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牟哥哥,你真好。”
她的眼里似乎有天上落下的露珠,见一点阳光就闪闪发亮,水色通润,清澈无暇。
他的容颜飞了一抹夕阳的微红,又掠过他的长刀,最终滴在她的眉头,那是清爽的一重白雾,萦绕在两人心尖,有春风送暖的极致温柔。
大汗和烈羽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人坐在软轿上,慵懒自带,身皮白狐大氅,坐下垫虎毛沓子,他时不时的朝后看,随从拿着明亮的火把,映衬出他铜色的面孔刚毅稳重,却唯独对身后徒步之人残留宽容。
烈羽身旁的侍女提着雪莲花图案的圆灯笼,和颜悦色的在他右边,冰冷刺骨的夜风吹开,如同弯刀割破面庞,侍女体贴的递出羊绒外衣袄子:“世子,天太冷了,穿件厚衣服吧。”
扣子下枣红色的两撮流苏可怜的晃着,他不屑一顾的瞅着,一把过去,几乎把侍女推倒在地,灯笼的光一瞬间明灭转换,他一脚踏空,脚踝一麻,怒骂道:“废物……”
“世子恕罪…奴婢该死……”
“闭嘴…少废话!”
侍女便战战兢兢的打好灯笼,安安分分的不敢说话了,搂紧手里的外衣袄子,却听见大汗吩咐她说:“把灯笼给他,让他自己走,袄子不要就扔了…这个混账如此不识好歹,你上前来。”
“大汗……”
侍女左右为难,她知道世子正和大汗闹别扭呢,这样针锋相对,她要是弃之不顾,世子该心里更加难受了,说着便要为他说话,却没开口却被奋力一推,烈羽不客气的踢掉了她拿着的灯笼,喝道:“还不快滚!本世子不要你们照顾!”
明明便是明显的气话,他说起来十分的委屈,在黑暗里抱紧了上身,踢在地上的灯笼已经彻底的熄灭了,画着的雪莲花也沾了不少泥巴,看起来和他一样的潦倒落魄。
他在这个冰冷凄冷的夜里,前方的灯笼汇成花海,一瞬间开了漫山遍野的雪莲花,轿子上的人如同昔日,对他的悲伤和痛苦充耳不闻,被温暖围绕的高贵身躯,倒再未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那是一个隆冬,属于南国的冬天,北方呼啸吹拂,湿雨黏黏糊糊,藕断丝连的一根情线一样,把优柔寡断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裹着貂绒披肩,在雪地里缓慢的看着那一株血红的腊梅花,它的指头一枝独秀,其余的都是害羞的花苞,他折下一枝,欲要细致欣赏,下一刻被一只修长的手夺走,而后是略带讽刺的玩笑:“你怎么跟一个女孩子家一样——喜欢在雪里看梅花?”
正欲骂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敢出言不逊,却在回眸一眼中惊艳,手执梅花的少年,比他高出一个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唇不点而朱,落了几片雪花,戴着紫貂毡帽,衣着华美鲜艳,是一件深红色的及踝的长袍,羊裘为里,多用绸缎作面,脚穿金线提花的棉靴,从头到尾在他匀称挺拔的身躯上没有一分臃肿和怪异,如为他量身定做,为他温厚俊逸的容颜更添光彩。
美丽而陌生的面孔,他呆滞了一样要醉倒在他嘴角的涡流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又欺身往前一步,正好与他一般高度,似有故意调侃的味道。
“你才几岁?这……”
他勉强忍住笑意,在他头顶上下比划,显然比他自己还不满意这个身高…不过,这似乎跟他没关系——
“你是谁,敢嘲笑本公子!”
怒火的作用比他想象的还要微弱,他把梅花还给他,然后爽朗一笑:“我乃蒙古莫多乌.七颜烈。”
“七颜烈?草原上来的?”
他自豪的点头,仿佛抚摸着一只可爱的小猫一般的把手伸在他头顶:“你对草原还有了解?”
他拍开他的手,迅速远离他,撇嘴一下:“你来中原干嘛?”
“你不知道吗?”
他却是极其认真的疑问,神情里面带着怜悯,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看他又不像是故意捉弄的样子,突然有一种后怕,他的声音都低了不少:“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跟我有关系?”
他点头,他的心里一阵闷痛,忍住锥心的痛苦,他继续问,殊不知自觉提高了声音:“与我有什么关系?中原和蒙古交往颇少,你别想着蒙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蒙古人光明磊落,不会欺骗人。”
园子里下了细雪,他的毡帽上有薄薄的一层,呼出来的白汽到了天上,似乎要化成新的雪花。
“我现在去问父王!”
“你问了也是如此…明日你就要和我一起回蒙古,何必去浪费口舌。”
“为什么要去蒙古,你给我让开!我要去问父王!”
可是他口中的父王已然在他身后站了很久,慈爱的目光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甚至冷漠的光芒,硬生生打在他的脸上,他拂在脸颊,北风肆虐的同时,感觉心里结了冰。
“羽烈,明天你就要启程去蒙古了,以后他便是你的兄长,为君王效忠,是封家皇族的宿命,你也一样,臣民需要你的矢志不渝。”
“父王,你要把我送走吗?”
难为事到临头他才明白过来,借以国家和黎明的名义,却是要将他送到另一片土地,何其荒唐和惊喜啊……
“羽烈,伴君如伴虎,你一人之命,可赎百人生还,应该庆幸的。”
曾经疼爱他的父王,却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对他说,狠心的把他推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陌生国度。
那一天,雪越来越大,他在园子里站了好久,他知道自己是成为了父王和陛下的筹码,他成为了一颗可以使陛下高枕无忧的棋子——他听说,父王被人陷害蓄意谋反,为洗清罪名…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要父王杀掉唯一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亲生儿子。
可是他封羽烈,今年刚满十五岁。
只是人心隔肚皮,他最终,还是去了蒙古,改了名字,从此再不姓封,唤作烈羽,和辛南彻底决裂。
“你以后就是莫多乌.烈羽,是我的弟弟,草原五部落的世子大人,你可没有吃亏。”
那时,他拍着他的脑袋,或许是出于真心,或许只是因为同情而安慰。
只不过,他字字句句却都感到了他,他是他在整个冬天唯一感到温暖的存在。
那一天,他十五岁,他十七岁。
他单薄瘦削,身得眉清目秀,清爽干净,他挺拔稳重,憨厚诚挚。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善于骑马射箭,喜欢喝酒打猎,头上系着装饰羽毛的金剑,眼瞳炯炯有神,像雷电一般的有力,一双手臂好似要包揽草原的雪上,强壮健美——他便如父亲,刚柔并济,心思缜密。
那是第一次,在一个坐满力大如牛的汉子的帐篷里面参加宴席,父亲高兴的把他搂在怀里,说他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是来自辛南的雏鹰,天生要翱翔在草原的天空上。
那也是头一次在异国,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护和疼爱,仿佛要将他推进乐不思蜀的蜜罐里。
可能确是如此,因为有他的存在,他一直被保护在丰满强壮的羽翼之下——到蒙古的第三年,父亲因为和某个部落的酋长发生冲突,最后被毒杀,众家臣拥护他做了大汗,草原皆在他的手里,可是他觉得,他们——似乎相隔甚远,那一段时间,父亲去世,部落动荡,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陪他去草原上放牛看羊。
后来,他便找到了比草原更有趣的地方,在城镇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他找回了一点辛南的气息,所以他贪婪的栖身在烟花之地,只为一醉解千愁,忘掉他对于他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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