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非给经找一个具体的地方具体的位置,把它供起来奉起来养起来,那也行,这样的话,你就找到了吴家村身后的破庙。吴家村生长在一片还算肥沃的丘陵地边沿上。丘陵地又匍匐在一座不大的丘陵山脚下。山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像一截猪大肠一样蜷缩着。猪大肠的尽头在丘陵山的心脏里分股分叉,分到最后就被山里遍地的荆棘藤蔓吞噬了。而猪大肠开始的地方,破庙像肠子倒根上的阑尾,支撑着不知道支撑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要支撑多少年的疲惫身躯。你若以为这座破庙是吴家村独享的,那你就错了。破庙虽破,可它的威望远没丧失殆尽,它管辖的范围大着呢。山下的那片丘陵地周围,还散乱地分布着其它的村庄。要是从方向上说,吴家村应该繁衍在破庙的正南。不过,吴家村并不是离破庙最近的村庄。也不能这么说,破庙东南和西南的村庄都不怎么规整,不成片,不成窝,导致那些村庄里有些人家的烟火已经熏到破庙的鼻子了。
破庙的功能笼统地说,那就是传经了。可是,粗略地看,经传得并不是多么地统一。听老人讲,在庙里住过的神仙那是相当的全活。庙后头丘陵山的山神,土地公公,至圣先师孔子像,手持净瓶杨柳的观世音菩萨,他们都曾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接受过四周村民的朝拜。那些有了大灾大难大苦大悲的人,那些没有什么大事却想要点小恩小惠的人,都曾来这里Сhā过香,磕过头,领受过神仙赐的恩典。
吴家村一直并不是周围这些村庄中最富裕的,也就吃个中等水平。地和手艺充其量也就够养养家糊糊口的,决不能指望着它们生出一筐一筐的黄金来。这一点,伟大领袖毛主席看的最清楚。他老人家制定的土地改革政策落实到吴家村的时候,上面的人把吴家村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出一个地主和富农。吴家称得上家大业大了,祖坟在吴家村修的最高,可是,祖坟修的高没用,家里不称一叠子一叠子的地契,没有土地,当然混不上地主和富农的职称了。
不过,吴家村的老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老人,他们见证了庙堂在村后一点点耸起的老人,为庙堂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所有的村子中,吴家村是捐资最多的,也是捐资最积极的。村子里的大路上,解放前曾立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碑,人们都说,碑上刻着的就是建造庙堂时每家每户捐出的份子钱。
旧年月里,哪个村庄不修个祠堂建个庙宇竖几个贞节牌坊的,这才没什么稀奇的呢。要说最名不见经传的,可不能是哪个村庄,那应该是跟村庄相依为命跟村庄连着心肝的那些传经布道的祠堂庙宇贞节牌坊呢。
现在,吴越山和吴越寒来到了这样一个村庄,一个坐稳了奴隶的地方。
他们的呼吸将渗进吴家村上空的阳光和阴霾里。他们的苦和痛将成为吴家村苦和痛的一部分。他们的思考和行走将给吴家村增加或轻或重的分量。吴家村没有村史,也许,它不需要被记录。它对内呈现的是聒噪,它给外人看的却唯有沉默。
每一个人的历史,都是一个时代的历史。每一个时代的历史,都汇聚成沉默。
是的,所有所有的一切终将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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