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她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情,周立显这么想。
"真的很冷么?"苏微说着,牵起他的手,合拢了,放到她嘴边直哈气,温暖他冰冷的手指。
周立显定定地看着她,移不开视线。
这些年他经历过许多事,也遇见过许多人,可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心思无诟的,刚开始会认为她不懂事,很会惹麻烦,可日复一日的相处后越来越喜欢她的简单和不怀疑,甚至于他有时候会想,很多年以后,等他和她都老了,银发满鬓,牙齿松脱,他会以一颗真心向她坦白: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你给我输过血,我来报恩呢。
苏微凑上去,嗅了嗅他宽阔的肩膀,"去哪里了?怎么有股消毒水味道。"
周立显向后退一步,眼睛里闪过躲避之色,"不是你让我去医院的么?"
苏微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医生怎么说?"
周立显虚张了口,只觉得喉咙生疼,废了很大力气才面对着她那双坦诚的眼睛扯了一句谎,"医生说吊完水就好,你不用挂心。"
"我给你熬了中药,你先喝着暖身,热水也放好了,吃完饭再洗澡,好吗?"
周立显注意到客厅中间多了个小小的煤炉,炉上放着药罐,文火炖烧,炉子旁还有开胃用的水果,切成了瓣儿,有序地放在水果盘中,形成一个好看的图案。
周立显看着她,最终放弃了拒绝的念头,低低地说一声,"好。"
"西药治标,中药治本,你不能小瞧中药,中药也不是很难喝,怎么你的表情像是赶赴刑场的死刑犯一样?"
"……"
"你要是实在讨厌中药,不妨闭上眼,一口气喝光它,回头我再给你颗甜枣。"
"你别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哄着吃药。"
"可是你连一半都没喝完呢。"
"我已经吊过水了,看在你面子上,意思一下就够了。"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既然你连注射的疼痛都能忍,怎么会没有喝药的勇气?这服药我炖了两个钟头,不要浪费了。"
"我真的不想喝。"
"你不能这样,你生病了,就要打针吃药,就要听医生的话,你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间是钢化玻璃茶几。
茶几上放着药罐,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峙了一会儿,周立显修长的腰身依靠着沙发,听苏微轻声数落他,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弯着身子端起马克杯,将剩下的中药仰头饮尽。
苏微看着他,他额头有未蒸发的水汽,像是在郊外游荡过,虽然换过拖鞋,可依旧能分辨出白袜上粘着柴草的碎屑,应该徒步行走不少路。
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好强迫。
苏微伸手,把甜枣递到他手中,"你去浴室,我给你拿浴衣。"
周立显"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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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底撒了少许竹盐,水温却正好。
他坐在浴缸里,苏微敲了敲门,他闭着眼睛说,"请进。"
"浴衣给你拿过来了,"苏微把赶紧的浴衣放到前方的架子上,"浴巾我给你重新换了一条,在浴衣下面。"
周立显抬头去看,以前阿舟买的那个天灰色带着大熊花纹的浴巾被换成纯白色的,浴巾上还放着润肤膏,和浴巾是同一个牌子,看样子这个东西是厂家无偿赠送的非卖品。
浴室里暖暖的,升腾着白色的雾气,有些看不清楚。
周立显说,"怎么特地在浴缸放竹盐?"
"你最近身体不是不好么?喉咙又有点嘶哑,依我看,可能是上火,放点竹盐,排毒也好。"
周立显"嗯"一声,"你去休息吧,不必特地等我。"
苏微点点头,拉开出去了。
周立显内心却不平静,脑子里想起医生的话,心里只有深切的悲伤。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最多三个月。"
"难道你要坐着等死?"
想到这里,他的心尖锐地疼痛,生生遁入水底,淹没发顶。他知道他的心,他心里有绝望,也有不舍。
时间流逝得越快,生命越是无限趋近于尽头,接下来的日子是度日如秒。
周立显回到卧室时,苏微已经睡着了,铺陈在枕边的发丝浓密黑亮,像染上夜色的绸缎。
如果那个时候,这个人在他车祸时不输血给他,或许他的生命在十八岁那年就戛然静止了。
周立显慢慢凑上去,在她双唇上轻吻。
苏微眉头皱了皱,渐渐睁开眼,看着他,"你怎么还不睡呢?"
周立显两手支撑在她身体两侧,凑上去,吻她眉心,"今天中午你去哪里了?怎么我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你?"
苏微怔了怔,"我去看陈子鱼,当时他情况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