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见她踮着脚艰难的伸手,他心里微妙的动了动。
那一年,他十九岁,她十八岁,王府与聂府结亲,三月后举行了婚礼,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他想,如果舞己没有出现的话,他与她,一定可以一直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可是舞己的出现,彻底扰乱了他的心,他那时才懂得,原来在那一年的相遇,他并非是爱上了她,只是心动罢了,对于舞己,他掏心掏肺,爱得死去活来,即使知道她与西琼青梅竹马,暗生情愫,他依旧从中作梗,得到她,专宠她……
至于聂语萱,他更多是愧疚和同情。
到后来,他登基上位,他立她为皇后,不过是为了稳定朝政,巩固政权,便于以后树立威信,掌控皇权,其实爱情早就殆尽了。
这么多年来,他们虽是结发夫妻,可是聂语萱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不上一个年轻貌美的贵人,更多的,是她的地位和权势带来的压力。
所以最后,南辕北辙,她变得嫉妒狠心,染就一手鲜血,而他也冷漠无情,与她越来越远。
到现在,阴阳相隔,他才猛然顿悟,又记起之前的诗情画意,浓情蜜意,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的手再也无力抓紧他的袍子,她的眼眸再不会紧紧追随他的背影,她的心也终于是冷却成冰,失掉温度……
最怕世间有情痴,水无意,花落走,江月离合,泪眸中;
最恨无情诉爱苦,本无心,惆怅多,竹溪依偎,醒成空。
床榻下跪满了人,封羽及在其中痛哭流涕,袖子显些被揪烂,御医已经查完,聂语萱是中了马钱子之毒,分量过重,窒息而死。
“给朕好好查!凡是与此事有关之人,统统处死!”
冯御医悄悄的退了出来,其实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院子里栽的草药了,撑了一把伞,他跑进雨中,翠绿的叶子生机盎然,根茎深扎进泥土,贪婪的汲取雨水。
他撅了一把叶子,在手里搓了搓,看见白色的汁液冒出来,就放在鼻尖闻了一下,一阵浓烈刺鼻的味道冲来,他皱眉在衣服上抹抹,又扯了两根草药,到殿中,丢了伞,径直走向封邑启,捧上清脆的叶子,弯腰一跪:“请陛下看看这是什么?”
封邑启不解:“什么?”
旁边的御医纷纷上前查看,目瞪口呆,都问:“哪里来的?”
冯御医一直殿外院子西南角处,众人看去,都低头叩拜到:“回禀殿下,是马钱子……”
封邑启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盯着,封羽及却是想明白了,他怒目道:“冯御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母妃…是自杀的!”
冯御医惶恐的抱歉:“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此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下臣只是实事求是。”
绿芙却在此刻抬头,红肿的眼睛我见犹怜,她用如封羽及一般质问的口吻道:“冯大人哪里是实事求是,分明是故意中伤——娘娘之所以会栽种马钱子,不过是因为身体欠佳,风寒感冒又难以见好,宫人势利,瞧不上冷宫中人,才亲自栽药,可是这药栽了,一次未用……”
想到伤心处,她放声大哭,御医们纷纷低头不语,冯御医也觉得自己莽撞了,连忙赔礼道歉:“陛下恕罪,是下臣考虑不周……”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此事不查清楚,你们全部陪葬!”
封邑启冷冰冰的目光射来,抱着聂语萱又紧了三分。
“是。”
“传旨礼部,举国发丧……”
离愁如刀,生死疲劳。
胡全金在一盘窃语道:“陛下,这该以何种制度修建地宫——”
毕竟后位已废,丧葬制度又差别太大,若是稍有差池,难免落下话柄。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朕与雨萱二十余年同床共枕,便扶正后位,按皇后之礼操办丧事。”
“这…陛下,恐怕不妥吧……”
胡全金见榻下众人皆是不敢相信的议论着,要知道皇后废除之后,断没有临死复位之例,何况废后并非寿终正寝,按理说连葬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行皇后之礼殡葬,就意味着与帝陵合并,这从风水卦象来看,会威胁帝王龙气,是极其不合理的。
“朕决定了,不要多说。”
封邑启抱着聂语萱,从榻上踏下,与众人擦肩,好似在与怀里的女人说这话:“语萱,朕带你回宫……”
若不是知道聂语萱死了,只怕旁人都以为两人正值大婚之际,她暗红色的精致华贵的衣裙拖曳在地上,裙尾的凤凰欲要冲破天际,遥望着他后背的金龙,眼眸神气,倨傲多情。
头顶是宽大的油伞,一左一右,遮住了漫天的雨滴,他的眼眶红得发黑,忍住热烈的泪水,帝王的尊贵支撑了他一路,又踏进熟悉的凤阳宫,寥落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盯着她微微发青的脸疯狂的抽泣。
也许回忆以后,念起他这一生,也只记得起两个女人,一个深深爱着,楼台上最艳丽绚烂的身姿,喜欢穿红衣跳舞微笑,还有一个,他深深的辜负,宫廷里最美好的年华转眼成空,永远宽容他的风流反复,冷落疏忽。
绿芙偷摸着潜入了宫殿,内殿之人也被她支走,她执起匕首蹑手蹑脚的靠近床上的男子,眼神厌恶憎恨,咬牙切齿,唇角咬出了鲜血,明显对他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扒皮抽筋。
“封羽锦…你去死吧——”
一声大喝,匕首就准确的往封羽锦的脖子捅去,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睁开眼,却被一道寒光打来,他忍痛翻了一个身,怒斥:“绿芙!你想刺杀本王!”
“想不到王爷还记得奴婢,真是奴婢之幸啊…不过,很快——你就不会记得任何人了,去死吧!”
说完,她再次发起袭击,眼看封羽锦来不及躲开,匕首的刀刃闪着恐怖的锋芒,生生扎进了他的胸膛,恰好捅到了之前的旧伤上,他呼吸一滞,衣衫已经被血湿透,可是没有宫人听见他的呼救,绿芙欺身上前,又提起了匕首,这一次她把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手腕上,阴冷的大笑,瞄准了他雪白的脖子。
“贱婢…你给本王…住手……”
“封羽锦,娘娘的毒是你的计谋吧——还有被打入冷宫一事,均是拜你所赐……今日,我便杀了你,给娘娘报仇!”
“你凭什么说她中毒是…本王害的…你有证据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只有你…如此卑鄙无耻,要赶尽杀绝…连手无寸铁,置身事外之人都不愿意放过…封羽锦,就让你的解释留着到地狱和阎王讲好了……”
封羽锦的捂着胸口,粗声喘气,他闻见了地狱的味道,还有恶鬼在他头顶盘旋,幸灾乐祸的旁观他的狼狈,甩着手里的铁钩,散发着腐烂的血液的气息,越来越近,好像已经贴上他的面庞,喉咙一抖,差点呕出来……
血…都是血…天地之间,阳尘地府,都是红艳艳的血,有孤魂野鬼过来拦路,笑闹着露出恶心丑陋的残破面孔来拉扯他的袖子,路过一个水潭,他看见自己一脸煞白,还穿了一件麻布衣裳,走起来轻飘飘的,雪白的系带绾着他的长发,他看不清自己的双腿,似乎陷在浓雾里,冷得发疼。
“锦儿…锦儿……”
空灵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不由自主的迈着脚步去往那个漆黑阴暗的远方,一个灵牌摆在路中央,红色的布帛飞来,他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
“母妃……”
轻轻的喊,他委屈的哭着,伸手扯住红布,不让它从掌心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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