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禹看任宣是个熟人,也不隐瞒,说道:“我能有什么病,就是现在这个皇帝太不像话了。当年要不是有我爹,他怎么能当上皇帝呢?现在我爹尸骨未寒,他就把我们霍家的人都放到外面去了,净用那些姓史的和姓许的,还没收了我大将军的印绶,真是气死人了。”
任宣说:“大将军这就不对了,您还是要上朝才行。虽然霍光大将军掌控一切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是大臣们对您的尊重还是和对霍光大将军一样的。现在许家和史家是当今天子的亲戚,春风得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可这完全不能遮掩大将军您的光芒,您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们有什么怨恨之意。”
有人觉得我这是胡说,任宣是霍光的旧吏,应该是向着霍禹的,他这是在暗示霍禹,当前他的对手是许家和史家的外戚,要学霍光抓紧权力不能放松。这当然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但我认为,任宣背地里还是刘询的人,具体的理由放在以后再提。
不管暗示也好,忽悠也罢,霍禹似乎都没听懂任宣话里深层次的意思。不过,他在家里又待了几天后,还是继续上班了。
其实,不止霍禹,霍光的后辈们虽生下来就享受着荣华富贵,但智商着实堪忧。对于刘询的一系列明升暗降,霍家这些人大多还挺高兴,以为自己真的升了官,觉得霍光虽然没了,可这个皇帝还是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于是,霍家人越发地飞扬跋扈,做事也毫不顾忌起来。
首先是老太太霍显。这个狠毒的老女人先是私自扩大霍光墓地的规模,把它建成了一座有三进三出院落的大建筑。有房子没人可不行,霍显就让人在民间抓了很多女子,关在房子里给霍光守墓。折腾完死人还不行,霍显自己也开始越发张扬。原来霍光有一个下人叫冯子都,非常得霍光的宠爱。霍光经常通宵达旦地和冯子都搞在一起(也不知道霍光是不是好男风),让霍显守了活寡。霍显可能由此产生了变态的报复心理,霍光死后,她居然和冯子都鬼混到了一起。在生活上,霍显也越发出格。比如,她把自己乘坐的马车做了超规格的升级,增加了很多精美的图案不说,四周还涂上黄金,轮子则用皮革裹住。此外,霍显走路时,必须有多个侍女用五彩的丝绸缎子挽着她,但凡走得急了或是起风的时候,她身边便有五彩的丝绸随风鼓荡(情景请各位自行脑补)。后来霍显发现,自己的房子再超规格也比不上皇宫舒适,自己总不能建座皇宫吧?
不能住世上最豪华的房子那怎么办?这可难不倒霍老太,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不都管着后宫吗?“我女儿家也就是我家。”霍显于是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媳妇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群人在长信宫里呼呼喝喝、随意进出,真把皇帝的后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老太太如此,下面的子孙辈们也有样学样。霍禹和霍山不仅住进了超规格的豪宅,还经常纵马狂奔,丝毫没有安全驾驶的意识。霍云不爱骑马,但是爱打猎。如果上朝的时间和他打猎的档期冲突了,他就随便写张病假条子,然后也不管皇帝批还是不批,便带着手下打猎去了。
你说这像什么朝廷重臣?不仅主子如此,就连霍家的奴才也不像话。据说某一天,霍家的奴才和御史大夫魏相的奴才大白天在路上起了争执,大概是霍家的奴才先挑的事。御史大夫好歹也是三公之一,他的家奴怎么肯轻易向旁人服软,于是就出言顶撞了几句,但后来一听对方是霍家的,御史大夫这边的奴才就怂了,赶紧灰溜溜地往家里跑。这时霍家的奴才还是不依不饶,一路跟到御史大夫家门口,伸脚就把御史大夫府的大门踹得震天响,非要里面的人出来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最后御史大夫魏相亲自出面赔礼道歉,并让自己家当事的几个奴才当场跪下来给霍家的奴才磕头认错,事情才作罢。
当然,稍微有点儿经验的读者此时便可以猜出来,跋扈到这个份儿上就意味着霍家蹦跶不了几天了。
刘询要剪除霍家的势力,就必须培植自己的亲信,还要瓦解霍家在朝中的同盟。这件事难吗?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如果霍光还活着,这当然是难以做到的,但现在霍光已经死了,事情就好办多了。朝中的大臣看似唯霍光马首是瞻,但反对他的声音也不是没有。早在霍光废刘贺立刘询的时候,就有侍御史严延年上书状告霍光,说他“擅自废立皇帝,没有一点儿做人臣的样子,无道”。虽然霍光当面没有处理严延年,但背后还是指使人弹劾他,使得他一度只能逃亡在外。
还有一个叫黄霸的,因为反对给武帝刘彻增加庙乐[2]被关了两年大牢。刚放出来不久,闲聊的时候他对老师夏侯胜说:“我看大将军这个人现在权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专制了,这样下去……”
夏侯胜不等他把话说完,赶紧打断:“我们还是谈谈古人的事情吧,你我年纪都大了,犯不着为了这种事再到牢里去。”
严延年和黄霸还算运气好的。廷尉李种、王平,左冯翊贾胜胡,少府徐仁,这些人都因为公开和霍光作对而丢了性命,所以霍光在的时候满朝大臣默不作声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二十几年来霍光把这个国家管理得还算井井有条,既然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大家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以卵击石。威武不能屈当然是令人尊敬的,但在完全没有胜算的前提条件下,暂时屈一点儿也未尝不可。
刘询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些暂时“屈”了的人。这些人如弯曲的弹簧一般,一旦有可能伸起来,其所爆发的能量必然巨大。比如御史大夫魏相,居然被霍家的奴才欺负到头上,他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刘询于是提拔魏相做丞相,又让那个对自己有大功劳的丙吉做御史大夫。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霍光自己选定的副手张安世,刘询把他提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让他来制衡霍禹的权力。对于外调霍家子弟留下的空缺,刘询则用他的外戚,也就是史家和许家的子弟填充,并开始重用外朝的官员。到了后来,刘询有事也不跟内朝的大司马商量了,而是找丞相、御史大夫和平恩侯许广汉来参谋,逐渐把原来由霍家掌控的朝政慢慢转移到外朝,再过渡到自己手里。
这下子,霍禹等人终于感到不对了。几个人围在老太太霍显身边发牢骚,说现在这个皇帝对他们霍家这些忠臣如何如何不好,丞相又如何如何坏,大臣们又如何如何狡诈,可怜他们霍家满门忠良,现在却如此受人排挤。
老太太霍显以己度人,反问霍禹几人:“你们说丞相多次说我们霍家的坏话,难道他就一点儿问题没有吗?逮住他的毛病弄他呀!”
霍山愣了一下,又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再说话时声音都带了哭腔:“丞相为人正直,哪儿有什么毛病?倒是我们霍家的那些亲戚,实是有一些不法的事情。而且,听坊间的传闻说,许皇后是被我们霍家毒杀的,有这样的事吗?”
霍显自认为那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已弄得满城风雨,只好把霍禹哥儿几个聚拢在一起,小声地把当年叫淳于衍给许皇后下药的事情说了出来,当场就把霍禹、霍山、霍云等人吓得不轻。最后,还是霍禹先反应过来:“有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们,现在皇帝把霍家很多人都外放了,我们的兵权也被收缴了,大概是他猜到了一些端倪。这事牵涉体大,如果追究下来,谁都好不了,我们应该早做打算。”
霍禹所说的早做打算,指的就是谋反。
当然了,以霍禹等人以往的表现来看,很难让人对他们的谋反计划抱太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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