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汉初的儒与道(2 / 2)

按《礼记》中记载的规矩,在这个明堂里,皇帝一人背对屏风,面南背北而坐,皇帝面前有向下的阶梯,臣子中地位最高的三公站在阶梯的中间,地位低一点儿的诸侯站在东边的阶梯上,地位再低一点儿的伯爵站在西边的阶梯上,都要面朝皇帝而站。如果你的地位比伯爵还低,对不起,你就不能站在阶梯上了,请到正门的东面站着,地位更低者就到正门的西面站着,而且都不能东张西望,一律要向北面对陛下。如果你不是中原人,而是少数民族的首领,不好意思,那你连明堂都没资格进。东方的少数民族同胞请站在东门外边,南边来的少数民族同胞站在南门外边,西边来的少数民族同胞站在西门外边,北边来的少数民族同胞站在北门外边,一律面朝陛下。

然后,你以为这就完了?非也,如果你是没有爵位的郡守一级的官员,那就更不好意思了,你连看正门的资格都没有,请到二重门以外站着。尽管你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依然要恭恭敬敬地面朝皇帝站着,形成一幅“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景象。

以这样的阵势来彰显皇帝的威严,刘彻怎能不喜欢?!于是,刘彻一即位就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窦婴和田蚡又推荐赵绾做御史大夫,王臧做郎中令。这几个人都尊崇儒学,于是就准备按着刘彻的意思把定礼仪、建明堂的事搞起来。随后,刘彻下令以策问的方式向全国征召贤良文学之士,结果儒家董仲舒凭《天人三策》位列第一。刘彻又让人打造了减震性能极好的马车,把赵绾和王臧的老师,即当时已经八十多岁的申公,从鲁国千里迢迢请到长安来求教。一下子,儒学好像就要在朝廷上压过其他学派一头了。

然而,世上的事但凡有门派,便有门派之争,学这家的尊崇这家,自然也就看不上其他的。学术界也是如此,学儒的瞧不上道家的清静无为,崇道的看不惯儒家的繁文缛节,见面时双方往往要在口头上相互贬低、讽刺挖苦。在当时,道家恶心儒家倒也没什么,可儒家反过来指责道家时就出问题了。道家的后台是谁?那可是太皇太后窦老太太,赵绾这些人贬低道家本来就让老太太很不满了,何况他们还策划要让长安的侯爷们“之国”。

“之国”这事当年文帝就干过,那是诸侯们不能接受的,尤其跟皇帝的外家沾点儿关系的诸侯,更加不愿意“之国”。他们于是都跑到窦老太太那儿说窦婴、田蚡、赵绾和王臧的坏话,窦老太太对赵绾等人的不满因此就变得更强烈了,处处给他们下绊子、设障碍。

关于儒家的祖师孔子,有则很有名的故事,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当年,孔子经常在各国之间来回跑,到处给自己求官要官。有一次,他跑到陈国和蔡国之间时被困住,一连饿了十天,几乎快饿死了。这时候,他的弟子子路就偷了别人家的肉,又抢了别人家的酒,拿去孝敬孔子。孔子见到酒肉,顾不上问东西是哪里来的,也没管什么仁义道德,拿起来就是一顿胡吃海塞。后来,孔子一行人脱困后到了鲁国,鲁国的国君以极高的规格接待孔子时,孔子的表现就不一样了:席子摆得不正,他不坐;肉切得不齐,他不吃。

于是,子路就很奇怪,他问老师:“为什么您前后的表现相差如此之大?”孔子回答说:“那个时候我们是在求生存啊,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现在我们是要生活,就要把礼义廉耻捡起来。”

这个故事不管怎么解读,至少说明孔子是一个很懂变通的人。后世的儒者却多为顽固之辈,赵绾、王臧亦是如此。他们看到太皇太后总是对朝廷大事横加干涉,就建议皇帝以后凡事都不要向太皇太后请示。

窦老太太的眼睛虽然瞎了,但耳朵灵得很,赵绾几人的建议很快就被老太太知道了。这下子,他们彻底惹怒了窦老太太。老太太将他们视为蛊惑皇帝的新垣平第二,勒令刘彻将窦婴、田蚡、赵绾和王臧全部打入大牢。尽管刘彻多次向老太太求情,但老太太始终坚持严肃处理:因为窦婴、田蚡毕竟是皇家的亲戚,不好赶尽杀绝,便就地免职;至于赵绾和王臧,这两人都不是皇家的亲戚,那就杀头。

赵绾和王臧到底知趣,没敢再为难皇帝,没等宣判自个儿就在大牢里自尽了。赵绾、王臧一死,什么改正朔、建明堂的事情也就吹了。年轻的刘彻也拗不过老太太,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才十八九岁,急什么呀,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估计也熬不了几天了,等等再说吧。

终于,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窦老太太薨逝,之后再也没人能阻止刘彻倒向儒家。他重新把尊儒的事情提上日程,按照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刘彻不但把明堂建了起来,还把儒家提倡的巡狩、封禅、改制、郊祀等所谓的大典都搞了个遍,又按儒家的意思创立了年号。刘彻这一番举动正式确立了儒家作为国家学术的正统地位,在之后的两千多年里,儒家的这一地位都未曾改变。

巡狩、封禅、郊祀、改正朔、易服色、定年号,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不过是些虚头虚脑的把戏而已,尽管它们在当时意义重大。这里有一个问题:对我们现代人而言,其中哪一点最有意义呢?

答案或许会出乎你的意料:定年号。

年号的确立是在公元前122年。这一年,刘彻去雍县祭祀五帝,途中闲暇之余还不忘去打打猎,结果,他猎到了一头从未见过的异兽。这只动物全身的毛发都是纯白的,每只脚上有五个蹄,头上只有一只角。看过西方神话故事的人大概都知道,西方似乎也有这玩意儿,叫独角兽。但那个年代的人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当时大臣们纷纷猜测,认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刘彻一听是麒麟,很高兴,就亲自作了一篇《白麟之歌》来记述这件事情。大臣们却觉得,此等上古神兽出现,光写篇文章哪里够?于是,他们就请皇帝定年号为“元狩”来纪念这件事情。刘彻认同了他们的建议,这一年便成了历史上第一个有皇帝年号的年份——元狩元年。

然而,这时刘彻已经在位十九年了,过去的十八年没有年号怎么办?刘彻就让大臣们再讨论讨论。讨论的结果是,把之前的十八年进行三等分,然后依照当时国家发生的重要事件分别补一个年号,定为“建元”“元光”和“元朔”。此后,一出现刘彻自认为的祥瑞征兆和大事件,他就会宣布改年号。这传到后来就成了各朝各代皇帝约定俗成的规矩,有的皇帝甚至改年号改上了瘾:唐高宗李治在位三十四年间换过十四个年号,而他的老婆武则天虽然只当了十五年的皇帝,却也改了十三次年号,有的年号甚至只存在了数月。

皇帝似乎觉得,最近好像什么事都不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改个年号去去晦气呗。

后来一直到明清时期,皇帝继位确立年号后才不再改动,年号因而成了皇帝的代称。比如,爱新觉罗·玄烨当了皇帝,定年号为康熙,就可以称他为康熙皇帝。

对此,或许有人有疑问:对于我们来说,年号有什么用?

答案是,有了年号,我们现在的人就可以很准确地知道史书上的某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或某件物品出现的具体时间。比如,考古学家挖到一件东西,不知产于何时,这时一看底部的落款“元狩四年”,就知道它是公元前119年的东西了,十分方便。

汉武帝之前的皇帝是没有年号的,秦始皇没有,汉高祖没有,文帝和景帝也没有,后人只能在写史的时候人为地给它粗略划分个“前××年”“中××年”“后××年”。再往前追溯到周朝,人们对时间的描述一律可概述为“唯王××年”。如果考试的时候,老师给你个东西,说是东周的,让你考证下时间,你一看落款是“唯王五十二年”,而东周一共五百一十五年,哪里知道“唯王五十二年”指的是这五百多年间的哪一年。当然,如果你很牛,知道东周在位的君主中只有一个人干到了五十二年,那就是末代的赧王,那么,翻看下年表,你就能很快得出答案。要是不幸来个“唯王二年”,任谁都要骂娘了。

然而,刘彻按着儒家的方式做了这么多,他真的信奉儒家吗?其实不然,刘彻要的只是儒家的排场,他内心实际向往的是法家的独裁。刘彻想要的是如嬴政和刘邦一般,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刘彻生性雄才大略,身子骨比他父亲刘启硬朗太多,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

大丈夫在世,就要建不世之功,享奢靡之福,清静的不取,无为的不要。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汉帝国的权杖传到刘彻手上,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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