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纪凡的死,使胡嗳嗳精神上受了些刺激,她开始重新考虑起出国的事来。父亲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全家人一起办到美国,加拿大那边虽说也有他的房产,但他认为到美国胡嗳嗳还可以继续上学,那边的环境更适合她。
母亲每天早上顶着烈日出门,要到晚上才回来。父亲白天很少跟胡嗳嗳交谈,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上网,父亲的背影使胡嗳嗳经常会想到马特,男人趴在写字桌上上网的姿势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他们眼中另有一个世界,沉醉其中,乐而忘返。
胡嗳嗳发现自己开始动摇,是和父亲有一次长谈之后。那个下午,母亲照例出门办事,父亲敲门走进嗳嗳的房间,摘下眼睛,在沙发上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唉,电脑坏了。”
嗳嗳说:“是电源的毛病吧?”
父亲说:“也许吧?人老了,什么事也弄不清了。”
“如果我改变主意了,你不会反对吧?”
“你是说想跟你母亲一起出国?”
“嗯。”
父亲有些兴奋地说:“我当然不会反对,我来的本意就是想把你们都带出去。”
胡嗳嗳听了父亲这句话,心里那股逆反的劲儿又冒上来。她很想说“带出去、带出去,出国有什么好?”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觉得如果话这样横着说出来,实在是很无理,因为想出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父亲说他这一生有许多遗憾,其中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陪在女儿身边,看她从小女孩一点点长大。胡嗳嗳心中暗想,都现在了,说这话还有什么用。父亲陷在他的逻辑里,一直说着过去的事。在他的回忆里,世界是另一番景象,那时物资很紧张,想买点什么都不容易。那时什么都凭票凭本供应,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精神上也压抑之极。
胡嗳嗳心想,要不是因为你爱上别的女人,日子怎么会过得那么艰难呢?当然这话对自己的父亲是不好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动动心眼儿。
父亲说:“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负罪感里。你知道吗?负罪感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就仿佛背上背了个重重的十字架,这十字架是用铁制成的,又凉又重,紧贴着我的脊梁。我一直走在山路上,是上山的路,不是下山的路,路越走越陡,我走啊,走啊,腰都累弯了,却一直不能卸下我身上的重物。我很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后来一个偶然机会,我跟你妈妈再次联系上,我突然之间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这么说你想接我们出去,是为了拯救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