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BE!BE!BE!
  “你们看起来好恩爱啊。”
  不止一个孩子仰着头,对她说。
  阿桃也只是笑笑,年龄渐渐大了,皱纹爬了满脸,身形缩小了,也不会改变一些什么,比如她永远也不会原谅王耀。
  王耀是她悲剧结局的开端。
  “哥哥,帮我把水挑了!”
  “把柴劈了!”
  “我要吃这个!”
  “那个!”
  “哎,你能给我带个西瓜过来吗?”
  王耀无语极了,他又不能和她吵架,小丫头气性大,不管他说什么,她只会自顾自的到处跑,不理他,他说话就和空气说话似的,女人收留了一些战争孤儿,开办了一家孤儿院。
  她不要钱。
  直到第二年,阿桃终于和他主动说话了,“你不要在我这里了,你不是要去抗/美/援/朝么?去打仗吧,去报效国/家。不要管我这里,我一个人过着挺好的,还有小朋友们陪我。”
  王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在这里过的不错,因为懂的外语多,顺便就做翻译的工作,欧/美的家伙们也会给她汇钱,钱是越攒越多,人是越来越精神。
  “妈妈,他为什么一直在门口徘徊?”一个小男孩拽着衣角,问。
  男人蹲在门口,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阿桃带着几个小孩子玩捉迷藏,那种温柔的动作,母性的光芒一下子把他吸引住了,他呆呆的想,她好漂亮哦。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小院子上空。
  “哎呀,”女人注意到了,“欢迎回来,”打量了一下,王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一身尘土还有遮盖不了的血/腥气,神情疲惫,但是眼睛很亮,一看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周围还有捆好的铺盖和包袱,“我去给你做吃的,快去洗洗,”她叫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去帮妈妈给他烧个水。”
  “我们胜利了。”他说。
  “嗯,我知道。”
  打完这仗,新生的国/家扬眉吐气,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国内局势安定,终于可以建设起来了。
  一回到这里,男人的心变得无比放松,他可以松口气了,十五岁参军,打了整整近十几年的仗,赶走了日/本人,把果送到台/湾,打跑了美/国和其他联合军队,谅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胆子和实力敢不敢再来欺负新/中国了。
  有她的地方,他就回去那里。
  冰天雪地里爬在战壕上的王耀,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瞪着对面。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了觉又如何,他不能退,只要一想起她,心脏就会重新跳起来。
  给身体注入温热的力量。
  手被冻到麻木没有知觉,死皮连在枪支上被他撕下来,脚趾被差点冻掉几个,枪油,冰雪只能放在怀里融化。
  又怎么样呢?
  举起小号,吹响敌人为之战栗的冲锋曲,冲!
  冒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呼啸的大风刮破了他的脸颊,血雪冻成一块一块的,结在身体上,头上顶着炮火连天的炮弹,冲!
  “啊,是吗?”
  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情/人,不是爱人。”
  “但是你们是,嗯,琴瑟和鸣?”
  女人只是笑。
  孤儿院的孩子们还很纳闷,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放假的时候过来看她,风雨无阻。
  “人和人之间总得有个关系吧,妈妈?”
  “我和他之间没关系。”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女人懒洋洋的回。
  “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
  “我不知道。”半晌过后,连孩子也忘了他问过这个问题,撒腿的跑去玩了,躺椅上才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
  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她的孩子。
  她不想结婚,虽然可以和王耀,但她不想生孩子。
  “你都有白头发了?”他把那根头发挑出来,细细的看。
  “我学习的时候就有啦!”女人抱怨着说,“外语真的好难啊,我总觉得反正我也不出国,没必要分什么美式和英式英语,谁知道我真的碰上英/国人、美/国人了呢,他们每天都为了口音和语法吵个不停,一开始我还劝他们,后来直接无视,再后来一拳一个。”
  他缺席了她这么多年啊。
  阿桃的经历,王耀只能从伊万那里一知半解,弗朗西斯说她是他见过最了不得的女人。
  这么多有趣的经历,他怔忪的等那根白头发、在阳光下显得透明的发丝,自己变回黑色。
  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把我的子/宫摘了。”
  王耀给她梳头发的动作停滞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摩挲着她的头发,王耀痛苦极了,“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如果女人的原罪是子/宫,那我把它摘了;如果女人的原罪是脸蛋,那我把它划破,不要伤心,王耀。”阿桃平静的说。
  他一直在等她。从她回家的二十九岁,他的三十四岁开始等。
  伊万陆陆续续来过几次,他也一直在等她。
  直到有一天,孤儿院的新来了一个孩子,孩子开口叫她奶奶时,阿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老了。
  她会在孩子们成人的时候把他们放出去,叫他们自己去做事,有空回来看看就好。
  只留下来几个残疾的,智力障碍的孩子。这些孩子放在社会上也会遭受社会的歧视、毒打,她便留下来了,人老了,体力跟不上了,也需要他们做体力活了。
  “咦。”
  有一天,王耀气喘吁吁地拖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了?”
  “我退休了。”他说。
  “啊?”
  “打完印/度人了,帮助完越/南人了,光荣退休!”他伸出了手,“我之前还是个需要上战场的,现在我都远离前线指挥了。”
  “我为国/家奉献了大半辈子,青春、年华全给了祖/国,现在我退下来了,该每天陪你啦。”
  “喔,没事,我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做。当个院长挺轻松的,照顾孩子们很有趣,我还可以赚翻译的外快……你哭了?”
  半百已过的中年人眼睛里闪着光,“我很对不起你。”
  每次想起来,他就想抽自己几巴掌。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得有多恐惧、多痛苦阿。
  这全是他带来的。
  “我不觉得你会原谅我,但是请你让我陪着你,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发疯的,可以嘛?”他小心翼翼的问。
  啊,她也有满头白头发了。
  但是人还是一样的,从一个温柔的姑娘,变成一个温柔的嬷嬷了。
  “可以啊。”阿桃想了想,“又没什么大事,你的体力还可以干活么?体力活?”
  “能的。”
  “那就进来吧,你是将军?”
  “不是,就是个校级。”
  “那你好没用哟,人家们三十多全是少校了,你看看你,快六十岁了,还是个校级。”她随口说。
  被嫌弃到的男人打击到了,“一般校级不得四十五往上?”
  “我又不懂。”阿桃理直气壮。
  “好吧,我是大校。”王耀说。
  “那还是校级啊。”
  他快被气晕了,“大校在西/方就是准将。”
  “啊,还是有点……”
  “你打我干嘛!”
  王耀收回手,没关系,一想到他可以下半辈子陪着她,一起变老,他的心就回到了二十岁,像个毛头小子,雀跃不已。
  ————
  然而这时光仅仅过了两年。
  一场席卷全国的动乱来了。
  王耀被人带走的那天,眼皮一直在跳。
  来人一开口就是,“王耀,中/南/海方面想见你。”
  他冷冰冰的说,也没有喊同志。
  “我可以,”他想带她一起回。
  “不可以,不能带女眷。”
  “没关系,去吧去吧。”阿桃打了个哈欠,“我去收拾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