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离她们家只有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我不安了,感觉她的父母在注视着我们似的:“去喝杯咖啡吧。”
“今天喝得够多了。”
“那喝点饮料。”
“家里有的是。”
“那么说说话。”
“说什么?”她紧紧地盯着我。
“……”
我们之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以前都是贤珠主动,而现在是我在央求她。
但我不想计较那么多,只要我们能重新开始,这个自尊心不要也罢。
不,我已经不要自尊心了,要不然怎么会追她追到这里来?
但是贤珠变得铁石心肠:“我走了,还得等电话。”她朝家的方向走过去。
“姐姐!”我绝望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向她跑过去。
“有事吗?”
她转过身,看着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简直要崩溃了。要分手,可以,但是不要摆出那种表情……我想起她从前那温情的微笑。但是她一点都不体谅我此时的绝望心情,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就五分钟。”我回避着她那张让人心碎的脸说。
“说吧。”
“最后一次,就五分钟。”到了这步田地,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想抛开一切,举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看着她的脸,我对她的迷恋又抬起了头。多少次的约会、拥吻,已经成为过去,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我们的关系化为乌有。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做,爱情这东西就太残忍了,难道色彩斑斓的宝贵记忆在一瞬间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我绝不能。但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像蜡人一样毫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真是让人寒心。
好,我要抛开对她的一切迷恋。我现在对她没有任何痴迷、贪婪和期待……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请给我一个笑容吧,如果爱过我的话,真心爱过的话……
我默默地看着她,满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五分钟到了。”那冰冷的声音,把我深埋在心中的爱都给冻结了。
“再见!”我真心地祈祷着她的幸福,转过身去。
真的最后一次……
我刚要抖掉所有感情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悦耳的笑声。我的脚僵住了。
“仙郎。”和往常一样温暖的声音传到耳边,我的眼睛湿润了。
“……”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她呜咽着,把头埋进我怀里。
“……”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彼此伤害了。”
“是啊,连玩笑也不许开。”
“……”
贤珠也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拉着她的手说:“咱们走,不管去什么地方。”
“去我家。”
我摇头。
“为什么?”
“现在不想。”
“那么没勇气?”
“……”
“就凭这么点勇气来爱我?以后更多的磨难在等着我们呢!”
磨难,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她想跟我结婚吗?
“有了一定的资格,才能谈勇气,要不然就是蛮勇。”
“有蛮勇也可以啊。要鼓足勇气,不要随便放弃。”
“咱们不要着急啊。”我握紧她的手,看着她湿湿的眼眸。
“好,不过我今天就想看看你那股勇气。”
我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到她父母面前吗?他们会怎么看我呢?
“今天一定要去?”
“嗯。”
“走。”我狠下了心。我不想让她失望,但是心里还是在发抖。
我想像着从未谋面的她父母的样子,尤其是把她母亲想像得很冰冷。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位岚焉飧雒览龆屏嫉呐母改赶胂竦萌绱丝植馈?/gt;
“我该怎么做?”站在她家门口,我问贤珠。
“什么怎么做?”她猜中我的心思,咯咯笑了。
“不,我知道了。”
我想,说我是京姬的弟弟就行了,那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贤珠微笑道:“紧张吗?”
“我为什么要紧张?”
“真的吗?”
“真的,不过总不能空手进去吧。”
“帮我拿着这个。”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把包递给我。
门一开,一只壮如公牛的狼犬就狂吠起来,好像随时都要扑过来的样子。
“你总带着钥匙?”
贤珠答非所问:“进去吧,还等什么?”她的表情很诡秘,笑容里隐藏着什么。
“你家里谁在?”
“孩子们在。”
“孩子们?”
“贤进,贤喵,贤具。”
怎么回事?她们家只有三个女儿,我的记忆中她的两位姐姐都在国外,哪来的三个弟弟?
“什么?”
“它就是贤具,贤进是只哈巴狗,贤喵是猫的名字。”
“真有意思。”
“因为家里没有儿子,爸爸给它们起的名字。都是公的,恶心死了。”
“你父母呢?”我放松地问。
“怎么,刚才紧张了?”
“还用问?”
我叹了口气,刚才吓得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
“那也不及我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牵挂、焦虑和失落的十分之一。”贤珠撇撇嘴。
我开怀地笑了。
“别笑,我的气还没消呢。”
“我也是。”
“呸——你生什么气?贤具,替我骂这个坏蛋。”
也怪,刚刚安静下来的狼犬,又叫了起来。
“贤具,贤具,是我,你姐夫。”
狗不买我的账,一直狂叫着。我这句“姐夫”,逗得贤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样子并不讨厌这个称呼。
“你不许再让我哭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抱起她转了一圈。狗嫉妒地狂叫着。
“贤具,别叫了。”真是条聪明的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顺从的狗。
“吃掉它太可惜了。”
“我怎么请来了一个野蛮人?”
“喜欢野蛮人的就不是野蛮人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了?”
“那可能是在梦里吧。”
“我少根筋。快进来,被邻居撞见了,我就该嫁不出去了。”贤珠推开房门,白色的哈巴狗兴奋地向她扑过来。不过一看到我,就跟外面的狼犬一样叫了起来。
“小贤进多孤单啊。”贤珠摸摸它的脑袋,小东西也冲着她摇头摆尾。
紫色的地毯和低垂的落地窗帘,给室内增添了柔和与庄重的气氛。贤珠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客厅很豪华,大大的壁钟,多如繁星的水石,井然有序的瓷器……
我看着摆在电视机上的全家福,问她:“哪儿去了?”
“我爸妈?”
“嗯。”
“明天是姨夫的六十大寿,去大田①了,你那么担心?”
我点了点头。
贤珠莞尔:“别担心,明天才回来,喝不喝饮料?”
“不喝。”
“想要什么尽管说,该喝就喝,该说就说,真让人替你着急。”
我是吗?她可能在不满我的太不积极。
她到厨房拿果汁,我继续看着照片,那张全家福是她念高中时照的。
“我的姐姐们漂亮吧?”
“就跟姐姐现在的样子一样。”
“我有那么好看吗?不好意思。”她撒娇,她的笑容可爱极了。我以前干吗要把这么可爱的女孩让给别人呢?
我很想去她的房间,看看她的床,看看她睡衣的颜色,弹弹她的钢琴,坐坐她的椅子。
“姐姐,我想看看你的房间。”
“这个嘛,有点困难。”
“为什么?”
“我不想让一个让我流泪的人看。”
“你该不会记恨我一辈子吧?”
“想想都恐怖,你真坏。”
我笑了。就像我了解她一样,她也明白我的心。说“坏”比说“我爱你”更有震撼力。
“坏蛋,跟我来。”她走上楼梯。
楼上有两个房间。一间是贤珠的演奏室,里面有钢琴、大提琴、小提琴和吉他等各种乐器;另一间是贤珠的卧室兼书房。
她的卧室很大。墙上的圣母玛利亚像,给室内增添了一份宁静。
她的书柜里摆满了书。专业书籍外,还有很多课外书,文学、哲学、艺术,连史书都有,真是一应俱全。
“还有《表演概论》?”我高兴地叫出来。
“是你说过的,跟一个连表演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你是为了跟我说话才读这本书的?”
“我够有诚意吧?不和你计较了,我一说音乐你就打哈欠。”
我只有咧着嘴笑的荻恕U馐蔽曳⑾至艘桓鋈占潜荆贡曜拧陡涟愕亩曰啊返奶饽浚裥∷邓频摹N夷闷鹆怂?/gt;
“不行。”她阻止我。
“就看一点儿。”
“真是的,什么都要看。”她抢过去直往身后藏。
人的心理很怪,不让看的东西就越想看。我对日记里的内容好奇极了,到底写了些什么呢?我在她心目中到底有多大分量呢?
“就看这一周的。”说实在的,我并没有怀疑她的过去,更不想知道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的所有事情。我只是想看看我宣告分手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是怎么写的,很想知道她的心境。
“你的还没给我看呢。”
“我也给你看不就完了!”
“那你先让我看。”
“现在不是没有吗?”
“那就用行动。”贤珠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吻住她。我爱死了她此时此刻的温存。
六月十二日星期日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那句让我沉入深渊的话。
但这是事实,就像我爱过他那样,他的变心也是事实。
我恨他,恨他变了心。
但我爱得太深了,几乎不能自拔。
我恨自己,恨他,恨自己恨不了负心
人……真像个大傻瓜。
六月十三日星期一
今天我没有上学,不,是上不了了。
什么也没干,不,是什么也干不了了。
他都离开了,还能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写,不,写不了了。
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没有他
……
六月十四日星期二
我是无意中开始这段感情的。
邂逅他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他给我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幸福。
他是我人生的全部,是我的太阳。
我是为他绽放的向日葵,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他生,为他灭。
但……
我不明白,不,是因为错觉,一直以为只要我向着他,他就只照亮我一个……
没有了他,我的世界里只有黑暗,而黑暗是属于死亡的。想到死,就觉得父母很可怜。
没有了我,家里也只有黑暗,失去我,家里也会失去生机。躺在抽屉里的20粒安眠药总在诱惑我,但是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家人的脸……
现在已经很晚了。
回顾一天的事也挺累的。
可为什么会越来越清醒呢?
得睡了。
又一个明天,又来了一天,迎接它的到来就是迎接又一个绝望……
绝望也是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