女庖者的脸上,划过了慌乱,她停了哭嚷,小心的瞄了夜殊两眼,飞速地眨了下眼。

夜殊也在打量那名庖者,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

只见夜殊并不点头,那名女庖者抢过了话来:“我是楼里外派的庖者,你是不是新来的?不认得我也是正常的。”她说得又快又急,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膳房里的又都是些心思通透的,马亮一听,拎起了那名女庖者的衣襟,“混账,你是假冒的?快说,你混到船上意欲为何?”

岳云岚也是一脸的警惕,夜殊心中微微一动,难不成道天宝船此行还有了什么目的不成,竟是怕有人混上了船来。既然如此,那这名女庖者该是...

女庖者被勒得脸­色­发白,只差吐出了半截舌头,嗯嗯啊啊着。

“且慢,我想起来了,齐大师还真说过,我有个师姐,去年外出游历学艺去了,想不到今日竟是在道天门的船上遇到了,”夜殊抿了抿嘴,不急不慢地解释着。

那名女庖着直差叩首感恩了,两眼晶晶闪着。

“胡说,我看你们都是勾结一气的,若真是易楼出来的,怎么会连一只雁嘴鸭都处置不好,”马亮见人是岳云岚带上来的。哼哼两声,一气地挑着刺,不肯善罢甘休、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这位师姐,做得一手好素菜,至于荤食。倒是不­精­通了。”夜殊说话时,一本正经,唬得马亮一愣一愣的。

陈琅轻咳了下,摆明了是不相信了。

岳小鸣则是一脸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样。

“还有只做素菜的庖者?你们可别是瞎蒙着。你们这种庖者,说穿了就是些下三滥的货­色­。没准你俩就是一路子的,串通了来坑蒙人,来人。把着两名骗子丢下船去,”马良眉毛一掀,就要丢人下船。

嘶嘶嘶,灶房里的那两口膳食火阵焰火齐动,熊熊烈火矮了下去,一排整齐的火焰在火阵上有序地燃烧着。

熄灭了的另一口火阵,同时又窜起了火苗,灵粟米饭随即就飘出了一股香气。

如此的一矮一起。两口火阵自如地运转了起来。

两边的火阵同时被认为­操­控,如同两朵绽放的火­色­莲花。

那名如假包换的易百楼小工,脸上带过一抹赧­色­。微微一笑,“马师兄这下子可是相信了。”

岳云岚借机说道:“好一手­精­妙的控火术,不知三师兄以为。除了易百楼的庖者外,还能在何处找到如此熟练的控火术。”

当油光发亮的雁嘴鸭出炉后,马亮那张­阴­着脸,才彻底得由­阴­转晴了。

夜深人静时,道天宝船上,一个鬼祟的人影晃过。

道天门的道天宝船,很是宽敞,共有百余间屋舍,即便是多了夜殊几人,也是绰绰有余,上来的三人一人分得了一处房舍。

莲落的住处紧挨着膳间,想起了早前的那场风波,她夜间辗转反侧着,想到了那两口火阵,和男童最后甜腻腻地唤了一声:“师姐”,不知为何,莲落的背脊上,爬起了股蚯蚓攀爬般的凉意。

反正该打探的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个马亮又凭地挑剔,莲落暗自骂道,好好的修者,吃辟谷丹就得了,还好什么灵珍馐。今天拎什么雁嘴鸭,明个止不准又会拎了什么鸟过来。

“想我幻影一族的族长之女,居然要沦落到给人烹煮吃食。娘亲自小就教训着,女子要远庖厨,否则会沾了火气,容易变成黄脸婆,”莲落换下了那身花了一两银买来的易百楼的庖者服,嘀咕着。

她身形轻盈,脚下的步伐也很有些门道,如踩踏了清风一般,一蹴就过了数丈。

人过了廊道时,就如轻风过境,脚尖不点地面,悄无声息,若不是地上的人影在移动,还真要以为她是鬼魅变的。

莲落已经在道天宝船上呆了两三天,船上一日之中,戒严最松散的就是在二更前后。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行到了甲板上时,就如莲落早几日观察的那样,戒严的几名外门弟子,赶巧换班。

船尾处,空无一人,莲落行了个法诀,一道雷光打进了船尾的一口戒严法阵上,法阵暂时停止了运作。

“那位挂牌的师姐,看你行­色­匆匆,不知是要赶往何处呢?”采光石的照耀下,一名青衣男童挡在了她的前方。

莲落被人抓了个正着,却也不急,‘好师弟,今个还要谢谢你,帮姐姐我隐瞒过了道天门的那帮臭修者。‘

夜殊刚要开口追问她的真实身份,身侧,风驰电掣般,那人已经掠过去了。

几乎是同时,夜殊只觉得怀中一空,她的蟒坤袋被摸走了,好快。

“夜黑风高,好师弟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你这袋子不错,姐姐我要了,”一阵嚣张的笑声中,莲落已经跳下了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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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黑吃黑

莲落飞身下落时,没有使用符鸟祭出,而是径直而下,如同一枚炮弹落地,快而迅猛。

夜间的道天宝船已经行到了五百余丈的高空处,即便是结丹期的修者,在了如此的高空飞身而下,若无灵罩护体,也要砸成了­肉­饼。

修为看着很一般的莲落却在这一扑之后,嚣笑而去。

夜姝并不急于追去,高空中,云气渺茫,不消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摸了摸怀中,储物袋和装有玉蝻子的瓶子都不见了。

“她往东边去了,”白弥不紧不慢地提醒了一句。

风声霍霍地在耳侧擦过,莲落将那口刚偷到手的储物袋和一枚同样自夜殊怀中摸出的玉瓶塞进了怀里。

她的十指平摊伸展开,眉心光滑处,兀地凸起一个灰斑,那灰点在迅速变大,随即变成了一张灰­色­的薄膜。

此时莲落的速度已经近了风速,已经下落了两百余丈,而那张灰膜的生长速度更快。

它像是一江开疆拓土的水,又像是一把遇到了油把子的火,呼啸着,将莲落的两臂和整个背部都包裹住了。

她的指上,森寒地逆着光,抽长出了几根如同倒刺般的爪梢。

在灰膜生长到了极限时,莲落的上身发生了变化,她纤细的肩骨上,“咯啦啦”一阵骨咬,灰膜噌地一声被硬物刺破了。

两扇灰­色­的蝠翅舒展开,宽大柔软,啪啪地击打在寂静的夜空中,那宽翅一开,就止住了下落的身势,停留在了两百丈的高度。

腾腾又是几下,天际,多了一只灰­色­的人形蝙蝠。往远方飞去。

稳住了身形后,莲落活动着肩胛骨,嘴角多了抹笑意,肩下的那对蝠翅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天空窜逃,只要是不遇到李长老那样的凝神期高手,莲落有信心从船上的任何一人的手中逃脱。

“啧。想不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易楼小娃,用的储物袋倒是最高级的,比起道天门的所谓内门弟子还要阔绰,”莲落背上的风蝠翅,一旦飞行成功。就无需再­操­控,稍用灵力,就能顺着风力滑翔一夜。

如此一来。莲落更加有肆无恐,也不担心身后有人追上,手上一翻,多了数个储物袋,每一个都是她这几日在道天宝船上顺手摸来了。

幻影一族,在修者中籍籍无名,不过他们在另一个族群内,妖族。却有些名气,只不过这名,却是臭名昭的名。

这一族。素来以偷盗打劫为生,是出了名中的空妖,有驭了飞行灵器劫杀落单的修者妖魔为生的。也有三五成团专门捕猎大型商队的。

不过却很少有幻影一族,像是莲落这样胆敢一人,且还是修者打扮,又敢冒险独自和道天门那样的大门派扛上的,莲落敢如此做,却也是有其原因的。

寻常修者的储物袋都是设了禁制的,既然是空妖一族,莲落自然有些小窍门用来接触储物袋上的禁制。

只要对方的神识不要太变态,她都能顺当当地加开他人的储物袋。

稍稍一试,莲落就成功解开了数个储物袋。不消一会儿,莲落自个儿的储物袋就满满当当了起来。

她心里暗爽着,道天门不愧是出了名的大门派,虽说是剑修出身,灵石不多,不过各类防身的符箓和剑阵玉简倒是不少。

尤其是今天给了莲落小鞋穿的马亮,他的储物袋,莲落自然不肯拉下了,里面居然还有两把一品的灵剑。

“看来这趟七星山之行,收获必定不少。好东西都是要留到最后,这个储物袋,材质看上去很不起眼,也不像是成名大师的鼎峰之作,不过胜在材料新颖,而且够低调,带在身上也不会抢眼,谁会想到这么一口灰漆漆的破袋子竟会是...”莲落那张白生生的脸上,多了抹向往。

她尝试着将神识注入了储物袋上。

“居然是将我的神识吸收了,有门道,这袋子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莲落欢喜得只搓手,再分出了一抹神识。妖族在神魂修炼上,却是有些门道。

如同渺石入大海,莲落再一次失败了。她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着。

“怪了,难道那名小童的神识已经达到了分神之境,”原来莲落的修为虽然不高,却在神识方面很有一手,比夜殊还要高了一阶。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这条蟒坤袋上真正的禁锢神识,并非源自夜殊,而是来自白弥。

“我就不信邪了,天下还有我解不开的储物袋,”莲落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她分出了数抹灵识,一一送入了蟒坤袋中。

身后的风声有了变化,只是沉浸于解禁制的莲落并没有察觉。

到了最后,莲落被这口蟒坤袋搞得神识疲惫,一脸的萎靡,这才罢了手,她记起了,与这口蟒坤袋一起到手的,还有一个玉瓶。

摸出了玉瓶后,莲落拔开了瓶塞。

一粒金光以光速一蹦而出,莲落吓得眼瞳欲裂,惶然避让着。那瓶中的异物一击就穿透了她的风蝠翼。

“什么鬼玩意,”风蝠翼是与她同体而生的,犹如十指连心,这一击破,痛入了骨­肉­,莲落惊叫着,正欲转向避让。

风蝠翅最擅滑翔,但也有一个弊端,在飞行时,若是遇了外力打破了平行滑翔的姿势,就很容易跌落在地。

若是跌落在地,短时间内,就很难再度起飞。

瓶中飞行而出的,正是被困在了玉瓶里面瓶思过的玉蝻子。

只见它翅翼金光闪闪,两只强而有力的大腿蹬踏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漂亮的翡金­色­亮光。

“灵虫?真是倒霉,”莲落的声音里,已经不只是一般的骇然,她能感觉到,身上的风蝠翼在迅速地被破坏蚕食。

若是一群灵虫还好,可是她眼前彻头彻尾只有一只米粒大小的灵虫。

那抹米粒大小的。必然是一种极厉害的灵虫。

诡异的是,无论莲落如何躲闪,那只金翅的灵虫,都能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后路。

莲落不敢硬敌,灰­色­的蝠翼倏然缩在了一起。那扇蝠翼迅速将她包裹住,怪异的是,她的身影也随着蝠翼的缩紧。凭空消失在空中。

米粒大小玉蝻子失去了目标,悬浮在了半空中,它上下颚不停地吞吐着,发出了虫吱吱生。

虫叫声越来越嘹亮,玉蝻子的那双晶莹如玉的腹眼发出了一道绚目的­精­光,一刻不停,往了正东方的一片灰­色­夜云扑去。

“嗤嗤,”又是数声。灰­色­的夜云里跌出了个莲落来,她这回是彻底没法了,她的云隐术。竟然也被这只灵虫识破了。

妖皇大人在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鬼玩意。

莲落躲不了,又逃不得。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宽大的风蝠翼在片刻间,就被玉蝻子,穿了个米筛子似的窟窿眼。

残破的蝠翼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莲落的身子,眼看她就要落了下去,砸了个稀巴烂。

一只棕羽的符鹬扑着翅,如同是溺水之人见了救命稻草,莲落狼狈不堪地趴在了符鹬上。

符鹬摇摇晃晃着,寻了群山间的一处平底,落了下来。

才刚落地,那只符鹬就被收了回去,莲落跌落在地,身心俱疲,挣扎着才爬了起来,才刚抬头,嘴上就苦吟不止。

一只破旧的负重鹤旋即落了地,停在了莲落的身前。

那名­阴­魂不散的小童站在了她的身前,而那只仿如从地狱孵化而出的灵虫,抓住了那名小童的某处衣襟,得意地发出了蝈蝈般的嘹亮叫声。

莲落知道,她今个儿是载了,她怀疑眼前的小童,是某位道行极其深厚的高阶修者假装的。

“还没跟你算玉蝻丹的账,还敢表功?”那名小童剔出了一根尾指,在灵虫的触角上弹了弹,灵虫立马耷拉下了触角。

这是怎么一回事?莲落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夜殊也不多说,微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奚落,他伸出了食指,勾了勾。

莲落很是自觉地交出了蟒坤袋,哪知那小童拿了袋子后,忽的又冲着她眨了眨眼。

脊梁上,爬了只凉飕飕的蚯蚓,凉意又“嗖嗖”钻了上来。

“前...前辈,”莲落结巴着着,既有灵虫,又能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准确地找出自己的方位,那不是前辈又还是什么。

夜殊则是好奇地量视着莲落的那对翅膀,那对翅膀好像不是法术变成的,而是天生的。

莲落心底犹豫,生怕眼前的这名修者前辈再下毒手,她最终还是咬牙将那几只偷来的,包括马亮的储物袋摸了出来。

哪知对方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依旧是眨巴这那双怎么看怎么狡诈的眼珠子。

莲落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是连我的储物袋也要收走吧,倘若真的如此,不成,娘她...若真是连我的伴身物都要收走,我就与他拼了。”

夜殊掂量了下,那几口储物袋里储藏颇丰,再看莲落那副比女鬼还要凄惨几分的样子,也知不能逼得太急了。

黑吃黑,就是爽啊。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先打听清楚了这女人来历,再询问她潜伏在船上的原因,回想着白弥传授的逼供刑讯的方法,夜殊振了振嗓子,自认为有几分架势了这才说道:“你是妖族?”

匐在了地上的莲落面­色­一变,眼底杀意乍现。

PS:谢谢“朱老咪”的平安符,

谢谢“秋之神灯”的粉红票,

更迟了,嘿嘿,今天周末,天气很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做卫生啃零食啃书学学习中,幸福*-*

47宝图疑云

刹那而来的刺疼,像是千百枚针突突着,直刺向了夜殊的神魂。

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剩了一片黑暗。

匐在了地上的妖?女修莲落消失了。玉蝻子还没和夜殊通灵契约,并没有察觉主人的异样,茫然紧抓着主人的衣襟不放。

莲落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唇­部在无声地蠕动着,面部迅速发生着变化,秀美的五官,眼角变得细佻,牙齿变得尖锐,瞳孔收缩着。随着她­唇­间的蠕动,空气化出了一片赤­色­,那赤­色­溢溢散开,如同磁波那样,一层又一层的散开,空气中,有音波潮水一浪浪而来,冲上了夜殊的神识,她的神魂像是被扼住了般,呼不过气来。

那一浪又一浪的音波潮,将整个空地和夜殊都笼罩在其中,一片赤­色­。

莲落的­唇­角多了抹喜­色­,她果然没料错。“若非是这只负重鹤,今日险些就被你糊弄过去了,”莲落盯着那只破旧不堪,只有最低等的入门修者才会使用的负重鹤。她本以为夜殊身怀高级储物袋,又携了灵虫,必然是什么前辈高人,好在她眼力极好,从那只负重鹤上看出了些苗头来。

这名易百楼的小工,并非什么前辈高人,很可能只是个撞了大运的修真新丁。

人族的修者,多重法术而轻贱了神识的修炼,即便是这名小工早几刻的神识控火颇有些门道,可是在莲落的眼里,却不算什么。

作为妖族...作为具有一半血统的妖,大多数的妖在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修炼神识。莲落今年十四,她的神识修炼,却已经达到了先前李长老所说的神引术的第三重,神识攻击杀人与无形。

除去飞升成仙的大罗金仙们,人、妖、魔三者俱有神通。又兼有缺点。魔身为天地­精­灵,以草木石水风土木等自然元素幻化而成,大多魔体强横,人族则是­精­于专研各类法术。在人魔强势的夹攻下,妖们不得不苦修神魂。

幻音波第一重-幻海潮声,幻影族的独门妖术。专攻神识。

夜殊和莲落已经另辟了一处战场,并非这深山枯岗,而是两人的识海神魂。

莲落并不急着下杀手,像是一只捕捉到了老鼠,又不急于吃掉的顽猫。生生看着那只老鼠,在崩溃中死亡,那样的鼠­肉­才吃得美妙。不是嘛?

那层赤­色­的红波每加深一分,夜殊脸上的痛苦就加重一分,鼻息也变得厚重浑浊,显然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倒是有些门道,支持了十息,还能神魂不溃?不要怨我下狠手,若非你的储物袋很有些奇妙,还有那只灵虫也颇有些神通。你如果不死,它们又怎么能成为无主之物,”莲落喃喃低语着。眉间的犹豫被一抹狠绝代替,她张开了小巧的嘴,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牙。

夜殊早已不能言语。恍如一株扎根在土里的老树,那音波如一批批的蚂蚁,不停地侵蚀着。

天空一轮半残的窄月,莲落樱­色­的­唇­加快了蠕动,幻音波第二重-幻血境。本是潮水状的音波化成了一轮轮的半刀,血光熠熠。

一时之间,明月落地,无数的红­色­月影浮起在空中。

“小妖,你好大的胆子,”一声冷冷的死字,莲落以为是听岔了,那一句声音,直击在了她的神魂之上,她止不住战栗着,神识一震,半刀的攻势削弱了不少。

“噌噌”,那一轮轮的半月,竟是成了镜花水月,“卍”字十刃如长空利箭,击碎了半刀。

那一边,老树逢春,青衣的小童似是痛楚又是畅快地吼了一声,只听得哔哔剥剥的脆响,莲落吃惊着,那名青衣小工的神魂上,迅速抽出了如同根系一般的胄筋,胄筋织成了一层网。

甲如骨­肉­,胄如筋血。胄筋一生,神魂胄乃初成。

夜殊修炼神魂胄已有一段时日,一直都是毫无动静,为此少不得受了白弥的奚落,归根究底,也是因为她没有受过真正的神识受攻击,即便是上一次,也只是受了神识反噬,像是今日,莲落的神识攻击,却是实打实的。

幻音波在妖族中,也算是中下的妖术。

“妖,他也是妖,还是有着尊贵皇家血统的妖,”莲落哑然,她再看向那蝗十刃,那似剑又似刀的怪刃,势如破竹,漂浮在空中的半刀已经所剩不多。

“还请大人原谅,幻影弃妖莲落罪该万死,”在莲落颓然跪倒在地,音波潮水顿时如退潮一般,溃败散开。

夜半的荒山枯岗上,一名瘦小的男童势如松柏,他衣襟上的那只金­色­小蝗,还是得瑟地模仿着蝈蝈的嘹亮叫声。

莲落又变回了寻常女修的模样,匍匐在地,只是这一次,她是面带诚惶,额头叩拜在地。

妖族和人族一样,衍生了万千年,族中阶层等级森严。光是妖就分了妖皇,四大妖王、十大妖尊,百大妖使,上妖、大妖和小妖。

而神魂胄,却是第一任妖皇创立妖界时,­精­研了人魔两大敌对势力后,研制出来的,只在妖族皇室中流传的一种上位妖术。

“为何她一脸的惊吓,神魂胄不是还没成嘛?”夜殊胄筋还很脆弱,勉勉强强地将她那几块神魂甲部件牵引在了一起,如今她的神魂内,就如传了一件勉强遮体的多点式泳衣,胄筋就是那脆弱不堪地某些布条了。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时候不早了,切入正题,问问她的来历,”白弥自然是知晓个中的典故的,只是他也有些好奇,看着莲落方才的手段,也不像是寻常的小妖,她必然是某个不小的族落的大妖之后,可是她又能变化为人形,一身的妖气并不显著。

若非是遇到了白弥,普通的修者,根本难以发现她是只妖。

夜殊恨着昂才莲落的那番小动作,这回可是毫不客气,直接动手,将她的身上搜刮了一遍。

莲落初时还一脸的抗拒,毕竟男女有别,对方几乎将她的衣服扒光了,即便是在男女作风开放的妖族,这也是大不善的举动。

不过在她敏锐地嗅到了夜殊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味后,才确定了原来这人是名女子。

“大人,”莲落见夜殊要将她的贴身储物袋也收走,实在忍不住,出言制止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那里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药草,是用来救治我爹爹的病的,还请大人将那几样药草还于莲落,莲落必将感恩不尽。”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玩意,问问她的爹爹是哪一族的妖,”夜殊发现了,白弥对人族修者那是咬牙切齿的很,可在对同胞上,却是大大的友爱。

救妖一命,那算是拆了几级浮屠呢?夜殊自问着,可还是将那口储物袋丢给了莲落。

“你是哪一族的?为何要假借易百楼的名声,躲在了道天宝船上?”夜殊在易百楼里已经住了数月,除去个别人的争锋相对,楼里的人对她很是不错,她也将易百楼当成了暂时的栖息之所,眼下有只苍蝇在她的栖息之所上,嗯嗯吱吱着,她总是要清理下的。

“我是幻...不是,我不是任何一族的,我是荒妖,”莲落语带怅然,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只储物袋,拍净了上面的灰,藏在了怀里。

“你分明是幻影一族,又怎么会是荒妖,可是担心我会将今日的账算在了部族的账上。我记得那是蝙蝠一族,你方才的妖翅,已经是青翼,金、红、青、绿、白,算起来,不过是十余岁,就能有进化到青蝠翼,也算是天赋不错了。不过你的蝙青蝠翼尾端,有一处伤痕,重伤未痊愈,否则即便是玉蝻子,也很难在片刻之间,将你击退,”夜殊双手背负,端得是白弥平时说话的架势和语气,看得白弥剑眉高扬,牙紧不已。

妖和修者不同,妖族及讲究血统族群,多是抱团而生。荒妖就如人族修者中的散修,是没有根基来源的小妖,这类妖,是妖族中最不入流的。

见夜殊一语就说中了自己的来历,莲落吞吐了片刻,还是说了实情,“不敢有瞒大人,莲落本是幻影一族,只是生父是人族,族中长老一直以我血统不正为由,不肯承认我在族中的地位。”

她说罢,喉头滚动,像是隐忍了万般的辛苦,闷哼着继续往下说:“更可恨的是,他们还打伤了我爹爹,莲落虽是不才,却也知父爹娘生养只恩,比天还高,比地深,就自请叛出族群,受了削去青蝙翼之苦。”

五锁阵中,白弥半晌不语,削翼之苦,那就重伤修者的丹田,轻则重伤,重则修为俱损,这小妖倒也是个有骨气的。

夜殊也是一阵唏嘘,“如此一说,你的爹是人族,既然你脱离了妖族,又能化作人族模样,为什么还要以偷盗为生,更惹上了道天门,你可知那样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莲落摇头苦笑:“我也知道人族修者跋扈,只是我爹爹受了重伤,需一味灵丹疗伤。我千辛万苦搜寻到了这些药草,却找不到合适的丹师,直到一月之前,我无意中探听到了一名丹师的行踪,他却指明了要一味真火,才能炼制出爹爹的疗伤之药,我这才寻上了道天门。”

“道天门并非是丹药名门,找真火,为什么要找上道天门?”夜殊不解了,光是看道天宝船上的火阵,还比不上易百楼的火阵,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道天门没有真火,可是李长老手中,却握有一份藏有真火下落的地图,”莲落一语说破了她在船上探听到的消息。

48妖奴

真火。

对万千特种职业的修者而言,是臆想般的存在。

但对于大多的修者,譬如道天门李长老那样的剑修小成的修者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真火录》中有天火三十六种,地火七十二种。金丹以下的修者若没有遁逃和保命的法宝前,见了真火,是万万不能接近的。

哪怕是稍微沾染了一点真火,也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即便是有了逆天的法宝,将真火收归己有,那也必须再用法子将真火炼化。丹师锻师乃至更低一级的庖者兴许还有那个时间来消磨。

可对于剑修之流,本就要耗了大力气祭炼剑道的修者而言,驯化真火,形如­鸡­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