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24个比利 未知 12451 字 2022-07-29

“现在我告诉你们,”雷根的眼睛正在注视他们,脸部的肌­肉­紧绷,眼光似乎要看穿人似的,眉毛额头突出。“即使因为大卫错误泄露了秘密,但我还是反对这件事。”

斯拉夫口音不像是装出来的,听起来就真的像是在东欧国家成长的人,夹带着自然的嘶声,说的虽是英语,但那是斯拉夫口音的英语。

“你为什么反对把秘密说出来?”茱迪问。

“谁会相信?”他说,手握得很紧,“那些人只会说我们疯了,根本就没什么好处。”

“或许能让你们免于牢狱之灾呀!”史凯瑞说。

“怎么可能?”雷根忿忿地说,“我又不是傻瓜,史凯瑞先生,警方已经握有证物,我犯下抢劫案,我承认大学附近的三件抢劫案是我­干­的,但其他的事我没做。他们说谎,我不是弓虽暴犯,到了法院我会承认自己犯的抢劫,但如果被关进监牢,我就会杀死那些小孩,用安乐死的方式,监牢这种鬼地方不适合小孩。”

“但是,如果你杀了……那些小孩……也就是说,你自己也会死吗?”茱迪问道。

“才不呢!”雷根说道,“我们是不同的人。”

史凯瑞很不耐烦地用手指梳理头发。“听着,当比利或是其他人──上星期用头去撞墙壁,不也正在伤害你的头吗?”

雷根猛摇头,“那是比利。”

“是吗?”史凯瑞说,“我以为比利一直都睡着了呢!”

“没错,但那天是他的生日,小克丽斯汀为他画了一张生日卡,她要把生日卡送给他,所以亚瑟就允许比利在他生日那天醒来出现,当时我反对这个主意,我是守护者,我有责任保护他;或许亚瑟比我拥有更高的智慧,但他一样是人,总也会犯错的。”

“比利醒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史凯瑞问。

“他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牢里,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因此就撞墙。”

茱迪退却了。

“你看,比利并不知道我们的事,”雷根说道,“他已经患了──你们是怎么说的?──记忆丧失症,且让我这么说吧!当他还在学校时,他失落了许多的时间,他爬到屋顶上,正要开始往下跳的时候,幸好我及时推开他,制止他的行为。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沉睡,亚瑟和我为了保护他,所以就让他一直沉睡。”

“那是多久前的事?”茱迪问。

“就在他十六岁生日后,我记得当时是因为他父亲要他在生日那天工作,他感到非常沮丧。”

“我的天啊!”史凯瑞说,“已经睡了七年之久?”

“他还在睡呢!他只清醒几分钟而已,让他出来就是个错误。”

“长久以来,一直都是由谁来代替他?”史凯瑞问,“像是谁代他工作?谁代他和别人交谈?到目前为止,据我们所知,似乎都没人提起有关英国腔或是俄国腔之类的事。”

“不是俄国,史凯瑞先生,是南斯拉夫。”

“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记录正确就好。回答问题时,多半是由亚伦和汤姆负责。”

“他们就这样来来去去?”茱迪问。

“容我这么说吧!牢房里就由我来主控──决定由谁出现,谁下来──因为牢房是个危险的地方,由于我本身担任他们的守护者,因此有完全的权力和指挥权。如果当时的环境没有安全上的顾虑或是需要智慧与逻辑的判断时,则由亚瑟负责指挥。”

“现在是由谁控制?”史凯瑞问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超然立场,他变得非常好奇,完全融入这个不可思议的情境之内。

雷根耸耸肩,看看四周。“这儿是监狱!”

门突然被推开,雷根猛地像猫一样跳了起来,保持警戒状态,手则摆出空手道的姿势,当他发现只是另一位律师进来查看是否有人使用房间时,雷根便又坐回椅子上。

虽然刚来的时候,史凯瑞只准备用十五分钟或三十分钟的时间与当事人面谈,自认为就此可以揭穿这家伙的骗局,没想到最后竟然停留了五小时。这时,他已经完全相信比利是个具有多重人格的人了。当他与茱迪在寒冷的夜里走出监狱时,他发现自己有个念头想前往英国或南斯拉夫,去查看亚瑟或是雷根的存在记录。虽然那情形并非有人转世或被魔鬼附身,但走在寒风中,他必须承认今天在小会客室里的确遇到了不同的人。

看了一旁的茱迪,她也是默默不语地走着。“好了,”他说,“我必须承认我的确相当震惊,我完全相信了。我想我大概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妻子为何又晚回家吃饭了,但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检察官和法官呢?”

(6)

2月21日,西南心理复健中心的柯丝薇医师是谭如茜的同事,她通知公设辩护律师,说明那位曾经治疗一位具有十六种不同分裂人格的病患而举世闻名的吴可妮博士,已经同意在3月10日从肯塔基州前来探望比利。

为了要让亚瑟、雷根和其他人同意让另外一个人分享他们的秘密,谭如茜与茱迪负责跟他们进行沟通,这次她们又花费了好几个小时分别与每一个人交谈;到目前为止,她们已经听到了九个名字──亚瑟、亚伦、汤姆、雷根、大卫、丹尼、克里斯朵夫,但还未见到克丽斯汀,她是克里斯朵夫三岁大的妹妹;另外,他们未见到原始的核心人物──比利,他一直被安排在沉睡中。当谭如茜和茱迪最后获得允许让其他人知悉秘密时,她们安排了一群人,其中包括检察官,好让检方在一旁观察吴可妮博士与比利在监狱的会面情形。

茱迪和史凯瑞会同比利的母亲桃乐丝、妹妹凯西、哥哥杰姆面谈,虽然无人能提供比利所声称遭到虐待的第一手资料,但他母亲曾谈到她自己遭丈夫米查鞭打的经验。老师、朋友和亲戚谈到的则是比利的怪异行径、他过去的自杀企图以及昏迷的状况等等。

茱迪和史凯瑞已确信搜集到了应具有的资料;有了这些证据──加上俄亥俄州的法律明文规定,证明比利没有能力接受审判。但是,他们也知道目前还有个障碍,如果佛杰法官接受西南心理复健中心提出的报告,比利将会被送到心理机构接受治疗观察。事实上,他们并不希望比利被送往那间专为刑事罪犯设立的州立利玛医院。从几个犯人口中得知,如果他被送到那儿就准死无疑。

虽然吴可妮博士订在星期五与此利会面,但由于私人原因而改变了计划。茱迪从家里打电话给史凯瑞告诉他这件事。

“今天下午你到办公室来一趟。”他提出要求。

“我原本是不来的。”她说。

“我们必须先搞定这件事,”他说,“西南心理复健中心不断催说,唯一可送去的地方就只有利玛医院,但我总认为还有其他地方。”

“听着,办公室的调温器温度调低不少,办公室里太冷了,”她说,“我老公正好外出,屋里已经升了壁火,我看你就到我家来好了,我帮你冲杯爱尔兰咖啡,静下来好好讨论。”

他笑了起来。“看来是你赢了!”

半小时后,他们两人坐在壁炉前。

史凯瑞手握热杯取暖。“告诉你,当雷根出现时,我真的是给吓呆了。”他说,“不过……真正令我吃惊的是,他给人的印象非常好。”

“这也正是我所想的。”茱迪说。

“我的意思是,亚瑟称雷根是”憎恨的管理者“,所以在我心中预期他可能是个可怕的家伙,但事实上他的确是个既可爱又有趣的人,我完全相信他并未弓虽暴八月份的那位受害者。现在,我正在思考他声称并未弓虽暴另外三位女士的话是否属实。”

“第一个案子的看法我也同意,那完全是不同的作案手法,但后来的三件犯案确实是绑架、抢劫和弓虽暴案。”茱迪这么说道。

“我们所得到的资料只是他犯罪过程的记忆片段而已,其中透露出一些诡异。你知道吗?雷根说他认得第二位受害者,这表示他们之中一定有人见过她。”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汤姆记得自己出来过,当时是在温蒂汉堡店,他与第三位受害者点了几份汉堡,因此,汤姆认为有另外一个人出现与她约会。”

“倪波莉的证词确认了在汉堡店停留一事,而且还是她自己说他的眼光很怪异,在两分钟后就停止­性­行为,并且说他已经不行了。当时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说道:”比利,你怎么了?打起­精­神吧!“然后告诉她,他想冲个冷水澡好冷静一下。”

“但他曾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像什么恐怖份子、驾驶玛莎拉蒂汽车之类的。”

“他们当中有人在吹牛。”

“这样吧!就先当做我们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而且也不是我们曾谈过话的人做的。”

“雷根承认自己抢劫。”茱迪说。

“是啊!但他否认弓虽暴对方。我的意思是,整个事情很奇怪。让我们再想想,两个星期中有三次,雷根喝了酒、吸食安非他命之后,一大清早穿过中心慢跑十一哩路,到达俄亥俄州立大学,这种说法可信吗?然后在校园里锁定攻击目标,接着就不省人事……”

“聚光灯从他身上撤离。”茱迪提出纠正。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将杯子举起要求再加满,“因此,当他每次要作案前便退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发现自己在市中心,口袋里有钱,心想自己一定抢劫了,却又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事,三件案子都是如此。正如他所言,一定有人偷了时间。”

“对呀!我总觉得其中少了一些东西。”茱迪说,“有人把罐子扔到池里,做­射­击练习。”

史凯瑞点点头。“这证明不是雷根­干­的,依受害者指称,他并无法在几秒钟内掏槍­射­击,我的意思是,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开启保险击发子弹,而且又无法­射­中两只啤酒罐,像雷根这样的专家是不会失手的。”

“但亚瑟说其他人并不被允许碰雷根的槍。”

“我可以想象到时候我们如何向佛杰法官解释。”

“我们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说,“为一个多重人格者提出­精­神异常的申辩是行不通的,因为这种情形通常都被归纳为神经症,而不是­精­神异常。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多重人格者根本不是疯子。”

“好吧!”茱迪说,“何不直接申请无罪而不去谈到­精­神异常这个字眼?就像加州多重人格的案例一样,我们直接提出行为本身的企图就成了。”

“那只是个小案子罢了。”史凯瑞说道,“在我们这件恶名远播的重大案件中,多重人格的抗辩是无效的,世界是很现实的。”

她叹了一口气,两眼直盯炉火。

“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即使佛杰法官暸解我们的作法,他也会将比利送到利玛医院。比利在监狱时已经知道利玛医院是个什么地方了,你还记得雷根说安乐死吗?如果送他去那儿,他会杀死那些小孩的,我相信他会这么做。”

“我们得把他送去别的地方!”茱迪说道。

“西南心理复健中心说过,在审判之前唯一的医疗地点就是利玛医院。”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茱迪说。

“更正,”史凯瑞一边说一边举起杯子,“只要我们还活着。”

两人杯子互敬了一下,然后由茱迪加满了咖啡。“我无法接受没有选择余地的说法。”

“我们来找找看,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他说。

“好主意!”她回应道,“我们会找到的!”

“以前从未有人做过。”他将泡沫从胡子上拭去。

“这又怎么样?以前俄亥俄州也从未出现过比利。密里根这号人物呀!”

她从书架上取下《俄州刑法手册》,然后一起翻阅,轮流大声念出来。

“还要不要爱尔兰咖啡?”她问。

他摇摇头。“只要纯咖啡就行了,浓一些。”

两个小时后,他要她再念一次书中的一段文字,她用手指着第2945.38项。

……如果法庭或陪审团发现当事人­精­神异常时,必须立即遣送当事人至医院,在法院的允许下进行­精­神疾病或心理障碍的治疗。另外,该医院必须在法院管辖范围内。如果法庭认为可采纳,可将当事人送往州立利玛医院,直到当事人恢复理智为止,此时再依法律规定进行审判程序。

“哇!”史凯瑞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在法院的管辖范围内,并未说明只有利玛医院呀!”

“我们找到解决之道了!”

“天啊!”他说,“每个人都说审判之前只能送到利玛医院收容。”

“现在我们只要能在法院管辖范围内找到另外一家­精­神病院就行了!”

史凯瑞劈地敲了一下脑袋。“天呀!太不可思议了!我知道有一家,我退伍时曾在那儿担任­精­神病治疗助理,哈丁医院。”

“哈丁?在法院管辖范围内?”

“当然!地点是俄亥俄州伍新顿市,听着,哈丁医院可是国内最保守、地位崇高的­精­神医院,而且是安息日再临教会的附属医院,我曾听过那些最难缠的检察官说:”如果乔哈丁医师说某个人患有­精­神病的话,我会相信他的判断,因为他不像其他医生,只经过三十分钟的检查,就断定一个人是不是疯子。'太好了!“

“检察官是这么说的吗?”

他举起右手,“我发誓我听过,没错!我记得是薛泰检察官说的,而且我也记得谭如茜博士说过,她常接受哈丁医院的委托做些检查工作。”

“这么说来,我们就把他转到哈丁医院去好了。”茱迪说道。

史凯瑞迅速坐下来,有点儿沮丧的样子。“只是有件事我们必须考虑,哈丁医院是一家收费特别昂贵的私立医院,比利并不是有钱人。”

“这也无法阻挡我们呀!”她说。

“说的也是,但要如何进去那家医院?

“我们设法让医院方面主动要求比利过去。”

“那又该怎么做?”他问。

半小时后,史凯瑞拭去靴上的积雪,按下哈丁家的门铃。突然间,他警觉到自己是个满嘴腮胡的公设辩护律师,而面对的却是保守而久享盛名的权威­精­神科医师──华伦。哈丁的孙子,他的房子非常豪华,茱迪应该一起过来的,她给人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他把胸前松散的领带给系紧,并且将折皱的衬衫衣领塞进夹克里。这时,屋门开了。

乔哈丁四十九岁,非常整洁,瘦瘦的,颜面光滑,拥有柔和的眼神及温柔的声音,史凯瑞对他的风度翩翩感到惊讶。“史凯瑞先生。”乔哈丁迎面而来。

史凯瑞费了很大的勇气才将靴子脱掉,留在玄关,然后再将外套脱去,挂在衣架上,随乔哈丁进入客厅。

“您的大名似乎很熟,”乔哈丁说,“您打电话来之后,我翻了一下报纸,您正在为比利。密里根辩护,他在俄亥俄州立大学校园攻击了四位女士。”

史凯瑞摇摇头,“三位,八月份发生的案子与其他案子有相当大的差异,不是他做的,我们肯定可以澄清。现在案情有了非常大的转变,希望能够听听您的高见。”

乔哈丁指着柔软的沙发请史凯瑞坐下,但自己却选了一张硬背椅,两手交叉,用心倾听史凯瑞说明他和茱迪所知道有关比利的详情,以及这个星期天在在监狱的会面。

乔哈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他开口说话时,相当小心谨慎地遣词用字。“我十分尊敬柯丝薇和谭如茜,”他望着天花板,“谭博士经常为我们做部份的检查工作,而且她也已经和我讨论过这个案子。现在,因为吴可妮博士也会来这里……”他从指缝间注视地板,“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不参加的。你说是在星期天吗?”

史凯瑞只是点点头,不敢出声说话。

“呃……我一定要告诉你,史凯瑞先生,我对于所谓的多重人格有许多保留,虽然吴可妮博士曾在1975年来过哈丁医院针对类似的案子做过专题演讲,但我还不敢确定我是否真的相信。由于大家对她的尊敬以及其他曾经与­精­神科医师工作过的人们……这么说吧!类似这种病例,病患很可能会假装有记忆丧失症。但是,如果谭如茜和柯丝薇也会去那儿……而且如果吴可妮博士会打从大老远的地方专程赶来……”他站起身来,“我无法为自己或为医院做下任何承诺,不过我会很高兴能参加这次的会谈。”

史凯瑞返家后,立刻打电话给茱迪。“嗨!智多星,”他笑着说,“乔哈丁要参加了!”

3月11日,星期六,茱迪前往监狱告诉比利计划有所改变,吴可妮要延后一天才能到达。

“我应该昨天就告诉你的,”她说道,“我很抱歉。”

他全身开始剧烈颤抖,从他的表情看来,她知道她正在和丹尼说话。

“谭如茜不回来了吗?”

“她当然会回来,丹尼,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人都只会做下承诺,然后就忘了。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的,但是你必须自己也把持得住,吴可妮博士明天会来这儿,还有柯丝薇,谭如茜、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人。”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其他的人?”

“另外一位医生,他是哈丁医院的乔哈丁医师,还有蔡伯纳检察官。”

“男人?”丹尼连喘几口气,头摇得很厉害,震得牙齿卡拉卡拉响。

“这么做对你的诉讼很重要,”她说,“但是我和史凯瑞也会到场。稍等一下,我想你现在应该服一些药物镇定一下。”

丹尼点点头。

她叫来警卫,要求他们带他去候客室,她则自行出去找医生。几个钟头后,他们回来时,比利退缩在房间的一角,脸上全是血,鼻子也在流血,他用头撞墙。

他两眼迷惘望着她。她了解现在已经不是丹尼了,已换成了痛苦承受者。“大卫?”她问。

他点点头,“好痛哟!茱迪小姐,伤得很严重,我不想再活了。”

她把他拖近身来,用手支撑他,“你绝不可这么说,大卫,你有太多的理由必须活下去,有很多人相信你,而且你还会得到援助的!”

“我害怕被关进监狱。”

“他们不会送你进监狱的,我们为你奋斗,大卫。”

“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

“我知道,大卫,我相信你。”

“谭博士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

“我已经告诉……”然后她了解,她刚才告诉的人是丹尼,“大卫,是明天,还有另外一位­精­神科医师吴可妮博士。”

“你不会告诉她我们的秘密吧?”

她摇摇头,“不会的,大卫,我很确定我们不必告诉她。”

(7)

3月12日,晴朗而寒冷的星期日早晨,蔡伯纳检察官步出汽车进入监狱,他感觉一切似乎都很怪异,自从担任检察官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让­精­神科医师检查被告时他必须在场。他阅读了好几次西南心理复健中心和警察局提出的报告,但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能期待些什么。

他只是无法相信这些权威医师居然都如此重视所谓的多重人格。他对吴可妮博士大老远赶来检查比利并不觉惊讶,因为她相信这种事,而且也是她一直期盼的。事实上,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乔哈丁,因为整个俄亥俄州没有比乔哈丁更受尊敬的­精­神科医师了,他知道没人敢挑剔乔哈丁。在众多高级检察官中,虽然不少人并不相信医师提出的­精­神异常证明,但唯一的例外就是乔哈丁。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陆续到达,他们被安排在地下层警员室进行会谈,因为那儿的房间比较大而且有折叠椅、黑板和一张会议桌,是警卫们交班时聚集的地方。

蔡伯纳检察官上前欢迎柯丝薇和波拉医师的到来,她们是西南心理复健中心的社工人员,随后又将她们介绍给吴可妮与乔哈丁。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蔡伯纳第一次见到比利,茱迪握住他的手臂陪他走进来,谭如茜走在前面,史凯瑞走在后面,鱼贯进入警员室。当比利看见有这么多人时,脸上表情稍显迟疑。

谭如茜一个接一个为比利介绍,并引导他走到靠近吴可妮博士身旁的椅子。“吴博士,”谭如茜压低声音说,“这位是丹尼。”

“嗨,丹尼,”吴博士说,“很高兴认识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说,同时抓住谭如茜的手臂。

他们都坐了下来,史凯瑞则倾身与蔡伯纳低声交谈。“你看了之后,如果还不相信,我会缴回我的执照。”

当吴可妮开始询问比利问题时,蔡伯纳检察官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下来。她仿佛一位和蔼却又充满活力的母亲,一头亮丽的红发和鲜艳的口红打扮。她注视丹尼,丹尼依序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并且告诉她有关亚瑟、雷根以及亚伦的事。

她转过身对蔡伯纳说:“看到没有?这是典型的多重人格,他愿意谈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而不谈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在问了其他几个问题之后,她转身向乔哈丁说:“这是歇斯底里患者分裂状态的典型案例。”

丹尼看着茱迪说道:“她要离开聚光灯了。”

茱迪露出笑容,低声说:“不是的,丹尼,她不会有这种现象。”

“她里面一定也住了很多人。”丹尼坚持说道,“她和我说话时是一个模样,后来态度又开始改变了,就像亚瑟一样。”

“我希望佛杰法官也能在这儿目睹这一幕,”吴可妮说,“我知道这位年轻人的身体里发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丹尼四处张望,然后以抱怨的眼神看着谭如茜,“是你告诉她的,你答应不会这么做,但你告诉她了。”

“不,丹尼,我没说,吴博士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她也认识其他像你这样的人。”

吴可妮的语气坚定而温柔,让丹尼的情绪平静不少。她看着他的眼睛,并且要他放轻松。她左手搭在前额,手上的钻戒闪闪发亮,映在比利的眼睛里闪烁不停。

“你现在已经完全放轻松了,整个人感觉很舒畅,丹尼,没什么可让你烦心的,放轻松,不论你想做什么或想说什么都没关系,一切都随心所欲吧!”

“我想离开,”丹尼说道,“我想回去了。”

“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行,丹尼,现在我告诉你,当你要离开时,我希望和比利谈话,生下来就叫比利的那一位。”

他耸耸肩,“我无法让比利出现,只有亚瑟和雷根可以把他给叫醒。”

“好的,你告诉亚瑟和雷根,我们必须和比利交谈,这很重要。”

蔡伯纳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丹尼闭上眼睛时,蔡伯纳不敢相信这幅画面──只见丹尼嘴­唇­蠕动,身子坐得更直,然后四处张望,两眼发直;起初,他没说话,后来他要求一根烟。

吴可妮依言递上一根烟。当他靠回椅背时,茱迪低声告诉蔡伯纳唯一会抽烟的人是亚伦。

吴可妮再次自我介绍,并介绍房间内尚未见过亚伦的人。蔡伯纳对比利感到异常惊讶,因为眼前的比利现在是如此的放松、友善,他面带笑容,说话诚恳,谈吐非常流利,这和害羞而又孩子气十足的丹尼截然不同。亚伦回答吴可妮有关兴趣方面的问题,他说他会弹钢琴、打鼓,另外还有绘画──大多是人物素描,他已经十八岁了,喜欢­棒­球,虽然汤姆并不喜欢。

“好了,亚伦,”吴可妮说,“我要和亚瑟谈话了。”

“是的,没问题。”亚伦回道,“稍等一会儿,我……”

蔡伯纳凝视亚伦在离去前先深吸了两口烟。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一位不抽烟的亚瑟出现了。

他两眼再次茫然,嘴­唇­蠕动,然后张开,靠向椅背,以傲慢的眼神看看四周,两手互握成金字塔形。开始说话时,那是一种上流社会才有的英国腔。

蔡伯纳向前侧身仔细聆听,他发现目前与吴可妮谈话的人完全是不同的人;亚瑟的眼神、肢体语言,显然与亚伦之间有颇大的差异。蔡伯纳在克利夫兰有一位会计师朋友,是英国人,因此蔡伯纳对亚瑟那口标准的英国腔惊奇不已。

“我不相信我曾见过这些人!”

他被介绍给房内的每个人。这时,蔡伯纳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眼前这个人才刚踏入这个房间,当吴可妮向亚瑟询及其他人时,他描述了他们的角­色­,并且解释谁可以出来、谁不可以出来。最后,吴可妮说:“我们必须和比利交谈。”

“要叫醒他是很危险的事。”亚瑟说,“他一直都有自杀倾向,你应该知道的。”

“乔哈丁医师必须见他一面,这很重要。审判结果全依赖这次的面谈──自由、治疗或关在牢里。”

亚瑟思考了一会儿,咬紧嘴­唇­并且说:“这个嘛……说真的,能做决定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们被关在监狱里──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决定要由雷根负责,只有他有权力决定谁可以出现、谁不可以出现。”

“在你的生命中雷根扮演什么角­色­?”

“雷根是憎恨的维护者。”

“好,那么……”吴可妮很明确地回答,“我必须和雷根说话。”

“这位女士,我的建议是……”

“亚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人牺牲自己忙碌的星期天早晨来这儿帮助你,雷根必须同意让比利与我们谈一谈。”

他的脸部再度浮现茫然的表情,同时露出呆滞的眼神,嘴­唇­不停蠕动,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后来,他的下巴紧缩、眉头深锁。

“这是不可能的!”低沉的斯拉夫腔英语大声咆哮。

“这是什么意思?”吴可妮问道。

“想和比利谈话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谁?”

“我是雷根。这些人又是谁?”

吴可妮介绍了每一个人,而蔡伯纳又再一次惊讶于眼前的改变,那是如此标准的斯拉夫口音,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懂得一些南斯拉夫俚语,好测试雷根是否也懂得。他希望吴博士能测试雷根,他想提醒她,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吩咐过,除了自我介绍之外,其余时间不可出声。

吴可妮问雷根:“你怎么知道我要与比利谈话?”

雷根稍显兴奋地点点头,“亚瑟问过我的意见,我反对,我有权决定由谁出来。要让比利出来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你不是医生吗?让我这么说吧!因为比利会自杀,所以我不可能叫醒他。”

“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他耸耸肩,“每次只要比利一出现,他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因此会试着自杀,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同意。”

“你的责任是什么?”

“保护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小的。”

“原来如此。那你从未失职过?年幼者从未被伤害或感受到痛苦,全是因为你妥善的保护?”

“不完全正确,大卫感受到了痛苦。”

“换句话说,你允许由大卫来承受痛苦啰?”

“那是他的目的。”

“身为一个大男人,竟然让一个小孩来承受所有的痛苦?”

“吴博士,这不是我……”

“雷根,你该觉得羞耻才对,现在我不认为你尽了你的职责,我是医生,我曾处理过类似的病例,我想应当由我决定比利该不该出来。当然,我不会让一个小孩承担不必要承担的痛苦。”

雷根在座位上动了一下,看来很难堪而且似乎有罪恶感,他喃喃自语,说自己并不清楚所有的情形。但是,吴可妮继续用温柔却又非常有说服力的语气说下去。

“好吧!”他说,“就由你来负责,但所有的男人都必须离开这个房间。因为比利曾经受过他父亲的迫害,所以他惧怕男人。”

史凯瑞、蔡伯纳和乔哈丁起身离开房间,但茱迪开口说话了。

“雷根,让乔哈丁医师留下来,他与比利会面很重要。你必须相信我,乔哈丁医师对这个案件的病例非常有兴趣,他必须留下来。”

“我们要出去了。”史凯瑞说,同时指着自己和蔡伯纳。

雷根看了一下房间四周。评估当时的情势。“我答应让他留下来。”他说道,手指随即指向大房间最远角落上的椅子。“但是他必须坐在那儿。”

乔哈丁强挤出笑容,点点头坐上那个角落。

“不可以乱动!”雷根说道。

“不会的。”

史凯瑞和蔡伯纳这时已来到房间外的走廊上,史凯瑞说:“我还从未曾见过比利本人,我不知道他是否肯出来,但是你对刚才见到的、听到的有什么感觉?”

蔡检察官叹了一口气,“刚开始我不相信,现在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但至少我不认为那是一出戏。”

留在房间里的人仔细观察比利的脸­色­逐渐发白,视线似乎转向内在,双­唇­依然不停蠕动,好象在睡梦中呓语一般。突然间,他的眼睛睁得好大。

“天呀!”他大叫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看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手两脚在地上爬,爬到对面的墙壁,尽量远离那些人,躲在两张椅子中间,身体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现在我又做错了什么?”

吴可妮以温柔但肯定的语气说:“你并未做错事呀!年轻人,这儿没什么好害怕的。”

他身子不停发抖,背部直往墙上蹭,似乎想穿墙而过;前额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但他的并未拨开,只是从发间看着这些人。

“我知道你并不了解,比利,但是这屋内的每一个人都是来协助你的。现在你应该站起来,坐在那张椅子上和我们好好谈一谈。”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吴可妮已经控制住整个局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句话都正中要害,并且要求对方有所反应。

他站起身来坐到椅子上,膝盖神经质似地不停摇晃,身子也在抖动。“我还活着吗?”

“比利,你活得好好的,而且我们知道你遇到了困难需要援助,你需要人帮你忙吧?”

他眼睛睁得很大,点点头。

“比利,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会用头去撞墙?”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说,“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牢里。”

“在这件事之前,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走到学校的屋顶上,我不想再见到任何医生。兰开斯特心理健康中心的布朗医师无法治好我的病,我以为我已经跳楼了,为什么还没死呢?你们是谁?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们是律师和医生,我们是来这儿帮你忙的。”

“医生?如果和你们谈话,爸爸会杀掉我的!”

“为什么?比利?”

“他不准我告诉你们他曾做过的事。”

吴可妮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茱迪。

“他的继父,”茱迪解释道,“他母亲在六年前和米查离婚了。”

比利看着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离婚?六年前?”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好确认这个讯息是否属实。“怎么可能?”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讨论,比利,”吴可妮说,“有太多失落的部份需要拚凑起来。”

他粗野地看着四周。“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始哭泣,而且整个身子前前后后摇晃。

“比利,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很累了。”吴可妮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突然,哭泣停止,脸部表情立刻转变成警觉但又迷惘的神态,他轻触脸上的泪水,眉头皱起。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是谁?我听见有人在哭,但不知道哭声来自何处。天哪!不管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正想跑开去撞墙,他到底是谁?”

“那个人是比利,”吴可妮说,“货真价实的比利,你是谁呀?”

“我并不知道比利获准出来,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件事,我是汤姆。”

史凯瑞和蔡伯纳现在获准回到房内,汤姆也被介绍给每一个人,问过一些问题之后,他又退隐回去了。当蔡伯纳听到当他们不在时所发生的事,他直摇头,一切看起来都非常不自然──似乎比利的身边被灵魂或恶魔所占据。他告诉史凯瑞与茱迪。“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我想我和你们是站在同一线上的,他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

只有乔哈丁医师未做任何表示,他说他要保留自己的判断,他需要再次思考他所看到及听到的一切,明天他会把意见报告呈给佛杰法官。

(8)

曾带领汤姆上楼的鲁斯医师并不知道比利有什么样的病状,他唯一知道的是有许多医生与律师来这儿看他的病人。比利是个善变的年轻人,他能画出非常好的画作。过了几天,他经过牢房时,看见比利正开始作画,从栅栏之间,他看到一条非常孩子气的线条,上面还刻了一些字句。

一名守卫走过来开始笑说:“我那两岁的孩子画的也比这个弓虽暴犯画的好。”

“别打扰他!”鲁斯说。

守卫手上有个装了水的杯子,他将水泼进去弄湿了画。

“你为什么这么做?”鲁斯说道,“你哪根筋不对劲了?”

当泼水的守卫看见比利的脸­色­时,倒退了几步,那是满脸凶恶的脸­色­,似乎在寻找一些可以丢掷的东西。突然间,比利抓起脸盆,从墙上给扯了下来朝栅栏丢去,将脸盆摔碎了。

守卫顿时摔了一跤,跑过去按下警铃。

“天呀!比利!”鲁斯喊道。

“他用水泼克丽斯汀的图画,破坏一个孩子的作品是不对的行为!”

六名警卫冲了过来,但他们却发现比利已坐在地板上,脸上一片茫然。

“他妈的!我会要你好看!”那名守卫尖声咆哮,“这是郡政府的财产!”

汤姆背靠墙壁坐着,两只手放在头后,傲慢地说:“去你妈的财产!”

一封署名乔哈丁医师,在1978年3月13日写给佛杰法官的信是这样写的:“依照面谈的结果,我的意见认为比利。密里根不具接受审判的能力,因为他无法与自己的辩护律师合作,也缺乏情绪的控制能力为自己抗辩;在法庭上面对证人,他也无法保持正常的举止。'

现在,乔哈丁必须做出另外一项决定,因为史凯瑞与蔡伯纳认为比利是否必须接受审判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就鉴定与治疗而言,他们都要求乔哈丁必须安排比利进入哈丁医院。但是,他认为让蔡伯纳检察官参加那样的会议令人不可思议,虽然史凯瑞和蔡伯纳曾向他保证,不会让他为站在对立的角­色­──“辩方”或“检方”而左右为难;不过双方均事先同意乔哈丁的报告可依章规定列入审判记录。因此自己怎能拒绝双方的要求呢?

身为哈丁医院的院长,他向医院的行政主管及财务主管提出要求:“我们从未拒绝过任何困难的问题,哈丁医院不只是接受简单的病例。”

由于乔哈丁强烈认为这不仅可以让员工有学习的机会,同时还可为­精­神医学界提出贡献,在此基础上,院方委员会同意让比利在法院的委任下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治疗。

3月14日,鲁斯和一位警官接走比利。“他们要你下楼去,”警官说,“但警长说你必须穿上紧身衣。”

比利并未做出任何抗拒行动,他让他们系紧紧身衣,跟他们自牢房走向电梯。

史凯瑞与茱迪早已在楼下等待,急迫想将好消息告诉他们的当事人比利。当电梯门打开时,只见鲁斯和那位警官的表情很怪异,因为比利已经挣脱紧身衣了。

“那是不可能的!”警官说道。

“我告诉过你,这玩意儿是没有用的,任何监狱或医院都关不住我。”

“汤姆?”茱迪问道。

“完全正确!”他用哼哼的鼻音说话。

“过来这儿,”史凯瑞拖着他进入会议室,“我们必须谈一谈。”

汤姆挣脱了史凯瑞,“什么事?”

“好消息。”茱迪回道。

史凯瑞说:“乔哈丁医师已提出申请,要把你安置在哈丁医院进行审判前的观察及治疗。”

“那又怎样?”

“两件事情中的一项可能会发生,”茱迪解释说,“其中的一种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被宣称有能力接受审判,进而决定审判日期;另一种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被判定不具接受审判的能力,而那些指控你的罪名将遭撤销。检察官已经同意了,佛杰法官也已命令你离开这儿,下星期移往哈丁医院,但有个条件。”

汤姆立刻说:“永远都是有个条件。”

史凯瑞身体往前倾,用食指击敲桌面。“吴可妮博士告诉法官多重人格者是遵守诺言的人,她知道诺言对你们每个人的重要­性­。”

“是吗?”

“佛杰法官说,只要你承诺不会逃离哈丁医院,你就可以获释而且立刻移送医院。”

汤姆双手互握,“我才不会做这样的承诺。”

“你必须要!”史凯瑞大吼,“他妈的,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让他们送你去利玛医院,现在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汤姆说,“逃脱是我的专长,是我在这儿最主要的原因,而你却不让我发挥我的专长。”

史凯瑞把手指伸进发中,仿佛要将头发扯断似的。

茱迪接住汤姆的臂膀,“汤姆,你一定要向我们立下承诺,如果不为你自己,也要为那些孩子们着想,你知道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们。在哈丁医院里,他们才可受到适当的照料。”

他松开双手,眼睛注视桌面,茱迪知道自己说中了痒处,她已经了解他对年幼者有很深厚的爱心和责任感。

“好吧!”他很不情愿地说,“我答应他们。”

汤姆没告诉茱迪的是,当他第一次听到可能会被移往利玛医院时,他已准备了一片刮胡刀片,刀片就用胶带粘在左脚上;但目前还不是说明的时候,因为没有人问他。他很早以前就学到了一件事,当你被调往另外一个机构时,你一定要携带一项武器;或许他不能连反脱逃的承诺,但如果有人要强迫他,他还可以自卫,或是将刀片交给比利,由比利划破自己的喉咙。

在预定移往哈丁医院的前四天,威立士警佐走进牢房,他要汤姆教他如何挣脱紧身衣的束缚。

汤姆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呢?”

“反正你快离开这儿了,”警佐说,“我想我的年纪还可以学些东西。”

“你一直对我很好,警佐,”汤姆说,“但我不会轻易教人的。”

“用这个角度来想吧,你可以拯救某些人的­性­命。”

汤姆感到有些好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并没有病,这是我知道的,但在这儿有其他人生病,我们让他们穿上紧身衣保护他们,如果他们挣脱掉了,他们或许就会自杀。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的,我们就可以避免其他人这么做,你不就是救了这些人吗?”

汤姆说这不关他的事。

但是,第二天,他表演了挣脱紧身衣的诀窍,然后又教那位警佐如何做才可以完全让人穿了以后无法脱掉。

当夜稍晚,茱迪接到谭如茜的电话,“还有另外一个……”谭如茜医师说道。

“另外一个什么?”

“另外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人格,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名字是阿达娜。”

“我的天啊!”茱迫低语,“正好凑成十个!”

谭如茜谈到她在深夜造访监狱时,见到他坐在地板上用一种很柔软的声音谈到需要爱。当时谭如茜就坐到他身边安慰他,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阿达娜》谈到她暗地里秘密写的一些诗,她还哭说,只有她有能力把其他人从“聚光灯”中拉走;到目前为止,只有亚瑟和克丽斯汀两人知道她的存在。

茱迪试着去想象这样的情景:谭如茜坐在地板上抱着比利。

“她为什么选择当时现身呢?”茱迪问。

“阿达娜为那些发生在男孩身上的事而责怪自己。”谭如茜说,“弓虽暴发生时,是她偷了雷根的时间。”

“你说什么?”

“阿达娜说那是她­干­的,因为她渴望被爱、被爱抚。”

“阿达娜是……?”

“她是女同­性­恋。”

当茱迪挂上电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直盯着电话,她先生问她在电话里谈了些什么,她想开口告诉他,但后来又摇摇头把灯给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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