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婇依如何得入宫成为信贵人,相信如贵人比我更清楚。所以在婇依心中,自己不过是刘佳氏兴衰的一枚棋子,到底没有什么尊贵可言,又怎么敢与如贵人比肩。还请贵人不要拒绝婇依的诚心叩拜。”这番言谈说的灰心又坦诚,仿佛如玥在她眼里,成了救命稻草。
原本沛双也是不想去扶她的,如今听了她这样一说,沛双便远远的退开了。如玥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走上前去虚扶了一把:“信贵人有何话不妨进侧殿再说。七月骄阳似火,晒伤了你柔嫩的肌肤便不好了。”
“若我没有记错,信贵人刘佳氏应该年近四十不是么?皮肤柔嫩不柔嫩,又有何不妥?”信贵人冷冷一笑,笑容凝结成一根冰凉的银针,朝着旁人的骨缝儿刺进去,直痛的人叫不出声来。
如玥很不自然的缩了缩身子,道:“年龄何妨,你只消记得你是信贵人便妥了。”言罢,先信贵人一步,如玥兀自走进侧殿。方坐稳,信贵人才缓缓的走进来。
看着姗姗之态的刘佳婇依,如玥当真是弄不明白,皇后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若是皇上撇不开心中的怨恨,只怕这个刘佳氏到死也得不到皇上的半点垂注。可说不清楚是何原因,如玥总觉得她不会悄无声息的存活。
要么悲怆而死,要么只手遮天,总归不会平淡到无声无息的陨殁。若此,如玥便不再多想,只问道:“信贵人移步永寿宫,不知所为何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木兰秋狝(二)
“如贵人七巧玲珑心,婇依的来意,想来贵人心中有数。【 】”信贵人微微一笑,端然偏坐,双瞳如镀上一层朦胧撩人的春意。
“信贵人太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如玥不过是寻常人罢了,终究没有什么不同。”如玥不动声色也是在所难免,毕竟她不是非要和刘佳氏有瓜葛才好。相反,对之前的种种,如玥仍心存介蒂,毕竟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儿呀。
“如贵人,往事已矣,再怎么也不能重来一次。放不开,只能累了自己的心。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你说对么?”信贵人似乎能看穿如玥的心,朱唇轻启间,便有了主意。
如玥心中不悦,言语难免疏离了些:“对旁人而言,不过是浮沉可弃的往事一桩。可对如玥而言,却是铭肌镂骨之痛。漫说是这才过了没多久,即便是到我两鬓苍苍的年岁,也难以淡忘。”
“不然又能怎样?”信贵人谦和一笑:“始作俑者已经被皇后关进了冷宫,而玉琳姐姐亦同样是受害者。我才入宫,不得宠,亦与先前种种无干。除非如贵人您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否则婇依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宿怨,非要斗个两败俱伤不可。”
如玥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竹骨团扇,一缕清新的微风徐徐袅袅,袭面而来。“那信贵人是何用意?”
“木兰秋狝,还请如贵人向皇上求道恩旨,允我一同前往。婇依必然感念如贵人一番厚意,与贵人同心同德。”信贵人的话,颇为自信得意。
在如玥听来,却很是狂妄自大。这个刘佳婇依,恐怕是满后宫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厚脸皮”了!“贵人自视甚高,岂是如玥能攀附的。况且如玥只求安然度日,实在无心与贵人争斗!”
纵然是这么说,如玥眼底戏谑的嘲讽意味丝毫不减,徐徐而绵长的腾散开来。“贵人还是去求求皇后娘娘吧!”
“如贵人当真不愿帮婇依这点小忙么?”信贵人的脸色不如方才好看,一张小巧的樱唇也抿的更紧了些。
“如玥何得何能,何况后宫之事,素来求人不如求己。信贵人是聪明人,不消如玥多言。”言止于此,如玥唤了声沛双:“好生送信贵人!”
“婇依从不强人所难,旦请如贵人权衡利弊,告辞了。”信贵人起身,随着沛双卷风而去。
立在一旁的袭儿才道:“这信贵人是怎么了,竟把自己看得这么高,还真当她是选入宫来的新秀么?一个顶替名分的替身罢了,连皇上也未见上几回,就敢扬言与小主您分宠,当真是可笑至极。”
“随她吧!若她有法子令皇上垂注,那咱们就高看她一眼。”如玥冷冷一笑,吃味儿道:“能爬上皇上的龙床,便算她有本事。”
袭儿忍着笑意,欢快道:“小主安心吧,皇上的心呐可不是那么容易飞到刘佳氏姊妹那儿去的。奴婢只是担心,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安排人进来这步棋究竟意欲何为……”
“暂且不用多管,待去了避暑山庄再从长计议吧!”如玥算了算,离宫的日子迫在眼前。
已经许久没有走出紫禁城了,忽然心里有那么一丝酸涩,也有许久没见过阿玛了。
数日后,皇帝终于下旨往承德去。随行的妃嫔仅有如玥、玉淑以及吉嫔三人。就连皇后也只能遵照皇上的意思,留在宫里照看其余的妃嫔而未能随行。
除了天子仪仗队,随行护驾的侍卫,倒也没有太多闲杂人等。一路上虽然颠簸,可车声辘辘,风景秀美,也不失舒畅之感,令人心静。
如玥的车辇紧随皇帝的龙辇之后,其次才是吉嫔与玉淑。偶尔停车休息的时候,皇帝就会叫上如玥品茗叙话,倒真真是象极了出游,轻松欢愉。
抵达承德避暑山庄实在某日的傍晚,因着皇上吩咐了庆贝勒先一步,所需的一切已然全部打点妥当。
皇帝心情甚好,挟了如玥的手一并走进山庄内殿,喷想扑鼻的饭菜跃然眼前。“好在老十七心细,知晓这些天赶路咱们都没好好进膳,准备了这样丰富的一桌菜肴当真是难得了。”
如玥听着皇上心情舒畅,便也觉得旅途的疲惫尽消,附和道:“可不是么,臣妾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吉嫔与玉贵人随着皇帝身后走进来,看着如玥笑容满面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弯卷了唇角。
“都坐吧!”皇帝哂道:“在宫里万千条规矩拘着,朕也难得与你们这样亲密的用膳。倒是在这里,伺候的宫人少了,咱们也实在无需多礼,填饱肚子才最紧要。”
庆贝勒憨憨笑道:“皇兄说的正是呢!臣弟也有好些日子没能与您同桌用膳了,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皇帝爽朗大笑,快活应道:“朕也有许久没有这般快活了,就与你痛饮今夜。”言罢,皇帝一股脑饮下玉盏里浑浊的酒水,又是爽朗大笑一声,赞道:“好酒。”
庆贝勒也共饮了一盏,侧首笑对如玥道:“如贵人尝尝面前这道佛跳墙,可是皇兄刻意吩咐臣弟备下的。相信必然会是贵人您喜欢的口味。”
吉嫔灿笑露出洁白的贝齿,道:“皇上最爱重如玥妹妹了,当真是时时挂在心上。就连妹妹的口味也记着,献煞旁人了。”
如玥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意,轻轻品尝了一小口,心不免一抽。“这个味道,怎么会……”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如玥强自镇定了自己,才勉强笑的更自然了些。
“怎么会如此熟悉是么?”庆贝勒眉开眼笑,沾沾自喜道:“自然是皇上体恤贵人的一番心意了。”
玉淑瞧出如玥的不自在,便问庆贝勒道:“何以会令如玥妹妹倍感熟悉,难不成是她入宫前府里的厨子么?”
“哈哈,玉贵人果然聪慧,一点即透。”庆贝勒击掌三下,便有一女子款款而来。
吉嫔与玉贵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的望着那娇俏的可人儿,猛然发觉这女子眉目间竟与如玥有几分相似。
如玥虽未有回头,却已从那刺鼻的脂粉香中嗅出了昔年熟悉而厌恶的气味——钮钴禄如宝!
“钮钴禄如宝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吉嫔娘娘吉祥、玉贵人吉祥。”如宝的声音悦耳清脆,比之从前也略显沉稳了些。待皇帝微笑,示意她平身,如宝才又欢天喜地的唤了声:“长姐!”
“怎么样,如贵人,皇上这一番心意,够独特吧!”庆贝勒多有邀功的意味,自言自语似的说个没完:“皇兄托我送贵人一份独特的礼物,博红颜一笑。本贝勒便觉着唯独亲情无价,遂安排贵人与小妹一见,不知如贵人可欢喜?”
如玥回过身,冷然与如宝对视了一眼。复又缓缓起身,朝皇帝福身道:“臣妾欣喜,谢皇上厚爱!”
“怎么,你就不谢谢我么?可都亏了我,才想到了这么好的点子呢!”庆贝勒吃味儿道。
如玥心里有些憋气,面上却如芙蓉花开,笑意愈浓:“自然是要谢贝勒爷的,这份礼物,如玥很是喜欢。”
“长姐,额娘说你最爱吃这道佛跳墙,我便用心跟着咱们府里的厨娘学着做了。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如宝顺势卖乖,一副甜腻的模样,着实令人看了生厌。
偏是庆贝勒很受用的样子,咧嘴道:“果然是姐妹情深啊!二小姐,你也坐下和我们一起用膳吧!”
皇帝难得轻松,言语也更显平易近人了几分:“上一次在主事府中相见,小姨不过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转眼这些年过去,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当真是善庆会教女儿!”
“谢皇上赞誉,若论容姿,如宝哪里比得上姐姐呢!”如宝闻言竟有些欣喜若狂,皇上这样的赞誉是不是说她入宫有望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皇上选秀,连嫁人的年纪都错失了。可始终也未能等到这样一日,当真是说不清楚有多失望了。
好在她还识得这个庆贝勒,好在他稀里糊涂的帮衬了他一把。
如玥低头柔和的笑着,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吉嫔却是今日才晓得,原来皇帝与如玥首一次见面,并非是在宫里。这就难怪何以皇上总把如玥搁在心上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因着有些旁人不及的前尘往事么!
玉淑微微笑着,似关怀多问了一句:“如宝妹妹是一个人来的承德么?”“回贵人,如宝原是进京探亲的,遇上了庆贝勒,才斗胆随行,想要与长姐见上一面。”
“难为你这样有心了。”玉淑敛了笑意,优雅的吃着面前的菜肴。如玥只觉得心里很是别扭,眼前的如宝总算识大体,可虽然数年不见如玥也不信,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能够改变的这样彻底。
何况如宝为什么而来,如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想要攀附皇权,一朝成为皇帝的女人,跟自己的姐姐分宠,钮钴禄如宝这如意算盘当真是打得极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木兰秋狝(三)
一顿饭吃的如玥浑身难受,倒不是畏惧她钮钴禄如宝什么,只是觉得才经历了刘佳氏姊妹的惨事不久,偏是这样的厄运又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 】当真有些不自在,更何况,今时今日,宫里的麻烦一大堆不说,难道真的还要姐妹相残么?
想到此处,如玥便起身向皇帝请求道:“皇上,臣妾想与妹妹叙叙姐妹情,说说体己话,想先行告退了。”
皇帝微微颔首,笑道:“朕也正有此意,你们也好些年没见了,必然有很多话要说。只有一样,一路上舟车劳顿,别太累着自己,要早些休息。”
“是,皇上,臣妾告退。”如玥娇媚的笑容,映着烛火之光,别有一番俏丽。皇帝看着她柔和恬美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如宝本是不想这样早便离开的,无奈如玥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皇上,如宝告退了。”
“快走吧,妹妹。别耽搁皇上与贝勒爷把酒夜话。”如玥的话说的棉柔,可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不松的。
如玥扯着如宝走出来,沛双便迎上前,不可置信的睨了如宝一眼:“好久不见啊,二小姐。”如宝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见与不见的,在于心不在于脸。虽然这些年没瞧见你们,可在我心里,你们从来都是……在的。”
“回房再说!”如玥示意沛双不要在这里口舌,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只怕会不太好。沛双机敏的看了看四周,才露出一个无比邪魅的笑容道:“二小姐,您也乏了,由着奴婢扶您回房了再与大小姐叙话不迟。”
“你干什么?”如宝小声的吼道,只因沛双与当年无异,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这一下子,可比方才如玥的力道大得多了。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二小姐的教诲,沛双一时也不敢忘。”沛双弯了眉眼,坏坏的笑道:“二小姐若想少吃些皮肉之苦,最好还是乖乖的跟着奴婢走吧!”
如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承德的夏夜当真是有些凉的。
三个人由着内侍带路,总算是走进了厢房。都说女人翻脸如同翻书一样,眼前的钮钴禄如宝当真是诠释极尽完美。才走进内寝,方才一脸柔美的笑意便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愤恨与厌恶。
“钮钴禄如玥,算你厉害。”如玥愤恨道:“当年耍了手段女扮男装接近嘉亲王的事,暂且不提了。你竟然阴狠到几年来都不允皇上选秀。女儿家有几年绝好的青春可以耽搁,你可还记得我如今的年岁了?我是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待我啊!”
如玥幽幽的吐了口气,多有无奈之意:“你这么说,是在夸奖我么?你当我有这样的分量么?皇上选秀与否,并非我一个人可以决断的,你是十二岁也好,二十岁也罢,终究是你不愿意嫁,与我何干?”
沛双轻蔑的剜了如宝一眼,言语极尽讽刺:“当年的事儿暂且不提。二小姐为何你要暂且不提呢?无非是不想别人说你没有罢了!当年,若是在主事府的时候,二小姐你就得皇上的垂注,那么如玥高高在上的贵人便是你了,有怎么会等了一年又一年,盼的脖子都长了?
既然是你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就该着你没有这样的命数。现在来埋怨别人,岂非是在说笑话么,历经数年,旁的倒也罢了,二小姐您的脸皮可当真是越来越厚了!”
“你……”如宝被沛双这样直白的话,呛得涨紫了脸。“时隔这许多年,你竟还是这个模样,一副斗鸡的样子,跟你说话,简直侮辱了我自己。”
“是么?二小姐当我喜欢和你白费唇舌么?我家小姐疲倦了,还要沐浴呢,你便自行回房歇着去吧!”沛双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虽然数落了如宝一通,可是对于这样连自己姐姐的恩宠都想染指的人,沛双还真是看不过眼去。
“袭儿。”如玥唤了一声,袭儿紧着应声走了进来。“小主有何吩咐?”
如玥扬起下巴,轻蔑的示意袭儿看了如宝一眼,会意道:“这是我主事府二小姐,如宝。想她来出行也未能带着得体的人伺候,你便跟着她去,好生照顾着。毕竟咱们是打宫里出来的人,皇上与贝勒虽然宽厚,可我到底也不能让自家人失了分寸礼数不是。
有你这位大姑姑跟在她身侧伺候着,我也才能安心不是。好生提点着,可万万不能辱没了我钮钴禄家的颜面。”
袭儿一听便知如玥话中的含义,若真是亲厚的姐妹情谊,又岂会用“提点”、“辱没”之类的词。遂道:“小主放心就是,奴婢自会照顾周全,必然不会让二小姐不自在的。”
如宝动了动唇,却也没说旁的话,只对袭儿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哼。”沛双冷了一张脸,待袭儿陪着如宝退下才道:“小姐该让我去陪着二小姐的,奴婢准保气得她七窍生烟。”
“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想借着这次狩猎能好好陪陪皇上,也让玉淑姐姐有机会与皇上亲近。可偏是这个时候,如宝又来了。”如玥只觉得胸中烦闷:“当着贝皇上与贝勒的面,我与如宝是亲密无间的两姐妹,若是这个时候与她生出事端来,只怕对我自己也没有好处。袭儿一向小心,有她陪着我也能放心些。”
沛双一个劲儿的点头,却撇的嘴都歪向一边了:“小姐,你瞧着吧,背后给二小姐出这主意的人,必然是那拉姨娘那个自以为名正言顺的夫人。”
“罢了,我是真的有些乏了,备水沐浴吧!何况从前她不堪入目,到了今时今日也未必就能起什么幺蛾子,姑且看着就是了,”如玥懒得去想,这些年宫里的人与事她早就经历惯了,也不差如宝这个闹腾的了。这么想着,倒也安心了,或许日子非要这么惊心动魄着过,才不算浪费了。
“但愿如此吧!”沛双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二小姐如愿,只是未免如玥担心,只在自己心中计较了一番。
翌日,天朗气清,一望无云,倒是个狩猎的大好日子。陪同皇上一并狩猎的王孙贵胄也都聚齐于此处了。如玥与吉嫔、玉贵人换上了简便的骑马装束起了长发,也如同男儿一般的策马鞭驰。
皇帝背上弓箭,对如玥笑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便是一身男装青衫儿郎的模样。不想今日穿上这红边儿白底儿的骑马装,束起长发,竟也是这样的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韵味。”
如玥闻言欣喜,便学着男儿的样子抱拳道:“承蒙皇上夸奖,如玥愧不敢当。”吉嫔听了,心头微有些酸,醋味十足道:“皇上眼里,从来只有如玥妹妹。越发显得咱们众星捧月般寻常了。”
玉淑也凑趣儿道:“可不是么,都是穿骑马装的,皇上眼里呀,就只看到如玥妹妹的英姿飒爽。”
皇帝格外轻松的哂笑:“也不是,素春呢妩媚中添了些英气,而玉淑呢,柔韧之中,添了几许硬朗,都好,都好!”
庆贝勒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小奔而来,行过礼便道:“如贵人,怎么没看见二小姐的影子。是还没来么?”
“倒也是呢!”吉嫔也看出了钮钴禄如宝的动机不纯,遂追问道:“二小姐不就是为了陪如玥你么,怎么这会儿不见了踪影呢?”
如玥四下张望,连袭儿沛双也不曾在场,遂道:“许是昨晚说了好些话,耽误了休息,这会儿还在睡吧!就由着她吧,皇上,咱们比比看看谁先奔过那座山头如何?”
如玥顺势转移了话题,猛然将头别过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庆贝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是他带如宝来的,只消由着他将如宝带走不就稳妥了么!
皇帝才应了声好,吉嫔手里的鞭子也才扬起半空,只是还未落下,便听女子呼救的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儿?”皇帝对常永贵道:“你赶紧去瞧瞧。”
如玥眉头微微蹙紧,这分明是如宝的声音,这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皇上,皇上……”常永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神色凝重道:“是如贵人家的二小姐,在山的那一头,遭豺狼群围困了。”
“豺狼群?”如玥有些不解,好端端的,如宝跑到山那头去做什么?她向来胆小,又何以独自一人惹上狼群!
庆贝勒道:“皇兄,臣弟先行一步,务必将二小姐救出困境。”
“皇上……”如玥知晓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若非如宝的心计,便是有人刻意将她困住了。只是一时间,如玥也不晓得是谁所为。
“如玥,你别担心,咱们也去瞧瞧。朕答应你,必然将小姨安然无恙的救出来。”皇上扬鞭一挥,骏马便啼鸣一声奔了出去。
“吉嫔娘娘、玉淑姐姐,如玥也去瞧瞧。”如玥怎么能放下心来,必然是要跟着去的。只是一听见是豺狼,吉嫔与玉淑便唬得不轻,哪里敢擅自妄动呢。吉嫔道:“也好,当心点。”
玉淑也担忧道:“如玥,你自己要小心啊!”
如玥“嗯”了一声,便跟在皇帝的马后,扬起一路尘土而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木兰秋狝(四)
皇帝的御马停在了离狼群还有些距离的山坳处,御前侍卫以人墙之力,阻拦了皇帝前行的去路。【 】常永贵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来,哀求道:“皇上,您可……千万不可以身犯险啊……那狼群足足有十数只豺狼。”
如玥随着皇帝跳下马,择了一处较高的土堆上眺望过去,隐约瞧见了如宝水粉色的长裙随风摇曳,衣袂飘飘。只因隔着一段距离,如宝的表情并不能看清。可风中传来的抽泣与哀求,却如同一条弯曲的蚯蚓一般,朝着众人蜿蜒而来,格外凄厉。
“皇兄,太危险了,让我去!”庆贝勒吆喝了一嗓子,不待皇帝开口,便径自骑着骏马,舞着大刀,冲破了侍卫的防守,飞速朝如宝奔驰而去。
“贝勒爷,您当心啊,拜托您务必要救出如宝!”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如玥随风疾喝。皇帝伸手揽过如玥的肩头,宽慰道:“老十七是有几下子功夫的,几只豺狼而已,必然不是她的对手。你放心就是。”
如玥微微颔首,心里并未有一点畏惧。不过是几只野狼罢了,哪里有人心这般险恶呢?何况没有庆贝勒也还有沛双在。
正想着沛双,沛双果然朝着如玥靠了过来。两人轻轻对了一眼,如玥便知此事果真是沛双一早安排好的。
“皇上,庆贝勒果真威武勇猛,您瞧啊,那些豺狼个个尖牙利齿,他竟没有半点畏惧的样子。”如玥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刻意道:“为了能救出臣妾的妹妹,贝勒爷当真不遗余力。”
皇帝睨了如玥一眼,见她的神情别有蕴藏,也不动声色的柔和一笑。“朕知晓老十七为何这般卖力了。”
如玥心中一动,皇上也看出了端倪,那便省心了。
这边是双上与如玥看得起劲儿,那边却是豺狼轮番的围攻。庆贝勒杀出一条血路,将被围困的如宝一把扯了上马,嘴里还不住的宽慰道:“你别哭了,二小姐你别哭了,很快就会没事儿的。”
如宝哪里知晓这是沛双的诡计,还当是自己走进了狼窝,哭的昏天地暗。当庆贝勒将她拉上马时,她才真的知晓原来自己是得救了。于是,她的双手便紧紧的揽住了庆贝勒的熊腰,险些将他勒的窒息。
“二小姐,你别这么用力。”庆贝勒挥舞着大刀,向扑起的豺狼砍去。只是这些豺狼似乎格外团结,总是轮番的进攻,配合的极为默契。庆贝勒一边要顾着身后的如宝,另一边又要分心砍杀豺狼,应付了好些时候,力气消耗了大半,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皇帝看在眼里,对常永贵道:“拿弓箭来。”
常永贵得令,紧着接过侍卫手中的弓箭:“皇上,给您!”
“皇上要将这豺狼作为秋狝的狩猎么?”如玥乖巧笑问。“不错,朕便先拿它们练练手法了。”皇帝说着话,弦上箭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尽管距离不算近,可偏是皇上这一箭不偏不倚的设中了为首的一直豺狼。
“好一个‘擒贼先擒王’,皇上的箭法可谓百步穿杨!”如玥惊喜的险些跳起来。皇帝与她对视一眼,心底也是柔情无限:“在玥儿心目中,朕还算的上是英雄吧!”
如玥因着这句话,脸似云霞一般的烧红了:“皇上从来就是臣妾心目中的大英雄,如玥以你为傲。”
沛双抿着嘴,总算满意而笑。看着庆贝勒三两下将失了首领的豺狼斩尽,心想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恶战结束,庆贝勒骑着受了轻伤的骏马凯旋而归。“多谢皇兄出手相助!”如玥与沛双,一左一右的将几乎吓晕的如宝扶了下来。常永贵格外有眼色的唤了粗使的小太监来,备好了软轿将人先送回去。
如玥这才得空谢庆贝勒:“多谢贝勒爷出手相助,臣妾感激不尽。”
庆贝勒憨笑不止,囧红了脸:“哪里,哪里,如贵人不必言谢。自当是我应做之事,你这般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请皇上恕罪,如玥要先去瞧瞧如宝。失陪了。”如玥朝皇上福身施礼,待皇后颔首,才又对庆贝勒道:“待如宝好些了,臣妾必然请她亲自答谢贝勒爷的大恩。届时,还望贝勒爷不要推诿才好。”
庆贝勒不明所以一笑,应道:“美人还恩,岂有推诿之理。旁人可是求也求不来呢!”皇帝哂笑,接话道:“这般说来,倒是凭白让你得了这么好的福气。可见老十七你这爪伤不算白受。”
“小姐,您听见了吧?”沛双欢喜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皇上这么说,便是知晓了咱们的心意。”
“皇上知晓了不算什么,要庆贝勒就是这个心思才好办。我倒觉得他傻头傻脑的,未必能和咱们想到一出去。”如玥笑意盈盈,只是朱唇微动。一点也看不出她心底也多烦闷:“眼下,便是为这一把火,添几分柴才好。”
沛双想了想,灵机一动便有主意上了心头:“小姐,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您想啊,英雄救美,美人自当是要以身相许的。二小姐虽然蠢笨了些,可到底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啊。只消您先一步向求皇上赐婚,这件事倒也成了。毕竟皇上也不会看上她这般浮潜的女子,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
“话是这么说一点不错,可我要的不是咱们觉得能成,而是十拿九稳。”如玥眼中的冷光,泛着桃花绽放一般盎然的春意,星星点点的凝结成薄薄的霜雾,来来回回的荡漾却挥之不去。“依照如宝的心性,必然当不起一府之家,可我依然会给她!为她求一个福晋的名分,至于往后如何,只待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沛双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摇了摇头:“小姐,事到如今您还是这般善良,二小姐她根本不配做什么福晋。可你仍然不计前嫌的帮衬她,当真是让奴婢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并非是我要帮她,我只是时刻记得我是钮钴禄氏族的女儿,她也是。”如玥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的无以复加。若是可以,她真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如宝到底是她的妹妹,是她阿玛的女儿,除了帮她得到应有的名分,如玥当真别无选择。
“狼……狼啊……别过来!”如宝蜷缩在被子里,不停的颤抖,言语无状也就罢了,就连如玥再三的唤她竟也充耳不闻。
“沛双,把被子给我掀起来。”如玥已经不耐烦了,这样子疯下去,当真是不知道她要疯到什么时候。
“不要!”如宝奋力抵抗,却也不是沛双的对手。沛双身手敏捷,只托起被子轻轻一甩,如宝便蜷缩于人前。
“还没清醒么?”如玥冷声喝问:“要不要赏你一盏热茶?”
如宝的泪痕未干,仍不断有泪珠断断续续的从眼眶里夺出:“钮钴禄如玥,我到底也是你亲妹妹,你竟然这般待我。我险些连命都没了,你还要用热茶泼在我身上,你的心,到底有多狠啊,念不念丁点血肉亲情?”
“区区几只狼,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有趣儿!”沛双搬了把椅子临近床榻边,如玥便顺势坐好继续与如宝说话。“何况你向来狼子野心,连我这个长姐的恩宠也不放过。你想攀附皇恩权贵,爬上龙床的时候,可有当我是你姐姐?有可曾顾念过丁点的血肉亲情?”
“你说什么?皇上是你一个人的么?凭什么你能当上皇上的贵人,而我却只能损耗青春,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我哪里比你差,你有的什么是我没有的,凭什么这样不公平,凭什么?你说啊!”如宝好不容易从恐惧中走出来,转眼便将自己的心里填满愤恨。
不错,她钮钴禄如玥有的,自己何尝没有。
如宝怨怼的剜了如玥一眼,便如开始数自己的优胜:“若说美貌,我也是钮钴禄氏族一等一的美人。若说身份,如玥你是嫡出的,如今我也是嫡出的。我额娘早就做了主事府上的夫人。
若说诗书才情,我自问绝不会逊色于你。是你不知晓,打从你入宫以后,我便开始潜心钻研。这些年来从没有一日懈怠。就连先前我碰也不碰的针织女红,也是一针一针扎在自己手指头上练出来的,可谓技艺精湛。
凭什么你有的,我就没有,你能做到的我偏做不到?分明是受尽了你的打压,欺辱,否则,我一样也能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一样也能陪伴在皇上身侧,给家族带来无尽的荣耀。是你,是你阻碍了我,如今还敢口口声声指责我狼子野心么!分明就是你没安好心,鹰视狼步!”
如玥从如宝身上,看见了她们的共同之处,那便是不服输的傲性。只可惜,她这一点傲性用的极不是地方,以伤害自己人为代价的手段,不可能是对的。“既然你这么想攀附皇权,那我便成全了你。”
这一句话,让心如死灰的如宝重新燃气了希望:“你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玥淡然一笑,扬起下巴不缓不慢道:“又皇权在手的又何止一人,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我便向皇上求旨赐婚。将你许配给今日犯险相救,骁勇可嘉的庆贝勒便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木兰秋狝(五)
如宝憋着一口气,眼泪来回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怎么也不肯掉下来:“钮钴禄如玥,你说什么?”
“能让你当上贝勒爷的福晋,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奴婢劝您还是见好就收吧,二小姐。免得大家都难堪!”沛双的口吻,邪恶中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然而如宝却充耳不闻似的,双眼瞪得硕大死死盯着如玥:“你当真要做的这么绝么?”
“做的绝?”如玥笑得有些阴森,一章精致的面庞微微泛起杀意。“你我都是一样的心思,换做你是我,会如何决断?当年兰姨娘死在你母女二人的手中,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了!”
果然听见“兰姨娘”三个字,如宝还是抑制不住的抽搐了嘴角。只是怕归怕,如宝还是强迫自己硬着头皮顶撞到:“到底是我的一生,由不得你摆布,是成为皇上的嫔妾还是贝勒的福晋,到底是我说了算。”
“好,既然你有这心思,我断然拦了你,你必然不服气。那便各显神通吧,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的确想看看究竟你有几斤几两。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皇上不肯纳你为妃,你便要早早收了心思。
你一个人不要命倒也无碍,别凭白的给主事府丢脸。”如玥懒得在与她唇舌,对袭儿道:“二小姐受了惊,你要好生照看着。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随了她的意思就是。”
袭儿颔首,瞥了如宝一眼,了然道:“小主放心就是,奴婢明白。”
“如贵人吉祥!”话音才落,常永贵便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是皇上下旨来为二小姐诊脉压惊的石御医,若是不耽搁贵人与二小姐叙话,不如先请御医瞧瞧吧?奴才也好向皇上回话!”
如宝一听,心头大喜,皇上竟这样将她放在心上。不免笑靥成花,甜声道:“多谢皇上一番厚爱,有劳公公转达如宝的谢意。”
常永贵虚眼一笑:“那是自然,还请二小姐安心休养。”
那御医就是石黔默,皇上因着他一直照料如玥身子的干系,便吩咐了他一同出行。自然皇上是怕临时换了御医如玥不惯,领了皇上这一份恩情,如玥的笑意,便更深了一层。
“二小姐的脉相细促了些,显然是受惊不轻,此时心中仍有余悸。”石御医蹙眉开口,淡淡道:“二小姐的身子惯来不错,相信几服药下去,便会有些气色,很快就能恢复了。”
“有劳石御医。”如宝哪里知晓石黔默是如玥的人,还当是皇上的一番恩旨。
“臣这就写方子,稍后煎好药会亲自送来。”石御医谦卑欲退,却是沛双问:“不若由奴婢代劳煎药,陪同御医走这一遭吧?”
“有劳姑娘。”石御医写了方子,给如玥瞧过一眼,便与沛双一并退下了。“若是小主没有其余的吩咐,那奴才也告退了。”常永贵恭敬道:“皇上那里怕是离不开人伺候着。”
“公公请。”如玥谦和笑道:“这大热的天,难为公公走这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小主不必这样见外。能为您当差,是奴才的福分。”常永贵说这话,很是诚恳的样子,如玥目送了他出去,才转回头淡漠的睨了如宝一眼。“好生歇着吧,二小姐。”
如宝极为不安心的睨如玥一眼,冷声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沛双下药,谋害我吧?”如玥一听,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二小姐,我的好妹妹,若要你死何必谋算这么复杂。况且你惯来不用我这种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宝气鼓鼓的嘟起脸来。
“什么意思自然是你自己去想喽,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里胡说。”言罢,如玥便旋身离去。如宝气的抓起靠在身后的软枕,用力一掷,砸在了门槛上。只是如玥已经闪身而去,未及受伤。
袭儿恳切的劝道:“二小姐无论是什么心思都好,眼下养好伤才是正经事儿。”
若此,如宝只能忍下这口气,愤懑的不再言语。重新将自己捂在被中不再言语。
倒是如玥,才走进院子里就瞧见吉嫔与玉贵人长身而立。
玉淑眼尖,先瞧见如玥便唤她道:“妹妹,来,在这里说会儿吧,瞧你这一头的汗。”院子里,有几颗参天我梧桐树,树上淡紫色装如喇叭的小花看上去密密麻麻。只是气味并不太好闻,如玥愣了愣,才缓步走上前去。
“贵人不喜欢这梧桐花的气味吧?”吉嫔看穿了如玥的心思,不免笑问。
如玥微微颔首,笑道:“的确不是很好的气味,且重了些,在树下尤为刺鼻。”“可这里风凉好,树荫又大,咱们三个人立着也不觉得拥挤。且还能瞧见穿过层层枝叶零星投下来的日光,各种各样的形状,很是有趣。”吉嫔以丝绢拭了拭鼻尖的薄汗,微微的笑看如玥。
玉淑也道:“气味不好有什么要紧,人人不都说梧桐树上落凤凰么!凤凰都肯来这里气息,害怕引不来旁的鸟儿么?只是要看妹妹是不是有这个心思了!”
连一贯与如玥亲厚的玉淑姐姐也打起哑谜来了,叫她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姐姐也瞧出来了?”
“不错,恐怕连皇上自己保不齐都瞧出来了。”吉嫔代玉淑答话。笑着拾起地上的一枚落花:“只是如贵人你不要怪我直言,才经历过刘佳氏姊妹的事儿,我实在心有余悸。若是你与二小姐赴了她们的后尘,叫这一宫的姐妹该如何是好啊?”
“怎么会呢?”如玥竖起了防范之意,凛眉道:“如宝的心性我从来都晓得,她不该是宫里的妃嫔,也成不了妃嫔,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吉嫔娘娘实在不必操心。”
“哦?是么?那便是你嘀咕了这个妹妹!”吉嫔轻蔑一笑,双手击掌两下,便有两名宫婢捧着几件女子的衣裳前来。“如贵人自己瞧瞧吧!”
如玥一眼就认出那水粉色的旗装,就是方才如宝遭狼围攻时所穿的那一件,心里“咕咚”一声。抓起那衣裳,如玥便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这是?”
“这是什么味道如贵人不知晓不要紧,可是偏是豺狼喜欢的气味儿。有了这股味道,前赴猎场,害怕没有狼围攻她不成么?”吉嫔有些得意,扬起眉道:“我可是随皇上同行的老御医瞧过,才敢拿来与你说话,全无半点无限之意。”
玉淑也有些为难,少不了多心如玥道:“我知道妹妹你心性惯来就高,可你这个妹妹恐怕也不是好说话的。既然她存了这个心思,你便要小心提防了。皇上箭不虚发,且射中了那为首的野狼,想来如宝一定会借此良机,对皇上投怀送抱……”
“多谢姐姐提点。”如玥深吸了一口气,转怒为笑:“只不过,我想两位姐姐是有所误会了。梧桐树上栖息凤凰倒是不假,可这凤凰未必是朝着梧桐树来的。也许是旁的什么呢!况且今日救下如宝,将她丝发无损带回来的人,是咱们庆贝勒。”
“哦?”吉嫔的笑容缓缓展露,沁入人心,说话的态度也比方才好了许多:“既然是这样,那便是你的不对了。二小姐对庆贝勒动了心思,你怎么好藏着掖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呢。走,咱们这就去请皇上赐婚,有了这桩好事儿,今年这木兰秋狝总算没有白来啊!”
玉淑倒是不如吉嫔想得这么简单,略有为难的睨了如玥一眼:“这事好虽好,可总要贝勒爷也同意。听说贝勒爷瞧上了谁家的女儿,准备纳为福晋了。何况王府里还有侧福晋在,就不怕二小姐嫁进去受了委屈么?”
“哎~那便是要看二小姐的造化了,咱们操心也是无意义的。”吉嫔根本不理会玉贵人这一茬,只晓得如宝不成为宫嫔,对谁都有好处。
说着话,三个人便走进了皇上所在的寝室。
常永贵见如玥来,紧着走了出来:“三位小主可是有事要与皇上禀明?皇上这会儿,正与庆贝勒对弈呢!”
“对弈好哇,有我们在边上伺候着岂非更好!”吉嫔最先出声,喜道:“何况我们今儿呀,就是冲着庆贝勒来的,他不在这事儿恐怕还说不成呢!”
皇帝听见了门外的响动,便吆喝了一嗓子:“常永贵,既然来了,都请进来。”
“是是!”常永贵紧着让开了身子,笑道:“那就请三位小主进去说话吧,外头日头烈着呢!”吉嫔最先迈进门去,扬声吆喝道:“皇上大喜啊!”
庆贝勒不明所以,诧异道:“大喜?喜从何来?”
吉嫔软折腰肢,福身道:“臣妾特意陪着如玥妹妹来向皇上求旨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呢,亏得贝勒爷您还不知晓。”
“哦?说来听听!”庆贝勒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方才从猎场回来没多久么?会有什么喜事儿。”
倒是皇帝眼明心亮,一早便明白了如玥的心思,遂道:“既然彼此都有这个心思,那朕便恩准了。”
这回轮到如玥欢喜了,上前一步谢恩道:“臣妾替妹妹多谢皇上恩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把我弄糊涂了。”庆贝勒不解的望着皇帝,希望能从皇兄口里得出答案来。
皇帝仰头长笑,好半晌才道:“你今儿以身犯险救下了钮钴禄家二小姐,她自然是以身相许,才能还了你这份恩情。朕恩准为你们赐婚,早早迎娶了她做你的福晋也不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木兰秋狝(六)
“皇兄,这未免……”庆贝勒并未料及皇上会有这样的旨意,心头一慌,整个人手上的棋子便落在了地上。【 】“这未免太草率了,毕竟还未问过二小姐的心意,怎么好就……”
“贝勒爷为救我家如宝,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那时的骁勇堪称绝世。怎么这会儿倒扭捏起来了,皇上既然有了旨意,只管谢恩也就是了。”如玥刻意玩笑道:“若你实在不安心,只消去亲自去问,一问便知究竟了。”
皇帝倒觉得如玥这个法子是极好的,不觉颔首:“也罢,都是热血儿女,这里也并非深宫。老十七你若不安心,只管去问就是,朕倒觉得十有**便是如此。保不齐在主事府时,小姨便对你倾出爱慕之心了!”
“皇兄。”庆贝勒赧红了脸,黝黑的麦色肌肤也泛起红晕:“当着吉嫔、如贵人、玉贵人的面儿,怎么竟说让人羞臊的话呢?”
“呵,你们瞧哇,不想咱们十七贝勒就也会害羞呢!”吉嫔欢喜的不行,看样子庆贝勒也是动了心的。动心了便好,省去不少麻烦。
如玥看了眼天色,便紧走两步上前道:“那就请贝勒移步后院,亲口问问我那害羞的妹妹是允还是不允吧!”
玉贵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既然庆贝勒有要事在身,就让臣妾与吉嫔娘娘陪皇上对弈吧。如玥妹妹也跟了去瞧瞧,若是二小姐害羞,总归还有个代答话的不是!”
皇帝微微颔首,欣然允诺:“既然是好事,那便紧着去吧!”
庆贝勒想了想,便率先蹿了出去,只留下一句:“皇兄,那你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如玥跟在庆贝勒身后,故意放慢了速度。四下看了一周,果然沛双在不远处候着。如玥摆了摆手,沛双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小姐您放心就是,二小姐那儿已经妥当了。”
“方才吉嫔给我瞧了如宝那一身水粉色的旗装,果然有好大一股血腥的气味。虽然庆贝勒救下如宝时,砍杀了几只野狼,衣裳也沾了血渍。可那味道弄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下去的。”如玥顿了顿,才接着道:“想来这会儿袭儿正伺候如宝沐浴呢,你先行一步,撤走内寝所有的人,庆贝勒若是进去了,这事儿也算稳妥了。”
沛双弯着眉眼,卷了唇角道:“小姐真是好心肠,换做是我,二小姐也支配当个王府格格。”“别多说了,紧着去吧。”如玥催促了一句,沛双便小跑了几步腾空而去了。
“姑姑。”沛双先抄小路,在庆贝勒之前走进了如宝的厢房外。袭儿正立在门外候着如宝沐浴。
“你怎么回来了?”袭儿见沛双来了,才问了一句,便被沛双不由分说的拉去了一旁。
“嘘!”沛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袭儿先不要出声:“姑姑,你就躲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做声。”
言罢,沛双自己蹿了出去,立在回廊上摆了摆手,两旁的宫人便会意的退了下去。袭儿虽不知沛双玩什么把戏,却极为配合的躲在半拱形的回廊门上偷看。
果然宫人们才退下去了一小会儿,庆贝勒便兴匆匆的赶了来。沛双一见庆贝勒,便不自觉的笑弯了眉眼:“贝勒爷您怎么来了?”
沛双的声音不大,足足的神秘兮兮的意味。庆贝勒以为如玥同她说过赐婚的事儿,腼腆一笑:“姑娘既然知晓我的来意,又何须嘲笑我。”
“奴婢怎么敢?”沛双笑弯了腰道:“贝勒既然来,就自己个儿进去问问我们二小姐的心意。”沛双说的这样明显,庆贝勒的脸腾的烧起来,极为不自在的拉过沛双远远离开内寝门前。
“既然姑娘知晓,那本贝勒也就不兜圈子了。上一回见你家二小姐是在主事府的时候,我还一口茶水喷在她脸上。这一回再见,又是血雨腥风的将她救了回来。这样是不是也算共同经历了一些事儿?凭你对你家二小姐的了解,您觉着她会答应皇上的赐婚么?”庆贝勒拉着沛双的手,迟迟不愿松开,生怕沛双一张口,便是他不愿听见的话。
“哎呀,贝勒爷,您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又与二小姐早已相识,共过患难。且说这一次赐婚,还是二小姐的心思,这我们大小姐才替她向皇上求的恩旨。怎么会不答应呢!”沛双说的有滋有味儿的,听得庆贝勒咧着嘴儿便笑开了怀。
“嘘!”沛双示意他别这么大的动静,才道:“但奴婢也不得不提醒贝勒一声,我家二小姐到底是女儿身,难免羞臊,若是她口上不允你,必然是你诚意不够使然。你可得尽心才好……”
“姑娘放心,二小姐娇俏可人,不输如贵人,本贝勒对她也是一见难忘。必然不会亏待了她!”庆贝勒欢喜的不行,一拱手便朝着内寝而去。
沛双吐了吐舌头,赶紧逃去了袭儿那儿。两人相视一笑,捂住了对方的嘴。
“啊!”内寝响起如宝扯心的惊叫声:“你怎么能,怎能能闯进来,救命啊……”“不是,二小姐,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我是无心的。”庆贝勒慌了神,眼前的美人肌肤似雪粉雕玉琢,看一眼便一世也忘不了。
“你还看,你还看……”如宝蜷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尽可能多的沉浸水中。花瓣已经贴在她的下颚,甚至耳朵都沁了些水,可她仍然奋力的向下沉。“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庆贝勒正面对着如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是我不好,可我真是无心的。何况……何况皇上已经下旨,给咱们赐婚,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耳朵进了些水,已经让如宝满心恐惧,她怕极了这种感觉。忽然听见庆贝勒说“赐婚”,整个人险些昏过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庆贝勒以为如宝欢喜的过了头,已经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了,便喜滋滋道:“皇上已经答应了如贵人的请求,允了咱们的婚事,我必然不会亏待你,已经留了福晋的位置给你。”
“福晋……”如宝冷笑一声,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如玥会对她这么好。即便是自己突然而来,摆明了要和她抢皇上,可她也没有强硬的将自己送回府去。
原来,原来是利用她收拢庆贝勒的心啊!
“皇上当真下了旨么?”如宝有气无力的问道。“自然是真的,否则我哪里还敢立在这里与你说话,如宝你放心吧,皇兄待你长姐是极好的,我也会如同皇兄那般深情,好好待你。”
庆贝勒的话音才落,如玥由着袭儿与沛双扶了她走进来。“呀!”三人均是诧异的别过头去。
如宝猛然发觉自己方才激动的过了头,雪白的香肩、撩人的酥胸大半已净白的擎出水面。“你还不出去么!”如宝真是极了,泪珠子噼里啪啦的随着话音四溅,可惜混在满是花瓣喷香的欲水中早已分不清楚,哪是水哪是泪了。
“是!我唐突了!”庆贝勒也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了,紧着朝如玥一拱手:“多谢如贵人成全。”便一溜烟蹿了出去,动作之迅速,犹如一阵狂风拂过。
“钮钴禄如玥,你……”如宝愤恨的站起身子,直挺挺的立在如玥面前:“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皇上,你竟然……竟然用女子最在意的贞操……陷我于不义。你好狠心,好狠心……”
如玥不以为意,冷然道:“怎么你觉得女子的贞操才是最重要的么?那么为人的良知呢,廉耻呢?你都不用顾忌么?皇上是我的夫君,我是你嫡亲的长姐,你还不是巴巴的来了么?”
“后宫里的女子何止万千,分明是你心胸狭隘,容不下我罢了!”如宝绝望的抹去泪水,愤恨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我嫁个庆贝勒,不过是想再寻一座靠山罢了。有朝一日,你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好歹皇上也会念及骨肉亲情,看在庆贝勒的面子上,饶恕你。不是么?在你眼中,我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天真呢?”如玥有些受不了眼前这样呆笨的女子了,不耐烦道:“若我当真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你当皇上会因为你嫁给了庆贝勒就放过我么?说白了,若不牵连你,已经是万幸了。我只求皇上念着你还是皇家的媳妇儿能放过阿玛!
好的时候,不会有谁对你不恭敬。不好的时候,也别指望能攀上谁的关系。后宫里的人就是这么现实,以你的心性,能当好这个福晋已经是万幸了。剩下的,随便你怎么以为!”如玥停了停,才道:“我会向皇上求恩旨,准你与庆贝勒先行回京成亲。也尽早让你离开这里,断了这份多余的野心!”
言罢,如玥头也不回的旋身而去,如宝犹如霜打后的茄子,软弱无力的跌倒在地,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圆明园(一)
十二月,川地与楚地先后呈上奏折,称白莲教大半的反叛势力均已被镇压。【 】皇帝心头一喜,下旨新年的团年宴设在圆明园举行。
得了这一旨意,皇后便急匆匆的打点好功夫,挟了一众宫嫔先一步往圆明园去,筹备迎銮的各项事宜。
皇帝与如玥、吉嫔、玉贵人迎着隆冬的瑞雪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京城西郊的圆明园。这还是如玥第一次来圆明园,比起皇后的气派华贵,圆明园的建筑布局景致要更为精致些。
只是景致再好,又怎么能及故人之面呢!许久没见的皇后、诚妃、信贵人、依然都是风采不减。就连淳嫔今日也披了一件格外艳丽的桃红色斗篷,映着白茫茫的一片大学,别有一番滋味。
“臣妾恭迎皇上!”皇后着了一件大红色的宫装,圆领宽边,绣八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牡丹折枝周身环绕,华贵而不失净穆。领口与胸口配以雪白的水獭毛,迎风扑簌如雪,别有令人移不开目。
一众妃嫔随着皇后向皇帝请安,嘴里同样是温婉柔和的声音。
待皇上恩准了平身,如玥等三人才有向皇后行礼问安。繁复的礼节过后,皇上才问皇后道:“是按照朕的意思,将绮春园打扫出来了么!”
皇后颔首,喜上眉梢:“是,皇上。圆明园一直有奴婢打扫维护,只消稍微整理即可入住。臣妾繁复检查了几次,相信一定会令皇上住的满意。”
“唔!好!”皇上淡然应声,吩咐常永贵道:“这一路上颠簸劳顿,你且带如贵人、吉嫔、玉贵人往绮春园休息安住。朕还有好些折子要看,自去原赐园便是。”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毕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什么:“富开,给皇上备辇。”话语里添了几分委婉的祈求之意,皇后道:“不如就让臣妾陪同皇上一并往勤政殿去吧,皇上您也是舟车劳顿辛苦了一路,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着。”
“勤政殿?”妃嫔中有人疑惑道:“那不是在紫禁城的皇宫才有的大殿么,怎么圆明园这里也有?”
皇帝闻言不免爽朗大笑道:“雍正爷继位后,就在这圆明园增设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甚至内阁,六部,军机处也都齐备。想来是你们未曾来过,所以尚不分明。既然要看,咱们就一起去瞧瞧。”
“臣妾恭送皇上!”如玥紧着恭送皇上,玉贵人与吉嫔自然也一并附和。如玥心想,即便皇后想用什么法子拦住其余的宫嫔,唯独与皇上独处,只怕也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便好了,毕竟打从自己随皇上前往承德那天起,如玥便再没想过要将皇上拱手让给旁人。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与她朝夕相伴,喜时同奏音韵,愁时对诉柔肠,如胶似漆,早已不是旁人能轻易分开的了。
就连吉嫔、玉贵人也当真为这一份情谊触动,鲜少缠在皇上身侧。为此如玥很是感动,纵然先前有种种的争斗,可毕竟吉嫔当真放下了。而玉淑姐姐,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正想得入神,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默默走上前来,亲昵唤道:“如娘娘。”
如玥微微抬头,唬了一跳:“二皇子,你怎么也在这里?方才皇上……”绵宁打断了如玥的话,径自将她拉去一边:“如娘娘,儿臣是刻意来看您的,也有些许时候没见过您了。”绵宁脸上的笑意忽然转成了隐忧之色:“此外,儿臣在此等候您,也是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您求解。”
绵宁的眼神有些闪烁,脸上的冷汗也是涔涔汨汨的冒出来。
如玥被他紧张兮兮的神情也弄得有些担心,便道:“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二阿哥特意来看我,只管到绮春园再说不迟。”
沛双见如玥递了眼色,便道:“是呢,常公公,我家小姐也有些许日子没和二阿哥好好叙叙话了,就请公公带路,咱们往绮春园去歇歇。”
常永贵心里一直是很敬佩如玥的,毕竟宫里的妃嫔不少,可这位如贵人总是能扭转乾坤,令人刮目相看。何况长久以来,皇上的心一直搁在她那儿,如今,连二皇子也这般敬重她,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是,如贵人、二阿哥,请随老奴来。”常永贵先于众人一步,在前头带路。吉嫔与玉贵人并肩而行,一帕子掩着口鼻说笑:“玉淑妹妹,你也瞧见了吧,皇后娘娘呀,是跟咱们如贵人卯上了。”
玉淑也不是没看出什么,可真要说起来,如玥再聪慧,也未必能与一国之母抗衡。更何况如玥到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姐姐别说这些了,我听着揪心。”
“呵呵!”吉嫔冷笑了一声:“就算是我缄口不言,可皇后心里总归也不是这么想得。皇后把如贵人当成眼中钉,说或者不说,总归是搁在她心里。只是满后宫里,就属你与如贵人最为亲厚,这个时候也唯有你才能帮上她的忙。”
“我?”玉淑不解:“我能帮上什么忙?”
“分宠!”吉嫔郑重了脸色道:“唯有如贵人不那么专宠,她的日子才好过些。而分宠,就等同于分了宫嫔们的怨恨在自己个儿身上,你的日子难过了,如贵人便有了喘息之机。况且,你们亲厚,她是不会加害于你的。而你也不会害她,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玉淑摇了摇头:“我有多少分量,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如同咱们陪着皇上去承德,皇上终日也只要你与如玥妹妹相伴,而我,虽然立在皇上身侧,可总归如同绿叶一般,不过是陪衬罢了。”
吉嫔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好吧,权当我没有说也就是了。你这性子,真是清冷的让人害怕,难道真就没有一丝想要争宠的**么?那你守着一座清冷的宫殿,又有什么意思?”
“只要能看见如玥好,我心里便觉得有了指望。于我自己来说,争宠不争宠的,根本没有什么不同。若我想要争,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去。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力有不及,也不愿去做这些违背心意之事。”玉淑的坚决只得令吉嫔悻悻的闭了嘴。
一席话的功夫,绮春园便道了。
“两位姐姐,如玥先行一步了。”因着二皇子在,如玥没有与她们多说什么。吉嫔也是识趣儿的,便道:“常公公,如玥妹妹在这里落脚甚好。咱们别妨碍她与二阿哥叙话,就请公公带我们姐妹两往自己的住处去吧!”
绵宁上前一步,有礼道:“儿臣恭送两位娘娘。”
玉淑很是喜欢年少俊朗的绵宁,恍惚之间忽然觉得,要是如玥有这么个好孩儿,也不枉费这一生的禁锢了。“二阿哥无需多礼,好好陪陪你如娘娘叙话吧!”
绵宁又施一礼,目送了二人远去,便紧着拉住如玥的手脸色大变道:“如娘娘,你告诉我,是不是皇后杀了我皇额娘?是不是皇后……是不是呀?”
沛双一个哆嗦,忙拦道:“二阿哥,隔墙须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如玥猜到了他必然是要问这件事儿,心里早已有了准备,遂坦然道:“自然不是,你怎么会有此一问?”
绵宁攥着如玥的手腕没有送来,只是跟瞄了一眼厢房以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内寝说。如娘娘,儿臣只求你千万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如玥冷冷一笑,随着绵宁走了进去。
沛双机警的留在门外,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见再没有旁人,才稍微安心了些。“小姐,有话便快说,沛双在这里看着呢!”
“如娘娘,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一定要对儿臣说实话。究竟我皇额娘是不是为皇后所杀?”绵宁的双眼不满了血丝,细看之下,眼底一团青黑很是刺目。
“昨晚上没睡好吧?”如玥甩开了他的手,淡定落座。“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你可是咱们大清的嫡长子,往后的担子还很重呢!”
绵宁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如玥身前:“如娘娘,宫里除了皇阿玛,就只有你待我最好。昔日绵宁年幼无知,做了许多不当之事,全赖您肯替儿臣操心,一次又一次的帮衬儿臣。在儿臣心里,当真尊你为娘娘,真心敬重您人品贵重,这不是虚妄之言。
儿臣也明白,您不愿说出实情,全是为了儿臣的安危着想。可您有没有想过,身为人子,若连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这一份血海深仇难道要带去九泉之下才能还报么?如娘娘,绵宁答应你,绝不会草率不会莽撞,求您告诉我真相,求您了。”
如玥的心绞痛的厉害,看着眼前的绵宁,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一口一个儿臣,就是当我做你的庶母。绵宁,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也早早就当你是我的孩儿了。正因为当你是孩儿,我才这般紧张你的一切。
你的心思,该更好的用在大事儿上,你皇阿玛对你寄以厚望,先皇后娘娘也是一样。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儿,这个时候,更不能随意信了人的挑拨,你明白么?”
第二百章:圆明园(二)
“不,不可能,如娘娘,空茓来风必有因,儿臣不信这样天大的事儿,只是旁人的挑拨。【 】”绵宁的泪艰难的滑落眼底,看得如玥痛彻心扉。
“你方才说,没有一个孩儿不希望为自己的母亲复仇。可在我看来,更是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儿以身犯险的。后宫里的是非对错,自然要有后宫里的人来承担。何况先皇后娘娘的死,皇上早有了圣断,咱们无谓在这里分辩了。”如玥扶起绵宁,拉了他坐下。
绵宁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的泪无声无息的停住。“这么说来,事实的确如此了。如娘娘,为何你一早不告诉我?”
如玥听不出绵宁的语气究竟是愤怒,还是怨恨,只觉得一股寒凉之气,直直的钻进她的心理来。“绵宁!”
“皇额娘为我吃了这么多苦,倒头来我竟被蒙在鼓里,连她是遭人谋害也不知晓。我当真是枉为人子,如娘娘,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绵宁瞪大了双眼,大有夺人之势。
“我早早告诉你,又如何?”如玥握住绵宁的双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皇额娘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旁人算计了,可了此一生,她也没有一分心思是要为自己报仇。临终前,她嘱托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皇儿与幼弟,我自问没有一日将她的话抛诸脑后。
如果可以,我情愿你永远不知道。不要你背着仇恨度日,你的心里,只能容纳大清的天下,你懂么?”
绵宁艰难的点了点头,可那股子恨意还是抑制不住的蹿上了心头:“如娘娘,难道咱们要忍气吞声,看着她们继续为祸宫廷么?难道我皇额娘就这么白白的惨死么?纵使我知晓该以天下为重,可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任由她们逍遥快活,想尽荣华,之手遮天蒙蔽皇权么?到底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啊如娘娘,我该怎么做?”
“忍。”如玥的声音果断坚决,非但没有隐忍的懦弱,反而是一股子王者之风。“忍?”绵宁有些愕然,疑惑的与如玥对视。
“不错!你皇额娘当年没有揭穿自己被害的事,不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更多的则是为了保全你。也因着她的牺牲,你才更有登上帝位的胜算。眼下咱们没有证据,除了忍,便再没有其余的法子了。
但是二阿哥你要明白,忍不表示咱们怯懦,不表示咱们会放过为祸之人。更何况,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方法不止千百种,可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却难得太多,而这也才是最令咱们解恨的法子。”
“诛人诛心,儿臣明白。”绵宁要紧牙根,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来。
“答应我,无论什么是时候,都不要轻举妄动。你皇额娘的仇,也许会有昭雪的一日,也许……也许会随着后宫里的权势偏颇而长眠地下。无论是哪一种,你都不许胡来。相信,只要你活的好,你皇额娘才不会再有什么遗憾。”如玥蹙眉,神色无比凝重。
绵宁太不甘心了,可他真的很害怕皇额娘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毁在他的冲动之上,终究徒劳无功。遂不得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娘娘,感激您及时的点醒了儿臣。”
如玥欣慰一笑,心里升起一股温暖:“你能明白,比什么都好。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究竟是谁,对你说了这些事儿?”
想到这些,满心的温暖顿时化作翻滚蚀骨的恨意。如玥禁不住攥紧了双拳,凛然道:“我倒是更有兴趣知晓,谁有如此的心思,敢在背后挑拨是非,坐山观虎斗。”
“绵宁倒不是存心隐瞒什么,只是这事儿说来也是蹊跷。日前三弟去我府中做客,竟是在他走后,我拾到一只锦囊,原以为是三弟遗留下的。就想着改日还给他,谁料当我打开锦囊后,发觉里有只有一截很小的竹筒,而竹筒里塞着一张字条……说皇额娘是给皇后害死的。
儿臣想,牵扯到皇后,必然就不是三弟留下的。倘若他知晓此事,也必然会为自己的额娘隐瞒真相,事关重大,他也必然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知会我。”
“不错!”如玥思忖片刻,才道:“照这么看来,必然是有人借三阿哥去你府上的机会,将这锦囊一并带了去。非要借这样的机会才能送信,也就是说此人不能随意出入皇宫甚至你府中,又或者,他在三阿哥身边安Сhā了自己的人!”
“这……”绵宁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如娘娘,三弟会不会有事?”
如玥心头一酸,坦言问道:“是皇后害死你皇额娘的,你不恨绵恺么?”
“不!三弟尚且年幼,说到底也与他无干。自幼皇阿玛便教导我们要骨肉相亲,儿臣只有三弟这一位兄弟,也不希望他有事。”绵宁诚恳的样子,让如玥深为感动。
“好孩子,有你这一句话,我便安心了。”如玥掏出别在衣襟上的绢子,递给绵宁:“男儿有泪不轻弹,方才我也说过了,后宫里的事儿自然有后宫里的人来担待。若你真放不下你皇额娘,你便更要稳妥行事,替你父皇分忧,撑起咱们大清的万里河山。”
绵宁随着如玥的话音重重颔首:“如娘娘安心便是,儿臣绝不会令皇额娘失望,更不会令皇阿玛失望。”
“好了,你从府里赶过来也累了,去歇着吧!”如玥对绵宁总归还是很放心的,他既然当面允诺不会乱来,就必然是言出必行的。“如娘娘答应你,拼尽全力也会护住你,不会辜负你皇额娘的期望。”
绵宁一走,沛双便迫不及待的走进来:“小姐,您怎么看?”
如玥幽幽轻叹,紧紧闭上双眼:“好日子才过了几天,这些人便按耐不住了,非得逼着咱们与皇后势同水火才安心。”
“可不是,奴婢方才听了见您与二阿哥说的话,猜想这个人必然就是后宫里的人。对此事知晓的一清二楚,又能不动声色的暗算当今皇后,此人心机可见一斑。”沛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能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急,咱们越是沉得住气,这个人便越是沉不住气。”如玥看了看天色,吩咐沛双道:“去准备热水,唯有洗尽这一身疲倦脑子才会灵光一些。”
沛双无奈的点头:“咱们入宫以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真不知道这样辛苦的日子,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用过晚膳,皇后便一直留在勤政殿陪伴与皇上身侧。倒是华妃令翠点传了口信儿,请如玥到她的园子里坐坐。
如玥应邀前来,却见华妃一人独坐于回廊之上,看着漫天纷飞的白雪叹息。心中有些愕然,便兴味问道:“华妃娘娘明艳绝伦,姿容出色,身份尊贵,还有什么遗憾之事呢?”
华妃淡漠的睨了如玥一眼,复又仰望天际道:“如你一般得皇上爱重,也未尝没有憾事,何况是我呢!只不过些许日子不见,如贵人你的口齿越发伶俐了。”
言过之后,华妃便沉默不语。如玥走进回廊,也沉默无声的立在身侧相伴。两个人都不说话,院子里静的好似能听见雪花扑簌落下的响动,真真是寂寥的唬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如玥只觉得双腿冷的有些酸麻疼痛,才终于开口问道:“华妃娘娘特意请我前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陪您赏雪吧?”
华妃这才回过神来,缓慢的起身才发觉双腿早已麻木的动弹不得。“娘娘您……”如玥伸手来扶她,才发觉自己的手也因为寒冷而失了力气。
“不碍的。”华妃索性又坐好,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叫你前来,必然是为了救你。自然,也是为了救我自己。想来再过一会儿,这圆明园便要热闹起来了。不找个伴儿说说话,怎么打发这焦心等待的时刻?”
如玥闻言一凛,吃不透华妃又出了什么鬼主意。正欲张开来问,却是沛双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连同几位妃嫔娘娘,都在皇上的勤政殿中了毒。”
“你说什么?那皇上呢?”如玥也顾不得脚痛,紧着就要走。华妃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急么,皇上自然不会有事儿。”
沛双只听了这一句话,便明白了各种究竟。“华妃娘娘,您这是……”
“皇宫里守卫森严,用餐也好,沐浴也罢,都有一圈又一圈的奴婢跟着。圆明园这儿就不同了,伺候的宫人少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就连御医和药材也不过区区之数,哪里够得上这些人一同就诊解毒呢!
毒死了自然是好,毒不死也权当挫挫她们的锐气了。如贵人你说是不是?”华妃的笑容,映着冰凉洁白的雪景,显得给外诡异。
如玥看不清楚她的双眸隐晦的恨意,只觉得后宫里的纷争,从来由不得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参与。总是突然就来了,令人措手不及:“你何必这样心急?”
“哎~如贵人说笑了,心急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罢了。”华妃站起了身子,这一次却是稳稳当当的:“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第二百零一章:圆明园(三)
还未走进勤政殿后的暖阁,华妃便有些无力的歪倒在如玥肩上。【 】着实惊了如玥一跳:“华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华妃没有回答,只倚着如玥的肩继续往前走。
分明是白雪漫天的隆冬时节,华妃额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掉下来,很是虚弱的样子。“你真的没事儿么?”如玥还是很不放心。
“哼,难道我会下毒毒害自己不成么!”华妃的声音不大,足够如玥听见。细看之下,华妃的桃红妆上的很精致,可依然难以掩盖虚弱引致的黄气。如玥当真不知,离开皇宫的这些日子,她经历了怎么样的艰险,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决定。
“华妃娘娘吉祥、如贵人吉祥。”暖格外立着的小太监很是眼生,显然是皇后从宫里带来的人。华妃挺直了脊背,装作无碍的“嗯”了一声,极尽冷漠的走了进去。
走进暖阁,扑面而来的龙涎香气苦涩的有些过头。伴随着人们痛苦的呻吟声,华妃与如玥缓慢的走了进去。
“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华妃提起精神,兀自走上前去:“才用过晚膳,怎么好端端的会有这样的事儿。”
皇后平躺在床榻之上,因腹痛难忍扭曲了表情,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诚妃、信贵人捂着腹部斜斜的倚靠在座椅上,痛的脸色泛青。就连李贵人也一并中了毒,面色入土不住的呻吟着。
“朕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皇帝显然是动了大气,刚回京城的第一日,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连皇后都中了毒,当真是岂有此理。
可气归气,皇帝也不得不多问一句:“同样是用了膳,你们可有中毒的迹象?”
华妃摇了摇头,为难道:“臣妾不思饮食多日,只喝了翠点熬制的清粥一小碗,并未觉得不妥啊!”如玥也道:“臣妾方才在房中沐浴,随后便去了华妃娘娘那里叙话,不曾用膳。”
“启禀皇上,奴才仔细检查过今日的膳食,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富开小心翼翼的答着话,又道:“皇后娘娘素来节俭宽厚,每日里用不完的膳食都会赏给奴才们,今儿的晚膳好些伺候的奴才也用了,也都没有什么不妥啊!”
皇帝不悦,侧首问御医道:“你们可发觉有什么不妥了?”
除了伺候皇上的两名御医,便唯有石黔默在场,三人均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莫非不是膳食里被人下了毒?”华妃故作不解,上前一步关怀道:“皇后娘娘可还用过什么旁的东西?又或是喝了些不洁的茶?”
皇后开不了口,紫敏便上前一步福身道:“回华妃娘娘,皇后娘娘除了用过膳,并未再用过旁的食物。就连茶也是在勤政殿陪同皇上时用过一盏,且那茶与皇上饮用的相同。方才试毒的公公也都详查了一遍,并没有毒。”
“皇上,不好了,奴才刚得到信儿,说连淳嫔娘娘与芸常在也中毒了。”常永贵阴沉着脸走进来,说了这一番话众人又是一惊。
“当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愤懑不已:“这么多宫嫔都中毒了,身为御医你们竟然无从察觉毒源为何。没有用!”
“求皇上恕罪。”三位御医齐齐跪倒在地,连连告罪。
吉嫔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皇上,臣妾方才听说皇后娘娘与宫里众位姐妹都中了毒,才走进来又听闻御医不明毒源所在,果真如此么?”
“的确如此。”皇帝见吉嫔也无碍,不禁问道:“可知玉贵人有所不适么?”
“并无!”吉嫔坦言道:“臣妾得知此事儿时,正与玉贵人在房中叙话。她身子弱些,一路疲倦,臣妾便没有让她冒雪前来。”
“唔!”皇帝应了一声,对御医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可有法子先为皇后解毒?”
“这……皇上,不明白究竟为何物中毒,老臣实在不敢乱开方子。”张御医毕竟老成持重,做事腐朽了些。倒是石黔默胆大,上前一步道:“皇上,臣倒是觉得不管是什么中毒,都可以先用催吐的法子令皇后娘娘将毒物呕出,以减轻中毒的症状。”
“年少轻狂,催吐的法子有千百种,不知毒源而贸然用药,若是冲撞了药性,岂非救命变成了害命。身为御医,怎能冒险呢。”张御医很是不乐意石黔默有此进言,也顾不得轻重缓急,便顶撞了起来。
石黔默自然也是不肯认输的,上前一步对皇上道:“臣有觉得,情非得已,用强呕催吐的法子必然能缓解中毒的症状。”
如玥知晓强呕的法子便是扣喉,勉强自己吐出来。可皇后娘娘毕竟是千金贵体,怎么也是不情愿的。遂道:“这法子虽然是为了救命,可也只怕会伤了娘娘的凤体,可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皇帝蹙眉道:“强呕便强呕吧,性命总归最要紧。”
皇后不觉一震,心里果然是不情愿的。然而皇上都这么说了,且还是性命攸关的事,自然也不好任性。“皇上……臣妾愿意,先试……”
“那便尽快吧!”皇帝一声吩咐,石御医便紧忙应下来。“这是什么?”华妃见石御医取了一根长长的扁条不觉奇怪。
吉嫔道:“既然是强呕,自然是要用些工具的,娘娘看着便知。”
皇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待石御医将扁条取来,她也着实吓了一跳。可腹部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顾不上旁的事儿了,也只得乖乖的张开口。
扁方抵在喉咙处的时候,一股酸水便涌了上来,皇后只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可当石御医抽出皇后口中的扁方,她却有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连续几次,石御医一次比一次将扁方伸进喉咙更深,且一次比一次更为用力。到最后,皇后终于呕了出来,却是连同眼泪鼻涕一并喷出。幸亏富开眼明手快,捧着器皿半蹲于皇后身前。那污秽之物,总算没有四溅开来。
尽管如此,难闻的气味却盖过了龙涎的香气,袭卷了整间暖阁。就连如玥也险些呕出来,死命的忍住,憋红了双眼。“这法子,未免也太……”
诚妃唬得脸都白了,腹痛欲裂,可这样催吐的法子又太让人难堪了,当真是左右为难。只是眼看着皇后快要吐干净了,自己无计可施,这种感觉竟然比中毒更令她难受。
“皇上,您还是,在前殿等着吧?”常永贵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想来皇上看见如此的情形也多半是难受的。
“也好。你们在这里也知会令御医分心,倒不如随朕往勤政殿候着,看看究竟毒源是什么,又是何人所为。”皇帝如获大赦,果断允诺了常永贵的建议。
诚妃的心总算平复了下来,皇上没看见自己出丑的样子,自然算得上是万幸了。
一行人有顶着风雪,由回廊往前殿去。
“皇上,臣妾觉得,既然不是饭菜中有毒,也并非茶水中有毒,且还是这么多妃嫔一并中毒,就必然是与她们平日里的饮食习惯有关了。”吉嫔被冷风一吹,忽然清醒了许多。
华妃微微怔,显然心里不那么舒坦了。嘴上却是为皇后好一般,殷勤道:“不管是怎么中毒,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先呕出毒物来。方才你们也瞧见了,皇后娘娘都疼成什么样子了,再这么下去当真是不堪设想啊!”
吉嫔好似能觉察出什么,便悻悻的闭了口。只是该说的话也说了,皇帝心中也有了数。待到勤政殿时,便吩咐常永贵道:“你去把富开给朕叫来,皇后平日里有什么习惯,用过什么膳食、药物,想来没有人比他再清楚不过的了。”
方吹了风这会儿一进殿,忽冷忽热着实令华妃难受不已。额上的汗珠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竟有些还流进了眼里。如玥发觉华妃的脸色又暗沉下来,好似一晚上提着的精气神儿忽的就用尽了。便小心的凑上前去,柔声道:“娘娘您真的没事儿吧?”
华妃摆了摆手,只觉得眩晕的厉害,嘴上却不肯输似的道:“本宫无事。”
富开走上殿来,想来是常永贵已经转告了皇帝的疑问,便径直答话道:“启禀皇上,连日以来,皇后因心系圣驾的缘故并不思饮食,所以平日里所用的膳食皆以清淡为主。而后宫其余的主子,也不尽相同。若说有什么是主子们都享用,那便是御医院新调制的补身药了。”
“补身药?”如玥不解道:“是否还是当日皇后娘娘赏赐后宫妃嫔,调理身体所用的那些?”富开抬眼看了如贵人一眼,有些为难道:“是就是,不过皇后娘娘因着之前的方子效果不佳,便吩咐御医新调配了一剂。说是效果会显著一些的……”
皇帝也觉察出有些不对,便道:“方子可在,呈上来给朕瞧瞧。”
富开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马虎,紧忙从怀里掏出了药方:“皇后娘娘说这药持续服用才见效,特意嘱咐奴才随身携带。来了圆明园之后,也并未停药。”
“五灵脂?”皇帝终于恍然大悟了:“难怪会中毒了。”
华妃的心鼓动一声,面上却不明所以道:“五灵脂是何物,难不成有毒么?”
第二百零二章:圆明园(四)
如玥想了想,道:“若是臣妾少时也用过此药,若是没有记错,五灵脂乃妇科寻常的用药。【 】可用于瘀血内阻、化瘀行气、少腹痛之症有很好的效果。自然也是可以外用的,跌打损伤,之类也有疗效。只是臣妾从未听闻,此种药材有毒啊!”
皇帝的脸上泛起一团怒气,道:“如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听过‘十九畏’的药理?”如玥摇了摇头,吉嫔却已经分明了:“皇上您是说,五灵脂与人参不可见?”
“原来如此。”华妃恍然大悟道:“厨房送来的晚膳有几道菜均是以人参入馔的,人参汽锅鸡、八宝人参汤……只说能补身提气,想来是圆明园的御厨并不知晓皇后娘娘服用五灵脂,才会如此大意。”
皇帝闷“嗯”了一声,不悦道:“当真是糊涂至极!”如玥的心稍稍平复了些,对门外立着的沛双道:“既然已经查明毒源所在,你去知会御医一声,着他们对症下药,赶紧为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解毒。”
沛双不敢耽搁,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华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人怀疑什么。只做不觉道:“皇上,您也累了,不若早点歇着吧!”
“朕也觉得头有点痛,是该尽早歇着了。”皇帝拉过华妃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华妃微露赧色,娇媚笑道:“当风走来的,难免会有些冷,臣妾无碍。”
如玥见此情形,便晓得今晚皇上必然是要陪着华妃了。遂道:“那臣妾与吉嫔娘娘先行告退了。”
吉嫔微微一愣,多有不悦却碍于如玥的话没有表露,只附和道:“臣妾告退。”
两人才走至门槛处,便听皇上与莹嫔道:“这里就留着给皇后她们歇息,朕随你去绮春园歇着,好些日子不见,朕也有好多话与你说。”
这些话绵绵密密的,犹如寒夜的冰凌一样,朝着如玥飞过来。所经之处遍体鳞伤,如玥来不及躲闪,更知是避无可避,唯有将自己的身子挺得直直的,不肯屈服。
“怎么样,瞧见了吧?是有人怕皇后碍事儿了,才故意备下这人参宴的。知这圆明园的御厨不晓得宫里的饮食,才用这样拼合药理的方法投毒,一点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华妃她好巧妙的心思啊!”吉嫔漫不经心的拉着如玥的手,自顾自的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吉嫔娘娘怎么晓得是华妃所为?”如玥有此一问,是想知晓华妃的破绽在哪里!毕竟华妃一早便开诚布公的说出了投毒的真相,倒让如玥无从去详加思考。
“怎么了你?”吉嫔有些不解,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如玥的脸。如玥没有理会,缓慢的顺着回廊往绮春园走,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寒凉,这一条路更是怎么走也看不见尽头似的。
“她拉你去她宫里坐着叙话,又没有吃厨房送来的晚膳。且说,从知晓中毒以来,她一直都很不解似的模样,还不足以让人怀疑她么?”吉嫔顿了顿,才接着道:“还有便是,这一闹,最终的得益者唯有她自己一个人。”
吉嫔的话音才落,皇上与华妃的车辇便始过了如玥身侧。车轮的辘辘声,格外的不同,因是碾过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别有一种情调,好像连同自己的心一并碾碎了。
只是如玥当时并不知晓,这种声音,经年萦绕在自己耳边,直到之后很多年都不曾令她忘怀。
皇后这一病,便是好些日子。圆明园少了些许莺语燕声,倒显得格外清净。
如玥很喜欢圆明园的景致,尽管是隆冬冰雪漫天的时节,少了许多花红柳绿,却多了几分硬朗坚硬之姿,到底令人心旷神怡。于是成日里,她便只要沛双陪着,来来回回的走遍了圆明园每一条小径。
“如贵人。”
彼时,如玥正立在上下天光的两层楼宇上,默默的眺望着一片冰雪白茫茫的景色。身后是芸常在久违的声音。
“贵人好兴致,这样白雪皑皑的天气,还有心思登高远眺。可惜是看不见这水天一色的美景了,看见的唯有冰霜罢了。”芸常在已经许久没有与如玥说过话,这样的突然而来,必是有了什么计算。
“常在的个性还是一如往昔。”如玥微侧过头,冷冰冰的睨了她一眼。“你晓得我的脾气,有话不妨直说。”
“往昔?”芸常在不觉微笑,缓慢的走至如玥身侧:“这里登高望远,一目了然,而你我身旁唯有自己最信任的侍婢。那么我便不与如贵人兜圈子了。”
如玥没有打理她,芸常在也不恼,自说自话一般:“往昔,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答应,随随便便推了旁人一把,便成了常在。这个常在是如何求来的,相信如贵人心中最为清楚。眼下吉嫔娘娘的风头正盛,也难免我心里会有畏惧了。
说实话,常在的位分实在不足以护住我的性命。如贵人心底纯良,又是后宫里最有智慧的聪明人了,想来也能再帮衬我一把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常在没听过么?”如玥没好气道:“真当我不知晓么?当年你表面上是串通了我,陷害吉嫔的龙裔。可背地里,你何尝没有串通皇贵妃娘娘,将我与吉嫔都算计在内了。若非我命大,又生出瓜尔佳氏珍珠簪子那件事儿,到时你再跳出来指证一二,我当真要给那未出世的孩儿填命了。”
芸常的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连唇边的笑容也僵硬了好些。“如贵人果然不是寻常人。”
“你才不是寻常人。”如玥转过身,正面与芸常在相对:“所以我说芸姐姐,见好就收吧。无谓在这里与我讲条件。当初我没有咬出你来,就是不想多一个人遭罪,你何必在这里自讨没趣呢!更何况……”
如玥停顿了片刻,吊足芸常在的胃口,才接着道:“你既然是皇后的人,成为贵人也好,成为妃嫔也罢,自然是由皇后娘娘说了才算。不是么?”
芸常在见如玥一口回绝,也总算坦然以对。不疾不徐道:“垂虹驾湖,婉蜒百尺,修栏夹翼,中为广亭。纹倒影,滉漾楣槛间,凌空俯瞰,一碧万顷。这本是洞庭湖岳阳楼的美景,可咱们乾隆爷喜欢,硬是命人将这水天一色的好景致搬来咱们圆明园了。
一南一北的景致,竟也可以共通,可见只要是心知所望,哪怕耗资庞大,也总归能实现。而我的心思也是如此,只要是我想要的,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方法,也总归要得到。”
如玥噗嗤一笑,极尽轻蔑:“这话听着没意思,想来满后宫的女子没有不会说的。我凭什么非要这么好心,帮你不可。”
芸常在上前一步,惋惜道:“可惜洞庭湖不是常有这么大的雪,偏是圆明园的湖水都结了冰。有时候硬来,并非是一件好事儿,所以我从不勉强旁人。但我之所以能来求如贵人你,就必然是有值得你帮我的筹码。”
这一次,换做是芸常在吊如玥的胃口了。微微虚着的眼,好似掩藏不住眼底的精光一般。好一会儿,芸常在才得意道:“除非是如贵人不想知晓,究竟是谁从中挑唆二阿哥向皇后娘娘寻仇,否则区区一个贵人的位分,必然是我的囊中之物。”
如玥的眉宇不自觉的凛然挑起,心底腾的冒出一股怒火,好似喷出口就能融化这一湖的厚冰。明知晓不是芸常在所为,却偏故意开口试探道:“常在不是想说你自己吧?”
“贵人说笑了!”芸常在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柔柔道:“这儿天冷了,还是等我当了贵人再于你细说不迟。不过如贵人,别说我不提醒你,暗中为乱之人自然是越早铲除越好,拖得时间久了,恐怕没意思了。指不定她又生出什么旁的乱子,您呀,自己个儿瞧着办吧!”
芸常在尖利的笑声,夹杂在风里格外锐利。如玥只觉得耳朵很疼,心底的暗恨繁衍丛生!
第二百零三章:圆明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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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圆明园(六)
“外面这样冷,你怎么出去了这样久?”如玥刚走进华妃的卧室,皇上便迎上前来。【 】如玥心头一喜,双膝还未及弯曲,皇上厚实的手掌就将她托了起来:“手这样凉,快进来烤烤火。”
沛双与袭儿递了眼色,均是抿嘴一笑,悄默声的退到了门外。
“皇上,华妃娘娘怎么样了?”如玥虽然欣喜,却也晓得此时不该是炫耀恩情的时候,遂转移了话头,忧心问道。
“难为如贵人这样担心华妃,偏是你与她住的近些,平日里怎么不多来瞧瞧?御医可说了,华妃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促成的。”诚妃的声音与皇后无异,一样是粗哑漏音。
如玥心里觉得好笑,难为石御医想到这样一个救危救难的好法子。面上却难过的不行,双眼微微泛起了红意,柔顺道:“诚妃娘娘说的是,臣妾疏于关怀,以至于华妃病了好些时候,臣妾也不晓得。当真是如玥的不是了!”
“好些时候?”皇帝敬肃的重复了这句话,眉目间看不出格外的情绪:“玉琳你与华妃均身在皇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尚且不知她病得如此眼中,怎么反倒怪起如玥来了。朕与她前往承德少说也有半载了,难不成她该有顺风耳千里眼么?”
皇后膝盖一软,身子便朝着一边歪斜过去,连同鬓边攒着的烟雨镂春金步摇都歪斜了些。幸亏吉嫔装模做样的扶了一把,总算才没有失仪。
只是吉嫔哪里会有这么好心,见皇后站稳才敛了眼底的笑意,暗讽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毕竟方才皇帝的话格外重。意在指责诚妃漠不关心华妃,反倒怪罪如玥。若是诚妃难逃疏忽之罪,皇后岂不是罪加一等了么!毕竟皇帝走后,偌大的紫禁城里,唯有她一个人说了算呐。
吉嫔心里得意,又别过脸剜了诚妃一眼。见诚妃的脸色,竟比昏迷不醒的华妃还要惨白,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恕罪。”皇后恭顺垂首,懊悔不已:“都是臣妾的不是,未能发现华妃为求子嗣竟然收买御医滥用药物,这才伤了自己的身子。是臣妾管治后宫无方,还请皇上恕罪。”
诚妃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便泯没于眼底,仓惶道:“皇后娘娘,您是说华妃之所以吐血昏迷,并非患病而是滥用药物?”
吉嫔无声嗤鼻,转头望向如玥。如玥心中有数,便悲恸道:“皇上,事情还未查明,不若还是等华妃娘娘醒转而来,再行处置。”
“如贵人这话未免太奇怪了。本宫之所以这样说,正是因为已经弄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连为华妃开方子,这般急进冒险调理身子的御医也带来了,怎么还要暂缓问责呢!”该威严的时候,皇后的风范一点不弱。
如玥就喜欢硬碰硬,好似唯有碰上去才能见分晓,谁是卵谁是石。即便眼前碰不过也不要紧,知道痛了必然就会不断强壮自己。何况也未必就真的碰不过皇后。心里有底气,如玥的声音也格外悦耳,却不是与皇后争辩,反而朝皇上福身道:“皇上,华妃娘娘如今昏迷不醒。
情况不容乐观,与其咱们在这里搅扰她安睡,倒不如等她好转起来再行处置。臣妾愚钝,却也知私相授受有违宫规,何况华妃娘娘跟在皇上身侧这些年,必然比臣妾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然而华妃娘娘还是甘愿以身犯险,迫切想得一子,为皇上绵延后嗣。这愿望,无疑也是六宫妃嫔共同的心愿。
这么说来,华妃只是好心办了错事儿,到底也并不是什么不赦之罪。还请皇上看在华妃陪伴侍奉多年,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宽宥了娘娘吧!”
皇帝有些听进了如玥的话,心中也是慨然不已。
皇后敏锐的观察到皇帝眼中的怜悯,不觉愤懑,遂冲着如玥责问道:“照如贵人这般说来,后宫里的人人都盼望着能得皇子,为皇上绵延后嗣,就该人人都去效仿华妃的所作所为么?”
“皇后娘娘何必这般强词夺理,臣妾方才已经说了,私相授受的确有违宫规。而华妃娘娘只不过是求子心切,才会一时蒙蔽了心智。臣妾哪里说过,此事无错呢?”如玥的声音虽然依旧悦耳,可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本宫强词夺理?”皇后冷哼一声,盛气凌人:“乱用药物,历朝历代都有血泪的教训。怎么这些刻骨铭心的教训到了如贵人这里,便如灰尘浮土一般,尽可随意撇除。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究竟是你存心袒护华妃,还是本宫强词夺理,相信皇上心中必有圣断。”
“你们争完了没有?”皇帝心中多有不悦:“在承德的时候,朕身边唯有如玥、素春和玉淑,好似是非也少了许多。眼下才回皇城,接二连三的便出了这些许事儿,皇后,你当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皇后不曾想到,皇上竟然偏袒如玥到了这种程度,心痛泛起强烈的醋意与不满。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天子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除了死命的忍住心里的酸意,皇后只得垂首称是:“臣妾无能,请皇上责罚。”
“宽厚、慈惠、博爱。”皇帝郑重的说出这六个字来。
皇后仰起头,双目泛着晶莹的泪光,无助的与皇帝对视了一眼。
“臣妾一时心急,言语冒失,得罪了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责罚。”如玥屈膝告罪,无非是做给皇帝看得,毕竟一直以来,皇帝都希望后宫宁和安稳。
“罢了,朕知晓你是为华妃着想,想来以皇后的胸怀也必然不会于你计较。”皇帝发了话,皇后除了苦笑附和,也不能再说别的什么了。纵然心底已经将如玥来来回回的捏碎了无数遍,可眼下除了忍着,当真别无他法!
“多谢皇后娘娘恕罪。”如玥意味深长的向皇后谢了这么一句。
眼看着这件事儿便要这样轻而易举的揭过去了,倒是吉嫔心里有些失落了。
虽然知晓此时不宜再生事端,可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下一次能借故打击皇后,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吉嫔细细掂量过后,还是觉得趁热打铁最为稳妥,便沉不住气道:“皇上,臣妾心中还有个疑团不曾解开,不知当不当问。”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她问。吉嫔为难的睨了皇后一眼,谨慎道:“华妃娘娘吐血晕厥,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皇后娘娘竟然如此神速将事情的始末查了个清清楚楚。臣妾当真不明白,何以短短一个时辰能分明的事儿,半载之久却未能及早洞悉呢?”
皇后的脸色好容易缓过来些,却因为吉嫔这一问再度乌青起来。且不待她开口,如玥也揪着此事大做文章:“皇上,这也是臣妾方才沉不住气,言语无状的原因。倘若皇后娘娘一早便查明,华妃或许就不会伤及自身,落得今时今日这步田地。
许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臣妾与吉嫔娘娘的心思是一样的。终究想弄明白,为何一个时辰能分明的事儿,偏是这大半年来都不能弄清楚的?”
如玥的话还是留了口德的,偏是吉嫔嫌她太过于心善了。“皇上,只怕是有人刻意隐瞒华妃私相授受,乱用药物之事。目的便是要华妃以身犯险,再站出来揭穿她的罪行!”说道这里,吉嫔的声音陡然悲凉了几分:“皇上,若是果真如此,那未免也太可怖了!”
“你胡嚼什么?”皇后怒不可遏道:“本宫之所以能查明此事,皆是机缘凑巧。因着上一次本宫与宫嫔们不慎中毒,险些酿成大祸,才会彻底查处御药房以及太医院各人,以及宫嫔们用药的情况。
而华妃私相授受之事,也是今儿一早才从皇宫里得来的消息。本宫正准备向皇上禀告,却不了华妃的身子已经顶不住了。皇上,您请看,这是宫里才呈上来的折子。臣妾由始至终,根本没有半分隐瞒。更不是如贵人与吉嫔所怀疑的那样。”
说到此处,皇后不免垂泪:“皇上,臣妾自知不如先皇后一般得人敬重,可臣妾也并不是她们口里百般诋毁的毒妇啊。臣妾力有不及,未能将后宫打理好,臣妾自问有罪。可强加谋害宫嫔的罪责给臣妾,臣妾是宁死也不肯屈从的。”
“吉嫔、如贵人,你们说话可要有根据。毕竟此时咱们身在圆明园,宫里的消息总要时日才能送过来。皇后娘娘才知晓实情也无可厚非,怎么能说是任由华妃胡来呢。”诚妃显然是帮衬皇后的,愤愤冲如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如贵人非要这般抹黑皇后娘娘,就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诬陷皇后的大罪。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请如贵人与吉嫔,给六宫一个交代。”
第二百零五章:圆明园(七)
吉嫔只觉得好笑,似乎无论后宫里出了什么样子的乱子,最后都会是问责都是朝着如玥来的。【 飞& 速&中&文 &网】迎上诚妃的目光,话就在心里绕了一绕:“诚妃说的极是,凭白的诬陷皇后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可臣妾与如贵人根本未提及一言半语是与皇后有关,怎么倒是娘娘您觉着是臣妾诬陷了皇后呢?”
皇后的脸色青白交加,愤然的吞下这口怨气,自认倒霉道:“玉琳,你就别这么多话了。后宫理应以和为贵。何况如贵人也说了,华妃这样不妥的举动,也是为了皇嗣着想。姑且还是等华妃醒转过来再议此事不迟。”
“是,皇后娘娘。”诚妃心知是方才皇上的那六个字,戳痛了皇后的心,扑灭了皇后的凌人之气。既然皇后要显出慈惠的模样,那自己便是再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不如索性闭嘴。
如玥兀自走上前,沉稳而不失柔顺道:“皇上,臣妾只是说出心中的疑惑,从未想过要中伤旁人。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甘为后宫典范,臣妾岂敢随意胡说,诬陷娘娘。还望皇上原谅臣妾一时莽撞。”
“朕知晓你的脾性,直爽、纯良,素来是对事不对人。皇后也说了,后宫理应以和为贵,此事就待华妃醒转再议不迟。”皇帝的话便是定论,旁人也再无非议。“你们都退下吧,朕想在这里陪陪沁莹。”
吉嫔娇媚一笑,先于皇后一步向皇帝跪安:“华妃娘娘有皇上这样的担心记挂,必然会很快康复的。”
皇后的脸色已经没办法再难看了,连吉嫔也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旁人了。她心里真的悲凉起来,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当的实在太窝囊了,比宠爱不及如贵人,比惠德又不及先皇后。除了一个皇儿,倒头来竟然什么也没有。
尤其是今天,皇上这样明显的偏颇,跟对她连一点的维护都没有了。心里越痛,脸上的笑意便越深邃,皇后硬打起精神来,福身道:“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帝轻“唔”了一声,嘱咐如玥道:“你好些顾着自己的身子,天冷了就不要往外走。”如玥满心的温暖,谢过之后不忘回头看上华妃一眼。只是这一眼,华妃凄惨的样子深刻的映入如玥的眼帘,顿时心上如同千万根针刺进一般,都是为了孩儿,果真令人痛不可言。
“如玥。”皇帝沉稳的目光,敏锐的察觉出如玥失神,不觉轻柔的唤了她一声。“皇上?”如玥应了一声,皇帝便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立了许久,倒是皇后轻哂一笑:“没什么,朕晚些时候去瞧你。”
如玥微微点头,这才轻巧的退了出去。
皇后本已跨出门槛,只是皇帝这一声温存充满爱怜的呼唤,惊得她如遭雷击。如玥?如玥!皇上何尝没有这样唤过自己,可是这究竟是哪一年的旧黄历了?
诚妃轻轻扶着皇后的手,宽慰道:“皇后娘娘,花无百日红,宫里的女子素来如此。唯有能抓得住的,才是最紧要的。”
“是么?”皇后眼底满是心碎的热泪,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偏不肯掉落:“试问天下的女子,哪有一个是不希望得到夫君爱怜的?如同此时此刻的你,你难道不嫉妒么?”
皇后这番小女儿情态的话,落进吉嫔耳中很是讽刺。偏是诚妃也红了眼眶,默默无语的偏过头去。
如玥从后面追上来,与皇后唯有一步之遥时,便唤了皇后停住:“皇后娘娘,请留步。”皇后微微一愣,动作稍微迟缓了些,可并没有随了如玥的愿,停下脚步。只恍如不觉,端庄优雅的迈着步子继续前行。
倒是诚妃缓慢的回过头来,不悦道:“这么冷的天,如贵人这是做什么。想让皇后娘娘陪你吹西北风不成么?”
经历了之前的事儿,如玥本以为刘佳氏玉琳会彻底醒悟。可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即便是她取代了刘佳氏璇蔓为诚妃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只会在意口头上的同痛快。
“既然是刮风,站不站在这里都免不了会有寒风刺骨之感。诚妃娘娘这样帮衬皇后,当真以为能替皇后遮风避雨么?”如玥的话刻薄的犹如冰霜,裹在心上,变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利冰。
不单是诚妃,就连皇后听着也十分不悦。少不了转过头来,斥责如玥道:“如贵人未免太失分寸了吧?方才在里面,本宫已经对你隐忍退让了。怎么偏就是你见好不知道收敛,反而愈加的不知死活。当真是怕本宫收拾不了你么?”
“皇后娘娘说笑了,如玥不过是想请问娘娘,华妃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乱用药物补身的?怎么看架势,皇后似如临大敌一般呢,臣妾可从无半点不敬之心啊。”如玥示意沛双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呈敬于皇后面前。
“娘娘请看。”沛双将手里的托盘,举止皇后面前。
“这是什么?“皇后不解道:“本宫又并非御医,难道这些东西也要识得不成。”
如玥早就知道皇后没那么容易承认,便走上前拿起托盘上的物件道:“旁的也就不说了,这便是《本草经集注》上提到的‘南茹’。”
“南茹?”皇后不解,柳叶眉也不觉上扬了几分:“那又是什么?”
“方才知悉华妃有事,臣妾便暗中令沛双随翠点,去取了华妃汤药的渣滓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呀,还真是猫腻甚多。”如玥不自觉的流露出冷然的神情:“稍微懂些药理常识的,便知晓四物汤是女子补血养血的良方,汤中有当归、芍药、川芎、熟地四位药。而当归恶南茹,又是众所周知的常识。华妃的药中竟然让人混进了南茹,可她与婢女却懵然不知,不是太奇怪了。”
“那又与本宫何干?”皇后冷着一张脸,因为怨恨眼中的精光微有杀意。“华妃每天要喝多少药补身,喝什么药都是她自己的事儿。既然是私相授受,她必然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请御医来配药。难不成本宫还要时时刻刻的盯着她不成么?”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诚妃凑趣儿道:“华妃也是陪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难道会问过皇后么?你们这些自以为貌美得宠的宫嫔,素来都有自己的主张么,即便皇后娘娘说了,你们也不会听啊!凭白的给人乱添烦扰,如今出了事儿,还怪到皇后身上,当真是作死!”
吉嫔觉得诚妃的话很是刺耳,不悦道:“自己害人的时候,怎么都咬着死理儿不肯松嘴。到了旁人这儿,却一味只说风凉话。可惜了,这伶牙俐齿的话,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皇后娘娘恕罪,当风处不可久留,臣妾告退了。”
“你……”诚妃憋着一口气,想着怎么教训吉嫔才好,可惜吉嫔早已转身离去,气得她只能瞪眼跺脚,硬是没有法子出这口恶气。
“你说完了么?”皇后问如玥道:“本宫也没有精力和你在这里蘑菇。”
“臣妾哪里敢拦阻皇后娘娘的去路,娘娘请便。”如玥多有愧疚:“令皇后娘娘当风,真是是臣妾的过失。不过娘娘既然不知此物,那臣妾便只好再去问问旁人看看。”
“简直是岂有此理,如贵人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诚妃憋不住气,恨不得将如玥撕碎扬在冷风之中才解恨。领口上一圈茸茸的风毛,来回扫过她的下颚脖颈,痒的难受。扯了扯衣领,诚妃才接着道:“别以为你有份揭穿刘佳璇蔓狸猫换太子的伎俩,本宫就会感谢你不成。”
“哎~”如玥笑着堵住了诚妃的嘴,兀自道:“旁的事儿不多说了,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咱们今儿说的可是华妃误服相冲药物之事。任是再好的身子,也架不住旁人的毒害不是么。所以诚妃娘娘还是小心为妙,饮食上要多多注意,再别弄哑了嗓子。”
言尽于此,如玥便不再理会皇后与诚妃,就着沛双的手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从容而去。
“小姐,华妃娘娘的药里根本没有这一味南茹,您怎么会……”沛双的声音随着冷风飘入如玥的耳际,微微有些发凉。
“有没有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皇后知晓我们能猜出是她所为就行了。”如玥柔和一笑,声音也清冷的湮没于风中。
第二百零六章:圆明园(八)
第三日傍晚,华妃才幽幽醒转而来,皇帝也总算松了口气。【 】只吩咐翠点精心照料着,惯来服用的补药也全都停了。此外,华妃的住所与如玥相邻,一干妃嫔均免于叨扰探视,皇帝唯嘱咐了如玥日日过来瞧瞧。
这倒也好,落寞的日子里总算有些寄托。只是华妃恢复的不算快,病怏怏的身子一拖便足足过去了一个月。
“小姐,您听啊!”沛双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紫米粥,笑眯眯的走进来:“这是烟花绽放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真是热闹。”
华妃倚着粤绣的百花闹春靠垫,软绵绵的歪倒在床榻之上,看着沛双进来。不免柔柔的开口:“年宴之夜,外面那样的热闹,如贵人你又何苦陪在我这个病歪歪的人身边。白白拒绝了皇上相邀的一番好意。”
“好意?”如玥不觉道:“华妃所指的好意,臣妾倒不是那么明白了。”
沛双搁下紫米粥,翠点便上前来扶华妃坐稳:“娘娘一日没进膳了,这紫米粥熬得粘糯,不若用些吧?”
“过会儿吧。”华妃摆了摆手,接了方才如玥的话道:“这样有意思的时候,皇上非但不愿意陪皇后,反而邀你共饮,你说是不是好意呢?你若去了,皇上今晚必然是要宿在你这里了。佳人良宵,岂非正经的好意么!”?如玥的脸不禁泛起了些许红意,不想华妃病中还玩笑于她,竟说的这样直白。遂有些羞赧道:“既然是良宵,自然应该由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侍奉于皇上左右了。如玥不过星徽之光,哪里敢于璀璨耀眼的宝石媲美。”
“哼,胡说。”华妃不悦的挺直了脊背:“曾几何时,我一直视你为眼中钉。不为旁的,就因为遍及整个后宫,唯有你一人能与我平分春色。皇后人老珠黄,算得了什么?无非是比咱们多了个皇子罢了。你何须妄自菲薄,长了她人的威风呢!”
如玥倒是听不出来就竟华妃是在夸赞自己,亦或者是她呢!
沛双也觉得华妃这话说的在理,便道:“既然华妃娘娘也这么说了,那就让奴婢替小姐你更衣,现在出席宴会,总算还来得及。”
“不必。”如玥坚持己见,略微显得有些执拗。
华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也就是你吧,这样冥顽不灵,若不是我拖着这幅病躯,我还想着去凑凑这个热闹,争这一次良机呢!”
“并非是如玥冥顽不灵,而是有时候,不去有不去的好处。自打从承德回京,如玥自问前前后后激怒了皇后数次,能忍得住一时,不见得能长久的忍下去。皇后必然早已想好了对付我的法子了。既然如此,我只好回避一二,生的惹祸上身。”如玥玩味一笑,说的话虽是敬畏皇后的言辞,可偏语气轻柔的如同玩笑,一点也没有搁在心上。
“这么说来,如贵人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华妃略微伸长了脖颈,憋着一股劲儿朝如玥贴近。如玥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方步踱到床榻边:“华妃娘娘只管好好调养身子就是了,这些操心的事儿,臣妾自然会办妥。”
华妃一把握住如玥的手腕,虽然力道不大,却也总算是牢牢的。“你告诉本宫,对我下药的是不是皇后?”
“不一定。”如玥简短的三个字,却果藏了满心的思虑。
“废话!”华妃不悦的松开手,偏过头去:“是与不是,就是这么简单。什么叫做不一定,说了等于没说,岂不是废话。”
如玥噗嗤一声,险些笑喷:“娘娘,你还在病中呢,怎么好动气。”
华妃道:“若我没有皇儿,这一世便算是完了。即便是皇上的华妃,也终究会因为年华老去,沦落为刘佳璇蔓、刘佳玉琳一流。与其这样糟蹋自己的后半生,倒不如死了干净。往年风光无限的时候,旁人再不会记得,可总算还留在自己心中。”
这话说的半是怨恨,半是忧伤,如玥无奈的叹了一声。“华妃有所不知,今儿晚上,皇上一定不会与皇后同宿。而这个人,必然就是咱们近期最大的忧患。如玥不过是想陪着娘娘,静静的找出这个人来。”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华妃被如玥搅得有些迷糊,自愧弗如道:“得亏了你与我都曾经是先皇后的人,也幸好有镇宁的这一层情分在。否则,我当真是不知道,究竟要吃你多少次暗亏。”
如玥一时没理解华妃说的“有镇宁这一层情分在”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因着先皇后的关系,所以镇宁的安危也是如玥心里记挂的事儿。
实则,华妃是意在指明,镇宁对如玥的用心罢了。
“华妃娘娘过誉了,臣妾不过是从刀光剑戟里走过几回的人。自然要看得远些,想得多些。正如您所言,吃亏终归不那么好。可反过来说,也正是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若不想输,便要先下手为强。”
如玥的话音才落,袭儿便走了进来。
华妃正想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见有人来,便也只得住口。
“华妃娘娘吉祥。”袭儿朝华妃行过礼,才对如玥道:“小主猜的一点不错,皇上这会儿尽兴,还邀了淳嫔同桌而坐。想来今晚必然是要宿在淳嫔哪里了。”
“那便好了,你好好替淳嫔安排着,必然要讨得皇上欢欣才好。这一晚过去,许是淳嫔能攀上枝头一朝为妃呢!”如玥掩住口鼻,笑得有些森冷。
袭儿自然明白如玥的心意,满心欢愉道:“小主,您安心就是。淳嫔娘娘今晚必然会令皇上欢欣的,只是能不能攀上枝头,却还要看合不合皇后娘娘的心意。”
“你是说,淳嫔才是最难缠的人?”华妃有些不解,只是话一问出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若是此人当真堪用,皇后是绝对不会让淳嫔成为第二个诚妃的。”
“华妃娘娘英明。”如玥笑得格外甜,缓慢的坐在床榻边上,蚊音道:“淳嫔敢迎着风作恶,向御医要了催动血气的香料。我偶然得知,便晓得她今晚是要一展所长了。”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那妖女竟然敢用这样的手段迷惑皇上。”华妃惊得险些跳起来,与方才病歪歪的样子绝对判若两人。
如玥被她这说变就变的脸,唬了一跳。遂抚了抚胸口,平息了心绪才道:“娘娘安心就是,臣妾绝不敢做出损害皇上龙体之事。还有,淳嫔心思缜密,说不定拿药之事,只是为了引我上当的诡计。若果真跳出来揭穿她,反而正中下怀,让她趁机赖上咱们诬蔑诋毁于她。
加之先前皇后与众妃嫔中毒,而你服用相冲药物这两回事儿。我便是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药在她手里,用不用都是她说了才算。这样被动的计谋,还当真是不能轻易就信了。换而言之,果真淳嫔就是为了与皇上欢好。那咱们借力发力,只消好好坐山观虎斗一回,倒省了不少力气。华妃娘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玥微微笑着,免不了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只是淳嫔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无非是想留住皇上在自己身上的恩宠,也当真是可怜见儿的。”
“你说的不错!新年新气象,说不定开年后宫会有大晋封也未可知。咱们要做的,便是看看皇后容不容得下自己手底下的厉害角色。”华妃总算安心了,脸上的颜色也好了几分。“这会儿再嗅着这紫米粥喷香的味儿,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翠点一听,自然是高兴极了:“娘娘,那奴婢端来给您尝尝。”沛双也道:“小姐,您也用一些吧,好歹暖暖胃。”
如玥结果紫米粥碗,用银质的小勺一勺一勺的舀起来,又倒回碗中,几次三番,才终于笑着抿了一小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沛双道:“圆明园新换的厨子不错,今儿有是年宴备了不少好东西呢!不若奴婢去换些别的来?”
“新换了厨子?”华妃不解:“我怎么不曾听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翠点释疑道:“娘娘您病中,胃口清淡,吃的都是咱们自己个儿熬的粥,所以才不知晓此时,自那次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中毒后,一怒之下皇后便发落了圆明园里所有的厨子,现下的都是皇宫里来的。”
华妃“哦”了一声,只道皇后也不嫌麻烦,便没有再说什么。
如玥倒是嫌麻烦,没让沛双再走一遭:“佳肴美味有佳肴的吃法,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我只是再想,要等这一碗粥彻彻底底的温下来,要多久?用几次力,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
自然沛双明白,小姐说的是粥,可却深有一层意思。便道:“小姐,您安心就是。再热的粥,哪怕是冒着泡呢,也早晚会凉下来。尤其现在还是冬天,只怕这温度保留不了太久。咱们也必然不会等的太辛苦。”
第二百零七章:圆明园(九)
皇帝只着了一件简易的长衫,暗黄的缥色衫上祥云福瑞满是。【 】外罩了一件寻常的坎肩儿,并不是十分繁复的款式,看着格外轻松舒畅。
皇后也是一脸柔和的微笑,陪着皇帝围坐在暖阁的金丝楠木榻上,品茗说话。
如玥倒是一改往日的简装,着了一身奢华的瑰丽紫色旗装。就连所披的斗篷上,也镶嵌着些许硕大圆润的明珠。
这一走进来,便带进了一身的华贵之气,着实刺痛了皇后的双眼。好在皇后还是忍住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发作。皇帝却没有在意这些,只觉得今日的如玥看上去当真与众不同。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如玥行过礼,听皇上道一句“快平身”方才仰起头,一缕暖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很是甜美,不由得吸引了皇帝的视线。
“如贵人来的正是时候,紫敏,给如贵人上茶。”皇后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目光里的缱绻之意,心中的妒火“腾”地一声燃起来,声音却温柔如水:“这是今年进贡入宫最好的凤凰水仙,皇上却赞誉妹妹于主事府时呈敬的更好。妹妹你快尝尝看,这味道究竟是差在了哪里?”
皇后这一声妹妹,着实令如玥浑身的汗毛都直直的立起来。以阴柔之力克跋扈之刚,看来皇后这些年也慢慢的懂得了什么是争宠之道。不见得逞强就是真的强大,反而摸透了皇上的脾性才是争斗最恰当的方法。
“娘娘取笑了,主事府上的茶再好自然也比不过贡茶,不过是皇上不嫌弃罢了。”如玥谦卑一笑,皇帝正好伸手,将她拉过自己身侧坐下。
“茶好不好倒在其次,一依本宫看来,皇上体念的必然是妹妹的一番心意。”皇上这样亲昵的动作,皇后只作不觉。映着如玥光芒璀璨的笑颜,皇后越发觉得自己苍白无力。
“不错,皇后这话,倒是很合朕的心意。”皇帝轻哂一笑:“东西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你那一份心意。”皇帝回味似的笑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与如玥相逢的画面,抿着的唇角不觉勾起笑意。
皇后有些看不下去,遂转移话题道:“皇上,新年伊始,又逢各地捷报不断,果然是瑞雪兆丰年。相信今年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将呈献一片宁和之气,不知回宫的行期是否定下?”
皇帝很是高兴,只因皇后正说中了他的心思:“朕也有想过回宫之期,就定在闰二月初吧。那会儿天气也渐渐暖和了,华妃的身子也能好些,路上没有那么遭罪。”
提及华妃,如玥的唇边露出一丝连自己也不易察觉的阴笑。“皇上,方才皇后娘娘提及后宫宁和之事,臣妾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玥你有什么提议,不妨直言。”皇帝与如玥笑容相映,好似彼此都能体会这目光或是温存或是爱慕的成分。皇后只觉得浑身发冷,纵然是手里捧着温热的金铜暖手炉,也根本不管用。
“后宫宁和,都是妃嫔们所希望看见的,也有许多妃嫔的位分许久没有晋封了。新年伊始,如玥想借此良计向皇上、皇后提议,封赏后宫德行端正的妃嫔。也让诸位姐妹同沐喜悦祥瑞之皇恩。”如玥的话里满是诚恳,且笑对皇后的时候,眼眸中明显添了一抹敬意。
皇帝看在眼里,思忖片刻道:“嗯,倒也是不错的。后宫自六年以来,便没有妃嫔得到封赏。借着新年之际,也着实应该。”
皇后喜上眉梢,很欣慰的颔首,却又不解道:“方才妹妹口中说的德行端正的妃嫔,不知所指何人?”
如玥不疾不徐道:“后宫德行端正的妃嫔大有人在,臣妾只觉得芸常在一直陪伴在皇上身侧好些年,而她的位分也有很多年没有晋封了。还有便是淳嫔娘娘,性子最是和婉柔顺,谦卑自持,到底也是妃嫔中的表率。”
“哦?”皇后不温不火的应了一声,便向皇上投去一束请示的目光。
“芸珠的确是跟在朕身边好些年了,你这么一说,朕倒也想起来了。她的位分,还是真从热河回銮时,吉嫔的龙裔不慎滑胎时册封的。倒也是很久了,她毕竟也是服侍朕的老人儿了,屈居常在的位分也着实委屈了她。就晋封为贵人吧!”皇帝允诺,如玥很是欢愉。
皇后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不知这个如贵人,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了。好端端的,竟然都是为皇后身边的人求封赏。且说这个淳嫔,与如玥一同入宫,风头虽不及如玥与吉嫔剩,可骨子里到底是个狠辣的角色。
无论说什么,也着实不得不防。贸然的册封为妃,只怕将来收拢不住,便又成了华妃一流。到底这个淳嫔也比华妃难捉摸的多了。
这边皇后正想得入神,哪边皇帝却允道:“如玥你说的颇为合朕的心意。淳嫔她果然是难得的安静,从不与旁人起争执,又是难得的柔顺性子,即便位列妃位也未尝不可。皇后,你说呢?”
皇后醒过神来,笑意越浓:“皇上您说的一点不错,臣妾也正是喜欢淳嫔柔顺的性子,才时常要她相伴左右。晋封淳嫔为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只不过……”
如玥早就知晓皇后会有这么一句“只不过”,不觉舒展了唇角,娇美笑道:“皇后娘娘可是觉得淳嫔娘娘的德行……”
“自然不是。”皇后打断了如玥的话,侧首对皇帝道:“淳嫔与如玥妹妹、吉嫔是同时入宫的。吉嫔与如玥尚且有怀过龙裔,虽然不慎滑胎,但起码也有过这般的福气。”皇后垂首,哀痛道:“两位妹妹年轻,想来定会为皇上添几位小阿哥的。只是淳嫔从未成孕,若是高居妃位,反倒让其余的宫嫔心里有疙瘩了。
就连如玥妹妹,如今也还是贵人的位分,这么算来,倒不如待淳嫔为皇上添了龙裔再行封赏,更为名正言顺。皇上您觉得呢?”
如玥的位置,刚好能穿过屏风间的缝隙,看见门边立着的人。那样的一脸委屈,险些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是淳嫔又是谁。
沛双的时机配合的刚刚好,这会儿令淳嫔来,皇后的言语她便尽数都听了个明白。
皇帝“唔”了一声,也觉得有道理:“皇后说的也不错,梓淳的年龄到底要轻一些,封妃也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笑道:“臣妾不过是为了后宫和睦着想,只要皇上不嫌臣妾多事便好了。”顿了顿,皇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如玥道:“妹妹怎么不为自己求晋封呢?皇上这样疼爱妹妹,早已经给了你如嫔的待遇,欠缺的不过是个册封典罢了。”
如玥却忽然吃惊的样子,不觉唤道:“是谁立在那里?”
皇后被她这一声惊了一跳,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是谁在那里,怎么没有奴才通报?”
淳嫔好不容易敛住了委屈之色,乖巧的走了进来:“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臣妾方才进来,未免打扰皇上、皇后叙话,这才没有令人通报。还请皇上恕罪。”
如玥翩然起身,轻盈盈的笑着施礼:“淳嫔娘娘吉祥。”淳嫔只柔和一笑,便端身在如玥正对着的位置坐下来。
显然此时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就连皇上也没有轻易开口说些什么。倒是如玥极为自然的问道:”淳嫔娘娘来了多久了,外面寒风习习,没扑了您吧?”
淳嫔总算掩饰的很好,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姐姐何必这么见外呢,若论年纪,梓淳还要称你一声姐姐呢。况且是在皇上的寝室,想来皇上更愿意瞧见咱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那些繁文礼节,不如暂且搁下为好。”
见着皇上的眼中总算闪过笑意,淳嫔的心里也没有方才那么委屈,反倒是多了几分恨意。脸上依旧乖顺可人,道:“只是外面真的有些冷,我方才到,手这会儿还冷的没有知觉呢!”
皇帝闻言,唤了一声常永贵:“去给淳嫔抱个暖手炉来。”
淳嫔笑得更甜美了几分,温柔谢过。
皇后便趁机道:“淳嫔的性子是最恬静不过的了,本宫看着很是喜欢。若是后宫里能多几位这样柔顺的妹妹,想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帝爽朗一笑,道:“朕是知足长乐,这些事不如往后再说。”
“皇上重情重义,众姐妹无人不知。只是关乎子嗣兴衰,眼下皇上膝下唯有绵宁、绵恺两位阿哥,实在是少了些。臣妾这个皇后,也不得为皇上多多忧虑。”皇后的话极重,犹如巨石砸在身上。
如玥与淳嫔均是一震,没有子嗣这样**祼的打击,任是谁也受不起。更何况方才皇后的奚落之言,淳嫔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大的讽刺了。
“这倒也未必。”如玥的脸上扬起一个无比得意的笑容,缓身跪倒在皇帝面前,郑重道:“臣妾今日盛装前来,只为向皇上、皇后禀告喜讯。经由两位御医确诊证实,华妃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第二百零八章:圆明园(十)
“当真?”皇帝龙颜大悦,不禁朗声问道。【 】
“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华妃娘娘千真万确再得皇恩有了身孕。”如玥喜悦的向皇上道喜,目光无比坚定。
皇后呕着气,缩在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碍着皇后的风范于胸怀,皇后面上也只能努力的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一并起身行礼:“臣妾恭喜皇上。”
比之皇后,淳嫔的神色显然要自然的多:“臣妾恭喜皇上,恭喜华妃娘娘。”
“走,朕去瞧瞧华妃去。”皇帝欢喜的过了头,也顾不得旁的,径自起身就要往外走。常永贵慌得不行,赶忙追上前去:“皇上,外头冷,您还是披件衣裳再去吧!”
“不碍的,朕心里暖。”皇上的脚步轻快,哪里是常永贵能追上的,就连如玥走到门口的时候,也只看见皇上上了辇车的身影。
“一个月,华妃当真是好福气啊。”皇后威严的女声在如玥耳边响起:“还是如贵人有福气,与谁亲近,谁便交了这样的好运。当真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如玥抚了抚耳边的坠子,珠托与珠子之间轻微的空隙,致使珠子有些晃动。“若说旁人羡慕如玥倒只能抿嘴一笑。可皇后娘娘哪里用的着羡慕这样的福气。三阿哥自幼聪慧,有是最孝顺的。想来也只有旁人羡慕娘娘您的份儿。”
淳嫔由始至终也没有做声,只沉着头,埋在自己胸前很低的位置。如玥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便要挂不住了:“臣妾今日当真是有福气,先替华妃娘娘送了喜讯,这会儿又要把好消息送去芸常在那儿了,哦不,应该是芸贵人才对。
那么就请皇后娘娘与淳嫔娘娘先华妃吧,臣妾要再去讨喜一次,也总算不枉费这一身奢华的宫装。”
“妹妹,盛世之风不会一直朝着你挂过去,自求多福吧!”皇后这一句,显然是警告之言。只是如玥见多了皇后的手段,早已经麻木了。
“多谢皇后谆谆教导,臣妾必当谨记。”如玥的气势没有低下一份,高傲的将柔荑玉手递给沛双,迈着莲花步子,朝着绮春园稍偏远的院落而去。
如玥来到芸常在屋里的时候,常永贵遣来的内侍刚禀告了喜讯,正欲退下。
芸常在喜滋滋的上前迎如玥进屋,眉眼间尽是如愿以偿的喜悦。“妹妹,你来了,我正要却谢你。”芸常在拉了如玥坐下,攥着的手就没想过要松开。“我都说了,若是想再得晋封,除非有妹妹的帮衬。果然,妹妹还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呀是好福气,想什么来什么!”
这几句话敏感的刺痛了如玥的神经,芸常在显然将自己摆在了贵人的为份上,如同皇后一般虚伪的唤她做“妹妹”。这也就罢了,还偏是像方才皇后说的那样,谁沾了自己,谁就有好福气,连同这个芸常在也跟着走运。
如玥和婉一笑,不禁道:“在皇上面前提及姐姐晋封之事,皇上可是一口就应下来了。显然皇上对姐姐还是很关心的,想来不出正月,姐姐的册封典便会在这圆明园里举行。届时,姐姐便是名正言顺的贵人,再谢我也不迟。”
芸常在听得欢喜,脸上的笑意愈加收不住:“我就说,满后宫里,皇上最疼的便是妹妹你了,也唯有你才愿意真心真意的帮我。”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自以为无错的话罢了,若是姐姐觉得如玥总算帮得上忙,到不若也帮帮我的忙?”如玥眼底的笑意瞬间凝结成冰碎,好似一颗一粒都要飞溅出来一般,芸常在心头一凉,便不自觉应了声“好”。
“姐姐总算是妹妹最贴心的人了。”如玥装作开怀似的赞道:“那日赏‘水天一色’的景儿时,姐姐不是有没说完的话么?既然你我此时姐妹相称,亲近如斯,做妹妹的很想听听姐姐你心底的话。”
“好妹妹,并非我不想说,而是时机不到。”芸常在掏出一方帕子,这在口鼻之前,似羞赧道:“晋封的日子这么急,我总要多添置几身衣裳。何况皇上金口一开,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事儿,妹妹也该不在意陪着我多等上几日吧?”
沛双闻言,双拳紧握,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可如玥似乎料到这个芸常在没这么容易开口,之前可怜兮兮的来求的常在的位分,到如今竟然判若两人似的,以威胁的手段再次令如玥帮她成为贵人,前后两次的态度截然不同,反复无常,当真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可如玥对于这样的人,唯有一层心意,那便是不容留下。敛住心底的杀意,如玥果断的起身道:“既然如此,妹妹这就着人去准备册封时的吉服。替姐姐分忧。”
“甚好。”芸常在又紧紧攥了攥如玥的手,才依依不舍的送开:“连日来你为华妃操心,衣不解带的照看着,眼见华妃有孕总算是喜事儿。可你却又要为我劳心,做姐姐的过意不去,好妹妹你安心便是,待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妹妹铲除祸患。”
“有姐姐这句话,我便安心了。”如玥起身告退。
沛双紧随着身后跟了出来,独自一人负气走了好一段路,将如玥远远甩在了身后。起初如玥倒也没想着叫住她,可沛双简直要腾空飞起来一般的,所经之处,枯枝没有不晃动的。倒是让如玥看不过眼了。
“你这是怎么了,气鼓鼓的样子。”如玥的声音充满怜惜,是真的心疼跟在她身边这个好丫头。
“小姐,您心里分明就一清二楚,又何苦还来问奴婢。”沛双停下脚步,狠狠扭断身旁一株枯枝,用力折成了好几段,远远掷于地面白雪之上。
“你不说,我怎么清楚?”如玥讨好意味的笑着,好不容易走到了沛双身边。
“方才她不是也没说么!小姐,这样的人,根本出尔反尔,咱们为什么要信她,还替她挣一个好前程?真是搬起了石头砸在自己脚上,奴婢多想一掌劈过去。”沛双愤愤然,双眼简直要溅出火星来。
如玥轻柔一笑,两腮映雪,犹如枝头上醒目的红梅:“傻丫头,这个冬日必然是芸常在能过完的最后一冬了。而且我也敢担保,贵人的位分,是她这一生的终结了,无论何时,她都不会再有其别晋封。除非是……死后哀荣!”
“您是说……”沛双转怒为喜,情不自禁的就要说出口来。如玥敏捷的将食指抵在沛双唇瓣前,轻“嘘”了一声:“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姑且让那些自己为得意之人,再好好得意上几日吧!”
自华妃成孕以来,皇帝便吩咐了人小心服侍着。毕竟华妃的身子孱弱,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候得了这个孩子,令皇帝忧心不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圆明园始终不及皇宫舒适,何况闰二月的时节了,也该是时候回宫了。
回宫的旨意一出,皇后便忙的不可开交了。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个机会无疑是对如玥下手最为稳妥的时候。可是要怎么下手才又稳妥又不会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这倒是个问题了。
诚妃并着皇后端身正坐,谁脸上的颜色都不那么好看。
紫敏搁下茶盏,便吩咐了旁人一并退下去,只说不要打扰两位娘娘叙话。可分明,皇后与诚妃谁也没有说什么。
许久,淳嫔才迈着碎步走了进来。皇后淡漠的神情,转瞬间因为淳嫔的出现柔和了几许。“淳嫔好些日子不到本宫这里来坐,可还是因着晋封的事儿,心里不痛快?”
前因后果诚妃都不晓得,遂没有多说什么,只疑惑的看着淳嫔默不作声。
“怎么会,梓淳能有今天的位分,多亏了皇后娘娘一路上的扶持与庇护。哪里还敢痴心妄想旁的什么。此番前来,也是意在为皇后娘娘献策,一举除掉面前的阻碍。”
这话一出口,诚妃自然是憋不住了:“淳嫔有何妙计,快说来听听!”
皇后心里也很着急,便递了眼色给淳嫔,示意她说。淳嫔不紧不慢,兀自上前小声道:“行刺!”
“还当是什么好法子,从圆明园回皇宫这段路上,多得是机会下手。可这样贸贸然的冲出一帮人来乱砍乱杀的,刀剑无眼,怎么会不伤到旁人呢!若是只损伤一个如贵人,动机岂非也太明显了。皇上这样爱重如贵人,只怕顺藤摸瓜早晚也脱不了干系。”诚妃不悦,显然是很不满意淳嫔的法子。
皇后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睑,默默的听着。
果然淳嫔释义道:“在路上下手,动机就太过明显了,且只怕皇上也会及早有所防范,那么多侍卫跟着,倒真不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是在皇宫内下手呢?若是那人并非朝着如贵人去的呢?”
“什么?在皇宫下手?”诚妃惊得险些大叫出声。索性皇后剜了她一眼,令她及时闭上了嘴。
“在皇宫下手?”皇后勾唇微笑,心里已经豁然开朗了:“好一个在皇后下手!”
第二百零九章:大内遇刺(一)
诚妃还是不大明白淳嫔的计策,心里犹如小猫抓挠似的,着急的不行。【 飞& 速 &中 &文& 网】“那可是皇宫啊,在那里行刺,若是护卫及时赶到,恐怕不堪设想。必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我,咱们为何要以身犯险。若真是……若真是失策,白白便宜了那蹄子不说,还将咱们自身置于险地,岂不蠢笨至极?”
说着话,诚妃只觉得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冒出来,犹如一条一条小虫钻出肌肤,瘙痒难耐。就连脸颊也越发的红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皇后不以为意的扫了诚妃一眼,只宽和为笑,安抚道:“玉琳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毕竟你昏迷了这些年,醒转而来已经身在皇宫之中了。府上和宫里的规矩有所不同,你担心也是难免的。只是,淳嫔既然有这一份计较,必然是稳妥可行的,你姑且安心就是。”
淳嫔听皇后赞许,不由得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必然稳妥行事,不会生出什么乱子遭人疑心的。”
“梓淳你办事素来稳妥谨慎,本宫自然很放心。只不过……”皇后的话含在口里并未说完,眉眼间蕴了继续忧愁。
“是否梓淳有何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明言。”淳嫔目光坦然,纵然心里对皇后怨怼不已,可脸上并未有丁点的显露。她已经习惯性的藏匿自己的情绪了,无论是对着皇上还是皇后。总归没有人愿意懂她的心,那么就连自己也装作没有心才好。
“不是。”皇后微微一笑,神色缓和了许多。伸手召唤淳嫔上前说话。
“娘娘。”淳嫔轻盈走来,没有一丝迟疑。皇后很是高兴,道:“那日本宫在皇上面前说的尽是实话,以你的才貌德行,一朝册为妃位,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梓淳,你入宫许久,如今皇上待你才算是真正的搁在心尖儿上了。根本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可明白。”
淳嫔不住的颔首,双眼流动着纯真的光华:臣妾有皇上的关怀,又得皇后娘娘照拂,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绝不敢痴心妄想,请皇后娘娘明鉴。”
“本宫岂会是这个意思。”皇后福气屈膝施礼的淳嫔,态度极为和善:“你想想看,吉嫔与如玥都是先后有过龙裔的。唯独你的肚子,迟迟还没有喜讯。若是连你也可以册封为妃,凭借皇上对如玥的情分、对吉嫔的情分,她们的为妃岂不是要为妃为贵妃了么?
何况,本宫方才也说了。你如今才真正成了皇上心尖儿上的人,要守着这一份恩宠实属不易。若是此时得了晋封,招致后宫妃嫔的妒忌,岂非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这边是旁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招数令你无暇接应,那边你还要千方百计的讨得皇上的欢欣固宠,来来回回的耗费经历不说,可能也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做你的淳嫔。本宫也是为你着想,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梓淳,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本宫的一番苦心啊。”
“谢皇后娘娘提点。”淳嫔欣喜若狂,很是开怀般的跪于皇后面前。“梓淳心里知晓皇后娘娘最是关怀臣妾,不想连细微末节之处,皇后娘娘也为臣妾百般记挂,劳力劳心。臣妾岂会不识好歹,辜负娘娘一番好意。还请娘娘安心就是,无论梓淳是淳嫔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今生必然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听从皇后娘娘的教诲,绝无二心。”
这边是淳嫔慷慨激昂的表忠心,那便诚妃却如坐针毡似的的浑身不舒坦。皇后这样钳制淳嫔,当真是为了她好么?
而这个淳嫔,会诚心实意的帮衬限制自己腾飞的人么?
对于自己来说,王府的生活远不如后宫复杂。就连有血缘的同族姐妹之间,也有惨无人道的陷害、杀戮,更何况是同守着一位夫君的妻妾呢!
“玉琳,你在想什么呢?”皇后看出诚妃的神色有些异变,没有方才那么着急失神,只是眼底晦暗了几分,有些摸不透才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究竟有什么法子,能一举铲除如贵人这一枚眼中钉。她身边的婢女,似乎功夫很了得。只要有她在,恐怕不是那么好成事的。”诚妃随便找了个理由,想着搪塞过去就是了。
不料皇后竟然信了,恍然大悟一般道:“还好诚妃你提醒了我,否则本宫还忘了有这么个宫婢了呢!梓淳,此事也全权交由你负责,如贵人也好,那个婢女也罢,干干静静的从本宫眼前消失,才是最妥帖的。”
“是,皇后娘娘,梓淳明白。”淳嫔想了想,便自行跪安了。
待淳嫔走了一会儿,诚妃才抽了口气,问皇后道:“娘娘当真是信任淳嫔么?只怕她不会这般轻易就信了您的话,若是她心中充满怨怼,那……”
“那又能如何?”皇后不以为意,笑着抚了抚身前大朵的牡丹花,花瓣是明媚的春粉色混合金丝线绣制,虽然金光闪闪,可略微有些硬。
“须得防着她,万一她要是反咬一口,咱们岂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诚妃还是不安心,多有沉不住气的仓惶之感。
“若是你姐姐璇蔓坐稳这个诚妃之位,就不会如你这般沉不住气。想当年,她险些毒死你,又亲手扼死你的孩儿,再对着你的时候,不依然是关怀坦然的模样么?哪里能让你轻易瞧出破绽来?这一份本事,你也该好好学学。”皇后的话犹如撕开了诚妃的心,再撒上一把粗盐,双份儿的痛楚,当真令人无法自拔。
“皇后娘娘……”诚妃咬住唇瓣,眼底沁出湿意来。
“玉琳,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皇后阖上双眸,好一会儿神情和靖的微笑。复又睁开眼时,眼底却涌起一轮腾腾的杀意:“行刺这点子是淳嫔自己想出来了,如何操纵也是淳嫔自己个儿拿的主意。咱们什么也不知晓,什么也不必知晓,在哪里动手,请什么人动手,成与不成,这些统统不甘咱们的事儿。
自然杀了如贵人咱们只管欢喜就好,杀不了如贵人,也是她淳嫔没有用。说到底,咱们也是戏台下的看官,只等着瞧就是了。”
诚妃心里泛起一丝寒意,好在嘴角的笑容没有一点不自然。“皇后娘娘果然睿智,臣妾自愧弗如。受教了!”
皇后更为得意一笑,喜滋滋道:“今日本宫的胃口大好,玉琳呀,你就留在这里陪本宫用膳好了。”
“是,谢皇后娘娘关爱。”诚妃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身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膝酸软。这后宫里,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角色。
她也不得不重新思考,皇后当真是可以靠得住的屏障么?
用过午膳,如玥便开始自己动手整理行装了。什么要,什么不要,从一件衣裳到一根绣花针,如玥都一一过目,悉心操持着。
沛双来劝了好几次,让如玥休息会儿:“小姐啊,这些自然会有小宫婢来整理,哪里轮到做小主自己的动手的。您就是闲不住,有这个功夫弹奏一曲自娱自乐岂不是更妙?”
“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宫了,不仔细整理些,怕是会有什么遗忘。反正也是无趣,找点事儿做,人便没有那么虚浮了。”如玥只顾着与沛双说话,一不留神,尖利的针尖儿便刺进了手指。
“唔!”如玥闷嗯了一声,用力一挤,伤口处便冒出一个圆圆的红血点来。
“呀,小姐,您受伤了,奴婢这就去请石御医来给您瞧瞧。”沛双急的脸都白了,紧着就要往外跑。
“回来。”如玥嗤嗤笑道:“就这么一点小伤,也用得着去请御医,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不碍的!”“可是总归是伤着了,不看未免不好!”沛双唔哝着,显然不放心的样子。
“方才我不是说了,明日咱们就要回宫了。御医们正忙着准备路上需要带好的药材,一定比咱们还要手忙脚乱,何苦再去给他们添麻烦的。我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儿的。”如玥的话倒是不错,只是看着手指上的血点子,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姐,不瞒你说,奴婢这眼皮都跳了两天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这一回回宫,咱们可得注意着点。先后几次,得罪了皇后娘娘,料想她不会就此作罢的。说不定在回宫的路上,会摆咱能一道也未可知呢。”
尽管如玥心里也有些忌讳,总归还是宽了沛双的心:“你呀,浑身的武艺,有你陪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反倒是你最先怕了!何况这一次,咱们是和皇上一块儿回宫,那么多御前侍卫,更是不容下手的。实在无需担心这些了。”
”倒也是。即便她们再大胆,总也不会当着皇上的面冒险吧!岂不是也要让皇上置于险地了。不会的,不会的!”沛双总算安心了,可她哪里知道危机早已瞧瞧的埋伏在皇宫之地了。
第二百一十章:大内遇刺(二)
天蒙蒙亮,回銮的大队便以整装待发。【 】许是因着就快要回宫了,想起那四面红墙一方蓝天的生活,如玥便觉得情绪格外低落。
帝后的龙辇凤辇走在众人之前,随后便是诚妃、淳嫔、吉嫔等妃嫔的辇车。而华妃因有孕在身,又素体孱弱,便安排了如玥与她同辇作为照顾,辇车也走在众人之末,不必为了赶路而走的太急。
当然御前侍卫前前后后的将所有的辇车围住,总算是相当安全,何况沛双也有随着如玥的车辇同行,也让华妃很是安心。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妃嫔中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且这声音离如玥的车辇很近,显然是刻意说给华妃听得。
随后便是芸贵人爽朗的笑声:“妹妹忘了,咱们这里还有一位孕妃呢,自然是颠簸不得,慢慢走才稳妥。”
“华妃娘娘素体虚弱,血气不足的样子,显然是不那么舒服。走慢点也好,总归是安稳最紧要。”信贵人也Сhā了句嘴。于是前面说话的两人,便没有做声了。
“娘娘您没事儿吧?”如玥见华妃的脸色晃白,额上的汗珠也一颗一颗黄豆粒儿似的往外冒,不免还是担心。“若是不舒服,不若吩咐停了车辇好生歇一会儿吧?”
“不要!”华妃的气息有些微弱,可语气依然十分坚决。“虽说有侍卫从旁保护,可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儿,谁也料不准。如玥,我太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孩儿,无论怎么样,也要护住她,断然不能出半点闪失。千万……别停下车辇,咱们不能掉队。”
“娘娘您别着急,如玥知道了。”如玥拿起丝绵的帕子给华妃拭去汗水,动作很是轻柔,生怕触的她难受。可在如玥心里,对华妃这样谨小慎微是充满了敬意的。倒不见得就是为了争宠,那是自己的骨肉啊,怎么能不用心去呵护?
“沛双,拿点水来。”如玥掀开车辇的厚帘,一股冷风便趁机灌了进来。索性如玥用身子遮住了些,倒没有朝着华妃扑去。
“娘娘,您先喝点水吧!”如玥说着话,华妃便伸手来接。“慢着。”如玥忽然有些不放心,径自喝了一口,水在口中绵绵软软的,带着些许温热,很是舒服。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如玥才将水递给了华妃:“娘娘快喝吧,这水是干净的。”
华妃有些失神,随即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我从来不知道,你待我会这样真诚。”华妃心里不好受,嘴角也泛起了苦涩的微笑。“我还当你,恨透了我。如今这样帮我,也无非是想利用我与皇后抗衡。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娘娘别说话了,身子要紧。”如玥倒没有怪过华妃,曾几何时,只觉得她只会凭借美貌一味的跋扈。可说到底也是可怜之人,若非先皇后的安排,或许今时今日她与镇宁会是很美满的一对儿,儿女绕膝,幸福度日。“后宫之中,谁没有一点无奈呢。”
华妃点了点,艰难开口:“若是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如贵人,我就把她放在你身边照顾。”
“为何娘娘您不放在自己身边?”如玥微微一笑,不解道:“哪里有额娘愿意和自己的骨肉分开呢!”
“是呀,哪里有额娘愿意和自己的骨肉分开。”华妃重复如玥的话,言语苍凉。好似秋霜无尽,百花摧落一般,道不尽的心酸苦水。“只怕,我时日不多,未必能照顾得了他了。”
“娘娘……”如玥拖长了音,柔柔的唤了一声。
“如贵人,你让我说完。”华妃坚持要说下去,如玥也是没有办法。
“华妃娘娘,小姐咱们到了大街上了,你们快看啊,好多人好热闹。”车辇外,沛双的声音是那样清爽欢愉,如玥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眼,却迟疑了没有动作。
“哇……”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辇车外响起,华妃蹙了眉,问道:“沛双,出了什么事儿?”
“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没看见这个小女娃在这里么?”沛双没有听见华妃唤她,只是提高了嗓门不知与谁吼着什么。如玥不安心,便道:“娘娘裹紧披帛,臣妾掀开帘子,瞧瞧也是怎么了。”
华妃缩了缩身子,攥紧了领口的风毛:“吧,那孩子哭的可怜。”
如玥没有迟疑,转过身子探出头去。只见沛双怀里抱着一个涕泪纵横的女娃,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身旁还站着一个垂首不语的御前侍卫,显然那女娃是受了伤的,且她们均已经落下车辇好一段距离了。
“沛双……”如玥赶紧唤了一声。
沛双不敢迟疑,愤恨道:“回宫再与你算账。”言罢,便抱着女娃,匆匆忙忙的追上来。“小姐,这孩子受伤了,方才她是想拦下车辇,乞讨食物。不想还未靠近车辇,就被御前侍卫所伤,你看……”
果然,孩子的脚踝处一道血红的划伤,且不住的有血冒出。那孩子衣衫褴褛,只顾着哭,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如玥细看了一眼,周围跪着的百姓不少,便对沛双道:“你去问问,有谁认得这个孩子,先送她回家留下笔钱请大夫来瞧瞧。”
“可是小姐,沛双还要护驾,不能就这样走了,不若让别人去吧!”沛双也有些为难,毕竟这样离开太不安全了。
“不碍的,快到皇宫了,这里又是人多车多的民道。想来不是行刺的好地方,你且去吧!”如玥不忍心看着小女孩儿痛哭,便催促了沛双道:“速去速回。”
“这……”沛双也觉得这孩子格外的可怜,便重重颔首道:“那奴婢这就去,小姐您万事要小心啊。”
华妃冷冷一笑,惋惜道:“有些人养不起,有些人却是生不起。些穷苦之家孩子生的倒是多,却偏偏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小小的年纪便要乞讨度日,受尽心酸。可也就罢了,皇宫里的孩子却截然相反,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又有奶娘太监们的照拂,百般疼惜,却难以存活下来。当真是可笑之极。”
“娘娘,快到皇后了,您还是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如玥总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妥。眼前的华妃犹如一张薄纸,好似一阵狂风吹过也会令她魂不附体。
索性皇宫就快到了,如玥心里想着,入了宫也就安全了。
好一会儿的沉默,华妃闭着双眼像是昏沉沉的入睡了,如玥依然轻柔的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不时的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薄锦。
直道常永贵一声嗓音清脆的吆喝了一声:“圣驾归銮。”如玥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顺贞门厚重的“吱呀”声响,帝后与妃嫔们先后由辇车上走下来,改乘坐肩舆各自回宫。
如玥这也才稍微安心,唤醒了华妃道:“娘娘咱们到了,臣妾让人先送您回承乾宫吧。”华妃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应了声,便就着如玥的手起身。
皇帝见其余的妃嫔都已经乘上了肩舆,却始终没瞧见华妃与如玥的影子,便道:“你们先行一步,朕在等等华妃。”
这一句话,惊得皇后险些从肩舆上掉下来:“皇上,雪大风凉,不若您也先回养心殿吧。如贵人心思细腻,必然会周全护送华妃回承乾宫的。”
“不碍,朕在这里等等。”皇帝说完这句话,便见如玥探出头来,先一步踩着垫脚走下来,转过身又去扶华妃。“这不是下来了么!”皇帝欢喜,丢下这句话便朝着如玥走去。
皇后怎么也耐不住性子,四下张望淳嫔的影子,可惜淳嫔早已与其余妃嫔先后离去,顺贞门此时也唯有她与皇上在。这可怎么是好?
富开见皇后神色不定,忙问道:“皇后娘娘,咱们是否先行一步,百官正在顺贞门附近的殿堂迎驾呢!”
“不行,还不能走。”皇后坚持走下来,只是有人行刺皇上这话,她又怎么能宣之于口。“迎驾,迎驾好,你快去传他们来这里迎驾,快去。”
皇后心想着,若是陪伴在皇上身旁的人多,或许淳嫔安排的刺客便不会贸然下手。即便不能当着皇上的面也好啊,总归如贵人一死,什么烦恼都尽消了。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皇帝的笑容很是明亮,看得华妃心头一热。“臣妾不辛苦,倒是如贵人一路上尽心照料,辛苦了她。”
“如玥素来最能为朕分忧。”皇帝轻轻在如玥肩上拍了一拍:“最得朕心。”如玥赧红了脸,不觉望见皇后还怔怔的立在那里,便道:“皇上,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不若由臣妾先行一步,陪同华妃娘娘回宫吧!”
“也好!”皇帝颔首:“晚些时候,朕再去你的承乾宫陪你说话。”
华妃欣喜,方谢过。忽然听见耳畔一声:“狗皇帝,拿命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大内遇刺(三)
皇后一个哆嗦险些跌倒在地,只瞧见一个身着黑衣之人,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皇帝便扑了上来。【 】
“啊!”华妃与如玥机会是异口同声的尖叫,奋力的将皇帝挡在了自己身后。
“来人,护驾。”皇帝也顾不得旁的,尽量将来人引向别处,口里还不忘唤如玥:“快走,带着华妃走。”
“遭了,沛双不在!”如玥这才意识到危险真的是致命的。
进了顺贞门,就是内宫的范畴,加之皇帝方才遣散了御前侍卫,如今身边出了几个抬肩舆的小太监,根本没有人可以用。且说行刺的刺客,像是会两下子功夫,力道也大得惊人,无论皇帝怎么抢夺,他手里依然稳稳的握着匕首。
常永贵与内侍先后轮流扑上前去救驾,可刺客也并非吃素的,三两下子就将扑上来的人打得歪倒一地。最终,有还是冲着皇帝扑上去,毫不留情面的一刀一刀刺过去。
总算满人自幼都会些功夫,皇帝虽然疏于练习,可好歹也避开了几刀。只是刺客越来越凶猛,且刀刀力道惊人,眼看着皇帝的动作慢了下来,越来越吃力。如玥的心几乎都要停跳了。
“去救驾,快去救驾,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皇后疯魔似的吆喝,冲着如玥死命的召唤。自己却失了双腿一般,跪倒在地上,不停的吼叫:“救驾,来人呐,救驾……”
“华妃娘娘,你小心。”如玥趁着常永贵帮衬皇上一并钳住刺客的功夫,把莹嫔安置在肩舆上:“娘娘,别乱动,待在这里。”
“你自己也小心。”华妃不放心如玥,只觉得心惊肉跳,可无奈身上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且还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娘娘放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如玥已经扑了出去。几乎是想也不想,如玥拔下头上的金簪,趁着常永贵以身体挡在皇上身前的机会,径自绕道刺客身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是一刺。
“啊!”刺客惨叫了一声,愤恨的回过头去,后腿一扫,便将如玥踢到在地。许是受痛,刺客暗恨丛生,用尽全力踢开常永贵,扭过身子愤恨的就朝倒在地上的如玥刺过来。
就这样死了吧?如玥心里顿时涌起这个念头,索性将心一横,紧紧闭上双眼。华妃更是紧张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不要,快来人啊,护驾。”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这样在意如贵人的安慰,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来,直道视线模糊。
“呀,皇上,这是怎么了?”富开带着一群臣子前来迎驾,却不料臣子们看见的竟是这样的情形。也正是因着忽然有人来,刺客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刀剑还未落在如玥身上,便被皇帝一脚踢掉在地上。
“来人,给朕扭了这个刺客。”皇帝愤恨的声音,如雷贯耳,却竟然一帮臣子动也不动。
“你们还立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护驾。”皇后撕心裂肺的叫喊,刺客便趁机一把托起如贵人。一双如鹰爪般狠戾的手,紧紧擒住如玥的脖颈:“再动,再动我便杀了如贵人。”
杀了如贵人!皇后在心里来回掂量着这一句话,满心的慌乱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熊熊燃起的希望。
杀了她,杀了她吧!
“你究竟是谁,你想干什么?”皇帝铁青色的脸,因为担忧而显得格外威严。
如玥倒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冷声道:“皇上,别管如玥。他既然知晓我是如贵人,必然是皇宫里的人,又或者勾结皇宫里的人了。”
皇后一凛,不想到了这个时候钮钴禄如玥竟然还能镇定如此。当真是有过人之处。“富开,掩护皇上先行退下。”
“哼,都别动,看谁活的不耐烦了!”刺客手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只这一下,如玥便听见自己脖颈间“咯嘣”一声,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窒息的威胁,将她完全控制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玥不想就这样白白去死,双手不停的在刺客的手背上乱抓。锋利的护甲一划便是一道血口子。尽管如此,刺客的力道非但没用松,反而越来越紧。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非常清晰的感觉,刺客根本不是冲着皇上来的,分明就是为了要她的性命。否则哪有要将人质置于死地之心,放弃要挟的筹码,岂不是等同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一般。
可惜现在才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如玥只觉得脸庞越来越烫,耳边的声音她已经听不清了。
皇上,永别了。
心底除了惋惜与皇帝的情分就这样终结了,如玥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眼皮越来越沉,如玥终于昏厥过去。
“岂有此理。”一把愤怒的男音响彻耳际,刺客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柄锋利的大刀由半空直劈下来。
紧接着刺客一声惨叫,鲜血便喷溅四处。
一根断臂不偏不倚的落在皇后身前,飞撒而来的血水溅落了皇后一脸。浓郁的血腥气直冲进鼻腔,皇后连连作呕,唬的头脑发懵,待细看了眼前的残也“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制服刺客的人,正是镇宁。手起刀落,断臂的刺客痛的满地打滚。“若非要你从实招来,究竟为何人指使,这一刀必然劈断你的脖颈,岂能留下你这条狗命。带下去,严刑拷问。”
皇帝总算舒了一口气,吩咐道:“快去瞧瞧如贵人,快去传御医前来。”
眼见着镇宁制服了刺客,人也押了下去,顺贞门内才有侍卫匆匆而来,着实气的皇帝险些背过气去!
常永贵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忙吩咐人道:“快将如贵人送回宫去,赶紧去请御医来。”
镇宁的脸色也不好看,进忙跪地请罪:“奴才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皇上,您的手也受伤了……”
方才情急,皇帝以手挡了刺客的匕首,因心里记挂着如贵人,竟然不觉得疼。这会儿再看,缥色的龙袍上满是殷红的血渍。可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楚:“朕没事儿,如玥她怎么样?”
“皇上放心,如贵人只是晕厥过去了,想来脖颈间受了些伤,应该无性命之忧。”常永贵试探过如玥的鼻息,才来回皇上的话。
“那便好了。”皇帝敛了气息,定了心神道:“给那刺客用药,无论怎么也不许他就死。敢在皇宫内行凶,必然有人指使。”
富开扶起皇后,声音颤抖道:“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皇帝这才将目光投向皇后一处,一众老臣面色如土般瑟瑟跪倒。
“送皇后回宫。”皇帝的目光犹如一支支离弦的冷箭,所经之处,死灰一片,并无人敢做声。
“华妃娘娘,华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忽然翠点凄厉的喊叫声,惊了众人的心。
皇帝这才想起,方才场面混乱,华妃并未离去。众人这才跟在皇帝身后,噼里啪啦的朝着华妃奔过去。
“沁莹,沁莹,你这是怎么了?”皇帝捧着面色雪白的华妃,却怎么也唤不醒她。
镇宁也急了,因着身份的关系,即便是担忧,也不能随意的开口关询。这感觉简直令他置身油锅之中,五内俱焚。
“啊!血……”翠点凄厉的声音再度响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滩血水,浸湿了清连色的宫装。
“来人。”皇帝因着心里着急,声音也变得异常嘶哑:“快,先护送华妃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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