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种人,独然而立,无人无事能落入他的眼中。但即便他漫不经心,也能带给同伴安全感。
后来结衣回忆起洛浦,便总是想起那夜的苍茫,他寥寥的背影。她跟着他出了屋子,站在凝霜的夜里,静静地看着他凌风落拓的衣 影,落落融入黑暗中。
她看着他的身影,安和宁静中,又有深沉的寂冷。她有种错觉,似要一直看着他的影子,直到他消失。这错觉,让她胸口揪痛,喘 不过气。
可是怎么可能呢?
洛浦本事那样厉害,没有鬼怪可以逃过他的眼底。他心态豁达,不与任何东西结仇。他会活的好好的,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 物,玩最好的游戏。日后当世人老去,他的修为却只会更高。
死去的苏长河是一个无能的人,也是她种下的祸端……好在,洛浦不是苏长河。
即便结衣不存在这个世间了,洛浦也会活的好好的,一定。
洛浦长发和黑夜溶为一色,他回头微笑,陡然见到结衣面上落下的泪,怔住。雪白素面在灯火如昼下,从眼中滚下泪珠,一颗颗晶 莹如珍珠,挂在面庞上。
他瞳眸深缩,将她望了两刻,摆手柔声,“哭什么?”
她……哭了?!
结衣吃惊,伸手果然摸到一脸泪。她发呆望着指尖的清泪涟涟,可连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惶然是哪般。
洛浦却一叹,低道,“纵是夏之湄说你两句,也不至于哭得这样凶。”
“我不是为她哭。”
“那是为我哭?”见结衣默然,洛浦摸着下巴,凤眼流转若飞,动情道,“你也忒厚道,我还没有死,你先为我一大哭。”
“……”结衣移转目光,看着夜色如流染的墨汁般,随口玩笑,压根不当会儿事,“你要死了么?”
洛浦淡笑,嘴角浅抿,还是不经心的态度,“说不定呢。往生咒,送魂归。艳鬼啊,你走吧。”他手抬起,一道金光拂过她的手腕 。
破落的符纸脱落掉地,周身赤金色绳索蓦然脱去,收回那人衣袖中。红衣立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洛浦看着她,似是微笑,又似是讽笑,伸手摸摸她的脸,低道,“我本想着、本想着……可现在,怕是来不及了。艳鬼,我不怕告 诉你,这三日来,我法力并没有办法凝聚,失败了。”
“如果引魂不成功,被鬼界发现,死的是我。如果引魂成功了,灵力耗尽,我还是一死。如果不去引魂呢,我身上毒发,依然免不 了一死。”洛浦语气淡淡,像在说着旁人的事,“艳鬼,我不束缚你了。你走吧。”
结衣抿唇,冷冷瞪着他,“你玩够我了,就要我走?洛浦,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我死了,青木去收鬼时,你也逃不了。艳鬼,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放我走,我再去害人,怎么办?”她冷笑连连,咬着拂过脸庞的碎发,“你这么长时间的感化,不都白费了么?”
洛浦眉目冷淡又漠然,轻轻捧颊笑,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渐转悠然,眼中墨色却还是看不清。看到她的桀骜, 他一直笑,笑够了,才道,“你便是还要杀人,我又有什么法子?我不收你,旁人也会收你。”
于是,她受他驯服,现在又被他抛弃?!
“洛浦,你混蛋!”结衣沉默片刻,大骂出声,伸手指上他的鼻子,“你就这样玩弄我?你就这样玩弄我?!你胆敢这样玩弄我? !”
她说着说着,声调渐哽咽,眼底本消停的泪,又开始往下掉。她愤恨地瞪他,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 ——他本来就是闲得无聊,收养一只艳鬼——她本来也不愿意被他限制自由。
他看着她,面色晦暗,盯着她眼里的泪,出神。
结衣看他好久,实在不能奈他何,转身便走。她要去杀个十个二十个人!她要让他后悔。
洛浦声音如影随形,淡淡的像是水烟,“你为何这样尖锐,不往好处想?我放你走,也是救你一命。”
“我不需要!”她回头,傲然冷视他,长发在夜中散开,红衣如火般热烈,“我从不怕再死一次!我最恨的,是被人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