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草百科
光阴似流水,就是同一条溪流,流水亦有急有缓,同是仙府,时间亦有不同。
用人族的时间计算,白弥在仙府里已经过了一千年,若是用仙府的时间计算,它已经被镇压在菩提仙府里足足一万年了。
道天设下的三道降魔禁锢,一为封体:将打回了原形的猕猴禁锢在了菩提洞天之中。二为:镇魂。将白弥的神识强行锁在了五锁法阵中,三为:炼煞,白弥为妖修,以煞助修,道天以菩提仙府禁锢白弥,亦是以灵去煞,想鉴着仙府的灵气,洗去他的一身煞气。
三道禁锢似三重枷锁,压制了白弥千年有余。
菩提仙府,四季如春,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住得久了,白弥摸索出了套区分昼夜的法子。
每隔一阵子,溪谷里漫起了白雾,白弥称之为夜。白雾散去,白弥称之为昼。
许是没有昼夜,混淆了作息规律的缘故,仙府里的草木生物,生老病死的速度相较于时间的流逝,又快了数倍。
空间中的花草,生长的快,成熟也快,成熟后若不采摘,很快就会化成了春泥。
如此的情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在白弥以为终有一日,它也会和仙府的花草虫鱼一般,化成了一捧土,再也无法得见生天。
直到那个人族少女启动了被道天封印的阵眼,进入了五锁法阵,再被传输进了菩提仙府。
道天老贼设下的降魔伏妖的三道禁锢,对那人族少女竟是毫无作用。
个中的缘由,妖猴细细想来,很可能是因为道天在悟道之前,也是人族的缘故。
那名人族少女和菩提冬天里的花草不同,她没有在仙府里衰老,相反,身为人鼎之族的废材的她,却在菩提仙府和五灵法阵的双重滋养下,体内的隐灵根逐渐苏醒。
白弥因此得了启示,若是有一日,那名人族少女也有了道天那样的修为,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自阵中帮他破除禁锢?
遐想之时,哗哗的水花洒到了岸上,挽过了膝盖的一双白皙腿肚在水潭里新长出来的水草摇晃着。
“什么鬼鱼,比泥鳅还滑溜,”几块巴掌大小的卵石被少女气愤地抛上了河岸。
文姝猫着腰,恨不能用眼珠子钉住了水下的那几尾灵活的身形。
灵粟有助修炼的奇效,文姝不打算立刻采摘下来,而将填饱肚子的主意打到了水潭里的鱼虾蟹身上,下水捕抓。
水潭上的迷雾刚散开,她就看到了潭子里游着好几条红背的鲤鱼,那只妖猴对人凶神恶煞的,对待仙府里的作物鱼鸟倒是极好,鱼养得条条都有肥美无比。
捉鱼可不是什么难事,徽镇各家的孩童,哪个小时候没在镇口的河水里钻过几个淌子。
文姝算是个例外,水性在浅水处尚可,若是到了深水处,可就不成了。
好在水潭附近的水不过齐膝深,她折了个“丫”字树枝,用铁叔送的刀子削尖了,做了个简易的鱼叉。
鱼叉是有了,可是鱼却还没有着落,那几条红背鲤鱼,在文姝还没落水前,一条条都跟静止在了水潭里似的,游也游不动,哪知道她才刚踩进水里,走水的水纹都还没散开。
红背鱼鱼尾一甩,如一抹火球窜过,文姝只觉得眼前一盲,鱼已经游进了半尺开外的一片水草下,愣是让文姝的鱼叉扑了个空。
文姝饿虫冲脑,哪能就此作罢,手中的鱼叉更见灵活,劈、扫、掠、叉,那几尾红背鲤鱼化成了几道红影,在绿油油的水草间穿梭流窜,文姝忙活了两刻钟,连片鱼鳞都没捞到。
“真是邪门了,难不成鱼也跟着通灵成精了,”文姝吁吁喘着气,水下的鱼眼珠子中黠光闪过,慢悠悠地游着。
本就没有多少料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反应迟钝的人类,你以为火陀鲤是那么好抓的,”妖猴交着手,在河边散步似的踱来踱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挨饿的又不是你,”文姝没了底气。
“以你现在的速度,想要抓住五灵潭里的鱼无疑是是痴人做梦,别怪本尊没提醒你,水潭的石头下,长着些莲落菱,可以生食,”妖猴话音才落,一把鱼叉抛了过来。
那个被它取笑为反应迟钝的人族,以不亚于兔子的速度翻找起了莲落菱来。
莲落菱形如莲花,色泽翡绿,菱皮上生出了多个莲花瓣似的菱角,生在了片片碧绿色的浮菱叶下。
菱角可不像鱼那样会胡乱游动,文姝拔了几株上来,洗干净了菱角。用嘴咬开,清甜的香气如雨后的空气,清新甘甜。
莲花菱皮很薄,一咬露出了元宝似的白胖菱肉来,文姝也是饿得慌了,顾不得什么么斯文,嚼了几个,肚子很快就有了饱足感。
“大哥爱吃菱角,若是能带些出去,蒸煮着吃,倒也是一顿美食。”文姝只觉口中的菱角肉脆汁甜,说不出的好吃。
汁液渗透了味蕾,浑身舒爽。
那只妖猴告诉了文姝水潭中还有菱角后,只在岸上站着,也不走近。
文姝想着此处好歹也是人家的地头,干巴巴在别人面前吃着,也是不礼貌,就又采摘下了几个菱角,丢给了金毛妖猴。
水面上多了几个涟漪,菱角还没靠近妖猴,被他掌风一挥,毫不领情地挡了回来。
“不开窍的人族,莲落菱属水,对本尊无用,”妖猴鄙夷着,也就只有这种六根不净,五谷兼食的修真菜鸟才会见了什么吃的都往胃里塞。
文姝吃菱的动作顿了顿,她倒是忘了,仙府里的东西,都是带了一定的属性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了。
翻看过那本《灵草百科》,也有寥寥几句关于莲落菱的记载,“水生草本植物,果实有一定几率能炼为水元丹,固水元强筋络,火属之体慎食。”
如此说来,那妖猴五行必然带火。
“五行相生相克,还真需注意下,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般体内带了个古怪的八卦法阵,五种属性都能消化吸收的。”
文姝看了《灵草百科》也庆幸了几分,待回忆起“可固水元”四字时,她又有了启示,若是以后经常找到带有属性的灵草灵果,是不是对了修炼也有好处,也就不用再费了气力去寻找各类灵石了。
只是此事说来容易,她又要从何处去寻找在凡间弥足珍贵的灵草。
37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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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灵潭里的水清甜可口,除去第一次喝时,引得文姝大泻了一次后,再喝水时,文姝只觉得浑身舒畅,水气里蕴含的微弱的水灵之气,滋养着她的全身。
吃饱喝足后,文姝在将五灵潭四周都查找了一番,靠近空地的水域生长的莲落菱因无人食用,密密麻麻地长了好几圈,文姝将其的生长位置,一一做了记号。
几株被拔起来来的菱角,约有两三斤,都收进了储物袋里。
那几尾肥美的火陀鲤,文姝是暂时没本事吃了,只能是眼馋着。
水潭再往里是终年不散的浓雾里,雾气后的情景站在水潭浅滩处看得不甚清。
上岸时,发现移植到地头的那株铁心幽兰,又活了回来,喇叭状的花朵上泛出了优雅的的墨黑色光泽。
“还真活了,这块地还真是宝地,”刚见了成熟的灵粟时,文姝还不相信灵粟的成活是因为了仙府里的这亩荒地的缘故,如此看来,这块一亩多大的地还真有几分玄妙。
既然这块地有如此的奇效,那就别浪费了,文姝用鹤嘴锄将那一亩地再精心地翻垦了个遍,引水浇灌了一通后,再将将储物袋里剩余的灵粟全都洒了下去。
剩下的灵粟的种子并不多,半亩多地撒完之后,还留了几分地。文姝记得蓝飞的储物袋里还有些样子普通的灵草种子,或许能种一些在地里。
妖猴说过,她刚吸食了玄龙符火,这阵子该修炼火灵为主。妖猴传授的伏灵术只是第一层而已。
比对着蓝飞的《种植手册》,文姝在灵草种子里挑中了一种叫做火焰草的灵草种子。
按落叶门的《灵草百科》记载,这种叫做火焰草的灵草,是一种没有品阶的普通灵草,通体成瑙红色,叶如针尖,长成之后,色泽如火。
长成后晒干可冲泡饮用,有助于耗损后的火灵的恢复。虽然恢复火灵的功效微乎其微,胜在很容易成活,且对低级修士而言,还是很有些效用。
流光的那两块下品火灵石已经被文姝一次性耗光了,在离开仙府后,又没有找到新的火灵石的情况下,她的修炼势必会慢上许多。
“人族,除了灵粟外,其余的杂草一律不准栽种,”在文姝播洒火焰草的种子时,妖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见文姝精心翻种着火焰草时,很是鄙夷着。
这算哪门子规定,文姝不满了,可转念一想,妖猴如此霸道,使唤其人时呼之则来唤之则去,它要真心不让栽种,只要将她一脚踹出了仙府,照样可以把火焰草拔得干干净净的。
强龙还难斗地头蛇,文姝初尝到了菩提仙府的好处,哪肯轻易被赶了出来,她咬咬牙,脸上扮出了几分巴结之色:“灵粟种子并不多,地空着也是空着。”
“要种也可以,你种植杂草占用了本尊灵粟的地,你去再找些妖丹回来,一颗妖丹,换一分地。用你们人族的话说,这叫公平买卖。”妖猴的话让文姝的眼皮子急跳了几下。
妖丹,说的不就是刚才被妖猴当做了爆炒豆子一样吃了下去的蝗皇丹,她打哪去寻找蝗皇丹,不消说,这条件她是答应不得了。
“没用的人族,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那一次向你收购茶叶的二道贩子,有些来历,身上一定有妖丹,他下一次来时,你去买些妖丹,”妖猴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对于文姝的各类动作一清二楚。
王抱石要是知道他比一只猴子说成了是二道贩子,怕是要当场气掉了眉毛。
“有买才有卖,也不知道妖丹一粒要多少钱,”寻常的器具还可以用睿国的银两、金珠去衡量,蝗皇内丹那样稀罕的物品又怎能轻易用做买卖。
云露仙茶只被卖了一包,余下来的两包,文姝为了稳妥[奇`书`网`整.理'提.供],不敢一次都卖出去,毕竟从客房中偶然得了一包茶叶还说得过去,若是经常买卖云露茶,怕会引来王抱石的猜疑。
“愚蠢的人族,谁让你用破铜烂铁去买妖丹了,要不是本尊神魂被锁,挥手间就能收进大把的五六阶的妖将内丹,还需要这种低阶妖丹来塞牙缝,”妖猴说的激动,还不忘抹了抹额前的几撮金黄小软毛,做出了个甚是潇洒的动作。
只可惜修真小白岳文姝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二阶的蝗皇和五六阶的妖将内丹有什么区别,眼露茫然,气得妖猴又在原地一阵暴走。
“也罢,种火焰草也可以,灵植士也算是一种营生。没品的草提炼得当,也能提炼出合用的灵草髓。把你刚才凝聚出来的符火祭出来,教你如何用最基本的符火提炼,”妖猴咬牙切齿着,听着它的口吻,下一刻文姝若不将符火亮出来,怕是要被它直接剥皮啃骨了。
“祭?”文姝体内的那团符火还好好地停留在丹田的位置。
妖猴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手下结了个印记,指间虚画,一抹似漩涡般的火气在它的手间形成,漩涡飞速转动,仙府里的火灵之气凝聚在一起,化成了一团火。
妖猴随手凝聚而成的火的颜色比起文姝丹田内的符火,明亮耀眼许多,让文姝难以逼视。
文姝轻咦了一声,进入仙府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了妖猴使唤火元。
那团明亮的火灵没持续多久,噗噗两声消失了。
妖猴呲起了牙,恼恨着:“土属性的二阶妖丹,果然是不济事。”白弥的神魂被锁,被禁锢在菩提洞天里的这只本体妖猴,所能凝聚的灵力少之又少,若不是刚才的那粒蝗皇妖丹,它怕是连那一团明火都凝聚不起来。
文姝方才只试验着如何聚集灵气,倒是没试过将符火从体内引到体外。
她学着妖猴的指法,也做了个朝地式的诸法法印,手指在虚空一画,并没有漩涡似的火气形成,她的掌心只有一抹温温的热意,火气才刚聚集,就又散开了。
罢了,才是刚学会了最基本伏灵术,就要她学控火提炼,的确是太难了些,妖猴白弥摇了摇头。
文姝见状,轻咬着唇,陷入了深思。
鸡叫三声之后,小长生客栈的厨房里有了动静。
38云泥之别
天才蒙蒙亮,岳家的外院管事洗涛已醒了。
天亮即醒,是他还是名街头乞儿时,就养成的习惯,洗涛能成为岳家管事,并非是全凭运气,而是拼了个勤字,凡事都得抢在前头,无论是做乞儿还是做管事。
每日鸡叫三声后,必会起身呼吸吐纳修习一番岳家传下来的《洗髓法》后,随后仆役会替他穿洗梳戴,再喝上一盅漱口的香片茶。
今日亦是如此,洗涛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几张灰蒙蒙的旧布帐子,起身练过《洗髓诀》后,也没见个端茶送水的人。
小长生客栈简陋窄小,人手不充裕,这种地方就连心性寡淡的清修者住着也不免嫌弃。
昨日岳文翰即当小二又当掌柜那样的事,时有发生。
待洗涛踱到了客栈的厨房想要些热水时,看到在灶台下有动静,刚要称赞客栈里的伙计手脚勤快时,几缕灰烟从灶口涌了出来。
“咳咳”,一张蓬头垢面,脸上沾了灰土,用衣袖捂住了口鼻的脸露了出来。
岳文姝用衣角抹着汗,看来她已经在灶台口生了好一阵子的火了,就是引不着火。
“洗涛,你好大的胆,本小姐的事也是你管的了的,你可知一日为奴终身都是我们岳家的牛马畜生,”洗涛脑中,闪过的是另外一名岳姓小姐的音容笑貌,不同的水土,养出来的性子也是天差万别。
本家的修真天才-真正的岳家千金,和面前的这位当真是云泥之别。
岳文姝,你该侥幸,你生了个愚钝粗俗的性子,否则,进了隋云岳家,你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洗涛走上前去,“姐儿怎么一早就在这里生火,怎么不用火石?”
他直呼文姝为姐儿,分明已经是不再将她视作岳家的小姐。
“火石不见了,”文姝“木讷”着,手缩回了袖口里。
“若是在本家,就是连下人也知道点火之术。也罢,人若顽石有时也是一种幸事,”洗涛似叹似讽,手指往了炉灶一点,一缕火窜了出来,灶膛红了。
锅炉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文姝被那道火“吓”坏了,盯着炉膛发愣着。
店中的伙计听了动静,从里间出来了,听说洗涛要热水,巴结着取了热水,送到洗涛的房里。
人走开后,文姝又坐回了灶台边,折下了根柴禾,将引燃了的柴火又拍灭了。灶膛里滚出了两块黑色的石头,正是“不见了”的火石。
她离开仙府前,禁不住再问了妖猴如何控火。妖猴只是讥讽道:“要想控火,先懂得何为火,火又是从何而来?”
火是何物,文姝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自五岁进小长生客栈的厨房,帮忙生火煮饭,已经是七八载的事了,火是怎么来的,不就是用柴禾生起来的。
洗涛刚才所用的是最基本的火系法术,火球术。
洗涛,也是一名修真者。
洗涛用火,和妖猴用的火,似乎有所不同,可不同在哪里,文姝一时也说不上来。
(仙府里的妖猴唾了口,没眼光的人族,本尊的妖火岂能那种低级修士的虚火相提并论)
灶膛里的柴火熄灭了,文姝的手指还是反复着,想学习着妖猴控火时的动作。
妖猴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相较之下,洗涛使出的火球术动作要缓慢清晰许多。
洗涛的动作不如妖猴的深奥,火元也不若妖猴的精纯。岳家本就不是什么福缘深厚的修真世家,授于区区管事的,亦只是最基本的术法。
最简单的指法,口诀也是最基本的口诀。
在仙府时,她分明已经凝起了一道火,为何一下子又没了。
她无意识的看向了黑乎乎的炉灶,柴禾被她掏空了,灶膛里连一颗火星都没了。
“没了柴禾,火就灭了,”文姝讷讷着,脑中灵光乍现。
“没了柴禾,火就灭了。若是没了灵气,火也就灭了。一缕火灵将灭之时,立刻补足另外一道火灵,体内的八卦阵就像是柴禾堆,有多少的柴禾,就有多少的火灵,”文姝摸到了些头绪。
先丢开妖猴控火的动作,妖猴控火,至臻至善,是文姝难以模仿的。她需由简入难,先从洗涛的火球术开始,先从最基础的法术开始。
火球术的口诀还有掐诀,再一次呈现在她的眼前。洗涛的火不灭,是因为他的火灵和控制能力比她高明许多。他的手下结印掐指时,手指看似不动,实则五指一直在做细微的动作。
她手下立刻结印念念有词了起来,体内的八卦法阵缓缓移动,先前的一颗半灵石积蓄的火灵,被释放了出来。纤细的指尖在虚空一画,形成了第一缕火灵,在那缕火灵即将溃散之时,她又迅速勾画出了第二缕火灵,一次再一次,每一次的火灵即将溃散时,都会产生一缕新的火灵补充上,一直到了第二十九缕火灵,文姝体内的八卦法阵里储蓄的火灵即将耗光时,一团红中带了白色的火形成在她的手掌上。
火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比寻常引火石点燃后的引火大不了多少,文姝大气不敢出一口,凝视着手中的那抹刚生出来的火。
这是她凝结出来的第一团火,火的颜色和正常的炉灶火不同,外焰是通白色,内焰处是白炽色,火的温度很高,在文姝试着学洗涛那样,屈指一弹时,火准确无误的落进了炉灶。
火球被送入了灶膛口,干柴助火,黯淡的灶膛又一腔通红了起来,那火温度奇高,才瞬息工夫,锅里刚装上的水就被煮沸了。
文姝第一次用了火球术,就成功了,心里不免有几分雀跃,平复了心情后,她将储物袋里采摘下来的莲落菱煮了。
锅里的莲落菱经过了烧煮后,表皮碧绿一片,吃进嘴里也比昨日多了一片丝糯香甜,文姝就将菱角装盆先送了些给文翰。
文翰昨日受了洗涛和刘厨娘的气,吃啥都没胃口,今早天才蒙蒙亮,就被文姝摇醒了,催着他洗漱后,端出了一盆乌溜溜的怪菱角来。
“才刚入秋,哪来的菱角?”文翰可记得清楚,每年菱角熟时,他都会呼喊几个伙伴去镇外的河边采摘菱角,今年菱角还没熟,文姝端来的菱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是六婶在外镇的亲戚窜门送来的,趁热吃了,”书上说莲落菱是通血活络的东西,文姝昨天吃了几颗菱角,只觉得体内灵元恢复快了些。文翰和她一母同胞,吃了菱角后,又会怎么样。
文翰初时,还觉得莲落菱生得奇形怪状,慢腾腾地咬开了一颗,吃了之后,只觉得满口香甜,昨日堵在了胸口的那阵郁气似一下子顺畅了。
他只以为是饿得慌,一时肚子里有了东西的缘故,又连吃了好几颗,一口气将文姝端来的莲落菱全都吃光了。
“哎呀,瞧我这张嘴,都忘了给娘和你留点,”文翰红着脸。
“不妨事,我和娘都已经吃过了,”文姝可不敢直接将莲落菱送过去给夜氏,夜氏对文姝身上“鼬符”的来历怕还是疑心未消,如果再拿出灵气十足的莲落菱,到时候解释起来,只怕更是口不对心。
“大哥,你先休息着,”文姝陪着文翰说了会话,才折出了门去。
文姝人才刚出了门,床上的岳文翰翻来覆去,昏昏欲眠,他的丹田里,涌动着股热气,热气散到了全身各处,在膝盖骨折处如一股清流反复冲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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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料理灵食
在查实文涛文姝两兄妹生性懦弱,又都身无灵根之后,洗涛第二日离开了徽镇,回隋云复命去了。
洗涛离开后,认定了岳家兄妹再无出头日的刘厨娘言行愈发跋扈,对岳家兄妹俩轻则差使,重则斥骂,全然不将两人放在眼里,夜氏还是如往日那般,忍气吞声着。
好在文姝这阵子性子大变,温驯了不少,对着刘厨娘的差使诸如烧火提水的杂务,也是毫无怨言,而且还干得很是起劲。
文翰看在眼里,心底难受,他每日也想帮忙着文姝烧火挑水,都被妹子一一谢绝了,只是叮嘱他,若是有闲暇时间,需勤练《强体术》上的功法。让他心生惭愧的同时,更坚定了心思,要早日将刘厨娘那个恶奴赶了出去。
在反复的烧火和引水中,文姝的驭水诀用得也熟练了许多。
相较起来,她在火球术上的使用,没有多少精进,一次依旧是只能放出一枚火球,点燃炉灶是绰绰有余了,可要像基础术法书上说的那样可以用来御敌,就显得不合乎实际了。
菩提仙府里,种下去的半亩灵粟,在经过了一日之后,长成了成片的粟米,每一株都是灵气缭绕,结出来的粟米比文姝种下去的粟米种品质要好上很多。
那株移植在仙府灵田里的铁心幽兰在种下后,恢复了生机后,并没像灵粟那样在品质上发生任何的变化。
文姝在查看了蓝飞的《灵植士入门指南》后,大致确定了仙府里的这一亩地是灵田。
灵田根据其种植功效可分为天地玄黄四种品阶,不同的灵田品阶,种植的作物的生长速度和对应的灵草品阶也有所不同。
菩提仙府的灵田,从其生长速度而言,该是属于玄级灵田,只是因为仙府里的妖猴不事生产,疏于打理,那一亩灵田的品阶已经掉到了黄级,只能加速生长和升级一些诸如灵粟那样的没品阶的普通灵植,对铁心幽兰那样的品阶灵草也只能发挥养护的作用,而无法晋级。
得了蓝飞的两本灵植士的书籍后,又得了仙府宝地,文姝对种植一事很有些兴趣。为了便于日常栽种,文姝还特地裁了新纸,用牛筋缝线订制了本《种植手册》。
这一本粗陋的手册,在数百年后,却成了琅天界灵植士(师)人手一册的种植典籍,那也是文姝在编写之初始料未及的。
黄级的灵田,对于落叶门得来的火焰草倒也是足够了。经过了几日的悉心浇灌和照料后,火焰草已经发芽了,它们的生长要比灵粟慢一些,才只长出了尖细的嫩叶。
在第一批灵粟种植成熟后,文姝将它们收割了下来,打算带出去后再研究如何煮食。
哪知在她将灵粟收下后,偷偷藏进了蟒坤袋里携带出去后,再次查看蟒坤袋时,发现灵粟全都不见了。
文姝收下了数十斤的灵粟,此时再将袋子掏了个遍,别说是灵粟,就连她这几日看得不亦乐乎的《灵草百科》和《灵植夫入门指南》也不见了。
急匆匆进了仙府,只见妖猴手里正拿着书籍躺在了一棵树上,“偷性不改的人族,本尊既然能将蟒坤袋赐给你,就有成百上千种法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回来。”
文姝听了之后,心中暗骂,脸上不动声色着,“灵粟长在地里久了,只会腐烂了,仙府里终年有雾,储存在这里,没过多久就会腐烂,为了便于保存,才暂时将它们存放在储物袋里。”
文姝也不知道妖猴许可她种植灵粟的原因,自她进入仙府以来,还从未见妖猴吃过任何食物。
巧言令色的人族,妖猴猴眼一翻,心中也是有苦难言,自从被锁在菩提仙府后,不知为何,它的修为每况愈下,已经跌落到了妖筑阶段。而仙府里的谜样雾气的扩散范围和浓度也是日渐浓厚,隐隐有吞没整个仙府的趋势。
在文姝无心栽种下了灵粟灵草后,妖猴发现仙府的灵气充裕了起来,雾气也略微消散了些,而它不停下降的修为也有了止步的趋势。
妖猴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也猜出了这必然是和它不擅农事,仙府灵气耗竭有关。
它被镇压在仙府之中,千年以来,已和仙府息息相关。它强仙府强,仙府灵气耗竭,对它的修为也是大损。
如此一来,让那名人族打理仙府,让仙府的灵气和自身的修为再度回升,就成了妖猴的当下最紧要的事。
妖尊心忖片刻,朗声说道:“说起来你倒是提醒本尊了,放着也是浪费了,速速去将灵粟料理了。”
料理?文姝听罢,不由一愣。
妖猴连着几记眼刀子飞过来,迫得文姝忙不迭地的点了点头。
说起文姝的厨艺,倒是不差,还是重生前积累下来的。
重生前,刘厨娘无故失踪后,夜氏的身体又大不如前,一个人顶着小长生客栈营生的她在邻居六嫂的帮忙下,学了手的好手艺,就是前世的冤家陈琅对她的厨艺也是赞不绝口。
想不到在烹煮灵粟时,文姝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麻烦就出在精粟上,普通的粟米是种形似股稻谷,外壳带着硬皮的米食,虽说是米食,却不是民家惯吃的主食。
粟一直以来都是睿国中上阶层的才能使用得起的精致粮米,一般的人家都是食用些木薯或者是米糠之类的混合物。只有在过年和秋收后,才吃几顿粟米饭。
民间百姓少食用粟米饭的缘由,正是因为舂米的过程较复杂,光是工具,就得用铁做的舂米棒槌和舂米器,还得有成年壮汉用舂米棒槌,需百余下,半个多时辰,才能舂上一舂精粟。
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粟米粒才是的可食用的精粟。
如此的耗人力才能出来的珍贵精粮,普通的农家哪能耗费的起,真要有那家舂出几臼粟米,也都是拿到市面上去卖钱换其他器具了。
眼下落叶门的两名道士怕是还没离开徽镇,文姝不能让灵粟露了白,在外头雇人舂米,只得是买了舂米棒槌和舂米器,在仙府里埋头苦舂了起来。
在五灵泉和仙府的灵气的滋润下,文姝的身子骨比以前结实了不少,使唤起数十斤重的舂米棒槌也算是勉强能应付。
她砸了一百余下后,再往舂米器里一看,顿时傻眼了。
40灵尽人亡
“我是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灵粟,”文姝的脑中回荡着的只剩下这么番话,捣鼓了半个多时辰,灵粟原本是啥样,还是啥样,一点都没变化。
“这哪是什么灵粟,简直就是铁砂。不对,比铁砂还要硬,一百多下,就是连铁砂都扁了,”粟皮舂不掉,文姝的手麻痹了,棒槌也举不起来了。
“愚蠢的人族,”光是听到那两个万年不变的‘人族’字眼,文姝就知道妖猴又来生事了。
“你好歹也是只公...个男人,舂米这种活计该是男人来做的才是,”文姝趁机将棒槌塞到了妖猴手里。
文姝的个头在古时的十二岁的女童中算是高的,约有五尺六寸高。(本文的长度计量单位一尺暂定25厘米,文姝的身高大致140厘米。每个族群的身高会有所不同,人族基本女子160厘米,男子170厘米左右。妖族魔族等异族身高会有所出入。)
舂米的棒槌大致有四尺高,(100厘米)塞在了妖猴手中,高矮立现,更加衬得妖猴矮墩肥圆,文姝面上叫苦不迭着,肚子里已经是笑翻了。
妖猴那个黑溜溜的鼻尖里透出了阵闷哼,它虽是禁锢在了这尊迷你小猴的身形里,骨子里也是个大男人主义极重的人,刚才也是看着文姝在那里倒腾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才借口着催促踱了过来。
文姝在旁看着好戏,就看妖猴要怎样将捣不烂锤不开的灵粟舂开。
数十斤重的棒槌被他双指一夹,轻而易举拎了起来,金毛下的猴脸还很是惬意。
只用两指?
男女气力虽有悬殊,可文姝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肚子里的笑意一时都没了踪影。
“锵”,棒槌砸下,犹如一口尘封已久的古钟,在文姝脑中击打敲响。
菩提仙府的绵绵流水和鸟语花香在那一瞬都停滞了般。
“锵锵锵,”又是三声,文姝被震的连连退开了几步。
神魂俱震,浑身气血也跟着翻涌起来,五脏六腑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过般。
棒槌化成了密麻雨点,落进了舂米器里,每一下都砸在了灵粟上,金石交接声声入耳。
伴随着阵阵舂打,妖猴仿佛找回了千年前的某种记忆,他的眼眸里昂扬起了几分狂乐。
妖猴脚下站定,手中的棒槌转动,每一砸砸下,妖猴的面色都是不变,犹如在仙府间散步般自在,它的手臂在锤砸时幻化成了无数叠影,气息不绝。
一锤一砸,原本毫无动静的灵粟碎裂开,迸出了金色的灵光,落到了文姝的眼里,只知道无数的臂影后,细如毛屑的粟皮溅了出来,在舂米器旁堆起了座小山。
二十下后,妖猴将棒槌一收,砸在了地上,地面顿时多了个寸许大小的坑洞,再是别有深意地瞧了文姝一眼。
文姝强自镇定着,妖猴的眼神她读懂了。这一砸若是砸到了她的身上,那可真是粉身碎骨,她的筋骨还比不得灵粟坚固。
妖猴如此的举动,使得他的来历更显得扑朔迷离。
初入菩提仙府时,文姝并没有将妖猴和那金衣人联系在一起,只以为它是仙府里土生土长的灵猴,待听到妖猴口吐人言后,才知道它并非是一只灵宠那么简单。
那日见他使唤火球术,虽只是须臾的时间,可看着他随手丢给她的储物袋和教授的伏灵术都不难看出他的在被镇压前是只道行高强的妖修,他对人族并不友善,甚至是嫌恶的,若非是千年来,只得她一人可以出入仙府,她很可能早就被...
文姝一直以为妖猴的灵力受了五锁八卦的封锁,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可是如今一看,他灵力虽消,却也是天生的神力。就算岳文翰那样素有蛮力的人在他的面前,也只是不值得一提。
“余下的交由你来处理,半日的时间,若是提炼不出灵粟,那两卷破书就别想拿回去了,”妖猴似是很懂得文姝的软肋,他也出不得仙府,唯一能威胁文姝的亦只能是那些文姝近段时间很是感兴趣的种植书籍了。
煮粟哪里需要半日的时间,文姝心里轻慢着。
用火球术点燃了炉灶之后,文姝取了潭水洗涤着灵粟,灵粟不愧是灵粟,舂去了金色的外壳后,精粟米洁白如玉,透过薄薄的外膜,能看到米粒里隐约有珍珠母贝似的光泽。
洗下来的米水泡在手中,犹如牛|乳一般,文姝留了个心眼,将那些洗米水也留了下来。
再下锅蒸煮,火势熊熊,过了正常的蒸煮时间后,锅里有了动静。
开锅后,香气弥漫,只是锅里的粟米没有半分变化。
“怎么蒸煮了半天,还是半生不熟,”文姝用锅铲再翻了一遍,忽地明白了妖猴所说的半日蒸煮的意思了。
被热气熏蒸的额前出了丝热汗,炉灶里的符火已经耗光了,锅里的水也已经煮干了。
锅里的灵粟表面闪着珍珠色,粒粒分明,在文姝的眼里幻化成了咧嘴露牙嗤笑着她的妖猴。
灵粟的种植,《灵草百科》上记载的很详细,可是烹煮的方法,百科上并没有提及。
文姝想当然就以为,灵粟也是和普通的粟米一样加水烧煮上一定的时辰,既能食用。
半天时间稍瞬即逝,文姝焦急难安着,砍下了屋外。
妖猴折了只竹竿,坐在了五灵潭的一处石头上,钓起了鱼来,那本《灵草百科》和《灵植士入门手册》就放在它的膝盖上。
“舂不烂,是气力问题,煮不熟,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文姝挠了挠头,忽地一拍脑门,“难道是火出了问题?”
舂不烂只是对于她而言,煮不烂会不会是火力不够猛。炉膛里的火是用符火引燃,再隔了铁锅,就如隔靴搔痒,若是用纯粹的体内符火火灵来烧煮,会不会有所改观。
想不如说,说不如做,文姝抓取了一把灵粟,她的火灵有限,不能随意浪费了一丝一毫。
一团明火在手中凝聚,火舌先是散乱成球形,似调皮的孩童,在灵粟四周跳跃着。
随着手心符火温度的升高,形如长珍珠的粟米的表面发出了树皮烧裂般的脆音,坚固无纹的粟米表面,逐渐裂开了些细如叶纹的筋络,灵火在叶纹出现后,伺机钻进了粟米之中。
在灵火的作用下,粟米熔成了团金黄|色的稠状灵液,顺着裂开的粟米纹路流了出来。
手中的灵火晃了晃,似是在像文姝表功,文姝手间挥动,灵粟浆液落到了碗里。
草屋里发出了阵哀嚎声,坐在了水潭边垂钓的妖猴金眸中闪过了阵奚芒,手中的钓竿很是轻松的一错,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钓线,刺破了水面。前几日让文姝伤神不已的火陀鲤根本来不及躲避,被丝线钩住,拉出了水面,鱼尾凹成了弓形。
“人和鱼都是一样的,有了利用价值才有了活命的可能,你说呢,我的乖鱼儿,”火陀鲤鲜红的鱼鳃被抠住,张成了O形的鱼嘴里,隐隐泛出了红光。
妖猴轻甩竹竿,火陀鲤落回了水里,一进水后,另外几尾火陀鲤就逃命似地,游得远远的。
半日过去了,厨房里还是没有动静,妖猴收起了竹竿,踹开了厨房的门。
“懒惰的人族...”叫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妖猴憋出了几个字。
文姝已经是白惨着脸,手中的火球正在提炼最后的灵粟,此时,她的整副心思都落在了盛放灵粟浆液的碗里,在用火球提炼灵粟有效果后,耗费了她数个火球提炼出来的灵粟浆液,连碗底都铺不满。
为了那几本灵草方面的书籍,她还真是卯足劲了。
白猕心里一阵烦躁,它要是再迟会儿进来,她岂非是要灵尽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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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先天铁匠
头疼欲裂,四肢如同被人抽离了骨头般软绵,灵力耗空的感觉让文姝事后想来也是一阵后怕。
在一口气将灵粟全部提炼完后,丹田内的符火缩成了柴禾大小。五灵法阵上的“火”字也成了灰暗色。
体内的火灵根失去了生机,像是干涸的溪流。
灵力耗尽提炼灵粟的事让文姝调养了好几日才恢复了过来,事后想着,也有几分悸动,妖猴警告她,灵力耗尽就好比轻则残废灵根残缺重伤不治,重则神魂受损灰飞烟灭。
让她哑然的是,她拼着玩掉小命,提炼出来的灵粟浆液最后还是自个儿给“喝”了。
经过了提炼后的灵粟浆液,带着股现磨出来的米糊的香甜味,给她频临枯竭的灵根注入了几分生机。
说是“喝”,却根本来不及细尝,灵粟浆是被妖猴撬开牙关强灌进去的,恍惚间,文姝看到了双急躁不安的幽眸。
他是在担心她吗?
“死撑的人族,那两本破书还给你,记得每隔几日,都需提炼一次灵粟,提炼出的灵浆,用来调息复元。”文姝这才知道,提炼灵粟只不过是让她强化控制火元的手段。
过度的提炼,倒也有几分所获,不仅让文姝获知了灵粟提炼食用之法,还让她在操控火球术时,有了突破,一次能弹射出两枚火球。
玄龙火符凝聚的火,虽是最普通的符火,可因凝集了练气修士流光的精血,被文姝吸食入体。
经过了法阵的炼化,比起凡火,温度要更高些,瞬息沸水不在话下,在文姝的控制下,连普通的刀具在火球的灼烧下,也会化成了流铁。
火球术虽是厉害,可也有很大的瓶颈。
文姝体内的灵根还细小,就算有了菩提仙府那样的宝地,能吸取的灵力也很有限。徽镇有没有地方可以买到灵石,在火云石耗光的情况下,文姝每次练习完火球术后,都只能是靠着呼吸吐纳来恢复火灵。
好在文姝在修炼一道上,根底浅心态也放得很平,在她弹射出四枚火球后,需要用上一炷香的时间来呼吸吐纳。
地里的铁心幽兰在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仙府灵气的滋养后,花落结果。铁心幽兰的果实和它的花体不同,生出的数枚玉扳指大小晶莹如雪晶的坚果。
留了两枚做种后,文姝再用符火提炼了铁心幽兰的植株,顺利提取出了一瓶铁心幽兰的原浆。
只是在同样提炼铁心幽兰的果实时,符火对它毫无作用。文姝心里揣测可能是符火的强度还不足也融开铁心幽兰的果实。
查看了《灵草百科》后,文姝更加期盼起王抱石能早日再来徽镇,仙府里的火焰草和铁心幽兰都会轮批成熟,在保存方面,蟒乾袋对于这类鲜活的灵草,保存效用有限。她眼下急需买进一批可以用来保存灵草的盒匣以及妖猴提出来的妖丹。
就在文姝翘首等待王抱石的几日里,这阵子堵在了她心头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一日午后,流光和蓝飞出现在了小长生客栈。
两人进了门后,点了些吃食,问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后,才结了帐离开了。
落叶门的两人上门的事,在屋后帮忙的文姝是不知情的,还是在店前帮忙结账的岳文翰认出了蓝飞正是黎火节的仙师,当成了趣事告诉自家妹子的。
文姝得了消息后,斟酌片刻,做出了个决定。
是夜,徽镇上的居民像着往常,在劳作了一日后,熄灯入寝。
小镇的青石街上,月色如纱,将两旁的树影拖拉成了长长的剪影。
不起眼的街角打铁铺里,叮叮咚咚的铁锤敲打声,犹如一首韵味十足的古风曲,响彻了窄小的弄堂。
风箱在铁叔的臂力下,封口的水牛皮松弛鼓凸个不停,吹入锻造炉的风阵阵不绝。
被炭火熏烤的发亮的锻造炉上,烧火钳上的铁胚烧成了耀眼的红色。
屋中的油灯晃了晃,挥汗如雨的铁叔不敢动弹,在他的腿残废前,他是名步入先天之境的武师,来人形如鬼魅,潜伏进来,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又岂会不知。
“好阵子不见了,铁叔,”沙哑的似男似女的嗓音。
“你究竟是何人?”铁叔手中的火钳紧握在手,转过身来,直视着蓑衣人。
废坑洞之后,那两名落叶门的仙师已经先后来打探过了,听着他们的描述,铁叔料定了那名蓑衣人必定是徽镇本地人,只是她是否是小长生客栈的刘厨娘,那就说不准了。
“我是何人不重要,你只需记得,你们家的铁蛋的命是我涉险换回来的,”那一日,若不是文姝替代了铁蛋带着落叶门的两名道士进山,换成了铁蛋入山,他的性命必然难保。
“客人此言差矣,你全身而退,还从两位仙师身上得了好处,一来一去,铁拐子也算不上欠了你的,”长年的锻造,让铁叔浑身的肌肉如小山丘般,蓄足了劲道,他的腿虽是瘸了,却依然如一只嗜血的猎犬,随时都会探出獠牙。
不管她是不是刘音,一个气息难掩的后天武者,又能耐他何。
灯盏里的油灯和锻造炉上的炭火,同时熄灭了。
春夜绵长,打铁铺里,凄冷了几分。
几滴熔岩似的铁水,像是烛台上的红油,滴答着落到了地上,滚烫的铁水,在地面上凝结成了铁珠。
在灯火和炭火熄灭时,一团球火燃烧起在蓑衣人的手掌间,在她的手心中,那把出自铁叔之手的小匕首,熔成了软蜡。
熔化的是铁匕首,可那团火像是打在了铁树的脊梁骨上那样,将他的战意瞬间吞噬了。擅于近战的武师在普通人面前可以横行一时,可是在了擅长火球术的修士面前,犹如鹅卵击石。
铁叔打了个寒颤,“你不是刘音,她只是个武者,你...你是修真者?”
“多说无益,我今日前来,是要请你铸造的,”文姝收起了掌心的火球,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以仙师的修为,槟榔铁制成的器具已经是不合用了,铁囚无能,烦请仙师另请高明,”见蓑衣人收起了火球,铁叔紧握着火钳的手也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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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一件灵器
天罡八锻。
蓑衣人吐出了这四个字时,铁叔手中的火钳子忽地抡起,身上的气势猛涨了数倍,两眼冒出了厉光,“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道铁某身怀天罡八锻法?”火钳子烧得通红,热度灼着蓑衣,发出了一股烤焦的蓑草臭味。
“噗”地有异物飞来,铁叔劈手夺下了袭来之物。不是预料中的暗器之流,铁叔的手上是一枚瓷瓶。
不知蓑衣人丢来瓷瓶的用意为何,铁叔眉头高耸,面上的狠戾更浓。
打开了瓷瓶,瓶子里装的是浓厚的如墨液般的灰色汁液。
乍看到那些汁液,铁叔的气息乱了,“灰髓。”铁心幽兰花色如墨,提炼出来的汁液却是灰褐色,一整株的铁心幽兰,也只得这么一小瓷瓶。
铁叔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在蓑衣人刚提出要他用天罡八锻法锻造时,他的震惊,并非是简单的惊讶,而是近乎是愤怒。来人既知道天罡八锻法,也就是知道这种锻造法,对于锻造之人而言,是很耗元气的一种锻造之法。
天罡八锻至刚至阳,它并非是简单的一种锻造技艺,更是铁叔的修习功法。这种功法,并非是俗世的功法,而是以练体出身的灵锻师留下来的。
铁叔当年之所以身残就是为了抢夺这部灵锻之法。要知能成为灵锻者,若非意志坚韧不拔者,就需是身体强横。铁叔夺得这部锻造之法前,在练体上也算是小有所成,再加上他意志超乎常人,所以才能在天罡八锻上小有所成。
每一锻再分为八八六十四锤,运用之时,需心神合一,每一锤都是耗神耗元。
锻造之道,在于修真界,也是极苦极苛刻的职业。如此的锻造之法,若是没有上好的良材和锻造的介质。
良材指得是诸如槟榔铁之类的锻造之基,而介质说穿了,就是寻常锻造时需要的冷却剂,灵锻和寻常锻造不同,灵器出炉时,用水来冷凝成形是万万不可取的,而灰髓就是一种绝佳的冷凝剂。
灰髓需用铁心幽兰再配合纯熟的控火技巧才能提炼而出,对于一些琅天界的有根底的门派而言,无论是纯熟的控火师或是铁心幽兰,栽培起来都不算难事,但是若在徽镇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一下子有人集其了两者,那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刚让铁叔诧异的是,蓑衣人随即手中又生出了样物品。
“金蝗翅?”在废坑洞里出入了多次的铁叔又岂会不认得蓑衣人手中的那对薄如蝉翼的蝗翅。早几日落叶门的仙师前来时,只是潦草问了几句,也未提起在洞中的所遇所闻,铁叔自不会多嘴提问,可依今日的情形看,那两位仙师想来也是在蓑衣人的手下吃了大亏。
这名来历不明的仙师...女仙师比起那两人要厉害的多。拿出金蝗翅的手掌纤纤,掌心带了几个幼茧,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娇惯之手,却无疑是女子之手。
“材料经备足了,若是将这对金蝗翅制成蝗十刃,需要多久?”她没问成与不成,而是直接问需要多久,表露出来对铁叔的信任让铁叔很是受用。
文姝怕铁叔锻造时还生了其他念头,索性挑明了讲,她就要蝗十刃。
妖猴虽是嘴碎唠叨,可是所给和所授的功法都是一等一的,他说是蝗十刃,那蝗十刃想必就是这对金蝗翅能锻造出来的最好的武器。
此时的铁叔,对蓑衣人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防备转为了畏惧和敬意兼有之。
他对文姝的身份更是迟疑不定,蓑衣人是一介女流不假,可是她所提供的材料和她对锻造的认识却是让铁叔大吃一惊。
金翅蝗皇是二阶妖兽,属于足翅科,因终年与铁心幽兰为伍,一对金翅固若金汤,只可惜金翅虽好,亦只得一对,份量过轻,做成了短小精悍的刃剑一流倒是上上之选。
“三日,”铁叔敛起了先前的戾气,一门心思都已经扑在了刚到手的几样灵材介质上。
倒真让那妖猴说中了,只要向铁叔提出了要求,他就会允诺。
“这瓶是原浆可做滋补之用,算作是报酬,”文姝离开之际,又掷过了个瓷瓶。
天罡八锻法究竟有何奥妙,铁叔又为何接了活计却闭口不提酬劳,文姝心里也隐约猜测,这可能和妖猴提过的锻造师的天命即为锻造有关。
想来这一次的锻造对于铁叔来讲,是次极大的挑战,很可能是他生平接过的最艰难的买卖。
仙府几日的灵粟萃取,和近乎自虐的提炼,让文姝的蟒坤袋多了十瓶原浆。
原浆虽好,可惜文姝体内的灵根太过细小,多服食也没有效用。
用来盛放原浆的只是镇上药店购来的普通瓷瓶,灵粟浆液存放期有限,最多不过十日。
文姝近日已经在夜氏和文翰的茶水里适量添加了一些,余下的,存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铁叔也好。
铁叔接过了瓷瓶,再度打开一看,面上的专注被狂喜所代替,他身残多年,残腿已经是要是药石无医。
灵浆虽好,也不能治疗他的残疾,他不能用,铁蛋却是能用的。铁蛋是铁叔唯一的子嗣,他身怀了绝技,若是能让子孙承福,此生也算是无憾。
有了灵浆在手,铁叔锻造金蝗翅的心又热了几分。
三日之后,蓑衣人再见到铁叔时,险些认不出眼前的铁叔来了。
饶是文姝听过名相伍子胥一日白头的典故,见了几日就驼了背生了灰发的铁叔时,也不禁目瞪口呆。
“幸不辱命,客人可以放手一试,”铁叔面容苍老了许多,眼里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自豪感。
匣盒之内,透出来的金光射进了文姝的眼里,将她的眼眸染成了鎏金色。
他铁囚一生,虽废却是没有白活。如此的蝗十刃,以凡人之手,血肉之躯锻造而成,已是神迹。
五锁阵中,金衣人白弥目光如梭,看清了铁叔奉上的木盒时,颔首:“以凡人肉胎锻出了下品灵器,也算是差强人意。若是由本尊出手...可笑至极,一阶蝼蚁又何须本尊出手。世上又是否还有人真记得...我身禁于此千年,只怕连她...都以为我在东虚大战中战死了,”五锁镇内,灵气似听懂了金衣人的轻叹,扑腾如怒海惊涛。
43再入险地
“姝儿出去了?”午后,夜氏见客栈里没有文姝的人影,问着在院中搬运着柴禾的文翰。
“去六婶子家学做女红去了,姝儿说她年纪也不小了,手太笨怕被人笑话了,”文翰单手拎起了五十多斤重的柴禾,面不红气不喘着,跟头牛犊子似的。
上次受伤痊愈后,他就觉得浑身就有股使不完的气力。
强体术上的那几路强身健体的拳法,使唤起来也出奇的顺手,文翰心忖着,若是能寻觅到好的拳脚师父就好了。
麒凤山下,去学“女红”的文姝在春日漫长的野草间健步如飞着,几个来回人已经落在了麒水溪前的卵石滩旁。
以学女红为借口,该是能瞒上整个下午了。文姝手中一扬,蛟珠脱手落入了溪水里。
玉带般的麒水溪宽约五丈,春雨正浓的时节,河水已经漫过了人的腿肚。文姝习练火球术和驭水诀一些时日后,也得出了些诀窍。
火灵近火而旺,水汽亦是如此。
过去的半个多月里,她反复用客栈的水缸里演练驭水诀,发现了水汽不同,驭水诀的效果也大不相同。
再看了落叶门的基础术法后,就有了今日的举动。
那几句默念在心里多时的新口诀脆声念出,“驭水无痕,引水为壁,氤水壁。”得了口诀,蛟珠上的水色纹路旋动起来,喧哗热闹不止的麒水溪上,白如雪沫的水汽氤氲四起,纷拥着围向了文姝。
一路疾行生出的热意在水汽中被驱散了,水汽越聚越多,从无规则的气状变成了个泡状物,水泡凸面圆润,在阳光下,如一粒穹蓝色的珍珠。
置身于氤水墙内,呼吸自如,轻如无物,不会影响了人的自由行动。
“麒水溪的水比起镇上古井和客栈水缸的水,水汽充裕许多,内中蕴含的水灵也更加有生机,死水和活水确有不同。只是说的是氤水墙,怎么形成的护壁倒是像一口水缸,”文姝使唤的术法名为氤水墙,是在和妖猴讨价还价好了新条件后,才得来的新术法。
文姝得来的那些落叶门的基础术法,都是蓝飞抄录下来的。
蓝飞专事农事,手里的术法也多是和农事有关。
在连着好几日,落叶门的道士都进出客栈,并没有直接询问刘音的事情后,文姝也小心了起来。
文姝只听妖猴说,落叶门的道士都是练气的蹩脚修真者,它用一根毫毛就可以压死他们。
妖猴身上的疑团还未解开,文姝又想起了刚进菩提洞天时遇到的那名金衣人。妖猴和金衣人虽是同一人。可是性子又有些不同。
妖猴恬躁,金衣人冷漠,像是小孩与暮年老者。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造成了同一人,性子却截然不同。
无论孰是孰非,有一点可以确定,文姝可不认为妖猴真能蹦出菩提仙府,帮她收拾了那两名道士。
如今她需要的是提高自身的实力,思量之后,文姝才有了今日的举动。
火球术和铁拐子的蝗十刃都是攻击的法子,文姝思来想去,她还缺了御敌的术法所以在拉下脸问妖猴除了伏灵术外还有其他什么术法时,妖猴瞥了她一眼,丢给了她一枚新的玉简。
玉简上记载的就是这种叫做“氤水壁”的简单术法。
术法虽是简单,但却是很好的防御术法。上善若水,水之形不定,无论是遇到了软的硬的,水力都能一一抵御。
文姝虽不喜像只鱼一样被装在了“氤水缸”里,可想想待会儿要面对的,她也不敢再生抱怨。手中再使出了那张节省下来的“轻身符”,
循着上一回上山的路线,找到了废坑。
菩提空间里,妖猴嘴角笑得几乎要抽筋了:“愚不可及的人族,妖族用来养鱼的‘氤水’,她还真当真救命的术法了,笑死本尊了。”
到了废坑外,用上了“轻身符”后,文姝的身形轻灵了不少。
文姝手中多了瓶灵粟浆,缓步走进了废坑。
今日再探废坑,一是答应了铁叔帮他找些槟榔铁。二却是为了里面的那些黑蝗群。
那一日文姝阴了落叶门的两名道士后,沿途出洞时,留意到废坑洞内的土壤下,还埋藏着大量的蝗虫卵。
洞中的蝗虫卵和洞外的蝗虫不同,废坑里的虫卵是金翅蝗皇食用和繁衍之用。据妖猴所说,这处废坑多年前应该是一处灵石矿坑,才会生长出铁心幽兰那样的稀罕灵草。
灵石矿坑被人废弃后,灵气虽然稀薄得不能再供修士修习,不过对于身体微小,数量繁多的蝗族而言,却是一处宝地。
此处的黑蝗生来就是一阶妖虫,妖虫的数量繁多,经过了长期的厮杀淘汰,才会生出一只霸占铁心幽兰资源的蝗皇。
流光放火焚烧了铁心幽兰所在的内洞,内洞中的虫卵已经全部被焚烧了,外洞的虫卵倒是被完好的保存下来了。
每隔一些时日,外洞数以千计的黑蝗就会破壳出土。“一阶的虫豸虽是弱小,倒是适合同样弱小的无用人族当做练术法的靶子。”话是妖猴的原话,也是文姝为了学得“氤水壁”答应付出的代价。
废坑里,还残留着早半个月前那场激战的残骸,未经处理的蝗尸被山蚁啃食后,留下了一地的空壳。
被水壁包覆住,通体都是凉意,这种凉意,在进了废坑后,更加重了几分。
手中的灵粟浆液才刚打开,脚下的泥土中有了动静,文姝不敢大意,周身的氤水蓝光大盛。
“沙沙沙”,土中生出了无数细密的“草”。那些“草”不时在蠕动着,定睛一看,那些近乎透明的“草"竟全都是蝗虫的幼翅。
灵粟的香味对于蝗虫而言,是不可抵御的诱惑。
文姝的手中立刻燃起了一枚火球。
红光大盛,火球在废坑里炸开。
不待伸展开的幼翅被火光点燃,如燎原野草。
“糟糕,黑蝗更多了,”火球将空气中的灵粟香气挥发的更加香甜,不仅是地面,就是连废坑的墙体和生长在石头缝隙里的青苔上,都钻出了大小不一的黑蝗来。
原来金翅蝗皇一死,洞中的黑蝗和蝗卵的生长速度激增,如今的废坑里,黑蝗和破图的幼蝗比起早半个月来,多了数倍。
文姝维持住身上的“氤水墙”,眼眸闪动,手中多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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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小试蝗刃
蟒坤袋里取出来的的物什,在火光中,闪着寒光,如一副美人秀眉,只是这双“美人眉”,色泽半金半黑。
这把就是出自铁叔之手,采用了天罡八锻法锻成的蝗十刃。
指间微动,只得“噌噌”两声,金黑相间的眉刃一分为二,再是二分为四。
四片刀刃自如地展开,却是两片为刃,两片为金翅。透明如冰片的刀片倒映出了一地的幼蝗。
美人挑眉立时变成了壮士扬眉,刃口锋利处淌着水光,流辉熠熠,展成了个禅宗佛印“卍”字。
四面刀刃分别由一对金翅和两片精心锻制的槟榔铁片拼凑而成,槟榔铁在融合了“灰髓”后,整把刀刃轻如毫毛,奇快无比,可碎金断玉与眨眼之间,
最难得的是,不善用器的文姝,使用过几次后,就能摸准了刀刃旋转的速度和破空的距离。
洞中的蝗虫闻了灵粟原浆和生人的气味,倾巢而出,形如蚁群,洞中的蝗虫中终年不见天光,又以洞中的槟榔铁和矿石为食,浑身坚硬无比,若是遇了人牲,一扑而上,瞬间就将人牲口啃食成了一架白骨。
文姝娇叱一声,“卍”字刀刃在空中快旋如滚地陀螺,割裂暗中涌动的废坑闷气。
土尘飞扬,在地表攒动不止的盲眼蝗虫,纷涌而上,刀刃过处,蝗翅擦声就断。断了翅的黑蝗落到了地上,岂肯作罢,肢脚点地,扑向了蝗十刃来的方向。
文姝眼眸生出了几分凌厉,口中念诀,她不避不闪,形成了扑杀之势的蝗虫拼着余势,撞上了“氤水壁”,冲势被水壁吸收后,蝗虫群被水汽困住,挣扎难出。
蝗群扑来时,数道火灵在手指间凝聚,映得文姝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火灵凝聚成数枚火球,亮光冲天。她的眼中,废坑外洞已经成了小长生客栈中的炉灶口,黑幽幽等着点燃。
扑火而来的蝗虫群被火球吞噬,发出了阵“噼里啪啦”炸响和焦香味,蝗翅在火中烤成了焦灰。
火光中,“氤水壁”化成了道水汽,蛟珠和蝗十刃落回了手中,文姝皱眉审视着洞中,极目处的蝗群都已经被消灭了,洞中的墙壁上,只留了些零星的黑蝗。
废坑暂时恢复了平静。
菩提洞天内,妖猴看戏也看完了,既无褒奖也无贬损,慢条斯理地说:“别杀光了,留着日后再练。”
文姝眉心抖动,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有下次?她刚才也是有些急勇,若是像现在这般缓过了劲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毫发无损地退敌,不过她也没有再下狠手。
文姝心中暗自比较过,流光等人几次来了客栈,都没有和刘厨娘正面起冲突,原因不外乎有二,流光顾忌刘厨娘身后的势力,也就是本家岳家,或是刘厨娘的实力不容小觑。
既然如此,刘厨娘的实力很可能和早前流光斩杀失手的蝗皇差不多,文姝自问现在靠了水火两项基本术法和蝗十刃,勉强能和刘厨娘一拼。只可惜金翅蝗皇只得一只,且已经被玄龙吐火符击杀,剩下能让文姝练手的,也就只有这些黑蝗群。
黑蝗群整体实力不济,胜在数量多,文姝近些日法术的纯熟度有所提高,只是缺乏的对敌技巧,洞中的黑蝗繁衍不绝,倒是可以充当她的练手。
检查了一地的蝗尸中再也没有出现类似蝗丹的东西后,文姝再往内洞走去,在原来发现槟榔铁处,拿了些槟榔铁矿石,再往生长着铁心幽兰的那处内洞走。
她有留意过,菩提仙府里的灵土虽好,可对铁心幽兰的生长晋级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好处,照着《灵植士入门指南》中所说,一方水土一方灵草,尤其是具有了品阶的灵草,在一处生长了成百上千年后,已经适应了周边的环境,轻易不能移动。就算是移动,也需连着土壤一起移植。
挖开了土后,文姝发现了几枚如米粒大小蝗虫卵,颜色晶莹如玉,就随手收了起来。
将洞中的土壤送进了菩提仙府后,她又下山槟榔铁交给了铁叔。
到了铁铺时,铁叔正命着铁蛋拉着牛皮风箱,铁蛋今年只得十岁,个子矮矮墩墩,似足了铁叔,一双眼珠子尤其灵活,只见他拉风箱时,脚下开弓,气力更是惊人,看得一旁的铁叔点头不止。
见了晴天依然是一身蓑衣的文姝,铁叔也不怪责,只是面露了几分赧色,“客人,铁囚还有个不情之请。”
“铁叔不用客气,只管说就是了,”文姝在废坑用上了蝗十刃,顺手的很,心里就更是欢喜。
铁叔踟蹰着,他也是个憨性子,支吾了半天,才把憋在心里好阵子的话说了出来:“我想向客人再买些灵粟浆液。”
铁叔那日得了灵粟浆液,还是带了几分疑惑的,他不敢将浆液直接给铁蛋食用,就先自己服食了几滴。几滴灵粟浆液下来,铁叔的瘸腿虽然不见起色,可是他的因为打铁而损伤了的五感却比以前灵敏了许多。
铁叔这才知道,客人给他的这瓶灵粟浆液不仅是真的,而且还是质地上乘的优质粟浆液,铁蛋服食之后,原本拉风箱无力双臂犹如再造,气力日渐看涨。
铁叔见蓑衣人今日又上门来,就厚着老脸提出了请求。
文姝略一思索,王抱石也不知何年马月才会再上门,仅凭着她们母女三人也吃不了那么多灵粟浆液,“浆液不成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
回到了客栈时,已经是夕色漫天,刚进了门,就听到两名伙计的嘀咕声,“刘厨娘又向老板娘支钱了,这回又说是老家的远方侄女害了痨病,这都是今年的第几次了。”
又是生病支钱,好一个刘厨娘,次次都是如此的把戏,真想把客栈掏干净了才成。
文姝心里暗骂着,进了小院。
院落里,岳文翰拿着把柴刀,面上满是愤恨。
他中刀刃劈下,手臂粗细的柴禾断裂开来,露出了个歪斜的柴面,地上横躺着好些柴,再看他的虎口,已经裂开了个血口子,看情形,他已经在这里劈柴出闷气好阵子了。
“大哥,你想不想拜师学艺?”文姝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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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兄妹俩的蜕变
“习武?”听了文翰恳求,夜氏的手腕一震,手中的茶盏中,溅落了些茶水。
刘厨娘才刚闹了事离开,文翰就吞吐着进了门,文姝跟在了身后。
夜氏也是摸不准文翰兄妹俩的心思。最近她的这双儿女也不知是怎么了。
历来行事泼辣不似女儿家的文姝学起了女红,三天两头往邻居六婶家跑。
为此,夜氏也只当是女儿年纪大了,有了心思学些女儿家的玩意,想想也就过去了。
可是翰儿历来是个晓得轻重的,怎么突地就提出了如此的请求来。
夜氏虽是被遣送到了徽镇,可她自小在鼎族长大,一直认为练气修真才是正途,对于练体的武者一流,从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孩儿没有灵根,与其天天在客栈里受着刘厨娘的使唤,还不如去拜师学艺。刘厨娘是后天武者,孩儿就练武成为先天武师,到时候看她还敢欺负我们娘仨,”文翰提起了酒钵子大小的拳头,虚空狠砸了下,将他积压了多年的厌恨,统统宣泄了出来。
他年纪渐长,又听了王抱石所说的四方游历的见闻,少年心性使然,不肯再被刘厨娘和本家欺压着。
“客栈的事,可以找六妮子帮忙一起做,镇上的人都说铁拐子叔以前是城里有名的武师,就是连刘厨娘向他买刀具时,也不敢大声出气,”文姝在旁帮着腔,见夜氏踟蹰着,文翰再哀求了起来。
刘厨娘,是必然要除掉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让他们两兄妹知情。夜氏心中思量,她活了三十年,一生苦难多与喜乐。如今只希望一双子女能无病无灾地安然度日。
她转念再想,习武有助磨练心性,文翰是家中长子,学些武艺防身也是好的。
“也罢,儿大不由娘。翰儿,路是你自己选的,练体习武是一门苦功,你既是下了决心,娘就上门替你拜师求艺。”夜氏面露无奈,最终还是允诺了下来。
在睿国,拜师是件大事。
小儿拜师请师,都需由父母亲自请了镇上德高望重的长辈,写了请师状,登门送状书,待到为师者收下了请师状,再送上修礼礼金。
夜氏听了文翰的决定后,第二日就去请了看管徽镇祠堂的老先生,写了一封请师状,带着文翰上打铁铺拜师去了。
铁叔见了文翰时,心里暗喝了彩,早几日搁在了心里的疙瘩顿时解开了。
他虽是身残,可还是个傲娇的性子,那日蓑衣人提出来的换取灵粟浆的条件,就是让他收小长生客栈的岳文翰为弟子。
言下之意,正是图谋了铁叔的一身技艺。
铁叔推脱不得,只得答应了下来,今日一看,倒是对这个强送上门的徒弟有几分喜欢。
岳文翰年纪尚幼,可是阔额浓眉方脸膛,生的一副正直好相貌。看他行走时,步伐有力,躯干四平八稳,倒是比自家儿子铁蛋的资质还要好上许多。
不论其他,就是光看他这副体格,也是个习武练体的好苗子。
人是收下了,铁叔还提了个要求,照着打铁铺的规矩,拜师者,需在铁铺当学徒三个月,吃住兼得在打铁铺。这个规矩是蓑衣人定下来的,她还额外贴了些钱,算做文翰的吃住钱。
夜氏和文翰商量后,也只得咬牙同意了。
客栈里少了个人后,夜氏请了个小二,顶了文翰的活,又教着文姝学着记账抄录,替些文翰的活。
刘厨娘将娘仨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写了封信,送回了隋云。
半月后,一日午后,文姝埋头算着上午的进账。
“文翰小哥,来壶玉春和两碟小菜,”文姝眼皮子一跳,唇间有了丝笑意,来了。
“嗨,原来是姝姐儿啊。老板娘这么用人就对了。你家哥儿虽是个能说话的,可是心肠子太软,站在柜台边收账指不准要被人占了一两个铜板的便宜,还是姐儿当这份差事妥当些,保准点滴不漏,”游商王抱石摸着下巴,调侃着。
文姝可是等了他一个多月了,在她险要以为王抱石要爽约时,王抱石算是上门了。
让王抱石受宠若惊的是,文姝这一次给他安排了个不错的房间,价钱却只用十枚铜钱。
入了夜,文姝再敲响王抱石的房门时,王抱石迫不及待地问:“姐儿最近可是又收拾到了像云露那样宝贝。”
王抱石这一次之所以来迟了,也是和文姝早一个多月前卖给他的云露茶有关。王大游商这回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这次走眼,让他捡了个漏,那包云露茶被测出了是灵茶,而且还是下品的灵茶。
灵茶和灵粟相同都属于灵草的一种,可是灵茶又比灵粟要珍稀昂贵许多。
灵茶的稀罕除了和种植条件苛刻,冲泡需要用灵泉以外,还和它的使用者有关。
灵粟是修真界的常用物,食用的人多是低阶的修士。而灵茶就不同了,那是门派用来接待贵客时用的。
下品的灵茶,那至少也是中等门派才能享用的。早前王抱石见文姝卖的云露,卖相损了些,以为是品相欠佳的灵茶,哪知道竟是陈年的云露。
那一包花了千两银子买下的云露,经王抱石所在的游商组织一转手卖到,竟然是卖了整整十颗下品灵石。
要知道,一颗下品灵石可就相当于落叶门一名普通练气修士一个月的收入了。
“云露是没有了,不过我这还有些物品,不知道王大叔有没有兴趣,”文姝说罢,拿出了株铁心幽兰。
菩提仙府里种植的铁心幽兰已经成熟了,文姝采摘提取了一批。
见了那株铁心幽兰后,王抱石微也不迟疑,接过了幽兰,“这株是九叶铁心幽兰,品阶是二品,我照旧给你上回那个数,”铁心幽兰每增加一片叶子,价格就会好一些。
从云露到铁心幽兰,小小的一家客栈,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客人失物可捡,王抱石心知文姝身后必然是有个了不得的高人。
王抱石有个不足为人道的好习惯,买卖从不问出处,对于他这类游商而言,无论货物的来路是否可靠,只要能收进好货,也就成了。
又是一千两,文姝缺的可不是银两,她也摸透了王抱石的买卖路数,沉吟片刻:“我不要银两。”
46神秘兽皮
“妖丹!”仙府里的妖猴叫嚷着。仙府里四处环绕的灵气,让妖猴浑身犹如虱爬,阵阵难受,可是灵气一失,仙府崩溃,它又难以存活下去。
若是有了足够的妖丹才能抵制灵气腐蚀它的修为,白弥对妖丹可谓是如饥似渴。
不要银两?王抱石不解着,他在客栈里小住了些时日,他是什么眼力,早就看出了夜氏呣子三人的生活不甚富裕,甚至算得上是拮据。卖云露茶的所得照理能让客栈的生计有所改善,可是此番再来,刘厨娘的嘴脸还是和上回一般模样。
“灵石,”文姝的话,让妖猴和王抱石都哑了声。
“你要灵石何用?莫不是,那位前辈需要用灵石?”王抱石眯起了眼来,细细打量着文姝。王抱石游走四方,也见过不少有修为在身的修士,文姝身无灵力波动,并非是修真者。
睿国国小人微,凡是有灵根的修士,都有证据确名,登记在册,而徽镇迄今为止,也未出现过的本地修真者,可以料定,面前这位姐儿并非是修士,只是她上一次在黎火节时就取走了颗下品的火犀石,这一次又说要买灵石,既非是自己用,那就只可能是她身后隐匿着高人。
一个可以随手拿出了云露和铁心幽兰的修真高人。
片语之间,王抱石心里已经是沟壑分明,有了定论,眼前的女娃儿值得笼络。
文姝听他如此一说,怔愣了下,眼珠子转动,顺势答道:“不瞒王大叔,确实是家师需要灵石,不知王大叔可否行个方便,将银两换成灵石。”文姝对灵石知之甚少,她只知道,灵石和灵草一样,分为低中高几种最基本的品级,是修士用来补足灵气和买卖的通用物品。
“姐儿这可是难为我了,我倒是没料到徽镇这种地方也会有仙师出没,身上不敢巧,没带可以兑换的低阶灵石,唯一的那块灵石碎片,已经被你早一个月拿走了。至于中品的灵石倒是有一颗,不过需要百粒金珠才能交换,”王抱石摊了摊手,他如此一说,文姝才知道,灵石和睿国的货币的兑换率居然如此惊人。
百两银换一颗低阶一品灵石,千两银换低阶二品,万两银(十粒金珠)换低阶三品灵石,百粒金珠才得一枚中阶一品灵石。
徽镇镇民整整一年的收入,怕也没有百粒金珠。
上次被用来开启五灵阵的灵石叫做玑石,是一种低阶二品的灵石,由于收购来时就是块破损的边脚料,被王抱石随手用来压路边摊,哪知道被温姝顺手拿了去。粗磨算算,那块玑石脚料就值百余两。
文姝自小过惯了苦日子,对于钱财很是在意,现在想来,她随手就花去了百两银,一阵皮肉疼。
再说看似落魄潦倒的王抱石竟然稀疏平常的将一块价值百粒金珠的灵石带在身上,文姝看向他的眼神不免有了变化。
文姝又惊又敬的眼神让王抱石很是受用,旁人都看不起他这种风尘仆仆,和乞丐无异的游商,谁又能将主意打到了他这类人的身上。
灵石可比金珠更加方便携带,尤其是在战乱年代,离开徽镇这类鸟腹大小的偏远小镇,凡是到了中等规模的县城,只要是有修士在的地方,灵石的兑换就很方便。
文姝盘算过她身上的所有银两,云露茶所得的一千两她花去了六十两,那些银两用来买中品灵石只得是杯水车薪,一株铁心幽兰就能得一千两,那么精练出来的“灰髓”和“灵粟浆”又会是什么价格,她心里蠢蠢欲动着。
“愚蠢的人族,要什么灵石,那玩意唾手可得,本尊要妖丹,”妖猴恨不得给将文姝拆成了骨架子。
“想来是那位高人想要灵石修行,姐儿也不用为难,灵石得来不易,价格又太过高昂。我这里还有些新到手的新奇东西,你不妨一看,若是看到了喜欢的,我让你一分利。”王抱石见闻姝踟蹰不语,只当她是被价格吓到了。
其实他这一次外出,周身最昂贵的也就只得是一块灵石,不到紧要关头,他也不会轻易脱手。
王抱石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物件,他此番外出,倒是轻装上阵,只携了个包裹。用了巧妙的手法打开了包裹后,摊在了文姝面前的物品还真是不少。
有九曲连环的弯刀,亦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块带着腥气的兽皮,五花八门,多不胜数。
文姝只看了几眼,没有看到什么惹眼的物品,刚要婉言谢绝,意识之中,五灵八卦盘微微一响。
那个声音,就是连仙府里的妖猴都没有留意到。
本欲出口的谢绝又吞了回去,文姝仔细挑选起了物件来,手指在碰触到一块毛发杂乱的兽皮时,五灵八卦盘又是一响。
几块兽皮?
“王大叔,不知这块兽皮你是打哪里得来的,”文姝见过的兽皮,不外乎是兔羊猪熊皮,她手中的这块兽皮看着材质,分明不是这几种常见的走兽家禽的皮。
王抱石也有些稀罕,以他和文姝打过的几次交道看,岳家的这位姐儿精明的很,每回出手都让人吃惊不已,这一次依旧是如此。只不过那块兽皮,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我的同僚路经奚栖岭时收来的,说是一种异兽的皮,这可是好东西。”王抱石说的自然是门面话,事实上,这块几块兽皮是他路经奚栖岭时,当地的一名猎户山间遇了具兽尸,见那具兽尸经久不烂,兽皮虽是破碎了,却很坚固,就剥了下来。
那几张兽皮的气味太膻了又说不出是什么动物,一直无人购买,王抱石顺手收了过来。
“可是这几张兽皮已经花了,全都是碎片,上面还被人刻了纹路,”文姝指出了兽皮,上面果真有个人为的花纹,手指在碰触到花纹时,文姝的面色微微一变,这一变快如逝闪,连察人甚微的王抱石也没有发现。
走出了王抱石的客房后,文姝的储物袋已经多了几个用来装置灵药和灵草的玉瓶和玉盒,她神情古怪地看着那几张兽皮,暗暗心忖:“为何一接触兽皮,五灵法阵就鸣叫不已,这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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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丹修步氏
睿国隋云县,一处考究的厅室内,站着七八人,或男或女。
厅室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名髯须若霜,面庞却不见半丝褶皮的老者。
他的身后,伫着名娇媚的年轻女子,粉团似的双拳头,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老者的肩上。
洗涛垂手立在旁侧,低眼垂眉,小心汇报着此去徽镇的事。
在洗涛说明了夜氏的那双子女都是身无半点灵根的普通人时,站在了右手侧的一对中年男女,面色各异。
站得离老者稍近些的中年男子,着了蟒紫色的对襟长衫,腰佩一条金丝线绣制的簇松祥纹腰带,留了撇美须,长眉修目,虽是近了中年,却是一番天生的好气度,想来年轻时也是折煞了不少女子。
洗涛的话落到了男人耳里,他长眉轻扬,轻贱之意溢于言表,真是个不中用的贱人,看她生养得一双废物。
中年男人身侧的美妇面色稍霁,心生了几分惬意。
刘音的书信早几日就已经用驿鸢送过来了,如此一来,老爷和太老爷也该断了念。徽镇的那双野种也该是时候收拾干净了。
各怀心事的夫妻俩瞥见了站在对面的二弟二弟妹的喜色时,又是一阵烦躁。
洗涛已将那些收回来的灵粟交给了上首老太爷,等着问话。
“大媳,你且上来一看,洗涛带回来的粟米是否是落叶门的良种,”岳家老太爷岳山抬起了眼皮子,一双老眼波澜不惊。
他只字不提洗涛刚才说的夜家兄妹,只是点了长媳步兰烟。
听老太爷点了名,步兰烟行上前去。
步兰烟是岳家长子岳青城的正室,育有一女。其人脸若敷粉,唇若含朱,若不是眼眉里透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阴冷,倒也是一位出众的中年美妇。
岳山身后的那名妩媚女子也停下了手来,将老太爷手中的粟米粮袋递了过去。
步兰烟是睿国境内的丹修仙门派落泉坡内门弟子,亦是名筑基二阶的女修,在岳家的地位很是超然。
十一年前,她遇见了岳青城,被他的那副好皮囊所惑,使足了手段,又用上了身为落泉坡长老的祖父的威压,顺当嫁进了岳家。
论起和岳青城的相识,夜氏在前,步氏在后,可到了最后,却是步氏鸠占鹊巢,占了先,个中原因,还是和步兰烟的出身有关。
凡人修真一脉,天资卓绝者寥寥可数,大多数资质平庸的修者都是靠了灵脉、灵石更甚至是丹药堆砌而成。
对于像岳家这种底蕴不甚深厚,又只在隋云有家产的中等家族而言,娶了能炼丹的女修,倚靠上大门派,那俨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步兰烟身在落泉坡,接触过不少珍贵的药草和灵种,旁人眼里看不出差别的灵粟,经由她的手一眼就能辨识清楚。
她手中掐诀,一缕细如针毫色的火烧烤着灵粟,火苗吞没了灵粟,金色的灵粟壳被烧得噼啪作响,化成了滩浆液。
步兰烟的修为比起刚修真不久的文姝要高出数倍,控火能力亦是一绝,只是她烤制出来的浆液色泽和份量都不如文姝的粘稠。
洗涛此番离县,集中了二十余个县镇的皇粟,粟米不多,收在了一起也只得斤余量。
“老爷,这袋灵粟怕是不对,里面杂了些普通的粟米,假粟的数量倒是不多,约莫一株的份量,”听了夫人的评断,洗涛面容剧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告起了饶来。
“回太老爷的话,就是属下一万个胆,属下也不敢私吞了灵粟,这袋粟米确实是属下在各地收罗来的,”洗涛离开徽镇后,一路不敢停歇,急赶回了隋云。
这阵子路上不大太平,各地时常有妖精鬼怪扰民的事情发生,他为了避免生了事端,才辗转了些路。
“洗涛,你为人如何太老爷心中自有定论,若是不信任你,又何必提点你做外院的管事。灵粟调包,倒不一定是你那里出了漏子,怕是...”Сhā话打圆场的是站在了左手侧的岳家第二子-岳青松。
虽是和岳青城一母同胞,岳青松却是无半点青松的挺拔样,矮墩圆实,双眼被面上的肥肉挤得只剩了两点余光。
“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你大嫂刻意栽赃洗管事,”岳青城护起了短来。
岳家的这双兄弟,在人前是兄贤弟让,可在人后,却是另一副嘴脸。
“大哥,你可是误会青松了,大嫂的眼力可是利如刀刃,被她认准的人,怕是都要退层皮,何况是区区的几颗做种的灵粟。洗管事办事稳妥,大嫂的眼力毒辣,两人都不会出错,要错只会错在了交灵粟的人的手上。刚才我可是听清楚了,灵粟也不全都是洗管事收来的,”夹枪带棍说着话的是岳青松的妻室虞氏。
岳青山矮胖痴肥,虞氏高瘦如竹竿,夫妻俩结伴出行时,常引人议论观看。
“刘音是我从落泉坡带回来的粗使丫头,二弟妹对她起疑,可不是就是怀疑我这做嫂嫂的。不要说区区一株灵粟,就算是精练的粟米原浆,想我落叶坡也不会看在眼里。”步氏端起了架子来。
“二嫂,换做了是寻常时候,我们自不会怀疑,只是我这里得了消息,刘音近日频繁地往家里送银两。徽镇那样的破落地,如果不是有了额外的营生,她哪来的余钱,”虞氏步步紧逼,步氏一时也被问住了,刘音压榨夜氏呣子的事可不能落到了老太爷的耳里。
“洗涛,你此番去徽镇可是觉得刘厨娘有什么不妥?”岳山巍声问道。
“这...”洗涛目中有精光闪过,“属下但见刘厨娘气息弥足,两眼含精蓄锐,若是没有料错,不出一月,她即会突破,晋为先天之境。”
先天之境?厅室内的几人噤了声。连步氏都没料到短短十余年,资质很是寻常的刘音竟能步入先天,莫不是她在徽镇得了什么际遇。
“老爷,几粒粟米而已,有什么好争辩的,奴家乏了,”一直没有言语的女子娇声细语着,她面容已是极媚,两眼含春,身姿如柳,只是比起了她的嗓音来还逊色了几分。
岳家的两名儿媳妇听了女子的娇嗲,面露薄怒,心底齐斥,好一个狐媚子。
岳家的兄弟俩低咳一声,目不斜视着。
“大媳,余下的灵粟就交由你和小鸣打理。既然刘厨娘即将突破成为先天武师,就召她回来吧,”先天的武师,等同于同阶的练气修士,在隋云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儿媳这就修书差她回隋云。只是刘厨娘一走,夜氏那样的不安生性子,只怕会惹人诟病,”步氏斜睨着身旁的丈夫。
“夜氏那般品德败坏,生养无力的恶妇,留着也是无用,让刘音办得利索些。至于他的那双子女就一并押回来,男的留作院中杂役,至于女的,就送去东郭幕家,做那人的妾侍,”老太爷携着狐媚女子离开了厅室。
自始至终,岳青城都是不动声色,众人口中所说的那对儿女的下场,与他似毫无干系。
48火焰纳芥草
细腻的汗水爬满了鼻尖,符火在掌心渐明渐暗,最后几滴浆液被弹入了玉瓶里。
叠腿盘坐,意识中的五灵法阵缓缓转动,仙府里的灵气似雨后的溪流汨汨涌来,“体内的筋络又涨大了些,已经有两发粗细了,用老道那本书所说的修真界的程度来算,我已经算是练气二层了,”文姝吁气收势,从王抱石处购得了那几块兽皮,又过去了十日。
十日来,文姝白天在客栈里帮忙,偶有闲暇,就会前往麒凤山废坑,在与黑蝗的厮杀中,学些实战技巧。
夜间进入菩提仙府,恢复白天消耗的灵气和种植灵粟灵草。
买了玉瓶和药匣后,文姝提炼灵粟和灰髓的次数和频率更加密集,随着提炼和符火的熟练使用,控火提炼的能力也有所提高。
领悟了可用符火提炼灵粟后,文姝更上一层,考虑着节省符火的消耗。过往提炼一株灵粟,需要耗上一枚火球,在提炼到第一百株灵粟时,一枚火球已经能提炼出两株灵粟,到了第三百株灵粟时,一枚火球已经能提炼五株灵粟。
在灵粟成熟了三批后,火焰草也成熟了。成熟的火焰草形似松针,叶表喷吐着赤色的火云,遥遥看去,像是地上生了簇簇细火。
仙府四季恒温,火焰草成熟后,灵田附近的温度被带高了几度。
鉴于提炼灵粟和铁心幽兰的有成后,文姝也试着提炼火焰草。
在用符火炙烧之后,火焰草没有像灵粟那样化成一滩浓浆,也没有生出粘稠的灰髓,只是火焰草的颜色更红了些,像是块被烫红了的烙铁,不时冒出了火星。
“没有变化,是不是符火的强度还不够。可是火焰草也只是没有品阶的灵草,符火应该已经足够提炼它了,还是说火焰草是不能提炼的灵草,”文姝种植灵草时间较短,所知的灵草的事情也还很少。
《灵草百科》只记载了火焰草内含火灵,晒干冲泡可补充体内消耗掉的火灵。火焰草绣花针大小,又是最低级的灵草,草中蕴含的火灵有限。
文姝有菩提仙府伴身,一时也不需要那么丁点的火灵,眼看火焰草成熟,却不能派上用场,不免有几分失落,收了火焰草后,捏在手中出神着。
许是她用力了些,细长的火焰草喷吐出的一颗火星,迸到了她的鼻尖,引得她痛呼了一声,手中的火焰草针叶甩到了地上。
针叶落了地,忽地发生了异变,轰地化成了个小火球,地表的野草顷刻就被烧成了灰烬,其威力大致和文姝先前提炼时耗用的符火火球的威力相当。
“!!”文姝蹲身查看,火焰草入土后,没了影踪,“怎么会如此?难道是刚才提炼时,火焰草在符火的作用下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用眼难以区分出来,火灵被锁在了火焰草里,”出人意料的发现,让文姝刚生了几分倦怠的思绪又活络了起来。
她再度采摘下了火焰草,掐诀使起了火球术。
这一次,她毫无保留,将火球的威力飙到了最大,源源不断的火灵输入了火焰草,针叶像被点燃般,竖立在火焰中,悬空转动着,吸收了符火的火焰草,周身的火云幻化成了吞吐不止的烟雾。
五锁法阵里,闭目养神的金衣人白弥睁开了眼,黑蓝色的眼底,诧色一闪即逝。
“竟是让她无意中发现了火焰草的另外一种用途,真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火焰草的另外一种用途,只在修真界的少数一些炼器门派中有所流传,它是一种纳芥属的灵草,可用来存放威势不同的火灵。
在远离琅天界数界之隔的焚心界,有个门派就叫离焰门,门中的修士使用的投掷暗器,就是用各种品阶不一的火焰草炼制而成。
炼气阶段的修士,最多能在火焰草中融入一枚同阶火球,乍听之下,火焰草的威力并不大。
事实却非如此,火焰草的可怕正体现在能容纳任何火灵这一点上,只要是栽培得当,一个元婴期,甚至是大乘期的高阶修士,也能将自身的火元存储在火焰草中。
练气修士使用的火球术,一次只得数枚,威力亦只能是融铁销金,而高阶的修士,能储存在火焰草里的火元,足以焚天烧海。
只要是储存了火元的火焰草,只需持有者掐诀驱动,就可以随意使用。
比起难以获取的法宝和耗损灵元的符宝,纳芥属的灵草可谓是长辈赠晚辈,随身携带,暗器修士们的良品。
不过如此的良材,却也有其弊端,一是只能使用一次,即会损毁,被他人盗用后也没有弥补的法子。
且使用时要趁着对方不备,立刻投掷,否则一旦被对方避让开,就会失效。
加上知晓纳介灵草的用途的多为炼器师,炼器师又是和丹师并列修真界最爱藏拙的两类人,所以纳芥灵草的存在,外界知之甚少。
一般的如落叶门等门派只会将它当做低级的灵茶,用来栽培冲泡,更不会有人会像文姝那样,耗费大量的火灵来提炼低阶的火焰草。
文姝虽是不了解修真界的各类秘辛,可在见识了火焰草的奇妙之后,心智陡然一开。
尽管有仙府的帮忙,她修炼时无需担心灵元耗损。
可是在往返了几次废坑洞,文姝也已经发现,灵元一旦耗竭,她就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好几次,在深入黑蝗的包围圈时,都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有蝗十刃和氤水壁护着,文姝早已是狼狈不堪。
可也是因为有两样保命器具同时使用,她本就不丰厚的灵气更是捉襟见肘。
如果有了火焰草,能提早储存些火元,那在了危急之时,兴许还能多几分助力。
吸饱了火元的火焰草,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躺在了文姝的手心,动也不动,炙烤着文姝的手。
“不知王大叔见了如此的火焰草,又会给出多高的价钱,”文姝面上显出了几分疲态,不及试验,再坐下来打气,腿肚上已经吃了一脚。
“卑劣的人族,本尊的妖丹何时才有着落,”那只胡搅蛮缠的妖猴又来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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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妖丹之争
妖猴那一脚,本是想踹得文姝扑到在地,啃了个满嘴土。
只是它个头太小腿有短了些,勉强才踢到了文姝的腿肚,偏文姝修炼伏灵术后,耳聪目明了不少,听了风声,立刻避闪开了,让妖猴扑了个空。
气得它满身的金毛根根竖如钢针,成了只炸毛金猴。
见过小气的男人,没有见过这么小气的猴子。
文姝没有买到妖丹的事,妖猴耿耿于怀了数日。
在文姝看来,仙府隔日就能收获一批铁心幽兰,用一株铁心幽兰来换几块谜样的兽皮,算不上是什么亏本买卖。五灵法阵发出异响的事,妖猴似乎并不知情,文姝也就没有提起。
前生的遭遇,让她在与亲人之外的人相处时多了层隔阂,仙府里的妖猴又是来历不明,虽是暂时没有加害的举动,事无必要,绝不可件件与人言,文姝接人待物都带了几分谨慎。
妖猴不知底细,只道文姝带回来的蝗皇妖丹,让它昙花一现式地恢复了些许修为,这还是在那粒妖丹与它五行属性不符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只要是找到了大量合用的妖丹,再像是吃炒豆子那样,一一食用,那它的修为就有恢复的可能性。
“王抱石那没有妖丹,他只是名普通的商人,”文姝询问灵石时,王抱石已经生了几分稀罕,而在她又询问是否有妖丹时,听惯了各类需求的王抱石还真被吓着了。
姝姐儿说得可是妖丹那,妖丹可不是一般人家买的起的。妖丹又名妖石,是和灵石对立的存在。
所谓妖石,内中蕴藏的是妖煞之气,修者受妖煞之气,轻则迷失心智,重则坠入修罗道。妖石和灵石不同,它并非存在于自然界中,只能靠猎杀妖兽乃至妖修魔修。
最普遍的采集妖丹的方法是捕杀妖禽妖兽,二阶以上的禽兽才会有一定几率结出妖丹,有妖丹的妖兽虫豸,可横扫同阶无妖丹的同类。其凶残性,更非一般的妖兽所能比拟。
睿国是小国,又偏安在灵气稀薄的琅天界,免受了其他修真大派和妖魔煞修的骚扰,近百年来也是发展的繁荣一时。
寻常商户百姓在睿国行商周游,只需远离穷山恶水之地,就可避让开妖兽,也正因为如此,妖丹也就更加难得,其稀罕度,甚至要高于同阶的灵石。
王抱石心惊的是,那位在背后操纵着姝姐儿的高人即可用灵石,又可用妖丹,那又是什么修法。
暗惊之余,王抱石偷量了文姝几眼,见她眼眸清澈,言语之中不见丝毫闪躲,很是坦荡,看着也不像是被邪魔外道缠身的人,才稍宽了几分。
只是如实告诉了文姝,他是正经买卖的商人,身上没有那样的物品。
王抱石还好心地告诉了文姝,妖丹是邪秽之物,若是没有十足的修为和盛放的辟邪器袋,是不能随身收藏的。他可不知道文姝身上还带了个可储存隔绝各类灵气和煞气的蟒坤袋。
见妖猴还像是挨了抽打的滚地陀螺般,在身旁嗡嗡唠叨个没完。
文姝往了灵田里一戳:“早几日带回的几粒蝗虫卵,一定是蝗皇留下来的。有了仙府灵气滋润,蝗虫破土成虫,再伴着铁心幽兰,很快就能变成蝗皇。蝗皇生新卵,新卵生新蝗皇,照着仙府的时间,很快你就会有不间断的妖丹可食用了。”
听了文姝的话,妖猴更是吐血,照着她这个算法,它还得天天蹲在了灵田旁,巴望着那些蝗皇的遗腹卵早日破土。
废坑里的蝗卵,约有九成九都是黑蝗卵,色泽都如黑米。只有近土埋在了铁心幽兰旁的蝗卵才是和金翅蝗皇那样,卵身赤金。其中又有一部分已经被蝗皇啃食了,余下的卵粒共五粒。
文姝将蝗卵带回来后,仿着废坑的环境,埋在铁心幽兰下。
“混账的人族,你以为二阶的蝗皇是那么好养的,就算真让你养了出来,幼蝗只会白白糟蹋了仙府的灵粟灵草,”妖猴唾弃着,没见过脑子这么不利索的人族。
被妖猴这么一提醒,文姝也意识到了,急忙扒开了土。
棕色的灵田土壤下,现出了五粒蝗虫卵来,文姝将其带进仙府已经有好了时日了,文姝注意到五粒蝗虫卵中,有一粒卵正在动弹着,显然已经有了变化。
赤金色的卵壳上,发出了风吹稻叶般细碎的沙音,椭圆粒形的光滑卵上,一轮金晕正在开裂。
里面的幼蝗费力地在裂缝挣扎着,裂缝由浅至深,最后蝗卵拦腰断开,一抹生动的嫩绿色跳了出来,落在了株铁心幽兰上。
它个头虽小,一沾到了铁心幽兰,牙颚就动弹个不停,啃起了幽兰的嫩叶来。
在啃完了个叶片边角后,幼蝗就腆着个肚子,趴在了叶片上动也不动,背上的那对还没呈现出金色的翅膀,微颤动着如婴孩的眼睫,好不惬意。
这小玩意自得其乐的一连串举动让文姝和妖猴一时忘记了口角之争。
半晌,文姝才嘀咕了声;“还好,这只至少是不挑食的。”
幼蝗啃食的只是铁心幽兰,仙府里的啥都缺,唯独夜生日长的铁心幽兰多的很。总好过某些兽类,开口就要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得好的多。
妖猴一听,金毛下的太阳|茓青筋跳动,“别得意的太早,蝗虫擅繁衍,就是连金翅蝗皇的繁衍能力也是高过其他妖兽,等到另外四粒蝗卵成熟再一一破壳,到时候仙府怕是连个渣子都留不下了。”
文姝只当妖猴是在危言耸听,可为了安心,还是再查看了另外四粒蝗卵。
看清了另外几粒蝗卵时,文姝倒吸了口冷气,那四粒蝗卵里的卵浆全都已经空了,只余下了层空卵。
她的眼神不由落在了那只停在了铁心幽兰上的幼蝗上,敢情它不是啃食铁心幽兰啃饱的,而是在吸干了另外四个兄弟姐妹蝗虫卵的卵浆后撑到了。
铁心幽兰是幼蝗的消食良药,吃下幽兰后没多久,幼蝗的身体就有嫩绿色变成了墨绿色。
幼蝗休息了片刻,撅高了ρi股,慢悠悠地拉出了粒“卵”。
50第一妖宠
事出反常必有妖,刚破壳而出的幼蝗,怎能立刻产“卵”。
一人一猴再度沉寂了下来,齐齐盯着那只幼蝗。
文姝心讶之时,再想妖猴所说的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先不论金翅蝗皇的厉害,文姝是见识过的。
等到幼蝗长成了成虫,文姝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除掉它。
幼蝗产出了“卵”后,脚下一跳,足有半人多高,从铁心幽兰上跳到了文姝的裙襟上,很是傲娇地颤着翅膀。
文姝见它有心示好,拨了拨它的触角,“这只幼蝗并无敌意,它的食量也不大,就先留下来吧,”文姝征询着妖猴的意思。
“眼拙的人族,那不是幼蝗,蝗虫成年为蝗,幼年为蝻。一破卵就带有‘本命妖技’的二阶幼蝻,称为蝻皇。蝗皇者,百万出其一,而出现蝻皇的几率,更是犹如六月飘雪,罕见很,”妖猴将文姝和幼蝻的互动看在眼底,再看到幼蝻脚上的两圈金轮时,诧异之色连连闪过。
文姝并不知道那粒新生出来的“卵”的来历,可妖猴是认得的。那不是什么蝗“卵”,而是一颗内涵了微弱煞气的次妖丹。次妖丹,并非是真正的妖丹,而只是妖丹的一部分。
世间万物按其灵性悟性分为:妖、魔、鬼、怪、精、灵、神、仙几种,除去先天就有神仙体的仙佛金丹体,其余的物种都需经过漫长的修炼,才能领悟结成丹元。
妖者,终身也只能生出一颗本命妖丹。
而次妖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违背万物定律的东西。它是残缺不全的妖丹。
绿翅幼蝻在破卵前,在土下蚕食了同类,在卵中即得突破晋阶为二阶,多余的灵元就被排出体外,形成物即为次妖丹。
次妖丹虽不是妖丹,不能像妖丹那样立刻让妖修魔修大补煞气,却也能温补妖煞,慢慢修补妖兽的灵元,让妖兽更容易突破晋级。
而且它也不会像妖丹那样,一旦使用不当,就会走筋脉逆行,甚至是煞气噬魂。
对于一些豢养妖兽妖宠的修真和妖魔修者,次妖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一只能轻松地产出了次妖丹的二阶未成年蝻皇,它的意义,是一只成年的金翅蝗皇所不能比拟的。
“既然是罕见之物,那就更要留下来了,它看着如同玉雕的一般,就叫它玉蝻子,”文姝用指腹蹭了蹭幼年蝻皇的翅膀。
妖者,生来并无善恶是非之分,幼年蝻皇破壳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文姝,想来是将她当成了身生父母。
尽管如此,妖即是妖,那就存了几分危险,妖猴五指刚要试探这只幼蝻。
幼蝻似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发达的大腿聚力,在文姝的裙襟上点过,跳出了一条矮弧,正朝着妖猴的面门上。
妖猴轻蔑地手中一挥,一缕指风击向了蝻皇。
“手下留情,”米粒大小的蝻,怎能经受得了妖猴那一记千斤舂米的气力。
“无知的人族,它可比你耐打多了,”妖猴话音未落,眼看就要被指风击中的蝻皇凌空又是一个利落的连续弹跳弧,似能驭风般,绿翅扇动,灵敏异常的躲开了妖猴的攻击,落在它的手背上。
手上微有异样,蝻皇的腿间,已经多了数道钩镰似的倒钩刺,没有预料中的血珠,蝻皇的腹眼变了变,似在纳闷为何它锋利无比的倒刺没有扎得这只碍眼的妖猴哇哇大叫。
金毛妖猴并没有猜错,幼蝻皇出生之地即为菩提仙府,对于一般妖族很是排斥的仙府灵气,它颇为适应。
更将带相同仙府灵气的文姝当作了生养的爹娘,对于气息亦煞亦灵的妖猴,却是如临大敌。
它妖龄还浅,先天妖技只得一种,察觉到金毛妖猴的举动后,只得是用天生的锋利钩镰来御敌,哪知脚下的皮毛又粗有糙。用它的坚韧脚翅居然撼动不了。
刺,再刺,幼蝗把吸食灰髓的气力都用上了。
妖猴嘴角似扬非扬,一脸的奚色。
要是幼蝻皇能开口说话,一定爆骂,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妖欺负小妖,皮厚的欺负皮薄的。
“小小蜉蝣虫豸,妄想伤害本尊,不自量力,”妖猴哧笑着。
一少一老的两妖,在灵田僵持不下,文姝在旁劝也不是,救又无力,只叨念着那只初生牛犊的妖蝻快些知难退回来。
妖猴闷哼了声,几缕软毛洋洋洒洒落在了空中,它手上的几嘬软细的金毛被扯了下来。
幼蝻皇虽是初出世,灵识却已生,知道力敌不了妖猴,只得是智取。
权衡之后,见伤不了妖猴的皮肉,脚下的倒刺缠绕住了几根猴毛,拍翅一跃,妖猴皮肉是外力难入,可毛发可没练到如此的境界。
毛发连体,不见血也足够让人疼得够呛的法子可也不少。
妖猴白弥是妖修中出了名的心高气傲者。成年之后,只有它欺负别人的份,哪能在对手身上吃过亏,被镇压在菩提仙府千年,已经是很憋屈了,又被一只翅膀都没长齐的妖蝻欺负,拔毛事小,丢脸事大。
妖猴恼了,反手一扑,幼蝻只知身上的翅膀被怪力拉扯住,难以在扑翅前行,仙府之内,从天而降一股森冷的威压,遍布周身。
文姝见了,只怕妖猴将幼蝻一巴掌拍扁了,双手一拢,将幼蝻皇抢了过来。
蝻蝗再是如此年幼,在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妖兽威压后,也是瑟瑟发抖,不敢在动弹。
此时的妖猴就如一个举着棍子教训顽劣子嗣的严父,而文姝...“几根毛而已,你发什么火,”文姝满脸的慈母样,安抚着手中的妖蝻。
“慈母多败儿,”妖猴脑中莫名奇妙的多了一句人族的蠢话。
它哼了声,它也只是吓唬下那只不知死活的妖蝗,否则仅凭威压,就可以将那只妖蝗碾成粉末,“若不是念着它的先天妖技还有些用处,本尊定然让它粉身碎骨。”
二阶幼蝻蝗,第一先天妖技,“凝煞”,而妖猴更在意的是它长成后的另一项妖技,眼下跳幼蝻还小,只能是先忍着。
在文姝的求情下,妖猴勉强同意了妖蝗留了下来,菩提仙府里,又多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妖。
51小试精神力
为了防止妖猴临时变卦,趁她不在时虐待玉蝻子,文姝只得将玉蝻子带出了仙府,安置在了身旁。玉蝻子似还没有从刚才仙府里的那股威压中清醒过来,四肢抓住了文姝的裙襟,动也不动。
它体型小如新米,静卧不动就能隐匿在衣服的褶皱裙角中,就如一抹绣好的花纹,毫不起眼,文姝也就不再操心了它是否被人发现。
那粒玉蝻子产出来次妖丹,文姝本以为妖猴会私吞掉,哪知它很是不屑的丢给了她。
“那玩意本尊才不稀罕,萤火之光不足为挂,”妖猴摆出了副高姿态,文姝心知它是计较次妖丹是玉蝻子“拉”出来的,嘴上也不挑明,反正仙府里闲置的东西,都是入了她的蟒坤袋。
既然妖猴说次妖丹有那样这样的好处,下次王抱石前来时,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
此番王抱石走前,文姝还恳求他下一回来时,务必带上些“师长”合用的物品,她也求“师长”赐下更好的买卖物。
五灵法阵的消疲养元的功能很好,文姝离开仙府后,毫无困意。
鸡叫才过一声,徽镇的一日还没有拉开序幕。
沐浴在夜色中的小长生客栈,寂寥一片宁静。
走廊上燃着的灯芯偶尔发出了油花炸开的噼啪声音。自文翰去打铁铺习武后,客栈又冷清了不少,
文姝去打铁铺瞧过几次,文翰没了在客栈里时干净整洁的打扮。他头上绑着条糙布,整日赤着膊,在铁铺里进出,帮忙搬运着泥炭和铁料,没有了客栈少东家的模样。
只是他在打铁铺中汗流浃背后,和铁家父子俩畅怀大笑的情形,却让文姝几次热了眼眶。大哥活着时,他一直是她的保护伞,这一世,她不能再失去他。
让他暂时离开客栈那个是非地,是她想出来的唯一可行的权宜之计。
虽是累了些,若是他能学会武技,正应了天之降大任,必先劳身损神。
想到这些,文姝也就释然了,她并非是想要改变周边人的命运,她只是想引着他们走上一条更适合他们的路,如此做,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抛开了脑中的杂念,文姝像前几日那样,开始凝神,查“看”起客栈的情形来。
每每她深夜从仙府里出来,都会侧耳倾听整个客栈的动静。
早前在菩提仙府中,从天而降又似无所不在,将玉蝻子震慑地一动不动的气势,就是精神力。
世上有灵者,兼有精与神。精者,神、仙、人修者称为灵,妖、魔、鬼、怪者称为煞。
有精方有神,神之所在,既可形成无形无态的各种势。
文姝在老道的残书里,刚读到过精神力时,书中直说精神力就如一把无形的刀刃,可损人肉体,更可损人魂魄。精神力又是念诀使咒的前提。精神力强者,驱动法术的时间更短,甚至是打坐恢复灵气的速度也是快过精神力差的人。
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可在她两次三番遇到精神力后,一次是五锁阵时,金衣人的逼退,另一次就是今日。
可怕的精神力。妖猴的灵力被锁,可精神力却是存在了万年之久,异常强横,若不是它收起了九成九的力,玉蝻子和文姝在顷刻间,就会被碾压成仙府里的尘埃。
在意识到了精神力的重要后,文姝才开始有意识地锻炼精神力,妖猴所传授的伏灵术,一定程度上也能强化精神力。
体内的灵根由细到粗,她能听到的动静也日渐增多,从最初的隔壁的兄长空房,再到楼下伙计们的辗转翻身,就在昨晚,她凝神静息后,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片迷糊的景象。
而经过了今晚再体验过一次精神威压的奇妙处后,文姝的精神力犹如一只顿悟开窍的盲眼触角,模糊朦胧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墙壁消失了,层层泥瓦土砖化为虚无,小长生客栈在文姝的脑海中,展成了个平展开的面。平面的界线以客栈内部为止。这应该是她现阶段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了。
夜尚深,客栈里的两名伙计在塌上悍然入睡着,伙计王贵留着哈喇子,咿呀着,“春桃,别走啊,等我攒够了钱,买下了小长生客栈,就让刘厨娘那恶婆娘伺候你。”
刘厨娘的房里有声响,那是...
嘭嘭嘭,细而密集的响声。在清晨的稀冷空气中,听得分外清楚,那是文姝以前绝无法察觉的声响。
文姝所有的神识都像是一道道溪流般涌向了刘厨娘的房间。
一只如符黄|色的鸢鸟越过窗沿,飞进了刘音的房内,发出嘭嘭嘭的扇翅声。
那只纸鸢和夜氏的那只传音鹤有异曲同工之用,只是看着又更精致些,体表遍布的符文也更密集,鹤行短路,鸢行长途,符鸢是用来做长途飞行之用。
名为符鸢,却可以是任何形状,可为蝴蝶,可谓禽鸟,有修为高的符箓师,甚至能将符鸢制成蚊蝇大小。栩栩如生的符鸢,隐蔽性更高,更难被人发现。
符鸢的安全性比传音鹤要高很多,而且耐用性也更好些。
放出符鸢的人,可以在符鸢上设下禁制,符鸢在非遇到指定接收人时,就算被人发现了,除非修为远高于设禁制之人,否则仅靠蛮力破除符鸢上的禁制,符鸢会自动损毁,连带着讯息也一并销毁了。
如此的清晨,是什么人会给刘厨娘传音。
刘厨娘翻身坐了起来,她对那符鸢似已经很熟悉了,恭敬行了个礼后,“主母。”
文姝神识微散开,这只符鸢竟是岳家的大夫人传来的。只是岳家来信,历来是先交由娘亲处,为何此次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刘厨娘的房中。
“刘音,”符鸢开口吐出了人言。
片刻之后,刘厨娘欣喜若狂,对着符鸢叩了几个响头,再恭敬地将符鸢收好。
文姝目无表情地听完了那番传话,收回了精神力后,她坐在了床前,凝视着窗外的漆黑黎明。
本家已经要开始行动了,那个男人当真狠心,丝毫没有顾念骨肉亲情。娘亲凶多吉少,她绝不容许娘亲再一次在她面前死于非命,上一辈子,她就是输在了“后下手遭殃”这一层理上,这一次,她绝不重蹈覆辙。
以文姝今时今日的精神力,刘厨娘本该是能提防她的精神力试探,只是刘厨娘一直都以为夜家的娘仨都是废物,从未在这一方面做过提防。
而在文姝收回了精神力后陷入了沉思中。她初次尝试中用精神力探查整个客栈的情形,却独独漏了一处。
夜氏房中,一枚“隔绝法阵”在潺潺转动,隔绝开了文姝的那阵精神试探。
夜氏眉间的几缕细褶显得分外刺目,喃喃自语着:“莫不是我糊涂了,刚才怎么会有一道精神力试探扫过。难道是,族里的人终于找上门了。”
夜氏心慌着,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了个匣子,匣面雕着个残旧的鼎形木纹。
嘭嘭嘭,又是一阵拍翅声,焰色的蝴蝶飞进了屋内,夜氏面色剧变,起身推开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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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连环计
“两位仙师是要打尖还是用饭?”午后,流光和蓝飞进了小长生客栈,才刚坐定,就听了声涩生的询问。乍听了声音,蓝飞觉得有几分耳熟,再看询话的客栈“小二”,是名眼带局促地站在桌角的十余岁女童,双丫圆髻,一身的窄袖灰麻短襦,面容还算姣好,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清爽。
只是如此面貌,在蓝飞流光等寡欲修真之人眼底,日后若是在异地遇上了,亦是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换了女伙计?你为何会认得我俩?”流光狐疑着打量着女伙计,看她的神态举止,也不像是常与人打交道的,又怎能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这几日流光两人已经是三番两次地进出这间客栈,店小人稀,为了不引人耳目,两人每次都会换去衣物。在旁伺候着的女伙计既不是早几日接待的跑堂,更不该认得出他们。
“记起来了,你是黎火节那晚的...那一晚还真是多谢姑娘了,”蓝飞咧嘴笑了起来,边说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外乎他记得她的声音,黎火节那晚,掉了的玄龙火符,在黑暗中,不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帮忙递送过来的嘛。
“仙师还记得,小女那一晚有幸目睹了仙师的风貌,所以有些印象,”女童红着脸,嘴角漾出了个浅浅的笑涡,本是无华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
刘厨娘从里间探出了头来,“岳文姝,你死哪去了。菜没洗米没淘锅也是冷的,真想累死老娘不成,造孽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夜家的。”今早一早起来,夜氏就不在房里,过了午后,也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客栈里少了埋头苦干的岳文翰,等同于少了双份的人力,采办米肉和劈柴的活就落到了店中的两名伙计的身上,文姝到了大厅充当伙计跑堂,也已经是分身乏术。
女童的笑脸僵住,颊上的恼红直延伸到了脖颈间,委屈地低下了头,眼里隐约噙着泪花,瑟缩着不敢回嘴反驳:“两位仙师稍坐片刻,小女去去就回。”
“恶妇,当真欺人太甚。师兄,你还迟疑什么,她定然就是那日阴了我们的蓑衣人。早下手为强,师父已经发了好几次符鸢,催着我们回门派了,”蓝飞十五六岁,正值少年浮躁的年龄。这名女童分明是对他很有些好感,那日又替他解了围,如此的情谊,不免让蓝飞轻飘了几分,生出了几分抱不平的男儿气概来。
见了刘厨娘如此的横样,算上早阵子受了刘厨娘的暗亏,早就拳头发痒想着要教训对方,只是流光师兄谨慎,在不知刘厨娘的深浅前,要真凭实据确认了刘厨娘就是那天的蓑衣人,才肯下手。
师兄弟俩变了好几次装束,来了客栈饮茶吃饭,间间断断地听了些不少关于刘厨娘的消息。
邻里都说刘厨娘是个欺善怕恶的主,仗着一身气力和隋云岳家的名号,算得上是客栈的一霸。平日占了客栈东家的便宜不算,镇上不少镇民都吃过她的亏。
“且再看看,”流光的阅历比起常年在门派中埋头种植的蓝飞,岂止高上一筹。那日的蓑衣人性子内敛,在他面前藏拙了大半日,直到最后关头才顺势出手。小长生客栈里的刘厨娘,性情跋扈张扬,那名蓑衣人却是小心谨慎,一前一后,差别未免太过明显。
既能除了刘厨娘,又能帮那名女童一家,如此两全其美的事,蓝飞不知道师兄还要再耽搁到何时,蓝飞心中不快,闷闷喝着茶。
过了片刻,那名神情委顿的女童又偷溜了出来,手中多了碟点心,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惶恐。
“失礼了,厨房里一时忙不过来,两位仙师先吃些粟黄糕填下肚,”粟米黄是一种中等人家吃的糕点,是将新收的粟米舂皮后,将一倍清水,将粟煮糯,再加入蜂蜜和些石膏水均匀上锅蒸煮,待其出锅后再用梅花模子扣住,摆放在瓷盘中,很是精致。
流光两人来回小长生客栈也已经是好几次了,可没见过店中还有这种只有中上等人家才吃的糕点。女童神色局促,又催着两人快吃,时不时看向了厨房,只怕这几块糕点并非真是客栈里供应的,没准还是女童偷拿了刘厨娘个人的吃食。
流光对寻常人使用的食物并没有过多的好感,倒是蓝飞为了不让女童的一番“心意”白费了,冒着体内杂质增多的风险,拿起了一块,入口吃了一块。才是一口,蓝飞就放下了糕点,面露疑色。
女童又去忙了,蓝飞沉着脸,“师兄,不用再等了,糕点里有灵粟浆。”
“确定了?”流光也拿起了块糕点,用力捏碎了,嗅了嗅,一股浓郁的粟米的清香扑鼻而来。
“后天巅峰的武者,反复舂捣,也能制出灵粟浆。”蓝飞皱起了眉来。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这几块糕是刘厨娘做的,兴许是客栈里的其他人...”流光还带了几分疑虑,他们查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今日线索倒是自动送上门了,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厨房里一阵锅碗瓢盆和女童的哭声,“死丫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糕点,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蓝飞拍桌站了起来,就要冲进厨房里,“师弟,不要冲动,切不可打草惊蛇,”流光拉住了蓝飞,“今晚再来。”
厨房里,文姝往锅里添加着热水,热腾腾地雾气将她的双眼蒸得通红,由着刘厨娘在那里谩骂着,眼中带过一阵异样的神采。
想来,外面的两名落叶门的道士已经吃了那份加了料的粟米糕了。
如今的刘厨娘,对于她而言,只是只纸老虎。文姝料准了她不敢再动手了,她可是要好好地带着兄妹俩回隋云,做她功成身退的岳家走狗。
正如符鸢带来的消息,自己几日可是要待会隋云做他人的妾侍的。
那几块粟米糕确实是刘厨娘解馋用的,只是里面的灵粟浆却是半路加进去的。
外出结账时,文姝还红着眼,那名单纯地过了头的小道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文姝脸上多了抹笑意:“今晚,可是有好戏看了。”
53绵里针
黄昏打烊前,小长生客栈里来了名不速之客。
“王大叔?”作揖进门,背着个大包袱不就是早七八天离开徽镇的王大游商么。
“小姐儿瞅瞅,客栈里可还有空房,给留上一间。不敢巧,老夫怕是还要在镇上再耽搁几日,”王抱石风尘仆仆,先讨了口茶喝。
黎火节已经过去了数月,徽镇这样的偏僻小镇,也不见几个客人。加上文姝惦念着今晚的“大事”,有了几名散客上门,都被她以客满为由拒绝了。好在今日夜氏迟迟未归,也无人和她计较这些事。
王抱石也是时运不济,换做以前,他此时早就该在睿国甚至是临近戎国了。
作为游商,王抱石习惯了独来独往,他那样的身份,带得又都是些稀罕的物品,独来独往安全也更方便些。这一次离开徽镇也不例外,离开徽镇,需先走十里的平路,再翻过一座名为崎丘的丘陵。
崎丘虽是带了崎字,却也只是座山高不过三百余米矮子山。
翻过山丘并不难,难得是过了崎丘后,又有片金苇荡。
这个时节里,秋苇荡开满了绒白色的芦苇花,远远看去,仿佛是半空中的火烧金云落到了地上。
秋风起时,金苇被风一吹,芦苇花就纷纷扬扬飞得漫天都是。
“金苇花和王大叔的折返又有什么干系?”文姝虽从未出过徽镇,不过也听镇上出过门的镇民说过,通往隋云以及睿国各省的水路码头,就位于金苇荡后。
王抱石要离开本地,就必须经由金苇转途。
文姝心底虽是不甚情愿,可眼看天色已经晚了,再让王抱石去他家投宿,也已经是不妥当了,更何况,她日后还要仰仗着王抱石能带些稀罕的物品过来,只能是先替他找了间距离刘厨娘的房间最远的客房。
“金苇花耽搁事,小姐儿不知道,这种金苇花开花后,会生出一种磷花粉,花粉落到了河面上,河底的黑背鲶最喜欢吃这种花粉。往年倒没什么,不知今年是怎么回事,河里来了只巨鲶。花开之后,好几艘过往的客船都翻了船,有一艘更是连人带船,全都不见了。船上可是有足足三十号人,谁家没有子女亲朋,真是一个惨啊。”王抱石来时,金苇花还没开,回去时,正赶上了上艘船整船人落了个尸骨无存的惨事。
码头暂时封了,过江的客商也全都分散到了临近的村镇。村镇的村民借机抬了些价格,王抱石精于算计,他琢磨着,沿路走来,还真没一家比得上小长生客栈住着舒服,客栈外的玉水街又吃得便宜,就索性赶了回来,打算等金苇荡的事情消停了些后,再启程赶路。
金苇荡外就是浪牙江,那是一条贯穿睿国全境的大江。
而鲶鱼这种鱼种,镇外的麒水溪里也有,可从没听说过有食人巨鲶,可王抱石也不会讹她,文姝又攀谈了几句,就劝着王抱石先休息了。
入了夜后,夜氏依旧还未回来,文姝坐在了房里,将伏灵术又运转了一周天,体内的灵气已经达到了饱和。
熄灯前后,刘厨娘盘走在榻上,体内的罡气已经运行了一个半周天。
“再过不了几日,待到丹田内的元气凝聚成罡气,即可突破成为先天。十年,足足等了十年,隋云县的那些人个个都笑我刘音被主母遣到了徽镇,再也没了出头之日。谁又会想到,偏是在徽镇这种须臾之地,修炼起来,却是事半功倍。尤其是在这小长生客栈内,我的境界更是突飞猛进,只可惜近日即将凝出罡气之时,早前那种一日千里的突飞的感觉却消失了,”
习武练体者和修真者本是异曲同工,修者能将灵气运用于各类术法,靠得是巧力,而武者,则是用灵力不断地锻炼捶打肉体,后天修得是皮表发肤,练得个凡兵难以近体。
先天到后天的区别,在于步入先天者,体内会生出一股罡气。
打铁铺的铁囚,正是用了体内的罡气,配以天罡八锻法,突破先天。而刘厨娘近几日,也隐隐赶到了体内有一股即将要形成的罡气。
刘厨娘能有如此突破和夜氏的修为,却是在无意间部分仰仗了小长生客栈里的灶台下的五灵阵,如果不是因为文姝的重生,刘厨娘突破先天亦只是时日问题。
“算是夜氏那贱人运势好,我一日不突破先天,就一日不回隋云,就再多留她几日性命,”刘厨娘阴测着脸,近几日夜氏娘仨的举动,她可全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些琐碎的事,她也没有向主母一一提起。
男子学武,女子学女红,大户人家才能学得玩意,夜氏还真想让她那双不中用的子女成器。尤其是在对同样身为女人的文姝,她更是生出了一种扭曲的心里。
早一个月洗涛来徽镇时,岳文姝那小娘皮不知用什么法子,装出了身有隐疾,体内散发了真难闻的气味。
刘厨娘心知其中有诈,也不当面说破了。就是因为嫉恨岳文姝一旦进了隋云,就算是做人妾室,也是穿金戴银,过上了好日子。
“东郭幕家,可不就是睿国有名的丹药世家,招亲的定然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病痨子。进了那种火坑,那小狐狸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刘厨娘想起了那些关于东郭那户人家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听说幕家的人,都是用活人练丹,活人进去,连个骨头渣子都出不来。
她自认心狠手辣,想不到还是比不得岳家的几名主子,知道岳文姝有隐疾,就想到了将人往幕家送。如此雁过还要拔毛的秉性,只怕自己回了隋云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得小心伺候着。
近段日子,岳文姝原本乖戾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刘厨娘却不以为她真的是开窍变得认命了。
夜氏家的娘仨中,最是难对付的就是那小娘皮,岳文翰钢而猛,易弯折。夜氏性温纯,心性太软。唯独那个小狐狸,绵里藏针,性子最是让人捉摸不定,外柔内刚的性子,让人一巴掌拍了下去,不知何时会受了她的暗算。
“来者何人?”沉思中的刘厨娘冷不丁听了阵衣服梭动声,屋子里已经多出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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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斗技
两名风格迥异,身披宽袖玄色长袍,头戴黄麻道冠的年轻男子分庭立在了刘厨娘的左右两侧。
左侧守住门处的男子,面容冷峻,瘦高个,腰间的鎏金笔在暗夜中依然显眼异常。
右侧挡住了窗台的男子,生了双活灵活现的眼,双手抱臂。
门是关着的,被术法强自推开木窗豁开了个大口子,灌进了丝隆冬腊月才该有的冷风。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辰,整个房间寂静的只能听见那阵油灯火苗被风吹灭的哧音。
本要出口的怒斥,扼在了嗓子眼里,刘厨娘即达后天巅峰,眼能夜视,暗中辨清了两人的装扮后,眼底瞬闪过抹惶色。
右侧的那名年轻些的男子,刘厨娘是认得的。
黎火节的那一晚,正是趁着此人酒醉酣睡时,她才有机可乘调包了皇粟。
惶而不恐,刘厨娘不亏是被步氏选中的忠仆,惊慌之时,脑中思绪已经是百转千回。
那一晚没人撞见她偷皇粟的情景,粟种也已经交到了洗管事的手中,灵粟只已留在了本家,空口无凭,只要她咬住了口风,这两名夜半闯门的小道士又能耐她何。
刘厨娘嘴上委以虚蛇,“不知两位仙师深夜到访,隋云岳家家婢刘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将本家的身份挑明了,谅他们也不敢胡来。岳家近些年在睿国修真界,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在本家的二房的长少爷被测出了是修真天才之后,岳家的行情也是一路看涨。
见刘厨娘那张装着谦恭,眼底自得之色却流于形色的卑劣嘴脸,蓝飞不无唾弃。
“刘音,莫要再费口舌功夫,速速将偷盗之物交还。”流光睨着刘音,这名厨娘生得是五大老粗,膀阔臀圆,四肢孔武有力,跟块五花肉似的,多看一眼也嫌肥腻,倒也看不出是个武道好手。
“两位仙师为何有此一说,刘氏是个粗人,每日只绕着客栈的丈尺灶台忙活,又哪来的闲工夫偷盗两位仙师的器具,”刘厨娘揣揣不安着。
“还敢狡辩,月前你趁我酒醉疏忽时,偷盗了本门遗落在睿国的灵粟良种,后又引我兄弟二人误入妖兽洞|茓,使诈阴了本门的储物宝袋。”蓝飞痛斥着,抢上前去,一脚蹬开了房中的枣木矮橱。
饶是蓝飞称不上是气力惊人,那枣木柜年久松脆,猛吃了一脚,应声裂开,几样物什从里面滚了出来。
刘厨娘那张粗陋的丑脸搐了搐,本是拱手行礼的拳不由缩了回来。
从柜子里掉出来的物品,一共三样,独独那株颗粒饱满,株身金灿的皇粟,她是认得的。另外两只干瘪,摆明了是被洗劫一空的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脚下的青石地砖窜起了寒意,似是来又回到了早几十年前,刚被划拨给了步氏,被骄纵的小姐赤脚罚站在了雪地那般。
今日下午,她才刚差遣了岳文姝端了洗盆,替她打扫了房间。是她,是那恶毒的女童栽赃嫁祸。
“两位仙师还请息怒,偷盗物品的必然是客栈里的那个小贱人,”刘厨娘咒骂着。蓝飞见证据确凿,刘厨娘还要狡辩,哼唧了声,手中的符箓也不招呼,投掷而出。
他本非箓师,可吃了上次废坑的苦头后,事后就求了流光替他制了几张特别的低阶符箓,虽不如金剑符,流光飞符一类的攻击类符箓管用,可却是最和他之用。
刘厨娘本以为对方还会留点情面,至少也会听她把话说明白了,哪知那名请火龙的仙师已经出手。
刘厨娘是武修,鲜少和修真者起正面冲突。可也知道修真者可杀人于无形,尤其是那千变万化的符箓之术,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她心中叫苦、咒骂皆而有之,对岳文姝的恼恨更上一层,转念再想,岳文姝再是狡诈,也不过是名十二岁的女童,哪能有那般的心机。
今日整日不见夜氏,定然是那对外表纯良,内里却是狠毒不堪的母女联手陷害于她。刘厨娘恼恨不已,只想将夜氏母女俩扬灰挫骨。
寸息之间,那张符箓已经轰然而至。
刘厨娘虽无对战修士的经验,可也听自家的主母步氏分析过修士一脉中,使唤符箓者的利弊。
使唤符箓者,需完整地掐诀念完,那名小道士修行尚浅,运诀尚需几个呼吸。
刘厨娘不敢轻慢,脚下运势,踏开了一路北斗七星步,她体型笨重,踏起了这一门步伐武技。
却不见半分笨拙,七星步伐,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方位,每踏上一步,刘厨娘脚下都多了抹光影,脚下犹如驾驭轻风。
七步合一,更是精妙无比,可移形换位,瞬息踏步于数十之外,将刘厨娘的那一身肥短身形,多了几分轻盈。
好在流光和蓝飞闯入时,已经留了后招,堵住了刘音的逃路。
步伐虽妙,只碍于房间狭窄,逃生无碍,不过也足以躲避开那张符箓。
“师弟,莫要逞强,”流光冷眼旁观了片刻,瞧出了刘厨娘也有几分真功夫。
蓝飞摇头不语,那张土色符箓凌空飞起,四边不断地涨大,变成了张铺天之势的大网,洒向了刘厨娘。
刘厨娘暗叫不好,心知小道士是想将她困在网内,她双拳猛击前方,身人如冲天爆竹,射向了流光所站的方位。
想要硬闯,难道他看着比蓝飞还好欺负,流光摇头苦笑,手中翻转,动了一排钢针。
“嗤嗤”数阵轻响,几道细如春雨的毫毛针芒,扑杀而来,针尖之上,闪着慑人的利光。
区区钢针,还想暗算后天巅峰的高手,刘厨娘轻贱着,不以为意着平掌推出。
“槟榔天针?”针尖方至,软绵如春雨的瞬时化为了排山倒海的山洪,刘厨娘眼眸中绽出了惊恐,撤手已经是太晚,寻常钢针是伤不了她那样的后天巅峰武者,可是槟榔天针却是例外。
那几枚针正是早些时日,流光为了捕猎妖兽而差遣铁叔白捶成的槟榔天针。金翅蝗皇米粒大小,天针也就没派上用场,今日用来对敌刘厨娘那样的后天武者,倒是用在了刀口上。
流光发针的手法,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无一针不刁,针到之处,必是要害。
天针分刺中了刘厨娘身上的几处大|茓,她浑身气息一滞,七星北斗步也杂乱起来,蓝飞的土系“尘网”也发挥了作用,将刘厨娘如困兽般网了起来。
房中的三人打斗已经停了下来,在敞开的木窗外,一个蜷着的人影瞪圆了眼,看得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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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恶人行大运
文姝在外窥探了许久,在蓝飞等人闯入客栈时,她灵识全开,已经知晓了。
房中的三人缠斗正酣,无人顾及屋外的动静。
刘厨娘身上的大|茓被封,又被“尘网”层层网住,衣衫褴褛,身上的槟榔天针又冲击着体内的|茓道,疼痛不堪,棕褐色的尘灵之气将她面部扭曲成一团,更见污秽。
她先是哀求:“两位仙师,冤枉啊,奴婢不曾偷盗过那[奇`书`网`整.理'提.供]些东西,都是夜家的那对母女陷害奴婢。”
“呸,你个没脸没皮的恶婆娘,只看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得这家的小二哥去了铁铺学艺,何来的陷害,”蓝飞今日见了那名女童的可怜样,再看刘厨娘鼻涕眼泪横流的言语,唾了她一口。
文姝在外瞅着,喝了声彩,那名小道士虽是愣傻了些,倒也有几分可爱。
流光将散落的灵粟和储物袋拾起,翻开一看,里面的器具符箓全都没了。
“灵粟已经找到了,看着品貌应该没有损毁,速速将我等的符箓和种植书籍交回,还可以念在岳家的情面上,留你一条活路,”流光亦非什么善类,若非心中有所顾念,他又身为外门的管事弟子,还需要顾念些门派间的交际。
他迟迟未动手,原因就在于已经差人打听过,那名被收进了门的正是岳家的子嗣,外界盛传他年纪虽小,却是天资卓绝,百年之内,必能结成金丹。
金丹高手,整个落叶门也只得两人,流光不想为了一株灵粟,将那名潜在的高手给开罪了。
况且他也瞧出了刘厨娘不需多少时日既能突破,如果只是死了个寻常的家婢,岳家兴许不会追究,可若是死了个后天巅峰的小高手,那岳家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刘厨娘忍受着天针在体内流窜钻肉之疼,头磕碰如小鸡啄米:“奴婢真不知袋中还有什么器具,”别说是她不知道,这两名道士让她身受重创。
槟榔天针最是磨人之处,并非其穿甲破金的钢性。而是锻造之人在锻造时,在每一枚天针上,都蕴注入了道先天罡气。
她尚是后天之体,肤表练了个刀枪难入,可五脏六腑|茓道筋脉都未强化,罡气入体,轻则封锁|茓道,重则损伤经脉肺腑,那几枚天针就算是取了出来,刘厨娘的修为也要大打折扣,眼看自己即将突破,却在这节骨眼上修为大损,刘厨娘又怎能不恨。
“还在嘴硬,师兄,我这里有几粒‘失心莲子’,吞下去后,必能让她口吐真言,”蓝飞作势掏出了几粒紫黑色的硬皮怪莲。
在窗下的文姝咬紧唇,真要是如此,事情怕是要穿帮了。
是时候进去了,文姝捏了捏蹲立太久,气血不通的腿有些发麻,就在文姝起身欲要进去时,她瞥见了刘厨娘的眼中,迸出了分喜色。
相同的喜色,文姝见过了无数次,每回刘音谩骂夜氏,侮辱她们兄妹俩时,都是如此的颜色。
何喜之有。刘厨娘已是势如困兽,又有什么好喜,莫不是有救兵,抑或是?
文姝改了主意,决定再等候片刻,静观其变。
陡然间,变故已生。
流光进屋之时,已经在客栈和刘音的房内外设了多道“禁制”。
缠斗之时,禁制法阵吸收了屋内大部分的杂音和动静。
可就在方才,文姝靠着的墙体晃动,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屋内往外冲去,似是波澜不兴的水面忽地掀起了股巨浪。
文姝暗道糟糕,人已经被那股气流冲撞出了数尺,勉强抓住了客栈中的一处石柱,才没发出更大的动静。
好在屋内的人此时也是大受惊动,没有留意外间的动静。
流光、蓝飞齐道:“不好。”
密布在刘音身上的“尘网”崩裂震碎,化成了土烟。
本是趴到在地上求饶的刘厨娘气势大盛,跃然而起,两眼之中金光云聚,窄胸中,一声暴喝如山熊嘶吼。
数道凌然的先天之气从她的眼、鼻、嘴、耳、太阳|茓处迸出,那几枚刺入了她体内大|茓的天针被逼出了体外,砸在了地上,化成了滩滩铁水。
“天助我也,若非今晚有天罡入体,先天仍是未知数,尔等小贼辱人太甚,纳命来,”那数枚罡气天针入体后,只是暂时封住了刘音的气力。
在听到蓝飞说要用上“失心莲子”时,刘音唯恐将主母交代的那些隐秘泄露出去,那时不要说是她一人,就是她的家人族人也是要受牵连。
惊恐愤怒交杂在一起,反倒激发了她的潜能,那几枚天针上的罡气竟是机缘巧合下被她吸为己用,一举突破了先天。
也是芸芸中自有注定刘厨娘得此际遇,前世的刘厨娘无故失踪,确是死在了夜氏的精心设计下。
只是那时的刘音,也没有了今晚和落叶门两人起冲突的机会,更没有先天高手的罡气天针做引,被夜氏击杀时,亦只得停留在后天巅峰,
后天巅峰和练气中低阶的修士尚能都成平手,先天则能和高阶练气修士甚至是筑基小成者拼上一拼。
刘厨娘将一身的罡气凝聚在拳间,手中的拳风如乱石砸落,以气拔山河之势,骤然击向了离她最近的蓝飞。
蓝飞不敢力敌,手中立时用上了张轻身符,他身手敏捷,可也受了几道拳风的波及,肤表一阵钝疼。
流光倒退了几步,浓眉冷锁,手中挥洒出多道“金箭符”,金箭化雨,形成了骤密箭雨,与刘厨娘的拳风相抗衡着。
“金箭”如数条金鱼,在屋内游动,拳风如滚落的雹子,你来我往,箭光拳风,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
“恶妇,且试试小爷的‘三重地尘’”蓝飞落了空隙,手中挥洒出三道连绵不断的符箓,和“尘网”一般大小的符箓。
“雕虫小技,还敢再来献丑,”刘音吃过一次亏,哪会再上当,她突破之后,速度和反应都跃了个台阶,以她今时之力,只需避开符箓的攻击范围,就能躲过了蓝飞的三张符箓。偏刘音自恃过高,想要硬破蓝飞的土系符箓。
“破,”第一张符箓依旧是一道“土网”,层层包裹住刘厨娘,却是被她一拳击碎。
紧接而上是第二道“土壁”,土尘之气更浓更厚,凝聚成了两面“土壁”,在前后两面,挡在了刘厨娘的身前身后。
刘厨娘双掌护胸,扫堂腿横蹬溜上了土墙,土墙被她强自撑住,难以再往前进。
“落叶门不过尔尔,”蓝飞的第三道符箓还未靠近,就软趴趴地落到了地上,刘音笑话不已。
蓝飞眼中黠色逝过,“恶妇,你真以为,第三张符箓还是土系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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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绞肉藤
蓝飞是“土木双修”,最擅长的亦是土木术法,修习术法者,多会一攻一辅,蓝飞也不例外。
刘厨娘自得的笑,冻在了嘴边。
她的手脚被困在了那两面不断逼近的土墙中,分身乏术,裤腿处攀爬上了冰冷物,柔软,又快速生长着的冰冷。
几根拇指粗细的藤条以怖人的生长速度,寸寸往上伸,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就围成了一个绿色的牢笼。
最是可怕的是,那藤条看似柔软,韧性却很惊人。任凭刘厨娘怎么挣扎,都难以震裂藤条。
她愈是挣扎,愈是不得动弹,那藤条会不断勒紧,身体受到的那股不下千斤的压力,刘厨娘嘴鼻眼全都挤成了一团。她的骨骼发出了可怕的嘎吱声,内腑碰撞,肌肉撕裂般的疼痛难耐。
“仙师...饶命,”刘厨娘苦吟不已,在苦于无法挣脱怪异藤条后,她又哀声求饶起来,她愈是哀求,那藤条就如一双铁手,将她的喉咙又扼紧几分。
“师弟,那第三道符箓是?”流光看着如此的变故,心里也是吃惊不已,他和蓝飞师出同门,学习的术法相差无几,至于制符,蓝飞更是外行。
“那哪是什么符箓,只是张没画朱砂的废符。只是我在抛出符箓时,在内里暗中夹带了颗‘摩崖藤’的种子。”蓝飞所说的摩崖藤,是落叶门栽植的专门用来抵御各类走兽飞禽啃食灵田植物的一种攻防性藤类。
专门用来种植在灵田旁,一旦得了动静,就会自动形成牢笼,捕捉偷食的野兽。
而这株由蓝飞改良过的“摩崖藤”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绞力惊人,蓝飞曾经用它绞得一只金角狼肝肠寸断,血肉成了肉糊,骨头也成了粉渣子,就剩一张皮囊,看着表象,倒是毫无损伤,为此他还特地替它取了个新名字,叫做“绞肉藤”。
摩崖藤藤类好虽好,却也有自身的限制,见土方生。
小长生客栈内没有尘土,蓝飞又看准了刘厨娘是个傲慢无脑之人,才会先用了虚张声势着用了老伎俩“尘网”,再抛出了能产生大量土尘的“土壁”,让摩崖藤有土可依。
“师弟好本事,”流光皮笑肉不笑着,对了蓝飞又多了层认识。
方才情况危急,他虽是看着和刘厨娘打成了平手,实则已经是有所不敌,刘厨娘刚刚突破,暴怒之下,气力正猛,流光在她的刚猛拳风波及下,脏腑气血涌动,很是难受。
而最后,化解了他的窘境的,居然是在门中历来碌碌无为,一门心思埋头在农事上的蓝飞。
他的不按理出牌,事后想来,却又处处透着精明。
先抛出“尘网”诱饵,引了刘厨娘中陷,又再是施以“土壁”,最后再下摩崖藤,明招暗招,接踵而来,又条理有序,如此的心性,真的是往常那个卖醉装傻的师弟?
流光如此猜测之时,蓝飞心里又何尝不对自己这位在外门一直威望颇高的师兄,生了几分不满。不说那日废坑的举动,他运符之时,最不能受了干扰,师兄本该在旁护法,哪知流光不管不顾,脱了困后,立时坐下来运气调息。
若非蓝飞身上的轻身符还有些功效,只怕摩崖藤未发挥功效,他就已经命毙刘厨娘的双拳之下。
徽镇一行,却是让这对在师门中兄贤弟恭的师兄弟俩生了几分嫌隙,两人言语上虽无表露,心里都是已经有了芥蒂。
“师兄过奖了,你我师兄弟俩心存仁慈,本只想逼问出灵粟和失窃的物品的下落,就放过这恶妇的狗命,可她刚才自以为突破先天,对着你我招招都是杀招。如此的人物,犹如杂草,若是放纵了,只怕他日她修为再上一层,会祸害了更多无辜的百姓,还不如将她就地斩杀,免除后患,”蓝飞歉了歉手,眼里闪过了丝漠色,不再理会流光字里行间夹杂的试探。
“杀了她?怕是会不妥,”流光踟蹰着,小小一个家婢就能逼得他手忙脚乱,岳家比外界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流光打定了主意,此番回了门派,一定要禀明门中长辈,要和岳家打好关系,“不如让为兄再拷问一番,兴许还能问出岳家为什么要偷取本门的灵粟。”
听说流光要饶她性命,刘厨娘尽管说不清楚字眼,还是费力地“嗯嗯啊啊”着,表示她一定坦白从宽。
她其实也想不通,若说事情真的是夜氏母女俩所谓,那两个储物袋倒还好解释,可是那株去而复返的灵粟又该怎么解释。她分明已经亲手交给了洗管事,再或者是洗管事也和那对母女串通了。
灵粟?蓝飞不觉又看向了刚收回来的那株灵粟。在刚发现这株灵粟时,他也以为那就是失窃的灵粟。可是在他将灵粟收回时,稍一掂量,就发现了不同。
这株并不是他们失窃的那株灵粟,成色不对。蓝飞在门派中,最初就是以种植灵粟开始,一连种了三年,才转种其他灵草灵药。
门派中最好的灵粟良种,一株连杆带叶,重四两一钱,而他刚找到的这株灵粟份量最少也有五两二钱。看似差别不大的两个数,很多外行人,如流光等人,丝毫看不出差别。
可是蓝飞却知道其中的差别,一株灵粟重一两一钱,那么两株就是二两二钱。一亩灵田千株粟,那又是差了多少?
一月多的时间里,岳家还不足以重新栽培出一株如此品质优良的灵粟,刘厨娘是被嫁祸的,至少这株灵粟是她人用来嫁祸刘厨娘用的。
“不瞒师兄,我这株摩崖,还有一个功效,还请师兄品鉴一番,看看威力如何,”蓝飞不置可否,他不嗜杀,可是他可不认为,放了刘厨娘,她就会记得他们的恩情。
相反,愈是贪生怕死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记仇之人。留着,不就等于给自己留了个潜在的敌人。
手中打了个响指,“绞肉藤”猛地一缩,刘厨娘的骨骼发出了可怕的崩断声,她腰间的几条肋骨已经断了,眼球往外凸出,被挤的完全变了形的面部,血沫四溢。
“师弟,你...”流光一惊,还要制止。
“且慢,请仙师网开一面,放过她,文姝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还有刘厨娘为什么要偷盗灵粟,”门外走进了个人,脸吓得发白,眼中带着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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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欲生欲死
几丝昏黄的油灯光亮透过窗纸漏了进来,门敞开着,女童的身影被油灯映得虚无缥缈。
那个口口声声说有一日要将刘厨娘千刀万剐的跋扈女童。
刘厨娘的眼眶几欲瞪裂,想不到开口替自己求情的竟会是她?
蓝飞和流光也是颇为意外,出声阻止蓝飞下手的是岳文姝。
刘厨娘那几根断裂的肋骨里,生出了一种比疼痛更加难以忍耐的感觉,那股难以言喻,让她的嗓子彻底失了效,连求饶也忘记了。
“家母外出未归,兄长在外学艺,姝儿谨代家母和家兄谢过两位仙师,为客栈教训了这名欺主跋扈的恶奴,”女童着着身粗布裁的秋裳,颊间微红,喘着气,白日挽好的双丫髻已经松开,光着脚,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动静,匆忙赶了过来。
她低着头,行了个礼,见了房内的打斗痕迹,她的肩颤了颤,想来是被屋内的情形吓着了。
仙府内的妖猴“咝”了一声,“狡猾的人族,我看她心里已经是笑翻了。借他人之手,不费吹灰之力,就算砸了间房,坏了整屋的地砖,只要是能绝了刘氏那样的恶妇,她就算赚足了本钱。难怪人族的某个迂腐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岳文姝,小人也,女子也,非善类也。”说罢,仙府里忽起了阵阴风,妖猴打了个寒颤,对自己早前的选择不禁心生怀疑。
仙府外。
“为何要替她求情?”蓝飞诧异不已,刘厨娘对她的欺压莫不是都是假的。
看得出女童的内心也做了不少争斗,她想了片刻,黯然地摇了摇头,“她若是有个闪失,本家的那位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母女三人。欺辱谩骂虽是难听,却好过拳脚相向,我...已经习惯了。没了她,本家的那位还会派了其他人来。”她说得很小心,字字斟酌,也是难为了这么大的孩童,要说出如此顾全大局的话来。
文姝的求情正中流光的心意,依着蓝飞的性子,绝不会在孩童面前杀人行凶。
她委曲求全的话语,让蓝飞心生怜惜之余,对岳家的无情和刘厨娘的跋扈气焰更加厌恶。手中再是一个响指,摩崖藤二度发力,这一回,刘厨娘的两根臂骨断了,胳膊被卸了下来,。
文姝引着两人,到了刘厨娘的床边,撬开了床柱上的一个暗阁,里面藏着失窃的那些术法书籍和一些灵草种子。
灵草种子,文姝只偷拿了几粒,蓝飞不容易发现。
至于那些术法和种植书籍,喝了五灵潭的水后,文姝七窍通明,将其一一烂记在心。
“一样都不少,既然有人求情,就姑且饶你一条性命。小姑娘,你以后也不用再怕这名恶妇,我教你一个收拾她的法子,”蓝飞在文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文姝犹带了几分不安,在听了蓝飞的话后,眼中多了抹神采。
顾忌到对方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蓝飞在耳语时,不敢胡乱盯瞄,只得将视线落在了文姝的耳上。
却是无意中,发现这名客栈的涩生女童生了对比她的容貌美上数倍的耳。她的耳廓圆润,耳骨小巧生肉,两点耳垂似两粒玉脂玛瑙,晶莹雪白,耳垂上是两抹粉色的耳洞。
落叶门外门有名不学无术的师长,曾说过,女子生了双带肉的好耳朵,意味着一生少灾少痛。
“仙师,此法当真有用?”耳朵晃了晃,一股淡香钻鼻而来。
“都记下来了?我将这株摩崖送给你,你只需念了术法,它就会伸缩自如,绑缚住刘氏,她就不能再欺压你们母女了,”蓝飞恍神之间,又重复了遍,文姝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少灾少痛又是如何,她只不过是他此番下山遇到的一个过客而已,许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一股怅然感油然而生。蓝飞咳了声,将心思和视线都收了回来。
流光见已经惩戒了刘厨娘,东西也读讨要了回来,收齐了最后一株灵粟,师长吩咐下来的事也都已经办妥了。他有心留下刘厨娘的性命,担心蓝飞变卦,就催着他快些离开。
两人消失在了走廊处。
流光走得匆忙,那几道“隔绝消音”的禁制法阵还在发挥着作用。
“小心火烛,留意门窗,谨防盗贼,”狗叫声后,是一阵打更的梆夫的叫声。
声音到了门外就被隔绝开了。
蓝飞一走,没有了原来的操控者,摩崖藤稍松了些,刘厨娘骨头断了数根。
见文姝得了口诀,她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着:“文姝,那小道士一定教了你解开藤怪的法子,快些放我出去。”
“刘音,文姝可是你叫得的?”女童步步走来,她每走一步,刘厨娘只觉得身下的藤蔓又紧了些。
摩崖藤不是什么高级的灵藤,落叶门中这类低等灵藤的栽种,并非都是由灵植士来完成的,大部分都是交由没有灵根的仆修来完成的。
操纵藤类的口诀也多是不需灵力就能操控的,所以蓝飞才会转授于文姝,当然有了灵力者操控,效果会更好一些。
文姝今晚将刘厨娘的赃物抖了出来,蓝飞心念他离开徽镇后,客栈母女三人会受了刘厨娘的报复,就不顾门派的规定,将法诀教给了文姝。
“三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求三小姐解开怪藤,”刘厨娘眼珠子突出,不知为何文姝纠结起了她的称呼来。
岳青城身为岳家长子,其妻步氏育有一女岳小鸣,夜氏育有文翰、文姝两兄妹。
刘厨娘此时浑身只剩了个疼字,该死的藤条,为何在了普通人的手里,也会有如此的威力。
“你又错了,论起来,岳家的那位小姐才是年龄最小的,她才是三小姐,”文姝摇头笑语,漆黑中,贝齿折出了道寒光。
“二小姐...小姐,求您先放了奴婢,奴婢这里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二小姐,”管她是二还是三,死丫头,若不是自己身受重伤,哪能有心思和她玩这些口舌争论。
“好消息,”文姝似有了几分兴趣,“我这就放了你。”
文姝念了几句,摩崖藤缩小变短,眼看刘厨娘就要被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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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评区提出来的文姝的水性的这个BUG,已经小修了下,定义为:女主的水性不大好,狗爬可以,水深无力~
~谢谢“卧亭听雨”的活力蒜和“读书的水人”的平安符,鼓励收到了。熬夜了,叹,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大家晚安或早安~
58除恶奴
“小贱人!”就在刘厨娘以为利诱奏效,足上数根摩崖藤的触须猛地发力,勒住了她的踝。
以崩石断金之力,一阵力绞。几乎是同时,五灵法阵里,“木”字亮起。
方才文姝口中是念了蓝飞所教的口诀,却不是“松字诀”,而是让藤类伪装松开,趁着敌兽不留神,二度蓄力发力的“蓄力诀,”摩崖藤关节挫开,刘厨娘一个不提防,膝下发软,跪在了地上。
她以为文姝松开了藤蔓,也就卸下心防,哪知岳文姝临了变了卦,丑脸更显狰狞,那双牛眼恶煞煞地瞪着文姝,恨不得把文姝立时戳成了米筛子。
“贱人?由你这张嘴吐出来,还真是脏了这几个字,”啪啪啪,数记耳光,每一记耳光,文姝都是紧咬牙关,左右开弓,绷了一身的力气抽了下去。
她这些日的舂米也不是白舂的,每一下下去,就能听得刘厨娘口中有牙崩断,口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的稀拉声。
姝把对上一世和对岳家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的怒火和愤恨全都宣泄在了刘厨娘这恶奴身上。
客栈外,更夫已经走远,文姝的手也疼痛了起来,才停下了手,伤人一千自损三百,看来锻炼身体也是很紧要的,文姝再看刘厨娘,她此时外表肿如猪头,嘴里哼唧着咒骂声变成了无力地哀吟声。
身上一松,这一回摩崖藤是真的被解开了。
刘厨娘趴在了房里,衣衫已被藤条如刀的叶片割成了破布条,头发也被扯断了好几处,露出了粉秃色的头皮,她哆嗦着,手脚还保持着被摩崖藤长时间的勒捆的姿态。
“你...”刘厨娘还想谩骂,话没出口,“哇啦”一声,吐了满口的断牙和血水。
见摩崖藤一松开,刘厨娘暗喜不已,岳父姝当真是个蠢货,她已突破先天,只要没有了手脚束缚,待她稍稍调息片刻,就能恢复几成气力。哪怕仅有一层气力,她也有十足的把握,擒下这小贱人。
今夜之前,刘厨娘还想着除去夜氏后,就押送着岳家兄妹去隋云,现在却不同了,岳文姝联合其母,给她栽了个大跟头,不将他们千刀万剐,她誓不为人。
“你可是想说,我不要命了,敢出手教训你,甚至敢辱骂本家?刘音,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可敢以自身武魂起誓,你说的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好消息?”少女静站在那里,那双眼眸清冷如冰。
岳家的人还真是欺人太甚,还真以为她还是那个十二岁前苦苦巴望着生父来接人,十六岁时仓促嫁人指望能得出生天的懵懂少女,由着人轻贱,由着人物品一样随手处置了。
对着武魂起誓是一名武者最忌讳的事。若是起誓者违背誓言,必将丹田俱裂,一世皆为废人。
饶是刘厨娘这样的寡廉无品之人,也不敢以自身的修为起誓。
“小姐何出此言,奴婢确实有天大的好消息,老爷和大夫人体谅你们兄妹俩在外孤苦,命了奴婢带你们二人一起回隋云,”漆黑的屋子里,一人匍匐,一人蔚然而立,一奴一主四目做了个短接,刘音心里喀拉一声,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岳文姝的眼是那样的?
带了几分寒气,又夹了几分热芒,氲着层水汽,又滚着层热浪。岳文姝的眼落在了身上,浑身的疼痛被一阵冰冷代替。刘厨娘慌忙低下了头,她的心中呐喊着相同的一句话,“杀了她,杀了她,不能带她回隋云,她是个祸害。”
文姝的眼底只留了奚落和讥讽。那样的神情,不该是来自一个十二岁的女童,一阵迟来的恐惧感,压迫得刘厨娘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奴婢所说的全都是真...”地上跪着的人猛然抬头,掌心上劈出了积聚在体内的最后几道罡气,半月形的罡气,猛而雄厚,撕裂了一室的黑暗。
刘厨娘动了杀念,作为一名武者,她对于周边的环境变化,有着天生的敏锐性。那丝变化,是潜伏在那名女童身上的。刘厨娘只知道,如果她再不出手,就会太迟了。
不,已经是太迟了。
女童没有躲闪,那几道正面袭来的罡气在她的眸底化成了一片光晕,一层蓝色的光晕,在罡气到来前,包围在了她的周身。
那是刘厨娘最得意的第一道先天罡气,在遇到了那层水一样的光晕时,罡气消失了。
那是什么?蓝色的水样光晕,为何能阻挡地住她的罡气?
气力未衰的刘厨娘或许能破开她的氤水壁,可惜,她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成的气力,又怎能破开她的防御。
女童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知道为什么我要求那名小道士饶了你?因为我要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凭什么,就在刚才,她已经晋级成了先天武师,凡兵难近身的先天...
女童不以为意着,唇间蠕了蠕,轻声念着什么,手指在裙摆间抹了抹,再指向了刘厨娘。
身体难以遏制着,震了震,皮肉分离,重力穿过了血肉,几滴热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唇。
尝在嘴里,带着股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谁的血,刘厨娘低下了头,断臂挂在身侧,难以动弹。她的胸口处,多了个窟窿洞。
洞在增加,一个又是一个,一抹绿影穿透了她的身体。
血喷了出来,刘厨娘试着用手捂住伤口,她的手掌上,诡异地又多了个血窟。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毫米大小的蝗虫,它的脚上,带着两道金色的光环。
二阶妖兽,事有蹊跷。
蹊跷...最后一口气断在了刘厨娘的喉里,那只藏在了她身上的符鸢飞向了窗口。
符鸢被点燃了,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几乎是同时,刘厨娘轰然倒在了地上,血自她的喉咙喷涌而出:“要速速告知主母,岳文姝是名修士。”
一个隐藏的很好的,下手奇快的修士。
“只有死人才会句句是真话,”文姝收起了氤水壁,手中还燃着枚火球。
“姝儿!”寂静被打破了,意外的叫唤声让文姝滞住了,是谁在叫她?
叫她姝儿的,又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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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夜氏之死
门敞开着,隔绝法阵被来人打破了。
体内的灵力又少了些,夜氏单手撑住门,另一只手垂在了身侧。
刘厨娘的尸体还没僵透,房里弥着股隐隐欲动的血腥味。
滴答着,地面上,刚死之人的暗色血迹和鲜红的新血融在了一起,来自两个人的血。
夜氏发丝散乱,缎鞋上沾着泥星点点,白色的荆布裙上斑驳着梅花花瓣似的红。
记忆中,就是在病卧在塌的最后几年,夜氏也是衣容整洁,素挽发髻的人,从没有像今夜这般。
“娘,你...”文姝讷着,她不知娘看到了多少,是否看到了她亲手虐杀了刘厨娘。
刘音已经气绝,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渗进了地砖。
“姝儿,过来,”夜氏艰难地踏出了一步,身子抖动地犹如在冬天萧瑟落地的枯叶,话未说完,她的嘴角多了丝殷红。
“娘,你受了伤,”她衣上的血?文姝急忙上前,扶住了夜氏。
冷得不似活人,夜氏的身子已经没了常人的温度。
待文姝扶住她时,人就依在了文姝的肩上,喉咙里咕哝上了几口腥甜味,“扶娘坐下,姝儿,你什么话都是不要说,听娘说。”
夜氏咽了口气,强自凝起了神,腥甜味被咽了下去,心底一阵苦涩。
母女俩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坐在了刘厨娘的床榻上。
“姝儿,娘不行了。时间不多了,她要追上门来了。娘有几件事要交待给你,字字句句都要听清楚了,”夜氏用力握住了文姝的手,直视着她的眼。
文姝的眼中,划过了诧、惊、愁、亦有不信,当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如流星过空那样一过后,她的眼底涌起了湿红,“嗯”了声,双手反握住了夜氏的手。
错了,一次行错,终身错,她夜氏一世错了三次,第一次错带至宝离开了鼎族,第二次错信岳青城,第三次,却是错看了自己生养的幼女文姝。
好在老天爷终归是没有抛弃她,这最后一次的错,却是错得其所。
“先告诉娘,你的灵根...罢了,你是几属灵根,”夜氏今日与人相约谈事,想不到却惹来了杀身之祸。
“孩儿身上却有灵根,只是...”文姝一直以为她是水火灵根,可是就在摩崖藤交到她手中时,她觉察到了五灵盘上,那处“木”字也亮了起来,“灵根还在生长显形,暂时是‘水火木’三属灵根。”
文姝心知,灵根越多,修炼起来越是困难。
“答应娘,不管是几属灵根,都不能灰心,事在人为。既然你身有灵根,为娘就放心的将事托付给你。”夜氏颔了颔首,手摸索着到了胸肋以下。
丹田之处,她的手中蓝光催动,化成了五道如刀刃般的利光,指尖丹蔻刺入了腹下,血水立刻濡湿了她的手和裙襟。
血水迷离,夜氏的身体痉挛不止,她的动作来得突然,又太过迅猛,文姝根本防不胜防。
“娘!”文姝想要制止,却听到了一阵血肉吞吐的怖音。
徒手剖开活肉,痛意能瞬间让人崩溃,夜氏咬住了唇,发瞬间湿透,滴下汗水将她的脸冲成了死灰色,瞳孔也因为剧烈的疼痛,在收缩和扩散中,不断变化着。
弹丸大小的一口铅褐古鼎从夜氏的体内被挖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掌中。
在鼎出现时,文姝的呼吸停顿住,刚狙杀了刘厨娘的玉蝻子顿时耷下了触须,抱住了文姝的裙摆,动也不动。
菩提仙府里,金毛妖猴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五锁镇中,锁链拖动,金衣人若有所思。
刚从夜氏丹腹中取出,那口鼎似还沾了血肉之热,怪异的是,夜氏五指尽是血迹,可这口鼎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的血迹。鼎身和夜色很好的融为了一体。
“此为阴阳鼎,乃是鼎族至宝。传说此鼎为本族创族的先人所有,乃是一件传世仙器。娘当年为和岳家那负心人私奔,偷了此鼎离开了鼎族。可惜,多年来我也没能让鼎胎晋级化形,娘只能告诉你,当年本族创族之人,亦个杂灵根的修者,此鼎是她的本命法宝。”同为女子,又是多灵根女修,这也是夜氏在乍听到文姝说是多属灵根后,不怒反鼓励的原因。
“鼎交给你,此为其一。其二,好生护着它,兴许对你的修炼有益。记得,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此鼎,尤其是鼎族和岳家的人,”夜氏伤身取鼎,耗费了她最后的一丝灵元,将紧要的话说完之后,夜氏的眼皮愈发沉重,气息奄奄。
“姝儿...娘死后,你和翰儿...立刻离开徽镇...不要去追寻娘亲的死因...若是你俩走投无路,可去睿国边境之城,塞上白云城找我的表姐,夜经云。姝儿,不要想着为娘报仇,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我不该偷盗族中法宝,不该...”话未了,夜氏的神识已经不清了。
她只是张合着嘴,断续说着胡话,将满腹的不甘和对一双子女的不舍,全都说了干净。
“娘,不要再说话了,姝儿想法子救您,”文姝抖出了她的储物袋,将里面的灵粟浆全都倒了出来,往夜氏的嘴里倒。
浆液洒了出来,流了一地,夜氏摇了摇头,眼中渐渐浑浊。
“妖猴...白弥...主上,救救我娘,”文姝抱紧了夜氏的愈发冷掉的身子。
“蠢笨的人族,本尊又不是大罗金仙,她的丹田已碎,筋络俱断,神仙也难救,”妖猴跳脚着,嘴里的骂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那个人族,不仅蠢笨还很迟钝。
夜氏的气息已弱,已听不清文姝说了些什么,她又在求什么人。
“姝儿...莫要伤心...一切兼有命数...让娘再最后...看你一眼...可惜...翰儿不在...待娘死后...放火烧了客栈...带着鼎和翰儿离开...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娘的房里有些银两...身上还有个储物袋...都收好了...如果将来你有机会...见到你外公夜雷因...告诉他...经蓝不孝...替...鼎族抹黑了。”她的指腹在文姝的脸上摩挲着,那一丝冰冷烙进了文姝的心里,永生无法散去,手落到了一边。
仙府里,妖猴沉默不语。
那个人族冷着脸,她没有哭,也没有再叫喊,只是盯着怀里失去了温度的亲人。
也是那一晚,岳文姝学会了一件事,做人也好,修真也罢,她能依靠的人,一直只有自己。
天边亮起,并不是那抹日出前后惯见的鱼白,那是片血荼般的火光。
徽镇已经很多年没有走火了。
王抱石睡得模糊,耳边有人叫道:“起火了,速速离开客栈,三日后,到素清观外等我。”
噼里啪啦,木梁砸落,瓦砾垮塌,伙计们惊慌失措地往外冲。
起火了,瞌睡虫一下子全都跑光了,王抱石弹了起来,胡乱抓了些包袱,飞窜出了房,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提醒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火光冲上了云霄,整个徽镇的天都被燃红了。
~谢谢“chzyuan”和“卧亭听雨”的打赏,半夜狼嚎几声~
60各奔前程(加更)
由远到近,甚嚣尘上的走步声和运水的轱辘声,从街那头传来,把打铁铺内的几人惊醒了。
文翰拜了铁囚为师后,每日与铁蛋同吃同住,穿同样的粗布衣裳,抡一样的铁锤。
白日里被铁叔当成了牛马使唤,虽是疲劳,可体内的气力也是水涨船高,每日贴了床就睡死了过去,日子过得累却也简单,连客栈里的烦心事都少想了许多。
“走水了,客栈走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如同一声闷雷,轰鸣着,落到了文翰的耳边。
他弹坐而起,冲出了打铁铺。
客栈,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文翰心口涩涩发疼,不祥感盘桓着。
不记得是怎么跑出打铁铺,也听不见铁叔和铁蛋父子俩在他身后叫唤呼喊。
火,从天而降的一场夜火,打更的更夫不知火是何时起的,夜半经过小长生客栈时,分明没看到丝毫的火光。
玉水街的尽头的小长生客栈无声地起火后,在一刻钟里,迅速蔓延成了片火海。
镇上的镇民凡是腿脚健全的,都奔跑上了街道,本就不宽敞的街面,被围堵地更加难行。
镇长喊了人,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凡是能盛水灭火的器具,全都被搬运出来了。
素清观里的道士来不及扶正匆忙套上的道帽,嘴里念念有词着,做着无用的祈福。
水源源不断地被驴车骡车送了过来,连镇上最是精干的汉子们也累得腿脚发涨。小长生客栈的那场火犹如一场无药可医的顽疾,水泼洒上去后不见丝毫消下去的症状,倒像是泼的是油,越烧越旺。
道士们不再念经,目露惶恐,叨念着,邪火,那可是邪火呵,可惜了,那两位仙师夜半不告而别,否则仙师用了仙法,必然能请下祥瑞之雨,灭火消灾。
文翰发力狂奔,跌撞着推攘开人群,险些跪倒在了客栈前。
他的眼底,只映了满片的红。
那处载着他和姝儿、娘亲的欢声笑语的小客栈在火里崩分离析,横梁垮塌,瓦砾溃裂,火吞嚣嚣,无情地噬尽了一切。
“———姝儿——-娘,”逼红了眼的岳文翰在人群里疯狂地找寻着,想找出那个凶巴着吼着“岳文翰”的刁蛮胞妹,想找出蹙起眉头却有慈爱无比的慈母。
没有,一遍又一遍的寻找,依旧是没有。
两名伙计躲避着他的眼神,一股恐意将他整个人层层围绕住,“救人,救人啊!”他撕扯着嗓子,像是只扑火的蛾子,双臂疯了般推开那些阻在了他面前的人墙,不管也不顾,一心要往火里冲。
认出了他后,那些在客栈旁摆摊吃饭的镇民们都摇头叹息着,几个和文翰交好的伙伴们上前死拽住了他。可是普通人又怎么拉扯得住失了神智,和野兽无异的岳文翰。
四五个壮汉拦腰才将文翰抱住,他怒骂咆哮着,拳打脚踢着,撕咬啃噬,像是个泼妇,又像是只发疯的斗牛。
那个待人谦和,彬彬有礼的少年消失了。
岳文翰就如未开化的野人,任何一个阻拦他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他的眼里,只剩漫天的火尘和黑漆漆倒塌下的客栈。
他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哪怕是被烧成了灰烬,他也不能丢下妹妹和娘亲,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儿,是家里的主心骨,妹妹和娘亲在火中等着他,他们是一家人,即使是死,也该死在一处。
脖上剧痛,他...被人劈晕了。
铁蛋扶住了厥过去的文翰,双眼微红:“爹,客栈里的人?”
“怕是不成了,这场火不寻常,”铁叔站在了客栈前,前方的火势虽大,却没有扩散往四邻蔓延的趋势。
水能克火,却只是指凡火凡水。井水灭不了火,此火不是凡火,这是修者用灵力燃烧支撑着的火,不到将客栈里的物品和“人”烧了个精光,这火绝不会停。
火到了天明时,才熄了。
打铁铺里,铁囚父子守在了床边。昏迷中的文翰佝着背,神情痛苦,不停地说着胡话。
“爹,岳大哥刚才的模样真吓人,”铁蛋和文翰处得很好,从未见过和气的岳大哥像刚才那样吓人。
“大悲大喜既能磨人心性,亦能让人心魔丛生。此番磨难,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铁叔叹了口气,吩咐着铁蛋照看好文翰后,他折身前去关好了打铁铺的门。
“你来了,”铁叔在店堂里坐了片刻,那名蓑衣人如他所料一定会再出现。
客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那神秘莫测的蓑衣人是否也受了牵连。
“人我已经照料了个把月,照着约定,他已经学了最基本的天罡八锻的武学技法。那孩子天性醇厚,练武的资质也是一流,可惜了,老夫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在徽镇逗留,”铁叔当年重伤后,躲到了徽镇,正是图了此处静僻,远离了外界的那些纷争杂事,可如今一看,岳家人怕是惹上了大麻烦,而这个麻烦,很可能会因为铁叔收留了文翰而牵连到了他们父子的身上。
铁叔的身子在灵浆的调理下,虽没有恢复到当年的鼎盛时期,可也隐约有了八九成的功力。铁蛋过了年就年满十二了,十二岁,已经是武者练武入门学基础功法的最后年限,铁叔打算带着铁蛋回他的师门,如此一来,岳文翰的去留就成了一大难题。
“将他一并带走,小长生客栈已毁,他已经无处可去了,”蓑衣人的脸隐匿在了蓑衣之下,看不清神情如何,她的语气淡然虚无,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铁叔也在权衡,岳文翰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徒弟。
“放出话去,说你带着两名徒弟去城里谋生,至于你是要去枭骑国抑或是要去投奔他人,我可管不着。不过有一点,只要你肯带上他,这些都是你的,上一次你偷留下来的半瓶灰髓我也不会再计较,”蓑衣人拿出了二十瓶灵粟原浆还有十瓶灰髓。
“你究竟是何人?”铁叔坐不住了,为何蓑衣人会知晓他的出身甚至是师门,就连他盗用了半瓶灰髓的事都一清二楚。铁叔半辈子帮人打铁,还从未短了客人的材料,独独这一次,他意外的发现了灰髓对强化身体竟是有奇效。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知道,帮助我能得到天大的好处。离开徽镇落了脚后,就用这只符鹤给我带消息,”蓑衣人留下了一只蓝色的传音鹤。
“岳姑娘?”蓑衣人转身要离去时,铁叔开口试探道。
蓑衣人停了停,没有答应,消失在了稀薄的晨雾里。
大半夜的符火的作用下,客栈里的摆设全都化成满地的灰烬,凄冷冷的晨风一吹,洋洋洒洒地飘了起来,像极了烧黑的纸钱。
夜氏一家是从外县来的,镇上也没有亲戚,火灾中唯一生还的客栈少东家岳文翰因目睹了火灾的惨况,发狂昏厥后至今未醒。
灾后的清理就由镇长牵了头,再找了和夜家交好的六婶一家帮忙。夜氏母女和厨娘刘氏俱死在了这场火灾中,六婶子抹着眼和抽搭个不停的六妮子在冒着青烟的废墟里辨认着三人的身后物。
三具完整的女尸,经体型和衣物残骸的辨认,大致确认了是夜氏母女和刘厨娘,三人俱都是死在了各自的卧房里,想来是火灾来时,来不及逃脱。
隔了一日,岳文翰由铁叔父子陪着,领走了那三具尸体。
将刘厨娘的尸首敛了后,文翰并没有将至亲的尸首择地埋葬了,而是将其火化后,装在了两个木龛里。
“翰儿,你可是决定好了,跟为师和铁蛋一起去枭寄国?”从醒来到接受世上最亲的两人已经离去,岳文翰没有再像那一晚那般急火攻心。他醒来后,默默地火化了至亲,捧着装骨灰的木龛默不作声。
“徒儿在世上再无亲人,师傅所言甚是,客栈的火来得突然,姝儿和娘更是死得不明不白,翰儿无用,明知事有蹊跷,却只能让姝儿和娘含恨九泉。有生之年,必要凭一己之力,找出真凶,若违此言,我岳文翰必将武魂噬体,灰飞烟灭而亡,”文翰在昏迷中,隐隐听了姝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哥哥,离开徽镇。你且自珍重,海阔天高任君翱。”
枭寄国,才是天下武道练体的中心所在,武学之正宗。
火灾后的第三天,铁叔匆忙盘出了打铁铺,套了辆骡车,载着文翰和铁蛋离开了徽镇。
在骡车穿过了镇口的那处牌坊石门时,文翰下意识地回过了头,陪伴了他十二年的青石板路,不停地倒退着,他仿佛看到了儿时那个扎着角辫,跟在了身后喊“哥哥”的女童蹒跚着追了上来。
鼻尖一酸,几滴热泪转在他的眼里,几欲夺眶而出,却在最后关头被抹去了。
麒凤山上,废坑外的一块空地上,多了几方新堆好的土。
还披着蓑衣的女童对着两座新立好的墓,点燃了蜡烛香火,烧起了纸钱元宝,磕了几个响头。
“两位不知姓名的乡邻,文姝万不得已,借了尸身,还请见谅,”两处新坟正是客栈中那李代桃僵的两具大小女尸。
“娘亲,姝儿不能遵从您的教诲,只能托了铁叔带着兄长离开睿国,寻了个暂时的安生地,待到女儿他日找出了阴阳灵煞鼎的功用,找出了杀害娘亲的真凶之后,必会去找寻兄长,”文姝和文翰本是血肉相连,兄长离开时的满目伤痛,她躲在了暗处,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生离死别的双重伤痛加诸在了文姝的身上,无力和绝望,彻彻底底地刺醒了文姝,凄冷的山风中,唯有怀中的阴阳鼎隐隐生出了几分暖意。
那股暖意中,就像儿时夜氏温暖的臂膀,又似有人在她耳边甜蜜地诱惑着,诱惑着文姝做出了接下来的那些决定,“从今之后,世上再无岳文姝。娘亲之死,疑点甚多,鼎族、岳家、步氏究竟是谁害死了娘亲,这一切,只待夜殊去一一查明,”少女的长发在山风中,被吹得凌乱如蛇,她的嗓音清脆悦耳,落在了人的耳里,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61牛鬼蛇神
“人要是犯起了霉运来,喝口面汤都能被骨头咔死了,”在玉水街的小食肆里ρi股都还没坐热,才吃了第二口肉汤面,王抱石咳着吐出了块寸大的猪骨。
王大游商嘀咕着,“如意阵咋一点都没用,”他不满地瞪了眼手上戴着的旧戒指。
近些日子,连番不顺,先是金苇荡遇了阻,难以出行。
入住的小长生客栈,引了无妄的天火(没人知晓那场火死如何来的)。
想起了那三具从客栈里被抬出来烧得如面目难以辨认的尸身,王抱石不得不放下了油腻的汤碗,鲜美的肉疙瘩面嚼在了嘴里也觉得索然无味。
王抱石虽不是相士,可常年游走列国的见闻也粗通了些相人的法子。
夜氏家的那对母女,生得虽不是大富大贵的相貌,可也不像是早夭之相。
尤其是客栈的那名姐儿,她鼻端丰隆,耳垂含珠,算得是小贵人相。
只可惜她骨骼柔弱了些,身无骨力,面色娇嫩红润却带了层浮光,命中带煞易惹桃事,可再怎么说,也不该年纪轻轻,就被天火给烧死了。
说起了那名客栈姐儿。
王抱石又叹了一声,就想起了几日前仓促着从小长生客栈卷着包裹,逃出了生天。
王抱石在人群里看了阵热闹,见了翰哥儿那副可怖样,人也是浑浑噩噩着,他依稀记得睡梦中,有个声响在耳边提醒着他快点逃出去,可是一回过神间,那人就没了踪影。
救火的人群散去后,一时也没找到住处,王抱石只得枕着包裹在街头宿了一晚。
已入深秋,夜露比秋蚊还要歹毒几分,冰冷冷蜇着人,天亮时分,他睡得浑噩忽想起了提醒自己逃离客栈的不正就是姝姐儿的声音。
可一想起那几具焦黑的尸体,他又是一阵战栗。
好不容易寻了处住处,他今日无事,就出门转悠,寻了处摊头,坐下来喝几口汤。
被那块骨头噎了个够呛,王抱石心神不宁,也没了心思,掏出几枚铜钱就要付钱。
“老板,来碗热腾的羊肉汤,加足辣子,”迎面走来了个徽镇的汉子,深秋的一大早,那人如挨了冻的腊月白菜,面色焉黄,缩头缩脑着。
来人是面摊的常客,老板趁着刚摆摊人还不多,就和他扯了几句:“庄二哥,咋啦?一大早的,就青黄着脸。可别是昨夜被自家媳妇罚跪搓衣板了。”
被人叫庄二的,是镇上有名的惧内怕婆娘的,平日相熟的见了,都忍不住凑趣说上几句。
“说起来,这几天谁睡得安稳了,客栈那事还没消,刚又在客栈外遇了个鬼里鬼气的女人,”庄二指了指脖颈,上面还生着一层鸡毛疙瘩呢。
小长生客栈经了那么场怪火,又死了人,镇民为了图吉利,都是绕着路子走开的。
庄二家就挨着客栈不远,想绕也绕不开。他今早被自家的婆娘差使着赶早去鱼市买几条活鱼,刚过了客栈,就被人叫住了。
“小哥,这家客栈的人呢?”一名陌生女人来到了小长生客栈的废墟前,叫住了庄二。
那女人浑身连着面孔都披了层丧事上才用的黑纱,两眼漫着阴森森的寒气。
她的嗓音,干巴如枯槁的老木,听着尤其刺耳,身上的黑纱,将面容和身体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半分女子的妙曼身姿来,越是如此,越容易引人侧目。
庄二只说客栈遭了火灾,原本的人家几乎都死光了。
“死了?那身后物交给了什么人?她的一双子女死了没?”女人似是动了怒,眼眸里幽光更盛,一身寒气引得黑纱鼓动,起了一角。
庄二一时好奇,冷不丁窥见了女人的左脸,她的脸上,雕刻着无数如同虫噬过的纹路,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堵上了股郁结之气,那张脸后似藏着能啃食人心魂的恶鬼般。
客栈里死了人已经是够惨的事了,这人咋还巴巴着追问着身后物,庄二心里嘀咕着,又见女人生得可怖,不敢多看,又怕多说了话,惹了祸事上身,只想打发了人,早些避走开。
他心里如此想着,脚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额头的冷汗如密雨瀑布般挂了下来。
庄二本是不想多说的嘴不听使唤着,哆嗦着说道:“夜氏的女儿也一并被烧死了。客栈里也没留下啥紧要的东西,只有些碎银,全都由镇长交给了夜家的那位少东家,他带着夜家母女俩的骨灰离开了徽镇,往东边去了。”
“什么都没留下?”黑纱下,两缕幽光冷恻,口中吐出了道如兰似麝的香气,熏得庄二晕乎乎的,眼前一花,女人竟不知是怎么离开的。
庄二一路迷糊着,就到了街口。
“你说晦气不晦气,一早就碰了这样的人,那人才走,我浑身就冒冷汗冒个不停,就过来喝完羊肉汤,暖乎下,”庄二抱怨着,端起了那碗刚上来的羊肉汤,喝了个畅快。
“老板,结账,”王抱石走上前去,睨了那名唤做庄二的男子几眼。
几眼下来,王抱石的眉微微皱起,想说些什么,再看了庄二的面相,话又缩了回来,地道的壮年早夭相,说了也是没救,如此的赔本买卖他可是不干的。
也算这庄二岂止晦气,他刚才遇到的那名女人,必然是个魔修。
那女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出手狠毒,对一个路上偶遇的人也下了毒手。
无故身寒体虚,气息短浅,是为煞气入体也,这个庄二,命不久矣。
小长生客栈的火确实非同小可。王抱石再看了眼天色,踟蹰着还是向素清观行去。
果然过了没几日,那个叫做庄二的镇民,大病了一场,医治无效,麒凤山上又添了座新坟
庄二走后,客栈的废墟里,兴起阵阴风,模糊不清的黑影化成了个黑纱人影,站在了崩塌的横梁间。
说是站,女人的双脚却没有沾地,衣角悬空。
打量过火灾的痕迹后,黑纱女人看出了些端倪来。
“横梁瓦楞全都崩坏了,这场火必定火势滔天,却没有波及邻里,哼,夜经蓝可没有那么好的控火本领,”黑纱女人不屑着。
夜经蓝是个废物,二十年她就是族中资质最差的,废物就是废物,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依旧是。
黑纱女人最气的便是,她竟然会栽在了这么个废物手里。若不是她急于求成,服用筑基丹后筑基失败,也不会让夜经蓝趁机施出了定神咒,耽搁了几日。
即便如此,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夜氏也重伤之后遁逃,至多也撑不过一日。
人死了,那口阴阳鼎必然还存放在某处。
连尸首都烧了,这次还真是来迟了。
黑纱女人和夜氏不同,她曾是族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知道的族中隐秘也不是夜氏那样的族中弃子所能比拟的。
夜氏得了阴阳鼎后,多年苦思没有找出鼎中的玄机。黑纱女人却知道阴阳鼎中内含了一道上古煞气,亦是那道煞气,让曾经的神器沦为了如今的鼎胎废器。
如此看来,那道煞气必然是相当厉害的,若是能驯服了那道煞气,将鼎炼化成阴鼎,那必是修煞的一大助力。
“既然说是夜家还有后人,那就先往东边找,若是再寻不到,就往夜氏的情郎处寻,我就不信,天上地下,夜经蓝那废物还能将阴阳鼎带进了土里不成,”黑纱女人说罢,足下一蹬,凌空而起。
“何方妖人?”前方两道人影,急急掠来。
黑纱女人眯起了眼,哼笑了声:“落叶门的小辈,本娘子懒得与你们计较。”她手中一扬,一抹云链黑压压从周身腾起,卷成了道黑旋风,簇着女人一路东去。
“乌煞云,”来的两人之中,为首之人腰挂鎏金笔,两人俱是身披玄黄道袍,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流光和蓝飞嘛?
原来早几日流光和蓝飞连夜离开,流光在中途忽是想起了些不对劲来,他在客栈里布下了禁制,那女童又是怎么信手推门进来的?再想那一晚的前后因果,流光猛然悟了,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童。
见识了那阵煞云离开后,流光呼喝着蓝飞,只见他呆立在了客栈的废墟里,眼中一抹水色渐渐荡漾开,竟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赶回了镇上,老远就见客栈化成了一片废墟,正要下降查看时,那名黑纱女人窜了出来。
菩提仙府里,妖猴踢踏着几块潭边的卵石,闷哼着:“那人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旁人死了爹娘,嚎哭绝食样样不落,她倒好,做了些反常至极的事。”可不是嘛,先是放火烧了客栈,再是诈死,眼见兄长癫狂欲痴,也不出面制止,更是再扮蓑衣人找上铁囚,将一身的银两和灵浆铁髓倾囊送了出去。
距离客栈失火已过了数日,这几日来,那人族只是躲避在麒凤山上,进出了几次废坑,斩杀了几次黑蝗群,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动作。
正抱怨着,仙府里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岳文姝进来了,只是随着她一同来的,竟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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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上古鼎胎
怎么将死人都带进来了,妖猴不满了。
说是人,却是个已经死了三日的“人”。
文姝带进来的是已经死了三日,却一直还没有入土的夜氏。
客栈那一晚,夜氏死的突然,神识模糊,也没交待清楚她到底是被何人所伤。
夜氏的死因不明,近几日徽镇人言纷纷,文姝还没有找到棺木将夜氏好好的安葬,只是藏在废坑山洞里。从孵化了玉蝻子后,只要是它所到之处,蝗群全都躲避得远远的。害得文姝拿黑蝗练手时,都要将它送进仙府。
文姝将尸首带进了仙府,也是另有打算。夜氏的伤口和身上已经被用清水拭,衣服发鬓也都清理过了。
死去了几日的夜氏在仙府灵气的滋润下,面部反倒更生动些,青发如云,活着时黯淡无光的肌肤也多了几分朦胧的水汽,若不是没有气息,倒和活人无异。
看着娘亲的尸体时,文姝怅然失神了片刻。
夜氏死时,全身致命的伤口只有腹间的那一处由她自己徒手挖出阴阳鼎而留下来的伤口,其他地方看着还算完好。
“自作主张的人族,仙府都成了乱葬岗了,本尊又不是仵作,”妖猴嘟嚷着,在看到了夜氏的伤口内部后,它轻咦着。
那口鼎是自腹部丹田处取出来的,鼎有拳头大小,鼎胎出体时,伤口被撕裂开。
夜氏的丹田已被震碎,内脏烂碎如泥。
“就算有那口阴阳鼎,她这一路...也是难得,”妖猴对于文姝的不问自带了尸身进仙府,还是有些怨言,在看清了夜氏的伤口处后,似赞似叹。
拜道天和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所赐,妖猴对人族修者的印象多是奸险无比,好逸恶劳,只会抢夺灵石灵脉甚至是掠夺他族的物资来修炼。
夜姓母女,让它对人族的印象稍有改观。那名人族女童阴晴不定,做事不按理出牌,先撇开不说。
文姝在替夜氏整治丧衣时,在她的绣鞋上找到了些干涸的泥块,鞋底上的泥已经干了,是褐黄|色的山泥,这一带附近的山间,并无这种泥土。可见夜氏必是从镇外乃至更远处赶回来的。
一名练气中阶,又被人损过灵根的女修,竟能在丹田破碎,内腑俱损的情况下,疾行百里。支撑她的,该是那一抹对儿女的强烈不舍。
“那口鼎究竟有何玄机?娘亲为什么要将它藏在体内?”夜氏临终前所说,阴阳鼎是鼎族的至宝,只是她修行卑微,一直没能找出个中的玄机。
“鼎这种器具有些特殊,需灵火温养,若无灵火,则需以血肉精元温养。你娘为了躲避仇家,也为了温养这口鼎,才会将它藏在了体内,以血肉喂养。阴阳鼎不是普通的鼎,只可惜多年温养不得法,当年又是经了些变故,已经沦成了口鼎胎。出手伤了你娘亲的人,修为不弱,而且还是名练煞的邪修。你娘就是靠着鼎胎上的剩下的些许灵力,才能在丹田俱损,重伤之下尚余几分力没有立即断气,”
亲眼见了夜氏的尸体后,白弥还真看出了些不同来。
夜氏的尸身刚进入仙府时,她的伤口处,盘踞着数条似蝌蚪般的黑色气体,黑气在人体内翻滚。
这种煞气,最厉害的是不仅能让人重伤,而且煞气还会渐渐腐蚀进人体,最后将人的肺腑嚼烂一空,尸身在仙府里置久了,那股煞气才在灵气的打压下散去了。
“鼎胎?”妖猴所说的事物,都是些陌生的词,文姝对修真一脉的不了解更加凸显,她也不避忌自己的无知,很是直接地询问着。
见她态度诚恳,妖猴今日心情似还不错,它语生感慨,那口鼎就如像是它的翻版。
两者都曾经是叱咤一时,如今却都落到了这么个虎落平阳的窘迫境地。
“胎是有灵识的各类灵器的初成时的称法,这还是借了你们人族的说法。一件有灵识的灵器的生成,可由锻师锻造而成,也可以由天地灵煞之气孕育成形。无论是哪一种,在成形之初灵识未全或是经久无主的情况下灵识涣散,都称之为胎。灵器是相对你们人族的凡器而言,凡器能伤人亦能人护血肉,却无法损耗元神,遇到了修士和无形体的妖魔一类,形同虚设。而灵器则不然,只要持器之人运用得当,人器合一,可破敌御敌于无形。这口鼎是上古之物,成形已经多年,中途更曾借着它的前任主人之力,成为了极品的灵器,甚至是...神...可惜它曾受了煞气的污染,犹如宝珠蒙尘,灵力受腐,被吞噬一空,才又成了鼎胎。”
鼎胎虽已经沦落,上面的神纹却依稀可见。
能让一件年代悠久的神器蒙污,打回原形,那该是多么厉害的煞气,白弥并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
以文姝今时今日的修为,提起极其厉害的灵煞之气,还是为时过早。更何况,她修为尚且,也无法区分灵气和煞气的区别。
从被迫被拘禁在菩提仙府后,没有人比白弥更深知灵煞两者之间的作用。
身为妖修,煞气被镇,就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好在妖猴血统高贵,天赋异禀,在出生之时就有先天妖力伴体,比常人多了几分的气力,好歹还算是先天土肥圆妖猴一枚。
可无论它的血统如何,没有煞气延年益寿,再失去了菩提仙府里的灵气滋润的话,它也必须经历生老病死。
夜氏的死,对文姝而言是一种折磨,对白弥又何尝不是。
人死如灯灭,唯有早日脱离仙府,恢复煞气,才是正路。
在如此的矛盾刺激下,它才生了和文姝打好交道,好商好量,想方设法尽快提升她的修为。
文姝虽不知妖猴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无论是何事,顺着妖猴的脾性做,总是利大于弊。
两人你问我答间,少了几分烟火味,谈得倒还算融洽。
文姝也意外的发现,妖猴脾气虽然冲了点,可它在灵器方面的知识却很是渊博,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灵器分为很多种,攻、防、辅,她刚上手的金蝗刃属于攻击性灵器。防护性的灵器和辅助性的灵器就更多了,灵器分为一至九品。九品以上,就是所谓的神器,神器那样的稀罕物,整个睿国都不见得有一件。
妖猴并没有告诉文姝,她眼前的这个阴阳鼎,曾经就是一件神器。她只知道,这口鼎胎来历不小。
听妖猴说完,文姝沉吟了片刻,“照你所说,那个伤了娘亲的煞修,不会善罢甘休会势必还会找上门来?”
“是已经找上门来了。你不用想着去报仇,就你那点道行,过去只不过是一两道煞气的事。你娘伤口上的几道煞气,比起早几日,更浓了几分。用煞之人,已经近了本镇,更试图想召唤煞气,来找到你娘的下落。仙府灵气逼人,消融了这些煞气,才免了她直接上门。鼎胎以火为食,若是能找到合适的灵火来温养,兴许有一日,它的品阶还能再上一层,脱胎晋级,”妖猴对鼎器的用处不算了解,只能说个大概。
夜氏临终前吩咐文姝烧了客栈,也是出于考虑到了那名厉害的煞修和岳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符火也是火?能否用符火来温养鼎胎,”文姝听说有助于修妖猴对于器具似很有研究。
“天地之间,有真火和虚火之分,凡火符火皆是虚火,不能用来温养锻造冶炼。真火再有两种,一种是人魔妖修的本命胎火,筑基后方能生成。”
“那另外一种真火又是从何得来?”文姝折成了修者的修为,至多不过是练气低阶,那一日和刘厨娘交手,若不是有玉蝻子和摩崖藤帮手,刘厨娘又被落叶门的两名道士纠缠的元气大损,她也没有机会一击得手。
“和本命胎火相提并论的是天命元火。元火行踪不定,数量也很繁多,威力更是相差巨大。千年之前,连接妖、魔、人三界的枫丹大道还没被封锁前,有一个叫做若虚子的散修。用了三百年的时间,仗舟周游三界,著有《真火录》一册。据说三界间现存的真火一一被收录在册,且有着先后排名和利害分析。不过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至于那名散修是否陨落了,而那本《真火录》又身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白弥眼眸唏嘘着,蓝黑色的眼眸中,一丝傲色划过。
“千年之前,你这消息也太古旧了吧,”文姝咳了一声,倒是忘记了,白弥与世隔绝那么久,有的也都是些过气的资料,千年就算是顽石也已经化为了烟尘。
“大胆人族,这些可都是私密消息,你以为任何人都能得知这些消息的不成。哼,本尊就算人在仙府,也能给你指条明路去打探消息。天下之大,商贾僧道乞丐之流,消息最是灵通。你认识的那个二道贩子手头一定有消息,花些肮脏物就能换来有用的消息了。”妖猴哼唧了声,它虽不入世,世俗的那一套倒是学得比谁都精。
妖猴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文姝,她约了王抱石在道观碰头。
已经过去了数日,不知王抱石离开了徽镇没有。夜氏的尸首也不能久放在仙府,明日得想法子去找了棺木寿衣将她安葬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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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幕后高人
王抱石已经在素清观附近游荡了两天,别说是岳家的那位小姐儿,就是连个差不多年龄的女童都没瞅见。
“一定是当晚睡昏了脑,才会以为听到了岳家姐儿的声音。三番两次地在道观门口游荡,又不进去祈福求签,怕是要亵渎了神佛仙师。此去金苇荡,又还有几分凶险,还是求道符妥帖些,”从火灾到今日又过去了好几天,这几日往来镇上的小商贩明显多了起来。
金苇荡那边也该是安静下来了,渡口开始正常营运,他也就该出发了。
王抱石折身进了素清观,找普济道士求了道开光的平安符,求了符后,王抱石见道观里香火鼎盛,就顺势又卖出了几件法器。
徽镇镇小,方圆不过百户人,哪一家红白丧事都要热闹上好阵子。
小长生客栈的那场火来得不明不白,又烧死了三人。邻近的居民更说夜间听到了悉索的怪声。
离客栈最近的那处住户庄家,历来健壮的庄二自打在客栈前走了个来回后,就害了病,连镇上的老大夫都看不出个病因来。
镇民们迷信,都纷纷来求着做法事求辟邪俘,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道观这几日的生意也红火,短短几日,善男信女们就挤得小道观门前的台阶都矮了几寸。
普济观主无奈之下,只得大作法事,小道士们为了疏散人群,避免拥堵,就开了一东一西的两扇迎客门,送客的后门也是一南一北,前门迎客,后面送客,往来才方便了些。
王抱石数着刚到手的数十枚还热着的铜钱,走在了北向的小路上,走到了僻静处时,脖颈上吹过了凉飕飕的风,“王大叔走得匆忙?是要去哪呢?”
王抱石舌头脚下打了个踉跄,留意身后多了道人影,急着转过身去,就看到岳家的那位姐儿穿着身素衣,头上别着朵白菊,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巷子口。
“姐儿,节哀顺变,”王抱石很是巧妙地把话说了半截,话锋滑溜溜地一转:“多谢姐儿救命之恩。”他也是个心里点蜡烛,倍儿亮堂的人。
小长生客栈起火,明着是死了三人,暗里又死了几个。如今见了文姝,她一身新丧装扮,家里必然是死了人,思来想去,岳家姐儿该是在替母戴孝。
岳家的小哥儿还好好的,那死的必定是夜氏和去向不明的恶厨娘,至于客栈为何无端起火,不该问的不问也罢。
“大叔客气了,客栈的事若是牵连了外人,才真是罪过。文姝近日事忙,险些失了约,好在此处遇到了大叔。文姝新近丧母,兄长又随人去外地陌生,在徽镇已是没了依靠。”文姝也不多做解释,她不待王抱石开口,手腕一翻,一只玉瓶送上前去。
那玉瓶看着眼熟,王抱石记得,半月前,岳家姐儿曾在他那里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玉石瓶。见过女娃儿买胭脂水粉配饰,却没见过买玉瓶的。
瓶里装的东西色如牛|乳,才一打开了瓶塞,香甜的米浆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弄堂,“瓶中的是,莫不是灵粟浆?”
“王大叔果然好眼力,里面的正是灵粟原浆,是家师亲手提炼出来的,这瓶是免费送给大叔的,算是那夜惊扰了大叔的赔礼,”文姝的话也间接承认了那一晚是她放火焚了客栈。
小小年纪,办事倒是利落的紧,王抱石暗暗赞了一声,再紧接着追问道:“提炼,那位高人还是控火师还是丹师?”得到了文姝肯定的答案后,王抱石面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他对文姝的身后的那名高人更加好奇了,恨不得立时正了衣冠,前去拜见一番。
小长生客栈的来历和夜氏呣子三人的事,王抱石也是听了不少。对于如此的世外小镇而言,夜家呣子三人,算得上是镇中的是非人物。
关于他们的流言,多是不好的,可如今一看,他耳闻和眼见的似乎并不完全吻合。
光是看瓶中原浆的成色,那名高人必是通晓丹药之道的丹师。丹师不仅需要天赋,若是在其他灵气充裕灵草丰富的界里,丹师人数倒还多一些。
但在琅天界这样灵气不全的地方,修者本就不多,炼丹难免要有所浪费,所以丹师大多数是身家丰厚之辈,更何况还是个深谙提炼之道的丹师,那可就不了的。
更何况,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怎么会前后出现了丹师和煞修。
王抱石不觉警惕起来,前后看了看,在确定无人后,方才沉声问道:“姐儿,无功不受禄,灵浆我不能收。”他嘴上是如此说着的,手中的灵粟玉瓶却捏得牢牢的,十根手指如铁条般,哪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文姝心中好笑,手中作势就要收回原浆。
王抱石忙将瓶子一收,舌头跟抹了油似的,又是转了口风,“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几日为了客栈的事茶不思饭不想,也真是吓了个够呛,有了这瓶灵浆,压压惊也好,”说罢,将玉瓶收紧了怀里。
那动作,不拿白不拿,那神情,不拿是傻子。
“大叔收下便是了,灵粟原浆家师多的是,我一日就要喝上好几瓶,”文姝不动声色着。
“多的是?一日喝好几瓶?姐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方才你拿出来的可是精炼过的灵粟原浆。色泽|乳白,清香持久不散。尊师一定是对姐儿疼爱有加,才会如此大手笔,”王抱石呆愣愣着,像是看傻子似的,横看竖看,瞪着文姝。
灵粟原浆比未加工的灵粟要好吸收很多,不过提炼起来,却不算容易。而精炼灵粟原浆,更是两三瓶中才能得到一瓶。
能熟练炼制精炼粟原浆的,必然是摘得了品阶火笈牌的控火师了,甚至有可能是精通木火两属的丹师。
你想啊,能提炼灵粟的只能是控火能力一流的丹师。最不济事的丹师也能提炼一两种丹药,譬如辟谷丹和清心丸之类的大陆货。论起价格,这些丹药是和一瓶灵粟原浆差不多的。可论起提炼程序,灵粟原浆就麻烦枯燥许多。
一粒粒的灵粟分别浓缩提炼,光是耗用的灵火和聚灵阵就要多的多。
哪个脑子进水的丹师会反复提炼灵粟原浆,除非是他想要专门靠提炼灵粟来提高控火能力。
王抱石自然猜不到,某个修真新丁在配合菩提仙府里不断成熟的灵粟和因植物繁盛而逐渐增加的灵气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完全不将成功率和聚灵阵计算在内,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反复提炼,不停地提炼。
也就是靠外人眼里近乎疯狂的灵粟原浆的提炼,文姝才能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里,将控火能力锻炼的和一名炼丹数年的熟练丹师差不多,并能在保证用最小的火灵,弹射出数枚火球。
“疼爱有加?家师确实对我很‘器重’,”那一边文姝听了话后,嘴角不住地抽了抽。
妖猴对她还真是另眼相看,只不过那眼以白眼居多。
少年人生性好动,喜尝试新事物,文姝也不喜欢整日枯燥着,反复提炼原浆。
可妖猴并不这么认为,每次提炼原浆时,她所谓的“师尊妖猴”会时不时地喷出几句冷嘲热讽:“你这也叫控火?”“烧柴那你?”
直到她发现提炼原浆能加强对火灵操控的灵敏性后,才逐渐习惯着,并坚持了下来,如今她捏着一株灵粟,只需要三四个呼吸,就能将其炼化成一瓶领粟原浆。
“王大叔,我今日约你前来,还想恳请带着我一起离开徽镇,”文姝言语诚恳,说话之时,手中又是多了个玉瓶。
王抱石踟蹰着,偷眼瞄了下玉瓶,“姐儿,早阵子说起过的金苇荡的事可不是儿戏,”
玉瓶又打开了,这一次里面并没有透出浓郁的香气,瓶子里是一团如同黏住了的灰液。
“这又是?”王抱石一时之间,还没看出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灰髓,铁心幽兰的提炼物,只需一瓶...”文姝话没说完,尚没有说完灰髓的作用。
王抱石就已缴械投降了,忙说道:“成交,带你离开徽镇也成,不过沿路上,王某可不能负责你的安危。”
“大叔只需安排好沿路的车马食宿即可,不过这种灰髓提炼起来,却比灵浆麻烦许多,文姝还要再问一个问题,大叔答得上,这瓶灰髓就归你所有。敢问大叔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天命真火?”文姝满以为王抱石要为难片刻,哪知他立时就有了答案。
“这个问题倒不难。姐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说起真火来,倒真有一处地方有。你的本家隋云岳家就很可能拥有真火,”文姝听得一愣,隋云本家?
隋云的本家,文姝唇间绽出了丝笑意,眉眼间满是冷色。
与其退而求索,不如主动出击,前世她期盼着要去隋云,却是梦碎徽镇,这一世,想不到她岳文姝离开徽镇的第一站,就是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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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秘货
隋云城,岳家西院。
由着婢女卸粉除妆的步氏瞅了眼时辰,已是深夜,岳青城还未归家,她的眼皮子突突跳了几下。
房门被推开了,一名锦衣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刘音已经好几日没有回讯了,”步氏的师妹亦是她的陪嫁婢女兰草提醒着。和刘音的武妇模样不同,兰草年约三十,眉目虽比不得步兰烟精致,模样还算周正,她是名练气九层的女修,原是落泉坡外门中的佼佼者。
步氏遣到刘音处的符鸢日行三百里,此去徽镇不过五百余里路,算上回程,也早该返回了。
“兰草,无须担忧。即便刘音尚未突破先天,对付和常人无疑的夜氏还是足够的,”步氏摆了摆手,让婢女先行退下。
“师姐切莫小瞧了夜氏,她也曾是个女修,况且,就在刚才...”兰草取出了一方帕子,里面是小摊烧后的灰烬。“去徽镇的那只符鸢被人用火烧了,”步氏遣去徽镇的符鸢,名为子母鸢。
一只遇了祸害事,另外一只,就会做出连锁反应。
方才熄灯前后,那只留在了隋云的鸢鸟,扑翅飞起,飞至半空中时,符鸢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了痛楚的唳叫声,翅膀瞬间点燃了。
子母鸢相隔百里,今晚发生的子鸢自燃的事,很可能意味着早几日,另外一只符鸢也已经遭了不测。
制作符鸢材质特别,不是一般的火能够烧掉的。
步氏也有了几分诧色,徽镇又有什么人能出手毁了符鸢。
兰草走到了屋中的正南方,拿出了四面锦旗,分Сhā在了房中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手中再画下了数个远程传音法阵。原来这个修为看似浅薄的兰草,是个阵法师。
在法阵正中,用灵兽骨血写下了徽镇两字后,一个千里传音的初阶音阵就布置妥当。
房中蜡烛通明,兰草口中念念有词,蜡烛烛火如遇轻风,抖动着,四面垂立不动的锦旗,像是受了大力拉扯,朝着徽镇所在的西南方扬起。
“千里传音,音阶旗,武奴刘音,速速回话。”传音法阵中,“徽镇”两字或明或暗,过了片刻,锦旗猛然一垂,蜡烛火焰也紧跟着熄灭了。
见此情形,步氏惊站而起。步氏身边的婢女全都是由其外祖父一手挑选,每人身上都已设下了神魂禁制。传音镇毫无反应,那就意味着...
“刘音死了?!”步氏震惊不已,“立即派人前往徽镇,查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油灯初上,徽镇的一处简陋民居内,坐在桌旁的两人谈兴正浓,谁都没留意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真火和凡火的区别,在于真火可用来炼丹或是炼器。姐儿的本家岳家,不就娶了位以丹药为生的落泉坡的大妇嘛,”王抱石说罢,再细量着文姝的神情,他虽不知岳家的龌蹉事,可客栈失火,隔了三日,岳家还是毫无动静,看得出,岳家对徽镇的人还真是不放在心上。
夜氏难容于岳家,也是步氏工于心计的结果。
“那也只是王某的猜测而已,真火火种对于各门各派都是稀罕物,就不知那位大妇在门派中的地位如何,若是身份尊贵,那很可能得了真火作为嫁妆,”王抱石说着,蘸了些灰髓出来,查看着成色。
灰髓这种物品,倒不难提炼,比起灵粟原浆反倒要好提炼些。只是制作灰髓的铁心幽兰,在睿国并不多见,所以稀罕度比起灵粟原浆又要略高一筹。
灰髓是层泥浆状的液体,文姝用的那把蝗十刃涂抹了灰髓后,比金石更坚,普通铁器遇到即折。
“姐儿,这些物品,你还有多少。若有多余的,有多少,我买多少,”王抱石将那两瓶得来的原浆和灰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听了王抱石的询问,尤其是他连灰髓都要再收购,文姝感到几分诧异。
和王抱石打过几次交道后,文姝也摸清了他大致的买卖物品,普通人用的器具可比修者用的好卖多了,毕竟睿国这类的小国,修真者还是少数。
灵粟原浆倒还好,普通人服食也能延年益寿,离了徽镇后,转手卖给了官宦富商,都是一大笔的银子。可是这一瓶灰不溜秋的灰髓,只得是铁叔那样的先天武师或是修士才能用来锻造,王抱石大量采购过去做什么。
早几日她送铁叔灵粟原浆和灰髓作为赠品时,铁叔最后又将十瓶原浆换成了灰髓,难不成这些灰髓还有特别的用处?于是文姝就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位高人不是练体者,姐儿又是个姑娘家,也难怪你不知道了。这种灰髓又有种叫法,叫做‘金刚不坏水’,是一名武师在三百年前突破先天之境后,流传给后人的练体秘方。据说只需取适量的灰髓,用灵火煮至沸腾,就能用来制作练体之用。以此法锻炼出来的武者,即使只是后天,也可以练得犹如先天武师那样,刀枪不入,肺腑坚硬如铁。”关于这则传闻,王抱石也只是听同行说起来过。
不过空|茓来风未必无因,灰髓的身价也是在这则谣言的作用下,扶摇直上。在市面上一瓶未稀释过的灰髓能换一颗二品低阶灵石。
“这话听着就不对,后天武者只是肤表坚硬,又怎能熬得过沸腾的灰髓入体,人族就是人族,任何事都喜欢盲目跟随,”仙府里,妖猴不屑着。它就没听说过如此的传闻。
文姝想着铁叔讨要了那么多灰髓过去,可别也是信了这个法子,要不然兄长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
“原浆和灰髓倒不是难事,只是王大叔,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太多的银两带着也没用处,你看...”文姝还记得上一次王抱石说他身上并没有灵石,就算是她有蟒坤袋,带了多少的银两都没关系,可总觉得不妥。
“呵呵,姐儿这话说的,难能再用那些铜臭物和你换这些高档货,王某人这里还有些器具,最和你这类初涉修真的女修用了,”原来傍晚时分,王抱石见文姝接连拿出了数样好东西,就神秘兮兮地引着文姝离开了巷道,七拐八拐着进了一间民房。
小长生客栈烧没了,王抱石又得等着金苇荡那边的消息,就干脆在镇上的一名寡妇家租了间房子。
今日外出求平安,随身的包袱也都留在了里面,外面人多口杂,文姝如今又是个“死人”,在街上游荡终归是不好。
回了民居后,见床上的几个包袱有被翻开过的痕迹,王抱石哼了一声,找出了个最小的包袱。
那个包袱破破烂烂,在一众包袱中显得最不显眼,被扔在了一边。王抱石解开了包袱,“姐儿莫怪,有些器具只能是卖给了修者,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可都合用?”
王抱石不多做解释,文姝也不用问。
岳家这名姐儿的脾气倒是让阅人无数的王大游商也很是喜欢。
行行都有个规矩,客人买卖也得讲究对象,就如小长生客栈的客房也是分了好几等的,什么样的客人,住什么样的房。如此浅显的道理,经营了好几年客栈的文姝又怎会不晓得。
修真的各类器具,文姝几乎没沾染过,王抱石的包裹虽小,里面的新奇玩意还真不少。
“这些该是能入姐儿的眼了吧,”王抱石颇有几分得意,有几个游商能如他这样,啥玩意都敢往身上带。
她迅速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谨慎地问道:“这些东西的价格不便宜吧?”
“姐儿不看清楚有些什么,就先问价?”王抱石纳闷了,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
“若是看中了货物,却买不起,岂不是更难受,”文姝摇了摇头,她只看只买她承受得起的东西,贪念是道要不得的催命符。
文姝今时今日的灵识已经比月前的懵懂女童强了许多,神识略微一扫,大多数的东西她都没见过,可有几样,她却是认得的,譬如说那几枚颜色不一的玉简。
玉简等同于修真界的书籍,书籍在睿国的价格可不便宜。
文姝在普通百姓中,算得上是有钱的,可如果是要功法玉简可就难说了。那日刘厨娘和落叶门的道士的较技,让文姝更加意识到了术法对于修者的重要性。文姝送出去了好些原浆和灰髓,手头的不算丰余。
这几日她又忙于娘亲和客栈的事,还没来得及提炼新的灰髓,身上能用来换货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姐儿也算是老主顾了,王某人就卖你个面子,这些玉简,一枚就收你十瓶原浆或是两瓶灰髓,”王抱石倒还算诚恳,如此的价格,在修真界,也算是合理。
两瓶灰髓也就是一枚玉简两块低阶二品的灵石。文姝的蟒坤袋里,还有三瓶灰髓,六瓶原浆,她想好了,就挑选两枚功法玉简,多的她也买不起。
和王抱石谈妥了价钱后,文姝探出了灵识,逐一探试着那几枚玉简的内容,最后终于选定了两枚:“就要这两枚,”文姝捏着枚棕色和绿色的玉简,这两枚玉简里分别载有土系和木系的最基本的两种术法,地刺和木灵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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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外挂灵根
修真界有种说法,世上有两样东西是天生的,任凭后天再是努力也难以逆改。
一是生你的老子改不了,出生修真名门,叶大根深,灵石和各类法宝灵器取之不竭用之不衰,这是为什么高阶修士多是师出名门的缘故之一。
二是灵根改不了,凡是修者,若无天大的际遇,过了十二岁的及笄束发的年龄后,根骨已定型,可文姝却是个例外。
文姝体内的灵根和正常的修真者不同,洗涛没有看错,夜氏亦没有看错,错的是修真界关于灵根的测定方法太过古板了些。
岳文姝是个“身”无灵根的废材。可是“身”无灵根,并不意味着她不能修真,她拥有的是天下独此一份的“衍生灵根”,以五灵盘为依托。
通俗点说,她带了副“外挂灵根”,五灵八卦法阵上的灵根,从无到有,从细到粗。将文姝的身体比作一片草原,那么五灵盘就像草原上无意点燃的火,只要草原足够大,那一场火势能燃到何种程度,谁也无法预知。
就在三个月前,她和岳文翰刚吃过了夜氏族亲手杆制的粟米面,足了十二岁。
可就在文姝重生后,她得到了五灵盘,进入了菩提仙府,盘踞在五灵法阵上只亮了“水火”两字,可在无意中获赠了摩崖藤后,那个代表“木”灵根的木字,也亮了起来。她的体内也逐渐生长出了三种不同的属性灵根。
比起了多次反复使用“氤水壁”和“火球术”而亮眼了不少的水火两属而言,那个新生的“木”字的光亮堪称萤火与星光,压根不在一个档次。
王抱石的玉简里,就有木、土两种功法,不过暂时还没有金属性的功法,这两种功法,也是文姝暂未修习过得。
在得知了文姝选了这两种功法后,王抱石又是想不通了,这位时不时透露出了几分机灵的岳家小姐儿,怎么总是又让他吃惊不已的举动。
她挑得这两枚玉简,还真是在他所有的玉简中,最特别的两枚。
怎么个特别法?
木灵之息,不属于任何一种攻击防御术法,它是一种初阶的辅助术法。完整的木灵之息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对应能查找出下品一阶、二阶、三阶的灵草的气息和下落。这种术法,是各个中小规模门派灵植士们传统修习的基本术法之一。
文姝选得另一种术法名为地刺,只闻其名还有几分震慑,那是一种土属术法,可用来偷袭敌人脚下,不过这种术法有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一离了地面,就全无用处了。
更不用说各属性的功法术法都有它自身的缺憾,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火克土,土克金。
文姝买下的这两枚玉简,都有显而易见的局限性。
交付了物品后,文姝刚准备起身,仙府里的妖猴发话了:“将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买下来。”
戒指?要不是妖猴忽地开腔,文姝还真不没留意到王抱石尾指上还戴了破旧的戒指。那是枚很是不显眼的男式戒环,很像是武者手上戴着单虎指。戒身上没有任何花纹修饰,雕了几个不起眼的花纹,成色似是粗铜又好像是长了锈迹的铁。
“王大叔,你手上的戒指卖不卖?”若是不买下来,待会进了仙府,准保又要免不了听一通诸如:“被狗屎糊了眼的人族,”“有眼无珠的人族”之类的抱怨,一枚旧戒,应该卖不了多少钱。
都说男人花钱买东西哄女人开心,咋到了她这里,就颠了个角色。
“说的是我手中的戒指?姐儿咋看中了这枚戒指,你要是喜好戒指,我另外一个包袱中,还有枚精巧的珍珠戒指,价格也不贵,不过三十两银。”见文姝坚持要看他手中的戒指,王抱石犹豫了片刻,脱下了手中的戒指。
“姐儿还真是精明,这枚可是好东西,是我的护身符,”文姝看惯了王抱石对自家货物大夸特夸的老毛病,但笑不语,翻看着那枚戒指。
金属的戒身,材质温热柔软,套进了文姝的手中,戒身竟然自动缩小一圈,刚好合了文姝的手指。
文姝讶然,想不到这一回王抱石说得倒是真话,这枚戒指还真有些蹊跷。
见文姝目露惊色,王抱石更来了劲,“你可别小瞧了这枚戒指,这枚戒指上镌刻了个‘如意法阵’,传说时能带来滚滚财气和运势的。”
“运势和财气?”文姝拖出了两个不长不短的尾音,语气中带了几分奚落,愣是王抱石那样的厚脸皮,也被她问得憋出了几分猴子ρi股的颜色。
“呵呵,姐儿你别不信,这枚戒指老夫都戴了一年了。那可是一位有名的锻造器师替我亲手打造的,一般人还拿不到手呢。刚得了戒指那会儿,在山上遇到了帮匪徒,险些挨了一刀,还多亏了这枚戒指挡了挡,还有一次,我半路丢了戒指,折回去找时,赶上了场山洪,那一回还真是九死一生,”王抱石说到了后头,不由自主地抹了把冷汗。
乖乖,王抱石不细说还真不知道,过去一年里,他遇到的劫匪火灾、山洪妖兽乱的事比过去十年加在一起还要多的多。
再想想他这枚戒指也是使诈要那人打造的,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没准还真是下了些小手段。
结合小半个月来在徽镇的情况来看,王抱石自个儿都怀疑这枚戒指的用处了,他眼珠子转了转,一想给自己制作这枚戒指的那人,是出了名的不靠谱,说不准那个什么“如意法阵”还是个什么“霉运法阵”呢。
这么一想,这枚所谓的镌刻了“如意法阵”的戒指就变得烫手起来了,王抱石也生出了将它快些转手的心思来。
“不过嘛,姐儿既然看上了这枚戒指,那王某人倒是可以割爱,将戒指忍疼卖给你,不过这‘如意法阵’在市面上可不多见,价格可低不了,”王抱石又是一脸贱卖便宜你了的相道,“十瓶灰髓,就卖给你了。”
“成交,”文姝利索地答应了下来。
王抱石想不到文姝会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他俩都是大小狐狸的货色,一遇上,哪一次不是砍价来砍价去,挤得半点油水都不剩,才做成的买卖。
“戒指我就依了你的价格买下了,不过那十瓶灰髓我暂且只能给你一瓶,余下的九瓶,等我试验过‘如意阵’的功效后,再付。”果不其然,小狐狸岳文姝的后半截话让王抱石呛着了口水,还有这样的买卖?
可他也挑不出啥毛病来反驳文姝的话。谁让他是个表面奸诈,内里还带了几分善念的“好”游商。
事后王抱石回想,不由感慨,夜家的姐儿才多大年龄,可别是打娘胎里里就学会了做买卖的。
王抱石有种预感,接下来离开徽镇的日子可不会太安担。
“你让我花了大价钱买下这枚破烂戒指做什么?”文姝身上的灰髓和原浆可是彻底用光了,蟒坤袋里只是多了三样小东西。
“不识货的人族,你买的那几样东西里,就只有这枚戒指还凑合能入眼,”言下之意,另外两枚玉简都还不够看,也就是这么个五行基础术法都不会的废材修者才会捧着当做宝,“用符火烧去戒指上的垢物。”
王抱石作为一名游商,常年在外,日日风餐露宿,这枚戒指在他手里呆足了一年,自然也干净不了。
上面的一层厚重油污,还带了阵怪异的气味,文姝刚拿到了手时,还真喜欢不起来。
可真要用符火来去污,文姝还真不知道戒指能不能吃得消。连灵粟那样坚硬的外壳,都能熔得掉的符火,其效用可见一斑。
心念微动,文姝指尖燃起的符火,明亮炽热,火苗子戒身上跳动,只听得“哧哧”几声剥落。
那枚戒指上的灰渍脏痕都褪去了,不过露出来的里戒依旧是灰蒙蒙的,没见多少光亮,在戒指的最里面,刻了个蝇头大小的“疯”字。
见了那个“疯”子,文姝并未留意到,妖猴神情间带过了阵怅色。
符火并没有融了那枚戒指,想来制作戒指的材质很是不俗。
“还算你机灵,这一次那个吹牛吹死人不偿命的二道贩子还真买了个不错的玩意。这枚戒指的玄妙之处,是戒指上还真是镌刻了个法阵,不过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意法阵’,而是个可以吸引出妖兽的‘麝阵’。”妖猴哼唧了声,指出了戒指上真正隐藏的玄机。
“吸引妖兽的麝阵,”文姝一听,手中的戒指立马被她丢进了蟒坤戒里,她是嫌命不够长还是嫌此去隋云的路途不够安稳。
“鬼叫什么,将戒指拿过来,本尊再帮你处理下,没见识的人族,大惊小怪,上面有两个法阵,麝阵只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个隐藏的法阵,”文姝发现了,敢情她的蟒坤袋一直是个“一袋二主”的货色,妖猴俨然将蟒坤袋当成了自家的,戒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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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如意阵
“你懂得法阵?”吃了结结实实的一记白眼后,文姝噤了声,在旁看着妖猴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
流光在客栈里布下的几个初级禁制法阵,就是妖猴教着如何避让开的,是靠着几个流光布阵时留下的盲区,才能在不惊扰阵中人的前提下,顺利闯阵。
闯阵太容易,以至于让文姝误以为凡是修者,都是通晓法阵的。
最早研究法阵的人,是名残了双腿的的凡人。他因身残,而致力于修习五行法阵,靠着数十年的法阵奇术,此人竟成了当世的一方霸主,以一人之力,统帅一国。
从那人后,修真界才有人留意起了阵法的妙用,修真界渐渐有了阵师一说。
诸如聚灵镇、防御阵之流的普通法阵,一般的大小门派的修者还真是人手几个。
但真正敢自称懂得法阵,自称阵师之人,却少之又少。
究其原因,还要从混沌初开时说起。
自有人神魔妖精灵怪后,迄今已有亿万年之久,修真界就如一只日渐充实的军队,修者们也依据天赋和手中掌握的资源的不同,生出了近百种工种。
以灵植士为例,身怀木灵根为上上选,丹师则多是同时具有火和木两灵根者,而阵师,到没有特殊的灵根限定,可必须有一点,感悟天地五行之力的天赋要高,能敏锐地察觉到五行之气的变化。
而感悟天地的能力,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修为的提升。
凡人寿元有限,对阵法的研究也只能是止步不前。而阵法的鼎盛,是在灵力和寿元都更加充裕的修者们的作用下。
在一段时间里,法阵不仅种类大增,阵法也有大有小,大型的法阵可以涵盖山河湖泊,小型的法阵可以藏身在芥子之中。
法阵的类型更是五花八门,有混淆的幻法迷踪阵,有瞬息杀人数百的攻击大阵,更有固若金汤的无敌防御阵。
法阵的奥秘,也是难以捉摸,有利用灵石灵旗,也有用五行奇术。
感悟五行之力,需要极高的感知力,感知力的锻炼,需要大量的时间。
筑基有成的修者寿元不过一百五十岁,待到筑基后的凝神期,修者的寿命再增至两百岁,再至金丹方才五百岁,元婴期后,才能突破寿元大限。
世间修者多如繁星,能筑基者,不过半数,再至凝神、金丹、元婴者,更是少之又少,高级的阵师也就成了比其他工种更稀缺的抢手人物。
即便人数很少,可一名阵师的作用,却真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亿万年来,修真界的天赋异禀者,积累下来,也不在少数。
约是在两千年前,一个以阵法为主的超级修真大门,般若门曾一度横行数界时达五百年之久。一直到般若门的一名寿元将尽的金丹阵师,推动一个逆天大阵,引来天洪。
天洪泛滥,淹没了数界,无数阵法典藏也在天灾中被损毁,迄今为止,那几界里仍是一片汪洋泽泊。
从那时候起,阵师这种工种,才真正没落了。
王抱石只是一介游商,对法阵之流更是一窍不通,他的这枚“如意指环”,是趁着某位锻器大师酒醉与他打赌赢下来的,那名稀里糊涂输了的大师的祖辈和没落的般若门有些关系,通晓些法阵,就允着王抱石的要求,制造出了这枚戒指。
那名大师酒醒之后,他又是个心眼奇小又无比较真的人,回想王抱石的行径,就在戒指上,镌下了两个法阵,一个是吸引妖兽的麝阵,还有一个就是隐藏在指环内壁上的真正的“如意阵”。
“眼力浅短的人族,也不外乎你们看不出来,上面的也不是什么高明的玩意儿,想不到疯魔一族,到了今日,只会这么些小把戏,”妖猴手中又多了几样器具,是张金砂纸和一瓶黑色的血水。
文姝可以肯定,妖猴身上一定还带有其他的储物袋,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定不少。
妖猴惯有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中,金童般的五官中,那对蓝黑色的纽扣般的眼眸里,兴起了几分凝重。
它手握金砂纸,在戒面上磨蹭了下,再取了几滴黑色的血水,连符火都毫无反应的“疯”字消失了。
一道暖光从戒指的中间部位,往戒指的周身扩散开,戒指犹如脱胎换骨般,从最初的灰黑色变成了闪亮的银色。
若不是亲眼见了戒指的变化,文姝很难将这枚新的如意戒和那枚老旧的戒指联系在一起。
“一阶如意简阵,可节省一成的灵气消耗,五行通用,”银光闪过,戒指落回了文姝的手中。
妖猴手上的那瓶黑血和金砂纸也不见了踪影。
“如意简阵又是什么,难道真的能带来财气和运势?”文姝面露喜色,记起了王抱石吹嘘戒指时用的噱头,她这回还真是买对了,经妖猴加工过的戒指,虽比不上女戒精致,可样式简单,又镌刻了两个法阵,先前对麝阵的排斥也跟着消停了些。
瞅见了她的反应后,妖猴嘴角得意的翘了翘,“无知的人族,修者要财气做什么,世上哪有什么可以逆运势的法阵,实力即是最可靠的运势。”
文姝努力努嘴,那还取名什么如意简阵,一成的灵气,换成了她如今使用的灵气,不过是一枚火球,或者是半盏茶的氤水墙,用处并不大。
“不要小瞧了这枚戒指,蚊子腿也是肉。麝阵可用来吸引低阶的妖兽,当做练兵。如意简阵可减少灵元消耗。戒指上再不入流,也是件灵器。配你这个这么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已经是够掉身价了。用你们人族的话说,就好比乞丐捧着个金碗,活生生糟蹋了。戒指里的法阵还能升级,你要是有那能耐,将它升个五六七八级,省下的灵气,也是够你使唤了,”见文姝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妖猴哼唧了声,踱开了。
文姝忖了片刻,还是将如意戒收进了蟒坤袋里。
王抱石和文姝相约着,隔日安葬了夜氏后即离开徽镇。
第二天一早,王抱石出面在镇上的棺材店买了口薄棺。
棺材不日被悄然运上了麒凤山,选了块朝南面向隋云的旷地后,文姝才将夜氏葬了下去。
文姝本想将夜氏火化后,将骨灰带在身旁,可转念想到,夜氏一生孤苦,漂泊无定所,又因背叛了族群,不能身归故里。
她此去隋云找寻真火以及娘亲身死的真相,不知要漂泊到何处,呣子三人在徽镇住了十余年,邻里乡亲虽不亲厚,倒还算处得不错。徽镇,是唯的那一处,能被夜家三人称之为家的地方。
和王抱石商量之后,他也满口答应,往后再到徽镇时,会不定时找人祭扫夜氏的坟墓。
“娘亲,你在天有灵,再等上些时日。待姝儿去了徽镇,必不会放过那些辱你,欺你,负你的人。”文姝对着孤坟够叩了几个响头,在旁看着的王抱石轻叹几声。
“王大叔,我们这就出发,”文姝祭拜完后,正色说道。
“先不急,姐儿名义上已是亡人,这般外出,虽说是离了故里,可不免会碰上几个熟人,这副相貌还是遮掩了好些,”王抱石想得周到,他一人在外,还带了个女娃儿,若是见了熟人,还以为他办起了拐卖人口的勾当了。
文姝也觉得王抱石说得在理,依言换了女子装扮,穿上了王抱石准备的粗布短袄,再绑了土布方巾,便于行走的厚底草履。
如此一番装束,文姝又是十二三岁,正是男女不分的年龄,背着王抱石的行李,俨然是个跑腿的小跟班。
一切收拾稳妥后,王抱石就带着文姝,出了镇口,沿着重重山岭后的金苇荡行去。
是夜,漆空如墨,夜氏的孤坟前,还未燃烬的纸钱透出了丝红色。
空中飞速划过了一道赤光,紧接着,一道金色紧追而上,两道光亮一前一后,后者紧追着前方。
就在掠过麒凤山时,红光陡然没了影踪。
那阵金光在空中稍徘徊了片刻,就如一颗流星般,直往东面而去。
又过了片刻,赤光去而复返,垂直落到了夜氏坟墓不远处的山头上。
“小小雀族,还敢跟踪本王,找寻魔尊那样的肥差,我赤尤又怎会任其落到他族身上,”赤光落地,三头独身的虎形妖兽显出了形来。
落地的妖兽口中生有长锥形利牙,形如弯刀,从口颚中延伸往外,鼻间火气喷吐,化成了一朵朵火云。
妖兽通体赤红,个高如一匹塞外良驹。脖颈上生了圈火云鬃毛,走动之时,股上的辫状长尾扫过野草,草簇立时被点燃了,地上的山突也被烤焦了。
虎形妖走到了夜氏的坟前。
“几百年没来这处人族和修者混居的界来晃悠了,想不到一来,就发现了好东西,”虎形妖兽利牙翻动,尘土飞扬,不消一会儿,夜氏的尸身就被挖刨了出来。
埋在了土下的夜氏面目祥和,肤色如常,腹下的伤口,在仙府的灵气的滋润下,已经愈合如初。
“人虽是死了,却还有丝灵识留在了这个躯壳了,更妙的是,她一人身带了灵煞两气,带回去给铿将那老疯子,没准还能讨个人情,”虎形妖兽张开了大嘴,衔住了步氏的尸身,脚踏赤色火云,一路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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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鼎变
徽镇外的山路,可不好走,文姝才深深体会到了出门一日难的道理。
在未离开徽镇前,夜殊只认为最高的山就是麒凤山。
离了徽镇,高过麒凤山的山岭一茬接着一茬,在离开了距离徽镇最近的黄石镇后,文姝和王抱石已经进入了前往金芦荡的最后一段路途。
为了便于叫唤,王抱石和男装打扮的文姝互以“大叔”和“夜殊”称呼。
愈走到了后头,王抱石对夜殊的印象更是深刻,在出发前,王抱石就盘算着,是否要雇辆驴车,可以算算他在徽镇耽搁了些时日,少赚了不少钱,又打消了注意。
他以为,虽是做了男装打扮,可女人就是女人,尤其是夜姝还是个家境尚可的娇弱女。
出发前时他还特意确认过了,此次是夜姝生平第一次出远门。
时值深秋,王抱石经验老道,每回出发时特意捡了露水重气候阴凉早上出发。
走了几日后,从夜殊日益沉重,从步行改为拖行着的步伐来看,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可她愣是一声不吭,王抱石走几步,她虽是会慢上几步,该是由她来背负的包袱,她一个也没拉下,嘴上更是一声不吭,从不主动叫停下歇息。
倒是个硬脾气的孩子,王抱石赞许着。
连着五六日,每日都是五十里路,天黑方停下,天亮即开始赶路。
王抱石那副身子,竟也像是铜锤铁打似的,每日他都打着哈欠赶路,包袱背在他肩上,就跟几袋棉花似的。
她这副身子骨,还真像仙府里那只恬躁的妖猴说的似的,是用豆腐捏的。
夜殊的一双草鞋已经沉得能在陷入土中了,脚下的干燥泥路,如同湿漉漉的沼泽般,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在王抱石赞叹文姝时,哪知道眼前的这名比蜗牛爬快不了多少的少女,真正心烦的并不是脚下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而是在白天累了个半死后,夜晚还要在仙府里经了一只妖猴的非人道的折磨。
买下了两枚新的玉简和那枚如意指环后,在逼迫文姝提炼灵粟和铁心幽兰之余,妖猴又督促起了文姝修习草木之息和地刺。
“仙府里的田不够用了,立刻用地刺翻垦些新田,少垦一分,就将那些火焰草拔掉,”妖猴Сhā着腰,跟个骂街的泼妇似的,在田埂里指手画脚着。
自打发现了灰髓和灵粟浆能卖不错的价钱后,文姝又坚持要种植火焰草,仙府里可怜巴巴的一亩黄级灵田就捉襟见肘了。
文姝也试过用买来的铁锄辟田,想翻垦出几块新田来。哪知这仙府里的荒地跟妖猴呆得久了,也跟妖猴那样惹上了副坏脾气,开垦起来,奇难无比。
在无意中,发现地刺比起铁锄能更好地开垦后,妖猴就多了一项乐趣。
“今夜的任务是开垦出三分地,”妖猴长着绒毛的手在地上比划了下,画出了个范围来。
“昨天不是只用一分地?今夜怎么需要三分地?”文姝不满着,地刺是她迄今学过的最耗费灵力的术法,她调用五灵盘的全部灵力,外带用灵粟原浆拼命补充灵力,昨晚才只能勉强翻垦出一分地,换来了一柱香左右的休息时间。
她白日里赶路都是打着瞌睡。
“愚蠢的人族,今个是十五,”妖猴抛出了一句话后,短腿一个跳跃,身挂在了离灵田不远的果树上,随手摘了个不知名的仙果,也不啃咬,而是握在手里,愣是将果子从完好捏成了一团肉渣子。
她倒是忘了,已经是十五了。
每月的十五,仙府河谷处,就会涌来一股浓郁的灵气,充斥满整个仙府。草木在这一日里,会加速成熟。
就连夜殊恢复灵力的速度也会快上数倍。
不过灵气葱郁,会让妖猴很不爽,每个月的十五,它就会像女人一个月的某些日子那样,脾气出奇的暴躁。
文姝已经领教过两三次,也知道在某个月的某些时候,还是不要拂妖猴的意思。
老老实实地调起了五灵盘上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那几丝土灵。
土灵棕黄|色,和水属灵气的阴柔不定和火属灵气的热烈浓厚不同,文姝体内渐渐滋生起来的土属的灵气,始终处于一种后续无力的状态。
数个土刺的作用下,妖猴指定的空地上,只出现了几丝裂缝,五灵盘上的土灵却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文姝偷瞥了眼妖猴,只见它两腿倒挂在树丫上,像是入定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仙府里那处神秘的河谷中,一阵阵带着湿润水汽的浓雾喷薄而来,挡住了妖猴和文姝彼此的视线。
那股浓雾里,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五灵之气,文姝顺势坐下,呼吸吐纳着。
只是平时三成左右的时间,她就已补足了消耗掉的灵气。灵气补足之时,文姝忽地感觉到被她藏在了怀中的阴阳鼎抖动了一下。
阴阳鼎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稍有变动,文姝都会小心记录下。
为了妖猴对蟒坤袋下手,让文姝不得不将鼎贴身收着。
第一阵抖动来时,文姝还未察觉,可是紧接着,又是接连的抖动,细细体会,很像是活人的心跳声。
文姝心中诧然,再看往妖猴倒挂着的树木,依稀只见了个猴影,那阵浓雾来时,妖猴的反应也比平日慢了几拍。
她心头一动,人已经进了五灵盘中,意识再动,那口阴阳鼎已经随她一同进入了五灵八卦盘中。
一进入五灵盘中,阴阳鼎兀地飞了起来,鼎下的三只脚滴溜溜地旋转着,一直落到了八卦盘的正中。
五灵盘飞速旋转起来,灵盘上的灵力接连涌出,四色红棕绿蓝的灵气像是攀爬生长的藤条般,攀住了阴阳鼎的三只脚,沿着鼎身进钻进了鼎口。
才是几个呼吸,文姝就感觉到浑身无力,体内的灵力正在被大量的吸食。
该死,那是什么鬼鼎,在文姝意识到这口鼎的古怪时,她已经进退两难,既不能退出五灵盘,又不能将鼎收回怀中。
她跌坐在地,急忙调起了气息。
菩提仙府内,本是闭目养神着的妖猴眼眸一睁,发现了仙府里的变化。
那团让它很是厌烦的河谷白雾,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将整个仙府覆盖住,这一次,灵气白雾只是从河谷飘来。
飘到了那个散漫的人族的身边时,就停了掠夺疆地的步伐。
白雾浮浮沉沉,将在打坐调息的人族层层围住,白雾中的景象,妖猴一时也看不清了。
白雾之中,那团浓厚如绸的白雾,打着转,抽变成了无数条絮状的烟云,调皮地钻进了文姝的眼、鼻、口、耳,甚至有一些还依附在她的皮肤上,不停地钻进了她的毛孔。
文姝的身体,变成了个巨大的风口,充当着五灵盘、菩提仙府、阴阳鼎三者的媒介。
不知过了多久,河谷里的白雾逐渐散去,只听得“咚”地一声,文姝耳膜震动,睁开眼时。
本该空无一物的五灵八卦盘上,已经多了口环臂才能抱住的大鼎。
“那是什么玩意?”文姝慌忙走上前去,围着鼎转了一圈。
陌生的大鼎,周身还缠绕着白气,鼎身上,刻着文姝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她的手才一碰触到鼎身,在摸到那些连续的像是被人用刀刻下的文字时,她的脑中闪过了什么,“阴阳灵煞鼎,阳面炼灵丹,阴面练妖煞。”
文姝还在回味着脑中闪现的文字,手中的大鼎瞬间变小,又飞入了她的怀中。
脑门上突地一疼,退出了五灵八卦阵。
“不自觉的人族,让你翻垦,竟敢偷懒打瞌睡,”妖猴伸手就给了文姝一个爆栗。
在妖猴看来,文姝睡眼朦胧,一定是趁着它不留意时,偷懒去了。
“方才...”文姝取出了怀中的阴阳鼎,大小如常,依旧是拳头大小的一口鼎,也没有任何的花纹古字。
“三分地,”妖猴眼眸中闪着冷测测的妖光,文姝无奈之下,只得再度使唤起了地刺。
时间流逝,一夜时间弹指即过,文姝累得连胳膊都懒得动弹一下,阴阳鼎的事,也暂时被她忘在了脑后,仙府里已经多出了可怜巴巴地三分地。
妖猴勉强接受了文姝翻垦出来的新田。
只是在离开仙府时,妖猴还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我替你将如意戒稍稍修饰了下,不日即可随身戴着。”
那枚如意戒可是会招来妖兽的,文姝自出镇后,就藏在了蟒坤袋里。
被妖猴这么一说,她低头再看,发现手中已经套上了枚戒指。
戒指还是那枚戒指,只是光亮的戒身被饶上了层细密的干草,编织的很是精致,看着像是个草环。文姝敢肯定,就算是王抱石再见了这个指环,也猜不出这枚就是如意指环。
等等,难道草环是妖猴编的?它的手工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文姝还没见过手工如此精巧的编织。
想想妖猴那只金毛绒容的短胖手,文姝就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它为何要强迫她戴上戒指。文姝想要解下戒指,哪知戒指绕了那层草藤之后,无论如何也取不下了。
“时辰不早了,算算脚程,今夜连夜赶路,明个一早就能抵达金芦荡了,”带着满肚子的不祥感,像前几日那样,夜殊和王抱石又赶在了日出前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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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重剑男子
晨起即出,入夜才歇,宿在了途经的几个小镇里。
徽镇附近的几处小镇,风俗民情和徽镇相差不多。夜殊一路跟随着王抱石,听了不少见闻,还学了些商人的买卖手段,长了见识。
行程的仓促,反倒让夜殊离家的怅然淡了许多,心绪也平静了不少。一直到了金苇荡前的金苇镇,金苇镇是距离荡口最近的小镇,镇前一条奔流向东的金苇江,早些年渡口还是个小渡。
自睿国的昊康少帝登基后,旨在富国强民,颁布了多道旨意疏通国内河道沟渠,金苇江延江的乡镇才兴旺了起来。
小渡口也从只有一片金芦苇的偏僻渡口,变成了一度能容纳多艘渡船渔船过境的大渡。
从小镇到大渡口两者间隔了十里路,中途有两里路生长着人余高的金芦苇。秋日芦苇开花结穗,白色的苇花铺地一地都是,南迁的雀鸟更是多不胜数,江边的景致很美。
金苇荡发生的怪鲶袭人事件,又有了另外的说法,说是早几日有位仙师途径此地,收服了怪鲶。
可又也没人真见过了有仙师显灵,金苇荡不安生,大多数的渡船都不敢揽活,唯独一个老船夫仗着多年的渡船技艺,敢冒险在日落日出前后各开了一趟船。
停留在三乡五镇的商客众多,老船夫的渡船又只能载下十余人,漏了每日的两趟船,就难以渡江。
“没有其他法子了,只得是今晚宿在金苇荡边了。都这个时辰了,怕是赶不上傍晚那趟船了,还是赶早去金苇荡,抢个好位置,明早就渡江,”王抱石打听后,告诉了夜殊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露宿江边,也就意味着夜殊今夜无法进入菩提仙府,妖猴似是料准了这一点。
两人商量妥当后,王抱石吩咐着夜殊去买些干粮淡水,他再分头去买几床合同的暖毯,约了在天黑前,到镇口会合,再一起出发去金苇荡。
夜殊在镇上的买了五斤馒头和两囊淡水和两斤熟牛肉,拎着几个牛皮纸包就往镇口走去。
还未到镇口,一顶银顶红盖的两人抬的小轿迎面走来,金丝穗子,红木轿梁,轿子不大做工却很考究。
轿帘在轿身的走动中,纹丝不动,似是用绸又是金属。
两名武夫尾随在侧,两人都是眼绽精光,含胸昂首,阵风般从夜殊身旁走过。
轿子后头,踉跄着几名长相清秀的男女童子,都是六七岁模样,哭哭啼啼着,两名武夫听着心烦,斥了几声,孩童们都噤声不敢叫嚷,哆嗦着跟在了一起。
明眼人一看如此的情形,就知道坐轿之人不是什么善类。
夜殊在徽镇也听说过不少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会将孩童买卖给富贵人家为奴为婢。那几个孩童面容姣好,可也逃不过被买卖的命运。
夜殊虽有几分唏嘘,可也没好心到想出手相救。
轿子走近时,她退到了边上,神识一转,探进了轿子里,看看里面坐着什么人。
哪知她的神识才刚触碰到那顶轿子,就被反弹了回来,轿子上显然被人设下了神识试探的禁制。
“停轿,”轿中的人正是闭目养神着,察觉到轿身微微一颤后,脸带诧色。他这顶轿子做工一流,抬轿的又是老练的轿夫,出行之中,别说是抖动,就是颤动也是从未遇到过。
轿子应声落了地,轿帘掀起,里头探出了个四旬开外的精瘦男人。男人鼠眼两撇短须,戴了顶上好的狐皮瓜帽,他狐疑着四下看了看,过往的路人三三两两。
离他不远处,站着个拎着油纸包的少年,很不起眼,男人扫了夜殊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爷,今夜是宿在镇上还是?”尾随的武夫走到了轿门边,躬身询着。
夜殊细细一看,问话之人气势很是熟悉,和未突破前的刘厨娘有些神似,该是后天巅峰的高手。
坐轿之人排场不小,一人带了两名后天高手。
“哇”,轿子行得很快,一名女童耐不住长途跋涉,坐在了地上哭闹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叫嚷着:“娘亲,小遥想娘亲。”
那两名武夫中的一人,倒竖起了眉毛,上前就要给上几个耳光。
“慢着,”轿中的男人哼了声,“不要损了那张脸,还得靠着脸来卖个好价钱。”
武夫狞笑了起来,在女童的身上拧了几下,女童顿时就哑了声。
夜殊不再多看,她那么点小伎俩,在徽镇时,还能依仗着地势和环境,可如今离开了徽镇,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她埋首握紧了的纸包。
一行人随着一顶轿子,不消一会儿,折了弯,消失在夕色中。
夜殊到了镇口,王抱石已经买了两张破旧的马毛毯子,等在了那里。王抱石不改商人的抠子本性,只说是凑合睡上一晚,破旧的毯子用完就可丢弃,夜殊背上了毯子,闻到了一股马尿的骚臭味,也不问话,就往金苇荡赶去。
深秋天渐寒,蜿蜒的江边小道上,陆续走过了几个行人。
金苇江江宽数里,早几日下了场暴雨,江面水势看涨,浩荡荡犹如怒海,江浪不停地冲刷着岸边的江泥。
江面上一层层白沫苇花,时有小鱼露出水面,嬉戏着苇花。
穿过了成片高苇后,一片开阔的月牙形江渡口呈现在两人眼前。
才到荡口,就见三五一簇,四五一堆的商客路人,显然没赶上傍晚那班船,打算一早渡江的人并不在仅有王抱石。
夕阳已经隐下了江面,江面半黑半亮,有人点起了篝火。
“渡口原本有个茶亭,我们先过去看看,”为了赶路,两人都是未吃晚饭,就一路赶来,王抱石爬涉了几天,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也生出了些疲态来,只想喝几口热水啃些干粮进肚,找处干爽的地方,早些休息。
茶亭很破旧,连个遮风的屋顶都没有,也没有茶水好供应。
不过这一带不缺生活的干草,过往又都是常年在外的商旅,大多身边携了煮食的器具没,近水通风,倒也不愁吃饭的活。
夜殊和王抱石割下了几从芦苇,四下寻找着避风干爽的位置。
找了一圈后,才发现好的位置俱被人抢去了。
“如此情形,明早怕还是走不掉,”王抱石点了下在金苇荡边扎地过夜的人,有七八十人。就凭着这些人,往来还需要好几趟。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宿上几夜吧。
再折回去回金苇镇,也不实际,一来一回,只怕过往的人更多,乘船的机会就更小了。
“既来之则安之,大叔也不必焦虑,不能过江的大有人在,总是能想出法子的,”夜殊到还沉得住气的。她的蟒坤袋里,已经多了几瓶新练的粟米原浆,多宿上几日也不碍事。
夜殊见了这么一堆人,心里不忧反喜,她手上戴着的如意戒不知被设了什么禁制,一时也取不下来。
金苇荡眼下看着还算安全,又有如此多的人驻扎,也不用担心遇到了什么妖兽,她今夜倒是可以睡个安稳觉。
“王大叔,前头那块地还算空旷,我们就在那里扎地,”夜殊指向了渡口,那里只坐着名男子。
渡口的商客多是商队出行,甚少有像王抱石那样的游商,队伍也多是五六人。
王抱石也瞥见了那名和众人格格不入的男子。
渡口在这几日里已经俨然成了个小型野营地,熙熙攘攘,过往的商客有抱怨天气冷的,也有抱怨渡里的怪鲶的。
嘈杂的人声和那名男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如同泥塑般,垂头抱住了手中的一把形状特别的重剑。
男子看不清年龄相貌,一头肮脏似鸟窝的乱发遮住了眼,只露出了石刻般的鼻梁。勉强蔽体的短褂下,隆起的肌肉犹如小山丘,暗红的皮肤。
他手中合臂抱着把青铜色的重剑,剑身厚宽无刃,密布着各式浮雕,无鞘无壳,垂直靠在地上,足有半人多高。
男子所坐之处,紧挨着渡口停船处,是最占优的上船位置,也不知为何没有一人敢紧挨着他坐下。
“那人不好相处,我们还是坐远些,”王抱石眼力了得,瞧出了那名男子周身隐隐带着股戾气,此人必然是个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的人。
夜殊好奇着再看了男子几眼。
王抱石虽说不敢近了那男人,可也没白浪费了陌生男子的那一身戾气,他寻思了下,在男子十米开外处,铺下了毯子。
马毛垫子脏旧不说,还带了股湿气,王抱石倒不挑剔,在下面垫了层干草,再让夜殊点了火,倒头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夜殊坐在了篝火旁,啃了几口干粮后,和衣躺下了。
坐在了对面的男子依旧纹丝不动,夜风中金芦苇的杆叶发出了沙沙声。
渡口旁的营地里,篝火由亮变暗,睡梦之中,依稀着,夜殊的神识之中,变大的阴阳鼎发出了幽幽的黑光,像是张开了大口的怪兽,嗷嗷待哺着。
耳边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紧接着,数阵叫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夜殊和王抱石都被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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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水怪疑云(首订)
渡口的芦苇荡边,出事的水面,水波还没平息,一晃一晃着。
驻扎在荡口休息的人全都醒了,两名惊慌失措的商客青着脸,口中念叨着,“江里有怪物,”被惊醒的商客们全都围了过来。
王抱石稍一打听,就有了消息。
失踪的一人,同岸边的两名商客都是金苇镇上的本地商客,这一带靠江边的芦苇编织制作的苇器为生。金秋刚过,三名商人就带了些编织好的芦苇制品打算渡江往省城里走。
他们打着和王抱石一样的主意,挨着渡口夜宿,想第二天赶早抢个头筹登上渡船,营地也就紧挨着江面。
夜半时,三人中的一人起身方便,才走到了芦苇荡边,就出了事。
闻了声起身的另外两人,只来得及看到同伴跌进水里时,落在了岸上的火把。
其中的一人,手里正举着那根火把,口口声声,说是见到水下钻出了只怪物,一身鳞片,跟穿山甲似的。
人被拖下水后,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众人打着火把,走至出事的地方。
那名商人方便的地方是一处茂密的长苇滩。芦苇wωw奇Qìsuu書com网这种植物,临水而生,根系发达,枝叶繁茂,遮挡住了江水的同时,也盖住了江下可能潜伏着的异物。
被江水拍打的松软无比的江泥土上,一条长长的拖痕从岸上延伸进了芦苇荡。
所有人都跟在了火把后,独独那名抱剑的男子还是如生了根似的,端坐在他的那块地头上。
两名商旅中一人说落水的是他的本家堂弟,焦急着说是要涉水下芦苇荡帮忙找失踪的同伴。
又有几人随着他下了水,荡口的水不深,才刚到膝盖,点着火把来回找了好几圈后,也没发现落水的人的行踪。
水面黑黝黝的。火把的火光只能照亮小部分的水域。
“啥玩意都没,完了,一定是被水怪吃了,”提议下水,又站在了最外围江域上的那名本地商贩搜寻四周后,没发现有任何鱼类栖息的痕迹。倒是有几只水鸟被惊飞着,飞出了芦苇荡。
那名站在了岸上的本地商客中的另外一名哆着手,指着汉子的身后,“小心,水怪又来了。”
江面上黑压压的。啥都看不清楚,站在了水中的那名商客还来不及呼救,人已经滑进了水里。
只见他下身快速下沉。举着火把的手臂瞬间就没过了水面。
跟着下水几人吓得弃了手中的火把,滚爬着呛了几口水爬上了渡口。
一时之间,河岸上人声再次炸开,众人惊慌失措,夜亮如昼,整排的火把朝着渡口相反的方向逃去,没过多久,本来还无处落脚的金苇渡口。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夜殊捡起了只被人丢弃在地的松油火把,悄然点燃。
渡口一团杂乱,芦苇被踩踏着倒了一地。四周满是商客们来不及带走的杂货,篝火的灰烬散得满地都是。
王抱石见了如此的情形,异常的冷静。,他觑了眼抱剑男子,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憋出了句话:“横竖都是个走字,一切等明早天亮了,渡船的艄公来了再说。”
夜半的事从发生到结束,那名重剑男子还是继续石化着,连低头的姿势毫无变化,他的脸至始至终隐藏在那头乱糟糟的发下。
江面又恢复了平静,天蒙蒙亮了,江面上浮着层白雾,如此的情形,和菩提仙府的神秘河谷倒有几分相似。
经了昨晚的事,渡口余下的人几乎全跑光了,金苇镇上必然已经谣传开了有新水怪出现的谣言。
留下来的人或是和夜姝王抱石那样,非渡江不可。
天亮时分,发生了让人诧异的一幕,从河岸里,爬上了个年轻男人,不消一会儿,又来了两名男子,正是昨夜叫喊着有人落水的那三人。
“李哥,我早就说过了,经这么一吓,再没人敢跟我们抢渡船,如此一来,就能抢在别人前头将货物运到对岸了,”原来昨夜那场只是场人为的事故,三人一唱一和,只是想吓走渡口的搭船客。
王抱石对于三人的行径,似也不意外,只是吩咐着夜殊,烹煮些热食。
夜殊的手艺不错,这还是王抱石偶然在山间吃了一顿她煮的肉面疙瘩时发现的,尤其是她控制食物的火候,比一般人要强上数倍。
渡口也没什么可用的材料,夜殊就凑合着将干粮烤热了,再兑水煮了半锅灵粟浆液,如此的几碗下热汤肚,一夜的困顿顿时全消。
“一夜寒风,醒来就能有口热汤喝,真是人生一大畅事,”长长的一个懒腰后,那尊石化了整个晚上的活人像,有了反应。
乱糟糟的长发下,惺忪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嘴边清晰可见口水涎印子。
两者结合在一起,只是要说明一点,从昨傍晚到今个一大早,这个只差全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的活化石,只是在睡觉。
男子才刚说完,就自顾自上前,将那口留下来的灵粟浆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见夜殊和王抱石目瞪口呆着,男子抹了抹嘴,“给几个馒头。”
王抱石嘴角抽了抽,瞥到了男人的眼旁,一道银月形的疤痕从他的鼻梁处,斜划至下颔,就算是油污满面,可也看得出此人未破相之前,必生了副出众的好相貌。
可即便是如此厉害的破相,男子却不会让人生出半丝粗陋的感觉。
他的人,就如他手中的重剑,或许没有过度的锋芒,可只要摆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夜殊再瞟了眼男人的重剑,不声不响,取出了几个玉米馒头,放在了火上烘焙着。
馒头热好,麦香四溢,男子也不言谢。接了过来,几口啃光了,不忘赞了声:“好手艺,小兄弟,给你出个主意。进了城后,去易牙楼领个牌,包准你有拿不完的好处。”
夜殊只当他说的是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晨曦红了江面,江面上传来了阵“吱啊吱啊”的摇橹声,随着艄公的船近了渡口,滚着浪的浑浊江面上,多了条两端翘起,能容纳一列十人搭乘的扁窄柳叶舟。
另一边,河岸上,一顶银顶金穗的软轿姗姗来迟。昨日夜殊在金苇镇上见过的人贩子,笑着从轿子上踱了下来。
此人也是高明,昨日住在了镇上免去了风餐露宿的苦头。艄公才到,轿子也跟着落了地,一切都是算得恰到好处。
昨夜发生了渡口事件后。那些逃回了镇上的商客们少不得要将遭遇渲染一通,那人倒是不放在心上,照着昨日的安排到了渡口。
夜殊留意到,历来笑脸迎人的王抱石,见了来人后,隐隐中多了几分不悦。
“王兄,你也来赶渡,真是巧了,”考究商人拱手对王抱石行了个礼,听着口气,他和王抱石的还是认识的。那两名抬轿的武师,分立在商人身旁,戒备着抱剑男子和那三名也要过江的商旅。
“想不到在这么偏僻的地界上,还能见到芝宝轩齐三掌柜的行踪,真是稀罕了,”夜殊在金苇荡偶遇的这名男人,身份确实不俗。
他是睿国境内最大的商行芝宝轩在苍松县一带的管事。照着理说,如此的人物,连乞丐都会给个笑脸的王抱石见了,该是巴结着才对,不知为何,王抱石对他爱理不理,甚至是开口就带了几分讥诮。
“可不是这一带有些好苗子嘛,”齐三掌柜笑眯眯着,和昨日教训女童相比,判若两人甚是和气,“倒是历来独来独往的王兄,啥时候也兴起了带见习学徒的兴致来了,”
芝宝轩是百余年间,兴旺在琅天界一带的商行,创建之人,是三名齐姓兄弟,和王抱石搭着话的人,姓齐名昌,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三。
芝宝轩说是商行,却只经营一种货物,那就是人。
活人死人,凡人修者,只要是有价值的,能卖得出好价钱的,他们都买都卖。此外,他们还接各类委托买卖,譬如某个大户人家,缺了护院,只要价钱出得够高,多宝轩就能找到先天以上的高手。
王抱石不喜多宝轩的原因,却是因为见不惯对方买卖时用的一些手段。
王抱石打了个哈哈,此时重剑男子已经和艄公谈起了渡船的事项来。
渡船的艄公在金苇荡上行了三十多年的船,对这一带很熟悉。
金苇江形为倒漏斗形,渡口处宽,船开出了渡口后,江势生变。过了上段,通往主江时,江势呈连环“之”形,曲流岔道甚多,技艺不到家的艄公,是不敢轻易下江的。
早几月,江中还是风平浪静时,有几艘隋云来的大渡船,仗着船稳,还能行上几个来回。可就在半月前,一场秋雨后,水量猛增,河道中生了无数的漩涡和暗流,水怪的余威未消,整个江面上无人敢行渡,唯独这一名老艄公还肯引渡。
“诸位若是要过渡,可得赶早,老汉一天就两趟船,一船十人,每人是十两银,”老艄公坐在了船头,点起了个水烟斗,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那艄公也是一口一个价,咬准了就不肯松口了。
昨夜的事一闹,渡口的人已经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六人本是刚好坐船,只是芝宝轩的齐昌一来,不算那些买卖的孩童,就已经有九人了。
光是齐昌买来的孩童,就有六人,如何渡船,谁先渡船,俨然成了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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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称斤论两(二更)
“至多十人,只少不多,”艄公探了探水流:“早阵子江里不安生,这几天虽书好了些,可秋日行得是西风,早晚两个时段是最好的渡船时辰,过了时辰,水流逆向,就是我这艘扁舟也吃水难行。”
“船我们包下了,烦请诸位还是坐下一趟船,”齐昌手下的两名武师,拿出了张银票,丢给了老艄公。他们一行人共九人,包下这条船再合适不过。
不过他们的言下之意,倒是将其它几人都开罪了。
“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大伙儿都看见了,我们众人在渡口等了一夜,吃足了冷风,你们倒好,来得最迟,就想包起了整艘船,”发话的是昨夜使诈的三人,他们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泼皮混混。那几人也是机灵的,一溜话,就将夜殊等人都参合进去了。
王抱石不畅快了,“齐三,这事做的不厚道了,就算是齐家大管事来了,也要懂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齐三听了,也不撒气,讪笑着:“若是王兄急着赶路,齐某可以捎带一程。”
“我是两人成行,你的船又能多带几个,”王抱石慢条斯理着,再看了眼那名重剑男子,男子吃饱喝足,嘴里叼了根芦苇芒子,悠闲地欣赏着江面上的景致。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王兄行商多年,也该认得这个理,我手下的这几名幼童,比你带着的那名少年要精贵的多,”多宝轩做得是人口买卖生意,此番动用齐昌亲自前往这种荒蛮之地,就是刚和一个修真大门,订了笔买卖,需要一批资质中上,相貌却要姣好的童子。
京都繁盛之地,人口买卖查禁较严,真有好的苗子也大多被人抢先一步。齐昌就不得已才将主意打到了三乡五镇上。
西南一带早些年出过几个在国内名噪一时的修者。他亲自来了一趟,果然没有白费。
他手下的这批幼童,全都是威逼利诱高价买来的,一路上稍有不服从的,就严苛教训了甚至是暗中处理了,留下的几个。都不是一般的货色,里面有几人还是带了不错的灵根。
虽说不是那类天赋惊人的单双灵根,可也都是三四灵根之流。那些孩童年龄又小,相貌又都不俗,好生调教了。就算入不了大门派的眼,卖到了各类修真门派里做修奴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王抱石身旁的那名十余岁的少年,皮肤黝黑。两眼生得倒还算凑合,身骨纤瘦,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潜力来。
齐三只以为他是王抱石找来跟班的见习学徒。
一个学徒而已,又值得几个银两,晚一班船跟来就是了,如此的安排,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了。
齐三本以为他这般客气了,也是给足了王抱石面子。至于王抱石的身份。齐三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在西南东北一带颇有名气的游商,据他所知。没什么根底和家业。
只不过在一次国内有名的买办会上,出手了几件了不得的灵器。
听说只能是修真名门才拿得出手,在睿国这样的小地面上。如此的任务,就是连家中的兄长都对他有几分避讳。
“都说睿国西南民风彪悍,倒真是名不虚传,连活人都能称斤论两的买卖了,两位也不用讨价还价了,不说其他,先问问人家老艄公收不收那份子肮脏钱才是。”还带了几分翠绿的芦苇杆子被吐了出来。
众人所站之处,离渡口柳叶舟尚有百余米距离,中间隔了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芦苇从。
重剑男子一个鹞燕翻身,脚下点过了芦苇尖,芦苇花飘开了一地,像是踏雪而上,人影晃过,蹬踏上了柳叶舟。
几乎是同时,一角重二十两的银已嵌入土里,“二十两银,算上那位小兄弟的那顿饱餐。”
他起身气势迅猛如洪,可落到了船上时,身姿绝伦,停泊在江面上的扁舟却是动也不动,仿佛舟上只是多了片落叶。
“哪来的小子,敢抢我们家齐爷的船,”那两名武夫叫骂着,就要上前。
“混账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发话了,”齐昌被男子如此一抢渡,脸上青红一阵,可他终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行家一出手,就认出了那名男子比其他身边的后天两名武者要强许多。
若是在苍松城他还能有几分底气,可眼下人在西北,周围的几人都是虎视眈眈,人已经上了船,他又有心要带那个见习学徒上船,如此一来...
“这位爷,老汉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什么银票铜票一概不收,只收现银,”老艄公见了那几个凄楚着脸的男童女童,对齐昌等人的来路也生了不满。
齐昌脸上一僵,他生性喜轻便,出门从来都是携了多地通用的银票,百余两的散银倒还真没有。
也不知这老艄公是否是存心刁难。
他命着身边两人,翻出了全部的银两,不多不少,只得五十两。如此一来,他最多也只能带了五人渡江。近身的武者是必然要带上的。
齐昌思忖了片刻,只得留下了那批孩童,再三威吓他们不得四处逃逸,否则必然重罚。
那些孩童连日来饱受惊吓,哪敢吭气,只得依言留在了原地,等着齐昌派人来接。
齐昌亲自挑了一名女童。
最后,坐上了艄公的渡船的,不多不少恰是十人。
十人上了船后,齐昌四人占住了船中,三名商旅站了船尾,夜殊和王抱石上船迟,就和重剑男子分立左右,和老艄公一起站在了船头。
夜殊低声对着男子到了声谢,男子咧嘴,露出了口比女子还要洁白的牙。
晨起正是涨潮时,江面上的水波一波连着一波。
太阳升起时,艄公手中长竿一撑,喉咙里咕隆了声,“起了,”竿子点进了江水里,水波一推。负了就认的柳叶舟如利箭破空,倏然划过了数十丈。
坐过船的人都知道一个理,船中稳,船尾和船头易颠簸,不熟水性的人,该坐在船中。切忌坐在了船首或是船尾。
夜殊头一回坐船,就犯了禁忌。
她此时乘坐的是所有船中船体最狭小的柳叶舟。头一回坐船,免不了带了几分雀跃,一时到忘记了有晕船那回事。
柳叶舟是金苇荡一带的特色,芦苇荡两岸芦苇丛。有些河道只能勉强通过一艘船体。
为了方便行舟穿行,柳叶舟船头船尾尖如月勾,船体形似初春的新柳。
寻常的柳叶舟,船头和船尾都有一只长橹,遇到了激流时。船头的橹用来控制方向,船尾的橹用来加速。
舟体小巧,用在大江岔道处,小河激流里最是稳妥。可惜这种船亦有个坏处,坐着不舒坦,船上的人要尤其小心,以免落到了水里。
晨曦微亮时,两岸的芦苇摇曳,绒白色的芦苇花顺水流下。江面上如覆了层雪。
好景不长,江道由宽变窄,几个江浪打来。任凭艄公技艺再是出众,船体少不了打了几个晃,船身摇晃。夜殊没了观赏两岸风光的兴致,胃里翻腾得难受。
两旁的几人,王抱石经历的山河江湖比夜殊走过的路还多,对于水路,早已是熟门熟路。至于船中的几人,齐昌等人坐的船中,颠簸也小一些。船头的重剑男子,迎风而立,一身的破烂短褂在风中静止不动,头颅一点一点,竟是又睡着了。
又一个大浪迎面打来,船身打了个旋,夜殊扶住了船舷。
王抱石关切地看了过来,他倒是疏忽了,第一次坐船的人,十之八九都要晕船。
夜殊摇了摇头,不敢再站着,靠着船舷坐下。
齐昌久居内陆,坐船也有些困难,他的属下见了,拿出了瓶防晕船的嗅盐,他吸了几口后,闭目养起了神来。
舟行到了中段,已是正午,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一吞一吐着热气,舟上的几人也热得出了些汗。
江浪湍急,景致也从和煦的芦荡白花,变成了乱石激流。
王抱石和艄公搭着话,询问着两边河道的事,艄公和王抱石说着乘船和行舟的诀窍,“可别小看了这条江,它要是发起了脾气来,可别天皇老子还要难伺候。你要顺着它的势,它前你前,它后你亦要向后,切莫忤逆了它的意思。”
顺势?夜姝再看向了那名躺在了船头的重剑男子,他双手抱臂,随着柳叶舟的高低起伏,摇摆不已,就如船的一部分。
江浪打来,舟向上翘起,身子也顺着船头,抬高了几分。浪消下去后,舟身顺浪而下,又跟着落了回来。
他看似睡着了,可身体就像是一块永远不会淹没在水里的浮木,水高他亦高,水低,他也低。
顺势,在水源之地,她该做些什么。
夜殊得了启发,盘腿坐稳,强压下胃里翻来覆去的酸水。
蛟珠捏在了手里,既是在水汽充沛之地,又何必苦苦挣扎着想克服因水流变化而带来的不适。
她又何不在奔流的水中,修炼水灵,昔日她只在古井、水缸中靠死水来修炼,今日何不鉴着活水修习。
夜殊心中一片清明,意识之中出现了妖猴教授的伏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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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猎修
妖猴所传授的伏灵术,是一种很少人修炼的练气功法,此法分为三层,夜姝只炼到了第一层。
第一层的伏灵术可单独将五行分开修炼,而不会此消彼长,可谓是替夜殊这类水火体质并存的修者量身打造的。
在五灵盘的作用下,夜殊很快就习得了第一层的伏灵术。
只是修习了第一层术法之后,任凭夜殊再怎么修炼,她依旧不能突破第二层的伏灵术,达到灵力叠加的效果。
修真界推崇单灵根和双灵根,就是受限于五行之力相生相克的特性。
一个五灵根的杂修要花费五倍的心力,有时甚至是十倍,才能克制住五种不同灵根之间互相吞噬灵力的恶果。
伏灵术的第二层却有个好处,修炼得当时,可将五灵相互克制的作用压制到最低,甚至是相叠加。至于第三层,夜殊更是连想不敢想了。
五行天生相生相克,伏灵术的作用。
乍听之下,这是近乎荒谬的说法,若是让其他修者听见了,必然要惊骇不已。
要知道修习五灵是很危险的举动,稍不小心,就容易心魔入体,筋脉逆行。
练气功法,看似基础,却也是最基础的。大多数的修者都会选取一门稳扎稳打,最好是无数先人反复修习,毫无破绽的功法来修习。
而夜殊对修真之事知之甚少,才会在得了一门陌生的功法后,也不惜查,就修习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她的误打误撞,毫无心障的情况下,竟是让她突破了第一层。
她已能简单地操控木水火土四灵,其中水火两灵由于经常习练,灵性最强,而木土灵次之。但若是将其余的几灵作用于一种上,那效果也就加倍了。
在菩提仙府时,她演练过多次,可从未成功叠加过两种五行,苦思冥想之下,也没有丝毫进展。
至于妖猴。它只说这套术法是它杀了一名修者后搜刮来的,它又不是修者,哪懂得怎么修灵。
那态度俨然就是,功法出手,概不退还。
想不到今日偶然间坐上了柳叶舟。见了重剑男子的举动,夜殊忽有了启示。
蛟珠握在手中后,形如奔流的水灵钻进了夜殊的体内。无数鲜活的水汽储蓄在了蛟珠内。
湍急的江面消失了,船体亦消失了。
夜殊只觉得她化成了一叶柳舟,天地之间,水汽浩瀚如烟波。
五灵八卦盘中驳杂的四属灵气,互相独立,犹如多尾锦色鲤鱼,在五灵八卦盘中挣扎着,争先恐后地想往夜殊身上涌去。
金苇江的水灵充沛无比。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八卦盘后,盘身水汽氤氲,顷刻间化成了一片如镜湖泊。
四色的灵气在水汽之中。翻腾跳跃。
初时,四股强弱不一的灵气,互不对盘。一股往前,一股往后,一股往左,一股往右,如同朝四个方向拖拉的马车,气力涣散。
前几次在菩提仙府内,夜殊的意识就如一个费力的马车夫,只能强行调动着四股灵气。
灵气还未融合,她的意识就已疲惫不堪。
灵气似沙,她的意识如针,针身纤细无力,才刚挑起了沙,四色灵气就如沙粒般滑落。
回想着船和水、重剑男人的身姿,夜殊的意识在水汽的滋润下,逐渐沉淀下来。
柳叶舟之上,水汽混在了浪花和扑面而来的风里。
夜殊的意识从最初的强行调节,化成了似水又非水的状态。
意识不再强制着四属灵气混在一起,它像是慈母的手,将五灵盘里互不搭理的木水火土四股灵气视作了顽皮的孩童,轻声安抚劝慰着。
灵盘里,四股灵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五灵盘也在发生变化,灵气从最初的各奔一向,逐渐融合在一起,旋转成了一个灵气漩涡。
“轰”,船头浪打了上来,船中的几人跳站而起,船尾的三名商客骂骂咧咧着,绞着衣尾。
王抱石避让及时,没打湿衣裳,刚要招呼夜殊时,船头的那名重剑男子睁开了眼,瞄了夜殊几眼。
江面上起了风,浪在船头迎头碎开,水如玉石飞溅,打在身上,一阵生疼。
先前晕船的少年,盘腿坐在了船尾,“他”的衣发全都被淋湿了,模样本该很狼狈才对。
情况出人意料。
水珠挂在少年不甚浓密却很纤长的睫毛上,水珠顺着他微黑的脸颊挂下。他眼皮紧阖,浑然不知身边发生的变故。
王抱石哑然,夜殊这是哪门子的晕船法,就如佛陀入定般。
重剑男子不觉摸了摸手中的重剑,剑纹折出了丝暗哑的光亮。
在夜殊的意识之中,形成了第一个四灵漩涡时,金苇江下,距离小舟不过数丈之遥的水面下,一个更大的水下漩涡正在形成。
午后刚过,金苇江面上正是潮涨时,浪一个连着一个。
入了江流的中段,水逐渐深了起来,江水也浑浊了起来。
江流中断不仅水深,而且还生有多处暗礁,任凭老艄公经验老道,可遇上了今日的水流湍急的境况,还得振起了十成十的警惕,将手上的橹浆握得牢牢地,小心应付着。
船上几人都没有留意到,足有六尺余宽的黑影隐匿在暗礁激流中,紧跟着狭窄的柳叶舟,行了一路。
水下的黑影,似鱼又不像鱼,它全身无鳞。凸起的双眼足有灯笼大小,扁宽的嘴,嘴角生了两跟肉须。脸如压扁了猪。
老艄公的舟虽小巧颠簸了些,但却也是在这一带行走最好的舟型。
一叶扁舟,顺着江流,行得又快又急,船上几人都是小心谨慎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不小心,就落进了水里。
那怪鱼身形庞大,在水下滑溜异常,它的身体遇到了暗礁,如同能伸缩般。滑溜地攀附在暗礁之间,柳叶舟快它也快,舟慢了下来。它也缓了下来。
暗礁逐渐消失,柳叶舟已经进入了一处狭窄的芦苇荡口,老艄公的船速也慢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叶舟船头忽然失了控,撞向了一处暗礁。
站在了船头称橹的艄公还未作出反应,人就飞了出去,王抱石一时不提防,也瞬间飞了出去。人还未落水,一只瘦弱的手臂,将他紧紧拽住。拖拉了上来。
入定方醒的夜殊拉住了他。
突然的一撞,船上立时少了两个人,船体失重。船头高起了数丈,眼看船身就要翻下。
齐昌身侧的两名武师,稳住了下盘,一人挟住齐昌的一只臂膀,高喝一声:“水下有水怪作祟。”
重剑男子拔剑起身,脚下用力,激高四溅的浪花瞬间化成了水汽,“砰砰”数声,拔高的船体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船身才落稳,江下又是数阵撞击,船头的长橹很快就被撞碎了,柳叶舟失了操控,在激流不断的江面上打着漂。
浑黄的江水下,一个古怪的漩涡围着柳叶舟盘旋着。
漩涡之中,一条乌皮大鲶鱼浮了出来。
“深海贼鲶,”王抱石被夜殊拉上了船,回头看了眼水下的怪物,背后惊出了身冷汗。
贼鲶,二阶巅峰妖兽,久居深海,是一种无骨形式海乌贼的大型海兽,遇敌时,会缩骨逃跑。
只是这种贼鲶怎么会出现在淡水江流里。
戝鲶最是可怕的地方,是它有口锋利无比的牙齿,下颚咬力惊人,可以吞食比自体积大上数倍的海牛。在水力作用下,其威力可增加一倍。
王抱石暗叫不妙,他离开金苇镇时,他还在镇上打听过,这几日渡江的人,都没遇到什么祸事,也就信了有人来收服了贼鲶的说法。哪知轮到他渡江时,就遇了这样的贼鲶。
水下的贼鲶,体型比起一般的海贼鲶大了数倍不止,那口露出了水面的鱼嘴狰狞不已,鲶鱼带来的巨大的撞击力,让人头皮发麻。
那名落水的艄公早就没了影踪,不是被怪鲶吞食了,就是已经尸沉江下。掌舵的人没了,这艘柳叶舟更加危险。
那条怪鲶受了刚才重剑男子惊吓,也知船上有好手在,不敢擅自妄动,暂时停了攻击船只的势头,只在船的周边不停地游弋着。
两名武师不敢怠慢,一人看守着齐昌,另一人紧盯着水面。那三名商旅早已吓得哆嗦在船尾,大气不敢吭一声。
齐昌心中,也已经做着各种盘算,二阶的妖兽可比他手下的两名先天武师厉害多了,他此次出门,本以为只是找寻一个先天的打铁师父,手下也就没带什么得力的助手,想不到在一条小小的金苇江里,载了个跟斗。
好在船上的那名重剑男子,看着实力不俗,而且看着他的装扮,该是...“敢问这位侠士,”齐昌振了振嗓子,“您可是猎修?”
猎修?夜殊诧异着。
猎修,是修者中的特殊群体。他们专门以猎杀各类妖兽,剥取妖兽皮肉或者是内丹来赚取灵石,当然,有一部分猎修为了生存,不惜猎杀其他的修者甚至是玩命。
眼前这名嗜睡好吃的男人,竟然是一名猎修。与夜殊的诧异不同,王抱石似早已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重剑男子,仍旧是一脸的稀疏平常,“是又如何?”
“还请侠士出手,宰杀了这只贼鲶,我可以付一笔丰厚的报酬,”齐昌松了口气,他既然是猎修,那就好办了。
猎修多是求财之辈。
“哦?我倒是喜欢银票。要杀倒也不难,”重剑男子打了个哈欠,“只是我想那只妖鲶的主人若是知道了...”
正说着,水下又是剧烈的颠簸,三名商旅之中,有一人飞出了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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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生死局(加更)
落水的那名商人,只来得及叫唤几声,江水扑腾成了一片血红,很快,江面又恢复了平静。
柳叶舟上,众人呲眼欲裂,俱被无声的那一阵血腥震住了。
夜姝握紧了指上的如意戒,江水打在了她的身上,衣服湿漉漉着,指间只剩一片冰冷。
鲶鱼是种淡水鱼,小长生客栈里还有专门的一道鱼菜,可这头水下的妖鲶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王抱石说出了水下怪鱼的来历时,她就猜测着很可能是她手中的戒指中所藏的麝阵引来了妖兽。
否则早几日还风平浪静的渡口,怎么会无端端冒出了只巨型贼鲶。
夜殊将妖猴骂了个底朝天,又是一只二阶的妖兽,看模样比金翅蝗皇还要厉害许多。
如此巨型的贼鲶就是整好了摆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更不要说眼下还神气十足地游在水下,怪鲶只消张张嘴,就能将她和舟上的人生吞了。
“齐某愚钝,猎杀妖兽赚取报酬,你情我愿,为何不能杀?”孩童落水丧生后,贼鲶似得了满足,暂时沉下了水去。舟上的几人除了那名重剑男子外,都松了口气。
王抱石临水看了几眼,水下浑浊,那只妖鲶也不知道藏在了何处。
重剑男子抱剑而立,讥讽着瞧着齐昌。
齐昌面色奇差无比,心里淌着血。
他本以为这次西南之行,必定有所收获,选在身旁的那名孩童,是三灵根的好苗子。若是调教好了,将来很可能能进入某些门派的内门。可现在却因为一只半路杀出来的贼鲶,不止买卖不成,好可能还要命丧鱼口。
那名女童目睹那名商旅落水惨死。吓得哆嗦不知,也不知有没有吓傻了。
齐昌眼看男子不肯出手,心里更是犯疑,他和王抱石一样,都瞧出了这只妖鲶还没离去,很可能会再次伤人。
“当杀则杀。猎修只杀无主的妖兽,杀了有主的妖兽可是会惹祸上身的,”王抱石见齐昌还是不明白。
他方才险些落水,和怪鲶只有几步之遥,刚巧看见了怪鲶背脊上刻了个类似灵兽契约的法纹。
齐昌一听。登时明白了男子缘何不肯出手。
妖兽灵兽往往只是一念之间。妖兽多是无人圈养,而灵兽则是被人驯服后,性情更温和些。只是看贼鲶袭人的架势。哪像是被人驯养过的,就算真是有主之兽,也必然是刚被降服不久。
驯养妖兽,比驯养普通的灵兽要难很多。所以大多数的修者会选择在妖兽年幼修为较浅时,强行训化。
而普通的二阶妖兽,血统一般,修为也很浅,并不算是什么驯养的好品种。更何况这只贼鲶体型庞大,面貌又丑陋不堪,什么样的恶趣味修者才会圈养这样的驯兽。
不管对方是什么恶趣味。齐昌深知在睿国有实力圈养妖兽的,必然是小有背景和家底之人。猎修多是没有组织门派的散修,自然不会与这类有背景的修者作对。
水下又是一阵翻滚。这一阵子,金苇江一带少有船只遇害,那尾怪鲶好阵子没有食得鲜肉,今日见了数十人,又吞了两人,食髓而知味。
片刻之后,就有在水面上春春而定,围着柳叶舟打起了转来。
时值正午,深秋的骄阳一吞一吐着炽热的火气。
光线折在了鱼脊上,一个印章般的暗黑色印记清晰可见。
这只贼鲶确实是刚被圈养不久,它本是一尾生活在睿国外海的寻常二阶贼鲶。
数月阻住了洗涛的脚步的那场洪灾,冲垮了睿国的护海大堤,外海的大量鱼虾都被冲入了内河。
海贼鲶被冲入了内河后,难以找到合适的生物作为食物,只能是吞食一些在洪灾中丧生的人尸和牲畜尸体为生。
也是机缘巧合,贼鲶吞食的尸体中,有一名在洪灾中遇难的修者,它的体型也因此变得比寻常鲶鱼要大上数倍。
贼鲶一路游进了金苇荡后,又吞食了几艘过的路船只和商旅,如此大的动作,自然引来了过路修者的注意。
那名过路的修者本想将贼鲶斩杀,却意外发现这只贼鲶因吞食了大量活人血肉,颇为不俗。
那名修者本就师出驯兽门派,心里就生了纵容贼鲶继续在金苇荡行凶,从而让它早日突破三阶的念头。
二阶的妖兽是为兽兵,只需再突破三阶之后,妖兽就能晋级为兽将,威力非同小可。
如此恶毒的做法,换成了其他名门正派的修者,必然是要诛而罚之,那名修者却是仗着西南一带,没有其他修真正派,就大胆放养兽类在此行凶。
“那就是驯兽印记,有很多实力惊人的修者,就是倚靠强大的驯兽,来对敌,”王抱石见夜殊盯着鱼脊出神,小声提醒着。
此时舟上的情形很是危急。
船上有实力击杀贼鲶的重剑男子有所避忌,不肯出手,而余下的几人,那两名武者显然不是怪鲶的对手。
没了艄公的九人一舟,停靠在一簇芦苇和数块明礁边。
戝鲶见船上没人出手制敌,更加有肆无恐,尾部又是一阵撞击,敲打地整个舟体摇晃不已。
“倒是奇了,这只贼鲶的主人虽是有心纵容妖兽行凶,可也该在贼鲶身上设了一定的禁制。早几日渡江的人都相安无事,怎么轮了我们,它反倒是不客气起来了,”重剑男子奇道,他因事要渡江,方才站在了船头,正是起了威慑之用。
寻常的妖兽。听了他的气息,早该是退避百尺之外,这只怪鲶倒是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
重剑男子看的很准。怪鲶的主人为了避人耳目,外出之前,确实是在戝鲶的身上下了禁令。只允许在远江处吞食些船只过路人,绝不能在内岸生事。
老艄公这几日也是摸准了路数,沿着正常的水路一路前行。
如此的安排,既能避免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引来了当地官府的查办,惊动了世俗中的皇权统治。又能保证不惊动其他修真者,避免这只修为精进的妖兽被其他修者捕杀。
船上几人如履薄冰,夜殊的心里也是揣了面小鼓。咚咚作响。
仙府里的妖猴惬意地坐在了水潭边,翘着二郎腿:“无知的人族,我忘记告诉你了,灵力波动会引来‘麝阵’的效果加倍。你手上的麝阵,现在足够将一头睡死过去的低阶妖兽,立刻惊醒。”
夜殊恨不得将妖猴从仙府里揪出来,剁碎磨成渣子,丢进了江里喂鲶鱼。
贼鲶不敢直接攻击船头。却很机灵地在船尾处不停地撞击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芦苇荡漆森森的一片,不时有怪鸟发出了嘎叫声。
船上几人又冷又饿。还要时刻提防着贼鲶发威,掀翻了船体。
在目睹了先前落水的孩童的惨状后,每一次撞击。对于船上的众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又是一番猛烈撞击,这一次,船体险些被掀翻了,船上众人除了那名重剑男子,横七竖八地滚了一地。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齐昌被两名扶着,也摔了个够呛,手中的嗅盐洒了一地,“我命人放出了求救讯号,至多不过一日,芝宝轩的人就会赶到。方才的情形大伙也是看到了,贼鲶不会轻易离去,除非...”
“除非丢人进去喂鱼,”重剑男子轻声笑道,手中重剑一声轻吟,剑身颤动,似在嘲笑又似在发威。
男子那身破烂的短褂在剑旁凌风而起,立在船头。只是他口中说出的话语,瞬间就让船上几人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江面上冒出几个血泡,短暂的平静后,齐昌摸出了一枚翎剑,拉响之后,射入了空中。
船上的四路人,除了独身的重剑男子,只剩下了夜殊和王抱石两人还算是镇定。
出门行商那么多年,王抱石还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此困顿的局面。
齐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王抱石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来,他懂得齐昌的意思。
他心里也迟疑了起来,离开徽镇前,她答应了要照顾夜殊一路周全,可那也只是口头允诺而已,自己和她非亲非故,过了江后,她走她的路,自个继续当自个的游商。天地之大,还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再碰上。
只是...方才落水时,那小妮子自顾不暇时,还不忘用伸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若是待会齐昌提出了要再丢一人下水,他定然不会再舍弃自己的手下,那该是谁下去?
船上,每人都是若有所思着,就连先前吓傻了的女童,眼里的泪光消下去后,也陷入了一片死般的寂静中。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无月有风的夜晚,柳叶舟上一片漆黑,只留了数双亮闪的眼眸。
那名商旅落水后,不知是贼鲶填饱了肚子,或是先前的一番冲撞,让贼鲶疲乏了。
水面平静的时间,比早前稍长了些,柳叶舟缓缓地在水流移动着,不知要通向何方。
“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王抱石的嗓音晦涩着,再差的情况下,也该当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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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惊变
时间如舟下的流水,缓而慢,看似不动,实则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口中的干粮如同嚼蜡,身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却没人敢多饮水,生怕一个过大的动作或是累赘的生理需求,招惹来水下贼鲶的来袭,丢了性命。
也没人敢点亮火石,亦没有人入睡,黑夜中,连栖息在芦苇里的水鸟也没了动静。
隔了一个多时辰,贼鲶第二次来袭,这一回,撞击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得一阵求饶哭喊声,剩余的商旅中的一人,落进了水里。
血的气味仿佛让船体又下沉了几分。
船上的每一人都觉得通体生寒,江面再度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开口询问,人是怎么落进水里的。
又隔了一个时辰,夜更浓了,船上死气沉沉,连呼吸都变得压抑无比,江面像是座阴森森的坟墓,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恶鲶的利齿会袭向谁。
船体轻轻晃了晃。
那名仅剩的本地商人大叫了一声,爬上了船尾,他手里挥舞着一把砍刀,歇斯底里着:“谁都不许过来,不许推我入水,你们这些恶鬼,杀人的恶鬼,”他惊恐着,手中的刀具不停地在船和身前比划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下来,你疯了不成,”王抱石想将他拉下来,男人不管不顾这,站在了船尾手舞足蹈着。
“不要靠近他,方才...”夜殊吞了口口水
齐昌的手下点起了火把,本地商人的砍刀上,血迹未干,扭曲的脸上满是疯色。
“那人疯了,方才是他刺了自己的同伙一刀,将人推进了水里。”齐昌慢条斯理地接过了话。“章青,夺下他的砍刀,”后天的武者对上普通人,结果显而易见。
又一具尸首被推下了水去。
贼鲶的乌青色的脊背在水面上晃了晃。
上船的三名商人无一存活,看最后一名商人的反应,他已经崩溃了。
王抱石心中悸动。目光敛沉如死水,终于到了这一刻。
少了几人的柳叶舟,船体上浮了几寸,舟体依旧没有前行,只是在这边江域上来回漂动着。
齐昌拉了拉略显僵硬的脸。挤出了抹难看的笑容,“不用担心,兴许天亮时。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也兴许,天还没亮,船上的人就或疯或遭人暗算了,齐大掌柜,你想下一个该是轮到何人了,”重剑男子好整以暇着,他也许是在场几人中,唯一不惧怕遭人暗算的人了。
天蒙蒙亮了。水面下又有了动静,贼鲶似料准了舟上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不时地用尾鳍拍带着江水。柳叶舟转了起来,舟上的几人全都抓住了船舷。
“爷,让属下下水收拾了那贼东西。”跟随齐昌的两人中,那名胡须满面的武者被转得头晕。
不知死活,重剑男子心底暗小,他也不开口制止,只是双臂枕头,平躺在了船头,似是一名闲暇至极的垂钓者,眯着眼望向了渐渐发亮的天。
齐昌睨了眼船上余下的几人,王抱石一直不言不语,却将那名见习学徒护在了身后,护犊之意一目了然。至于那名猎修,并不为财所动,只怕船上的人死光了,他也不会跳下眼皮子。
“小心些,喝口酒,暖下血气,”齐昌定了主意,赏给了随身武者一瓶陈年的老酒。
酒水暖身,一口子闷下去后,武者全身的气血都涌动起来,面红如火,他抱手行了个礼,将砍刀Сhā在了腰间,一个千斤坠地,跳进了水里。
他往下潜行了数米,遥遥看见了那只面貌可憎的贼鲶停在了水底。
“畜生,”后天武者拔出了砍刀,手中舞开了片片刀光,顺水几个蹬踏,人如喷射出来的水枪冲向了贼鲶。
舟上的数人,还在屏息等待着。
“爷,人已经下去了好阵子了,属下...”陪着齐昌此番前往西南的这两名武者平素交情甚好,见同伴下去足有盏茶时间,依旧没有动静,不由毛躁了起来。
“再等等,”齐昌抚着手上的掌事指环,两眼盯着水面。
水中有了动静,长满了须发的男人的脸钻出了水面,随后上半身也露出了水面,男人含着笑,向舟体行来。
“成了,”齐昌长舒了口气,拊掌大笑着,妖兽也不过如此。
那名武者也松懈了下来,探出了半边身子,想要将同伴从水里拉上来。
王抱石也松了口气,缩在船尾一个晚上的女童的小脸上,也有了几分欢色。
毛骨悚然的怪异感迅速地包围住了夜殊,不对劲,她盯着就要靠近船体的武者,他的笑容显得很古怪,还有水面没有任何滑步拨水的痕迹。
船头和船尾的木板断裂开,浩然的剑气瞬间将船上的几人掀翻在地。
“轰”,柳叶舟飞速旋转起来,江面化成了一片水雾。
剑气如山洪如飓风,席卷而过,直像那名水中的武者。剑气将那名武者如拔萝卜般被拉出了水面,那人连哼都没哼上一声。
“你...”齐昌被掀翻在地,怒火中烧,若非他修养不错,只怕这时候早就冲上去和重剑男子拼命了。
刚才那一阵剑气好生厉害,只是剑锋稍带过,就引得船上几人心口生疼,气势惊人,重剑男子一剑挥出,他的属下定然是非死即伤。
芝宝轩能在睿国一带横行,就在于有众多的后天武者作依托,外界只知道芝宝轩数十年来发展迅猛,很少有人知道。芝宝轩的齐大掌柜是一个先天巅峰的高手,而齐二掌柜更是一个筑基的修者。
轩里的武者多是齐大掌柜一手培养的,随同齐三出行的两人看似只是后天武者,可全都是齐大掌柜为了齐三的此行,精挑细选出来的巅峰武者,随时都会突破。后天易得,可重剑男子无端的一剑,断送的却是一名潜在的先天武师。
“你还我兄弟的命来,”船上的武者疯了似的冲上前去,还未近身。重剑男子已经凌空而起。手中的重剑哧地划过了武者的脸侧。
几缕毛发落到了地上,厚而重的一把剑,此时在他手中。挥洒的颇为自如,提剑收剑,都只在霍然间,“回头看清楚了,他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名入水的武者,早就气绝身亡,水面上,漂着半截尸体。泡在了水里的尸体还带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水中,贼鲶豁着张大嘴,刀刃般的牙齿上。还挂着那名武者的衣服,灯笼凸眼轮了轮,虎视眈眈了片刻后。才很不甘心地沉入了水中。
那一道剑气,虽没直接击中它,可带出来的水气,让它的鱼鳍骨断了两处。
船上的人见了如此的情形,面如死灰,没有人再发话。
日头升起了老高,江面上偶尔飞过了几只觅食的水鸟。禽类的机敏让它们在靠近这片水域时,全都避飞开。
如此下去,只能等死。
重剑男子再度眯起了眼,夜殊察觉到,每回贼鲶出现时,他都会预先察觉,可他为何不救他们。
“你们几人考虑下,该是轮到谁了,”船上安静的连每个人的呼吸都能清晰可听。
重剑男子似是很享受如此的气氛,他是名猎修,和其他猎修不同,他并不享受捕获猎物后清点灵石的感受,他最享受的是猎物在拼死求生时,表露出来的那一瞬的爆发。
柳叶舟上的五人,此时就是如此。
夜殊吞了口口水,除了置身事外的重剑男子,每一人的心都难以遏制地跳了起来。
王抱石拧着眉,瞪着那名重剑男子。
那名失了同伴的武者,失魂落魄地盯着江面,他的同伴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漂浮着,此时没人有心思去打捞那具半尸。
齐昌黯着脸,不易察觉地瞄着船上的众人。
“齐爷,小鱼不要死。您说过,我是难得一见的三系灵根。若是能逃出去,小鱼一定刻苦修炼,不再哭闹,这辈子都为齐爷做牛做马。”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那名容貌姣好的女童,经历了昨夜的一整日的惊魂,她该是船上最可怜的一个。身无亲朋,又面临着被买卖的命运。她并不愚笨,相反,这名能被齐昌看中,亲自带在身边的女童,是所有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人。落水的那名男童和她俱是三系灵根。
那些商人读已经死了,面对眼下的境遇,她是船上最小的一人,又只是个要易手的货物,她必然要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齐昌没有发话,他的耳边,女童的哀求声一遍遍的回荡着,三系灵根。
女童是个美人胚子,年龄虽小,一脸哭泣样就如带雨的娇花,船上的几人见了,都是一阵唏嘘。
“小哥哥,我不想死,你不要让他们把我丢进水里,”女童见乞求无用,立时换了哀求的对象,她哭爬着,跪到了夜殊的身前。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童,她已经看出了几人之中,夜殊最好说话。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如此。
王抱石皱起了眉来,他担心夜殊心软,正要发话,制止女童的哀求。
却见夜殊低下身,扶起了女童,女童眼中犀光一闪而过,双手反握住了夜殊,不设防中,将文姝往船外推去。
夜殊看似没有提防,跌进了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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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灵脉界图
夜殊毫无抵抗,人笔直坠入了江里。
忽如其来的变故,王抱石登时懵住了,他反应过来后,怒喝一声,冲上前去要质问那名女童。
齐昌的手下早有提防,挡住了他的冲势。
船体狭窄,王抱石也不好发作,齐昌眯起了眼,“王兄,又何必动怒,不过是名轻贱的学徒而已,你若是在意,大可在登岸后,到芝宝轩来挑上个两三个。”
“齐昌,定是你教唆她下的毒手,你好狠的心思,”王抱石眼露凶光,奈何他只是个常人,被武者扭住了胳膊,只能粗红着脖子,谩骂着。
女童将夜殊当作了替罪羔羊后,爬了起来,哆嗦着躲在了齐昌的身旁。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齐三掌柜,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童。”王抱石被武者推攘着,按在了船舷上。
江浪溅来,他骂声不断。
那名武者在他脸上唾了一口,傲慢着睨着他。
“将人放了,王兄,船上只得几人,齐某也是逼不得已,你若是再要闹事,可别齐某不客气了,”齐昌滴流着眼,语带威胁。
王抱石被松开后,跌撞着走到了那名重剑男子身边。
方才事发之时,重剑男子依旧是抱剑旁观着,并没有出手制止夜殊落水。
昨日的二十两银,他已还清了夜殊的汤水情谊。只是那少年的手艺不俗,如此枉死在江底鱼腹里,倒是有几分可惜。
“敢问这位可是神沐大人?”王抱石几步撞到了男子身旁时,开口询问起了男子的名字来。
重剑男子身形微微一移,手中的重剑在两人间横出了空隙,示意王抱石不得再靠近。
神沐?睿国国内,并无听过此人的姓名,齐昌和那名武者都不认得此人。
对于这名上船后。话不多,一举一动却能迫人神魂的男子,齐昌早就有打听对方的来历,只是奈何一路不太平,齐昌连自保都有几分困难,也就没了心思再攀谈。
可男子方才的剑招。分明是剑修。虽说是剑修,又和睿国那些剑招轻灵,剑气灵动的剑修不同。男人修得是重剑,寻常的剑若是以轻灵俊逸见长,他的剑却是以沉重分胜负。
他不是睿国人。
“倒是稀罕。你是凭剑认出我的?不对,睿国剑修之中,用大剑重型剑的人。不在少数,”大剑神沐岂止不是睿国人,他甚至不是琅天界的人。他此番历练周游到了睿国西南,在国内该是无人认识才对。
“大剑虽多,刻有剑神神通的大剑,在琅天界却绝无仅有。脸披新月痕,剑气如飞虹,年纪轻轻。普天之下除了神沐,又还会是谁。”水面一片死寂,和那女童处了几日。不知不觉,王抱石已将她当成了亲朋伙伴,他眼底生出了几分悲怆。言语之间颇为沮丧。
“你是何人,又为何会以一介商旅的身份出现在琅天界?”重剑男子连日来无论遇了怎样的情景,都是一脸常态,此时总算有了几分动容。
“游商王抱石,不敢劳烦神沐大人记挂。我与落水遇难的孩童是忘年交。我得她重金,许诺将其平安带至县城,如今路途才过一半,她却遭人暗算,遇了不测,王某无颜面对她在九泉下的亡母,故想请神沐大人出手相助。”夜殊和王抱石的约定之中,并无“平安”两字,只是王抱石接手的货物,素来都是平安稳妥地交到了货主的手中,人和货都是一个理。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讳,也该知道,我这人最不爱管闲事。我初来琅天界,不想得罪了此地的修者。更何况,现在人十之八九已经死了,你的请求未免来得太不及时了些。”神沐的性子不羁,最烦麻烦上身,只要是怪鲶不惹他麻烦,他也绝不会击杀了他人的驯兽。
“大人放心,我并非要你击杀贼鲶,冤有头债有主。我以一张标明琅天界灵脉的界图为报酬,恳请神沐大人将这三人击杀。”王抱石话音一落,齐昌骤变了脸。
标有琅天界灵脉的界图?
王抱石身怀界图,一名普通的游商又怎么会身怀修者觊觎不已的灵脉界图。
琅天界灵气稀薄是诸界兼知的事,可就算是小若麻雀,五脏还是俱全的。此界依旧有不少灵脉。
大多数优质的灵脉,已被各大小修真门派占据,余下的都是些不为人知的暗脉。
有界图就能找寻到那些隐藏的灵脉。
神沐因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以历练的名目躲避进了灵气最稀薄的琅天界。此间灵气稀薄,也就很难吸引那些真正强大的修者进入。
他在睿国游荡了一阵后,发现好一些的灵脉灵山洞府都被人占据了。虽说此界灵气稀薄,可认识他的人也少,倒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王抱石,你敢。我已放出了求救翎箭,过不了多久,芝宝轩的人就会赶来,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设计陷害我,我大哥他们一定不会轻饶你。再说了,我不过是伤你一名见习学徒,一人之命,又怎能用三人性命来相抵,”齐昌见神沐还在思索,慌忙抢白道。
刚才神沐的那一剑,震慑之力极强。就算齐昌本人不是武者亦不是修者,他也不知什么是剑神神通,也能感觉得出神沐那一剑里蕴含的恐怖气息。那是在琅天界难得一见的可怕力量。
“你可知刚才那名落水孩童,小小年龄,身上却是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命运,她不是为她一人而活,”王抱石拿出了一卷羊皮纸,在烈日之下,高举在手中。
若是夜殊听到了王抱石此时的话语。心里必定很欣慰。
只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水面上的事。
刚落入水中时,夜殊眼眸中,闪过了阵了然。她没有慌乱,而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意识探进了水域里。
那名女童跪地爬向她时,夜殊就已经设了心防。
连番的变故。让夜殊待人的警觉心也达到了级高点,她轻易不相信人,就连同行了几日的王抱石,她也存了几分防范的心。
女童眼底的惶然和凄楚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半分作用。
那种眼神。是夜殊再熟悉不过的,也是她用来对付刘厨娘和流光那些人时用的眼神。
那名六七岁大的女童,就如数年前她的翻版。
落水之后。夜殊立刻抛出了蛟龙珠,珠子里涌出了一股可供人在水底呼吸自如的水灵之气。
意识在江里扫了一圈后,夜殊大致确定了食人贼鲶的位置。
笼罩在了一层蓝光朦胧的氤水墙,夜殊躲进了江下相对安全的区域。
蛟龙珠在氤水墙内部,散发出了点点水灵。
进入江面以来,她就开始有意识地在柳叶舟上积蓄水灵,就连昨夜也不例外。
蛟龙珠里的水灵,能保证她在水底支持两柱香的时间。江底的水质要比水面上清澄些。水生芦苇的根系探进了水下。
无数的根系和枯叶让人有种置身水下森林的错觉,只是这里遮目的是芦苇根藤。
夜殊滑行了数步,指上的如意戒。发出了阵示警声。
“怪了,怎么那只贼鲶时而沉没,时而浮出水面。见我落水,也没有立刻来扑食,”夜殊稀罕着,妖猴说得不该有错,她手中的如意戒内含的麝阵应该会招惹来贼鲶才对。
在刚看到有人落水遇难时,夜殊也觉得有几分害怕,可后来,随着船上的人逐渐减少,恐惧却没有跟着加剧。
尤其是在她调和了体内的四道灵气时,心里更是跃跃欲试,准备试验下,伏灵术的效果。
在确定了周身的环境后,夜殊的意识混在了江底暗暗涌动的流水中,悄无声息而又迅速的往前涌去。
江底的情形,在她脑中逐一显现。
成片的芦苇根茎之后,吞食了数人的怪鲶腆着肚,懒洋洋地在一片稀拉的芦苇根系中,摇头摆尾着,它背上的鱼鳍歪向了一侧,游动的姿势比先前稍微迟缓了些。
神沐的那一剑,让它受了些伤。所以它上浮再度袭击柳叶舟的间隔时间也更长了。
似是感觉水流有异样,贼鲶拖着尾巴,往夜殊藏身的方向游了几步。
游了几步后,贼鲶又游了回去,围着一株芦苇打着转。
“咦?”夜殊凝起了神识,想更清楚地看明白让贼鲶如此执迷,连如意戒中的麝阵的诱惑都能抵制的是什么东西。
更多的神识,细密地融合进了水中。
水底,冒上了几个气泡,距离贼鲶硕大的脑袋一米开外,生长着一株黑色的芦苇。
和金苇荡里的其他芦苇不同,它的体态异常修长,整株芦苇身体如一管玉箫,分成了数节。芦节里,隐隐有一团气体在涌动,随时都可能冲破芦壁,涌出来。
原来贼鲶在江底浮浮沉沉,不肯擅自离开这片水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了这株芦苇的缘故。
“想来那株芦苇有几分古怪,”夜姝往后退开了数尺,心里想着呀如何将那只贼鲶吸引过来。
江底,一阵对低阶妖兽诱惑力十足的麝气顺着水流,一拨拨地飘来。
夜殊又往如意戒里输入了一道灵力,在灵力的激发下,戒指携带的“麝阵”飞速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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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尸生芦苇
贼鲶的体型庞大,对这一带密集的芦苇根系最是厌烦,若不是那一株水生芦苇,它早就已经游回了外海,也就不会落了个被修者捕获被迫签下灵兽契约。
夜殊躲避进水下芦苇从,它早已不耐,鱼身在芦苇中一阵蛮绞,水下的芦苇登时被绞成了草泥,澄清的水面也变得浑浊起来。
那个散发着诱人气味的修者不见了。
贼鲶在水里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不得不张合着鱼腮,游回了那株水生芦苇旁。
那株玉笛状的芦苇,细看之下,如同琉璃一般,它的茎干似竹子,分做了三节,从最底一节开始,颜色由浓转浅,分别是墨绿、深绿、浅绿。
贼鲶游回来后,在芦苇旁很是垂涎地又游了一圈。
一道旋涡状的水流击中了贼鲶的鱼腹,如同瘙痒,贼鲶喷出一道水柱。
凸起的鱼眼迟钝地发现了那个比江里的小鱼还要灵敏的修者又出现了,这一次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麝气似乎更浓了。
贼鲶张合着大嘴,那一口撕裂了无数活人的牙齿森森然。
正欲追上来时,身后的水生芦苇发出了阵细微的波动。
灵识才刚开化没多久的贼鲶鱼眼里多了几道精光,它不再理会夜殊无关痛痒的挑衅,退回了水生芦苇旁。
好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株芦苇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有了一次金翅蝗皇守着铁心幽兰的经历,夜殊能断定,金苇江里生长的这株芦苇,必然也是件宝贝。
接连几道漩涡状的水流,贼鲶铁了心要守着那株竹节状的芦苇,对于夜姝的水漩涡无动于衷着。
又是一道漩涡。鲶鱼不以为意,鱼尾一扫,想将那些恼人的漩涡拍散。
鱼尾才刚接触到漩涡,贼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那道新生的漩涡比起早几道漩涡要厉害许多,贼鲶如同一座小山般的鱼身被迫移开了数十尺。
紧接其后。一连五道漩涡,鲶鱼不敢硬碰硬,晃着鱼尾,一一避让开。
一股激流涌来,轰然撞上了贼鲶受伤的鱼鳍。剧痛斥满了全身,贼鲶的眼珠子变成了红色,它恼了。
欺鱼太甚。不管身后的水生芦苇即将成熟,贼鲶的鱼头多了抹护体的青色煞气,如鱼雷般,紧跟着夜殊。
好快!夜殊在前方躲避着。
好几次,她的氤水壁都被贼鲶大嘴里产生的强大吸力引得变了形。
前方又是一团密集的芦苇。
见那个狡猾的修者又钻进了芦苇密布区后,贼鲶也紧跟其后,冲进了芦苇根中。
它的半个鱼身钻进了水下芦苇从时,鱼鳍不能动弹了。贼鲶愤怒着。晃动着鱼鳍,鱼眼四下查看着。
发现了缠住它的是几条碧绿色的藤条,这些藤条就混在了芦苇之中。
小小的摩崖藤。岂能困住它二阶妖兽,贼鲶锋利的牙齿撕碎了夜殊布下来的摩崖藤,摩崖藤毕竟不是水生植物。很快就被四分五裂地扯断了。
不知死活的修者不见了。他以为可以藏起来,可惜他身上的那股诱人的香气出卖了他。
鱼眼里,多了份人类才有的贪婪,这只贼鲶委实比一般的海底低阶妖兽聪明许多,在跟随了现任主人后不久,它就学会了些人的狡猾和残忍。
它辨认出了那股香气所在的方位,慢慢地往前游动着,它甚至看到了那个躲在了江底某处暗礁里的修者,缩着头蜷着身体,动也不敢动弹的可怜模样。
想象着新鲜的修者的血,流进了口腔时的那种战栗快意,贼鲶不由快了几分,它接近了那处合拢地暗礁,猛地一个发力,冲上前去,要将那名修者的头颅咬下。
“哧”的一声钝响,像是雨天快行的马车行走时,遇到了意外的拦路人,被迫停住了轱辘。
贼鲶那双灯笼大小的鱼泡眼里,难以置信和讶色接连闪过,它艰难地摆动着身体,想从石缝中挣脱出去。
一把并不大,却锋利无比的十字刃Сhā进了暗礁里,露出了一金一黑的两片刀刃。
刀刃破开了鲶鱼的腹腔。
多个四色的漩涡紧接着涌向了鲶鱼,漩涡就如刺进了裂开的鱼腹,一股股的血水迅速弥漫在江底。
好险,夜殊虽有好几次的对敌经历,可对上妖兽还是第一次,还是如此凶残的妖兽。
血水翻滚,夜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算算时辰,她落入水中已经有半柱香多的时间了,水下的躲避,让蛟龙珠蕴含的水灵消耗得更快,她必须快点离开江底,否则以她的水性,蛟珠里的水灵一旦消耗完,她也是凶多吉少。
鲶鱼体型如小山,血水更是多得要命,眼看血水就要冲上江面,夜殊生怕她水底的这番动作惊动了水上之人。
心底着急着,怀里的发出了阵阵黑光,那口阴阳鼎飞旋而出。贼鲶的血水本是顺着水流往江面涌去,阴阳鼎一出,鼎口如同贪婪的饿汉,用力一吸,鲶鱼的精血如决堤的暴洪,全都回涌向阴阳鼎。
夜殊惊得一时忘了上前。
又过去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鲶鱼尸身已经消失了,无骨的贼鲶只剩下了一张粗糙的鱼皮,那一身的精血全都被阴阳鼎吸干了。
鼎吸住了精血后,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醺醺然地在水里滴溜溜地转着,若不是它只有三只鼎脚,夜殊真怀疑它会手舞足蹈了起来。
试探着抓住了阴阳鼎,鼎比刚入手时沉甸甸了些。表面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
蛟珠的水灵之气越来越少,夜殊不敢再多做逗留,想了想之后,她将那张悬浮在水里的鲶鱼糙皮也一并收了过来。
处理了鲶鱼的尸身后,她又游向了先前鲶鱼觊觎的那株水生芦苇的所在。
就在夜殊和贼鲶交手的那阵子里,那株水生的芦苇已经成熟。古怪的是,它的颜色也已经由绿色变成了黑色,一团团的黑气在它周身盘旋着。
夜殊不知如何处理这株水生芦苇,就取出了鹤嘴锄,想将它先刨出来。
江底的泥床很松软。一锄下去,几样白色物翻了出来,夜殊定眼一看。险些没岔过气,那哪里是什么泥土,而是一截截碎裂开的骨头。辨着形状有人骨亦有鱼骨兽骨。
看清了水生芦苇的生长环境后,夜殊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玩意真的是宝贝?可别是就长在了尸身上的死人草。
她心里犹豫,手下也没了轻重,再一锄下去,不偏不倚。锄在了水生芦苇的三节状杆身上。
芦苇娇贵的很,立刻就发出了必答必答的爆裂声。
夜姝暗叫不好,还行补救。芦苇已经如碎开的琉璃瓦一样,崩开了在水中,从夜殊的手中漏了出去。
黑色的杆身之内。涌出了一股黑色的水状物,被夜殊拢在了手心里。
那玩意柔软阴寒,夜姝才刚靠近,就打了个哆嗦。
水生芦苇破裂后产生的黑水,也不知是什么成分,那团黑水也发现了夜殊的意图,机灵的躲开了。
夜殊心中警铃大作,将蝗十刃挡在了胸前,戒备着。
那团黑色的水状物像是有生命般,也不逃开,而是在夜殊身旁跃跃欲试着。
夜殊往后退,它亦往后退,夜殊前行,它亦前行。
什么鬼玩意,蛟珠里的水灵之气越发稀薄,夜殊只想早些离开江底,手中的蝗十刃快旋而上,意图击溃那团黑水。
蝗十刃破开了水中的阻力,击向了那团黑水。
连贼鲶的鱼身都能瞬间剖开的蝗是刃,遇到了黑水时,痉挛似的搐了抽搐,锋利的刃口顿时暗淡无光,失了控般沉向了江底。
夜殊大惊,几次催动灵器,蝗十刃都没有反应。
拾起了十刃后,原本光亮四射的金翅和用铁心幽兰粹过的槟榔铁全都生出了锈迹。
什么鬼玩意,夜殊咒骂着,那团黑水侵蚀了蝗十刃后,似还很得意,不停地在夜殊身旁跳跃翻动着,像是在表功一般。
“滚远点,”夜殊牙痒着,蝗十刃是她的第一把灵器,就如人的初恋,意义非凡,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一坨黑不溜秋的玩意给糟蹋了,夜殊怎能不生气。
她无武器在手,愤怒之余,能出手的只能是一道四灵漩涡,那股正激动着的黑玩意,哪知道表功的对象正在发火,一股漩涡就已杀到。
在察觉到四灵漩涡里的旋转灵力时,黑玩意顿时锁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着。
“怪了,难道它惧怕四灵漩涡?”夜殊并不知道,黑玩意怕得可不是她那半调子的四灵漩涡,而是产生四灵漩涡的那个五灵八卦阵。
在几道四灵漩涡的威逼下,夜殊最后将那团黑玩意装进了一个空的玉瓶中。
蛟珠里的水灵之气已经所剩不多,夜殊循着落水的方位,往上游去,依稀已经能看见柳叶舟。
夜姝才刚浮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上口新鲜的江面空气。
耳边传来了阵尖锐的鸟唳声,只见空中一只灰鹏鸟俯冲而下,鸟背上,坐着名蛮族男子。
男子两眼含怒,暴喝犹如雷响:“谁人伤我驯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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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剑意神通
夜殊心知是贼鲶的主人找上门来了,看那人的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好在江面波浪湍急,夜殊出水时也没多大动静。
不远处林立着几块明礁,夜殊悄然躲在了礁石之后。
驭鹏鸟之人正和柳叶舟上的神沐僵持着,一时之间,也无人注意到江面上多了个人。
早一刻钟前,就在夜殊用计击杀了贼鲶后不久。
王抱石高举琅天界灵脉图,神沐考虑着是否要接受他的条件时。
江面上兴起了阵阵怪浪,舟上几人惊慌着,只当江下的贼鲶趁机来衅事。
哪知一阵刺耳鸟唳,怪风卷落,小舟险些被掀翻出去。
那只鹏鸟被披棕褐毛羽,翱羽乌黑油亮,两翼在空中扑展开,足有八尺宽,利喙金钩,好不威风。
骑坐在鸟背上的男子,着了件水牛围褂,臂上箍着了条水蛇筋,额前涂抹着三色彩纹,手执短弓。
舟上的几人见了他的打扮也知他是贼鲶的主人。西南一带,有不少隐世的门派,其中有一只叫做百兽门,专事各类兽类奇禽的驯养,一手驯兽的技艺很是稀罕。
王抱石心中愤然,若不是这人纵容贼鲶在江中行凶,他和夜殊的旅途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齐昌又喜有惊,喜的是王抱石一心要拼个鱼死网破,那名猎修又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说不准还真会为了灵脉界图将他们斩杀。
金苇江江大浪急,他真要是葬身于此,只怕兄长连线索都寻觅不到,贼鲶的主人一出现,神沐不得不暂时收了杀人换图的心。
只是齐昌心下又觉得奇怪,分明是贼鲶在江里行凶。伤了数人。它的主人怎么又会寻上门来,说是他们杀了自家的驯兽。
难道是水下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水下妖兽。
齐昌想到此处,心里连连叫苦,眼下还真是前门才拒了狼后门又来了虎,贼鲶凶残成性,它的主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善类。若是将那笔帐算在了他们身上,只怕今日就算神沐不出手,他们也得尸沉江底。
神沐斜眯起了眼,重剑一阵轻歌长吟,在江面上凌空飞起。只见他长发披散,面上的那道银月长痕熠熠生辉。
“是你斩杀了我的驯兽,鄙人百兽门禽部众-百图。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无姓之辈,”鹏鸟上的男子百图灵识横扫过舟上的几人,全都是些普通至极的凡人或是武者,那名女童虽有灵根,却是细微低微。唯一让他看不清深浅的只有那名仗剑飞身迎上前来的剑修。
剑修一脉,在琅天界并不风行,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很一般。百图再看神沐周身没有佩戴任何门派标示的信物,更是宽心。早半月前,他得了门派差遣。不得不暂时离开刚驯服的贼鲶。为了防止贼鲶过度扰民,用了个阵法,将其禁锢在了一段金苇荡相对安全的江段。
哪知今日他刚驭使着鹏鸟返回时。中途时失去了贼鲶的神识联系,急行赶回了时,已经晚了。那尾鲶鱼品种稀罕,若是驯养得当,再过数年,必然可以晋升为三阶妖兽。
百图是百兽门内门排行第四十八的弟子,地位虽是高于一般的外门弟子,可在内门弟子中,地位不高。撇开天赋上的差距,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人手都有一只三阶妖兽。而百图的本名契约妖兽,就只是他座下的二阶的灰鹏鸟。
妖兽根据族群不同,分为了兽兵、兽将、兽王乃至兽皇四种。
三阶妖兽是兽兵中的至高点,再往上就能突破成兽将,在修真界只能算是三四流的货色,可是在睿国这样的地方,能找到一只无主的三阶妖兽,实属不易,所以尽管百图不擅长驯养水生妖兽,他还是强行用五年的修为做为交换与贼鲶签下了对等的驯兽契约。
贼鲶被杀,他白损了修为,又失去了在内门再上一层的助力,气得嗷嗷直叫。
“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性命,”一句话呛得百图哇啦啦直叫。
说完之后,神沐低头自言自语着:“剑啊剑,我又要食言了,说好了只杀闻名遐迩之人,如今却要用你来收拾山间的粗野山夫,”神沐轻叹着,身下的重剑微微颤动,似在表达着它的不满。
一人一剑浑然忘我,压根就没理会鹏鸟上的男人的怒火。
江下的贼鲶死了?神沐低下眉眼,狭长的眼朝了江边的数块礁石忘了忘。礁石上是几个小巧的脚印。
唉,两日里,发了两次善心做足了好人,接下来的整一个月里,都不用积善留德了。
“找死,”百图怒焰高涨,催动着座下的禽鸟。
灰鹏鸟不是什么高阶妖兽,却也是西南一带,禽鸟中飞行最快,俯冲之力最是惊人的禽类。
它从孵蛋破卵石就由本门长老交由百图照料,十余年的配合,让一人一鸟的如若一体。
百图手中的短工是上等的精粹钢炼制而成,他眼力臂力俱是一流,人鸟合一,弓箭如雨林射向神沐。
柳叶舟上的几人,急忙趴蹲在地,顶着能找到的遮盖物,王抱石紧锁着眉头,齐昌乍惊乍喜,他既想百图杀了神沐,又怕神沐遭遇了不测,百图再要行凶,他们几人也就没了法子。
明礁后,夜殊惊讶着,嘴微微张开。
那名重剑男子也不躲闪,只是仰头笑望着灰鹏鸟背上的百图。
密集的箭雨如同黏滞在空中,神沐倏然消失在了空中。
不是消失,夜殊瞪圆了眼。他的速度很快,快过箭雨。快过江面湍急的流水。
在神沐消失的一瞬,箭雨齐声落进了江里。
爽朗的笑声自高处传来,百图抬眼往空中看去,只见一道重虹如浮光掠影。
“小心了,”神沐朗笑着,重剑一挥而下。朴实无光的剑身上,微小的纹路一一浮现,纹路闪现之时,绽出了无数刺亮。
“这...是...”夜殊张口结舌着,她浑身的血液在神沐挥的那一刻。凝固住了。
那是什么,如白练横空而下,又似奔流入海的浩瀚水汽。
那一抹剑气横空霹下。那霎时夜殊只觉四肢百骸中有一股澎湃之意在体内流窜。她的心跳得奇快无比,喉咙堵塞,喊不出话来。
江面横向被一分为二,百尺水汽激荡而起。柳叶舟在剧烈的震荡中,被掀高的波浪撞向了河岸,舢板断裂,数人都落进了水里,齐昌落水。头撞在了礁石上,立时昏死了过去。女童不通水性,在水里浮沉着。灌了几口水。
那名武者也没落下好处,在神沐运剑时,他忙运气强硬抵抗。哪知那道剑气是遇强则强,武者之气,剑气撕裂了他的护体之气的同时,震得他耳膜撕裂,也滚落进了水里。
灰鹏鸟直坠进江里,鸟背上的百图闷哼了一声,想控制住下落的灰鸟。
耳边是一阵轻如弹弦的声响,体内的筋脉碎裂,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出,他不明白,方才的那一道白光究竟是什么。
恐怖像是数万只小虫在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横劈开的江面上,变冷变硬的灰鹏鸟的尸体触目惊心。
百图还想开口询问,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何方神圣,可惜他已经没机会了。
夜殊的身子被溅起的水淋湿了半边,冷得像冰窑酷寒。
阳光炽热,让她的皮肤生出了几片红色,又热的如同火烧。
冷与热交替陈杂,让人产生了种似生似死的幻觉。
而那道剑气带给她灵魂上的冲击,又让她的血脉贲张,冷和热交替冲刷着她的意识,灵魂像是被那道剑气劈成了两半。
恐怖,惊喜,像是洪流一样,轮流着袭了上来。
江浪不停地扑来,溅湿了她的发梢,拍打着她的面颊。
夜殊不动也不避,任由那阵水中残余的剑气打在身上,她似明白了什么。
体内的热血,是一种渴望,对强大的力量的渴望。
那阵冰冷,是一种恐怖,是对自身渺小的恐惧。夜殊的灵魂战栗不止,一股重生后从未出现过的微妙变化,迅速地包围住她的意识。
夜殊自重生以来,不,该说是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内心的渴望。
她上一辈子活得浑噩,这一辈子,虽是经历了重生和家破人亡,她亦是不清不楚。
直到这一刻,冰冷而又坚决的渴望像是一颗逢了春风细雨的种子,悄然发芽。
那股剑气带来的强大力量,心,砰砰砰的跳着,夜殊难以遏制心中的那股渴望,她要变强,变得像那名凌空站在了剑上,以戏谑的眼看向她的那名男子那般。
若是她强大到足以睥睨一切,那么娘亲就不会死,大哥也不至于离乡背井,她也不至于站在湿冷的江水里。
夜殊抹了把脸,涉水往王抱石等人所在处走去。
菩提仙府里,自进入金苇荡后就没了声息的妖猴摸着毛茸茸的下巴,颔首赞道:“想不到在这么个偏僻的鬼地方,竟然有一个通晓剑意的剑修,有趣,委实有趣。”
77乞一式剑招
齐昌醒来时,已经身在金苇江下游的弱水镇上。
检查周身之后,齐三掌柜发现胸腹岔了两根故土,呼吸起来有些疼痛,再查看周身,手脚俱在,也没磕了碰了。
在一旁替他端茶送水的是那名买来的女童,除了落水后受了些惊吓,她倒是三人中运气最好的,没受什么伤。
那名武者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内腑被剑气震伤,耳膜碎裂,就算痊愈了,也难以再恢复至受伤前。
芝宝轩的人是在事发的两日后才赶到的,人赶来时,齐昌已经能起身吃些简单的汤药了。
他摸着还隐隐作疼的胸腹,询问了女童那日后来发生的事。
女童红着眼,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后怕。那一日,落水的几人被剑气震得头晕脑胀,柳叶舟上的四人,全都昏迷在了江里。
江面水流湍急,若是无人在那时出手搭救,齐昌等人和可能会溺毙。
“难道是那名猎...剑修大人救了我们,”齐昌不明了,那人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那一剑劈下,就算是留了几分余力,可也没想让他人能完好地逃出来。
齐昌还记得昏迷前,灰鹏鸟落入江面时,百图七孔流血的下场。
如此的人物,要是兴起了善念,那还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是那位落水的小哥哥救了我们,”女童的面上赧起了片羞涩,那一日,她醒来时,那名“大哥哥”已经替她换过了衣服。女童出身寒门,可也懂得男女避嫌,更何况她早前经齐昌教唆,出手陷害夜殊,心里还有几分后怕。
齐昌这才知道,落水的少年不仅没死。而且还游回来救了他们。
凭他一人,又是如何逃脱鱼口。
那时齐昌还未醒来,女童孤身一人,生怕夜殊会趁机报复。
夜殊非但没有为难她,还给了她两个选择,是要留下来继续跟着齐昌。还是要当个“死人”。
若是当个“死人”,齐昌醒来时就会得知她已经尸沉江底。
“你留下来了,”齐昌也很诧异,女童竟选择了留下来。
这名三灵根的女童,是他花了重金买下来的。
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留下来,交由齐昌调教。
女童摇了摇头,隽秀的小脸上带了股不一样的神情。“那日我本已经拿了银两,打算离开。”
临行之前,她感激夜殊的救命再造之恩,再要磕头跪下时,那名小哥哥只是冰冷地说道:“不用跪了,记得,宁跪天地高堂,也不跪贪生怕死。我给你两条路。只因你我有缘,就连脾性都又有七八分相似,老天爷给了我两条路。我亦给你两条路。”
若是换成了夜殊,那一晚,她也会选择将人推进江里。自私,是人的天性。
女童不懂夜殊话中的意思,可她却听懂了夜殊那句不跪贪生怕死。
柳叶舟上,她正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不惜害了他人性命。
随后,女童对着那名比她只大了几岁的少年磕了个响头,不卑不亢。那一个响头,是感谢夜殊的提点之恩。
女童是聪明人,一念之间,就做出了不同的决定。她要留下来,不再由着寡情父母卖来送去。她必须留下,只为了他日不再向人媚颜屈膝。
听了她的一席话后,齐昌以指叩着汤药盏子。良久,才吟了句:“那名少年如今人在何处?”
金苇荡之行,王抱石事后没在问起夜殊是如何脱困的,事实上,他也无暇去问,他这几日,忙着攒盘缠。
柳叶舟沉了,人全都打捞上来了,可包袱却全都丢了。
王抱石醒来后,惊闻了这个比死人还要惊悚的噩耗后,直接翻了白眼,又晕了过去。
你要知道,他就是那类,在火灾现场,第一反应救财不救的主。
“神沐大人,您又来光顾王某了,可是看中了什么东西,让你两分利,”被灌了几口提神汤,又重按了几下人中后,王抱石才悠然转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在街上摆个地摊,倒腾几个盘缠回来。
神沐也是个厚脸皮的,涎着笑:“王兄是否是忘记了对鄙人的许诺。”
“哪能忘呢,神沐大人也是看到了,界图被水冲走了,”王抱石眨巴着不甚大的眼,一脸的可惜样。
神沐怒了努嘴,切,他还真没遇过比这商人还要难缠的家伙,死不认账。
好在他神沐的脸皮也不薄,“不妨事,我想王兄那样谨慎的人,如此重要的货物,一定是誊了至少五六七八份。”
“神沐大人真爱开玩笑,界图那样复杂的玩意,我哪能誊抄,”王抱石说得倒也算是实情,一份界图可不比普通的书画,它上面的地形和各类信息,涵盖广阔,有些冷僻的符号,旁人别说是临摹,就是想画也无从下手。“你当真没有副本?”神沐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省些气力,如今看来,还是得大费周折,在琅天界内找寻合适的洞府了。
“不过嘛,神沐大人也不用太失望,全份的界图在下是没了,倒是还有份残缺的界图,”王抱石话锋一转,又吊起了神沐的胃口。
“残缺?残缺也好过没有,那一日你在舟上说以界图为酬劳...”神沐开始秋后算账,他的那一剑,操控的刚刚好,即给了那三人教训,又不至于伤人性命。
在确定了落水少年无恙后,神沐也觉得没必要为难齐昌那几人。
“说好了是击杀三人,可现在一个只是受了点轻伤,一个还能端茶送水,最差的一个也只是成了聋子,神沐大人所为,倒是和你曾经的名讳很有些出入,”王抱石眼看天色已晚,到了该收摊回客栈的时辰,就收拾起了摊头的货物。
这几日生意不错,再过两三日就能筹足盘缠离开这了。
神沐对王抱石的身份依旧摸不透。
在金苇荡时,他看似沉睡,其实却在暗中观察透彻了和他铜同船的几人。
在观察之后,最惹他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整日埋首在破烂间的游商,还有那名落入水中后,离奇生还的少年。
早前,他已和落水的少年事后通了姓名,知道他名叫夜殊,是西南山陲徽镇人,随着王抱石一同进城学做买卖。
少年说的话,十之八九是假的,在柳叶舟上时,虽然只是非常薄弱的几分灵气波动,却确实是从那名少年的身上透出来的。
那名少年的灵气很有些门道,时而有时而无,他的修为和修炼的功法,也让人看不透。
这些都不干他的事,神沐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世上,唯有剑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只有唯一,没有唯二。
在离开金苇荡后,还不远行,就在于那份界图,有了界图,他才能找到一处合适洞府,潜心修炼。
所以他不得不将目标再次锁定在王抱石身上。
和深浅莫测的夜殊不同,王抱石这人看着很简单。
结合王抱石在金苇荡前后的表现,神沐实在看不出此人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奸诈(卖东西的价格是别人的数倍)、他记仇(到现在都还记恨着齐昌那伙人害他破财)、他抠门(住客栈永远只住最便宜的,还只住杂物间)。
在如此的一号人物面前,神沐也没了辙。
在几次交谈之后,王抱石都像先前那样,推说界土被水冲走了。
神沐甚至偷偷潜入了王抱石和夜殊入住的客栈,查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任何界图。
可他也不认为他能那份能耐从江里捞出那份界图来。
“残图也可以,提出你的买卖来,”神沐头疼不已,他可没心情在那里和王抱石拐弯抹角。这几日他也算观察清楚了,这名视财如命的商人,骨子里就流着买卖的血,只要瞅准了机会,他就会像是苍蝇找到了裂壳的臭鸡蛋那样,紧咬不放。
“神沐大人果然是了解王某的心意,这一次,我也不想要人的性命了,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王抱石嘿嘿笑着,卷起了地摊。
神沐哼了声,“先别把话说得太早,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你必须先交出那份残图,以免我又白忙活一场,”他可是长足了教训。
“大人大可以放心,图就在这里,”王抱石哈哈一笑,当即找了一根树枝,捡了处沙地,在上面寥寥数笔,只见他点、勾、横、画,不消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山峰、河流、溪谷,赫然就是某处的界图。
“你!”神沐见了如此纯熟的画界图的技艺,眼眸里,闪过了数道惊色,他上下再打量了王抱石几眼,“莫非是...”
“神沐大人又何必多问,你我兼是受盛名所累之人,只是你累的是父辈之名,我确实祖宗旧名,你只需知道,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既会给你一部分的残图。先前我说的饥饿的界图已失,倒是是大实话。一份完整的界图,至少需要一载方能完成。”王抱石略显遗憾,那一份界图,是他手中唯一一本祖宗剩下来的完整琅天界的界图。
“你所求何事,说来便是,”神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后,言语里也多了几分客气。
“此时说来不难,对于神沐大人而言,可谓是举手之劳,我想请神沐大人教导一招剑招,”王抱石期期然,提出了他的请求。
78石和剑
“你要习剑?”神沐不禁摇头,随即哑然失笑。
听王抱石说要修习剑招,无疑是神沐近几年游历之来,最是好笑一个笑话。
无论是在琅天界抑或是神沐所在的异界,关于剑修,都有个定论,修剑之人,有一点最是重要,心若明镜。
以王抱石之心性,视财如命,断无可能修剑,即使修剑,也只能修俗世之剑,神沐所习之剑,却是出世之剑。
出世之剑,就如酒肉穿肠过,即便杀人以不会让心蒙上煞气。
在神沐看来,斩杀百图也罢,教训齐昌等人也好,再或者是充当猎修,击杀各类妖兽,全都是习剑的一种。
而俗世之剑却不同,杀人必会沾煞气,久而久之,剑走偏锋,终会步入魔境。
“神沐大人误会了,王某已是不惑之年,又是个凡胎肉体,多年之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有生之年,只求能赚到万贯家财,享尽了荣华富贵,哪还有心思习剑,”王抱石自嘲着,言语间倒还有几分洒脱。
神沐听了更加好奇,他不习剑,又为何要求剑招。
“再过几日,王某就要带了夜家的那娃娃赶至隋云县,不瞒大人,剑招是替与我随行的那孩子求的。王某粗通些相人之术,替那孩子看过面相,她这一生,必要经了几番生死劫难,方能涅槃重生。王某得她几番相救,出发前,曾扬言要顾她周全,此番在金苇荡却险些连累她丢了性命。去了隋云之后,王某出于私人事务,不能再妥善照料那孩子,只求能从神沐大人处讨得一两杀招,能保护那孩子的性命周全,”王抱石一改平常的奸商口吻。言语间,几度唏嘘。
话到了最后,王抱石生出了几分怅然。
他平素不喜欠人人情,金苇荡逃生后,他亦卧病在床调养了几日,亏了夜殊用了灵粟原浆替他调养。在他榻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如此的人情,王抱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还了。
“他?”神沐迟疑了片刻,“不急,先回了客栈。待我探清了她的资质再说也不迟。”
神沐对夜殊的印象倒还不错,况且他年龄尚轻,只需教导他一两招浅显的剑招。就足以他在隋云那样地方保命了。
王抱石深知神沐的来历,知道他胸怀了万千剑招,夜殊真要是能学得一招半式,她此行去隋云,必是如虎添翼。
两人回了客栈,才刚入了客栈侧院,就听到了阵低喝声。
夕色满院,夜殊站在了院中。手中执着一根棒槌大小的圆木棍,手腕抖动,木棍劈空而下。
接连挥了数下。夜殊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她没有发现身后已经站了两人。
王抱石无奈地看了神沐一眼,他对这样的情形可不陌生。自他能正常出摊后,夜姝独自留在了客栈里,每日傍晚清晨,王抱石都能见了一样的情形。
稍有些不同的就是夜殊手中拿着的“剑”,刚开始时是一根削去了枝节的细树枝,随后是手臂粗细的木棒,到了今日,已经换上了圆木棍。
夜殊没习过剑,就连看人用剑,她也只看过神沐用剑。
所以她所用的招式也很简单,只有一招,也就是那一日,在金苇江上时,神沐wωw奇Qìsuu書com网的临江一剑。
劈开了江面,将浪直接劈成了水汽的那一招。一招就让百图身死,让多人受伤,整个江面几乎一分为二的那一招。
简单明了,却是威力无穷的一招。
那一日之后,接连数日,每每到了深夜,无论是入睡还是入定,夜殊都会猛然睁开了眼,那股逼仄的剑气,森然而又凝重的剑气,似乎还在她的身旁,吹嘘出一道道的阴冷之气。
夜殊连做梦,都想学会那一招。
她没有剑,连唯一一把趁手的兵器蝗十刃也已经损毁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以树枝为剑,她又接连用树枝和木棒甚至是圆木棍练习。
她自诩记忆里不错,能清晰地回想起神沐的剑招的每一处细节,若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在于神沐用的是那把重剑。
剑体厚重无刃,遍布着古纹,看着就很沉手的重剑,若说她能手握那把剑,若是她能...
菩提仙府里,妖猴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异想天开的人族,就她那副骨架子,还想握重剑,她是不是忘记了个事实,她是个女人,有女人拿重剑的嘛?”
王抱石看了数日,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才向神沐提出了学习剑招的请求。
话虽如此,王抱石心里也没多少底。
夜姝的脸被太阳晒了一日,已经开始发红,手臂也在反复的劈砍中,酸麻肿胀。
“夜...”王抱石想叫停她无谓的举动。
神沐示意他不要出声。王抱石奇着,这两人都是怪人,一个无师自通,在那反复练习着同一个劈“剑”的动作。一个确实在旁看着津津有味,他摇摇头,也不理会两人,自顾自进屋去清点他今日的所得了。
“什么都没发生,莫非是他的那一招里还蕴含了其他什么,不对,那一剑并没有运用五行的气力,也不是武者的使唤招式,”夜殊气馁地看着院子正中的泥地,她劈砍了几天,别说是让地面一分为二,就是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激起来。
尽管接触修真不久,可夜殊自带五灵盘,她对五行的敏锐性比一般修者要强上数倍。神沐那一剑,不含五行之力,再或者说他超脱了五行之外。
那一剑也绝不是寻常武者炼化出来的罡气,夜殊和刘厨娘交过手,她也见过铁囚铸铁。罡气至刚至阳,猛烈无比,就如火炉中的猛火,一处既燃,而神沐身上亦没有如此外露的气焰。
既不是五行灵气,又不是武者罡气,那一剑里,蕴含的又会是什么。
夜殊苦恼着,心口犹如堵了股闷气,不疏不快。
“你在琢磨那一剑的奥义?”神沐观察了夜殊从劈砍到停止再是劳神苦思着。
似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那名少年急忙将那跟比他手臂还要粗几分的木棒藏了起来。
暮光之中,神沐留意到少年的耳根染成了红色,也不知是因为夕光抑或是羞赧。
夜殊尴尬着,她哪里懂什么奥义。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一剑给她带来的震撼感会消散些。
哪知事情并非如此,她这几日连修炼都受了影响,满脑子都是一分为二的江面,还有无处躲避的灰色大鸟,死不瞑目的怪人,为此还受了妖猴的几次责骂。
见她支吾着不语,神沐也不再追问,“你若是能撼动这把剑,我就将剑中蕴含的奥义告诉你,并且还会教导你一招杀招,”对于神沐突然而至的慷慨,夜殊自然不会放过。
神沐的剑从不离身,他轻轻一抛,不带鞘的重剑“哧”声入了地。客栈的地面是长石铺砌,坚硬无比,刃口宽而钝的重剑入地时,却如刺入了豆腐般。
剑刺入了地面后,长石也没有碎裂,那一剑的力量出奇的集中。
夜姝没有迟疑,她也不询问,生怕多一句话,神沐就变了主意,丢了木棒,立刻上前尝试着拔起剑来。
凝气,拔!
牙根紧咬,从脚底到头皮,全身每一处的气力都聚集在手上。
一个字拔!两个字,再拔!三个字,拔不了。
夜殊讪讪着,松了手。
“放弃了?”神沐料定了她拔不出来。
“明个再试,”夜殊也不气馁,今个她气力短了。
那把剑,当晚就留在了院子里。
菩提仙府里,夜殊软磨硬泡着,想从妖猴那得出个拔剑的法子来。
“不自量力的人族,那把神通剑重一百五十斤,常人根本撼动不了,更何况那人狡猾的紧,他下剑力道不轻不重,如今那剑和院中的长石俨然成了一体。”妖猴被她磨叽得心烦,抛出了这句话后,就再也不肯搭理她了。
朝秦暮楚的人族,伏灵术还没学好,还想着学剑,活该被人整治,妖猴牙痒痒着,反正它已经给了提示,能不能成事,就看这个没用的人族自己开不开窍了。
剑和石头连成了一体?难怪她怎么用力,重剑都拔不出来。也姝想起了那把重剑入地时,纹丝不动,连丁点石头屑都没有激起,真的就像是天生就与剑是一体。
夜殊再度陷入了深思中。
妖猴发现,人族入定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修炼也比以往更刻苦了。白日她琢磨剑招后,夜间在菩提仙府里,或是翻垦灵田,或是入定补足灵气,俨然成了个全日修行的修者。如此的情形,却没能让妖猴生出太多的欢喜,它暗中看向夜殊的眼神,也愈发古怪了。
次日一早,神沐的房门就被拍得“砰砰”直响。
“神沐大人,我已经想出来如何拔剑了,”少年的两眼神光熠熠,还真看不出她劳神苦思了整整一晚。
“哦,只是一夜,就想出了法子?”神沐不由诧异着,不禁再多看了夜殊一眼。
要知道他那一剑,看似漫不经心,却很是巧妙,气力和入石的角度都是百里挑一。
正是如此,要想将剑拔出来,除非是先天巅峰的武师,气力达五百斤才可以做到。
“烦请大人移步到院中,”夜殊摩拳擦掌着,一脸的跃跃欲试。
79玄品剑诀
77
和夕色并无多少差异的晨曦中,神沐和夜殊站在了院中。
重剑还是Сhā在了昨日的那处位置上。
夜殊二度走到了剑旁,做了几个拔剑前的动作。
依旧是聚气,再是稳住了下盘,吐气集了气力于手臂腰腹处,少年连番动作和昨日比起来,只是稍连贯了些。可是仅凭一套连贯的动作,难道就能将一把重量数倍于自身的大剑拔起来,神沐可不如此认为。
“铿铿铿,”才是清晨,客栈的院落里就传来了阵如同碎石又如墙体塌陷般的轰塌声,还在梦里会周公的王抱石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盘缠,盘缠。”
院落里,切割平整的长石霍然生出了数条老树根须状的裂纹,裂纹炸开,长石石块溅了满地。夜殊先是集了气力在剑身上,当院中的长石飞出来时,她顺着地下涌上来的那股地刺之力,顺当地将那把重剑拔了出来。
配合了地刺之力,体重至多不过五十斤的她,拔出了重量数倍于自己的重剑。
夜殊接住了剑,剑才入手,百余斤的重量压得她的指骨一阵生疼,脚下也险些站不稳要扑在了地上。
这把剑,真的很重。夜殊不禁呲牙咧嘴着,做了个鬼脸。
神沐有了片刻的失神,脑中依稀出现了多年前的一个画面。
身形瘦弱的小男孩,赤膊站在了练武场里,积雪没过了膝盖,他的脸被冻得青紫相间。
扎眼的大剑斜Сhā进了雪里,男孩的对面,玄衫长髯的中年男子面目冷峻,“把剑拔出来。”
神情焦虑的美妇站在了不远处,手中捧着一件裘毛斗披,却在男子的瞪视下。不敢上前送衣。
小男孩的眉毛发梢全都被雪染白了,他的眼中只剩片执念...
居然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地刺术,神沐摇头兴着叹,只是,他的心底同时又生出了另外一份感慨。
大地之力,气力绵绵不绝。这名少年只用了一夜时间,就解决了困扰了年幼时的自己,长达半年之久的难题。
那名雪中的男孩,从六岁时即开始拔剑,致到了半年后。才成功地凭借自身之力,拔出了那把剑。那把剑,也正是此后跟随他披靡无敌与战场的神沐重剑。
“神沐大人。剑已经出来了,”夜殊还算有自知之明,她以取巧的方式“拔”剑,嘴上却不好意思用上“拔”字。
昨夜她在菩提仙府里反复想着妖猴的话,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干脆垦起了地来。
菩提仙府里,非灵田地块。土质大多坚硬如铁,夜姝在翻垦时,不得不动用地刺术以提高翻垦速度。在地刺术用到了一半时,一块被地刺刺碎的石块,给她了个不小的启示。
她的气力不足。那又为何不借助于大地的气力。无论是重剑的一百五十斤,抑或是成千上万斤,在了广饶无垠的大地之力面前,都不得不折服。
“虽说有几分讨巧,倒也是把剑拔出来了。比起当时的我,倒是强了不少,我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拔出了相同的剑,”神沐言语间,倒没有不快。
“大人也拔过剑?”夜殊奇了,难道神沐这种独特的传授剑招的法子,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嗯,六岁时,我也曾拔过剑,”神沐闷闷应了一声,夜殊手中的剑倏然回到了他的手中。
六岁?!“六岁时,你就有五百余斤的气力?”妖猴说过,要想用气力拔出此剑,就需要五百斤的气力,夜姝见过的人中,气力最惊人的就属她的兄长岳文翰,那也不过是十二岁时,三四百斤力,想不到神沐六岁时,就那般厉害了。
真是个实诚的人,哎,不对,该说是个实诚的孩子。只是如今的神沐和六岁前可就大不相同了,哪还有半点实诚的感觉。
“又是一个愚蠢的人族,只知道用死力气,”妖猴唾弃着,只是在唾弃之后,它又想了起来,它就是被这些个愚蠢人族修者锁在了菩提仙府里,于是,妖猴暴走了,菩提下努力的花花草草又遭殃了。
“作为女子,你的气力也很不差,”晨曦映照在神沐的脸上,那道银月疤痕愈发亮眼,天已大亮,夜殊却有种月辉满地的错觉。
“你知道我是...”夜殊想不到神沐竟是早已看穿了她的身份。
神沐若有所思着,瞄了眼她的耳垂。夜殊的耳垂上,还留了穿耳的耳洞。
“你既已拔出了剑,我就会信守我的承诺。只是你也不必反复习练那一剑。”神沐也不问夜殊为何要学剑,他将重剑收起,信手折下了一根细枝。
“是因为我气力不足,所以才不能学那一剑?”夜殊不甘心道,任凭谁见了那一剑神鬼兼惧的威力后,都会心生神往。
“用剑不是砍柴,它的诀窍不在于气力。你可知,我那日用了几招,才赢了那名叫做百图的百兽门的弟子?”神沐那日早已发现了夜殊的行踪,只是他没点破而已。
“一招,我看你从头到尾,只是用了一招。说起来,动作还真和砍柴没多大区别,”夜殊手中比划着,横劈而下。
神沐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的斩天剑式,竟被形容成砍柴功夫,若不是他修养好,换成了其他脾气暴躁的剑修,夜殊早就被劈成了柴禾几段了。
“错了,我足足用了十招,”神沐的回答,让夜殊不由一愣。
怎么会是十招?她看得分明很清楚,就是连动作,她都能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临摹下来。
“对百图的那一剑,我只用了十招化为一招,威力不过一成,完整斩天式,足足融合了一百零九种剑式。你看到的是一招,是因为我动作快,呼吸之间,已是十招。”那一日若非是夜殊轻眼见了那一招的厉害,她绝不会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将十种剑招融在一起,并能以石破天惊之势,使出来。
“为何你能那么快?若是百余招全部使完,那又会是...”夜姝仿如又回到了金苇江上,那一叶柳叶周在瞬间崩分离析,船上的人被逆天的剑意撕裂成了碎片,整个江面被轰击干涸,乱石嶙峋,生灵涂炭。
“快的原因很简单,当你将相同的事务,反复练习了一万多次后,使唤出来时,就如呼吸那般顺畅,更何况,我的本源灵根是风和时,这两种变异属性,恰好适用于逆天剑诀。”夜殊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的灵根是五行之外。
修真界有一小类人,他的灵根属五行之外,譬如雷、风、时等,这种灵根被称为变异灵根。身带变异灵根的人很少,而身怀变异灵根的高阶修者就更少了,因为这类灵根的人数量稀少,相对来说,适合他们的功法法诀也就更少。
而神沐就恰好是身怀时和风两种灵根。这两种灵根,一种主速度,一种主身法,双重作用下,神沐的重剑虽是蕴含了千钧之力,在使用之时,却轻巧灵秀,同时具备了大剑和普通剑的优点。
神沐答应了王抱石的请求后,还特意考了下夜殊,在确定了她的功法路数和品性后,他才考虑着到底要传授夜殊什么剑招。
在知道了神沐那一剑中真正的奥义后,夜殊再也不敢提学习那一招斩天剑。数万次,一百多种,那就是说,光是那一招,神沐就足足练了百万次之多,夜殊诧异着,神沐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百万次,那他是从何时开始练剑的。
“浪费时间的人族,一百多种剑招,瞬息之间使出,你还是及早死了练剑心思,”妖猴得意着,剑这种玩意,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不用吃惊,相同的事情,有人在十三岁时,就能完成,而我足足到了十六岁,才勉强完成,”神沐没有半分炫耀的神情,相反,他历来和气的脸上,眉心处皱起了几道褶子。显然,他并不愿意提起那人的真实姓名。
在苦思冥想了三日之后,总算在王抱石筹足了盘缠前,神沐想出了一招适合夜殊的剑法。
“我叫它‘残’,因为整部剑诀就只得一招,就连收集了剑诀的那人,也没能揣摩透这部剑招的深意,”神沐是在看到了夜姝使用地刺来拔剑后,才想到了这部剑诀。
夜殊思维很灵敏,兴许这部剑诀到了她的手里,还能发挥些不同寻常来。
“残”是一部五灵剑阵,是神沐的所有玉简剑谱中,最特别的一部。当初赠与神沐此剑诀的人,对它的评价很高,可是神沐在演练了一阵子后,就泛起了这部剑诀。
大多数的剑诀对于修行者的属性并无要求,剑修所要必备的,只是对剑气的感悟之力。
神沐将剑诀演练了一遍,在他看来,这部剑诀很是寻常,可是它确实一部黄品的剑诀。黄品的剑诀,足以在睿天界作为某个中等门派的镇门之宝,它不可能如此寻常。
“在修习剑诀之前,你必须有自己的剑,”在传授了夜殊剑诀后,神沐提醒了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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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坑爹的剑
“在修习剑诀之前,你必须有自己的剑,”
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神沐将“残”的所有法诀,化作了道五彩剑意,融入了夜殊的神识之中后,再留下了“作为一名剑修,最基础的就是剑”,释然离开了。
他只允诺王抱石会传授夜殊一招剑招,既能换取一份灵脉地图,以“残”剑换残图,王抱石若是知晓了,必然不会像夜殊和妖猴那样认为神沐是个实诚的人。
剩余的事,就得看夜殊的个人天赋和勤勉程度了。
剑修并非非得有灵剑在手,才能御敌与无形,高阶的剑修,能以身化剑,更能催生出无形的剑意。
只是这对于夜殊这类毫无根基的小修者而言,一把品质不错的灵剑,是在学剑初期非常有用的。
在琅天界这般灵气稀薄的小界里,神沐并不以为能打磨出什么了不得的锻师,不过一把普通的低阶灵剑,寻觅起来该不会太难,价格该也不会太高。
他哪知道,夜殊是个纯粹的修真新手,买不买的起灵剑是一码子事,找不找得到渠道买剑又是一码子事。
夜殊还来不及消化“残”,就被横在眼前的难题给呕了个半死。
王抱石一早醒来,就见院中杵着发梢沾着露水,手里拿着根破烂木枝,愣愣出神的夜殊。
“这倒不难办,再过些时日,到了隋云后,就能通过些特别渠道,求购到灵剑了。你初习剑,灵剑的品质无需太好,只需要一把一品的灵剑即可,”王抱石不以为然,这不是小瞧人嘛,他再是不济。也是诸国境内小有名气的游商,还是有些门道的。
隋云可不是偏安西南的小镇,武者、修者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有修剑之人,一品的灵剑还是很容易得手的。购剑所需灵石,只需要夜殊再出手些灵浆或是灰髓即可。
“只不过。在购置灵剑前,得先确定了要买哪种灵剑。譬如神沐大人那把重剑,是五行之外的灵剑,那类灵剑,可就不好买了。好在你修习的不是他那类剑法。哦,对了神沐大人传授了你哪种剑招,你领悟的怎么样了?”王抱石很是好奇着。他也猜出了夜殊那样的身子骨,绝不可能修习神沐那一招气势通天的重剑,更不用说夜殊根本学不了那么高深的剑法。
“‘残’剑,”夜殊咂巴着,吐出了个让王抱石匪夷所思的剑名来。
“该是极厉害的招式,只是听名字,还真听不出是那种剑法,”王抱石见识广博。他虽武力不济,又非修者,可也卖过不少玉简、功法。虽说都是些不入流的没品剑法。可那些剑法多有个响亮易懂的名头,譬如,崩阳剑。刚猛无比,剑剑带着灼人焰火的火属剑诀。奔溪剑,阴柔缠绵,一招一式之间水汽弥漫如雾,是一种典型的水属剑诀。
“是顶厉害的剑诀,是一套五行剑诀,大叔帮忙找一把五行一品灵剑,价钱可以商量,”菩提仙府里新翻垦出来的几亩灵田,也该种一些新的灵草和灵果了,届时收成好了,她就能买一些基础的功法,她还缺一套金属的功法。
一听说夜殊要五行一品灵剑,王抱石傻眼了,五行剑诀,那个坑爹的神沐。
王抱石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只怨过于相信了神沐,方才神沐才催着他交出了一份灵脉残图,他交得爽快,哪知道那小子居然玩阴的。
呸!谁说剑修多是心若明镜、心思耿直之辈。
剑诀的事,王抱石这么个做买卖的人或许是不知道,可是五行剑诀就必得配一种,错了,是两种灵剑。
五行灵剑就是其中的一种。五行灵剑,说穿了,那就是融合五行材料,制成一把灵剑。五行相生相克,若不是有了糅合性极高的锻造技艺,那至少也该是个大锻师级别以上的锻师,再配合至少三品以上的灵火,是无法抵消五行间相互排斥的作用的。
一把一品的剑,却需要三品以上的灵火,还需要大锻师来制造,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一个大锻师会练出一把一品的剑?
若真是如此,那把剑要么就是直接被丢进锻造火阵中销毁,要么就是大锻师羞愧地用来抹脖子用了,哪还能流出到市面上。
就算王抱石有很多为人所不知的购销渠道,可也找不出一把如此的一品灵剑来。
将难处告诉了夜殊后,夜殊还不气馁,再追问道,“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剑嘛,若是五行一品灵剑买不到,那用第二种灵剑也成。”
王抱石苦笑不语,“第二种剑比第一种剑更难购得。五行一品灵剑虽说难得,但也还有些几率可以购得。譬如说有些出生世家的大锻师,在技艺成熟前,已经具备了中阶以上的火种,难免要出一些稚嫩的成品。只要不打上锻师烙印,流落到市面上卖还有一丝丝可能。第二种剑,是被称为‘诛器’中一种,‘诛剑’。”
“诛剑?”夜殊此时就如同一块吸水的海绵,在王抱石这个学闻见识都高人一等的长辈的知识的灌输下,不停地吸取着关于修折的各类常识。
“普通的灵剑,或者是灵器,若非器师或是锻造师不肯留名,必会在某个位置打上一枚烙印年份,代表是某人某个时期所制,有些锻师器师年轻时籍籍无名,待到数十年后,技艺成熟,名声飞涨,往年的制品也跟着水涨船高,修真界就有不少人会以集齐某个知名锻师的一套制品为荣。诛剑就是由此衍生而来。凡是修者锻师器师的烙印,成为‘生灵烙’,至于神锻之流的,则为‘神光烙’,当然神器难得,神光烙也只是传说中的事物。而其余的,又特别是妖魔两族所锻的,因为使用煞法所锻,被成为“诛锻”。”王抱石讲解了一通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妖魔修者数万年间争斗不断,就连使用的器具也是分得一清二楚。
修者明分了五行之力,再根据不同的五行材料来炼器,而妖魔则不像修者那样,清晰划分五行,其锻造的各类器具也大多融合了金木水火土五大灵属。
“如此说来,最适合‘残’的还是妖魔的器具了,不管是灵剑还是妖剑,只要能用,就是好剑,”夜殊是个极讲究实用主义的人。
论起妖器,脑中晃过了腆着肚子,啃着仙果的妖猴的影子,她急忙又晃了晃脑,那厮除了会支使人会泼冷水外,哪像是有半分会炼器的摸样。
王抱石腹诽着,什么“残”剑诀,简直就是神沐用来欺骗未成年少女的鬼玩意,他苦笑几声,“你是不晓得,修者有修者的规矩,你想要是真的是妖器和灵器能混着用,那还区分什么是非黑白,正邪不两立的规矩。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使用‘诛剑’者,修者人人得以诛杀之。”
“什么?”夜殊吓了一跳,她可以想象无数个法术和飞剑齐齐扑面而来的惨烈境况,难怪王抱石会说第二种剑比第一种剑更难得。
王抱石安慰了夜殊几句后,就出门讨生计去了。
夜殊郁闷着张脸,带着满腹的牢骚进了菩提仙府,才刚进了仙府,就见仙府里一地的残花败叶,她倒吸了口冷气,也不知妖猴发了哪门子脾气。
夜殊忙查看了蟒坤袋里的储备物资,好在妖猴没将火气撒到了袋中的物资上去。
眼看妖猴又要踱过来了,习练了一整晚的剑诀,却找不到灵剑的夜姝二话不说,入定进入了五灵法阵。
唯有五灵法阵,才是她真正的清净地。
“该死的人族,又入定了,也罢,让你想破头着急五灵剑去,哼,什么大锻师,什么三品灵火,没眼力的人族,”妖猴去了肚子里那通邪火。虽说见神沐在内的人族修者很不屑,可在神沐讲解那一招“残”剑时,妖猴却看出了几分不凡来。
名为“残”,还真是残剑,更让妖猴诧异不已的是,那一招“残”剑,在妖族之中,竟也有一式,只得一式,差别只在分毫之间,可会使那一剑的妖,却是族中有名的剑痴。
它又将王抱石的那通话细细思量后,不由觑起了眼,心中有了主意。五行之剑或是诛剑?人族就只能想到这些法子?当真是郁闷不堪,可惜它如今却只能依靠这么个不开窍的人族。
五灵法阵里,弥漫着四股鲜活的灵气,夜殊缓了口气,好在还有这么一处安生地。
她忽是想了起来,早几日阴阳鼎进入五灵法阵后,产生的异象。那日在金苇江底,阴阳鼎为何会自动吸食了整具贼鲶的血肉?
夜殊拿出了那口阴阳鼎,鼎身仍旧是漆黑一片,表面的纹路也没甚差别,若要说吸食了贼鲶的血肉的鼎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沉手了些。
夜殊拿着鼎,查看着。
忽听得一阵轻微的如流水般的响声,她怔了怔,定神往鼎中看去,这才发现小鼎之中,多了样东西—一滩黑不溜秋,形如泥和水的混合物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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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阴鼎显煞
乍看到阴阳鼎内的那滩黑水,夜殊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思忖片刻,猛地一个激灵,阴阳鼎内的那滩水和在金苇江底得到的那一抹黑玩意有几分相似。
可不是嘛,一般的黑不溜秋,只是比起龟缩在鼎内的那滩黑水相比,被四灵漩涡逼迫着进入了玉瓶的黑玩意可就没那么老实了。
那滩水不过一颗珍珠大小,在鼎内似是凝固着,动弹不得,任凭夜殊如何摇晃鼎胎,想将黑水倾倒出来,它就如生了脚那样依附在光滑的鼎内壁上,不移动分毫。
细看之后,夜殊才发现,在鼎的下方偏上处,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而五灵盘里的灵气又形成了四色灵气,盘踞在鼎胎的上半部分。这两股力一上一下。四色灵气更强些,就压制住了那团雾气以及雾气下的黑水。
将那团活泼的黑玩意倒进去,不知会如何?夜殊的脑中闯入了个大胆的念头。
五灵盘是夜殊认为的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夜氏已死,她又与兄长生离,倘若世上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夜殊栖息停靠,也就只得是五灵盘内了。
也唯独在此处,在四道不算强横却游动在她周遭的灵气的保护下,她才敢为所欲为。
死后重生,夜殊对于五灵盘生了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犹豫片刻即逝,夜殊取出了那枚装有尸生芦苇黑气的玉瓶,玉瓶白净,黑玩意在瓶内也不安分,不停地翻上涌下,像是烧开了的沸水。
在接触到了五灵盘里的灵气时,黑玩意很明显地颤了颤,它若是有灵识,必然是在嘀咕,这是啥子地方。到处都是让人厌恶的灵气。这股灵气和黑玩意在江底遇到过的任何一股灵气都不同。
尸生芦苇,在江底生长了几百年,靠吸取尸沉江底的妖兽和修者的骸骨养分为生,一身的煞气,甚是霸道。琅天界灵气稀薄,寻常的灵气。它还不放在眼底。咱可是股见过大场面的黑煞之气。
那日被四股灵气逼迫时,黑玩意就觉得不对头,那四股灵气,纯粹无比,隐隐之中。透着飘渺混沌之气。
要知天地形成之初,万物皆始于混沌,混沌能生孕育万物。自能吞噬万物。
黑玩意虽是骄横,可在了这股混沌化初之力前,也不敢有任何妄动。
被从玉瓶中倒出时,黑玩意先是如沸水被注入了一股庄严宝刹之气,瞬间生了种被吞噬的恐惧感。
是被瞬间冻死,抑或是反向吞并了那股森严之力,黑玩意成形虽有几百年,可在五灵八卦盘这么个庞然大物面前。形如赤条条的新生婴孩,这名婴孩,此时连大哭的本能都被剥夺了。
可再过了片刻。它又觉得嗅到了丝不寻常来。
那是股亲切而又霸道的本源之力,黑玩意被吓得险些成了固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挪了挪,灵敏地探向了那一处让它的不安感烟消云散的...煞源。
近了。黑玩意兴奋而又敬畏着,像是遇到了救星,撒着脚丫子奔向了鼎内那股泥潭般不动的煞气之源。
“咚”地一声,夜殊眼前光影交陈,五灵盘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四股懒洋洋积聚在八卦盘里的灵气闻声而动,化作了四道光影,扑杀而来。
夜殊只觉得眼中巨疼无比,身体像是被两巨力大手挟持着,左右相绞,筋络百骸间灵力失控,疯狂着往五灵盘中输送。
手中的阴阳鼎巍然颤动,鼎中如同有活物在挣扎,在呻吟。
阴阳鼎成了个烟囱,不停有黑气腾出。
黑气在五灵盘里肆虐,化成了一条条细长狰然的黑鲶,黑鲶的气息充斥着五灵盘内的各个角落,那四股鲜活却仍显稚嫩的灵气对持着。
四股灵气如新生的牛犊,初时迅猛无比,随着黑玩意被那股煞源之力完全吞没,黑气之中,幻化出了一条比贼鲶还要大上数倍的黑鲶。
黑鲶头部,丧门钉般的角闪闪发亮,面盆大口,巍然张开,黑气从鲶鱼口中滚滚而出,延绵没有尽头。
四股灵力节节败退,最后退缩在了五灵盘内,夜殊整个人都被黑气包围住。
黑鲶嘎然大笑,口中吐出了黑雾。那黑雾如生了眼,准确无误地又爬向了夜殊的眼鼻口处,将她本不甚白净的脸染成了可怖的青灰色。
菩提仙府中,入定的夜姝牙关咬紧,唇色由粉转为赤红,鬓角有热汗滚滚落下,顷刻艰难就汗流浃背。更是可怕的是,她的额角不时凸起跳动,隐隐像是要长出了角般。
妖猴闻声赶来,见了夜姝的模样,妖猴眸中极快的划过丝诧色,手中亮起了一点冷玉般的黑色,既要点上夜殊的眉心大|茓。
“你可是想清楚了,那是你所剩不多的煞气之力,”低沉的男声如醍醐灌顶,妖猴手下迟疑了几分,为了一个区区的人族,它竟要动用护住煞心的本源之力。
就在这几分迟疑之间,夜殊霍然睁开了眼,只见她两眼黑漆如点墨,凝视着咫尺之间的妖猴的手指。
妖猴的手指白玉般,修长隽美,和它的肥圆身形和不相称。也只有这双手,还和五锁阵里的金衣人还有几分相似吧,夜殊转念之间,如此想到。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意识流转,方才的凶险,让她不敢再做她想。摊开的手掌,手心的阴阳鼎已经恢复如初,那滩黑色的死水已经变得澄清无比,将妖猴的脸映得清晰无比。
黑玩意融进了阴阳鼎带来的大动静,出乎了夜殊的意料之外,就在方才,五灵八卦盘里,经历了一场轩然大波,在风波的最后,被镇压多年的煞源之力压制住了那四股新生不久的灵力,贼鲶血肉强化的灵煞之气,在彻底吞没了夜殊的意识之时。
一股五彩斑斓的剑光从夜殊的意识之中,轰然现身。
那一指“残”剑之意,破开了煞霾,如一根垂落深井的救命绳索,将夜殊从频临灭绝的边缘生生拽了出来。
“残”剑一出,内里蕴含的微弱“金”属灵气,竟如蝴蝶扇翅,轩然改变了五灵大阵里的格局。四道被压制住的灵气,一时彩光大盛,夜殊体内的灵根脉络也齐齐呼应。
黑霾之中的嘎笑贼鲶惨叫一声,在光亮中如逢光的积雪,最后化成了这滩清澄的水。
内中的凶险,夜殊事后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她虽是死了一遍,可不想再死第二遍。
这口阴阳鼎有古怪。
许是她醒得突然,妖猴的指还停留在她眉心寸许位置处,手指和额间的温度,丝丝相融。
指立时收了回来,妖猴咳了几声,也不再解释它方才的动作是何用途,“这口鼎有些古怪。”
夜殊起身时,眼前一抹黑。
妖猴反手将她制住,指间扣住了她的手腕,夜殊全身无力,顺着妖猴的试探,才发现全身的筋络像是浸泡度的面条,松软无力,却怪异地胀大了足足一倍有余,这是哪门子的事?
“你的福缘倒是深厚的紧,煞气入体非但没有受其吞噬灵根损毁,反而将煞气吞得一干二净,”妖猴哼唧了声,心里愈发不平衡了。死道天,可别说这死丫头是你六根不清净时,留在世上的野种的后代。老子在这个破仙府里,要啥子没啥子,啃个仙果还会咬到条虫。
这人族女娃娃一进来,就灵煞皆是宝,一并吞进肚子里,难道是这口古怪的阴阳鼎的作用?妖猴瞄了眼夜殊手上的阴阳鼎,不就是一口鼎胎嘛,能有多大气候。
这一瞄,妖猴止不住奇着,那口鼎胎居然有了变化。
先不论鼎下的那滩水的来由。夜殊刚得了阴阳鼎时,鼎黑炭一般,浑身没有丝毫光泽,可是今日人族遇煞之后,鼎胎竟然悄然发生了变化。炭色无光的鼎身上,多了层水色光泽,鼎口也大了寸许。
“福缘?你是说我体内干涸的灵根还是说那滩变干净了的纯净水?”夜殊一试探体内才知道,托了那抹“残”剑剑意的福,她体内现在还很是五灵根俱全了,只是明眼一看,她的五属灵根,大小长短不同。
用最妥当的比喻来形容,她体内最细的金属灵根和水火两灵根,那就是龙口粉丝对过桥米线,可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最可怕的是,五股灵力所在的灵脉,内里一丝灵力都剩下,俨然就是五条遇上了天旱的干枯渠道嘛,她要在仙府里逗留多久,忍受妖猴多少的白眼和唾沫星子,才能让这几条枯渠灵力充沛。
“不识货的人族,你敢说那是一滩啥?纯净水?”妖猴又抓狂了,夜殊留意到,它额前的那撮发亮的小金毛可疑地竖了起来,它叨叨絮絮着:“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玄阴煞晶,你个有眼无珠的人族,你个鼠目寸光的人族,你个...”
“煞晶?能吃还是能换钱?”夜殊眨巴着眼,一脸的无辜,不知者不罪。
“混账,立刻给我滚出去,找一套打锻造工具来。老子这就给你见识下,玄阴煞晶的作用,”妖猴大脚一扬,毫不客气地把夜殊踢出了菩提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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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晓以利害
妖猴那一脚来得突然,夜殊的神识直接被踢出菩提仙府。
她满脸悲戚,只想朝天比一个中指,太欺负人了,神识不如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成,她得想个法子,至少下一次...的目标是,至少两脚。
待到她回味起妖猴的后半句话后,才悟了过来,听妖猴那话,它要出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遇到妖猴到迄今,妖猴正儿八经出手只是一回,就是舂灵粟那一回,当时的情景,夜殊迄今记忆犹新。
只是妖猴说要铁匠的整套用具,她葫芦里有卖得又是什么药?和铁囚有了交情后,夜殊对打铁匠也有了个轮廓性的认识。
打铁需要有座可以用来制铁坯的火炉,火炉最好是做成了半封闭式的,如此制铁胚的温度才会高。火炉旁还得安个手拉的风箱,文翰在打铁铺里干得就是拉风箱和打铁胚的活计。此外还需要大小铁锤、夹具和打铁台,镇铁用的水,上好的铁炭及打下手的学徒。若是妖猴要这些玩意,她还得额外增设点器具。
无论如何,妖猴既然开了口,夜殊暂时是没有反驳的余地,除非她永远也不想再进菩提仙府,更何况,夜殊比谁都好奇,那一滩什么煞晶到底什么了不得的用途。
夜殊哀叹着,将手伸向了摸蟒坤袋,一摸才记了起来,为了让兄长有个好前途,她几乎把自己的钱袋子里的银两都送了出去,再赶上了王抱石的货物买卖全都遗落在金苇荡的那场鱼祸上,两人这些日子的开销用度全都是她贴钱的,这些日子下来可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夜殊发现,她如今是赤贫如洗,别说是成套的器具,就是一把小铁锤都成了问题。
难不成她还要学王抱石那样,摆地摊去?只是她能卖些什么。灵粟原浆还是灰髓?
正愁着,有人找上门来了。
齐昌大病初愈,本就细瘦的老鼠脸更显得灰蒙蒙的,气色不大好。
他今日是来道谢的,那名三灵根的女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见了夜殊时。面上多了几分神采。
“齐某今日是专程前来道谢的,多谢夜小兄弟那日出手相救,”齐昌鞠了一躬,夜殊也不躲闪,堂而皇之受了他那一躬。
齐三掌事来得真是时候。夜殊眯起了眼,她正愁镇上无人识货,如今一看。倒是有个现成的行家。
“齐老板客气了,我看齐老板气色不大好,我这里有几瓶补药,还请齐老板笑纳,”夜殊学着王抱石的口吻,她跟着王抱石几日,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商家的腔调。
只是她和王抱石又有几分不同。她重生前经营了好阵子客栈,也没王抱石那份子桀骜的脾气。和齐昌也没啥芥蒂,甚至于她以后仰仗芝宝轩的地方还多的很。这一层理,是夜殊在救起齐昌和那名女童时,就想好了的。
她孤身一人离开徽镇。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力,尤其是这种在一同经历过生死,见识过了彼此真面目的“朋友”。
这类人一般有两种下场,要么是除之而后快,要么就是推杯置盏。而齐昌显然是个极会做人的人,他在见识了夜殊落水大难而不死后,心里不免对夜殊的来历存了几分畏惧。
不怕高调的,就怕对方是个外白内黑摸不清来路的。
齐昌身体还没全恢复过来,只是心里憋着的疑惑,他不明白夜殊为何要救他们,他安了什么心思?
如此的想法折磨了他好几日,让齐昌连他养伤都没了心思,索性就拖着病体上门来拜谢了。
见夜殊不仅没有责难,反而要送上补药做大礼,齐昌心里越发嘀咕起来了,再瞅瞅眼前的勉强才能称呼为少年的男童,嘴角含笑,两眼漆亮亮,手中恭敬地奉上了两个精致的玉瓶。
如此的行为和礼数,自个儿当初咋会将他看成是一名买办学徒。
齐昌哑然语塞,手下不敢怠慢,让三灵根女童接过了玉瓶。
玉瓶内,浆液粘稠如|乳,皎白如玉,香气在鼻尖下萦绕盘旋。
“灵粟原浆?还是精炼的原浆?”齐昌的眼力可不是全用在相人买卖人上的,事实上,芝宝轩这几年暗中也向其他行当出手,修者的生意,齐昌也没少做。
齐昌对夜殊的来历更是看不透了。说他不是做买卖的,可他的举止言行又分明就是商家出身,可他若是普通商家,又怎么会一出手就是修者都很难到手的两瓶精炼原浆。
三灵根女童也好奇着,偷嗅了口灵浆。她此前从未接触过修真良材,初接触时,只觉体内气息涌动,秀美的小脸立时现出了两抹酡红,更显得五官明净,灵气通透。
齐昌见了如此的情形,更加确定了玉瓶中是名副其实的精炼灵粟原浆。他也不踟蹰,利落地收下了那两瓶原浆,既然对方有心结交,他又怎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齐兄弟如此气度,齐某实在是佩服至极,日后若是有用到芝宝轩的,尽管开口。”
夜殊心里吁了一口,脸上却是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点了点头,用了一副稀疏平常的口吻:“齐老板客气了,承蒙齐老板看得起,叫在下一声兄弟,夜殊也就厚脸叫一声老哥。说起来,我这还真有些事需要你帮个忙。”
人情薄凉如水,早一阵子她还只是名无用的学徒,如今却和芝宝轩齐三掌事称兄道弟起来了。那一日被神沐看出了女儿身份后,夜殊就尤其小心,特意找王抱石讨教了些遮掩方法,将耳垂上的耳洞掩饰了,声音也特意嘎粗了几分。至于喉结之类的,她年纪尚轻,倒也不用太头疼。
齐昌微颔了颔首,听夜殊讲完了她的请求后,就连三灵根女童都不禁摸不着头脑了,夜小兄弟要用灵粟原浆换钱财倒还好理解,王抱石不比芝宝轩,游商的包裹行李就是他一身的家当,落水后,他们的行李和钱财也没了。
齐昌就不同了,他在金苇荡只不过是落了些银票,芝宝轩在各处都有分号,提钱很方便,只是除了银两,夜小兄弟还要那些玩意做什么?
夜殊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没过两天,齐昌就将她要的东西都搬运过来了。
妖猴所要的器具中,最让夜殊心悸的就是制铁胚的火炉,铁囚的打铁铺虽小,可是那口火炉却是绝对的庞然大物,足有一层楼高。如此大的玩意,怎么搬进菩提仙府,是夜殊先前头疼不已的事。
有了买卖铁器、搬运夜氏尸体进仙府的几次经历后,夜殊也发现了,仙府内外的事物间,存在的唯一一条纽带,就是她的神识、换句话说,只要她的神识足够强,她大可以将一大个火炉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仙府。
可关键问题就出在,她的神识不够强,否则也就不会被妖猴一脚踢出了仙府。
她的神识可以搬运些铁锤、打铁台甚至是一个死人进去,可要是火炉那就太勉强了。
齐昌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生了颗玲珑心,他送来的火炉,竟然是个组合火炉。
“夜兄弟送来寄卖的十瓶灰髓,我替家兄做主买下了五瓶,余下的五瓶,市面上暂出手了一瓶,六瓶的价格是这个数,”齐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夜殊。
夜姝也不看银票上的数目,银票瞬时就消失在了她的手上。
齐昌心底微微一凛,虽说灵粟原浆证实了夜殊不是普通人,不过她刚才露得那一手齐昌可不陌生。他身为修者的二哥,就时常会凭空变出了或是让某样物品凭空消失了。
“至于你要火炉,我已经自作主张,名人分割成了两百多块,全都装在了这两口箱子里,”齐昌孜孜不倦地解说着。
夜殊要的是整套的打铁器具,齐昌刚听到时,还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这位夜姓小兄弟年纪还轻,做事难免要不按理出牌些,他肯答应日后稳定提供灵粟原浆,他又何必追问人家怎么花钱。
一整套的打铁器具,被分装在了三口大箱子里,东西才搬进来,倏地一声就没了。如此大的动作,就连搬运的伙计都吓白了脸,以为是遇到了鬼了,诺诺着跑出了门去。
夜殊有几分尴尬,暗骂着,死妖猴,有你这么心急的嘛?
齐昌表现出了副了然的神情,急忙再送上了一份图,这才客气着带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