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黑白底片 未知 5706 字 2022-02-22

强子用力把林玉推倒在沙发上。

林玉突然大声叫道:“来人,抓流氓!”

林玉的叫声刚落,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两个警察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一个警察对着强子喝道:“住手!”

另一个警察上前一把抓住强子的胳膊。

强子这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叫着:“我,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警察指着强子退到腿下的裤子问。

强子忙去提自己的裤子一边抵赖着:“我和她本来就认识,她是我的相好,你们别诬陷我,你们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林玉走到桌前,啪地一声从录音机里取出录音带:“你刚才的话全在这里面,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说什么?”

强子愣愣地望着林玉,才明白自己还是被耍了。

“我现在怀疑你涉嫌诈骗并企图强Jian,跟我走一趟。”一个警察掏出了手铐。

强子瞪着林玉说:“算你狠,走着瞧!”

“你这是罪有应得,几年前你就该进去了,便宜了你小子。”林玉恨恨地说。

强子被带走了。

林玉感到一阵晕眩,瘫坐在沙发上。

黑白底片四十六

夜已经很深了。

林玉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想起了云生,想起了和云生一起度过的虽平淡却平静的生活,竟然生出几分怀念。

在这种温馨的怀念中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突然,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声呼唤:“你是我的女人!”

她吓了一跳,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有红红的火光在她眼前闪烁,她感到浑身发热,手指和脚趾神经质的抽搐着,身体内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她的呼吸,一个光滑冰冷的像刀片一样的东西贴在她的脸上,她浑身一激灵,眼睛终于睁开了。

她望着周围。

夜,静悄悄的,幽幽的月光透过窗帘摇曳不定地­射­在墙上,她一时不能确定是在梦里还是醒着。

林玉吁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你是我的女人!”

那声音又响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又像就在耳边。

听起来好耳熟。

林玉心里又是一惊,猛地坐起身。不是梦,她此刻很清醒,清醒得让她感到害怕。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心灵都处在紧张中,她感到全身的神经都拉得紧紧的,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你是我的女人!”

她听出来了,那是云生的声音,是从远处传过来的。

她心里一惊,屏住了呼吸。

“你是我的女人!”

声音越来越近,不对,怎么像是贾桂的声音。

“你是我的女人!”

她感到那个声音飘飘呼呼地进了屋子,弥漫在空气里。她四处张望着,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是我的女人!”

那声音在她头顶上盘旋,她感到头嗡嗡地作响。

自从目睹了云生的死­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后,她每次一紧张或者一激动脑袋就像要炸裂一般。此刻她感到耳边轰的一声巨响,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玉慢慢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她坐起身,晃了晃脑袋,还是沉沉的。昨晚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回响,是她的神经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听到那么真切的声音,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远处张望着。

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射­在窗子的玻璃上,折­射­出一道幽幽的光泽。城市的清晨是宁静的,一群白鸽掠过楼顶,留下一阵清脆的鸽哨声。林玉的心里顿时清爽了许多,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展了一下双臂,走到洗漱间,拧开水龙头把双手放进清凉的水中。

洗漱完,她在梳妆台前坐下,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好苍白,好憔悴,头发蓬乱着,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女鬼。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伸手去拿梳子,手指碰到一个硬东西,她低头去看,是一枚戒指,她没在意,拿起梳子去梳理头发。

不对,自己的戒指不是戴在手上吗?她忙低头去看梳妆台上的那枚戒指,拿起来和她手上的放在一起,一模一样。她心里一惊,脸更白了,这是云生的那一只,是他们结婚时云生买的一对情侣戒,自己明明亲自为云生戴在手上把他送进的火葬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这个房间除了她和刘海没有别人来过。

是刘海?不,不可能。

她不由地浑身发冷。她不相信鬼神,但有时却朦朦胧胧感到人是有魂的,而魂是有灵气的。也许昨晚云生真的来过,所以她才听到那个声音。不可能,如果人真的有魂,那也是一种无形的空灵的近乎于思维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实物。

她的疑惑她的恐惧使她已经渐渐淡忘的一切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使她的­精­神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她时时害怕,由于过度的紧张和恐惧,会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爆裂炸开。

她开始怀疑自己­精­神的正常与否,否则,昨晚听到的声音和这枚戒指该做何解释,难道真的是云生的在天之灵不肯饶恕她的所作所为,亦或是冥冥之中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真的是一种神经质的幻觉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控制了她,她知道这种预感不是病态,不是过度紧张神经错乱发生的幻象。

她清醒地意识到对于这种神秘的暗示是不能轻视的,她必须做个了断。

黑白底片四十七(1)

林玉匆匆走出房门,她的第一念头就是去找刘海,抽出自己在公司的资金,转让所有的股份,做一个彻底的了结。然后离开刘海,离开这个城市。

她想好了,她要到省城去,贾容就要毕业了,他想自己做点事,林玉决定帮助他,和他一同发展事业。记得和云生结婚后到省城去看望他们时,兄妹俩很意外也很高兴,为她事业的成功高兴,为他们能再一次相聚高兴,四个人在一起度过了林玉记忆中最愉快的一天。后来,她还和云生商量过等贾容毕业后和他一起­干­一番事业的事,她也一直在找机会做这件事,现在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林玉心里始终都在挂念着他们兄妹俩,因为他们和她一样都是无亲无故而又渴望亲情的人。

她感到头还是昏沉沉的,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像是游荡在荒山野岭,四周怎么那么寂静,静得有点瘆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惊醒了林玉,她猛地站住脚,看到停在眼前的车轮,脑海里浮现出车轮下云生血污的脸。

“云生!”她大叫了一声,朝车下望去。

司机探出头朝她吼叫着,怒骂着,她听不清他在叫什么,只有“神经病”几个字刺进她的耳膜。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的刹车声是冲她来的,她忙退到了路边。

车开走了,司机的叫骂声也听不到了,林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抬起手看了看表,又继续朝前走去。

当林玉心思重重地坐在刘海对面的一瞬那,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记忆,所有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忽然又回到了她的内心。

她感到一种痛悔不已,一种原罪感。在她误以为的爱情中她看到的是怀疑和失望的深渊。当她迷失了自我时,并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的滋味,而她一旦清醒时,心里已经充满了创伤,这种创伤加剧了她的生命无情的迁徙。

“为什么,怎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能说明原因吗?”

当听到林玉的决定时,刘海的脸上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是林玉没想到的,她以为他会很惊讶,也许很生气,可他都没有。

“不是什么事都有原因的,不是什么原因都能说明的。我只知道必须这样做,离开这个城市……”

“也摆脱我?对吗?”

“你不要多问了,你照我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会怎么样?”

“你会同意的,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就算我会同意,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公司的账上现在根本没有钱,股份也只是虚的,你又会怎么想?”

“这不可能,公司的运作一直很正常,加工厂也一直是盈利的,怎么会没有钱呢?我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你抓紧给我办。”

“开玩笑,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们公司跟天有公司合作的项目刚刚投资了800万元的资金,还有几个公司欠我们的款也没有按期归还,银行贷款又批不下来,我现在正在和他们交涉。另外公司还欠了加工厂一笔款,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的厂长,还有,你也可以去公司财务查一下账,我不骗你,你自己去看吧。”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林玉开始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我不是说过我怕你担心,自从云生死了以后除了你自己手头上的事以外你好像并不关心公司的事,我也就没有烦扰你。再说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我相信不久以后如果和天有公司合作的项目成功,那就不只是几百万的事了。可现在我拿不出钱来,你说怎么办。当然,是走是留你完全可以自己选择。我希望你留下,你自己决定吧。”

林玉感到脑子又在嗡嗡作响,她看了一眼刘海,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他的表情那么陌生,那么冷淡,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刘海躲开她的目光,拿起电话:“会计吗?林总马上要去看一下公司的账,你准备一下,她想看什么尽管让她看好了。”他抬起头对林玉说:“你现在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林玉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办公室。

会计小张拿出账本和银行对账单,指着上面的资金余额说:“林总您看,公司的账面上现在只有几千块钱,实际上这几千块钱也是空的,我们现在还亏损不少。”

“怎么会这样?”林玉仔细看着一笔一笔的进出账,指着几笔大金额的支出问,“这几笔账划到什么地方了,做什么用了?”

“不太清楚,我们只管做账,不该问的从来不问。”

林玉拿起账本说了声“借用一下”,没等会计开口,已经走出了房门。

刘海对冲进来的林玉笑了笑:“看完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玉指着那几笔账和凭单问道:“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分几次把钱转到同一个账号上?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刘海瞟了一眼说:“不,我知道。我说过,那都是正常的项目投资,用不了多久,资金就会全部收回,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我们公司的前景是光明的。相信我,林玉,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对,你不是在投资,分明是在转移资金,你骗不了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真的不该瞒着我。我是公司的大股东,对于资金的去向和用途,我有权力做进一步的调查。”林玉痛心地摇着头。

黑白底片四十七(2)

“你先不要急,实话告诉你,其实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两个人。你别不信,听我说完。”刘海看到林玉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便解释说:“做任何一件事,如果不建立在个人的利益上恐怕都是不会长久的,这是一个普遍的原理。我想和我老婆离婚你也知道,可这个公司的法人并不是我,我必须把公司所有的钱都变成我们自己的。你明白吗?过不了两个月,我们的事业又会上一个台阶,你就是我明正言顺的夫人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你又在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也许两个月后你又失踪了,你会的,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好演员。”

“你让我失望,说出这种话来,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却不相信我。那好,既然你这么想,三天以后,你来拿钱,我把你所有的钱都给你结清,还有你应得的,我也一分不少都给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我决定的事不会后悔的。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理由,你也不必多问,有机会我还会和你联系的。如果三天以后你不能兑现,我们只好法庭上见。”

三天以后,是啊,几年前刘海不是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吗?可她等了三天,三个月,三年……哈!

好啊,三天就三天,大不了鱼死网破。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谁怕谁呀!

正如林玉预料的,三天以后,刘海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而且也没了踪影。公司助理告诉她,公司实际上在三天前已经注销,他留下来只是处理一些善后的事。

林玉愤怒了,什么合并,分明是吞并。自己辛辛苦苦几年的血汗钱就这样付之东流,刘海又一次骗了她。

最让她心痛的是他辜负了自己对他的爱,那是发自心底的爱,却被他践踏,被他玩弄。他真的又一次不屑一顾地扬长而去?

她突然恨起自己来,恨自己直到今天还对他念念不忘,恨自己总是对他抱有幻想,恨自己对他的那份情怎么抹也抹不去。

这天晚上,林玉做了一个梦,梦见刘海又在给她讲那个狐狸和乌鸦的故事。

“听过狐狸和乌鸦的寓言吗?”

林玉看到刘海的嘴在动,却看不到他的脸。

“狐狸想得到乌鸦嘴里叼着的一块­肉­,它知道直接张口要乌鸦是不会给它的,于是狐狸就利用人们爱听好话的心理,夸张地赞美乌鸦。实际上,难听得不能再难听的叫声和丑陋得不能再丑陋的外貌是多么地动听和迷人,乌鸦像傻瓜一样把­肉­送进了狐狸的口中。”

“我就是那只狐狸,你就是那只乌鸦,你现在明白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丈夫的灾星,你的两个丈夫都是被你克死的,我可不想死在你的手里。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我一直在骗你,在利用你,你要是不服气,就去告我,我等着……”

林玉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境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她感到浑身发抖,汗水已经渗透了内衣。她坐起身镇定了一下自己,来到洗漱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忙转过身,不敢再看。

林玉不甘心又来到商业局打听刘海的消息,局里的人告诉她刘海已经在一个月前辞掉了工作。

林玉顿时像掉进了冰窟,她的心凉透了。

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诺大的一个城市,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帮助她的人,她感到一阵寒心。

林玉左思右想,决定卖掉自己的房子,卖掉加工厂的设备,然后离开这个城市。这个曾经让她骄傲让她找回自尊的城市,这个更让她伤心失望的城市,就像当年离开矿区一样。

不,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如果说当年离开矿区是在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且又对未来充满期待和梦想的心境中有一种无所畏惧欲冲出黑暗的快感的话,那么今天离开这个城市则是在经历了感情上炼狱般的煎熬后心灰意冷、厌世愤俗而陷于一种欲罢不休的挣扎中。

记忆中她总是在痛苦中挣扎,每一次挣扎都要伤筋动骨。

痛苦是一种蜕变。

痛苦挣扎的结果,她的心中不再有爱,不再有感激,只剩下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报复还有索讨,不惜一切的报复,讨回公正。

黑白底片四十八

夜已经很深,林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不免心里生出一种凄凉感。

她也想起过贾容和贾春兄妹俩,曾经想到省城去的念头已经打消了,因为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女。落到今天的地步,该怎么去面对他们?不能去。

最后,林玉毅然做出一个决定,回到她和云生一起走出来的那个小镇。她也的确没有别的去处,小镇是她唯一的选择。

林玉心里知道她之所以选择回镇上还有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为了陈斯明。

虽然两年多来她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可她没有忘记他。她说不清为什么,陈斯明那双眼睛总是在她眼前晃动,她不能摆脱,也不想摆脱。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当然一定要漂亮。”

“我要你嫁给我。”

林玉又想起陈斯明说过的话。

她现在需要他,她相信他会帮助她,也许他会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记恨她,但他是一个男人,男人就一定有男人的弱点,她能感觉出他对自己的钟情,这是一个女人最敏锐的感觉。

定定地望着窗外,窗前的树影婆娑,林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想着几年来的经历,渐渐地她明白了,刘海在她身上寻求的东西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性­欲,是满足虚荣心。他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曾让她误以为是一个男人自信的东西,实际上只是一种满足后的得意。

他并不爱她。

当她明白了这一点,过去所有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既然生与死的界限就在一瞬间,爱和恨也同样。

真正的爱已经远去,曾经的欢愉已经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在经历了又一次打击后,在心底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的此刻,在复仇的念头再一次在心里点燃的境况下,她竟然很快地安然入睡了,睡得那么恬静,深沉。

她会做一个好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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