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什么的,都是浮云。
回去与叶明诚草草结束谈话,苏青青表示家里还有点事,暂时需要去处理一下,关于苏家现在的情况什么的就等到下午再谈。叶明诚虽然被表妹的古怪行为搞的一头雾水,也隐隐有些不舍,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当即同意下午再见,约定了某时某刻在茶馆门口见面。
叶明诚这厮是真正的呆子,跟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比江元皓那厮好骗得多了,果然读四书五经的就是比看杂闻志记的好算计。送走了叶大表哥,苏青青光明正大地揣着刚从他口袋里顺来的手帕回来找江老大,还有意让他看见自己衣袍里露出的一角边缘。那家伙的眼睛可是尖的很,只一眼就能瞟出绢帕材质的不同。
反正这时代也没有X光能验证,苏青青并不担心。青阳镇里一共就那么几家医馆,她之前都有打点过,虽然有两个老大夫不愿意收银子说谎,但他的子侄却乐呵呵地收了钱,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江元睿带她去的正是那两个老大夫中的一位,对方把了把她的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恭喜江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江元睿的脸色瞬间惨白,苏青青看到那位大夫最疼爱的一个孙子正在帐帘后给她打手势,表示让她安心,绝对没问题。
江老大还有些不甘心,问大约有多长时间了。那老大夫算了算,说是一个多月之前,那正是之前还在苏家的时候。
如果说有什么时间段是江元睿没能完全掌控的,那也只有在苏家里面的时候了。他大多数时间混在夫人身边,实在□乏术。而就在他拼死拼活为了她夺取嫁妆的时候,她却在与那个该死的叶明诚厮混……
心里想着这些,江元睿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看苏青青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以前被莫名的情愫迷住了眼睛,现在看来,从一开始直到现在,这女人身上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暂且不说她是用什么方法钓到老二的,能在这么长时间内一直牢牢占住他们三兄弟的心神,本事还真是不小。
两人没有再说话,江元睿丝毫没有付诊金的意思,转身就往外走去,苏青青只得自己从怀里摸出银子,放在桌上就跟了出去。原以为江元睿是抛下她自己走了,却不料那男子只是倚在石巷路的墙壁处,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看。看着看着,苏青青发觉他的目光又开始挪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眼神也渐渐不对起来,甚至迈开脚上前了一步。苏青青赶紧后退,续而赶紧捂住肚子,仿佛生怕他会伤害她肚子里的宝宝一样。
这动作虽然慢了点儿,但江元睿此刻心绪正乱,也没能辨别出哪里不对,只是愈加心寒。这时候正好书院下学,江元皓自己宅院里没有厨娘,中午总是去大哥那里蹭饭的,途中正巧经过这间小医馆。结果就在即将到达巷子口的时候,被一个学生请教之前课堂上没有听懂的内容,耽误了一会儿。等到他解答完课程,再往前去的时候,就诧异地看到大哥正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石狮子旁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江元皓惊异道,“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找到小三了,他不肯回来?”瞧瞧大哥没有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是铺子被人砸了?”
江元睿瞥他一眼,没说话,掉头就走。看来猜得都不对了,江元皓一头雾水,还是大踏步地跟了过去,兴奋地说起今天知道的好消息:“秋试的举人里面居然出现了不识字的草包,被人举报到了太子殿下那里去,主考官都被抓了。那位赵府尹据说被抄家了,听说还有可能要重新开科举,不用再等三年才能考举人。真没想到,新册立的太子居然……”
“你要想从政,以后就管好自己的嘴,不然还不如回村里去种地。”江元睿冷冷道,江元皓有些悻悻,他也知道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妄议的,但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吗?就他们兄弟两人而已,上回大哥喝多了酒,还跟他爆料老皇帝是个色魔,一晚上□十几次,全靠吞服丹药,就这么下去早晚会马上风。跟他比,自己这个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吧?
这个不能说,那就说别的好了。江元皓美滋滋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这是他托一个学子从南方捎来的,最近海上不太平静,大哥也不怎么派航船出海了,是以弄点新鲜东西不容易。布包里是个小罐子,装了满满一罐梅子蜜饯,青青一直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可惜青阳镇里很难买到,就算有的也不新鲜。
结果也不知怎的,江元睿刚才还好好地在那边走路,一闻到蜜饯的香味儿,当即冲过来把罐子砸了!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江元皓一开始被气坏了,想去找大哥算账,结果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搅似的剧痛,又见江元睿脸色青白,眼神却幽蓝幽蓝的,察觉到他已经有点儿神经质了,也就没敢去招惹,自己捂着胸口跟着他回了铺子。
店铺并没有被砸,这几天因为用了苏青青提出的一个随机赠送小礼物的建议,来往的生意很是红火。还有不少家的小孩子因为眼红那嫦娥玉兔的小糖人,缠着爹娘过来这边买东西。江元睿早就跟这个镇上的混混头子拉过了关系,就算有其它商家眼红,也不敢随便招惹。
之前通风报信的小伙计一看到江元睿回来,立即跑过来报告:刚才有个青色衣服的姐儿过来要拿夫人的包袱,被他们阻住没让取,就一个人离开了。狗子本来想拦住那个姐儿不让走,结果被扇了一巴掌,人也没挡住,不过瞧着她好像往驿站方向去了。
青色衣服?除了青青,似乎只有青杏喜欢穿青色的衫裙,云秋比较喜欢胡服,六儿则总是挑着花色鲜艳的东西来穿。江元皓有些诧异,却见大哥皱了皱眉,冷冷瞪住那个小伙计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个丫头也挡不住,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现在就给我去追,顺便带上几个打手,追上以后,不管看到什么人,给我一律打死!”
“打,打死……”小伙计被吓得一怔,见江元睿神态不像是开玩笑,又鼓起勇气问道,“全,全部吗?”
青杏是签了卖身契的,到时候说是逃奴,打死也没什么。但若是别人,万一到时候被官老爷追究起来……
“能打死的打死,不能打死的就打个半死!”江元睿眼睛微眯,看到那小伙计害怕的神情,终究还是冷冷道,“不该打的,就别打了。给我好好地抓回来!”
“是,老爷。”小伙计得令,一溜烟儿地跑走了。江元皓听得莫名其妙,他只知道大哥做生意是把好手,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土匪头子。江元睿也懒得理他,自古官商是一家,商匪自然也能是一家,哪怕是在青阳镇这种小地方,想要立足也很不容易。如果他不私下里弄点儿势力,估计早就被人给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刚才一怒之下在苏青青递出的休书上面按了手印,才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后悔了。
怎么能够放她走?
就这么休了她,然后让她去跟那个奸夫双宿双飞,想得美。他江元睿可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小人!
☆、91 一嫁三夫
“唔,什么?”
江元皓一边吃着刚从市集上买来的卷饼,一边认真听着小伙计的粗略描述,也算是大体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大哥只顾着在那边摔东西,没时间搭理他,江元皓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问别人。问完之后一回头,发现大哥砸完了便宜的碗碟,已经开始在摔他的书和纸笔了。
那笔可是上等狼毫,纸也是流光笺,都是苏青青一点点给他挑的,专门用来作画和题字。江元睿不摔普通的宣纸,非得挑着这几样来摔,显然是在故意找茬的。江元皓可不想被他摔了自己的宝贝,赶紧去将东西全捞起来,不让大哥再有机会碰到。
胸口处传来的阵阵闷痛能让他感觉到大哥心里的悲愤,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江元皓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大哥的脾气肯定不会承认他的判断有问题,但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的啊。
别人也就算了,比如江小三的话,哪怕他哪天领着一堆媳妇背了一口袋孩子回来,江元皓也绝对不会觉得诧异,因为那货就是个不靠谱的东西。但是关于苏青青背着他们兄弟偷摸跟别人鬼混什么的……这种事根本就没可能。且不说他绝对相信自家娘子,关键是青青对那个叶明诚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但凡那男人稍微像点儿样子,他的娘子也不会一个人被掳进这山中,还险些坠入深崖。
反正不管怎样,肯定是大哥误会了。也许是青青生了他的气,故意说气话也不打准,谁叫大哥闲着没事就爱惹别人发火,张口就要打死青杏什么的,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么说来,你是不信我的话了?”江元睿回头,“那个女人水性杨花,我就算打死她也没有什么不对!”
“你敢!”江元皓怒了,一个才来镇上混几天的商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兵马大元帅,居然也好意思握着鸡毛当令箭,张口就要打死自己娘子。虽然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说也不行,青青肯定就是被这种不像话的混账话给气走的!
“我为什么不敢?”江元睿哼道,“律法规定,凡女子背夫偷人者,当浸猪笼或拖到菜市口砍头,也可由该女子丈夫自行处理。”
江元皓:“我记得律书上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况且青青婚书上的夫君不是小三儿那家伙吗?”
“你少废话!我是大哥,是你们的长兄!长兄如父,我说怎样就是怎样!”
“可是爹还活着呢。而且听说不是前两天才来过这边一趟吗?要是被他知道大哥你就这样随便冒充他,可能会不太好吧?”
“你想死吗?”江元睿眯起眼睛,他发现老二似乎在存心跟他作对。江元皓可不怕他的威胁,挺直了背这样告诉他:“你要是想打青青,就先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马蹄声,却是之前那些派出去抓人的打手们回来了。江元皓还没等动作,就被大哥一脚踹倒,紧接着,那个人便从他身体上踏过去了。
江元皓差点儿吐血,揉着被踩的生疼的肚子跳起来,跟了出去。外面进院的是两个一身粗袍的大汉,模样生的不起眼,身上却肌肉块块垒起,一看就是狠角色,肯定不是这镇上到处浪荡的小混混,也不晓得大哥从哪里捞出来的。
江元睿的眼神渐渐阴暗。
那两个人,是空着手回来的。
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也没有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我们去的时候,驿站已经空了。码头上也都说没有见到夫人,那位叶公子我们拿了画像去找,可是却被一个卖炊饼的老太婆给指了错路,后来再往回折返的时候,就再没有其他消息了……”
“混账……”
“公子息怒。我们虽然没有找到夫人,但是却得到了另外一样东西。”在江元睿发火之前,其中一位汉子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盒,恭敬呈上,“这是在叶公子下榻的客栈里面找到的。不过因为我们打伤了店小二一条腿,如果公子不想要赔二十两银子医药费的话,还请在这几日里为我们哥俩各买一只斗笠为好。”
“……”江元睿接过玉盒,看了旁边的弟弟一眼。江元皓会意,赶紧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那两个大汉,让他们自行寻人买斗笠去。这银子少说也有五两重,而买斗笠几十文钱就够了,剩下的很明显是赏给他们的。另外那个小伙计也额外给了点银子。无故破财的江元皓心里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在向大哥讨债被拒后脸色就更差了。
玉盒并不重,掂在手里也能感觉出里面其实没有放太多东西。虽然是在叶明诚房里搜出来古怪物品,但江元睿并没机会看什么武侠小说,见识那些喷毒水,射毒针的精密盒子,也不知道盒子这东西不能胡乱打开,看着上面没有锁就顺手掀开了。
玉盒里面放着一堆黄|色的纸张样的东西。底下好像还压着一封信,上面隐隐透出一个“江”字。江元皓心急,伸手就去扒拉那些黄纸,结果那纸不知怎的,一触上他的手便烧了起来,红色的火焰竟然迅速包裹了他的整只手掌,还在慢慢往上蔓延。
江元皓被唬了一跳,被烫得跳了起来,拼命甩胳膊,就是弄不灭那火。江元睿也急了,脱下外袍往弟弟身上抽打,可是才刚触了一下,那火竟然也往他身上延伸而去!
周围的伙计也急了,忙着去打水过来往两位老爷身上泼。好不容易火被扑灭,江家兄弟身上也被烧得破破烂烂的,但古怪的是,他们的手和身上明明都被烧伤多处,却不见半分伤痕。
江元皓突然间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腿。他一把扯开长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大惊失色,脸色也变得煞白。
“你怎么了,腿被烧到了?”江元睿急问道,“不是只有手和手腕?怎么……”
“不,不是!”江元皓慌得声音都带了点儿颤抖,“大哥你看我的腿,你看这里,之前我从床上摔下来时候落的那条疤,那条疤没有了!”
疤?
江元睿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脑,又握拳头砸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半点痛觉出现。
之前被房梁砸到落下的头痛病根,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但是兄弟二人却没有丝毫的高兴神情,他们只是脸上带了惊愕,满是恐惧地望向了那只玉盒。
难道那些黄纸就是……
而就在江家兄弟为了诅咒而头痛不已的时候,远在北江河上的苏青青,却遇见了比被江元睿抓住更加糟糕的事。
她的船舱里,出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92 一嫁三夫
玉盒里的黄纸,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了,但底下的信却丝毫未损。
江元睿甩掉手上的最后一丝火星儿,抢在弟弟前面将那信抓了出来。这封信倒是没有再让两人出现什么古怪的反应,里面的内容也没什么特殊的,大体就是讲关于那些黄纸的来由,说是知道江家兄弟一直因共妻之事烦恼,特地去寻来解咒之符,以还他们兄弟轻松之身。后面又隐晦提起说表妹在这边多加打扰,平日做事也多有不妥,想必早已犯了七出,既然被休,就由他带走多加管教,请江兄诸人切莫因为此小事挂心。
信里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下面的落款是叶明诚。江元皓看得牙齿狠咬,江元睿脸上却变了颜色。
“奇怪。”他皱眉道,“字迹倒是差不多,但这不像是叶明诚能说出的话……”
叶明诚那家伙与他的交情不深,这么多年来仅有的联系就是商务上的事,叶明诚为人大方厚道,手里铺子多,却不懂得经营。因为他性格上有些许地方会令人想到江元皓,江元睿之前其实一直是在若有若无地帮助他,暗地里提点他,虽然只是小小的提醒,也让叶明诚因此避免了许多许多重大失误。
当然,藉由他,江老大自己也得到了许多好处,偶尔占占小便宜无伤大雅。唯一的一次算计大概也就是上回发现苏青青与他有联系的时候,若不是那个丫头心软,江元睿简直恨不得把叶明诚整个人都给扒光。而事实上,那家伙也的确肯自己心甘情愿地奉上一切。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叶明诚不应该知道苏青青同时嫁给了兄弟三人的事。要知道当初前往苏家的人可是只有江元俊一个,因为江元皓与自己的相似长相,江元睿都没敢让他冒险。叶明诚那个人心思简单,身边又没什么得力的人,不可能想到雇人过来查探。况且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些的话,以那读书人的迂腐性子,恐怕早就找上门来呵斥了,又怎会……
秋风掠过,一袭云朵悠悠荡开,露出身后掩藏的太阳。刺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入房内,也照亮了江元睿如黑云般阴霾的脸。
是了!
叶明诚那种人,虽然看起来儒雅温柔,却是石块儿一样的性子。他要娶妻,定然是光明正大,又怎肯背地里偷偷摸摸?做出那些令人不齿的勾当?
“大哥,你这样想就对了。”江元皓又一下子高兴起来,“我早就跟你说,青青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
“所以,我怀疑跟她私奔的另有旁人。”江元睿道。
“怎么是旁人?搞不好就是小三儿干的。”江元皓嘟囔道,“那小子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总想骑到咱们头上。这也怪大哥你说话总是那么不中听,你知不知道,青青每次从你这里离开,脸色都不好看?你就不能有一回好好哄哄她?总是搞得那么僵!现在又动不动就怀疑人,青青肯定是被你气走的!”
气走的?
以前他做过的要比这过分多了,可是那个丫头还不是好好地留在他身边?偏偏这一次……江元睿又忍不住回想起白日里她的冷漠面孔,面对着他的时候是那么不耐烦,却可以对别人露出笑脸。现在看来,也许对叶明诚的眷恋只是伪装,但她摸着肚子时的幸福模样却不是装出来的。
也许,那个孩子是他的……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江元睿狠狠地压了下去。小三根本写不出这种信,他甚至都不怎么识字的,更何况还要模仿叶明诚的字迹,这样的笔者也不是一时能找的出来的。从这封信上来看,背地里算计他们的显然另有其人,搞不好这个人才是苏青青真正的奸夫。
从心里来说,江元睿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苏青青会与他人私通。但他更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而放走了那个人,这件事一回想起来就让他的肺腑阵阵抽痛。
有的时候也会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女子,模样虽然不错,比她漂亮的却有很多,比她聪明有手段的更数不胜数。他只不过是因为弟弟们对她情有独钟,不得已被捆绑着娶了她而已。对她的欲&望和担忧只是从老二那里传来的感应而已,他自己的话,大概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吧,仅仅是一点而已。娶都娶了,也只是按着正常的礼仪对待,夫妻之礼本来就应该每晚都有。
反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他要找回她,只是为了尊严而已。生气是应该的,痛苦则是阿皓那里传过来的反应,他是不会错的,像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那种……
江元皓叹了口气,他看出大哥又钻进死胡同了。像大哥那种通透的人,一遇到青青,总会莫名地脑袋打结,这也真算得上奇葩一件了。不过那个笨丫头到底是去哪里了,该不会是真的打算跑路,不再回来了吧?他心里想着,忍不住又抓起那张纸细细查看,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纸面上。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宣纸。
但是就算是同样的纸,因为材料的不同,各地的纸张薄厚以及粗糙程度也有区别。江元皓曾经有幸听过一位喜欢四处流浪的才子给他们讲课。
那个才子是有名的风流之人,虽说名声不太好,却在书法与绘画上有极大的造诣。他甚至游历过西域等地,知晓许多有趣的东西,江元皓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当时听说有他的讲席就跑去听。
结果那一天,那个人讲的是鉴赏画作的事情,中途说起各处的纸张,不仅薄厚,渗透度也有所不同,好的文士在挥墨的时候应该懂得根据细节调整自己的力道。江元皓一开始觉得这话很新鲜,还特地在每去一个新地方都要观察一下当地的纸张,看有什么不同。
江元皓知道一些文士的习惯,出门的时候都是喜欢自己随身携带笔墨纸砚,这些也不算特别繁琐的东西,放在褡裢里就可以。
那张纸,明显不是青阳镇或者五江镇上的宣纸,而是来自江州!
苏青青的故乡,苏家人的老家。
北江之上,秋风飒爽。苏青青一身男子装扮,手中还持着一柄金边折扇,正站在船头向远方眺望。叶明诚早已被她哄骗去了另一家客栈暂住,明日才出城,正好可以躲过江元睿的报复。而她则在上了马车后不久便悄悄逃出,只让那车夫载着一车旧衣服离开,自己则换了装束从其他地方逃走了。
船上除了她和同是书僮打扮的青杏之外,就只有一个正在摇橹的船夫了。这船夫看着一副老实相,苏青青却并不怎么相信他,反正渡了河之后就是个小镇,万万拖不到晚上。她和青杏穿的也必将朴素,应该没有什么财好劫的。
想着一会儿过了河,就能做上驿站的马车前往漠北,苏青青心里止不住又涌起一丝复杂。怀里的休书依旧滚烫,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在家里怎么样了……
罢了,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该去想那些多余的东西。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苏青青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船上有些凉,忍不住回头去喊青杏,叫她拿一件外袍出来。结果喊了两声,船舱内却无人应答,苏青青微微皱眉,看了那摇橹的船夫一眼,刚要迈步往船舱里走,忽见眼前一花,下一秒已有位男子从舱内跨了出来,横在她面前。
苏青青一愣,续而便瞪大了眼睛,惊声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男子勾唇一笑,脸上却冰冰凉没有半分暖意。他迈前一步,淡淡地道:“好久不见了,姐姐。这么些日子没有看到你,我可是孤单的紧呢。”
☆、93 一嫁三夫
“你……”苏青青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给她带来极深的恐惧感。但上一回在苏家见面,明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的,苏青青简直恨不得拍自己的脑袋,苏瑾华的记忆真是靠不住啊。但凡当时能给自己一点提醒,她也不至于一点防范都没有。
面前这个人,是苏家人。她虽然见过几次面,印象却并不深刻。或者说,是他刻意降低了自己在苏家的辨识度。
他是苏瑾玉,苏家四公子,也是那个女子的长子。
在她的记忆里,只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才华横溢,在江州也是颇有才名。而他自己似乎也偏爱浮华,喜欢去参加一些诗会之类的东西,经常会有大作流传在外,被一些喜欢装模作样的纨绔子弟剽窃了去题在扇面上。
但是他应该跟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上回去苏家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除了有个晚上他莫名其妙地过来要给自己和叶明诚搭线……难道是说这家伙对苏瑾华的印象还不错,又看她可怜,想要顺便帮上一把?
苏青青瞧着苏瑾玉脸上那抹笑,怎么也没法把他与传说中的圣父联系起来。这家伙笑起来阴冷阴冷的,看她的眼神也非常怪异,而且之前在苏家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他真的跟自己有仇,那这份隐忍就可怕的很。他的娘亲和妹妹可是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一直退让不是苏青青性格,况且后面就是船头,她可不想掉进冰冷的江水里。摇橹的船夫依旧面无表情,估计也是早已经被苏瑾玉给收买了。
“青杏在哪儿?”苏青青没有再后退,而是扬起头,目光里带了一丝挑衅。苏瑾玉挑眉,他身形瘦削,符合当下文士的俊秀修挺之美,但却高过苏青青整整一头,威压气息极强。他双眼狭长,再一冷笑,阴冷之气顿现,尽管还是艳阳高照,却令人不禁感觉身周寒风乍起。
“不知道。”苏瑾玉淡淡地道,“不过姐姐倒是可以猜一猜,她到底去哪里了,猜对了的话,有奖励的。”他说着先是扫了眼翻滚的江水,又抬起头,瞥了一眼苏青青,目光在她的右侧太阳|茓附近徘徊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姐姐真是不乖,居然不经我的允许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看来是因为找了三个丈夫,就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呢。恐怕就连我们的约定,你也不记得了吧?”
苏青青脸色大变,看向苏瑾玉的目光也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她一直以为在她脑袋里面Сhā针的是那个苏氏,却没想到,竟然是面前这个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苏四公子!
他的岁数应该跟阿俊差不多大,苏瑾华六岁的时候,他才三四岁而已,怎么就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是苏氏等人的教唆,还是……
注意到她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目光,苏瑾玉却突然兴奋起来,细长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仿佛饥渴的恶狼望见了鲜美可口的猎物。是的,就是这种眼神,暴怒的,悲愤的,恐惧的,要是再夹些痛苦就完美了。她为什么要取出那根针呢,那可是他的宝贝,她不会知道她疯狂的样子有多美,简直想让人不顾一切地摧残。
苏瑾玉止不住地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感觉到那个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战栗,他不禁愈加兴奋,但还没等进行下一步动作,就感觉到有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腰际,并且很快刺破了皮肉,传来隐隐的痛感。
耳边响起苏青青冷冰冰的警告声:“放开我,或者死。”
虽然苏瑾玉很喜欢欣赏别人痛苦,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那些事情同样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况且就算他喜欢,也不能在得手之前就被收拾掉,苏瑾玉调整了一下状态,努力抑制住那些几乎要叫嚣起来的皮肉,目光从苏青青白皙完好的脖颈上扫过,想象着它们布满血痕娇艳欲滴的模样,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忍住咬上一口的冲动,缓缓将手缩回来,人也退后了两步。只听“哧”的一声,却是衣袍被那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
苏瑾玉脸色一沉,两人心里不禁都掠过同一个念头:好利的刃!
如果他再迟疑一秒,估计腰上已经开了一个大洞了。前者庆幸之余,望向苏青青的目光又阴沉了一分,没想到这女人离开了一趟,再见面竟然敢反抗自己了,难道她忘记当初自己的手段了吗?
苏青青也并没有有武器在手就觉得轻松。她的脑海里还是想不起关于苏瑾玉的事,但被他的阴冷眼神一扫,身体就忍不住发抖,恨不得直接跳进江水里逃走。苏青青觉得,很可能是这具身体执念太强烈,把关于面前这小子的东西都给封起来了。
但光逃避也不是个事儿啊,苏青青此刻不由得有点怨起苏瑾华了。你说你牵扯个表哥也就算了,毕竟古代表兄妹还是可以通婚的,但你连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有勾搭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乱仑吧,是乱仑吧?
不过对面那家伙瞧起来很像是变态,听说在国外还有变态曾经□鸭子和毛驴的,说起来,这家伙的弟弟苏瑾丘可是有一只鹦鹉……
“青杏在哪里?”心里再怎么胡思乱想,苏青青现在还是比较关心丫鬟的安危。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姐妹是谈不上,但她也早已经把青杏当成了朋友一般。
“你心里就只有那个丫头?”苏瑾玉皱眉道,“苏瑾华,你之前要求我办的事情,我可是已经办到了。现在也该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他这回口气也不客气起来,没有叫姐姐而是直呼其名,只是碍着苏青青手里的匕首,没有多做动作。不远处的船夫抬了一下头,看苏瑾玉没有打手势,也就没动,继续默默划船。
见苏青青没回应,苏瑾玉索性从怀里摸出一根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苏青青依旧没反应,事实上她也实在搞不清,苏瑾玉拿出一根脏兮兮的簪子要干嘛。上面镶的珍珠都快掉光了,簪身上还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东西,斑驳的很,整体磨损得也很厉害。拿这种东西送礼实在太寒酸了吧?
“我把那个女人干掉了。”苏瑾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哪个女人?苏青青瞪大眼睛望住他,两人都在对方眼中望见了诧异。苏青青突然一个恍神,惊声道:“难道……”
终于记起来了。苏瑾玉双眼微眯,下一秒他就听苏青青道:“是你妹?”
苏瑾玉:“……”
看这表情好像不太对。苏青青又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眉心不禁紧锁。
“你说的人,是苏氏?”
苏瑾玉脸上重新挂起冰冷的笑容。
“我等待了很久呢,这个机会。”他低声道,“只可惜没有把爹一起拉下来,想不到皇上竟然肯留他的脑袋。苏家的人太多,不好下手,但那个女人的事一捅出来,被休之后,我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惜的是那女人算计太多,身体不够好,没折腾多久便死掉了。要不是路上盘查的严,我本来想带了她的脑袋过来给姐姐看看呢……”
“你……”苏青青说不出话来了。就连她这么恨苏氏的人,都没有想过要她的命,怎么苏瑾玉会……他不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儿子吗?
苏瑾玉却完全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只是有些遗憾地继续说着:“本来还想让姐姐亲眼看到的,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我亲爱的姐姐居然背着我悄悄地嫁了人,回个家也要带去那么多的帮手,害我连跟你商量一下事情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青青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眼里也带了警惕之色。苏瑾玉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突然道:“姐姐,你看你后面有什么?”
老娘才不会上当呢!苏青青对这些转移视线的借口统统无视,只是紧张地与苏瑾玉对峙。但下一秒她就听到身后响起了古怪的水声,一张湿淋淋的大网自后将她兜头罩住,一个黑影从水中跃出,又一头扎入水底不见了踪影。苏青青惊诧扭头,只见一个黑影在江中起起伏伏,正朝着不远处一艘小船游去。
“姐姐总是不信我的话,最后吃亏的也只是你自己。”苏瑾玉大步走上前去,从网的缝隙里一把抓出苏青青的匕首,本要抛入江中,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自己握在掌心,隔着网兜压住苏青青本来就不顺畅的反抗动作,用匕首在她的衣袍上轻轻划动起来。
这匕首是江元俊送给她的上等货,柄上还镶着红宝石,想必是从哪个贵族府里面偷出来的,锋利异常。苏青青以前喜欢用它切菜剖鱼削水果皮,没事的时候就藏进袖筒或者靴子里,专门用来防贼防偷儿的。其实她身上还有一些迷|药迷香之类的东西,只可惜一时间都没法拿出来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瑾玉带着诡异的笑容,将那匕首对准她的胸口,用力划下。
伴随着清脆的撕裂声,苏青青的胸前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不深,但鲜血却也染红了裂开的衣襟。苏瑾玉脸上露出看不懂的古怪神色,俯下头去舔那血迹,但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位一直在默默撑船的渔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94 一嫁三夫
苏青青死死地瞪着他,拼命地把身体往后缩。但这时候她突然注意到,那位一直不出声也没有多余动作的船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苏瑾玉背后,一双手悄悄地伸向他的脖颈。
伴随着布帛的割裂声,苏瑾玉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心紧皱,掌中利刃离苏青青的皮肤不超过半寸。葛布的衫袍早已被割裂,只要再向前轻轻推进,就能刺入那雪白肌肤,涌出红色的,滚烫的鲜血。
苏瑾玉并非是不愿意继续捅下去。虽然他并不想就此弄死苏青青,却不介意在她身上开上几个口子,最好在脸上也刺朵花,用那疤痕让她牢牢记住忤逆自己的下场,同时还能叫那几个江家的混账彻底死心。不过他们既然把身上的诅咒解除了,相信也不会再来纠缠出墙的败柳残花。
但他手中的刃怎么也刺不下去,就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锁住了动作。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冷冷萦绕。
那声音在说,你已经害死了我,休想再去动她!
这声线如此凄厉,又带着森森怨气。饶是向来以折磨他人为乐的苏瑾玉,此刻也不禁有些心惊。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起一幅奇怪的画面,画面中有个一身红衣的娇小女子,正在湖水中挣扎。她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却始终不肯开口呼救,只是拼命扑打着湖面,满身的藻和泥,狼狈异常。苏月兰和苏瑾丘站在湖岸上看热闹,他则佯作焦急地去扯了一根长蔓藤用力丢进水里,欣赏着湖中人在抓住蔓藤后骤变的脸色。
那条蔓藤的尖端生着很多刺。不仅锐利,数量还极多,足够将一位宅门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手指到掌心都刺得鲜血淋漓。
都说十指连心,苏瑾华当时的惨叫声也的确很凄厉。但她却没有哭,也没有哀求,只是用那染血的手抓着蔓藤,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当时那眼神苏瑾玉到现在还记在心里。她用染血的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冷冷地说:“你会后悔的。”
两个声音在不同的时空中意外重叠,苏瑾玉的脸上神色略显迷茫,动作也停了下来。下一秒他目光陡然变利,手中匕首用力向后一刺,却扎了个空。
不远处船夫还在低头默默撑船,灰色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孔,只有橹声阵阵,点滴未乱。
苏青青还在网兜里挣扎,像极了脱水的大鱼,模样很是有趣。想不到她嫁了人,看起来倒更漂亮了,眉眼间少了煞气,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而且人似乎也聪明了,还懂得用计迷惑他,伺机脱身。
苏瑾玉盯住苏青青一直缩在袖筒中的手,以及被她有意无意压住的网兜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笑,目光故意流连在嘴唇胸口和下腹处。苏青青登时着了慌,终于找了个机会从网兜下伸出手来,要往他脸上洒迷|药粉,苏瑾玉早就等着她的小动作了,伸手正要去夺,却感觉腰上一痛,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入了江中!
“我呸,去你娘的!混账东西,敢当着小爷面调戏表嫂,虽说爷的表哥不是个东西,好歹表嫂长得漂亮,哪轮得到你来撒野!”
那船夫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手里的船桨使劲去拍苏瑾玉的脑袋,接连着把他重新按进水里。苏瑾玉本来会泅水,但没料到会被人暗算,又连着呛了好几口水,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脑袋也给打得生疼,若不是在水中,只怕现在已经破口流血了。对方倒也机智,见够不着他了,驶着船转身就跑。
后面小船急匆匆划来,将在水中挣扎的苏瑾玉捞起,告诉他本来应该在那艘船上的船夫小五刚才被发现让人堵了嘴巴五花大绑扔在草丛里。苏瑾玉气得眼睛都红了,他这一次为了逮住苏瑾华,可是做了不少准备,没想到千算万算,却在最关键的部分出了问题。
那江家兄弟难缠得很,要不是这次苏瑾华自己吃错药想要逃出来,他还真是无处下手。虽然他在信里涂了毒药,可万一那几个家伙没死,发现什么端倪追过来就难办了!
“给我追!”
苏氏死了,苏家的其他人他可以慢慢收拾,独有苏瑾华绝对不能放过!他会让她用下半辈子来偿还她所欠下的债!
江上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清凉的北风,却恰令北上之船逆行而驶。苏青青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灰色外袍,又看了一眼身边只着内衫,正在顶风划船的少年,微微抿唇,自己站到另一边,抓起固定在船身上的长橹,也用力划了起来。
“表嫂还是去船舱里坐着吧,外面风大,吹糙了脸可就不漂亮了。”夏元杰伸手抓下斗笠,露出一张晒得黝黑的小脸,还朝她挤挤眼睛。苏青青被吓了一跳,上回在五江镇看到这孩子时候还是个漂亮的白瓷娃娃,怎么一眨眼成了黑炭头?而且话说回来,他不是应该在五江镇跟着江伯益学习经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还成了船夫?
“我是来找大表哥和三表哥算账的!”夏元杰一听这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江元睿那家伙表面上笑呵呵地将手里铺子的经营权都转给了他,结果拿到手的都是一笔烂帐。然后背地里又使计排挤,逼得他最后连成本都没收回来。
幸好之前有一笔银子拿出去放债,勉强赚了些,结果江元俊那厮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带着个小鬼头溜过来抢他的银子。抢完银子还把他打昏,脸上涂满了泥扔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再醒来时脸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夏元杰不敢回家,托人跟娘亲说自己要去外面跑商,自己则一个人大老远地跑过来找那几个姓江的混蛋了。
结果这小家伙偏偏是个路痴,本来想去青阳镇,跑错路竟到了这里。又因为身上银钱不够被拒绝搭载。夏小公子是何等霸道人物,没银子咱可以劫船,打不过船夫咱能偷袭啊!于是他在这里潜伏两天,连腰带都拿去跟人换了馒头之后,终于发现一位落单船夫,并且趁着他蹲在草丛里拉肚子的时候将其干掉,自己上位。
偏偏那个船夫是苏瑾玉雇来的水匪中的一员,因为其臂力过人水性又好被安排担此重任。为了拉拢人心苏瑾玉还特地在开船前给他塞了一大锭银子,最终全进了夏元杰的腰包。本来要是害害旁人也就罢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夏公子才不多管闲事,偏偏这人是他家表嫂!而且还是一位生的很漂亮的表嫂,夏小公子自然是要横刀立马,踹贼下水了!
苏青青:“那要是这里被逮住的是一位长得很丑的表嫂呢?”
夏元杰迅速将斗笠重新罩上,目不斜视默默摇橹。苏青青满头大汗,敢情这小祖宗救人前是要先看脸的。
不过回头想想,以他跟江家兄弟的关系,肯救她就不错了。夏元杰固然个性嚣张跋扈,傲得像只孔雀,却也在某些时候有着相对阔大的肚肠。要是换了江元睿那种心胸狭窄的,搞不好还真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对了表嫂,刚才那个家伙似乎有叫你姐姐,你们该不会是认识吧?他为什么要杀你?”眼看着船逼近江边,夏元杰动作生涩地把船向岸边停靠,拉着苏青青就要往外跳。苏青青赶紧抽回手,自己小心地迈到岸上。她带来的行李包袱早就被苏瑾玉丢到江里去了,幸好银票什么的都藏在身上,免过一劫。
“我们之间是仇人。”苏青青自然不会为他解释苏家那一大堆烂摊子事,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况且她这话也完全没有说错,苏瑾玉看她的眼神里疯狂中带着愤恨,显然是积恨已久,而且听他话里行间似乎对苏家也颇为不喜。
记得江元皓有次闲谈时说起,苏家好像因为布匹的事情被上头责罚抄家,一家子人都搬去了乡下庄园,苏瑾玉也为此被革去了秀才名号。而刚才听苏瑾玉话里行间的意思,那次抄家事件好像完全是他自己一手策划。
要知道对于这些古代文士来说,科考就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桥梁,以苏瑾玉的才华完全能考上举人,出仕做官,他却自己生生毁去那大好前途!
后面远远似乎有小点儿往这边急行,估计是追兵。幸好岸边不远处便是市集,后面又有小镇,可以掩藏身形。苏青青之前曾经跟江元俊来过这里,对地点之类相对熟悉,带着还在东瞅西望的夏少爷迅速钻进了人堆里。
要知道江元俊不可能带着一大帮孩子去五江镇,如果只有一个的话,肯定就是他的徒弟小虎子了。听夏元杰话里的意思,打倒他还抢走了银子的似乎就是虎子,至于往人身上涂泥恶作剧的,除了某三儿自然再没别人。
这小家伙隐藏了那么久才在最后时刻踹飞了苏瑾玉,虽然一方面说明他聪明机灵,懂得隐忍抓住机会,另一方面却也表明夏小公子的武力值实在是不怎么样。
更何况,苏瑾玉这回是有备而来,身边的打手之类肯定不少。除非有江元俊那种外挂型能人在,要不然仅凭他们俩,实在是凶多吉少。
夏元杰说,青杏是中途被迷昏扔下水的。不过他远远瞧着那丫头好像飘到了岸边的芦苇从里,那边水浅,再飘飘,等退潮的时候就能搁浅在岸边上,应该就没事。苏青青听闻这话也就微微放下心来,况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躲过苏瑾玉,同时想办法与大哥他们联系上。如今性命攸关,就不能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事了。
不过以大哥的脾气,也不晓得他会不会因自己说的胡话而记恨上,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时间紧迫,苏青青眼珠转了转,伏在夏元杰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飞快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给他,自己则几个转身,眨眼间消失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夏元杰摸摸银票,刚要迈步,肚子却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
他已经足足一天没吃饭了。
记得那些家伙被甩下的距离还很远,一时间肯定追不上来的。
买个肉馒头而已,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吧?
☆、95 一嫁三夫
夏元杰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肉馒头的诱惑,蹬蹬蹬跑去了路边小摊贩处买食物填肚子。这几天一直啃干馒头,他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估计也快变成干馒头了。
毕竟是娇生惯养习惯了,别的可以忍,饿肚子却是万万不能。不过夏元杰还没笨到要用银票买馒头的地步,用的是从苏瑾玉那里弄来的银子。为了用着方便,他还特地用苏青青那柄匕首将银子切成了碎块,虽说是有点浪费,也比一整个儿的到时候找不开强。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镇上突然多了许多官兵,身上穿着红黑色的皂衣吏服,手中提着水火棍,一排排地往各个巷道跑去,路上一看到穿着黑衣或者青袍的人就拽过去拿着图画辨认。往往要仔细看上许久才肯放人离开,架势很是庄重。
夏元杰眼尖,一下子就瞥见那画幅上画的人正是表嫂苏青青。他两把将馒头塞进嘴里,给噎得直翻白眼。这时候有个差役注意到他没穿外衣只着了内衫,似乎有些怀疑,迈步往这边走来。夏元杰动作微滞,眼珠一瞟,当即迅速抓乱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接着回手抓起后面桌位上的一盘牛肉,往衣服里一倒,扭身就跑。
“哪里来的小贼,给老子站住!”
牛肉的主人乃是位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脸以及肌肉虬结的手臂表明着这厮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几秒钟后,夏小少爷便被揪住了衣领,一拳轰在了肚子上。牛肉洒了一地,怀里的银子也掉了一地。
那大汉赶紧几把将银子抓起,又抓住夏元杰摇了摇,确定没有银子了之后才将他往地上一扔,大声道:“你这小贼,肯定是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银子,就拿来赔大爷我的牛肉好了!”说完这话,他还照着夏元杰后背踢了一脚,回身洋洋得意地走了。
那些差役早在大汉开始揍人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还有要事,没时间在这里看热闹。镇上的流浪小贼多了去了,都抓的话牢房可不够关的。
夏元杰佯作疼痛不已地在地上挣扎着,直到那些差役都走没影儿了之后才从爬起来,呲牙咧嘴地捂住胸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该死的混蛋,居然下手这么重,小爷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幸好那家伙打的是胸口和后背,脸上没有留下伤痕。夏元杰绕路去了成衣铺重新弄了身布衫穿上,又扎好头发,再出来时没有任何差役往他身上怀疑。回想着苏青青进镇时候在他耳边说的话,夏元杰忍着身上的疼痛,迅速往镇中心跑去。
为了表嫂,他这回可是亏大了,身上多处负伤啊。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居功讨点儿奖励,比如一只绣了鸳鸯的肚兜什么的……
苏青青此时心里也正在拼命咒骂。原以为不过几个人来追,却没想到苏瑾玉那厮居然与官府勾结了,居然调动一大群差役过来搜人。还说她是什么婢女,偷了老爷许多金银珠宝一个人逃出来,刚才她可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帮差役正在那边讨论,等抓到她一定要先搜搜身,好歹不能白跑一趟,要捞点油水才行。
头顶上的菜叶子滑下来了一片,苏青青赶紧把它重新顶到脑袋上面,又往前面也堵了几片,挡住衣服的显眼处,抱着膝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蜷在菜筐里。身下的木柴有些扎脚,苏青青不得不伸出手,努力地清理一下木刺,免得扎进肉里取不出来。
她本来是想藏到镇里后面一个尼姑庵的,庵中的尼姑都是善良之人,想必会愿意收留并且帮忙隐藏她。结果那个变态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又不敢跑步,最后没办法只好就近钻进了菜筐里。
差役都是三四人一组,这拨刚走那拨又过来了,害的苏青青缩着一动都不敢动。好不容易终于没再有拎着半红半黑水火棍的差役往这边来,苏青青才刚往外露出半个脑袋,忽然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当即又“嗖”地一下将头缩回去了。
来者却是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庄稼汉,模样生的粗糙,看起来倒是老实憨厚。他后面还有位女子,瞧不清长相,只能看到质地不错的红裙以及花色绣鞋。苏青青本来想想等他们走了之后再钻出来逃走的,孰料这对小夫妻俩竟然越走越慢,绵绵情话不断,最后竟然抱在一起亲了起来,粗重的喘息声不断。从苏青青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男人的手正顺着女子的长裙往里伸,露出的皆是白花花一片,尺度之大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苏青青简直想骂娘了。这是古代啊古代,就不说你们白日宣&淫了,咱能不能回家做那些爱做的事情去?就算这巷子里没人,可是它毕竟还有别的能装人的东西在!你们好歹要注意点儿影响!
也许是苏青青的怨气太过强烈,那正处于激&情中的女子不知怎么突然止住了动作,推开男人欲求不满的脑袋,诧异地偏头四处张望起来。最后她终于注意到了身前不远处的大筐,这筐看起来是装木柴的,里面横七竖八地塞着一堆烂菜叶,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那女子却注意到筐里似乎有着什么不协调的颜色,迟疑着走过来,伸手掀开筐盖。苏青青恰好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一下子便对上,然后,同时傻眼了。
竟然是熟人。
这个胆敢在大白天,于镇中小巷里与男人做那不轨之事的红裙女子,正是苏青青昔日里的邻居,被江元俊几次三番拒绝并且翻着花样欺负,又被江元睿骗了无数顿餐食最后生生撵出祈元村的风流人物孙小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