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没等她回答就接着说:“亚兰那孩子心地不坏,有些时候有点偏激我是知道的。但你也不能全怪她,她从小就没了爸妈..”
玛格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张太太解释说:“她是被洗拉一家收养的,她是你方叔叔早年战友的孩子。”
玛格听得一愣一愣,“那方亚兰知道吗?”
张太太摇摇头:“那孩子在她六岁的时候发了高烧,烧到四十多度,好了就失忆了。你也别和她说。”
玛格忙点头,“那她爸妈是…”
张太太叹了口气,摸摸玛格的手:“玛格呀,你是个幸福的姑娘,出生在城里的富贵人家,很多人就没有你那么幸运了。方亚兰她亲生父亲在上山打山猪的时候被人用枪打死了,她亲生母亲也在不久后重病不治去了。”
张太太走后半个小时,躺在床上的玛格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了无睡意,脑袋里不断回旋着张太太的话。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乡村里的故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辛酸绝望。
据说是方亚兰亲生父亲去打山猪,然后被同样打山猪的任家老大打死了nAd3(
据后来任家老大的回忆是,当时他趴在草丛中,然后看见不远处的草丛处有动静,他以为是山猪,就开了一枪。方亚兰父亲被打中了,嗷嗷大叫。任家老大慌了,没想到原来是人,连忙跑过去。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他只看到方亚兰父亲浑身是血,他把人扛起来,一路往回走。
山路崎岖,他扛着人想往公社去。方亚兰父亲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被扛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开始抽搐,任家老大害怕极了,把人放下,浑身是血地跑。
他跑到公社,跟公社的人说他在打山猪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人,叫人过,然后他就呆在公社里。
公社的人打电话给那打山猪的林子的生产大队,召集人,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一阵子了。一队子人去找,那山很大,又是黄昏了,到了晚上还是没找着,打着手电筒,又是几个小时才在那半山腰找到了人,方亚兰父亲已失血过多,没救了。
任家老大被送去劳改了三年,出来的时候又白又胖,据说那儿劳改处很好,只要做做饭,又免费有饭吃,他呆了三年还不想走。
方叔叔视其战友为亲生兄弟,痛失战友让他几经疯狂,险些要上任家抓了人来,血债血还。战友家里这边要求任家赔偿,鲜活活的二十几岁男丁就这么没了,一家人自然哭得死去活来。公社和生产大队的人安慰了一番,早早地把人给埋了,后来赔偿的事不了了之。
方亚兰父亲上山打山猪时就是为了给方亚兰母亲筹集医药费,家里顶梁柱一下子没了,方亚兰母亲病情急剧恶化,不久也就过世了。方叔叔于是把五岁的方亚兰接回来抚养,而方亚兰生到六岁时,一场高烧让她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从此她便以为亲生父母即是方叔叔和方阿姨。
玛格翻了一下身子,小脸面朝墙壁,眼睛睁得大大的。
于是今天上午张太太和方叔叔讨论的事便有了因由了。
据说方叔叔父亲那一辈就为了田地的事和任家有过过节,水火不容≡从那次事情后,任家与方家就结下了更深的梁子。
然而上帝有些时候是顽劣的小孩,酷爱恶作剧。
方家的大女儿,方以诺方亚述的亲姐姐方亚米,前些年在H市工作时认识了任家老大的大儿子任约瑟,两人谈起了恋爱,都要谈婚论嫁时才知道两家父辈原是仇家。
自然是闹得天翻地覆的,小两口坚决不肯分。两家家长都不同意婚事,双方不退让。不久任约瑟告诉自己的父亲,方亚米肚子里怀了他的孙子。
任家人是最注重男丁香火的事,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但还坚决不让注册结婚。
结果十月怀胎分娩时,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孩子,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方亚米坐月子时任家再次警告任约瑟不准结婚,方家这边知道事情后自然是愤怒,而方亚米坚决不愿意和任约瑟分开,方叔叔一气之下想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这样复杂的家族矛盾玛格还是头一回知道,她的家庭简单幸福,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种恩怨几辈子延续的事情现实中还的的确确地存在着,在这个已经是婚姻自由的年代,和她年龄相差不远的男女婚恋却还要受着家族的束缚。
太多事情她不知晓,她就像是一个精致笼子里的金丝鸟,从不知道丛林中野鸟们挣扎求生的绝望。
玛格眼前突然闪现出方以诺的脸。那个轮廓分明,线条深刻俊俏的脸,总是透着一丝阴郁和过分沉静的神情,他的眼睛里有着她所参不透的含义。如今她终于明白,他那沉静到极致的表现或许是知晓一切后的无奈。
剩下的便是,对自己已知命运的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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