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韩国学醒来,头疼得厉害。昨晚的酒喝得太多了。恍惚记得曾给马莉打过一次电话。没陪她逛街,不知她是否生气了?
韩国学打通电话,半天没人接听。又重拨了一遍,电话那端传来的不是马莉的声音,而是马军低沉的语调:“是韩总吗?我姐出事了。你马上过来一趟,在公安医院。”
韩国学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连忙驾车来到公安医院。马军正在走廊里转来转去。韩国学急忙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你姐现在怎么样?”
马军说:“我姐昨晚遭到抢劫,身上被捅了两刀。被人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刚做完手术,还没脱离危险。”
犹如晴空霹雳,韩国学一阵眩晕,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怎么会这样呢?昨晚,我刚跟她通过电话。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据一个目击者称,犯罪嫌疑人是两个少年。这段时间,已经连续发生三起类似的抢劫案,估计都是同一伙人所为。我姐平常都是带项链和戒指的,全被抢走了。耳环也被拽掉。耳朵上有豁口,腹部被刺两刀。”
“两个小孩,竟然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韩国学气愤至极,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你姐呢?我要去看看她。”
“在重症监护室。现在还不能进去。再等一等吧。”
漫长的白天,韩国学不知怎么度过的。担心、忧虑、焦躁、伤心……百般感受萦绕心头。从前,看着马莉嘻嘻哈哈,像个无忧的天使,和她在一起从来都不缺少快乐。只是快乐多了,也未觉得这份感情如何厚重。现在,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鼻子里Сhā着氧气管。此时她在想着什么?是否感觉到,一个人正握着她的手,默默地流着眼泪。
晚上,监护室里静悄悄的。韩国学坐在床边,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或许,这样可以让她温暖一些。
“小莉,我知道你听得见。”韩国学心里说,“你睁开眼,好吗?看一看,我就在你的身边。我一直想对你说,其实我是多么在乎你!你还记得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是去年的春天,丁香花开的季节。朋友们去郊游,你是最活跃的一个。大家都戏称你的‘活宝’。你一边给大家准备野炊,一边讲着笑话。那时,我还不了解你,但我从你的眼神中读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你的与众不同,不是因为你的美丽,也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滑稽,而是你依然保持的那份质朴和纯真。小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尤其是自作聪明的小把戏,总是破绽百出。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那炽热的心和真实的情感。可是,我却一直不敢接受。
人们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过去我以为,曾经的幸福永远无法复原。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这样幸运,老天会把同样的幸福给予他两次。
而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让我看到了人生美好的一面。原来幸福如此接近,而我却没有勇气去拥有它。
小莉,我错了。如果昨天我陪你去逛街,如果我少喝一点酒,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不配得到你的谅解。我宁愿你恨我。也许,这样我会好过一点。今天,是她去世十周年的日子。我已经失去她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听见了吗?小莉,你醒一醒,好吗?看看我。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之路要一起走。你怎么忍心我一个人难过?
对我笑一笑,我喜欢你的笑脸。对我笑一下,好吗?我求你了……”
韩国学慢慢贴近马莉的脸,柔柔地吻了她一下。深情地说:“小莉,我爱你!”
然而,马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安详地躺在床上。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徘徊在另一个世界的门口,却不肯放弃这一端紧紧握住她的手。
马莉醒了。这个喜讯很快传遍了整个医院。但很快,人们都失望了。马莉精神失常,就连韩国学也不能辨识。她只要布娃娃,那个灰色的小熊。
韩国学想起,小布熊是去年马莉过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礼物。现在就放在她的床边。韩国学马上给大奎打电话,让他来医院一趟,把钥匙给他,吩咐快点把小熊拿来。
马莉看见小熊,干瘪的脸上终于出现笑意。她拍着小熊,嘴里哼着催眠曲,像哄孩子一样——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那个轻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
韩国学、马军、大奎、医生、护士……在场的人无不愕然。马莉伸出手指,歪着头说:“宝贝,爸爸在哪儿呢?你找找。”
她指着韩国学,目光散漫,已经没有往日的神采。韩国学心如刀绞,喉头又酸又涩,刚想答应,只见马莉突然放下手,像娇滴滴的孩子一样,“哇哇”哭了起来,“爸爸不见了,他不要我们了。”
韩国学来到医生办公室,询问主治医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治医师说:“患者在遭遇危险时,可能受到强烈的刺激。另外也可能与她的性格有关。”
“如果说受到刺激,那是有可能的,但马莉的性格一向很开朗,应该没有问题。”韩国学提出质疑。
“这很难说。一般来说,患者心理健康,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假如患者长期精神压抑,始终徘徊在临界线,再遭受暴力侵害,就可能导致精神上的崩溃。”
“那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
“这很难说,也许几天,也许几年。”
韩国学失魂落魄地走回来。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在这个时候,男人要显示出坚强的一面。
周末,下班之后,张磊到刘艳家吃了晚饭。刘艳一个朋友明天要结婚,邀她去做伴娘。那个朋友也曾经见过几面,张磊便一同前往,说了些恭喜的话,送了一份红包。刘艳帮着忙活,好像自己结婚一样兴奋。看她那股劲头,定是要陪新娘捱一个不眠之夜。张磊小坐一会,就先回家了。
推开家门,不见母亲。最近一段日子,母亲有些反常。常常是广场的音乐歇了,人群散了,也不见她回来。问过几次,她总是支支吾吾,所答非所问。莫非母亲真有什么秘密?张磊暗自揣测。
来到广场,秧歌大军早已消失了。昏暗的暮色中,只有几个老年人坐在长椅上闲聊。张磊回到家,站在阳台上巴望。没过多久,母亲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老头,穿着白色的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模样却看不清。两个人站在那儿,说了几句话,只见母亲冲老头摆了摆手,大概是让他快点走。老头慢悠悠转身离去,一步三回头。
张母上了楼,见儿子倚在床边看电视,便说:“回来这么早?你不是说有朋友结婚,晚上和小艳去随礼吗?”
“去了。礼也随了。都是艳子的朋友,一帮女的,叽叽喳喳。我就先回来了。”
“你们这一茬孩子都长大了。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嫁人的嫁人。你和艳子也商量商量,把日子定下来,完了会会亲家,就张罗把婚事办了吧?”
“妈,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张磊坐到母亲身边,话题一转,“以前,都是你为我操心,现在也该轮到我为你操心了。妈,刚才那老爷子是谁呀?”
张母羞涩地笑了,知道瞒也瞒不住,便说:“你看见了?我……他……其实……”
张磊握着母亲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妈,其实你应该告诉我。你想找个伴,这是好事,我也为你高兴。”
“儿子懂事了,妈是想告诉你。可咋说出口啊?街坊四邻知道了,还不笑话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张母摩挲着儿子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追求幸福,是老年人的权利,别人无权干涉。谁敢嚼舌头,就让他嚼去。”张磊说,“妈,你跟我说说,那老爷子的情况呗?只要他对你真心好,不管条件咋样,我绝不反对。”
“他呀,他姓黄,是政府机关的退休干部。”张母见儿子面露讶然之色,忙解释说,“你知道妈这个人,啥苦日子都能过。我可不是图人家条件好。关键是他这个人挺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张磊说,“那他的家庭情况呢?”
“三年前,他老伴病故了。有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都在南方工作。现在就他一个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