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风动九宵(上) 未知 4252 字 2022-03-18

「这倒不是。道彦禅师大约是六年以前来到巴州的,只一年光景,本地百姓对他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而且——」说到此,那店小二看了看四周,方才弯了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当年那自称『真命天子』的襄阳老王爷来此,也曾前去拜过这位活菩萨那!」

「连『真命天子』都要屈尊降贵前去拜他,看来这道彦禅师也的确有几分道行。如此说来,我倒也想去拜他一拜了!」赵珺喝了一口茶,咂*了一下,抬了头看向那店小二道:「小二,你这茶有何讲究吗?别家之茶都是先苦后甜,你家的怎么却一入口便是甜的?」

「客倌有所不知,这也是道彦禅师的神奇之处!自他来到此地之后,也不知怎的,城中井水也便得比从前好喝起来,即便是刚打上的清水也是入口甘甜,喝下之后神清气爽!」说起此事,那店小二不觉又兴奋起来,口沫横飞地对那道彦歌功颂德了一番,方才离去。

「猫儿,提起六年前,襄阳王……你不曾想起什么吗?」白玉堂将未沾过口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靠向展昭,在他耳边低语道。

「那悬而未决的命案,铁金刚,叶锋冥。」展昭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方白帕,将刚口中未咽下的茶水吐在了上面,又揣回袖中。

这时,忽听赵珺笑道——

「展大哥,白五哥,我总觉这位道彦禅师与我们兄弟三人十分有缘,今日本也是打算稍做歇息的,不如同去拜拜,占卜一下未来吉凶祸福。」

「如此也好。」

「正合吾意!」

展昭与白玉堂点了头,赵珺吩咐任擎剑留在店中不必跟去,只带了向孤波一同前往。

到了妙莲寺,五人下马驻足,举目望去,但见香烟缭绕、人潮涌动,便是京城大相国寺盛景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几人随着人流拾级而上,到了寺前,却被两名小僧拦下,挡在了门口——

「五位施主请留步。」

「小师父有何事指教?」赵珺问道。

「几位施主不能进去。」小僧答道。

「这是为何?怎么人人进得,只有我们进不得?你倒说出个道理来听。」

白玉堂手摇折扇,盈盈笑问,明明看似一派英俊华美,不知怎的,一对上那双幽黑凤眼,却瞅得那两名小僧心中发毛,口中也结巴起来——

「佛、佛门净地,手持凶、凶刃,不、不、不得入内。」

「凶刃?」赵珺看向手中银枪,「小师父此言差矣,吾等兵器只作防身之用,又未曾使之行凶,怎么会成了凶刃?」

「这……这……便是普通兵刃也不行!」两名小僧后退两步,一口咬定,坚决不肯放人。

「柏雩,寺中自有寺中规矩,莫再争了,不如你与段兄、向兄进去,我与玉堂在山下等你们便是。」展昭道。

「说得没错,反正我们也是平日难得烧高香,如今临时抱佛脚怕也不够虔诚,无有大用,还是算了,不进也罢。」白玉堂说着,主动伸手接了赵珺的银枪。

至于另外两人,段思廉本就没带自己的刀来,只在腰间暗藏了软剑;向孤波则是平日一副书生模样,遇上阵仗只发暗器。

「好吧,那么就有劳白五哥与展大哥了。」

赵珺点了点头,便与段思廉、向孤波二人一同进寺去了,只留白玉堂与展昭独自下山。

当然,所谓「下山」只是说与人听的,白玉堂自是知道展昭的用意。两人只走到半途,便趁人少时闪身进了山道边的树林,饶路重又来到了妙莲寺外。

「玉堂,江湖之上几大毒门药王,你可想得到,哪一家是施毒却不死人,只欲控制人的心神的?」展昭问道。

「若说控制人的心神,我此时想到的只有黑炀。但黑炀施的是蛊,谁家用药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起。」白玉堂答道。「不过城中井水有问题倒是必然。你适才可否注意到,店中受那些和尚所念妖咒影响之人开口皆是本地口音,外乡来客却大多只是看看热闹便罢,并无什么异状。」

「恩,我刚刚也曾留意,的确如此。听那店小二所言,那道彦确是颇有些古怪,又恰巧是六年前来到巴州,偏还会过襄阳王,令人不得不起疑心。」展昭颔首应道。说到此事,本是有些话想问白玉堂,又觉不是时候,便暂且放到一边,留到过后再提。

「猫儿,说来也怪,你我这般平日从不拜佛之人一旦与佛扯上关系,遇上的却似乎总是邪魔妖孽!」白玉堂纵身跃上一颗丈高古木,扫视寺中各处。似是人都集中到前面大殿去了,后面一片寂静。

「心中有佛,自得保佑;佛若有心,普度众生,我便别无所求,还何必特意拜之?至于邪魔妖孽,自有宝剑除之而后快!」展昭摇头跟上,淡淡笑道。

「『我佛慈悲亦斩魔』!你这猫当日说的话,白爷爷倒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如若世上当真有佛,我倒也想许个愿来,让我将昨日一切通通记起。」

白玉堂微微眯了眼,后面一句只是喃喃自语,足下一点,与展昭一前一后,如同雄鹰一般去了,只将那丝怅惘留在风中散了。

※※※

奇怪。

展昭隐身在一株苍松之上,向下观望了一会儿,只有这样一种感觉。

想红尘俗世之中,尚要尊老敬贤,这妙莲寺不问俗事,却连这点也倒了过来。来来去去,看到挑水劈柴的都是些老僧,反倒是几名年轻和尚,态度倨傲,对那些老僧呼来喝去,好不威风!全然没有半点同门情谊,倒像主子训斥奴才一般,颐指气使,甚至拳脚相加!

这哪里像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之人,倒似土匪恶霸!

看不得那欺凌老弱的恶徒,胸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展昭随手摘下几枚果实,一甩手掷了出去,正狠狠打在两名凶僧光秃秃的脑后——

这一打的力道甚是巧妙,生生掠去了一层油皮,只出水不出血,疼中带痒,好似被什么在心头抓了一把一般,痛得两人当场哇哇怪叫起来,仔细看去,却只是两三枚「被风吹落」的松果。果实还泛着青,落在地上,摔裂了一半,那「凄厉惨状」看来倒象那两颗秃头才是凶器!

「我早说过,你这狡诈猫儿看似一副好脾­性­,其实是万万惹不得的!若是在你面前为非作歹,你一出手可便绝得不容商量!」

随着戏谑的话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颈边发丝,展昭心头微微一动,知道是白玉堂回来了。

刚刚进得寺来,那胆大包天之人便抱怨赵珺的银枪碍手碍脚,活脱脱是个累赘,竟*进了天王殿,将枪暂时藏在了弥勒佛像头顶的梁上!他见了这般情景,也惟有无奈叹息,又觉得有些好笑——

天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之人不少,但敢在佛爷顶上弄枪的,爬是世间只有这放肆猖狂到霸道的白五爷了!

那人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唇­角一勾,划出一个邪魅狂妄的坏笑:

「我佛慈悲,为了铲除这些祸害,必定不会有所怪罪。大不了,事后白爷爷多添些香油钱与他,顺便也拜上一拜!白爷爷难得前来,诸位神佛菩萨必定会为我今世姻缘赐一个上上签,待我回了京城,每日供在房中,一三柱香,一柱也少不了!」

「你若真想求签也要待事后再说,总不能此时在这凶寺树上求来。」

展昭本想道「正事要紧,莫要再说笑了」,转眼却又被白玉堂抢了白——

「那是自然,常言道,『心诚则灵』,既是要求姻缘,也要拉你同去才行!」

寺院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那些斩断红尘、六根清净的僧人清修之地。

这个问题若是问出,怕是连七八岁的孩童都能轻而易举地答出,临了还要送上一个鼻孔朝天的不屑哧哼。

清修之地,清净修行之所。

这样的地方,本该有它的规矩,它的特点,它的味道。可是,这妙莲寺却偏偏一概全无,有的只是一副一室、二堂、三门、三楼、四殿的架子,内里一团乌烟瘴气!

说此处乌烟瘴气,并非它当真看来污秽不堪,而是一种感觉。习武之人特有的敏锐感觉!

何况,白玉堂与展昭并不仅仅是习武之人,还是贯于办案的官差,感觉又比寻常武者敏锐上几分。

「猫儿,你闻到没有,这寺中有股酒气!」白玉堂皱了皱鼻道。

「酒气?我倒觉得是股腥气!」展昭低声答道。

「就算有腥气,也遮不住那酒气!白爷爷七岁便开始到­干­娘的江宁酒坊偷喝她藏在地窖中的各方名酒了,绝不可能辨错!」白玉堂边道,边在展昭肩上轻轻一推:「猫儿,不如你我分头去探上一探,之后还在此处会合,拿了柏雩的枪,一同再走。」

「也好。」展昭点了点头,辨别着那股腥膻气息的方向,看准四下无人,飞身往西配殿后去了。

西配殿旁正是大雄宝殿,供奉三世佛之处,平日香客多聚集在此,今日因为恰逢道彦说法之日,倒全涌到大殿后的法堂中去了。此时,正静得只闻风动之声。

西配殿中供了祖师,香烟萦绕,里面空无一人。展昭闪身而入,在殿内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便又转身而出,重新跃上了高处,发现与西配殿一墙之隔另有一处院落,院墙涂了青、白、红三­色­,在别家寺院从未见过,煞是古怪!

举目看去,那院落之中亦是极为宁静,也不知是否有人。展昭略作思虑过后,自屋顶上拣了些经过风吹雨打破裂碎开的细小瓦块,纵身轻落在隔墙之上,伏*来,将手中瓦块抛了出去。瓦块穿过树梢,落在院内,惊起了几只飞鸟,好一会儿,却无人出来查看,他这才翻过隔墙,落在院内。

这院落虽小,倒也有正屋偏屋之分。正屋的门锁了,往窗上一推,却是开的。

看来今日御猫倒要学学锦毛鼠了!

展昭摇头暗笑,以剑柄在窗下一撬,抬了起来,悄然跃入。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床铺桌椅,只在墙边摆了一只条案,案上供了佛龛,内放佛像一尊。佛龛两侧又各有亭阁式小龛一尊,上面雕的是大鹏化身迦楼罗,以及数行梵咒。

为了仔细查看,展昭复又近前两步,无意中发现条案一侧垂下的帘幕后似乎藏了东西。抬手掀了帘幕定睛一看,却是一对乌黝黝的刚鞭!

此物莫非是……夺魂鞭?!

展昭脑中想法一闪而过,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屋外院门响动之声。于是便也来不及再多细想,伸手一捞那夺魂鞭,自后窗闪身而出。之后不敢久留,直接回返天王殿旁,与白玉堂约定之处。

此刻白玉堂已先了一步回来,见了展昭,二人顾不得多说,先行离开了这座凶寺,到了林间才缓下脚步。

「猫儿,怎么你去查探,倒也学起白爷爷,顺手拿来东西回来?」白玉堂看向展昭怀中之物,戏道。

「先别急着说笑,你看了这是什么再说。」展昭边说,边将其中一根刚鞭抛了过去。

白玉堂接了,仔细一看,再瞧向展昭手中,不禁皱了眉道:

「怎么,莫非还被我们猜对,当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这个本该化了鬼却仍留在人间作祟的孽障?」

「除了他,还能是何人?当年幽鹭姑娘走时带走了碧血蛇,叶锋冥尸首被毁,却从头至尾没见过这夺魂鞭。此时看来,也不知那被人斩去了头颅的究竟是何人。我刚发现西侧殿院外又有一处院落,进去探过,除了这双夺魂鞭,还发现那屋中供奉的乃是关外密教佛像,却也和当年调查叶锋冥时发现的蛛丝马迹相吻合——」

说到此,展昭停了下来。

因为他与白玉堂已经出了树林,站在了山道边,看到了赵珺、向孤波与段思廉三人。三人手中牵了马,显然也正在等他们。

倒了近前,谁也未再多言,立刻跨马下山。到了半山腰的岔道上,赵珺突然一勒马,道:

「我们不回客栈了。孤波,你回去叫擎剑,然后一起到堂子里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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