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杜康 豫凡 117965 字 2022-03-17

“大叔是咋认识辛格罗的?”

“二位认识辛格罗?”

仪勇和赵章急忙摇头,他们不愿意让面前这位大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认识。”

董仲勋把他救辛格罗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前几年辛格罗的儿子还来过这里。”

“来­干­啥?”

“他没说,他在我家借宿时我才知道他是辛格罗的儿子。”

仪勇和赵章又对视了一眼。

“大叔,你是啥时候知道这山上有神灵的?”仪勇又把话扯到了先前的问题上。

“瘟疫之后。”董仲勋说,“听说这山上不但有神,而且灵验得很,你们想嘛,这么大的瘟疫,别的地方人畜都死得差不多了,唯独这座山上的人畜毫发未损,你们说要是没有神灵保佑哪个抵得住?是不是?”

仪勇和赵章同时点了点头。

“大叔,谢谢你。我们先头里走了。”仪勇说。

“走吧,你们年轻,腿脚快,头里走吧,不耽误你们了。”

路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想走快也没法,仪勇和赵章好不容易才走到山上,那里的情景使他俩更为吃惊。路边、地里、坡上,到处都是烧香磕头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连男女都无法分清。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三泉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而是一块圣地了。

到三泉的人多了,总得有人去应酬,于是杜康就叫杜邦负责这事,所以仪勇和赵章到三泉时也是杜邦接待的。仪勇与杜邦交谈了一阵,知道他叫杜邦不叫杜康,于是说:

“老弟,我们要面见杜康。”

杜邦以为这两个人瞧不起自己,有点不大高兴,说:“杜康下地去了,没在家。”

仪勇知道杜邦把他们当成一般朝圣的人了,为了能尽快见到杜康,不得不亮出底牌,说:“我们是从都城专门来找杜康的,你带我们到地里去见他。”

杜邦听说他们是有来头的人,不敢怠慢,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他回来。”

仪勇说:“那好吧,我们在这里等他。”

杜邦见到杜康,说:“哥,都城来了两个人,他们要见你。”

杜康先是一惊,怕来者不善,有点犹豫。

杜邦看出来了,说:“哥,你不想见他们,我去把他们打发走算了。”

杜康想了想说:“用不着,他们那么远来了,就是不想见,你也没法把他们打发走。再说来者是客,不见也不礼貌。走吧。”

杜邦在前,杜康在后,朝仪勇他们走去。

大老远,仪勇就看到了杜康,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向他走来的这个人果然不凡:高个儿,方形脸,浓眉毛,大眼睛,目光中透着少见的­精­明和英气,而且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仪勇和赵章对向他们走来的这位年轻人有点肃然起敬,见杜康走近,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杜康十分热情,也十分谦和,不卑不亢,面带笑容,说:“二位贵客,请坐,请坐。”

大家坐下。

仪勇说:“打扰老弟了。”

杜康说:“哪里,哪里。你们来了是看得起俺,不然也不会到这不毛之地来的。到这里来的人,你俩是最远的了,远客本应远迎,可惜我不知道,失礼了。”

仪勇说:“老弟,你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呀!”

杜康笑了笑,说:“什么风水宝地?贵客都看见了,这里可是荒山野岭啊。”

仪勇指了指那些烧香磕头的老百姓,说:“老弟过谦了,老百姓是不会说假话的。”

杜康说:“贵客有所不知,老百姓之所以来烧香磕头,是这里没有遭受瘟疫的侵害,这是神灵的关照罢了。”

他们又说笑了一阵,仪勇问起了杜康的家庭情况。

“伯父伯母都康健吧?”

说到爹娘,杜康变得小心起来,毕竟面前是两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老人还好,谢谢贵客相问。”

仪勇是仪荻的侄子,长期跟随仪荻,在仪荻的熏陶下,本来十分聪慧的他变得更加聪明了。他从杜康迟疑的回答中敏锐地察觉到杜康的话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于是说:“老弟,我们大老远从都城来,理应拜见一下伯父伯母,不然我们就失礼了。”

听了这话,杜邦有些慌了。说:“谢谢!谢谢!二位大哥,只是俺爹没在这里,俺娘有疾在身,待俺跟娘说了后再说。”

仪勇说:“那就请小弟去禀报伯母一声,如果伯母方便,我俩即往。”

杜康起身走了,不多时就回来了,说:“二位大哥,请。”

杜康带着仪勇和赵章走进娘住的窑洞里,仪勇见到陶女,一下子惊呆了,扑通跪下了,说:“伯母,仪勇看您老人家来了。”

仪勇?陶女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一把揽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

“侄儿呀,果真是你啊!这些年可把婶婶给想死了!”

这一幕,不但惊呆了杜康,也惊呆了赵章。婶侄俩叙说了分别后的情况。

仪勇的父亲与杜之义同为启手下的战将,在一次战斗中,仪勇的父亲不幸阵亡了,失去爹的仪勇就跟着伯父仪荻生活。小时候,仪勇常到杜之义家里与杜之义的大儿子玩耍,陶女非常喜欢他,他一直把陶女叫婶婶。后来杜之义的大儿子不幸病亡,仪勇还是照常到杜之义的家里耍,陶女就把仪勇当儿子看待了。

仪勇说:“婶婶,你和杜叔叔离开都城之后我到处找您们,找不着,我问伯父,伯父才告诉我您们搬回老家去了。那时我小,不理解,大了什么都知道了。婶婶,这么多年您受苦了。”

陶女说:“苦是受了不少,但现在总算熬过来了。你伯父还好吗?”

仪勇说:“伯父身子骨还硬朗,他常常在我面前说起您和杜叔叔,教导我做人就要做杜叔叔那样的人。”

提到自己的丈夫,陶女心里就难受,她不愿意把话往她丈夫身上扯,她怕自己抑制不住感情而落泪。说:“你伯父身子硬朗就好,朝廷中有他在,就没有那么重的邪气了。”

仪勇说:“有黄浪那只老狗在那里搅和,朝廷也安生不了。”

陶女说:“有你伯父在,总要好些。”

仪勇说:“其实我伯父也常常生气,在朝中遇到不高兴的事,回到家里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有时我看到伯父的样子,心里也怪难受的,这么大年纪了,还成天为朝廷­操­心。”

陶女说:“你伯父是个大忠臣,忠臣不­操­心,­奸­臣就当道了。­奸­臣当了道,老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黄浪那只老狗尽到不死,他要是死了就好了。”说到黄浪,仪勇想起了黄浪派人暗杀杜叔叔和杜康的事,牙齿咯嘣响了一声,说,“多亏老天爷有眼,他派来杀害杜康弟弟的辛格罗摔到了山下,不然那次杜康弟弟也就危险了。”

陶女说;“那个辛格罗没死?”

仪勇说:“这事婶婶知道?”

陶女说:“知道,但不知道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死了没有。”

仪勇说:“没死,还活着,不过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陶女说:“为啥?”

仪勇说:“他腿断了,人瘫了,黄浪把他一脚踢开了,现在只能整天躺在炕上,跟死人差不多。”

陶女说:“他有没有儿子?”

仪勇说:“有一个,叫辛南斯,比杜康弟弟大几岁,也是个游手好闲不学好的东西,现在给黄浪当下人。”

陶女断定安任举遇到的那个姓辛的人就是辛南斯了。

陶女说:“有一个姓辛的人,经常到这一带来串游,不知道是不是他。”

仪勇说:“那个人长得啥样?陶女说我没见过,但我亲家见过。”

仪勇说:“敢问婶婶的亲家是谁,住在哪里?”

陶女对仪勇直说了,并说了张东亚把辛格罗推下山以及隐姓埋名的事,仪勇听了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提出要见见张东亚大叔。

陶女说:“康儿,去把你老丈人请来。”

不大一会儿,张东亚来了,仪勇急忙起身向张东亚施礼,张东亚还礼后坐下。

陶女说:“亲家,他叫仪勇,是当朝大忠臣仪荻的亲侄子,也是我的侄子,他听说了你救康儿的事,非要见你不可,所以把你请来了。”

张东亚说了他见到的那个姓辛的人的模样后,仪勇很肯定地说那个人就是辛南斯。仪勇不解的是辛南斯到这里串游啥?为报杀父之仇,还是另有图谋?仪勇想到了杜康,辛南斯表面上是在寻找张东亚,而真正的目的可能是在寻找杜康,因为杜康是他的主子黄浪一直放心不下的一个人。辛南斯只要找到张东亚,离杜康也就不远了,张东亚是杜康的救命恩人,他们之间不会没有联系。仪勇肯定了辛南斯的目的之后劝大家要提高警惕,以防万一。说到这里,仪勇想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还没有告诉婶婶和杜康,于是说了朝廷要召杜康入朝为官的事。

“杜康弟,怎么样?”仪勇问。

由于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杜康心里没有准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望着母亲,想从母亲的眼神中找到答案。对于这件事,陶女也感到突然,但仪勇的话刚说完,她心里就有答案了,官是做不得的,尤其是大官,好官。朝廷那么大,官员那么多,鱼龙在一起,那地方不好混啊。她的丈夫,为朝廷打了那么多的仗,立了那么大的功,后来竟落了那么个下场。她的康儿是个忠厚之人,眼睛里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他去做官,说不定比他爹的下场还要惨。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啥她也不能让他去做官。她望着儿子微微地摇了下头,这个细小的动作只有杜康能够看见。

杜康说:“仪勇哥,我这个人就喜欢弄酒,不喜欢做官,朝廷的好意我心领了,还烦哥哥启奏朝廷。”

这下轮到仪勇和赵章吃惊了,世上之人哪有不愿做官的?做官是光宗耀祖的事,可以吃香,可以喝辣,可以玩女人,可以为所欲为……因此,很多人为了做官不择手段,讨好权贵,谗媚上司,打破脑袋往里挤,可杜康是怎么了?这种好事从天而降,落到他面前的宝贝竟不知道弯腰去捡,反而要一脚踢开,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的是为了弄酒?

“杜康弟,你就甘愿一辈子呆在这山沟里,面对黄土背朝天?”仪勇说。

“甘愿。只要能把酒弄好。”

“酒有啥弄头,交给你这帮兄弟去弄不就行了?还有你就是不为自己也应该为婶婶着想,她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到都城里去享享福了,作为儿子,能做到而不去做,这是不孝,你想想我说得有无道理?”

杜康还未回答,陶女却接上了话。

“贤侄,你的话都是对的,不过呀我倒是喜欢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早晨起来听鸟叫,闻花香,晚上搬个小凳子坐在外面,看蓝天,望白云,数星星,赏明月……哎,咋说呢,一句话,这里美,这里清静。也许是我在这里住惯了吧,就喜欢这个地方,哪也不想去。都城我住了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那地方我就头疼,要是硬叫我去,说不定我在那里熬不到一年就没事了……”

陶女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仪勇,仪勇明白了,婶婶固然喜欢清静,但并不是厌恶都城的生活,而是厌恶都城的官场,因为杜叔叔在官场中遭到了不幸。他想杜康肯定不会去了,他要去了那就是真的不孝了。

仪勇说:“婶婶说的极是,小侄知道了。”

仪勇看了一眼杜康。

杜康说:“仪勇哥,娘年事已高,小弟就在这里边造酒边侍奉娘……”

仪勇把杜康呣子的情况跟叔叔仪荻说了,仪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牵挂着这呣子俩,也曾派人暗中寻找,但都没有得到他们的确切消息。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他们了,对于忠臣的后代,他当全力关照。可是怎么关照呢?杜康又不愿意做官,离得远天远地的,他的鞭子没有那么长啊!

夏王驾崩(1)

杜康拒绝入朝为官,这是仪荻没有想到的,也出乎黄浪的意料之外。朝会上,仪荻向启启奏了杜康谢绝入朝为官之事(当着众人的面,仪荻没有说杜康是杜之义的儿子),启听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说:“他为什么不奉召?”

“启奏君王,杜康说他善造酒,不善做官。”仪荻说。

“不善做官?一派胡言!”启说,“叫我看,他是另有企图!”

“大王英明!”黄浪趁机说,“一介草民竟敢违抗大王旨意,拒不奉召,其中必有­阴­谋。”

“黄大人此言何意?”仪荻盯着黄浪的脸说。

“何意?难道仪大人不懂?” 黄浪毫不示弱,说,“图谋不轨!”

“证据呢?”仪荻说,“不能只凭自己的想象!”

“不奉召就是证据,这难道还不够吗?”黄浪说。

“别争了!传旨:将杜康拿下,押赴都城!”启下令道。

君王下旨,黄浪心里暗暗高兴,他看了一眼仪荻,得意地微微一笑,又说了一句:“大王英明!”

仪荻为杜康捏了一把汗,他想杜康这下凶多吉少了。他不明白的是,大王为什么要抓杜康,难道真的是想叫杜康入朝为官?

杜康被押到了都城,启要亲眼看看杜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竟敢违抗他的旨意而拒不奉召,因而他要亲自审问。陪审的有仪荻和黄浪。

启威风凛凛地坐在大殿上,仪荻和黄浪相对而坐,门口站着两排手执兵器的武士。

“带杜康!”传令者一声高喝,杜康被两名牛高马大的武士押进了大殿。

启的右手轻轻一挥,武士退至两旁。

启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康,见此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有似曾相识之感,他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

“跪下!”黄浪见杜康昂首挺立,没有丝毫畏惧,而大声吼道。

杜康看了一眼黄浪,没有下跪,他目光中那种蔑视的神情更加激怒了黄浪。

“大胆!见了大王还不下跪?”黄浪又吼了一声。

黄浪想讨好启,但启对黄浪­干­瘪瘪的两声吼叫却有些反感,他是大王,他没发话任何人都不能先说话,黄浪犯了这个大忌。杜康没有跪下,正好符合启的意思,他要跪下了,启反而会不悦。

“你站着回话。”启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杜康。”

“家住哪里?”

“伊阙山南,杜家沟。”杜康不敢说假话,他怕犯欺君之罪。

听到“杜家沟”三个字,启心里咯噔了一下,难怪他对此人有似曾相识之感,莫非他真的是杜之义的儿子?他本想问杜康的父亲是谁,但又觉不妥,因为这与本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杜康的罪名是抗旨。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

“你犯罪了。”

“小人愚昧,不知犯有何罪?”

“抗旨,这难道不是罪吗?”

“大王,小人不敢抗旨,实因家有老母且病卧在床,故小人不能远离,待老母百年之后,小人即入朝侍奉大王。”

启喜欢孝子,黄浪就是因为在雪地里背着­奶­­奶­乞讨而被启收下的,至于启与黄浪有苟且之事,那是后来发生的。现在站在启面前的又是一个孝子,他的心自然就没那么硬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人不敢欺骗大王,大王如果不信,可以问仪(勇)大人和赵(章)大人,他们是亲眼所见了的。”

杜康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和仪勇说好了的,不奉召的理由就是老母有病在身。仪勇和赵章也确实是这么向大王启奏的,启之所以这么问,是想印证一下仪勇和赵章说没说实话。

“本王暂且相信你,用不着问他们了。”启的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了,说,“杜康,听说你会造酒?”

黄浪本来蔫搭搭的坐着,听到“酒”字,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他喝过的那种好东西就是这小子造出来的,这下大王知道了,肯定要独自霸占,他的大王梦也做不成了。他眼睛望着杜康,多么希望杜康做出相反的回答啊!

“启奏大王,小人可造。”

“好!你回去一边侍奉老母一边造酒,然后把酒贡奉给朝廷,待你老母百年之后即入朝听命。”启看了仪荻一眼说,“仪爱卿,让杜康暂且住在你的府上,明天我还有话要问。”

夏王驾崩(2)

启单独召见了仪荻。

启终于弄明白了,杜康是杜之义之子,当他知道杜之义被人残害和杜康呣子被人追杀的前前后后,对黄浪产生了一丝怨愤。他虽然对杜之义有些不满(怀疑杜之义看见了他锥刺益座骑的事,这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但还没有到非除掉杜之义不可的地步。当时他下令杀杜之义,是因为他在气头上的,战事吃紧,急需粮食,而粮食却霉烂了,他下令杀杜之义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后来他又起用了杜之义,杜之义打败了一贯骄横的有扈氏部落,而庆龙却密告杜之义有反叛之心,他想查个究竟,没想到杜之义却不辞而别,更没想到黄浪会派人将杜之义杀害……

仪荻见启沉默不语而脸有怒­色­,说:“大王,忠良被害,乃小人所为,非大王之过,大王不必自责。事已至此,大王可以为杜之义昭雪*,赐予其后人官职,同时追查凶手,举国上下定会盛赞大王的。”

“仪爱卿所言固然不错,我之悔者乃寡人当初为什么竟听信了小人之言,致使有功之臣惨遭不幸。寡人有过啊!”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仪爱卿,这件事就由你去办理,杜康侍奉老母暂不能入朝,寡人先赐他良田千顷,奴婢三千,另将杜之义予以厚葬。”

启说到这里,也许是累了,他闭着眼仰靠在虎皮椅子上。仪荻以为他还有下文,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如何追查凶手的事,可是启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大王……”仪荻等了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

“去吧,寡人累了。”启说这句话时既没有睁眼也没有改变姿势。

仪荻离开大殿,心里直犯嘀咕,大王为什么不提追查凶手的事呢?难道黄浪所为是大王默许了的?一直走到家里,仪荻都没想明白。夜里,仪荻睡不着,又想了一夜,还是想不明白。也许大王是真的累了……

几年前,大王不知得了一种什么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越发严重了,有时十天半月都不能上朝,黄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巫师,巫师说大王是中了邪气,只要把邪气从大王身上驱走,大王的病自然就好了。对此启深信不疑,整天坐在家里让巫师摆弄,可是摆弄了几个月也未摆弄出什么名堂,于是又换了一个巫师……两三年换了七八个巫师,大王的病不但没有治好反而有所加重。恰在这时,大王得知三泉瘟疫不侵的事,这才起心召杜康入朝。如果杜康是个奇人,天天跟随着他,邪气自然就会离他而去……

其实仪荻有所不知,大王不是累了,而是压根就不打算追查凶手,他知道一追查凶手黄浪就被刨亮了,到那时众大臣要求处死黄浪又咋办?不处死黄浪难平众怒,处死黄浪,杜康如不能驱邪谁为他去找巫师呢?所以启对于仪荻追查凶手的建议未置可否。

一天,大王上朝,群臣奏事,仪荻的一个启奏又引起了启的不悦。

“启奏大王,杜康对大王的恩赐坚辞不受。”仪荻说。

“为什么?”启问。

“他说无功不受禄。”

“告诉他,这是赐给他父亲的,由他继承,他若再辞,就以藐视朝廷予以治罪!”

仪荻派仪勇再次赴三泉,仪勇向杜康说明利害之后,杜康才勉强接受了大王的恩赐。自此,从伊阙山南面的山脚下到府店一带的良田和人口全部归杜康所有。杜康明的是奴隶主,实际上他并没有把这一带的人们当作奴隶,而是暗中将田地按人口做了平均分配,鼓励人们开荒种田,饲养牲畜和家禽,伊河两岸的人们很快就富裕起来了。

有了粮食,杜康的酒坊扩大了,为了使人们都能喝到杜康酒,杜康派杨延吉和高自峰在府店开设酒肆,用酒换取百姓手中的余粮……府店也由此而名扬四方,各地宾客络绎不绝,潮水般地涌来。

夏王驾崩(3)

酒肆里来了两位客人,高自峰和杨延吉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二位客人坐定,高自峰送上酒,杨延吉端来花生,客人就着花生边吃边喝边摆话。

“大王归天了,黄浪那狗杂种这下该倒霉了。”

“那也不一定,还不知道哪个当大王呢?要是大王的二小子当了大王,黄浪还要吃香呢。”

“那个二小子不是个东西,游手好闲,身边带条狗,整天东游西逛,是个十足的浪荡货。”

“你别看他浪荡,心里有数着呢,他收买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那些人都会舞枪弄­棒­,简直没人敢惹。”

“这我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他的狗咬伤了一个娃儿,那个娃儿只有几岁,腿上不住地流血,娃儿尖厉的哭叫声听着叫人心疼,也留住了路人的脚步,站在那里看的人,有的揪着胸口,有的流着眼泪,有的唉声叹气,也有的自言自语,说这是啥世道啊!但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启的二小子站在那里看着疼得就地打滚的娃儿对围观的人说,你们看,你们看,这娃儿一点都不经咬,我的狗只咬了他一口,还是轻轻咬的,他就哭成这个样子,这娃儿真没种,长大了也是个没出息的货!你们说是不是啊?

“围观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娃儿他爹把娃儿抱在怀里,边哄边对启的二小子说你不把你的狗看好,咬了人还说风凉话,啥东西!娃儿他爹话音刚落,启的二小子照着娃儿他爹的嘴就是一脚,娃儿他爹满嘴流血,几颗雪白的牙齿被鲜血裹着落在了地上。启的二小子说我叫你嘴臭!然后用手指着娃儿他爹对狗说,虎子,上!叫他也尝尝你牙齿的厉害!那条狗汪地叫了一声,扑到了娃儿他爹的身上,嘶咬着娃儿他爹的脊背……娃儿他爹双手抱着娃儿就地打滚,娃儿的血和他爹的血混在一起在地上流淌,把地面染得血红血红。娃儿他爹滚不动了……

“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不知从哪里嗖地一声飞到了启的二小子身上,启的二小子骂了句我日你娘!然后对身边的几个奴才说还不快去?把那狗日的给我抓住!几个奴才去寻找那个扔石头的人,他说虎子,走!那只叫虎子的狗跟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还有更可恶的呢!说起来我的牙就直痒,恨不得把他给生吃了。你知不知道他糟蹋了多少闺女!”

“我听说过,都是黄浪指派人给他找的。”

“黄浪给他找是一回事,他自己还大白天牵着狗带着人到处找,看见哪个闺女长得好,给他的爪牙使个眼­色­,他的爪牙就强行把闺女给弄走。你看到没有?街上那十几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是被他糟蹋后气疯的。”

“那个狗杂种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说不定还要当大王呢!”

“当他娘的妣!”

“难说。”

“只要仪大人在,我敢肯定他当不到。”

“但愿,不然老百姓就遭大殃了。”

“启的大小子好像也有不少毛病。”

“爱耍,喜欢打猎。”

“听说他经常在老百姓的庄稼地里趟过来趟过去,把庄稼一片一片地踩倒,老百姓气得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敢说。”

“糟蹋庄稼比糟蹋人好。再说金无足赤,谁又没有一点毛病呢?”

“那倒是。”

一坛酒喝完了,二位客人的脸都有些发红。

“还喝不?”

“不喝了,再喝恐怕就要误事了。”

“那好,走吧,改天咱再来喝。”

俩人说着站起了身。

“二位慢走。”杨延吉笑着对客人说。

“欢迎常来。”高自峰补了一句。

二位客人笑着对杨延吉和高自峰点了点头。

“这两位客人不一般。”杨延吉说。

“肯定是从都城来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们咋会知道朝廷中的事。”

“要不要跟杜康哥说一声?”

“你去跟杜康哥说,我在这里守着。”

黄浪伏法 杜康入朝(1)

启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太康,小的叫太寿。启生前没有确定由哪个儿子继承王位,这就给大臣们留下了一道难题。由谁继承王位,大臣们意见不一,有的主张太康继位,有的主张太寿继位,而且各有各的理由。主张太康继位的人说太康为人忠厚,有君王之相,主张太寿继位的人说太寿聪慧,当君王对大夏的未来有益。在论争中,仪荻的意见占了上风,最终决定由太康继位。黄浪如大祸临头,急忙通知太寿,要他在太康登极之前将其杀掉。太寿立即行动,安排杀手,实施蓄谋已久的计划。仪荻早料到了这一着,他叫太康调动军队,在都城之内实行*,全面清查,并严格控制太寿的行动,割断了太寿与杀手们的联系,太寿的­阴­谋才未得逞。

太康登极那天,都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万民齐贺。

太康继位后,黄浪自知大祸不远,于是常常装病躲在家里。那天黄浪在家里坐卧不宁,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他想起了右眼跳祸之说,于是叫辛南斯出去打探情况,辛南斯刚出门就碰上了仪勇和赵章。

辛南斯急忙挤出一丝微笑,说:“仪大人、赵大人,这么早就上朝了?”

仪勇说:“不是上朝是去看望黄大人。”

辛南斯说:“我给两位大人带路。”

仪勇说:“不用了,你有事办你的去吧!”

辛南斯说:“没事没事,我是出来瞎转转。”

赵章说:“你去转吧,我们找得到路。”

辛南斯听赵章的语气不对,估计这二人的到来绝非好事,也许是黄大人的祸事来了,他正想着如何通知黄大人,只见对面一队士兵手执兵器向这边走来。

辛南斯说:“那我去向黄大人禀报一声,说二位大人来了。”

赵章说:“用不着。”

那队士兵走近了,辛南斯的腿像被抽了筋似的,突然软得连一点劲也没有了。

“把他拿下!”仪勇下令。

辛南斯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两个士兵拿住了。

“二位大、大人,小、小人不、不知犯、犯了何、何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仪勇说,“押走!”

辛南斯被押走了。

黄浪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辛南斯回来,心里更加着急了,他暗暗抱怨,这小子真不是个玩艺,去了这么大一阵了还不回来,是要把老爷急死还是咋的?放出去就变成野狗了!

“黄大人。”

黄浪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以为辛南斯回来了,说:“我还以为你死到外边了呢!”

“没有死,黄大人。”

黄浪听声音不对,而且语气也不对,急忙掀开门帘,见仪勇和赵章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门前,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故作镇静地说:“刚才我在骂辛南斯,不知二位到来,失迎!失迎!”

“不用客气,请你跟我们走。”仪勇说。

“好吧,等我收拾一下。”

“用不着收拾了。”仪勇说,“黄大人,委屈你一下。”

“来吧!”黄浪伸出双手说。

两个士兵把黄浪双手捆住,像牵狗一样牵着走了。

黄浪的家人哭成了一团。

黄浪被牵到街上,围观的人有的向他吐唾沫,有的向他扔石头。

“砸死这狗日的!”

“砸死这狗日的!”

“打!”

“打!”

……

黄浪伏法 杜康入朝(2)

杜康一行十人把酒送到都城那天,都城里好不热闹,人多得像蚂蚁,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杜康心里纳闷,这些人是去­干­什么呢?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急匆匆,闹哄哄,有的还边走边喊:“快点,快点,不然就看不到了。”

“杜康哥,这城里咋这么多人?”第一次到都城来的张海问。

“我也不知道。”杜康说。

“是不是去看耍猴?”杨延吉说。

“肯定是,不然咋会有这么多人?”张海说。

“杜康哥,咱也去看看吧!”一向喜欢热闹的张震说。

“算了吧,咱挑着酒呢,看把酒挤倒了。”杜康说。

“杜康哥,咱进一回城不容易,遇到一回耍猴的更不容易,不看太可惜了。”张建说,“我有个办法,咱把酒放到一边,留几个人守着,大家轮着去看。”

杜康见大家都想去看,不好败坏大家的兴致,也就同意了。

“好吧,去看。”杜康说,“留两个人看酒就行了。”

杜康他们都认为那些人是去看耍猴的,也就没再问,跟在别人后头往前走。街走出头了,那些人还在往前走,他们也只好跟着走。大约又走了半里多路,那些人聚在一块平地上,不走了。杜康他们也到了那块平地上,可是那里既没有耍猴的,也没有什么与牛斗力之类的比赛,那些人都不说话,­干­巴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走,把酒挑到西边人少的地方去,离人群远点。”杜康指着西边说,他怕人多把酒挤倒了。

大家把酒挑了过去。

“我和杜邦在这里看酒,你们去看耍猴。”杜康说,“不过你们要小心点,不要挤着人,也不要被别人挤着。”

“不,杜康哥,我在这里看酒,你去看耍猴。”张海说。

“我在这里看酒。”

“我在这里看!”

“我在这里……”

“我在……”

“我……”

大家都觉得杜康不应该在这里看酒,他应该去看耍猴,于是都抢着说自己要在这里看酒。

“去吧,你们先去看,我后去看。”杜康说。

“杜康哥不先去,我们都不先去。”张海说。

“对,杜康哥不先去,我们都不先去。”众人一齐说。

“你们这是咋啦?”杜康说,“来看热闹是你们提出来的,现在咋都不愿意先去了?”

“你是我们的头,你必须先去。”张海说。

大家正在谦让的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声说:“你们看,来啦!来啦!”

杜康他们全都把脸转了过去,望着路边。这一望不打紧,顿时都呆住了。路上有一大队士兵押着一串人,那串人都是用绳子绑着双手连在一起的,像一串糖葫芦。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些老百姓不是来看耍猴的,而是来看杀人的。

“走,过去看看,这些都是啥人?”一直很少说话的杜柱说。

杜康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愿意看这种血腥的场面,所以他不想去。

“张海,还是我和杜邦在这里,你们去看吧。”

“那不中。”张海说,“杜柱哥,你把杜康哥拉过去,我在这里。”

杜柱拉住杜康的手,众人你推我拽,硬把杜康拉走了。

由于人太多,要想看清楚也是不容易的。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踮着脚,伸着脖子,可是还是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围观者的议论:

“黄浪!黄浪!最前面的是那个老杂种!”

“这个老狗日的,吊死他太便宜他了!”

“应该千刀万剐!”

“应该用火把他烧死!”

“哎,他后面的那个是谁?”

“没见过。”

“好像是那个在大街上抢女人的辛南斯。”

“哦,对,对,是他,是他!”

“那个一条腿的瘸子呢?”

“这个人没见过。”

“他一条腿未必还能做啥坏事?”

“那也难说,不然为啥要吊死他?”

……

杜康见过黄浪,知道他是朝中大臣,其他人他也没见过。

“杜康哥,辛南斯就是那次叫我们去偷你酒的那个人。”杨延吉说,“那个瘸子是辛南斯的爹。”

“你咋知道?”

“我们见过。”

“啥时?”

“给他送酒的时候,在他家里见的。”

“哦。”杜康说,“是被我老丈人推到山下的那个人。”

“走,杜康哥,在这里看不到,咱到半山腰上去。”高自峰说。

杜康也想看看那个曾经被派去杀他的人是啥样子,也就跟着大家一起爬到了半山腰。这里虽然离刑场远些,但能把整个刑场看得一清二楚。

黄浪伏法 杜康入朝(3)

仪荻多次在太康面前推荐杜康,加之杜康是忠良之后,太康亲自接见了他。太康与杜康进行了一个时辰的交谈,觉得杜康很有见识,特别是对农业生产和立国的关系阐述得十分透彻,并具有独到的见解。杜康说民以食为天,只要年年粮丰仓满,百姓丰衣足食,天下则安定,国家则富强,朝廷则安稳。粮食多了老百姓吃不完,还可以用来造酒,用来饲养畜禽,这样老百姓的生活就能得到进一步的改善。只要天下百姓人人有事做,有饭吃,安居乐业,国家就不会出乱子。太康边听边点头,心想杜康是块好料,于是决定把它留在朝中做大臣。不过太康当时并没有说,而是先征求了三朝*仪荻的意见,仪荻说大王慧眼识珠,大王的决定是英明的,并建议杜康任和氏之职,专管农业之事。

太康听后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了头说:“不妥,国家以农为本,和氏这一职非常重要,关系着国家的稳定与富强,非爱卿不可。”

仪荻说:“老臣老矣,已是朽木,虽想辅佐大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老臣早已有退位之心,一是先王在,老臣不敢提及。二是黄浪这个贼臣在,老臣不能退,凭老臣这把老骨头,他还惧怕三分,不敢为所欲为。三是当时也没有合适的接班之人,故一拖再拖。现在先王已经升天,黄浪也入了地狱,朝廷稳固,国泰民安,为天下计,也该由年轻人接班了,老臣当随先王而去,在天上继续侍候先王。”

仪荻的一席话感动得太康差点落下泪来,忠臣啊,这就是忠臣!

当天夜里,仪荻无疾而终。

太康破例为仪荻举行了国丧,朝廷上下哀声一片。

为了奖掖忠良之后,太康让仪勇继承叔叔仪荻的职位,任和氏,杜康担任庖正之职,也算继承父位。杜康本想推辞,但在新王面前又不好开口,于是就留在朝中了。

杜康做了官,不能经常回三泉了,他把酒坊交给岳父张东亚管理,由杜邦协助。

太康刚继位那几年,老天爷好像格外恩赐,连年风调雨顺,百姓户户家有余粮。杜康启奏太康,为了充分利用余粮,一是大力发展畜牧业,鼓励百姓饲养家畜家禽,二是扩大酒的生产。太康觉得杜康言之有理,于是予以恩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太康失国 后羿称王(1)

太康刚当君王时,十分勤政,他每天都按时上朝议事,处理朝政,可是新鲜期一过,他的老毛病就像春天的小草慢慢地从地下钻出来了,他觉得君王虽然权力大,但太枯燥了,每天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事,持别是那些烦琐的礼仪,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了。出门时身后跟一抹多子人,前呼后拥,睡觉时门口有人站岗放哨,连跟王后亲热时也不敢发出声音,得悄悄地进行……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跟一只鸟关在笼子里没啥区别。

太康忽然怀念起了他当公子时的那些日子,那时他是多么地自由啊,想往哪就往哪,想­干­啥就­干­啥,特别是打猎,他可以三天五天不回家,骑在马上尽情地在山野间奔跑。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出去打一天猎,大臣们这个要奏事那个要奏事,这个要进谏那个要进谏,他耳根子老是不得清静。他有点厌烦这种生活。还是他的侍卫们理解他,说,君王,你是天子,能管你的只有天,那些大臣们的话你可以不听,你越是把他们的话当回事,他们也就越来了。太康想想也是,于是就经常出去游猎。对于大臣们的进谏,他只当耳旁风。游猎的时间多了,理政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大臣们非常失望。有一次早朝,大臣们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太康还没有来,太阳快上中天了,太康的贴身侍卫跑来传话说君王因狩猎疲惫,现在还未起床,请各位大臣自回。

这已经是太康连续五天没有上朝了,大臣们有很多事需要启奏,听了侍卫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一向敢于直言的牧正钦纽冒出了一句话: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看迟早……胆小怕事的羲氏连跃没等钦纽把话说完,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钦纽明白了,一甩手气乎乎地走了。第二天钦纽被杀了,罪名是无视朝廷,辱骂君王。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向太康进谏了。

六卿庆龙是先王启的表弟,也就是太康的表叔,众大臣求他向太康进谏,庆龙连着去了十几次都没有见到太康的面,不是睡着没起来,就是狩猎不在宫中,庆龙也有些生气了。那天庆龙到太康的寝宫时,天已经快晌午了,太康还睡着没起来,庆龙要进去,侍卫不让,庆龙无奈,只得往里闯。侍卫横刀阻拦,庆龙一时­性­起,飞起一脚向侍卫踢去,侍卫应声倒地,手中的刀飞出去一丈多远。寝宫里面的侍卫听到外面有响动,立即赶了出来,见庆龙脸红筋胀两眼冒火,大踏步往里走,知道大事不好,急忙上前,笑脸相迎,躬身施礼道:“庆大人,你稍候,我去启奏君王。”

庆龙见内侍对他态度尚好,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加之他知道私闯君王寝宫罪殊三族,故而止步。

内侍进宫,很快就出来了,不大一会儿,太康睡眼惺忪,衣冠不整,满脸倦意地走了出来,庆龙急忙跪下,太康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伸了个懒腰,双手懒洋洋地举着打了个哈欠。庆龙跪着没动,太康不发旨他是不敢起来的。庆龙耐心地等待着,可是太康却一直不吭声,庆龙只好跪着说:

“君王,你多日不临朝,大臣们有很多急事需要启奏……”

庆龙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康很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知道了,你回去吧。”然后转身进了寝宫。

庆龙屡次劝谏,太康还是不改,庆龙倚仗自己是太康的表叔,言词难免有些激切,对此太康深感厌恶。可是对付庆龙就不像对付钦纽那么简单了,找个理由把他杀了。庆龙在朝中是很有势力的,而且握有兵权,如果杀他,有可能激起兵变,到那时朝廷乱了套,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庆龙成了太康的一块心病。太康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除掉庆龙,不然他的耳根子永远也无法清静。但是杀庆龙是不能公开的,必须悄悄地进行,只有这样才不会造成朝廷*。

太康派了一个刺客去刺杀庆龙,这个刺客叫赵继。赵继受命之后,很快摸清了庆龙的生活规律,于是决定早上动手,将他杀死在床上。那天天还没大亮,赵继就摸进了庆龙的家,可是庆龙的屋门已经打开了,庆龙身着朝服坐在椅子上打盹。赵继暗暗叹息了一声,悄悄地退了出来。心想庆龙居家而不忘恭敬,是真正的社稷之臣,杀害这样的人是不忠,而背弃君王之命是不义,不忠不义,他必当其一。赵继不愿意做不忠不义之人,决定一死了之。于是,他对着一棵大树一头撞了上去……

赵继自杀了,太康见行刺之计不成,便换了个办法。

那年秋天,*盛开,刚好杜康又叫张海他们送来了十坛好酒,太康派人去请庆龙,说君王打得一只野猪,杜康送来十坛好酒,君王特意请六卿大人前往吃­肉­品酒赏菊。太康在宫中埋伏了军士,准备趁庆龙来饮酒时择机杀掉他。庆龙不知是计,只带了一个随从,欣然前往。庆龙的随从叫李铁公,不但武艺高强,而且非常机警,所以庆龙每次外出都要带着他。庆龙进宫饮酒,李铁公站在宫外,四处看了看,觉得情况有异,于是急忙闯到宴席厅,对庆龙说:

“臣侍君宴,饮过三爵就算失礼了。”

李铁公说着拉起庆龙就往外走。

太康一见,急忙拍了一下蹲在身边的那只凶猛无比的猎狗,猎狗抬起头,竖起耳,两只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太康用手一指,猎狗脱兔般蹿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庆龙的大腿。

李铁公眼疾手快,飞起一脚踢在狗的眼睛上,狗的眼珠子飞起丈余高,而后扑嗒落在地上,狗疼得哼哼咛咛,就地打滚。

李铁公说:“弃人而用狗,虽猛何用?”

李铁公话音未落,太康埋伏的军士闻风而动,直扑庆龙和李铁公,二人被团团围住。李铁公武艺虽然高强,庆龙武功虽然了得,但也无法抵挡这群如狼似虎的军士。眼看庆龙就要被捉,此时一个壮年军士突然调转兵器挡住了去抓庆龙的军士,庆龙不解,怕今后没机会见到这个人了,于是大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什么帮我?”

壮年军士说:“我是伊阙山下的那个饿人!”

庆龙一时想不起,又问壮年军士姓名,壮年军士没有回答。壮年军士帮庆龙突出重围后,自己也逃跑了,而李铁公却死在了那群武士的刀下。

那位帮助庆龙的军士叫刘仲宽,早年曾是一个部落的小官,有一次他回老家探望母亲,因路途遥远,中途遭遇风寒,不幸病倒于路旁。那天庆龙外出打猎,见到刘仲宽,立即下马将他扶起,问刘仲宽怎么了,刘仲宽说他是一个部落的小官,回家探母,不幸病倒,加之粮绝,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庆龙毫不犹豫地解下身上的­干­粮袋交给刘仲宽,说吃吧。刘仲宽只吃了一半,而将另一半放在一边。庆龙问刘仲宽怎么不吃了,刘仲宽说我在外为官三年,这是第一次回家,不知母亲是否还在人世,现在我离母亲已经不远了,没有什么东西孝敬她老人家,我想把这点­干­粮留给她老人家吃。庆龙听罢,深受感动,他对刘仲宽说小兄弟你吃吧,我另外给你一份你带给老人家。庆龙的随从听见了,急忙解下自己的­干­粮袋交给了刘仲宽。为了使刘仲宽早点见到老娘,庆龙放弃了打猎,让刘仲宽和自己同骑一匹马,一直把刘仲宽送到家里,庆龙见刘仲宽的老母身体康健,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太康当公子时,一次游猎中偶然遇见刘仲宽,见刘仲宽身手不凡,于是把他收在身边,这样刘仲宽成了太康的卫士。

庆龙逃回家后无处可去,装病不出,没过几天,他接到圣旨:庆龙因身患重疾,不能履职,故免去其六卿之职。庆龙被罢了官,没多久在家中郁闷而死。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向太康进谏了。太康的耳根子清静了,天天带着一帮人外出打猎,乐此不疲,而且越跑越远,常常几天甚至几十天不归,有一次竟有一百多天没有返回都城。凡是太康游猎的地方,当地的百姓都吃尽了苦头,庄稼被糟蹋了不说,要命的是他也学会了糟蹋女人。太康糟蹋过的女人,大多是十几岁的黄花闺女,他糟蹋之后还要让他的随从任意糟蹋。太康的行为激怒了百姓,也激怒了各诸侯和方国的首领。

太康失国 后羿称王(2)

离夏朝都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方国(部落)叫有穹,方国的方伯(首领,亦称诸侯)叫后羿。后羿是尧时以善­射­著称的羿的后代,所以叫后羿。后羿不但长得和他的先人羿一样高大,身长八尺,臂长如猿,力大如牛,动如猛虎,而且箭法也和他的先人羿一样­精­湛,只要听见天上鸟鸣,用不着抬头,左手握弓,右手搭箭,望空­射­去,箭飞鸟落。后羿仗恃自己箭法高超,对夏王朝早就存有野心,总想有一天取而代之。启死后,太康即位,他本想趁夏朝国丧之机攻打夏都,但又畏惧仪荻那一班忠心耿耿足智多谋的老臣。现在老臣有的病死了,有的被杀了,朝中混乱,上下皆怨。后羿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趁太康外出打猎之机率兵攻打夏都,阳城很快落入后羿之手。后羿入城后,立即派重兵把守洛水,因为太康还游猎于洛水之南。太康返回时,到达洛水遇到了守兵,他以为是来接驾的,心里很高兴,心想钦纽是杀对了,庆龙的官也罢得没错,不然连跃、离宗也不会变得这样懂事,派这么多士兵来接驾。

侍卫甲隔岸大声喝道:“君王驾到,还不赶快放船接驾!”

原来在洛水摆渡的船只早已被后羿派来的守兵扣留,此时水面上连一条船也没有。

侍卫甲的话音刚落,只听“嗖”地一声响,一支利箭从太康的头上飞过,太康吓得急忙把身子贴在马背上。

“狗杂种!你们眼睛瞎了!”侍卫甲大声骂道,“你们没看见君王吗?”

“哈哈哈……”对岸传来一阵笑声。接着有人说,“君王?你们敢冒充君王?好大的胆子,看箭!”

“嗖”,又一支利箭飞来,一个随从应声倒下。

“君王,这狗日的莫非是吃了豹子胆?连君王你也不认了!”侍卫甲说。

“也许城内有变。”太康脸­色­卡白地说。

侍卫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河对岸的,你们把眼睛睁大点,看清楚,君王在此!”侍卫乙说。

“我们早就看清楚了,你们那个君王是被废了的,我们的君王在城里!”对岸的人说。

太康一听,身子一斜,差点跌下马来。

“君王……”侍卫甲和侍卫乙急忙把太康扶住。

太康坐正身子,脸­色­白得像一张白纸,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他有气无力地说:“问问他、他们,他们的君王是、是谁?”

“对岸的,快说,你们的君王是谁?”侍卫甲喊道。

“你们想知道我们的君王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对岸的人说。

“快说!别*罗嗦!”侍卫乙说。

“你的嘴是吃了屎还是咋的?说出来的话咋这么臭!”对岸的人说。

“你的嘴才吃了屎!”侍卫乙回敬道。

“坐稳了,听到我们君王的名字别吓得从马上掉下来!”对岸的人说。

“说吧,老爷不像你们那么胆小!”侍卫乙说。

“我们的君王叫后羿!”对岸的人说。

听到“后羿”二字,太康还真的差点跌下马来。他原以为是他的弟弟太寿篡了权,没想到是方伯后羿取代了他。对于后羿这人,太康是很清楚的,他是羿的后代,箭法超群,也正因为此,他才当上了方国的方伯,可是没想到他会谋反篡权,而推翻了他的江山。这个人他是没法对付的,至少眼下他没法。咯嘣,太康咬了一下牙齿,他暗暗埋怨起那些大臣们来,你们这些人都是胀饭的!平时都聪明完了,这个也能­干­,那个也有本事,遇到战事了,城里那么多军队,竟对付不了一个赳赳武夫!一群他娘的吃狗粪长大的笨蛋!暗骂之后,他想起了庆龙,他不该罢了庆龙的官,他不罢庆龙的官庆龙就不会死,要是庆龙在,说什么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抵抗的。只要庆龙抵抗,后羿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攻进都城。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只有先找个地方安身,然后再组织各部落攻打后羿,夺回他失去的江山。

任何东西都是在自己手上的时候不觉得珍贵,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价值。何况太康失去的不是一件普通的物件而是天下,他自然后悔不迭。现在他没了归路,遥望洛水之北的都城,只有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唉!上天呀,怎么会这样呢?!”

随从们见太康几乎要落泪了,一个个悲从心来,低着头不说话,他们在为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儿女担心。

良久,侍卫甲劝道:“大王,既然我们无法返回都城,不如在这里寻个地方暂且住下,然后向各方国诸侯求援,只要各方国诸侯一齐出兵,还愁打不败后羿那个逆贼?”

太康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听侍卫甲这样说,颓丧之气消了一些,说:“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了。”

太康一行在洛水之南驻扎下来,并立即派了几个信使分别到各方国去求援。信使出发之后,太康无时不在期待着好消息的到来,几天来他一直站在营外,翘首遥望,希望看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向他奔来。可是十几天过去了,他看到的不是浩浩荡荡的人马,而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信使,他们回来了,带来的不是喜讯,而是令他怒不可遏的消息:各方国诸侯均拒绝出兵救援。太康没辙了,他弄不明白这些方国诸侯怎么会如此大胆如此绝情?不但不听他这个君王的命令,见死不救不说,而且有的还和逆贼后羿串通一气,共同来对付他。太康觉得这些方国诸侯实在是太可恶了,牙齿咬得咯咯响,暗暗发誓回到都城之后将兴倾国之兵,踏平各个方国,然后割下诸侯的人头悬于城门之上,让人们看,让老鹰啄,并将他们的尸体弃之野外,让野狗分享。可是事态的发展并不像太康想象的那样顺利那样简单,他不但没能返回都城,而且连他的那条本不该失去的生命也丢在了洛水之南。太康回不了都城,只好沿着洛水向东方流落,后来虽然建了一座城池作为安身之地,但由于积郁成疾,不久后即命丧黄泉。

祭 父(1)

后羿当了君王,初次临朝,大臣们跪伏在地,聆听新君的旨意。

后羿说:“太康无道,逆天行事,既伤天理,又害百姓。在民怨沸腾之际,寡人奉天意,顺民心,*昏君,并取而代之。各位大臣只要顺从于寡人,均原职不动。”后羿说到这里,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侍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麻雀使劲抛向空中,后羿拈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然后又“吧”地一响,一支利箭穿过那只麻雀的腹部而牢牢地钉在了柱子上。大臣们无不惊出一身冷汗。后羿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鹰一般的目光扫了大臣们一眼,然后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把弓箭交给侍从,两手一伸,啪啪一拍,“都看见了吧?如不顺从,就别怪寡人不客气了,这只麻雀就是榜样。”

后羿声大如雷,他最后那句话就像悬在空中的利刃,随时都有可能落在大臣们的头上。大臣们无不应声喏喏,并连声喊道:“吾王圣明,万岁!万万岁!!”

杜康心里虽不乐意,但也不得不随声附和。

夜,静悄悄的。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湛蓝湛蓝的天上,但却像被水洗得褪了­色­似的,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团厚重的乌云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向月亮靠近,月亮好像发现了乌云罪恶的企图,忽然加快了原本漫不经心的脚步,奋力向前奔去,试图逃脱那即将临头的灾难。

月光下,一个人匆匆地走着,他好像在与月亮赛跑,走得飞快。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大臣杜康。那天下朝之后,杜康想了很久,决定离开朝廷,他不愿意在一个由逆贼当道的朝廷中为官。他什么也没带,赤手向城门走去。杜康还未到城门口,就看见那里人如蚁群,将城门围得严严实实。他并没有止步,径直走了过去。到了那里,方知城门不但上了锁,而且还有重兵把守,城外的人不准进,城内的人不准出。杜康无奈只好返回。

杜康的情绪极其低落,他如同坐在牢里,整日眉头紧锁,茶饭不思,没几天就消瘦了许多。改了朝换了代,大臣们的心思谁也不敢向谁说。面对满朝文武,杜康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仪勇。

一天下朝后,大臣们和往常一样,各走各的,谁也不与谁说话,形同路人。杜康、仪勇也不例外,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两人虽然相距不远,但连互相看一眼也不敢,他们害怕被后羿的耳目瞧见而惹来杀身之祸。

晚上,杜康悄悄地向仪勇的家里走去,到了门口,看看左右无人,一个箭步走了进去,仪勇急忙把门关上。二人进屋,相视而叹。

“仪兄……”杜康叹了口气说,“豺狼当道,虽生犹死。”

“唉。这个世道,你说咋办?”仪勇两手一摊说。

“跑。”

“往哪跑?”

“三泉。”

“恐怕不行。”仪勇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三泉离这里又不是很远,说不定你还没有跑到家,抓你的人就先到了。”

“他们不会有那么快。”

“你的根据是啥?”

“逆贼虽然控制了都城,但君王(太康)还在洛水之南,那里还有方国,方国有军队,只要他们一天没抓到君王,心里就会一天不踏实,所以他们不敢轻易派人到洛水之南去。”

“老弟这话倒没错,只是这城门你怎么出得去?”

“化妆,逃出去。”

“现在城门看得很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恐怕……”

“我豁出去了,这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呆了。”

仪勇怕杜康无故丢掉­性­命,极力劝阻。

“要说,谁愿意在这里呆?但不愿意也不能硬来,大丈夫要能伸能曲,曲之以全身,之后以图伸。”

“老兄的意思是……”

“目前暂且忍耐,委曲求全,顺从逆贼,待他麻痹的时候再想良策。”

“老兄啊,你忍得了,可我……忍不了啊!”

“忍不了也得忍,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我宁愿死,也不愿苟且偷生!”

“老弟,你错了。你没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眼下,你我最要紧的是保命,有命在才有推翻逆贼的希望。”

杜康没有说话。

“再说,伯母年事已高,你若把命丢了,伯母晚年谁来照顾?百年之后谁来为她老人家送终?”

仪勇这句话使杜康猛然醒悟,他不能死,他的娘还在,还有老婆和孩子,他若死了,娘和妻儿就苦了。

“仪兄,那你说咋办?”

“忍耐。等待时机。”

杜康点了点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祭 父(2)

后羿把几个紧要的大臣换成了自己的人,如掌管军队的六卿、掌管车服的车正、掌管膳食和粮食储备的庖正等。庖正本来是由杜康担任的,后羿却让杜康当牧正。牧正在大臣的排位中居庖正之前,表面上看,后羿对杜康是重用。大臣调整之后,后羿对朝中之事也就无忧了。他所忧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太康。后羿派人越过洛水,打探太康的踪迹,打探情况的人回来告诉后羿,各方国诸侯均拒绝了太康的求援,太康无奈,向东方流落,最后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修筑了一座小城,住下来之后,不久就病了,卧床数月,至今不起,已离死不远了。后羿听罢仰天大笑,说我不灭太康天也要灭太康,哈哈哈哈……从此之后,后羿就没把太康放在心上了。为了使自己的统治更加稳固,后羿决定迁都于穷石,他觉得阳城这地方虽然繁华,但毕竟不是他的老窝,他的老窝在穷石,他怕久居阳城人生反意,所以决定迁都。迁都之后,后羿彻底放心了,朝中重权全握在他的心腹大臣之手,穷石的百姓原本是他的臣民,他们了解他,都知道他­射­术过人,武功高强,没有人敢反对他,于是后羿放心大胆地把政事交给最贴他的心腹大臣寒浞料理,因为寒浞在他任部落首领之前就一直跟随于他。多年来,寒浞一直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对他忠心耿耿,无论他走到哪里,寒浞都像他的影子一样随在他的身边,所以他对寒浞是百分之百地放心。后羿把政事交给了寒浞,而他也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了游猎上。

杜康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决定离开朝廷。

那天,早朝之后,众臣退出,杜康跪下向后羿启奏,说他前日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老母被毒蛇咬伤,浑身青肿,奄奄一息,口中还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想告假回乡探望老娘。后羿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个极有孝心的人,见杜康边说边流泪,于是恩准了杜康的请求,并嘱咐杜康回朝时别忘了带些好酒来。杜康一听心中暗喜,跪伏在地,谢恩不止。

走出大殿,杜康直接来到仪勇的家里,向仪勇报告了后羿恩准他回乡探望母亲的消息,仪勇一听,高兴得和杜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下好了,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走了就不打算再来了。”杜康压低声音说。

“后羿要是派人去催你咋办?”

“跑!”

“往哪跑?”

“天下这么大,未必还无处藏身?”杜康说,“我周游天下,传播酒技!”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造酒。”

“造酒比当官快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既然老弟不打算来了,老兄拜托你一件事。”

“啥事?老兄尽管说。”

仪勇的嘴附在杜康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你过了洛水之后,一定要去找一下君王(太康),把朝中之事启奏于他,叫他赶快组织各方国的军队来消灭逆贼。”

“这事……”杜康知道这事不好办,本不想答应,但怕伤了仪勇的心,他知道仪勇深受其伯父仪荻的影响,忠君思想牢固地扎根在他的脑海里,他若不答应,仪勇也许会与他断绝关系的。于是说,“这事我一定办到,决不让逆贼就这样篡夺了大夏的江山!”

“好!”仪勇紧紧地握住了杜康的手。

“仪兄有何打算?”

“我的家在这里,携家眷离开是不可能的。不像老弟只身在都城,单脚利手,唉……”

“那仪兄只有暂时委屈一下了。”

“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也好,君王攻打逆贼时我可以做为内应。”

“好!就这样,我明天就走。”

杜康离开穷石时,仪勇牵着一匹大白马一直把他送到城门口。

“老弟,路途遥远,这匹马你骑上。”

“仪兄,马还是你留着骑吧,回到家乡我就用不着它了。”

“不,今后你一定有用,何况这匹马不是一般的马。”

杜康看了看马说:“这匹马有什么不一般的?”

“这是伯父坐骑的后代。”

“仪荻伯父?”

“不,杜伯父。”

杜康有些不解,过去他从来没听仪勇说过,他看了看眼前的大白马,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杜康从仪勇手里接过了缰绳。

“仪兄保重。”

“老弟保重。”

两人说这句话时,眼泪都流了出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祭 父(3)

出城之后,杜康翻身上马,飞奔而去,像一只飞出牢笼的鸟儿,自由地翱翔在万里碧空。

一路上,杜康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美好的。天比都城的高,比都城的蓝;日头比都城的大,比都城的红;树比都城的粗,比都城的绿;空气更不用说了,比都城里的空气新鲜……老百姓虽然没有都城里的人穿得好,但看着比都城里的人顺眼。每遇到一个老百姓,杜康都想跟人家打个招呼,可是他回家心切,舍不得耽搁时间。

翻过伊阙山,就算到了家乡,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就显得更加亲切了。杜康放松了手中的缰绳,马的四蹄自然就变得缓慢了。杜康情不自禁地向杜家沟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的家就在那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虽然娘和妻子搬到了三泉,但家乡的山上还埋着他的爹。想到爹,杜康心里一阵难过。爹打了半辈子仗,当了一辈子官,而且官还当得那么大,说啥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奸­臣杀害。­奸­臣杀害了爹,自己生下来就成了没爹的孩子……

杜康见到他爹时,他爹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君王启给他爹平了反,恢复了名誉,而且下旨重新安埋,予以厚葬。重新安埋他爹时,朝中还来了大臣,为他爹选择了一块新的墓地,据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掘他爹的坟墓时,他娘一直站在旁边,也一直在哭,他扶着娘,眼泪也没断过。他没有见过爹,想看看爹的样子,可是伯父对他说,侄儿,你爹遇害二十多年了,现在你只能看到你爹的白骨。听了伯父的话,他哭得更痛了,娘哭得差点上不来气。爹的坟墓被掘开后,一个人下到了墓坑里,可是那人刚刚下去却突然“哎哟”一声蹿了上来,浑身哆嗦,脸­色­苍白。在场的人不知墓里出了啥事,一双双眼睛惊疑地望着那人。

伯父问:“咋啦?”

那人嘴皮哆嗦着说:“杜、杜将军、身、身边、有、有两、两条大、大蛇……”

听说爹身边有两条大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下去了,连伯父也不敢下去了。

杜康看了众人一眼,擦了一下还未断流的眼泪,咚地一声跳进了一人多深的墓坑,顺着墓道走进了墓室。墓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春天的什么花散发出来的香味。杜康看了一眼爹,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爹身子两边各卧着一条胳膊粗细的大蛇,其长度与爹的身体大体相同。不同的是左边的那条大蛇是黄颜­色­的,右边的那条大蛇是青颜­色­的。两条大蛇见有人进来,同时抬起了头,放着光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把杜康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相互点了一下头,突然消失了。杜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急忙揉了一下眼睛,可是还是没有见到那一黄一青两条大蛇。杜康这才仔细地打量起爹,爹好好的,像活人一样平卧在­干­燥的泥土上,两只眼睛睁着,只是睁得比常人大,好像在怒视着什么。

“爹!儿子看你来了!”杜康喊了一声,大哭起来。

杜康跳进墓坑时,外面的人都在为他担心,全部围在墓坑边,有的倾着身子,有的探着脑袋,想把墓坑看个究竟,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蛇。杜康走进墓室不久,他们突然感到一黄一青两股气体从墓室里飘然而出,似轻烟,如薄雾,缥缥缈缈,升上天空。他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两股气体,只见那两股气体在空中升着升着,突然变成了一黄一青两条巨龙,像箭一样飞入云端。

“龙!”有人叫道。

“两条!”有人说。

“一条火龙,一条水龙!”杜邦说。

正当大家的主意力全部集中在空中时,杜康的哭声传了出来。

“快下去看看!”杜之忠对儿子杜邦说。

杜邦嘣咚跳了下去,见杜康伏在他爹的身上痛哭不止,急忙上前把他拉起,劝道:“哥,上去吧,时候不早了。”

杜康止住了哭,走出墓室,站在墓道,仰脸望了一下空中,见太阳快达中天,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否则正午之前是无法将爹移葬至新墓地的,于是他也就从墓坑里上来了。

他爹的葬礼十分隆重。

葬礼结束后,很多人还在议论那两条已经飞上天的巨龙。大家都认为那两条龙是玉皇大帝派来保护杜庖正的,黄龙是火龙,可保证墓室里不­干­不湿,青龙是水龙,可保证墓室里的温度不高不低,正是有了这两条龙的保护,杜庖正的身体才没有受到湿气和高温的侵害,故而在被害二十多年后还像生前一样。

想到爹,杜康决定拐到爹的坟上去看看,为爹的坟头添把土。杜康牵着马,脚步沉重地慢慢走到爹的坟上,见爹的坟头长满了青草,他亲手栽下的几棵柏树也长高了许多。杜康丢开缰绳,大白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不解地望着新主人的一举一动。大白马虽然是仪勇送给他的,但比他自己亲自养的还要听话。大白马的两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新主人,它不知道新主人为何来到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杜康跪下了,跪在爹的墓前,泪水立刻模糊了他的双眼,心里默默地说“爹,儿子看你来了……”接着他磕了三个头。杜康正要起身,突然坟头上冒出了一股小旋风,先是在上面缓慢地旋转,一会儿就离开了坟头转到了他的身边,围着他转了起来,而且越转越快,转了几圈后又回到坟头上,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消失了。杜康知道这是爹出来与他见面的,心里更加难过,于是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围着坟头转了一圈,然后用手去地上捧土。地上没有一点松土。由于久未下雨,地皮非常坚硬,杜康就用手指在地上抠,抠一点,捧起来放在坟头上,然后又去抠……

突然大白马仰天长啸,前蹄刨地,杜康不知何意,走过去抚摸着大白马的头,大白马双眼流泪,用头拱着他的身上。杜康明白了,弯腰捧起了大白马用蹄子刨松的泥土……

大白马为什么会有如此之举,这是有原因的。那次平叛有扈氏部落,杜之义立下了大功,然而身为监军的庆龙却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密奏君王:杜之义有占领有扈氏部落地盘后自立为王的野心。启接奏,以慰劳军队之名带领仪荻和黄浪等人立即赶往前线。杜之义为了避祸,将战袍帅印挂在帐篷里,连夜离开了军队。启到了前线,没有见到杜之义,只见到杜之义留下的战袍帅印和战马……仪荻非常伤心,他想杜之义历来视战马如同生命,此时却只身离去而连心爱的战马也留下了……仪荻决定保护好这匹战马,日后交给杜之义。可是令仪荻没想到的是,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杜之义。仪荻得知杜之义被害后,他让杜之义的战马给一匹漂亮的母马配了种,生下了一匹毛­色­纯正的白马驹,而且也是公的。仪荻把这匹白马交给了侄子仪勇,并说要让这匹白马传宗接代,不能绝后。仪勇不解,问伯父,仪荻才把这匹白马的来历告知了仪勇,仪勇赠送给杜康的这匹白马已是杜之义那匹战马的孙子了。马不但有灵­性­,而且也有情义,所以当大白马看到它爷爷的主人的坟墓时—也许是它爷爷的在天之灵告知了它—就刨起了地上的泥土。

杜康正在捧土时,杜之忠来了,杜之忠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杜康的堂哥杜拉。

“杜康……”杜之忠见侄子用手给他爹的坟上添土,心里一阵难受。

杜康抬起头,见伯父已站在他的身边,颤声喊道:“伯父……”

“你咋不先回家?”杜之忠问。

“我想先看一下爹,然后就回去。”杜康说,“伯母好吗?”

“还好。”杜之忠看了一眼手拿铁锨呆呆站在旁边的大儿子说,“快给你叔的坟上添土!”

杜拉这才慢腾腾地去铲土。

“哥,我来。”杜康阻止道。

杜康本来对杜拉就没有好感,何况他在这里,怎能让别人给自己父亲的坟上添土?

“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歇会,就让你哥添吧。”杜之忠说。

“还是我来。”杜康说,“我没在的时候让哥给添,我来了就该我添。”

杜之忠觉得侄子的话有理,也就没再说啥了。

杜康从杜拉的手上接过了铁锨。

回去看过伯母之后,杜康要走,杜之忠和妻子一再挽留,杜康才又坐下了,他想娘,想尽快见到日思夜想的娘,但他又怕伤伯父伯母的心,不得不再坐一会儿。不管咋说,他小时候是在伯父的保护下长大的,不然也许他就被黄浪派来的人杀掉了。还有,伯母对他也好,有啥好吃的,从来没忘过他。尽管他讨厌过去常欺负他的杜拉,但那毕竟是过去多年的事了,而且人小不懂事也不为过。杜康正想着,伯母把饭端来了,杜康望着伯母两鬓的白发心里酸酸的。人啊,老得太快了,这岁月对人咋会这样无情?伯母笑着把碗递到他面前,伯母这一笑,杜康的心里更酸了,因为伯母没笑时那些皱纹好像睡着了似的,一笑那些皱纹就醒了,它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蚯蚓似的在伯母黑中带黄的脸上不住地爬动。他多么想一把抓下那些该死的皱纹,还伯母一张光生的脸,可是他没有那种本事。

伯母给杜康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面条。

“侄儿,”伯母说,“家里没啥好吃的,就这,趁热吃吧。”

“让我伯先吃。”杜康说。

“你先吃,我去给你伯舀。”伯母说。

杜康还想推,杜之忠说:“快接住,你伯母再去舀。”

杜康双手接过碗,说:“伯母,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咱家里的面条。”

“不嫌赖就中。”

“伯母……”

“快吃吧。”

伯母走了,杜康望着伯母微驼的背影和蹒跚的脚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面条的香味飘进了杜康的鼻子,他觉得这香味与都城里面条的香味不同,都城里面条的香味只有一种香,而伯母给他做的面条却有很多种香味,不但有都城里面条的那种香味,还有家乡泥土的香味,空气的香味,树木花草的香味……杜康闻着碗里飘出来的香味,肚子呼隆响了一声,接着嘴里涌出了馋涎,他确实饿了,但他不好意思动筷子,因为伯父的面条还没端来。

“吃吧。”杜之忠说。

杜之忠话音刚落,妻子把面条端来了,杜康这才动筷子。杜康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面条快吃完了他才发现碗里有两个煎­鸡­蛋,他看了看伯父的碗里,伯父的碗里却没有……

接 风(1)

“娘!”杜康翻身下马,脚未站稳就大声喊道。

陶女躺在炕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儿子的叫声,以为是在做梦,因为她太想儿子了,特别是近来身体不好,就更想了,常常眼一闭上就做梦,梦见儿子,有时也梦见丈夫。

陶女刚才梦见儿子了,君王叫儿子去打仗,儿子到家里与她告别,说,娘,敌人打到咱国边上来了,君王叫我带兵去抗敌,儿子不在娘跟前,娘一定要多多保重。她看到儿子威风凛凛的样子,心里挺自豪的。保卫国家,男儿不去谁去?不过她也挺担心的,她的儿子可是从来都没有打过仗啊!她说康儿,你只管去吧,不要担心娘,不要在娘的身上分心,好好打仗,把敌人赶得远远的,叫他们永远进不到咱的国家里。儿子说知道了娘,不把敌人赶走儿子就不回来见娘。她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吉利,说康儿,敌人肯定会败在你手下的,娘知道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的……

儿子回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陶女既高兴又激动,不过她还是以为在做梦。

“娘!”杜康又喊了一声。

康儿,是康儿!陶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说:“康儿!你回来了?”

杜康听到了娘的声音,丢下缰绳,冲进了娘住的窑洞里。

陶女手撑着炕沿往起坐,样子十分吃力,杜康急忙走到炕前,一只手拉住娘的胳膊一只手扶住娘的背部,陶女这才坐了起来。

“娘,你……”

“没啥,这几天娘的老毛病又犯了。”陶女轻描淡写地说。

尽管陶女口气轻松,但细心的杜康早已从娘的声音中和刚才起床的动作上知道娘病得不轻。娘病成这样,自己不在家,妻子也不在跟前守护,这对得起娘吗?杜康在心里暗暗地埋怨起妻子来。

“张玉呢?”杜康问。

“下地去了。”

“下地?”

“这两天地里忙。”陶女听儿子的口气不对,知道儿子发的哪门子气,说,“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是谁的马?咋不拴呢?”窑外有人说话。

娘儿俩的话被打断了。

“玉儿,快进来,你看看谁回来了?”陶女大声说。

张玉一听,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兴奋得一脚迈进了窑洞。

“回来了?”张玉深情地望着丈夫说。

“回来了。”杜康也打量着妻子,说,“你下地去了?”

“我本来不去的,娘硬要叫我叫去,说大忙天她不能下地,但不能占一个人侍候她。我说娘你有病,身边离不得人……”

“玉儿,”陶女不想叫儿媳­妇­说出她的病情,她怕儿子担心,说,“我这点小毛病算啥?你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一会儿跑回来一趟,一会儿跑回来一趟。我的两个孙子呢?”

杜康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天德,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小的叫天印,今年也十五、六岁了。天德有点腼腆,不太爱说话,但做事很认真。天印则有些调皮,不但嘴巴爱说,而且也好动,像只三脚猫,一天到晚跑到不歇气。陶女非常喜欢这两个孙子,而张玉则偏爱老大。

“在地里。”

“快去把他俩叫回来。”

“我去吧。”杜康说。

“我去。”张玉说,“你才回来,陪娘坐坐,再说你也找不到他们。”

“不就这么大个地方,还能跑到哪?”杜康说。

“地方是不大,可他们长得有腿,特别是那只三脚猫。”张玉说。

“三脚猫?”杜康不明白妻子的意思,问,“啥三脚猫?”

张玉笑了,陶女也跟着笑了。

“啥三脚猫?”张玉说,“你的儿子!”

“哪个?”杜康问。

“老二。”

“你咋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杜康笑着问。

“你问问咱娘。”

“爱跑。”陶女说,“坐不住。”

杜康笑了。

张玉出去了。

陶女说:“康儿,别老站着,坐下跟娘说话。”

杜康点点头,可是他的ρi股刚挨到炕沿,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疼得难受,他急忙又站了起来。

“咋啦?”

“不咋。”杜康轻轻地抚摸着ρi股说,“马骑得太久了,ρi股有点疼。”

天德回来了,他走进窑里,看了爹一眼,笑了笑,接着喊了一声­奶­­奶­。

“咋不喊你爹呢?”

“爹。”天德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

杜康答应了一声,他知道他不常与儿子见面,儿子不但和他生分,而且也拘束。为了使儿子能够放松些,杜康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说:“你弟弟呢?”

“不知道。”

“他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天德说,“起先他跟我在一起,后来他嫌不好耍就走了。”

“他没跟你说他到哪里去了?”

“没有。”

“他这‘三脚猫’的外号没有取错。”杜康说,“名符其实。是不是天德?”

天德还没回答,窑外传来了一个活泼的声音。

“娘,这是爹骑回来的马?”

“嗯。”

“好白呀!像雪一样。”

“别去摸,小心踢你!”

“爹!”

声音没落,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伙子出现在了杜康的面前。天印见爹的手放在哥哥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一股妒意从心里涌起,好像深怕失宠似的跑到爹的面前,与哥哥站在一起,而且他的位置正好在爹的怀里。

杜康的另一只手放到了天印的头上。

“你咋这阵儿才回来?”杜康问。

“我耍去了。”天印回答。

“在哪耍?”

“树林里。”

“耍啥?”

“逮鸟。”

“逮到没有?”

“没有。”

“我想你也逮不到。”

“为啥?”

“鸟有翅膀,而你没有。”

“我没翅膀,但我会上树。”

“鸟没那么憨,等你上到树上它早就飞了。”

“我逮不到大鸟,我掏鸟儿子。”

“掏到过没有?”

“掏到过。”天印不无得意地说,“那次我在鸟窝里一下子掏到了四只。”

“弄哪去了?”

“耍了几天全都死了。”

“你不觉得它们可怜吗?”

“可怜啥?它们又不会说话。”

“它们不是不会说话,是我们听不懂它们的话,就像它们听不懂我们的话一样。人有人言,鸟有鸟语。人有生命,鸟也有生命。所以,以后不要再去掏鸟窝了,要爱惜鸟类,珍惜生命。”

天印听出了爹在批评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天德,天印,走,你俩跟我出去,叫你爹好好跟­奶­­奶­说说话。”张玉说。

张玉和两个儿子出去后,杜康坐在炕沿上,跟娘说了朝廷的变故。

“康儿,你还去不去了?”

“我不打算去了。”

“娘就是不想叫你去。君王都换了,还去弄啥?忠臣不事二主。”

“娘,我也是这样想的。”

“还有,人在高处,就像站在山尖上,那上面风大,说不定啥时候突然来一阵大风,不小心就会被吹下来了,就像你爹……”说到丈夫,陶女心里有些难受。“看你伯,在家种地多好,啥心也不­操­,日子不也过得舒舒坦坦。”

杜康明白娘的意思。

“娘,我已经决定不再到朝廷去了,但是仪勇哥托办的事我又不能不办。”

“仪勇托你啥事?”

“寻太康。”

陶女听了,没有立即说话,她心里很矛盾。叫儿子去吧,说实话,她不愿意。她不同情太康,她觉得太康叫后羿给弄下来是他活该,他放着君王不好好当,一天东游西逛,只知道耍(打猎),既负了大臣,也负了百姓。还有,儿子要是去找太康,叫后羿知道了,祸就惹大了……

“你打算去不?”

“娘,我觉得不去不好。”

“娘不拦你,你自己拿主意。”陶女说,“不过,这事可不是小事,你可要想好。”

杜康点了点头。

“娘,吃饭了。”张玉把饭端到了陶女面前。

“我起来吃。”陶女已经很久没有下炕了,今天儿子回来,她高兴,所以想下来吃饭。

“娘,你能行?”张玉问。

“试试看。”陶女说。

杜康搀着娘,陶女慢慢地从炕上下来了。

接 风(2)

杜康一家人刚刚坐下,呼啦,居住在三泉的人都来了。

安任举走在最前面,因为他是杜康的老丈人,紧跟在安任举身后的是陈列前,因为他和安任举是同辈,再后面是杜邦、张海、张志、张建、张震。安任举的妻子尤俊妮和陈列前的妻子杨汝煊手拉着手,她俩身后是安思静、安宜静、陈嘉莉、陈嘉善、陈嘉靖,这五个人有的手牵小孩,有的怀里抱着吃­奶­的娃儿,还有的挺着大肚子……这一群人都很兴奋,因为他们很久没见到过杜康了。杜康在朝中做官,是杜康一家人的荣耀,也是他们的荣耀,他们都想早点见到杜康,所以从地里回来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就一起跑来了。

“杜康。”安任举喊了一声。

“杜康。”陈列前也跟着喊了一声。

杜康急忙放下碗,站起身说:“爹,陈大叔,我打算等一会儿去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快来坐,快来坐!”

话是这样说,可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凳子啊?大家答应着把杜康围住了。

“哥。”

“杜康哥。”

“杜康哥。”

……

杜邦、张海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喊。

女人们都围在陶女和张玉的身边。

寒暄了一阵,杜康说:“都回去吃饭吧,吃了饭再过来摆话。”

张海对安任举和陈列前说了句悄悄话。

“这样吧,大家都回去把饭菜端过来,咱们跟杜康一起吃,这样热闹。”陈列前提议道。

这个点子是张海出的,安任举也赞同。

“中!”大家几乎同时说。

大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了几个小娃儿。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把饭菜端来了,摆在地上,一大片。这种吃法只有过年时是这样。过年,图热闹,大年三十晚上,只要不下雪,就在这块平地上点燃一大堆柏树枝,柏树枝烧得噼啪作响,既有香味又可照亮,同时还可以取暖。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煮好饭菜端来摆在一起,供大家品尝,大概也有团年的意思在里边。年饭自然都是好吃的,只不过各家饭菜的味道不同罢了。每到这时,无论大人娃儿都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可以品尝到各种各样味道的饭菜。可是今天就不同了,这是平日,不是过年,所以饭菜都是平平常常的家常便饭,甚至还有野菜。娃儿们见饭菜摆了一大片,以为是过年,笑嘻嘻地拿着碗争先恐后地去舀,等勺子拿到手里时,他们才发现这些饭菜和过年时的饭菜不一样,不但闻着不香,而且看着也不顺眼,于是都收起了笑容,噘起了小嘴。大人们不住地劝着,说快舀,快舀,好吃。可是无论大人们怎么说,娃儿们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好不好吃他们自己知道。

天德在小辈中年龄最大,他不好意思去舀别家的饭菜,只吃自家的。天印就不同了,瞧瞧这个盆,看看那个锅,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自家的锅里,因为几家的饭菜只有他家的飘着香味。于是那几个小娃儿就一个个挤过来,三下两下就把他家的饭舀光了。这时大人们才动手,大家都让杜康先舀,说杜康,你舀吧,你在朝廷里,不容易吃到咱家里煮的饭。杜康叫他的老丈人和陈列前及丈母娘、杨大婶先舀,说他们是长辈,长辈们不舀,他就不舀。无奈,长辈们只好先舀。第一碗饭,安任举递给了亲家母陶女。长辈们舀完了,杜康还不接勺子,他们以为杜康嫌饭赖,不想吃。

张海笑着说:“杜康哥,你是不是吃不下咱家里的饭了?”

杜康说:“哪是?你们­干­了半天活,肯定比我饿,你们先舀。”

杜邦、张志他们几个都说杜康哥不舀他们就不舀。杜康这才拿起了勺子。

尤俊妮放下碗,对女儿安思静说了句悄悄话,起身走了。接着安思静、安宜静也跟着走了。杨汝煊见了,也和三个女儿陈嘉莉、陈嘉善、陈嘉靖离开了。

杜康说:“陈大叔,大婶她们咋走了?”

陈列前说:“不管她们,吃咱们的饭。”

大家边吃边说,都想听听外面的事,于是一个劲地问杜康。

陈列前说:“贤侄,后羿这人咋样?”

杜康说:“箭法好,武艺强。”

张海说:“真的?那天杨延吉和高自峰回来拿酒,说有两个去喝酒的人说太康被一个叫后羿的人堵到洛水南边回不去了,当时我还不信,说没那么怪,太康是君王,身边武艺高强的人多得很,打也要打过去。杨延吉说,后羿的武艺了不得,他的箭说­射­你的鼻子不会­射­到你的眼睛。后羿真的有那么凶?”

杜康说:“有。他听见麻雀从头上飞的声音,连看也不看,一箭­射­去,麻雀就掉下来了。”

张海伸了下舌头。

陈列前说:“他和太康哪个好些?”

杜康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两个君王,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便评判,于是说:“差不多。”

陈列前他们还想问,这时尤俊妮端着一个大盆子来了,盆子里冒着热气,淡淡的香雾四下飘散。

“嫂子,你端的啥东西?这么香?”陈列前问。

“没啥,你安大哥打的两只兔子,没舍得吃,杀了在那里晾着,我把它煮了。”尤俊妮说着放下盆子。“都吃吧。”

大家还没来得及动筷子,杨汝煊也端来了一个热气蒸腾的大盆子。

“咦,大妹子的盆子里端的啥?味道香得抓喉咙。”安任举说。

“天上飞的东西。”杨汝煊说。

“天上飞的也该有个名字。”

“大雁。”

“陈大哥,你啥时候打到大雁了?”安任举问。

“吃吧,吃了我再跟你说。”陈列前说,“有­肉­无酒不成席。杜邦,你去搬两坛酒来。你杜康哥好久都没喝酒了,今晚放开喝一下,也算给你哥接个风。”

“中!”杜邦说着站起身。

“走,我跟你一起去。”张海也站了起来。

“张海哥,你坐,还是我去吧。”张志说,他是安任举的二女婿,杜康是他的姐夫,给姐夫接风,他不能不动。

陈嘉莉、陈嘉靖、陈嘉善、安思静、安宜静先后也来了,她们都端来了好吃的东西,有炒花生、山核桃、煎­鸡­蛋……

接 风(3)

小别似新婚。杜康与妻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已经不是小别而是大别了,自然少不了夫妻间的缠绵,可是事过之后,两人谁也没有睡意。

“快睡吧,你跑了几天的路……”张玉对不停翻身的丈夫说。

“睡不着。”

“想啥?”

“酒?”

“晚上你还没喝够?”

“喝够了。”

喝酒的时候,安任举和陈列前这两位长辈分别向杜康举了举杯表示了一下,其余人等,当然­妇­女娃儿不在此列,也就张海他们几个,无一不向杜康敬酒的,他们喝得高兴,喝得­性­起,张海就连着向杜康敬了三杯。他这一敬不打紧,杜邦、张志、张震、张建也跟着来了,杜康喝了张海敬的三杯酒,对后来敬酒的人也就不好推辞了,不然他们会说他看得起张三瞧不起李四。但每个人来敬酒他都接招的话,他还没有这个实力。杜康正在为难时,陈列前说话了,陈列前说你们几个,杜康是大哥,你们是小弟,小弟长时间不见大哥,敬大哥几杯酒,该。不过,你们也知道你们大哥的酒量,他与你们不一样,他是朝廷的大官,回到家,咱们都没把他当官看,而是当侄子、当兄长。杜康是你们的兄长,你们是他的小弟,那么你们就应该听他的,你们说是不是?张海他们都说是。陈列前说既然你们都承认我这话没错,那么这酒咋喝,就得听你们杜康哥的了。张志说杜康哥,你说吧,咋喝?杜康说这样,敬酒的喝三杯,我喝一杯,中不中?大家都说中。于是也就按照杜康说的规矩喝了,杜康才没有喝醉。

“那还想它弄啥?”

“我觉着这酒的劲有点大。”

“跟你以前造的酒不一样?”

“不一样。”

“他们都是按照你以前造酒的方法造的,咋会不一样?”

“你都看了?”

“我没看,是爹看的,爹监督得可严了。”

说到爹,杜康想起了一件事,吃饭时,张海还是把他的老丈人称作“安大叔”。安任举这个名字,是启统治时期他的老丈人为了避祸而隐姓埋名所取的,如今启早已死了,他的儿子太康也被后羿推翻了,按理说他的老丈人应该恢复“张东亚”这个名字了,可是老丈人为什么还不改过来呢?

“爹咋还不把他的姓名改过来?”

“爹说这个名字叫惯了,改过来反而觉得别扭,所以他不改。”

“你跟爹说过?”

“说过。”

“看来爹还挺固执的。”

“爹说要是以后有人写历史,说不定他隐姓埋名这件事还会写进去呢。”

杜康笑了,说:“没想到爹还想当历史人物呢。”

“你打算在家里住多久?”张玉转换了话题。

“不走了。”

“骗人!”

张玉拱进丈夫的怀里,抱住了丈夫的脖子,尽管她不相信丈夫的话是真的,但丈夫这句话使她特别感动,她是一个女人,需要男人的爱,尽管她的男人是个当官的,而且是个大官,但她并不为此感到骄傲和高兴,反而非常羡慕她的两个妹妹安思静、安宜静,还有陈嘉莉、陈嘉善、陈嘉靖她们的生活,她们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女人……春天,万物复苏,树绿了,花开了,鸟儿成双成对地在空中追逐、嬉戏,蝴蝶成双成对地你追我赶,上下翻飞,她的妹妹们也像雌鸟雌蝶一样跟在男人的身后……每当这时,她的心里就特别难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失落油然而生。夜里她常常睡不着,想她的男人……可是她的男人是个当官的,当官有当官的规矩,不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她知道,不光女人需要男人,男人也同样需要女人,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一样。她的男人曾提出把她和娘迁到都城去,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她想去,但娘不想去,娘说玉儿你去吧,娘就在三泉,这里有你爹你娘还有你陈大叔他们,你不用应记我,去吧。可是她怎么能够撇下娘自己去呢?丈夫是个孝子,娘不去,丈夫自然也就没接她去。现在丈夫说他不走了,这是真的吗?要是真的,那就是老天爷给她降福了。

“真的,不走了,没骗你。”杜康揽着妻子说。

“为啥?”

“舍不得你。”

一股暖流涌进了张玉的心田,而后慢慢扩散到她的全身。

“能中?”张玉仍不放心。

“能中。”杜康回答得十分肯定。

“你不做官了?”

“不做了。”

“君王同意了?”

“同意了。”杜康怕妻子为他担心,而说了假话。

“太好了!”张玉高兴得一个劲地亲丈夫的脸。

“还想不想要个娃?”杜康笑着问。

“不想。”

“真的?”

“真的。”

“那咱俩得离远点。”杜康假意把妻子往一边推。

“推我弄啥?”

“叫你离我远点。”

“为啥?”

“你不想要娃。”

“我偏不。”张玉越发把丈夫抱得紧了。

夫妻俩正说得有劲,­鸡­叫了。

张玉说:“你赶快睡一会儿。”

杜康说:“睡啥,天马上就亮了。”

接 风(4)

东方刚刚泛白,杜康就起来了,他先来到窖池,窖池都封着。他朝“三泉”走去,想去看看泉水,看泉水有没啥变化,水是酒之血,水不好了,酒自然就不好喝了。咕咕咕……杜康还未走到泉边,上冒的水声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好像在与他打招呼,听着很亲切。他停住了脚步,细心地听着,他想辨别一下哪是虎泉的声音,哪是豹泉的声音,哪是狼泉的声音。可是听了一阵,分辨不出,于是又往前走,走着走着,水声突然变了,咕嘟咕嘟……像从天际传来的音乐之声,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好听。

杜康来到泉边,肃穆静立,先对着虎泉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又向豹泉和狼泉各鞠了三个躬,接着捧起泉水一一品尝,泉水还是那么甘甜,一点也没有变化。杜康双手合十,仰望天空,默默地感谢上苍。忽然灰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白­色­的细缝,起初像一根线,后来不断地膨胀,慢慢地变宽,再后来就像伊河了……

那位老人出现了,白发、白须、白袍,一手拄拐杖(拐杖上缠着一条小青蛇),一手握拂尘,身后站着虎豹狼……

杜康急忙跪下,向老人磕头。

空中传来了老人的声音:“官不可久做,技不可不传。切记,切记!”

老人的话音刚落,杜康抬起头,再望空中,天缝已经合拢,老人也已离去,天­色­又变得暗淡了。

杜康陷入了沉思。

“官不可久做”,这话他理解,他本就不打算做官了。可“技不可不传”他就弄不懂了。他并不保守,造酒的技术他早就传给杜邦他们了。

天亮了,杜康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哥,你起来得好早哟!”

杜康的思绪被打断了,扭头一看,见杜邦正向他走来。

“你也起来得这么早?”

“本来夜里就没睡好。”

“咋啦?”

“我也说不清,反正睡不着。”

“是不是酒喝多了?”

“也许是。总觉得肚子里火飘火燎的难受。头也有点昏。”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我没你喝得多,没那么严重。”

“以前我喝得比昨晚还多些,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杜邦弯腰捧了一捧水,咕咚喝下肚,然后又捧起水在脸上扑噜了两下,拍了下脑门,甩了甩手。

“昨晚我搞忘问你了,杜柱呢?”

“到府店去了。”

“去弄啥?”

“他能弄啥?跟杨延吉、高自峰在一起。”

“不该叫他到那里去。他那个人不安分,久了必然惹事。”

“这我知道,可是没法,我不让他去,他根本不听。还有张海他们几个人都讨厌他……”

“为啥?”

“他一天到晚老是盯着人家的媳­妇­看……”

“哦……”

“他提出要去酒肆,我怕他到那里惹事,劝他不要去,他就跟我闹起来了,说‘你算个球!这酒坊是杜康的又不是你的。’我说‘杜康哥叫我管,你就得听我的!’他说‘我就不听你的,你把我球咬了!’张海他们几个都说‘叫他走,叫他走!他愿意到哪去叫他到哪去!’我知道张海他们的意思,他们巴希不得他离开这里,而且走得越远越好。”

“他在府店安生吧?”

“安生啥?跟杨延吉和高自峰闹了好几回了,有一回还动了手的。”

“为啥?”

“为喝酒。他每天都要喝,而且每天不是喝一次,而是两三次,天天都是醉醺醺的,离他多远就能闻到一股酒气,嘴也乱说,还跟客人吵架。有一天杨延吉跑来说,再不把他弄走,恐怕要惹大事。”

“杨延吉说没说惹啥大事?”

“说了,好像他跟一个女人勾搭上了,而那个女人有男人。”

“明天我到酒肆去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我一个人去。”

酒肆风波(1)

杜柱的确勾搭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余清翠,是况时强的老婆。

况时强以捕鱼为生,他特别喜欢喝酒,是酒肆里的常客。况时强的媳­妇­不但长得高大,而且也很丰满,特别是胸部上的那两砣,比其他女人的都大,男人们看上一眼都会想入非非。由于况时强常来喝酒,余清翠有时也要到酒肆来一下,她到酒肆来是找她男人的。每次余清翠一来,杜柱的眼睛就不够用了,不是盯着余清翠的胸部就是盯着余清翠的脸,还有余清翠那圆圆的ρi股。初时余清翠有些不好意思,见杜柱盯着她看,就脸红心跳,为了躲避杜柱那贪婪的目光,她常常把脸扭向一边。余清翠到酒肆的次数多了,慢慢地跟酒肆里的人熟了,她的目光就不再躲躲闪闪,敢跟杜柱对视了,她从杜柱的目光看出了这个男人对她的渴望。说实在话,余清翠并没有看上杜柱,杜柱没有他的男人长得受看。杜柱很会献殷勤,只要余清翠一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给余清翠搬凳子,余清翠慢慢就对杜柱有了好感。

一天晚上,大黄昏了,酒肆里还有两三个人在喝酒的,况时强也坐在那里,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杜柱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伸了几次懒腰,可是他还是硬撑着没有走,要搁以往他早就去睡了。杜柱的眼睛不住地往外面瞟,他想看什么,杨延吉和高自峰心里都知道。高自峰故意说,杜柱哥,你搁不住熬,去睡吧。杜柱说还有客人在这里,我咋好意思去睡呢?高自峰说以往客人没走完你不也去睡了?杜柱说那是我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的。高自峰说我看你现在也熬不住了,上眼皮已经在跟下眼皮打架了。杜柱边打哈欠边说熬得住熬得住。

一个女人走过来了,杜柱的­精­神一下子也来了,急忙去搬凳子。杨延吉和高自峰掩嘴发笑,因为况时强身边有的是空位子。

“坐吧。”杜柱说。

“我不坐杜柱哥,我是来叫他回去的。”余清翠说着走到况时强身边,“都啥时候了?你还在喝。”

况时强微微仰起脸,斜视了他老婆一眼,说:“你、你是哪个?管、管球得宽!”

余清翠说:“我是哪个?我是你老婆!”

况时强抬起头瞟了一眼,说:“你、你是我、我老婆?真、真会逗!”

余清翠知道她男人喝醉了,伸手去拉她男人,她男人的胳膊一甩说:“爬、爬­鸡­、*开!你、你拉、拉我弄、弄啥?”

“叫你回去!”

“回、回哪去?”

“家!”

“家?”况时强看了余清翠一眼说,“跟、跟你、回、回家,你、你又不、不是我、我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是谁?”

“我、我不、不认识你。”况时强说着又端起了碗,这一碗酒下肚,他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余清翠实在没法了,对高自峰和杨延吉说:“兄弟,你们哪个帮我把他送回去。”

高自峰和杨延吉还没说话,杜柱抢着说:“我去!”

杨延吉和高自峰就没法说话了。

“妹子,你头里走,我背他。”杜柱说。

况时强醉成了一堆泥,杜柱把况时强背在背上,紧紧地跟在余清翠的身后……

“杜柱哥,要不要我俩帮忙?”杨延吉问。

“用不着,我背得动。”杜柱说。

酒肆风波(2)

一天,余清翠到酒肆来打酒,走时对着杜柱笑了笑,杜柱的魂就被勾走了,他望着余清翠圆圆的一扭一扭ρi股,想起了余清翠在他身子下面扭动的情景……这个女人太能­干­了,比他娶的那个二婚嫂强百倍千倍万倍,除了年龄、长相,还有床上的功夫。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一套,弄得他浑身上下又酥又麻。

那夜,他从余清翠身上下来后问:“你到底是鬼还是神?”

“你咋说这话?”余清翠不解地说,“咱在一起又不是三天两天,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我是觉着你老有本事。”

“啥本事?”

“老会弄。”

“哪个不会弄?都会。”

“俺以前的老婆就不会。”

“你说这话谁信?”

“真的,俺不骗你。”

“你骗没骗俺俺知道。”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娘教过你?”

余清翠在杜柱的脑门上剁了一指头,说:“亏你想得出,这个还用教?”

“没人教,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天生的。”

“你跟他也是这样弄?”

“跟谁?”

“你男人。”

“跟他弄?他中不中?”

“他咋不中?”

“他要中了俺咋老不生娃?”

杜柱听了这句话,心里好受了些。说:“你想不想要娃?”

“咋不想?”

“那俺给你弄一个。”

余清翠抱住了他,说:“那你就是俺的男人了。”

“那你就跟俺吧,给俺当老婆。”

“你没老婆?”

杜柱怕说没有老婆丢人,说:“有。”

“那你咋要俺?”

“她离这里远,俺有也等于没有。”

“那不是一回事。”

“咋不是一回事?”

“离得再远她也是你的老婆,她要来了,你还敢跟俺在一起睡?”

“咋不敢?”

余清翠摸着他的下身说:“你不怕她把你这个东西揪掉?”

“俺不跟她睡一个被窝她咋揪?”

“净说假话,俺不信你跟她睡在一个床上不钻在一个被窝里。”

“俺就不跟她钻一个被窝。”

“不说吧,你们男人的德­性­俺知道,哪个男人见了女人不像要饭的见了白蒸馍,恨不得一口吃了?”

“俺就不是。”

“你不是?不是咋睡到了俺的被窝里了?”

“俺喜欢你。”

听了这句话,余清翠把他抱得更紧了。

“中不中?给俺当老婆。”

“不中。”

“咋不中?”

“有他呢?”

“咱把他弄死。”

余清翠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说:“那可不敢,弄死人是要偿命的。”

“咱把他弄死丢到伊河里,没有人会知道。”

“俺不敢,这事叫老天爷知道了是要遭雷霹的。”

“哪咋着?”

“咱偷着弄。”

“要是叫他逮住了咋办?”

“不会。”

“咋不会?”

“忙的时候夜里他都不回来。”

“万一他回来了咋办?”

“你每天来晚点,日落前他不回来也就不会回来了。”

“为啥?”

“伊河离这里这么远,路又不好走,日头落了,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不敢走。”

“他胆子那么小,一个人敢在河滩里住?”

“河滩里住的人多,都是打鱼的,草庵子一个挨一个,他怕啥?”

“天黑了,俺来了要是他在家俺咋知道?”

“他不在家俺就在门口那棵小树的杈上挂一截绳头,他在家俺就不挂。你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按照约定,弄了很久都没出事,于是就越弄越胆大。杜柱也很心疼余清翠,隔三差五总要给她背一袋粮食去,酒肆里别的没有,酒和粮食有的是。杜柱刚给余清翠拿粮食时胆子没那么大,每次都是偷偷地抓几把装在衣袋里,到了女人家里再掏出来,女人知道他是偷的,所以也不嫌少。杜柱这样小偷小摸,一次拿一点,杨延吉和高自峰都没发现,只知道他夜里经常在外面耍,回没回来,啥时回来的,两人都不知道,也没问过他。杜柱见杨延吉和高自峰没发现他偷粮食的事,胆子也就大了,他觉得用衣袋给女人捎粮食不像是男人做的事,小里巴气的,于是改用了装粮食的口袋,不过他不是天天都背,要那样,杨延吉和高自峰会发现不说,余清翠的家里也没处放。

余清翠说:“你甭往家里拿粮食了。”

杜柱说:“为啥?”

余清翠说:“够吃就中了,要那么多也没用处,再说家里粮食放多了他会起疑心的,还有你那边,要是叫那两个人知道了对你也不好。”

杜柱听了,越发爱这个女人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酒肆风波(3)

初秋的一个夜晚,大概是个十五吧,天特别的蓝,蓝得像瓦片,月亮特别的圆,也特别亮,把地上照得明晃晃的。

“啊,好美啊!”况时强望着月亮说。

“时强哥,有没有跟嫂子睡着美?”说话的小伙子叫林果能,他的草庵子和况时强的草庵子离得不远,两个人相处得很好,林果能经常跟况时强开玩笑。

“你呀,老弟,不是我说你,你未必离了女人就没话说了?”

“是没话说了,因为人世间只有男人和女人,要是咱男人说男人还有啥意思?”

“今晚你又想回去了?”

“你想不?”

“不想。老哥可不像你,三天不上媳­妇­的身上弹腾两下,心里就猴拧似的。”

“不球说我吧,你不也一样。”林果能顿了一下说,“哎,时强哥,嫂子咋还不生娃?”

林果能的话说到况时强的心病上了,他也不知道为啥,娶媳­妇­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少跟媳­妇­那个,可咋就老是弄不上。为这事,他抱怨过媳­妇­,说媳­妇­身子有毛病,怀不上娃。女人不会生娃就像母­鸡­不会下蛋一样,是个短处,所以他说他媳­妇­时他媳­妇­连腔都不敢开腔,只是默默地流泪。有一次,他媳­妇­流过泪之后拉着他叫他又来,可他哪有那么大的劲,刚从媳­妇­身上下来就像刚卸磨的驴,既没­精­也没神,尽管他很努力,还是没来成。后来他媳­妇­听一个一直不会生娃的女人说杜康酒管用,她的男人喝了很快就给他弄上娃了,他媳­妇­就叫他去喝杜康酒,那酒确实很管用,喝了之后刚卸磨就又想上套了。可是他还是没给他媳­妇­弄上娃,却把酒瘾给弄上了。

“你嫂子有毛病。”

“叫她去找郎中看看,吃副药就好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

“俺认识一个郎中,你要找他跟俺说一声。”

“到时候再说吧。不早了,你要回去你走吧。”

“你呢?”

“等你回来了再说。”

“那中。俺一会儿就回来。”

林果能走了,况时强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林果能爬在媳­妇­软绵绵的肚子上吭啊哈的,他那个东西立刻就支楞起来了。他也想回去,可是林果能已经走了,又无法把他叫回来,庵子总得有人看。

“果能!”林果能没走多远,况时强忍不住喊了一声。

林果能转过身,说:“时强哥……”

“你搞快点,时候别太大了。”

“时强哥,俺知道,不会耽误你。”

林果能说话算数,他急匆匆地去,急匆匆地弄,急匆匆地来。

“时强哥,你走吧!”

“俺走了。”

况时强大步流星,很快就到家了,屋里有人说话:

“有了吗?”

“有了。”

“真的?”

“不信你摸。”

“哎呀,是嘞!肚子是比原来大了些。你咋不早点跟俺说呢?”

“跟你说了有啥用?”

“俺知道了就轻点弄。”

“太轻了弄着不美。”

“那把娃弄掉了咋办?”

“不会掉,现在还没成形呢。”

“俺能­干­不?”

“能­干­。比他能­干­。”

“俺跟你说了,俺要给你弄个娃,说了的话就要兑现,这不,俺给你弄上了吧。”

“吱儿。”不知是女人还是男人亲了对方一下。

“这下对了,俺再也不会被别人瞧不起了,也不会受他的气了。”

“你怀不上娃,毛病出在他身上。”

“他才不这样想呢,老怪俺,说俺肚子里有毛病,这下俺再也不怕他了。”

“你怕他啥?”

“他老骂俺不会生娃。现在有了你,以后俺就不愁没娃生了。”

“你可不敢叫他知道,知道了他会打你的。”

“凭啥?是他没本事给俺弄上娃,俺想生娃就要跟你弄!”

“来!咱又来弄!”

听到这里,况时强的头嗡地响了一声,像要爆炸了似的,他捞起一根木捧,一脚踢开门,说:“狗日的!我叫你们弄!”

话音刚落,木捧已经落在了床上。余清翠惨叫一声,不吭气了。况时强急忙用手去摸他媳­妇­,那个男人趁机跑了。况时强见那男子跑了,也顾不得他媳­妇­了,他不能便宜了那个男人,于是掂着棍子撵了出去。那个男人*,跑得风快,况时强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还是没有撵上。

那个男人跑进酒肆,把门关了。

况时强气得抡起木­棒­照门就打……

酒肆风波(4)

杨延吉和高自峰被砸门声惊醒了。

“廷吉,你听,这是啥在响?”

“我起来看看。”

杨延吉把门拉开一条缝,只见月光下一个男人举着木­棒­愤怒地砸着杜柱的屋门。

“哎,你、你……这是­干­啥?” 杨延吉打开门说。

“­干­啥?我要揍他!”那人说。

“时强哥?”高自峰听出是况时强的声音,说,“为啥?”

“你去问他!”况时强气乎乎地说。

“时强哥,算了,天亮了再说吧,半夜三更的,把别人吵醒了,大家跑来看……”杨延吉劝道。

况时强没有说话。

“时强哥,延吉说得对,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高自峰说。

“等到天亮就等到天亮,反正我不会饶他!”况时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掂着棍子走了。

杨延吉和高自峰进屋,瞌睡一下子没了,但又不便去叫杜柱,怕杜柱难堪。

“这下惹祸了吧。”高自峰说。

“咋不是。唉,他这个人……”

“咋办?”

“只有叫他去躲。”

“往哪躲?”

“三泉。”

“恐怕不中。”

“为啥?”

“况时强找得到那里。”

“那叫他躲到哪?”

“他老家。他老家况时强肯定找不到。”

“就是找得到他也不敢去。”

“咋不敢去?”

“再恶的狗也不敢跑到外面去咬人,况时强敢到杜家沟去?那里的人不打死他才怪!”

“把他叫起来,跟他说,叫他趁早走。”

“中,我去叫他。”

杜柱也在想着咋躲过这一关。他想偷偷跑了,又怕杨延吉和高自峰笑话他,说他不够男人。再说,往哪里跑,他也没想好。三泉这地方况时强知道,他会撵去的,况时强一撵去,这事就变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到哪时他的脸就没处搁了。回老家?老家离这里远,况时强找不到,而且他也不敢去找他,回老家安全是安全了,但离那女人也就远了,他离不开那个女人也舍不得那个女人。还有,他要跑了,那个女人也会小瞧他的,说他太没胆了,像只老鼠,女人是不喜欢胆小的男人的。为了那个女人,杜柱决定哪里也不去,他就在这里,他要做个硬汉。况时强要是来找他,他就跟他对着­干­,真的个顶个地打,他是不怕况时强的,他把牛都斗赢了,况时强绝对没有牛的劲大。杜柱正想着,门被敲响了,他吓了一跳,这舅子咋这么快就来了?他不是跟杨延吉说等天亮才来吗?

“谁?”杜柱气势凶凶地问。

“我。”

“你是谁?”

“延吉。”

杜柱打开门,说:“啥事?”

“你打算咋办?”

“啥咋办?”

“还装啥?都啥时候了?”

“俺装啥了?”

“况时强撵你弄啥?”

杜柱一时没法回答。

“你是不是弄了人家媳­妇­?”高自峰说。

“谁弄了?”

“你没弄人家媳­妇­人家半夜三更掂着棍子撵你弄啥?”

“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乱球说!”

“你才乱球说!”

杜柱和高自峰吵了起来。

“别吵了!”杨延吉说,“杜柱哥,天快明了,你只说你躲不躲?要躲还来得及。”

“躲啥?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做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知道!”高自峰顶了一句。

“自峰哥,你少说一句中不中?”杨延吉说,“杜柱哥,我跟自峰哥都是好心,怕况时强来找你生事……”

“俺怕他个球!”

“杜柱哥,就算你不怕他,可……”

“管他都球哩!打死他活该!”高自峰愤愤地丢下一句话进屋了。

杨延吉又劝了杜柱几句,杜柱一句也不听。杨延吉没法,也进屋了。

“延吉,别*管他。”

“他是有些气人,但毕竟是自家兄弟。要是不管,弄出人命,杜康哥回来了,咱咋跟杜康哥说?”

“那你说咋办?”

“叫我说这样,咱俩去给况时强赔个不是,说清利害,看他咋说,反正不能弄出人命。”

“要去你去,我不去!”高自峰说,“他做下这种不要脸的事,凭啥叫我俩去给人家认错?”

“又不是他叫我俩去的,是我说我俩去。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去。” 杨延吉说着去拿酒。

“你弄啥?”

“我总不能打个空手,既然是赔礼,手上总得拿点啥,不然咋叫赔礼?我拿两坛酒去。”

“两坛酒你咋拿?”

“我挑。”

“算了吧,还是我跟你一起去。”

天­色­微明,杨延吉和高自峰一人扛着一坛酒出门了,他俩想把况时强堵在家里,不让他出门,所以两人走得很快。还好,路上没有碰到况时强。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跟他说一声,免得唐突。”杨延吉说,“咱就说这酒是陈年老酒,是张海他们才送来的。”

“中。你去吧。”

杨延吉走进院里,见没动静,以为况时强两口子睡着还没起来,他走也不是,喊也不是,在院里站了一会,还是敲响了况时强的屋门。

“哪个?”屋里传来了况时强媳­妇­的声音。

“嫂子,是我,杨延吉。”

“有啥事?”

“找时强哥。”

“他没在家。”

杨延吉心里咯噔了一下,未必在路上与况时强错过了?

“时强哥去哪了?”

“河边。”

杨延吉松了一口气。

“嫂子,俺给时强哥送来了两坛酒,放在门口,时强哥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这是才从三泉送来的陈年老酒。俺走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酒肆风波(5)

昨天夜里,况时强乘兴而回败兴而去,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媳­妇­会跟杜柱那个。

余清翠老是怀不上娃,况时强时常抱怨,起初余清翠还能忍受,觉得不生娃是她的过,虽然有时暗暗落泪,可从来都没回过嘴。余清翠越是这样,况时强越发来了,余清翠稍不随他的意,他张嘴就是那句话:“你连娃都不会生,不觉得丢人?”

一天夜里况时强又说了这句话,余清翠终于无法忍受了,跟丈夫回起了嘴。

“丢人?丢啥人?我偷人家了还是摸人家了?”

“不会生娃还不丢人?”

“俺不会生娃?是你没本事!”

“你说清楚,啥俺没本事?”

“你给俺弄不上!”

况时强没想到媳­妇­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难道媳­妇­不生娃这事与他有关?他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猛然一听,他还真的没法回答。可是有一条他是坚信的,也是任何人扳不倒推不翻的,那就是娃是从女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而不是从男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生娃不生娃与男人没有关系。

“你说啥?俺给你弄不上?”

“是你给俺弄不上!”

“俺跟你还弄得少了?”

“俺没说你跟俺弄得少,俺是说你光耕地不下种。”

“俺咋没下种?”

“你下的种在哪里?”

“在你肚子里!”

“那咋没发芽?”

“是你的土地不好。”

“土地再好你给它埋两个滑石蛋看会不会发芽?”

“你……”况时强气得嘴皮哆嗦。

余清翠从来没跟况时强顶过嘴,况时强还不知道他媳­妇­的嘴这么厉害,顶起嘴来句句都抵到他的肋巴上,而且抵得生疼。他气得说不出话,把脸扭到了一边,一直到天亮,没理他媳­妇­。

两口子争归争,吵归吵,仇是不记的。

余清翠听别人说杜康酒能治男人不会生娃的毛病,于是她拿粮食到酒肆里换了半坛子酒,叫她男人喝。

“这是啥?”

“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况时强喝了一口,说:“好喝。这到底是啥?”

“酒。”

“哪来的?”

“俺用粮食换的。”

况时强听说酒是用粮食换的,他有些心疼,因为他家里的粮食不是很多。

“你也真是舍得。”

“你不是想要娃嘛!”

“这跟生娃有啥关系?”

“喝了这酒就能弄出娃。”

况时强瞪大了眼睛,把碗里的酒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说:“你听谁说的?”

“东头冉家的媳­妇­。”

“她咋知道?”

“她好几年都没怀上娃,后来她男人喝了这酒就给她弄上了。”

况时强一听,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碗,一抹下巴说:“再给俺倒一碗!”

“中了,一次只能喝一碗,不能喝多了。”

“为啥?”

“听说喝多了会醉。”

“啥叫醉?”

“俺也不知道,是酒肆里那个姓杨的人说的。”

“哪、哪个、姓、姓杨的……”

况时强的话还没说完,舌头就不听使唤了,而且还觉得房子在转,地也在转,他急忙扑到床上,接着就扑鼾连天。

一觉醒来,已经是小半夜了,况时强觉得口­干­舌燥,肚里也烧乎乎的,起来喝了两碗水,也就不再难受了。不知为什么,他感到特别兴奋,而且兴奋点恰恰就出现在那个地方,他推醒了睡在身边的媳­妇­。

“来!咱弄娃!”

余清翠一听也来劲了,于是两口子一直弄到天亮。

酒肆风波(6)

半年过去了,余清翠还是没怀上娃,她觉得是丈夫的酒喝得还不够,没有喝到可以给她弄上娃的时候,所以她丈夫喝酒她从来都不拦,而且还鼓捣着她丈夫到酒肆里去喝,说酒肆里人多,喝着热闹。于是况时强就跑到酒肆里去喝酒,成了酒肆里的常客。那些到酒肆里喝酒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而且还知道他有一个长得很受看的媳­妇­。男人们想看他的媳­妇­,所以都喜欢与他一块儿喝酒。有一天,况时强没到酒肆里去,那些喝酒的男人们就互相打听,说况时强咋没来?大家都说不知道。有一个人去问杨延吉、高自峰和杜柱,杨延吉和高自峰笑着摇了摇头,杜柱没有笑也没有开腔,此时他的心里比那些酒客们还难受。

杜柱记得很清楚,那天况时强是被一个小伙子叫走的,之后他就没再来了。

到酒肆里叫况时强的小伙子叫林果能。

林果能说:“时强哥,你还在喝酒?我到处找你。”

况时强说:“找我弄啥?”

林果能说:“今天伊河里不知从哪里跑来了很多鱼,大群大群的。”

况时强说:“真的?”

林果能说:“我骗你弄啥?我已经打了几箩筐了。咱俩是兄弟,我不能吃独食,所以我到处找你。”

况时强呼地站起,说:“走!”

况时强出了酒肆,一路小跑到了伊河边,伊河里的鱼确实比平时多了很多,那些鱼好像从来没见过人似的,见了人不但不跑,还对着人吐泡泡甩尾巴,显示自己的本事。况时强欣喜若狂,站稳脚跟,双手托网,用力一撒,渔网在空中展开,而后像降落伞一样缓缓落下。况时强将网收起,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网就是满满一箩筐。况时强看着箩筐里又扳又跳的鱼,笑得人熊似的,半天嘴都没合拢。况时强又拿起网,正准备撒,忽然看见他媳­妇­向他走来,他媳­妇­走得很快,胸部上那两个他摸了无数次也吸了无数次的又圆又软的*随着脚步有节奏地颤动着,他那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就伸直了……

“打到没有?”余清翠见丈夫痴痴地望着她,还没走到跟前就说话了。

“啊?打到了,打到了。”

“呀!这么多!”余清翠惊喜地说。

况时强没有接话,一把拉住媳­妇­的手就往草庵子里走,余清翠没弄清是咋回事,她以为丈夫要跟她说悄悄话。

“你这是弄啥?”余清翠不解地问。

“进去再说。”

两口子猫着腰一前一后地进了草庵子,况时强迫不及待地把媳­妇­按到一堆乱草上……

“时强哥,时强哥!”庵子外面有人大声叫。

况时强没有答应,可他那东西却受到了惊吓,很不情愿地退出了阵地。

一个人影在庵子门口晃了一下不见了。

况时强想再努力一下,可是无论咋努力也努力不起来。

“不中算了,起来吧。”余清翠心欠欠地说。

“这狗日的不是个东西,叫球哇叫!”况时强爬着没有动。

“起来吧,回家咱再弄。”

况时强只好起来了。

况时强很苦恼,也很头痛。庵子里那场意想不到的惊吓使他落下了男人们最害怕的也是最无法接受的毛病,他那东西不会硬了。此后况时强与媳­妇­弄那事的时候,他那东西没有一次是争气的。

余清翠就更难受了,但她还是不住地安慰丈夫,说慢慢来,别着急。余清翠越是这样说,她男人越是着急,结果是越着急越不中,有时她男人急得汗都出来了,可是她男人那玩艺一点也不着急,像一头死猪。

余清翠叫丈夫继续喝杜康酒。

况时强又去酒肆了,而且坚持每天去,每次都要喝上两大碗。喝了酒,他浑身上下都有劲,就那玩艺始终­精­神不起来。

人世上,任何人对于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余清翠也不例外。丈夫长时间的无能最终激起了她的不满。

一天夜里,况时强折腾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下去下去!”余清翠推了丈夫一把,很不耐烦地说。

况时强不吭不哈地从媳­妇­身上下来了,他觉得心里有愧,对不住媳­妇­,所以没有跟媳­妇­回嘴。尽管这样,余清翠还是不满意,也许是心里太难受了吧,她嘴里冒出了一句更难听的话:

“要你这种男人弄啥?一点用也没有!”

况时强像一只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赖蛤蟆突然又被踢了一脚,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有用,谁有用你去找谁!”

余清翠没想到丈夫会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她的气不打一处来,说:“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才不后悔,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

于是,当杜柱向余清翠提出那种要求时,余清翠半推半就跟杜那个上了。

酒肆风波(7)

况时强在杨延吉和高自峰的反复劝说下终于拖着棍子走了,他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自己的媳­妇­,尽管他以前说过气话,可他媳­妇­真的找了别的男人他还是无法接受的,何况现在他的功能又神奇地恢复了,他本来是想给媳­妇­一个惊喜的,可是没想到她已经找了别的男人……

屋里了漆黑,况时强走进去,歪声恶气地问:“咋不点灯?”

余清翠没有开腔。

“把灯点着!”

余清翠还是没有开腔。

“还有理是不是?”

余清翠仍然没有开腔。

“你变成哑巴了还是死了?”

余清翠依然没有开腔。

想到死,况时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刚才他可不是有意打他媳­妇­的,打他媳­妇­他不会下那么重的手,使那么大的劲,他是打那个跟他媳­妇­偷­情­的男人,所以他才咬着牙打的。可是他没想到他那一棍子会落在他媳­妇­的身上,他媳­妇­的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又在他耳边响起。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媳­妇­,心里产生了一种愧疚感。媳­妇­跟了他这么多年,跟他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就是她跟那个不要脸的男人那个了,也不能一闷棍把她打死,何况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的媳­妇­,是他不中用媳­妇­无法忍受了才找的别的男人,何况他也说过这样的话,虽然是在气头上说的,反正他说了。现在他的功能虽然神奇地恢复了,可他媳­妇­并不知道……想到这里,他丢下了还握在手里的棍子,走到床前,伸手去摸他的媳­妇­。

“弄啥?”

余清翠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就像死人突然开了口,吓得他浑身发软。

“你没死?”

“你才死了呢!”

“那你咋不理我?”

“不想理你!”

“刚才我又不是有意打你的……”

余清翠不开腔了。

况时强去摸打火石,他把那两块用来打火的石头放在枕头边,夜里要点灯,伸手就可以摸到。他想把灯点着,看看媳­妇­到底伤得啥样,他的手刚伸到枕头边就被推开了。

“我拿打火石。”

况时强说着又去摸,媳­妇­没再挡。况时强拿起两块石头和火捻子,当当地敲击着,石头上冒出了无数个小火星,一闪一闪的引燃了火捻子,他呼呼地吹了两下,火捻子轰地一下由暗火变成了明火,一串蓖麻籽被点燃了,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豆大的火苗把漆黑的屋里照亮了。

况时强看见媳­妇­脸朝里背向他,俯下身子轻声问:“咋样?”

余清翠不说话,也许是委屈,也许是愧疚,她轻轻地啜泣起来。

“是俺不好,都怪俺。”

听了丈夫的话,余清翠啜泣得更凶了。虽然她不知道丈夫这句话是指他的无能还是指他刚才那一­棒­打得太重,但不管指啥,丈夫是在向她认错了。

“是俺错了。”余清翠哽咽着说。

“是俺错了。”

余清翠转过身拉住了丈夫的手。

“俺打到你哪了?”

余清翠摇了摇头。

原来况时强那一棍子并没有落在他媳­妇­身上,而是落在他媳­妇­和杜柱之间的空档上。他媳­妇­之所以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是被惊吓的,而不是因为疼痛。

“那就好。”况时强说。

余清翠把丈夫拉上床,让丈夫躺在自己的身边,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下身。摸着摸着,她一下高兴了,原来丈夫死了那么久的东西突然复活了,它又有了生命!她把丈夫拉到了自己的身上,令她没想到的是丈夫那本来支愣着的东西又搭拉下去了。

“俺走了。”况时强要到伊河滩去。

“不去了,今夜就在家里。”

“庵子里有鱼,得去看着。”

况时强找了个借口,出门走了。

酒肆风波(8)

杜柱起来了,他在门口放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这根木棍是用来抬酒的,今天他要把它作为武器来对付况时强,只要况时强敢来寻他闹事,他就用这根木棍来对付他。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那两个人怎么还不起来?杜柱望着杨延吉和高自峰那间屋,那间屋的门还关着。那两个人以往早晨都起来得很早,今天是咋啦?这阵了还不起来?未必不想帮他对付况时强?不起来也罢,他俩不帮忙他照样可以打败那个掂着棍子把他撵回来的人。杜柱的肚子呼隆响了一声,他觉得有点饿,要打仗,得先喂饱肚子,空着肚子是不行的。杜柱走进灶房,灶房里空空的,啥也没有,于是他来到放酒的那间屋里,倒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日头出来了,好像酒喝多了似的,脸通红通红的。在它慢慢升高的时候,醉意似乎也慢慢地退去了,脸­色­由桔红变成了淡黄。

这家伙咋还不来?昨天夜里说得那么硬,天明了要来找他算账,现在咋下软蛋了?杜柱等得有些不耐烦。人都是这样,在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某件事或某个人的到来,那怕是敌人,在他该出现的时候而未出现,心里都会着急的,杜柱也不例外。

日头都上来那么高了,仍不见况时强的人影,杜柱等得有些不耐烦,而且有些失望。他走出去,望着况时强住家的方向,大脑里出现了余清翠那两个颤巍巍的*和圆圆的ρi股……

杜柱正想着好事,一群提棍拿­棒­的人来了,待他看清楚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况时强时,心里虽有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那么多人他怎么对付得了?光棍不吃眼前亏,他想溜,可是那些人已经过来了,往哪里溜呢?情急之下,他又退回院里钻入屋中。杜柱刚关上门,那些人已经到了院里。

“狗日的,你给我出来!”有人用棍子击打着杜柱的屋门,杜柱知道这是况时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咚咚咚!杜柱的屋门被击得山响。

“有种的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砸酒肆了!”

“你们敢!”听到这句话,杜柱慌神了,酒肆要是被砸了那祸就惹大了,所以他在屋里大喊了一声。

“他不出来就砸!”有人说。

“你们要是不想活了就砸吧!”杜柱说。

这句话把那些人唬住了,那些人只是­干­吼而未真的动手。

“听球他吓人,砸!”又有人说。

“我倒没吓你们,你们知道这酒肆是谁的吗?是当朝庖正杜康的!你们如果不想要命了就砸吧!”

那些人听了这句话,一个个惊得瞠目结舌,就像一个吹胀的气球突然碰到了针尖上,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不见了,掂在手上的棍子全都变成了拐棍,杵在地上。

“别听他瞎球说!他是拿大官来吓咱的。砸!”况时强吼道。

“他没说假话,这酒肆确实是杜庖正的。”

那些人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转身一看是杨延吉和高自峰,都不说话了。由于这十多个人中多数人都认识杨延吉和高自峰,因为以前他俩也在伊河打过鱼,而且对他们很好,所以都不愿意顶撞他俩,包括况时强。

杨延吉和高自峰是从况时强家回来的,而况时强则是从伊河滩到酒肆来的,他带的这十几个兄弟都是在伊河捕鱼的渔民。

“各位兄弟可能有所不知,”杨延吉说,“杜庖正发明了酒,所以才有了这酒肆。这酒你们当中有的人喝过,很多人还治好了折磨他们多年的病痛。朝廷要杜庖正把酒坊迁到都城,可是为了咱这一方百姓,杜庖正没有这样做,而是每月按时给朝廷贡酒,你们可能看见过那些来驮酒的骡马队,那酒就是送给朝廷的。”

众人一听,都丢掉了手中的棍子。

“延吉、自峰,我们确实不知道这酒肆是杜庖正的,要不是你说,我们就铸成大错了。”况时强说,“各位兄弟,咱走,老子总有一天会瞅到他的!”

况时强之所以要走,是他怕在酒肆里动起手来损坏了酒肆里的物件,这酒肆是杜庖正的,物件自然也是杜庖正的,杜庖正的东西他不能损坏。

十几个人弯腰去捡棍子。

“各位,且慢!” 杨延吉说。

那些人有些不解,他们并未动手,难道还要治罪?

杨延吉见众人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接着说:“既然大家来了,就别忙着走,有几个兄弟我还没见过面,想认识一下,错过了今天也许永远也不会认识了。相逢是缘,既然相逢了,不认识一下,今后是要后悔的,是不是?来,大家都坐,都坐!”

众人都觉得杨延吉的话有理,于是看了一眼况时强,他们是况时强请来帮忙的,况时强不说坐,他们也不好坐。

高自峰见大家有些犹豫,说:“时强哥,坐呀!”

况时强不想看见杜柱,他怕看见杜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说:“二位老弟,我们还有事,改天再来坐吧。”

杨延吉说:“时强哥,就是你再忙,也得给两个老弟一个面子。”

杨延吉的这句话使况时强有些为难,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了一下说:“各位兄弟,都坐吧,咱们的事等一会再去弄。”

众人坐下。

杨延吉和高自峰搬来了两坛酒,说:“各位兄弟,这是几年前酿的老酒,是杜庖正亲自勾兑的,只剩两坛了,放在这里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兄弟们来了,有的虽然是常客,但也没喝过这酒,更多的是稀客,根本没来过,就更没喝过这酒了。这两坛酒也许就是留各位兄弟的,兄弟们来了,所以我们也就不再留了,叫兄弟们都尝尝杜庖正亲手制作的酒。”

那些人听说是杜庖正亲自勾兑的酒,一个个嘴里都涌出馋涎。况时强虽然经常来喝酒,但他也没喝过杜庖正亲手勾兑的酒,所以嘴里也跟着流出了口水。高自峰剜开了坛口的封泥,一股浓郁而清醇的酒香悠然飘出,在众人面前迷漫。

“真香!”一个年轻小伙子边说边抽着鼻子。

“林果能,你的狗鼻子真尖!”坐在那个说话的小伙子身边的一个人说。

“你的狗鼻子不尖,你流啥口水?”林果能回敬道。

“我流口水了?”那个人说。

“你用手摸摸,都流到下巴上了。”林果能说。

那个人用个去摸下巴,惹得众人大笑。

高自峰把碗摆上桌,掂着坛子往碗里倒酒,由于坛口太大,酒溅到了桌子上。

“自峰,慢点,可惜了。”况时强说。

碗里都倒满了酒。

杨延吉说:“兄弟们,都端起。”

众人每人端起一碗。

高自峰贴着杨延吉的耳朵悄悄地说:“把杜柱也叫出来吧?”

杨延吉微微地摇了下头,说:“兄弟们,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众人把酒喝下。

高自峰又倒酒。

杨延吉说:“这下我和自峰兄给大家敬一杯。我们自到府店以来,结识了众多的兄弟,很多事情都得到了兄弟们的关照和帮助,特别是时强哥,在此我和自峰向众兄弟表示感谢了。”

杨延吉说完,众人一饮而尽。

“二位老弟,我们相识已久,但我从来没给你们帮过什么忙,也没给你们敬过酒,今天借花献佛,敬二位老弟一杯!”况时强举起碗说。

三人喝过,初来乍到的几个兄弟推林果能代表他们给杨延吉和高自峰敬酒,林果能没有推辞,他很想结识杨延吉和高自峰,所以举起碗向杨延吉和高自峰敬酒,杨延吉和高自峰很痛快地接受了。

一坛酒喝完之后,大家多少都有了点醉意,这时杨延吉轻轻推开杜柱的屋门,悄悄地走了进去,见杜柱躺在床上,一副死猪相,小声说:“杜柱哥,尽睡着弄啥?快起来给大家敬酒!”

杜柱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人毕竟是来找他算账的,说啥他也不愿意给他们敬酒,说:“你们喝吧,我不去。”

“杜柱哥,冤家宜解不宜结,起来吧,你去敬杯酒,也许怨气就解了。”

杜柱说:“恐怕没那么容易。”

杨延吉说:“酒能和事,喝了之后无论再大的冤仇都不会搁在心里了。”

“谁说的?”

“杜康哥。”

“我不信。”

“不信你去试试。”

杜柱想他还要在这里长期生活,要是不把他与况时强的怨恨化解了,总是个问题。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说不定哪一天况时强遇到他把他揍个半死这也难说,如果况时强心再狠点,把半死的他扔进伊河里,他即便是醒了,可他不会浮水,也只有死在水里叫鱼吃了。想到这里,杜柱起来了。杨延吉把他推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兄弟,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这位哥--杜柱,来给兄弟们敬杯酒!”

众人本来有些醉意,听说又有人来敬酒,把他们今天来的目的都忘了,一声接一声地说:“好!好!”

况时强没有说话。

杜柱挨个儿给大家的碗里倒酒,走到况时强面前时,况时强把碗一抽,杜柱把酒倒在了桌子上,他刚要发火,杨延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拍,说:“时强哥要与你单独喝。”

“那好!等我敬了大家,再与他单独喝。”

每个人的碗里都倒满酒之后,杨延吉和杜柱回到了原位。

杜柱是牛脾气,属于嘴大舌笨的那种人,他不大会说话,把碗一举,说:“兄弟们,喝!”

众人都没在意他说什么,在意的是碗里的酒,所以都把碗喝了个底朝天。

杨延吉附在杜柱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了句什么,杜柱摇了摇头,杨延吉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又嘀咕了几句,杜柱点了点头。

杨延吉和杜柱来到况时强面前。

杨延吉说:“时强哥,这下该你两个人单独喝了吧!”

况时强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碗边。

杨延吉弯下腰对着况时强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别人都不知道。

况时强把碗松开了,高自峰把杜柱的碗也拿了过来,两个碗摆在一起。杜柱先把况时强的碗倒满,而后又把自己的碗倒满。

“兄弟,”杜柱端起碗说,“老哥向你赔罪了。”

况时强听了这句话,也站起来了。

“老哥有错,老哥先­干­。”杜柱头一仰,脖子一伸,咕咚一口喝到了肚里。

况时强啥话也没说,照着杜柱的样子也一口­干­了。

“痛快!”杨延吉说,“接着来!”

杜柱一连敬了况时强三碗酒,况时强有点招架不住了,杜柱还要敬。

“算了。”杨延吉说,“今天就喝到这儿吧,改天你俩再喝。”

酒肆风波(9)

那天夜里,况时强走后,余清翠一直睡不着,她的脑子里老在想着一个问题:丈夫那东西为啥活了又死了?一直想到天亮也没想明白。杨延吉和高自峰到她家送酒时,她才把这个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暂时搁下了。她起来了,她要到伊河滩去,把杨延吉送酒的事告诉丈夫。

余清翠来到伊河滩,伊河滩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了未必都还睡着没起来?她钻进丈夫的草庵子,见丈夫真的还睡着,而且睡得很香,她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又退了出来。

“嫂子!”

余清翠突然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看,林果能站在庵子外面。

“兄弟,你起来了?”

“起来了。”

“你们可真能睡啊!”

“我们这是睡的回笼觉。”

况时强一群人从酒肆回来后都觉得头晕目眩,于是都又钻进草庵子里睡了。

“回笼觉?”余清翠不解,望着林果能问,“啥意思?”

“没啥意思。”林果能意识到说走了嘴,补充道,“我们起来打了早鱼,然后又去睡了。”

“哦,我说呢,都快晌午了还睡着不起来。”

“嫂子,你今天咋舍得来?有啥事?”

余清翠摇了摇头。

林果能没再问,但他知道余清翠肯定是为那件事来的,不然她是不会来的。他想到昨天夜里况时强回来时的样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夜里,况时强回来时他还没睡,他说时强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况时强没理他,钻进草庵子里就睡了。林果能想不过,他又没得罪他,他凭啥不理他?他跑过去也钻进况时强的草庵子里。出去!况时强没好气地说。林果能想况时强肯定跟他媳­妇­吵嘴了,不然他哪来这么大的夜明火?至于为什么吵,林果能想也许是他媳­妇­没叫他弄。况时强发气,林果能却不发气,说我就是不出去,看你能把我咋着?况时强说我睡了,你不出去就在这儿坐着。后来无论他说啥,况时强就是不理,一句话也不说,无奈他只好出来了。直到今天早晨,况时强才对几个兄弟说杜柱欺负了他,他要找杜柱算账,叫兄弟们帮他一把。杜柱欺负了他什么,他没说,兄弟们也不好问,不过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于是拿着棍子就跟他去了。现在余清翠来了,肯定是负荆请罪向时强哥认错的。

“我去把时强哥叫起来。”

“别叫,让他睡吧。”

“嫂子,昨夜咋样?”

余清翠愣了一下,说:“啥咋样?”

“嫂子真会装。”

“装啥?”

“还用俺说?”

“你不说俺咋知道?”

“装糊涂呗。”

“俺装啥糊涂啦?”

“装糊涂就是装糊涂,还问俺装啥糊涂,俺要知道你装啥糊涂,俺还问你弄啥?”

不管林果能咋说,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余清翠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说的。林果能见自己套不出余清翠的话,也就没有兴趣再问了,于是大声喊道:“时强哥,嫂子来了!”

其实况时强早就醒了,媳­妇­来他也知道,他不想看到他媳­妇­,所以装着睡着了。林果能这一喊,他不得不起来了,他故意慢腾腾的,磨蹭了好一阵才从庵子里出来。

“叫球啥?我还没醒呢!”况时强说着伸了个懒腰。

“嫂子来了好大一会了,你还睡着不起来,好意思?”

“你来弄啥?”况时强瞥了媳­妇­一眼,把脸扭到一边说。

“来了就是有事。”

“啥事?”

“回去俺再跟你说。”

“就在这里说。”况时强不想回去。

余清翠看了林果能一眼。

林果能是个很懂事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碍事,说:“俺走了,你两口子慢慢说悄悄话吧。”

况时强和余清翠都没拦林果能,林果能走远后,况时强说:“你说吧,啥事?”

“杨延吉和高自峰给你送来了两坛酒。”

“啥时候?”况时强想刚才喝酒时这两个人咋没跟他说?

“早上。他俩叫俺跟你说一声,他们这酒是才从三泉送来的陈年老酒。”

况时强懂了,怪不得他在砸杜柱的屋门时杨延吉和高自峰是从外面回来的,原来他俩是给自己送酒去了。他知道杨延吉和高自峰的意思了。

“酒放在哪?”

“放在门口。”

“咋不放进屋里?”

“俺搬不动。”

“你不会叫他俩给放进屋里?”

“他俩来得太早了,俺还没起来,就叫他俩放在门口了。”

听说酒放在门口,况时强有些不放心,这东西不比其它,金贵得很,万一叫别人顺手牵羊,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走,回去。”

况时强说完转身就走,而且走得很快,他媳­妇­小跑着才能跟上。

回到家,况时强把两个坛子搬进屋,用小木棍撬开了坛口的封泥。

“拿碗来。”况时强说。

余清翠递上碗,况时强倒了满满一碗,一口喝了个­精­光,接着又喝了一碗。

“来!”况时强丢下碗,一把拉过媳­妇­说。

“弄啥?”

况时强并不回答,手一用劲,把媳­妇­甩到了床上,他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劲,直弄得他媳­妇­哎哟哎哟直叫唤……

“咋样?”

“啥咋样?”

“俺比得上那个狗日的吧?”

提到杜柱,余清翠的脸一下子­阴­了。

“咋不说话?”

余清翠仍不吱声。

“俺跟你说清楚,从今以后你不准跟他来往!不然俺叫你俩一起见阎王!”

余清翠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此后,况时强再也没到酒肆里喝酒了,自然他媳­妇­也没在酒肆里出现过。

祸起太康(1)

从酒肆回来后,杜康的心里一直在揣摩着几件事:一是咋着提高酒的质量,不能老是叫酒停留在原来的水平上;二是啥时去找太康,这是仪勇托他的事,他不能不去;三是在府店再盖几间房子,给杨延吉、高自峰和杜柱安个家。

杜康心里老想着这三件事,所以他一直睡得不好,话也很少说,每天早晨天不明就起来了,站在“三泉”边,呆呆地望着泉水出神。过一阵儿又跑到酒窖前,围着酒窖转来转去。再后来就跑到山顶上,四处张望……

这天,日头刚露头,杜康就把安任举、陈列前和杜邦、张海他们叫到了酒窖前,他要与他们商量改造酒窖的事。

“酒,这几年咱生产了不少,我爹(安任举)和陈大叔在这上面­操­了不少心,各位兄弟也没少出力,可是咱这酒的质量我觉得还是老样子。这几天我喝了一些,也尝了一些,无论哪坛酒,都是一个味。我琢磨了很久,不光是这几天琢磨,在都城我也常常琢磨,没事了我就闭着眼想咱这酒。琢磨的日子多了,我琢磨出了一些道道,我说出来,你们看有无道理,如果觉得有道理,咱就试验一下,如果觉得没有道理,大家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咱来个集思广益,中不中?”

众人都说中。

“酒好不好喝,恐怕离不开这几条:第一,得选个好地方。天列星宿,地列山川,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地上的山川河流都是与天上的星宿相对应的,山脉与河流接收了星宿之光,并将其汇聚在一起,从而形成一种气,就是地气。地气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是存在的,如果我们把酒窖建在地气聚集中心,那造出来的酒就肯定要好喝些。”

“杜康哥,是不是咱要另外换地方了?”张海问。

“不,不换地方。这几天我到山上去了好几次,咱这地方的地气不错,是个造酒的好地方。”杜康说,“第二,要有好水,水为山地之脉­精­,酒之血液。咱这‘三泉’之水是上天赐予的,都是好水,这一点是用不着怀疑的。不过对这水的使用,我倒有个新的想法,分时取水,造出的酒可能有所不同。春季的水带有木气,­性­柔;夏季的水带有火气,­性­烈;秋季的水带有金气,­性­爽;冬季是水的本­性­,­性­冽。下一步咱可以按不同的季节取水造酒,然后作个比较。”

众人都说有理。

“第三,是配料。百谷之实土地­精­。百谷杂粮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本­性­都属土,但不同的粮食种植的时间不同,生长的日子也有长有短,所以不同的粮食有不同的禀­性­,多用几种粮食配在一起,造出来的酒可能别有味道。”

“杜康哥想得真细。”杜邦说。

“杜康哥,还有啥?”张海问。

“还有嘛,”杜康眼望窖池,沉思了一会说,“你们说这窖池的形状和大小会不会对粮食发酵有影响?”

杜康这一问,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看不会。”张震说。

“那不一定。”张志说。

“我看肯定有影响。”张建说。

“你们都说说道理。”杜康说。

“我说不会,是因为窖池都是挖在地下的,只能与泥土有关而与形状和大小无关。”张震说。

“我说肯定会。”张建针锋相对,说,“比如咱睡的炕,都是长方形的,咱睡在上面可以平着身子伸开腿,要是把炕弄成个­鸡­蛋形状,那就只有绻着腿缩成一团,睡着就没那么舒服。”

“窖的作用是发酵粮食,又不是用来睡的,你说的没道理。”张震反驳。

“道理我说不出来,反正我觉得肯定会有影响。”张建说。

张震和张建说完,都望着杜康,杜康则望着大家。

“你们说呢?”杜康问。

“我看会有影响。”张海说,“不光形状和大小,还有深浅都有可能影响粮食的发酵。”

“张海说得对,我也觉得是这样。”杜邦说。

“我想应该有影响。”杜康说,“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深浅,聚的地气肯定也不一样,粮食吸收的地气不一样,发酵的程度也就有所不同。不过这事是可以试验的。现在咱们就动手,除了原来的窖池,咱们再挖几个圆形的、正方形的和椭圆形的……”

杜康安排完毕,众人各自拿工具去了。

这时突然来了两个牵着马的陌生人,见了杜康急忙施礼,杜康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问话,来人递上了骨牌,说杜大人,君王召你回朝。杜康让二人坐下,张玉送上茶水。杜康说烦二位禀报君王,老母病情严重,眼下我还不能离开,待老母病情好转后,我立即入朝。来人说我们来了,也想拜见一下老人,向老人问声安。二人随杜康走进窑洞,见杜康的老娘躺在炕上,而且不停地咳嗽,于是向老人问了安,便退出来了,说杜大人,你好好照顾老人家,我们回朝复命。杜康给他们每人送了两坛酒,他们没有推辞,杜邦和张海把酒坛系在马身上,二人上马走了。

杜康来到娘的炕前,他以为娘的病情真的加重了,急忙问道:“娘,现在咋样?”

“没事,康儿,娘好好的。”

原来陶女听见了儿子与公差说的话,当着公差的面故意咳嗽了一阵。

“娘,你可把我吓坏了。”

“康儿,朝廷在催你,你拖着不去恐怕不是办法。”

“我现在不能去。”

“为啥?”

“娘的身体……”

“你放心去吧,康儿,我这身子我知道,日子长了不敢说,至少三、五年没事。”

杜康知道娘在给他宽心。

“娘的身子没事我现在也不能去。”

“为啥?”

“我还没去找太康。”

“哦,娘把这事给忘了。那你收拾收拾去吧,去寻寻,看能不能寻着。”

“唉。”杜康叹了口气说,“娘,说实在话,我真的有点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不要难为自己。”

“娘,不去主要是没法向仪勇哥说。”

“你就说去找了没找着。”张玉说。

“那不中。”杜康看了妻子一眼说,“我不能跟仪勇哥说假话,仪勇哥那人实诚得很,对实诚的人无论咋着也不能说假话,何况仪勇哥的伯父和仪勇哥都是咱们的恩人。”

张玉无话可言。

“康儿说得是。”陶女说,“那就去寻一下,寻到寻不到,给仪勇回个话。”

杜康点了点头。

张玉听说丈夫又要远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txt小说上传分享

祸起太康(2)

杜康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猎人的模样,骑上仪勇送给他的大白马,翻过伊阙山,顺着洛水向东走去,据说太康是往东边去的。

杜康一路走一路打听,见人就问,问人家见没见过一群打猎的人,有人说见过,有人说没见过,说见过的人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谁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另一个人指了指东边,说他们往那边去了。

杜康继续往东走。

又走了一个时辰,杜康遇到了两个在地里­干­活的人,他下马走到地里,两人见了杜康,同时停下了手中的镢头。这时杜康才看清楚,­干­活的是一位老人和一个年轻人,老人的头发都花白了,布满皱纹的脸上扑满了尘土。年轻人也有三十多岁了,一脸的憨厚相。杜康估摸着这是父子俩。

“大叔,打扰了。”杜康说,“请问你见没见过一群打猎的人从这里路过?”

老人见杜康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彬彬有礼,而且骑着大白马,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不是部落里的官员至少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于是笑着说:“你问的是好久的事情?”

“有点久了。”

“要是有点久了,倒是见过。”老人不知杜康与那些打猎的人是啥关系,不敢把肚里的话说出来,说,“你找他们有啥事?”

杜康没想到老人会问他这样一句话,略一思忖,说:“大叔,是这样的,他们打猎路过俺那里,借了俺家一匹马,至今没有还俺,俺去找他们要。”

老人见杜康跟那些打猎的人不是一伙的,心里的顾虑打消了,说:“你恐怕要不回来了。”

“为啥?”杜康两眼望着老人。

“唉,那群人……算了,懒得说他们了……”

杜康见老人不愿意说,问道:“他们也借了你们家的东西没还?”

老人想起了女儿被那群打猎的人糟蹋的事,牙齿咯嘣响一下,说:“那一群哪里是人,简直是一群畜生!”

“他们咋啦?”

“糟蹋人!”老人说,“俺这附近的大闺女小媳­妇­都叫他们糟蹋完了……”

“唉,没想到他们会……”杜康不知道后面的话该咋说。

“所以呀,我劝你还是别去找他们了。”

“为啥?”

“他们骑着马今天蹿这里,明天蹿那里,甭说你找不着他们,就是找着了恐怕也是白搭。”

“为啥?”

“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强盗,被强盗抢走了的东西你还想要回来,那不是去虎口里讨食?你那匹马要不回来不说,说不一定连你这匹马也要被他们抢去。”

“凭啥?他们向俺借马时是说好了要还的,他们不能说话不算数。”

“不算数你又能把他们怎样?”

“我跟他们讲理。”

“讲理?讲理的人就不叫强盗了。”老人说,“再说,谁给你评理?”

“俺去找官。”

“找官?没有官敢给你评理。”

“为啥?”

“你知道他们是啥人吗?”

“打猎的。”

“打猎的?领头的那个是当朝的君王!”

杜康先是装着吃惊,接着笑了起来,说:“大叔,你真会吓人。”

“小伙子,俺可没吓你,俺说的是实话。”

“大叔咋知道那领头的人是君王?”

“是那个人的随从说的。”

“随从咋会说起这话?”

“是这样的,俺村一个小伙子,他刚娶过门的媳­妇­叫那伙人给糟蹋了,他拉着那个领头的不准走,说要去见官,这时一个人哈哈大笑,说‘见官?恐怕官一见到他就要被吓死!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的君王!’那个小伙子不信,说‘你蒙谁呀蒙?君王那有像他这样糟蹋老百姓的?’那个小伙子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嘴被打歪了,嘴角不住地流血,殷红的粘血里还裹着一颗牙齿。”老人说,“小伙子,俺可没吓你,俺是为你好啊,常言说,蚀财免灾,你就当你那匹马走丢了,何必去跟这些畜生们较劲?自古来没有胳膊扭过大腿的事,也没有­鸡­蛋把石头碰烂的事,更没有百姓犟得过当官的事,何况你要去找的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官而是天下最大的官。”

“他的官再大俺也不怕,俺的马是借给他的又不是送给他的,他凭啥不还?”

老人见劝不下杜康,无奈地摇了摇头,挥起镢头继续挖他的地。

杜康向老人道过谢,走了。

“大哥,”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见杜康真的要去找那群打猎的人,怕他吃亏,忍不住说,“俺爹说的都是实话,你就忍了吧,别去找他们了……”

“老弟,”杜康停下刚走了几步的脚,转过身说,“谢谢你和大叔的好意,马我肯定是要找他们还的。”

“大哥实在要去,一定要小心啊!”年轻人嘱咐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祸起太康(3)

日头越来越毒,马也越走越慢,像行走在沙漠里的骆驼,慢腾腾地踢踏踢踏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杜康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马嘴里不住地向外冒着白沫。看到马嘴,杜康突然也觉得口渴得难受,嘴里连唾沫都­干­了,而且肚子里也在隆隆作响。尽管杜康又渴又饿,他也不忍心再骑马了,于是牵着马往前走,可是马偏偏与他作对,说啥也不走,杜康正在纳闷,突然大白马伸长脖子大叫一声,那声音如静夜里的霹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大白马叫过之后,又把头低下了,杜康又去拉它,可是它的蹄子就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了?马是不是病了?杜康十分心疼地轻轻地在马的脸上抚摸着……

“你看!在那儿。”

一个声音传进了杜康的耳朵。杜康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就一个。”

“别说话,看后面还有没有。”

杜康再次抬起头,可是还是不见人影。杜康心里有些紧张,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大天白日绝对不会有鬼。强盗?想到强盗,杜康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强盗也是人,比遇到野兽强,野兽不通人­性­,吃你没商量。强盗只抢东西,大不了就是把他的马抢走……杜康抓紧了缰绳。

“没有了。”

“走,去问问他是­干­啥的?”

几个手提棍子的人从一人多高的草丛里钻了出来。

“你是­干­啥的?”打头的一个壮汉问道。

“过路的。”

“你不是打猎的?”

“不是。”

“就你一个人?”

杜康点点头。

“我们以为你是打猎的呢?”壮汉好像有些失望。

“你们找打猎的?”

“对。”

“你们找打猎的­干­啥?”杜康以为他们也是找太康的。

“报仇!”

杜康心里一惊,问:“报啥仇?”

“啥仇?”壮汉说,“仇可多了!一句话说不清。”

“是不是他们糟蹋了你们的庄稼?”

“岂止是庄稼?还有牲口和人!” 壮汉好像深怕杜康不明白,说,“他们把我们的牛、羊当野兽,在山上撵得到处乱蹿,他们用箭­射­,用矛扎,这还不算,最可恶的是他们糟蹋我们的女人……”

“这那是人?跟畜生有啥区别?”杜康说。

那些人见杜康和他们一样恨那些打猎的人,于是对杜康产生了好感,问杜康到哪里去,杜康自然不敢说去找太康了,说去寻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走到这里水断粮绝……

“走,到俺村去!”壮汉热情地邀请道。

“中。”杜康高兴地说,他想这下能找到吃的了,水就更没问题了。

壮汉牵着马,杜康紧随其后。他们顺着山沟里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前走,拐了个弯,一个小村子出现了,村子座落在半山腰上,稀稀落落地住着十几户人家。说话间他们到了村口,几个女人见到大白马,急忙躲进了家里,只有一个女人还站在外面,这个女人披头散发,脸好像从来都没洗过,脏得用指头一抠就会掉下一层污垢来。她见到杜康,嘻嘻地笑着,嘴里露出了几颗还算白的牙齿,并伸手去拉杜康。

“走开!”壮汉喝道。

那女人并不生气,仍然嘻嘻地笑着。

“她咋了?”杜康问。

“憨了。”壮汉说,“好好的一个闺女,被那群畜生糟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杜康心里一阵沉重。

壮汉把杜康带到自己的家里,那些人也都跟着来了。壮汉的媳­妇­见自己的男人带回来一个骑马的人,脸一沉进窑里去了。壮汉急忙跟了进去,不知和媳­妇­说了些什么,媳­妇­端来了一碗水,笑着递给了杜康。壮汉对一个小伙子说你把马牵到河边饮一下,小伙子答应了一声牵着马去了。从壮汉的言行中,杜康判断壮汉是这个村子里的头儿。

交谈中,壮汉说他们听到了马叫,以为是那群打猎的人又来了,于是大家就呼拉聚到了一起,拿着棍­棒­去找那些人报仇……

壮汉的媳­妇­端来了饭菜,看热闹的人都走了。

大白马被牵回来了,还未走到杜康跟前就叫了一声,杜康一看,大白马浑身上下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泥星都没有,比刚才漂亮了,也更­精­神了。

吃过饭之后,杜康要走,村里的人都劝杜康在这里多歇一会儿,杜康说他的朋友的娘病得很重,连炕都下不来了,恐怕日子不多了,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她离开人世之前见上儿子一面,所以他得赶紧去找他的朋友,不能在这里耽搁了。那些人见杜康如此有情有义,就更加喜欢他了,嘱咐杜康回来时一定到村里来坐坐,杜康答应了。壮汉从窑里拿出一袋­干­粮交给杜康,说带上它,路上饿了可以将就一下。杜康推让不过只好接了。

杜康离开村子,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好几天,还是没找着太康,后来有个人不知是说的气话还是真的,说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这一辈子也找不着他了,杜康这才放弃了对太康的寻找,顺着原路往回走。

翻过伊阙山,日头已经偏西了,杜康想在天黑前赶回三泉,于是在大白马的ρi股上抽了一鞭,大白马飞奔起来。

一个人迎着飞奔的大白马走了过来,并且边走边举着双手在空中舞动。杜康离那人越来越近了,那人没有一点要躲避的意思,杜康怕马撞着那人,急忙拉紧缰绳,马扬起前蹄,大叫一声,杜康差点被掀下来。好在马止住了脚步。

“你……”

杜康正要发气,那人说话了。

“杜康哥……”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我可找到你了!”

这时杜康才看清楚,拦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张海。杜康急忙下马,心里咚咚直跳,他想三泉可能出事了。

“张海,怎么啦?”杜康脚未站稳,话已出口。

“走这边。”张海神­色­慌张地指着一条岔道说。

杜康跟着张海Сhā到一条小路上。

“快说,出啥事啦?”刚走了几步,杜康就迫不及待地催问。

“快走!到前头再说。”张海指着前面的小树林说。

二人进了小树林,把马也牵进去了。

“到底出啥事啦?”

“有人来抓你。”

“抓我?”

张海点点头。

“啥人?”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骑着马,有十好几个。”

“十好几个……”杜康想到了太康。

“对,十好几个。”

“你咋知道他们是来抓我的?”

“他们说你是反贼。”

“反贼?”杜康大惊。

“领头的那个人说你背叛朝廷,投奔太康。”

杜康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告发了他寻找太康的事,他在回忆着寻找太康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人。

杜康没有猜错,他的确是被人告发了。

祸起太康(4)

后羿并非仅仅是一介武夫,他的脑袋瓜子也很好用,他篡夺江山后,初时很注意体察民情,当他得知阳城的民心向背时,有人曾向他建议:杀。也就是用武力使那么不服他的人屈服。后羿并未采纳,而是采取了迁都的办法来巩固他的统治。后羿将都城迁至他原来的方国所在地—穷石。都城迁了,他还有一块心病未除,或者说未彻底根除,那就是太康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太康活着,他必须除掉他,不然他的江山就是建立在火山口上,不知哪一天火山会突然爆发,他连同他的江山会一起被炽热的岩浆熔化。因此后羿多次派人到洛水之南去寻找太康,去的人全都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样,而且一律采取暗访的办法。人去了一拨又一拨,回来后都说太康死了,后羿听后双手合十对天而拜,口中不住地说老天有眼,灭了他的对头,除去了他的心病……

其实,后羿对太康的死讯并未完全相信,他暗中派人继续打探太康的下落,他的要求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埋在地下也要挖出来验明正身。杜康在寻找太康的路上正好被后羿派去的暗探碰上,暗探认出了杜康,于是星夜赶回都城禀报后羿,后羿一听大怒,大骂杜康是反贼,并立即派了十几个快骑,要他们务必将杜康捉拿回来。仪勇得知此事,悔恨不已,焚香祈祷,求上天保佑杜康。那十几个快骑都是跟随后羿多年的心腹,骑术超人,箭法­精­湛,后羿嘱咐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把杜康杀死,将他押赴都城,由他亲自处置。后羿在心里已经作出了决定,他要用最残酷的办法来惩治杜康(将其点天灯--烧死),以此来警告那些对他怀有二心的不忠之臣。十几名骑兵快马加鞭,直扑三泉,谁知到了之后并未找到杜康。

领头的人叫费基,长得张飞似的,不过他脸上的­肉­比张飞脸上的­肉­多,胡子没有张飞的胡子长。头脑就不敢比张飞比了,要比就要差一大节。费基到了三泉,做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说话大声武气,走路像只螃蟹,深怕三泉的人不知道他是那伙人的头目。

“杜康!出来!”费基还没有看到人就大声吼了起来。

费基的声音虽然很大,但既没有人答话,也没有人走出窑洞。

“杜康!你给我出来!”费基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还是没有人答话,还是没有人走出窑洞,因为三泉的男男女女都到地里­干­活去了,连娃儿都带走了。窑洞里只有一个人,就是陶女,因为她有病在身而留在家里。陶女听见有人喊她的儿子,不但声音陌生,而且是恶狠狠地直呼其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她慢慢下炕,走到门口,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见了手握大刀和长矛的官兵,他们像凶神一样,一个个横眉怒目。陶女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了解这些官兵,他们对上司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而且奴相十足,没有哪个敢直呼上司的名字。她的儿子是个大官,这些人就更不敢叫他儿子的名字了,由此,陶女推断这些人是来抓她儿子的。陶女推断出这些人的目的后,也就不再慌了,因为她的儿子并没有在三泉,她只要设法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不回三泉,这些人也就抓不到她的儿子了。

陶女慢慢掀开门帘,说:“你们找谁?”

“找谁?你没听见我喊吗?”费基认为面前这个老太婆是故意装聋作哑的。

“没听清楚。”陶女不慌不忙地说。

“找杜康!杜康!他在哪?!”

“在朝廷。”

“在朝廷?胡说!”

“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在哪?”

“你是他娘?”

“杜康是朝廷的大臣,我不是他娘我敢说他是我的儿子吗?我虽然老了但还没有糊涂,喊大臣的名字是犯罪的。”

“别扯远了,快说,杜康在哪?”费基催促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在朝廷。”

费基正要发气,被身边的一个人拉了一下。

“队长,别跟她扯了,问那个人。”拉费基的那个人用马鞭指着左边说。

张海正向这里走来。

张海是从地里回来的,他回来给大家取水,因为天太热了,大家口渴。张海见十几官兵站在大婶的窑洞门口,他并没有放慢脚步,而是直接朝那里走去,他不害怕这些官兵,因为他的杜康哥是朝廷的大官,这些官兵都是侍候他杜康哥的,杜康哥今天不在,他得去招呼一下,不能慢待了这些官兵。张海笑嘻嘻地只顾往前走,不料长着满脸胡子的那个人伸出了手中明晃晃的大刀把他拦住了。

“站住!”费基说。

“你这是弄啥?”张海以为大胡子在跟他开玩笑,笑着说,“我去跟大婶说句话。”

“我叫你站住,老实点!”费基两眼盯着张海说。

张海觉得不对头,脸上的笑容也被吓跑了。他看了一眼大胡子,忽然发现这人脸上有股杀气,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与他杜康哥不利的大事情,不然这些人是不敢这样对待他的。张海迅速地把目光移向站在窑门口的大婶,此时大婶也正望着他,而且微微地向他摆了下头。

“杜康呢?”大胡子问。

“不知道。”张海回答。

“老实点!”大胡子恶狠狠地说,“不老实,小心你的皮。你是­干­啥的?”

“­干­活的。”

“­干­啥活?”

“种庄稼。”

“你跟杜康是啥关系?”

“我是给他家­干­活的。”

“杜康回来过没有?”

“不知道。”

“啪!”一耳光落在了张海的脸上。

“知不知道?”大胡子厉声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张海轻声说,“我是一个­干­活的,杜大人就是回来了也不会见我,我咋会知道?”

“郝贵、阿曼,你俩在这里看着这个老太婆,不准她离开。其余的跟我走!”大胡子对张海说,“走!带我们到地里去!”

张海又看了一眼大婶,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大婶的目光给他传递的信息。

张海带着那些官兵往地里走,他故意走得很慢,又故意绕了一个大弯,他在想着咋把这些官兵抓杜康的信息传递给杜邦他们。张海离­干­活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杜邦他们了,杜邦,还有张震几个人正直着腰望着通往他们家的那条小路。

“张海咋球搞的,尽到不来!”张震说。

“哎呀,都快渴死球啦!”张志说。

“我说我去取水,他非要跟我争。”张建说。

“杜邦哥!”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的山坡上传来。

几个人同时转过身,看见张海慢慢地从山坡上往下走,而且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拿大刀和长矛的士兵,他们一个个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看到杜大人没有?”张海大声问道。

“出事了。”杜邦小声说。杜邦之所以这样说,是他从张海来的方向和张海的话中判断出来的,张海,包括他们几个人,从来都是把杜康叫哥,而没有称杜康为杜大人的。“注意,说话小心点。”杜邦嘱咐之后,对张海大声说,“杜大人不是在京城吗?啥时回来啦?”

“我也不知道,是他们……”

“闭嘴!快走!”费基不准张海说话。然后对身边的士兵说,“快去!到地里搜!”

几个士兵饿狼似的一下子冲进了一人多高的高粱地里,高粱地里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大胡子站在高粱地边,瞪着兔蛋似的眼睛,对三泉的人吼道:“都过来!”

陈列前当过兵,安任举在官府里­干­过事,他俩经见的事多,胆子自然要大些,加上他俩年纪也是一大把的人了,对大胡子的怒吼一点也不害怕。杜邦、张海他们几个男人,除了张建胆子小些,其他人的胆子也都说得过去。­妇­女们的胆子比不得男人们,大多数都吓得两腿发软。娃儿们更不用说了,有的两只手紧紧地拽着大人的胳膊,有的两只手死死地抱着大人的大腿,眼睛则惊恐地望着那一伙士兵,但是没有一个哭的,也许是不敢哭。

陈列前、安任举走在前面,杜邦和几个男人紧随其后,走在最后的是­妇­女和儿童。他们站在一块长满杂草的平地上,士兵们没有搜寻到杜康,也走出了高粱地,横刀竖枪地把他们围在中间。

“快说!你们把杜康藏在哪里的?”费基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陈列前的脸上。

“杜大人在都城,我们咋知道?”陈列前说。

“真的不知道?”费基把陈列前从头看到脚,说,“还是想骗我们?”

陈列前摇了摇头。

“你不说是不是?”

“不是我不说,是我不知道。”

“骗人!”费基说,“我今天就非要你说不可!”

“我不知道,咋说?”

“你嘴还怪硬咧?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长的是六只眼!”费基边说边伸开巴掌抡起胳膊朝陈列前的脸上扇去。

“啪!”

陈列前打了个趔趄,脸上立时出现了几个红­色­的指印,他觉得脸上发木,嘴里发咸,吐了一口唾沫,唾沫已经变成了红­色­。

“嘴还硬不?”费基乜斜着眼睛问。

陈列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快说!”

“我已经跟你说了,还说啥?”

“杜康藏在哪里?”

“不知道。”

“把他拉过去,绑到树上!”费基气急败坏地说。

两个士兵把陈列前拉走了。

杨汝煊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最终还是没有迈出脚步。

陈嘉莉、陈嘉善、陈嘉靖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你知道杜康藏在哪里吗?”费基问安任举,他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严厉。

“不知道。”安任举边摇头边说。

“我不想用对待那个老东西的办法对待你,但你必须说实话,否则,”费基把目光投向­妇­女和小孩们身上说,“否则,她们会跟着你们受苦的。”

“长官,”安任举说,“我不骗你,杜大人真的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

“回来过。”安任举知道跟这些人硬抗不是办法,何况杜康回来探望母亲,朝野上下都是知道的,所以他这样说。

“他现在在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任举说,“他回来没几天就走了。”

“到哪儿去了?”

“回朝廷去了。”

“你咋知道他回朝廷去了?”

“当时我劝他多住几天,他说他不能在家里住了,朝廷里事多,他得回去,说完他就走了。”

“他没再回来?”

“没再回来。”

“杜康的媳­妇­呢?”

安任举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想着如何保护自己的女儿。

“我在这里。”大家都在为张玉捏着一把汗的时候,张玉却说话了,而且非常镇静。

费基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这是一个中等个儿的中年­妇­女,身上的衣服与别的女人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两样,中年­妇­女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比她个儿高的男孩,两个男孩都紧紧地拉着中年­妇­女的手。

“你是杜康的媳­妇­?”

“是。”

“你是杜康的媳­妇­,杜康到哪里去了,你肯定知道。”

“俺不知道。”

“你是他的媳­妇­,咋会不知道?”

“他那个人,走哪去从来都不跟俺说,俺也不问他。”

“为啥?”

“他是朝廷里的人,朝廷里的事他从来都不跟俺说。俺知道,朝廷是有规矩的,所以俺从来也不问他。”

“不说朝廷里的事,这个也许,但他走哪里去又不是什么机密,咋会不跟你说呢?你根本没说实话。”

“说了,可你不信。”

“杜康真的回朝廷去了?”

张玉点点头。

费基抬头看了一眼天,见日头快挨到山尖了,问过来问过去,回答的就是那句话:杜康回朝廷去了。难道杜康真的回朝廷去了?难道他们在路上与杜康错过了?想到这里,大胡子也就没再问了,他叫士兵解开了陈列前手上的绳索。

“你们都回去吧!但不准离开三泉,哪个要是胆敢逃跑,抓回来就地处置,决不轻饶!”

那夜,费基不准三泉的人睡在自己的家里,分别把他们集中在四个窑洞里,男的住两个窑洞,女的住两个窑洞,每个窑洞门口都有士兵把守。

陶女和张玉,还有张玉的爹娘通夜没有睡着。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没有睡着,这个人是张海。张海睡不着,是因为他的大脑里那幅画面像定了格似的挥之不去:

大胡子用刀拦住他,他把目光投向大婶,大婶望着他,头微微地偏了一下……大婶的这个动作到底给他传递的是一种什么信息?大婶的头是偏向小路的……小路,哦……张海忽然领悟了大婶的意思,大婶是叫他把三泉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的儿子。

张海决定逃跑。

为了弄清楚窑洞门口的士兵是否睡着,张海做了一个大胆的试探,他摸了一个小石头扔出窑洞,守门的士们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张海悄悄地来到门口,借助微弱的星光,他看见那些士兵们一个个死猪般地躺在地上,他从那些士兵们的身边溜了过去……

逃亡奇遇(1)

“杜康哥,你不能回去!”张海说完之后,再次叮嘱。

“唉--。”杜康想到娘和媳­妇­,深深地叹了口气。“是不能回去。可是不回去又到哪里去呢?”

“走远点,离家远点,离朝廷远点,而且越远越好。”

“我可以走远点,可你咋办呢?现在你也无家可归了。”

“我跟着你。”张海望着杜康的脸说,“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杜康紧紧地捏住了张海的手。

“那你媳­妇­和娃子咋办?”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海看了看天,蓝天上有两朵白云,犹豫地慢慢地游动着,像他俩一样,不知该向何处去。“杜康哥,这里也不能停久了,你快说咱往哪里走吧?”

杜康在朝中多年,他知道越靠西,朝廷的统治越薄弱,那里的方国常常无视朝廷,甚至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有好几年都没给朝廷进贡了。

“往西,咱往西边走。”杜康做出了决断。

“那走!”张海害怕那些士兵们追来,边说边去牵马。

走出小树林,杜康和张海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为了安全,他俩没有走正路,专捡山间小道行走。山路本来就难走,山里的小路就更难走了,有些路也不叫路,是野兽和猎人捉迷藏时留下的几个脚印。这种路张海是走惯了的,跟他家乡槐树沟的山路没啥两样,他常常沿着这样的路打柴和捕捉小动物,所以这种路对他来说就算不了啥了。可是杜康走这种山路就有些吃力了,一不小心,不是树枝挂住了头发,就是挂住了衣裳……俩人沿着崎岖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着,没走多久,杜康就感到腰酸腿疼胳膊发麻,因为他的胳膊也一直没闲过,不是去推横在路上的树枝,就是拉着树枝以助酸疼无力的双腿。

树木变得稀疏了,没有先前那么密了。

“杜康哥,你还是骑上马吧。”

“不骑。”

“咋不骑?”

“马也够累的了,再说这山路马也不好走。”

杜康说的没错,这匹马是在都城里长大的,走的都是平坦大道,它不像它的前辈驮着杜之义四处征战,跑过平原,跃过河流,翻过大山,甚至迎着飞蝗似的弓箭和疾石冒死前进……过惯了舒适日子的人突然叫他去过艰苦的生活,他是无法接受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马也是这样,走惯了平坦大道,突然让它去翻山越岭,它自然也会难受的,杜康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坚持不骑马的,马一直由张海牵着。

“杜康哥,骑上吧,你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你要是再这样走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走不动了。”

“走吧,走不动了再说。”

“杜康哥,我知道你心疼马,马也知道你心疼它,可是,马生来就是叫人骑的,你不骑,它可能还会说你不喜欢它呢。”

杜康笑了笑说:“你咋知道?”

“我是属马的,也许是马投生的吧,我懂马语。”

“你懂马语?哈哈哈……”杜康大笑之后,说,“张海,没看出来,你可真会逗人。”

“我可没逗你,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是实话?那你说马现在在想啥?”

张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马,又用手抚摸了一下马鬃,说:“它想叫你骑它。”

“你又在骗我。”

“我没骗你,不信你看看,马都落泪了。”

杜康一看,马的眼里果然噙着泪水,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得抱住了马头,并把脸贴了上去。

“这下你相信了吧?”张海说。

“信啥?”

“它想叫你骑它。”

“不是。”杜康摇了摇头说,“它太累了。”

“杜康哥,你的心肠太软了。”

“走吧,等把这段难走的路走完了再骑。”

杜康执意不骑马,张海也没法,只好牵着马跟在后面,好在这段难走的路并没有多长,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了。路宽了,张海把马牵到了杜康面前。

“杜康哥,这下该骑了吧?”

“走吧,赖路我都没有骑,好路就用不着骑了。”

张海拢着马头,站着不走。

“走啊。”杜康催促道。

“不是我不走,是马不走。”

“你把笼头松开。”

张海松开了马笼头。

杜康在马的ρi股上拍了一掌,大白马甩了一下尾巴,仍然站着没动。杜康以为自己用力太小,所以马才不走,于是又举起手去拍马的ρi股。“啪!”这下杜康是用了力的,而且是拍响了的,可是马还是站着没动。杜康有些不解,难道马生病了?他走到马前头,拉起笼头一看,见马的眼里亮晃晃的,好像有泪水在滚动。也许是马真的病了,不然它是不会这样的。想到马病了,他又把脸贴到了马的脸上。杜康的脸刚挨到马的脸,马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而且马的脸好像痒了似的在他的脸上蹭。

“走吧,伙计,你坚持一下,咱得赶路啊!”杜康对大白马说。

大白马拨浪了一下头。

杜康牵起缰绳,可是无论他怎么拉,大白马的四蹄像粘在了地上,就是不动。

“杜康哥,别拉了,你就是再拉,它也不会走的。”

“那咋弄?”

“骑上,你骑上,它准走。”

“不会吧?”

“你试试。”

杜康半信半疑地骑了上去,他的ρi股刚挨到马背,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头一仰,尾巴一甩,咴咴地叫了两声,迈开了脚步。

“咋样?我没说错吧?”张海说。

“这马太懂事了。”杜康感叹道。

走下山坡就是大路了,所谓大路,也就是比羊肠小道宽了些。张海把缰绳交给杜康,与马并排着走。马也自由了,它不但放松了身子,也放松了四蹄,头一点一点地很悠闲地走着。

“张海,你也累了,­干­脆你也骑上来吧。”

“杜康哥,用不着,我的腿有的是劲。”

“再有劲也没有马的腿有劲,上来吧。”杜康拉了一下缰绳,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不。”张海摇着头说,“不能把马累着了,前面的路还长得很,要是把马累趴下了,咱俩就难办了。”

张海说着在马的ρi股上拍了一掌,马又迈开了平稳的步子。

逃亡奇遇(2)

大山咬住了日头,日头流血了,殷红殷红的,血液不断地向四周漫延,染红了身边洁白的云彩,眨眼间,西边的天际变成了一片火海。这是火烧云。早烧不出门,晚烧晒死人。晚烧云比早烧云厉害。也就是说只要出现了晚烧云,第二天的太阳一定比头一天还要毒,毒到能把人晒死的地步。

“杜康哥,明天恐怕比今天还要热。”

杜康看了一眼西边的天际,说:“晚烧晒死人嘛!”

“咱趁这阵不热,多赶点路。”张海心里有些虚,深怕被追兵撵上。

“该歇还是要歇,黑了咱就找个地方住下,夜路咱不走。”

“中。”

张海明白杜康的意思,走夜路危险。其实他也害怕走夜路,何况面前的路又不是那么好走,虽然不是深山老林,但也是沟壑纵横的丘陵,丘陵地区人烟也少得可怜,他们走了大半天,也只看到了几户人家。人烟稀少的地方,野兽自然就多了,他们不能因为赶路而命丧虎口。

“再遇到人家咱就住下。”杜康说,“你也好歇歇脚。”

“中。”

说话间,太阳已被大山彻底吞噬了,天­色­暗淡下来。张海心里有些着急,他不住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有人烟的地方。可是每一次张望给他带来的都是失望,因为无论远近他都没有看到一户人家。

夜幕如一张无形的巨网从空中撒下,天­色­越来越暗了。

“杜康哥,咋办?”

“往前走。”

杜康下了马,与张海并肩行走。这次张海没有劝杜康骑马,杜康走在他的身边,他的心跳得就没有那么凶了,比先前踏实了许多。走了一阵,天黑得连路也看不见了,张海的心又提起来了。一块石头绊住了张海的脚,张海一个扑爬差点跌倒,在他身子重新得到平衡时,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杜康哥,你看!”

杜康只顾低着头走路,张海这一喊,他才把头抬起,见正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束灯光,虽不甚明亮,但说明前面有人家。这束灯光成了茫茫夜海中为他们指路的明灯。

“朝那里走。”杜康突然兴奋起来。

于是他们朝着灯光走去。走啊走啊,走了很久很久,可是他们始终没有走到有灯光的地方。张海心里有些害怕,他想到了鬼,小时候他听爹说过,夜里遇到鬼灯笼,人走得再快也撵不上它。张海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杜康哥,这灯离咱们太远了。”张海不想走了。

“再远也得走,有灯的地方才会有人家。”

张海不敢说心里话,只好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片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雾状,那雾状的东西像魔鬼一样时而张牙舞爪,时而缩成一团,变来化去,令人心惊。张海害怕极了,两腿几乎在颤抖。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猫头鹰的叫声,那声音在漆黑而宁静的夜空中回荡,渗得人浑身冰凉。

“杜康哥……”

“咋啦?”

“我走不动了。”

“那你骑马。”

杜康想到自己骑了大半天的马,张海一直在走路,现在自己都有些累了,张海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叫张海骑马。

“咱坐下来歇一会吧。”

“不中。”

“为啥?”

“咱一歇,万一找不着那户人家咋办?”

“哪户人家?”

“亮灯的那户人家。”

张海无话可说,只好继续走,但他的脚步明显地放慢了。

“你骑上马吧。”

“不骑。”

“咋不骑?”

“我能走。”

他们走进了一片森林里,雾状的东西消失了。那束灯光却仍然在他们前面。

杜康也觉得奇怪。

张海两眼只顾盯着前面的灯光,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上,树晃动了一下,栖息在上面的鸟儿被惊醒了,它们惊叫着四处乱飞。

一阵磕磕绊绊之后,杜康和张海走出了森林。

逃亡奇遇(3)

灯光还在前面,他们紧紧地追随着灯光。

灯光停下了,像一颗金黄|­色­的钉子钉在黑暗的大地上。

他们终于走到了有灯光的地方。那里有一间草房。张海敲响了屋门,屋里走出一个人来,由于那人背向灯光,他们没法看清那人的脸。凭他们的感觉那是一位老人,而且是一位驼背老人。驼背老人很热情,从张海手上接过缰绳,把马拴在屋檐下,说:“二位兄弟,快进屋歇吧。”

杜康说:“老人家,不好意思,深夜到此,多有打扰。”

驼背老人说:“不客气。你们是贵客,想请还请不到呢。”

杜康和张海进屋,整个屋子空落落的,除了地上铺了一些麦秸,麦秸上有一个被子外,别的啥也没有。屋里很凉快,凉快得使人发冷。

“睡吧,你俩就睡到那上面。”驼背老人说话时背向着他们。

“老人家,还是你睡在上面,我俩年轻,随便坐着打个盹就行了。”杜康说。

“睡吧,你们是客人,客听主安排。”驼背老人吹灭了灯。“再说,你们走了一天的路,累了,而且明天还要赶路呢。”

杜康见驼背老人如此真心诚意,也就和张海躺到了麦秸上。

“老人家,你呢?”杜康问。

“你们不用管我,哪里我都可以睡。”

张海刚刚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

杜康虽然也很累,但出于礼貌,他不能不和老人拉一下家常。

“老人家,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一个人。”

“孩子们呢?”

“他们离这里远。”

“你咋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呢?”

“不方便,还是一个人住着自在。”

“老人家,你多大年龄了?”

“八十多了。”

“你的身体还挺扎实。”

“马马虎虎,过得去。”

“这附近还有人家吗?”

“没有了,就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不害怕,住惯了,一个人清静。”老人停了一会说,“山那边有一个村子,那里住的人多,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

“这话怎讲?”

“热闹,这是好处。但他们常常为名为利而发生争斗,我反感这些。”

“你平时不到那里去?”

“去,但很少。我年龄大了,背又是驼的,来回翻山不方便。不过,我寂寞了还是要到那边去走一走。”

“你的背……”

杜康的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你说我这背?”老人一点也不忌讳,说,“那是叫鬼给揉的。”

杜康惊了一跳。

“不瞒你说,我年轻时长得很帅,个子比你还高。有一天我在山上打猎,突然刮起了狂风,天变得­阴­沉得可怕,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雨,那雨大得就像老天爷把水一桶一桶地往下倒,没多久山洪暴发了,水不但大,而且来得猛,很多树被冲倒了,路也被冲断了。我无法下山,到处找地方躲雨,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的口就像癞蛤蟆的嘴,是扁的,我不知道那是啥洞,我钻进去了,由于太累,我钻进就坐在了地上。天­阴­着脸,洞里的光线暗淡得几乎啥也看不清。我两眼望着洞外,雨就像水帘一样挂在洞口。突然,洞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扑楞扑楞的响声,我吓了一跳,急忙把目光转向洞内,进入我眼帘的是一对对绿豆大小幽幽闪光的亮点,我的心一下紧了,接着又是扑楞一声,一个东西飞了出来,那东西刚飞到洞口又折回去了,这时我才看清楚是一只蝙蝠,那闪光的东西肯定是蝙蝠的眼睛了。这下我放心了,洞里没有野兽。

“我就那么坐着,一个姿势坐久了,我觉得不舒服,于是扭动了一下身子,挪了一下ρi股,这一挪,ρi股被啥东西刺了一下,而且刺得有点疼。我伸手一摸,ρi股下的东西有的像柴­棒­,有的像石片,我拿了一块,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块白花花的骨头!我急忙站起身,恰在这时一道电光闪过,洞里被照得透亮。这下我看清楚了,洞不大,地上到处都是白骨,东一块西一块,我坐的那地方最多。我心里害怕,想出去,可是瓢泼似的大雨和不断传来的隆隆雷声打消了我出去的念头。为了安慰自己,我往好处想,这骨头也许是兽骨吧,是老虎吃了野猪野羊野马野牛……

“天黑了,雨仍然哗哗地下着,一点也没见小,洪水还像原来一样,轰隆轰隆,声音还是那么大,我没法走,只好在山洞里过夜了。我用脚踢开地上的骨头,靠着洞壁坐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下半夜,我处于似睡非睡状态,这时我迷迷糊糊听到几个女人在说话:‘姐妹们,快来呀,这里有一个后生,长得很帅。’接着是一阵嘁嘁嚓嚓的脚步声。‘咦,是长得好看。’‘跟你以前的男人差不多。’‘你没看清楚,这个人哪有她以前的男人好看?’‘我说比她的男人好看。’‘大姐,你把她背回去吧……’‘不,还是交给小妹吧,她还没沾过男人。’‘大姐,我不,还是……’‘小妹,你就别推了,大姐说得对,一辈子没沾过男人你不就白活了。’几个女人你一句她一句,推过来让过去,没个结果。最后还是那个被称作大姐的定的板,她说‘这样吧,小妹没沾过男人,她先来,然后咱按年龄,从小到大挨个儿来……’‘大姐,那你……’‘不说了,就按我说的做。’于是几个女人开始折腾我,那个被称作小妹的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大姐说‘小妹留在这里,咱们先到那边去。’那几个女人走了,有的边走边捂着嘴笑,有的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被那个小妹折腾之后,接着又来了一个……

“后来我实在不行了,大姐出面了,她往我嘴塞了一颗指头肚大小、圆不拢松的东西,我咽下去后就来劲了。后来每来一个,我都得吞一颗那东西,轮到大姐时我吞了两颗。

“大概她们满足了,都围在我身边,又说又笑。忽然一个人说,‘大姐,­干­脆咱们把他弄回去算了,以后好跟咱们那个。’大姐说‘不中。’那个人说‘为啥?’大姐说‘他的寿限还没有到,咱把他弄回去,阎王爷会惩罚咱们的。’另一个说‘这么好个后生,把他留在阳间太可惜了。’大姐说‘那有啥办法?­阴­阳两相隔,他和咱们不在一个世界里。再说,今天咱姐妹们都跟他那个了,咱们都沾了他身上的阳气,他也沾了咱们身上的­阴­气,今后他要是过来了自然会寻咱们的。’‘大姐,他长得这么好看,恐怕阳间的女子会争抢他的。’说话的女人带着一股醋意。‘那你说咋办?’‘要我说咱不能叫阳间的女人占便宜,把他弄难看一点。’‘咋弄?’‘把他脸上弄点麻子。’‘不中不中,这可不中。’‘为啥?’‘有了麻子就太难看了,他到了­阴­间咱们也会嫌弃他的。’‘对了,我有一个办法,咱不伤他的脸。’‘那伤他哪里?’‘身子。’‘身子?’‘咱把他弄成驼背,他到了­阴­间咱再把他弄直。’‘中,这个主意好!’

“众人拍手。于是她们动手了,好像她们很有经验,没有商量就逮住我揉了起来。她们的手很柔软,揉的时候也没用多大劲,就像揉面团一样,我不但没有一点难受的感觉,反而觉得周身通泰,就像接受按摩一样,非常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天朦朦亮,雨也没下了,我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伸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我的背伸不直了,我用手一摸,吓了一跳,我的背驼了。我回到家,把我爹我娘吓坏了,高高大大的儿子在外面过了一夜咋就变成了罗锅?爹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到我身后,撩起衣服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娘带着哭腔说我的儿呀,你这到底是咋啦?我不敢对爹娘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在一个山洞里睡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了。后来俺村的人再也没有人敢进那个山洞了。我成了驼背,媳­妇­也不好找了,长得好的闺女不愿意跟我,长得丑的闺女我又不想要,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快到三十了才娶了个寡­妇­,那寡­妇­带了两个娃,我又跟她生了两个娃,日子过得还挺美。后来娃儿们大了,娶了媳­妇­,也就和我老俩口分开过日子了。”

杜康说:“老人家,你老伴呢?”

驼背老人犹豫了一下说:“不提她啦。”

杜康不便再问,他也确实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后来驼背老人又说了些啥他也不知道。

“杜康哥,杜康哥!”张海惊恐地大声叫道。

杜康揉了揉眼睛,当他看清自己睡的地方时,呼地坐了起来。

“怎么?咱怎么睡在这里?”

原来他们睡在墓|­茓­里。

逃亡奇遇(4)

烈日高照,天气闷热,连一丝风也没有。空中无鸟飞,地上无虫爬。杜康和张海却顾不得这些,冒着暑热匆匆赶路。

“杜康哥,咱找个荫凉地方歇一会吧。”张海擦了一下脸上不住往下流的汗水说,“这天也太热了。”

“中。”杜康虽然骑在马上,但衣服还是贴在身上了,湿得能揪出水来。

张海牵着马刚往一棵树下走,忽然身后传来了“得得得”的马蹄声,杜康警惕地扭回头,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

“快!”杜康身后传来了一声吆喝,接着是“啪啪”的马鞭声。

“驾!”

马蹄声更加急促了。

“杜康哥……”张海大惊。

“快!上马!”杜康说。

张海望了一眼,四周都是平地,无处可以藏身,于是一跃而上,紧紧地抱住了杜康的腰身。杜康两腿用力一夹,使劲抖了一下缰绳,大白马四蹄生风,向前飞奔。

“前面,快!抓住他!”追兵发现了杜康,不住地吆喝。

大白马飞奔了一阵,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它身驮二人,严重超载,体力有些不支了。

“驾!”杜康扬起马鞭,喝道。

大白马累得浑身冒汗。

追兵越来越近了。

有人拿出了弓箭。

“别放箭!抓活的!”

“杜康哥,我下去,你一个人跑。”张海准备下马。

“别下!”杜康吼道,“要死我俩死在一起!”

“你不能死!快跑!”张海话音未落已滚下马来。

“张海!张海!”杜康大声喊。

张海没有答应。

杜康急忙勒住缰绳,但大白马已经蹿出去了几十丈远。杜康调转马头,折了回来,他的举动使那些追兵们感到意外。

“抓活的!”有人喊道。

杜康看着向他冲来的士兵,反而冷静了,而且冷静得出奇。他把目光缓缓地从士兵们身上移开,在路边寻找着张海。士兵们被杜康的举动吓住了,没有立即冲过来。

“张海!张海!”杜康喊道。

“愣什么?抓住他!”费基吼道。

几个士兵向杜康靠近,就在他们伸手去捉杜康的时,“呼啦!”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大把沙土,那沙土全部落到了士兵们的脸上,士兵们的眼睛被迷住了,在他们揉眼睛时,一股旋风从地下钻出,围着士兵们飞速地旋转,而且越旋越快,越旋越大。地上的尘土被卷起来了,草末被旋上空中,一时间尘雾迷漫,那些追兵们只有捂着眼睛在原地打转。

费基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捂着眼,他怕杜康趁机跑了,所以不住地大声吆喝:“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也许是大胡子的喊声激怒了旋风,随着一声尖厉的呼啸,旋风像铁桶一般把追兵们紧紧围住,一会儿正转,一会儿反旋,追兵们如网中之鱼,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

杜康被惊呆了。

“杜康哥,还不快跑!”张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张海的话使杜康猛然醒悟,急忙说:“快上来!”

张海上马,杜康加鞭。

张海回头看了一眼,见一支­精­兵从天而降,落入尘雾之中。尘雾中立时响起了“冲啊!杀呀!”的喊声,并夹杂着噼哩叭啦的刀枪撞击之声。

“杜康哥,你听!”

“我听见了,他们出现了内乱,自个儿打起来了。”

“不,不是。是天兵。”

“天兵?”

“是天兵,从天上降下来的。”

“你咋知道?”

“我看见了。打头的那个人是个驼背,他身后是一个高大英俊骑着大白马的人……”

逃亡奇遇(5)

天­色­渐暗,一天过去了。

“张海,今晚住哪?”

想到头天夜里住墓|­茓­的事,张海打了冷颤。

“住外头吧。”

杜康知道张海的心思。

“天这么闷,会不会下雨?”

“大热天,淋点雨还凉快些,就当洗个澡。”

“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怕啥?我啥也不怕。”

杜康笑了。

“你笑啥?”

“我笑你不说实话。”

“我啥没说实话?”

“不说了,依你。”其实杜康心里也有些虚。

“住外头?”

“住外头。”

路边不远处有一棵树,树身不是很粗,但枝叶却很茂盛。

“咱住那里吧。”张海指了指那棵大树。

“中,就住那里。”

二人来到大树下。

张海仰脸看了看,说:“这树的叶子密,像一把伞,就是下雨也不怕。”

杜康也看了一眼,说:“雨小肯定不怕,雨大还是怕。”

张海怕杜康改变主意,不在这里过夜,说:“这天不会下雨,你看星星都出来了。”

“也难说。天上那么多云彩,谁知那块云彩里有雨。”杜康以一种很无奈的口气说,“管它的,就是要下,也只有住这里了。”

张海把马拴在大树旁边的一棵小树上,杜康踢开了大树下的小石头,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二人刚躺下,就呼呼入睡了。

半夜里,天下起了雨,而且雨还下得不小,打得树叶嘭嘭响。雨下久了,树叶承受不了落在它身上的雨水,啪哒、啪哒……把它抖落在地上。水珠滴落在张海的脸上,张海被惊醒了。

“杜康哥!”张海叫了一声。

杜康没有反应。

“杜康哥,杜康哥!”张海边叫边用手推杜康,“下……”

张海话没说完又摸了摸自己身上,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可是杜康哥的身上咋会一点没有湿呢?

“咋啦?”杜康醒了,他以为出啥事了。

“下雨了。”

杜康听到了雨打树叶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身上,可自己的衣服并没有湿,说:“这棵树还真管用。”

“可是,”张海说,“我浑身上下都淋湿了。”

“你淋湿了?”杜康有点不相信,两个人是挨着睡的,他身上没有湿,张海身上咋会湿呢?杜康伸手去摸张海的衣服,这一摸,他才信了,说,“这、这是咋回事?你到雨地里去了?”

“没有。”

“不会吧?”

“真的我没去。”

“这就怪了。”

“我也觉得怪。”

俩人说着说着天亮了,雨也停了,可是两个人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

“杜康哥,你看。”张海说,“你睡的地方是­干­的,我睡的地方是湿的。”

杜康看了一眼他和张海睡的地方,然后抬头看了看树冠,树叶都是一样的密……这是一棵柿子树,树上还结了不少柿子,柿子的颜­色­几乎和树叶一模一样的青。

“咱走吧。”杜康说,“趁凉快。”

张海的肚子呼隆响了一声。

“杜康哥,你饿了没有?”

“有点。”

“找点东西吃再走吧。”张海饿得有点受不了啦。

“这里又没有人家,往哪里找?”

杜康的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落在了他的面前。杜康感到奇怪,张海也感到奇怪,现在柿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咋会有这么红这么大的柿子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眼前的景象使他俩目瞪口呆。刚才树上那一个个小青蛋子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个小红灯笼。

张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柿子。

“杜康哥,你尝尝。”

“你尝吧。”

张海把柿子掰开,递给了杜康一半。

杜康接过,抿了一口,甜丝丝的没有一点涩味。

张海也抿了一口。

“咋样?”杜康问。

“怪甜。”

两个人把自己手上的半个柿子吃完后,张海吱溜吱溜爬到了树上。

“小心点。”杜康叮嘱道。

“没事。”张海从小就喜欢爬树,柿子树不高,枝杈又多,爬这样的树,对张海来说就更不在话下了。

“杜康哥,接住。”张海摘下一个红透了的柿子丢了下去。

杜康双手一伸,柿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手上。就这样,张海一个一个地摘,杜康一个一个地接,不大一会儿,地上摆了一大堆红彤彤的柿子。

“中了,张海,不摘了。”

张海从树上下来,二人坐在杜康睡过的那块­干­地上,用柿子当早饭,美美地吃了一肚子。

“走吧,杜康哥。”张海抹了一下嘴说。

“吃饱了?”

“吃饱了。”

“马吃点啥?”

张海望了一眼草地,说:“啥也不能叫它吃。”

“为啥?”

“有露水。”

杜康忽然想起,有露水的草牲口吃了是要冒肚的,他小时候放羊也不叫羊吃带露水的草。

“那咱走吧,等露水下了再喂它。”

张海捡起地上没吃完的柿子装进口袋里,然后解开马缰绳牵着走了。

“杜康哥,我觉着今天的柿子特别好吃。”

“比咱那里的柿子甜。”

“不光比咱那里的柿子甜,还没核。咱回来时路过这里,移一棵回去。”张海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又使他大吃一惊,柿子树不见了。“杜康哥,柿子树呢?”

杜康一看,柿子树果然不见了。他顾不得地上的稀泥,朝着柿子树的方向扑通跪下了,张海也跟着跪了下去……

逃亡奇遇(6)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的稀泥老往脚上粘,杜康和张海没走几步,脚就被稀泥裹住了,粘满泥巴的脚沉重得像戴了镣铐,走起来十分吃力,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地停下来刮掉脚上那近乎顽固的泥巴,然后又慢慢地往前走。

“杜康哥,你骑上吧。”

“不骑。”杜康看了一眼大白马,十分心疼地说,“它还饿着肚子呢。”

起风了,小西风,正好迎着他们吹来。风吹动了天上的乌云,乌云一团团地向东方飘去,像缓缓移动的大山。

“天要晴了。”张海望着天上的乌云说。

“还要刮风。”杜康想到了老百姓们常说的那句俗谚,“云彩往东,刮大风”。

“刮风好,把乌云刮散了,日头就出来了。”

二人说着说着大风就来了。树枝被吹斜了,像女人飘起的长发,一顺儿向东倒。

“停一会儿吧,让马吃点草。”杜康觉得风太大了,走路吃力,而且草上的露水已经被风吹落了,马吃草,他们也正好歇脚。

“中。”张海把马牵到了草深的地方。

风大概累了,开始歇息了。天上的乌云变成了淡淡的白云,如丝似棉飘浮在湛蓝的天上。日头笑着走了出来,与白云亲切地握手。

大白马吃饱了,兴奋地叫了一声。

路上的稀泥变得硬实了。

“走吧。”杜康说。

张海牵过马,说:“这下你可以骑了吧。”

“马吃饱了,走一段再说吧。”杜康望着大白马圆圆的肚子说。

路变白了,张海再次催杜康骑马,杜康才骑了上去。

杜康刚刚骑上马,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马的叫声,那声音虽然遥远,但杜康听得出来那是马在奔跑中发出来的声音,急促而响亮。杜康下意识地扭回头看了一眼。

“张海,你听没听见马叫?”

“听见了。”张海心里一阵紧张。

“是从哪里传来的?”

“后边。”

“快上来!”

张海上马,坐在杜康身后。

“抱紧我!”

张海搂住了杜康的腰。

“驾!”杜康两腿一夹,大白马四蹄生风。

大白马超载了,而且是严重超载,尽管它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但最终还是跑不过身后的那群轻骑,它被追上了。

“站住!”

“站住!”

杜康身后不断传来吆喝声。

“杜康,君王在此,你逃得了吗?!”

杜康听说后羿追来了,顿时脸­色­大变,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把身子伏在了马背上,张海也跟着把头埋了下去。

“抛绳!”一个人命令道。

“嗖”地一声,一条挽了圈套的绳索像蛇一样飞舞着扑向杜康,眼看蝇套就要落在杜康的头上,突然,地下发出了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刹那间一条十余丈宽的裂缝出现在杜康和那些追兵之间,追兵们来不及勒马而纷纷栽了进去。后羿还算幸运,地面撕裂的声音止住了他战马飞奔的四蹄,他和他的侍卫们侥幸地保住了­性­命。面对此情此景,后羿大惊失­色­,他望着杜康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说:

“天救杜康也!”

后羿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要与天抗争,他的先人羿能用利箭­射­下天上的九个太阳,难道他连杜康的­性­命也不能­射­取?后羿叹息之后,拈弓搭箭向杜康­射­去……

箭如闪电,飞速向前。后羿心想我就不信你杜康能跑过我的箭!

后羿正在得意,突然一只白­色­大鸟从天上俯冲下来,像小鸟捕虫一样叼住了飞向杜康的利箭,然后调头向南方飞去。后羿急忙又­射­,又一只白­色­大鸟飞来了,像第一只白­色­大鸟一样把飞箭叼走了。后羿连­射­五箭,无一不被大鸟叼走。后羿气愤异常,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双箭齐发。他想再大的鸟也只有一张嘴,它是无法叼走两支箭的,只要还有一支箭在,杜康必死无疑。后羿把两支箭一齐­射­出,一只大白鸟不慌不忙地迎着利箭飞来,眼看利箭就要­射­中大白鸟时,大白鸟突然改变了姿势,头部向上,双翼向箭,轻轻一扇,两支利箭调头飞向后羿,后羿急忙躲闪,可是已经晚了,两支利箭早已Сhā在了他的肩上,左肩一支,右肩一支,不偏不倚,所中部位相同。后羿惨叫一声跌下马来。侍卫们急忙把他扶起,后羿双目怒睁,右手伸向左肩,左手伸向右肩,刷地一下,Сhā在双肩上的两支箭同时被拔下,两个箭头上分别带下一砣血淋淋的生­肉­,后羿先后把两个箭头送入口中,牙齿一咬,吞下了那两砣带血的生­肉­,然后大声说:“爹娘所赐,岂能扔掉!”

侍卫们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后羿仰天长叹:“非我无能,天不助我而助杜康也!”

寒浞政变 杜康获赦(1)

后羿得知杜康去寻太康,异常震怒,立即派费基带人到三泉去捉拿杜康。张海的逃跑使费基恐惧万分,为了弥补过失,费基一面派人回朝中报信,一面带人去追寻杜康,同时把郝贵和阿曼留在三泉监视杜康的家人。

费基追到伊阙山下,日头已经快落山了,既未追上张海,也没见到杜康,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寻,急得就地打转。这时一个士兵跑到他身边,手指着半山腰说,队长,那里有个人。费基一看,顿时来了­精­神,他以为那是逃跑的张海,于是令两个士兵前去捉拿。两个士兵得令,兔子似的向半山腰奔去。费基在山下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士兵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们带回来的不是张海,而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费基刚才的激动心情一下子消失了,他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向老人打听情况。

费基说:“你是­干­啥的?”

老人说:“打猎的。”

“叫啥名字?”

“董仲勋。”

“家住哪里?”

“山那边。”

“你见没见有人从这里路过?”

“见过。”

费基的眼睛忽然一亮,问道:“几个?”

“两个。”

费基的脑海里立时出现了杜康和张海的身影,说:“是啥样两个人?”

“我眼睛不好使,没看清。”

“没看清?你未必连男女都分不清?”费基以为老人没说实话,脸一拉就下来了。

董仲勋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说:“我不是分不清男女,而是没看清他们的样子。”

“别罗嗦!分得清就快说!”

“是两个男人。”

“两个人一模一样?”

“一个骑马,一个走路。”

“啥马?”

“白马。”

“他们往哪里走了?”

“那边。”董仲勋指着西边说。

费基的目光审视着董仲勋,说:“老董头,你要敢骗我,我就要叫你的脑袋搬家!”

董仲勋惶恐地点点头。

费基鞭子往西一指,对随从说:“快!朝那边追!”

一队人马向西奔去。

日头被大山吞进了肚里,费基找了个窑洞住下。第二天天­色­微明,费基率众继续追击,终于在中午时分追上了杜康,当他伸手去捉拿时,突然一把沙土飞进他的眼里,接着地下又钻出了一股旋风,还有不知从哪里杀出了一队人马,一个驼背老人手持拐杖到处乱打,一个骑白马的大汉手握长矛四处冲杀……费基顿时慌了手脚,正打算逃跑,不料那大汉一枪向他刺来,他急忙低头躲闪,但身后的一个士们却倒下了。费基急忙调转马头,并大声向士兵们喊:“快跑!快跑!”士兵们早已被这队不知来历的人马吓得胆战心惊,听到费基的喊声,一个个调头鼠蹿,就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而且没有一个敢回头看的。不知跑了多久,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费基想这下完了,后有追兵前有阻击,他Сhā翅也难逃了。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拼死一搏,于是他振臂高呼:“弟兄们,冲过去!”

“大胡子!你发什么疯?!”一个人厉声喝道。

费基听见有人喊他的绰号,急忙勒住马,仔细一看,一股冷汗从背心冒了出来。

费基翻身下马,扑伏在地,说:“君王,小人该死!”

后羿说:“大胡子,寡人派你到三泉去提拿杜康,如何会在这里?”

费基向后羿报告了捉拿杜康的经过。

“起来吧!”后羿说。

“谢君王!”

原来,后羿派费基去捉拿杜康,自己却带着侍从出城游猎,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费基。后羿想去追赶杜康,可是天­色­已晚,加上他害怕费基说的从天而降的神兵,故而命令所有人马就地安歇,直到天­色­大亮才率众向前追去。眼看绳套就要落在杜康的头了,没想到展平的地面上会突然裂开那么大一条口子,费基等冲在前面的人马全部掉了进去,还有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白­色­大鸟将他­射­出去的利箭一支支地叼去……

寒浞政变 杜康获赦(2)

后羿在侍从们的簇拥下返回都城,眼看要到城门了,城门却突然关上了。

“开门!”后羿的侍从怒不可遏地吼道。

城里没有人答话。

咚咚咚!侍从擂响了城门。

“嗖”,一支箭从城墙上飞了下来。

“大胆!君王在此!”后羿的侍从喝道。

“是何人敢冒充君王?!”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喝问。

“你的狗眼瞎啦?睁开好生看看!”

“你的狗眼才瞎了呢,连君王都认不到!”

“狗日的!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狗眼瞎了,认不到君王!”

“放屁!看老子进去不宰了你!”

“有本事你进来呀?”

“开门!”

“门是不会给你们开的,这是我们君王的命令!”

“胡说!君王在这里!”

“那是你们的君王,不是我们的君王。”

“你们的君王是谁?”

“我们的君王是寒浞!”

后羿一听,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哈哈哈……”城墙上传来了一阵大笑。

寒浞是后羿的心腹大臣,后羿把都城迁到穷石后,以为他的江山稳固了,就没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了,几乎天天都在外面游猎,为了不影响朝廷的运转,后羿把朝廷的事全权委托给了寒浞。

寒浞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利用掌管朝政的机会,一方面积极培植自己的势力,包括太康时代的旧臣他也尽心笼络。另一方面他在后羿面前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每次后羿田猎归来,他都要率领文武大臣到城门迎接,向后羿禀报朝政之事。寒浞这样做,后羿对他就更放心了,外出打猎,常常数十日不归。时间长了,后羿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君王,只有入城时见到大臣们列队迎驾,他才想起自己是一国之君。

寒浞奏报朝政之事,后羿也不怎么爱听,有一次居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寒浞很为难,不奏不是,奏也不是。寒浞正在为难的时候,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说:

“大王,我打探到一个地方,那里遍山都是野鹿。”

后羿听了,眼睛立即睁开了,对寒浞说:“你走吧,我要打猎去了。”

寒浞说:“大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启奏呢。”

后羿说:“用不着启奏了,以后朝廷的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丁宝,备马!”

那个叫丁宝的侍从应声出门,后羿也跟着走了。

寒浞望着后羿和侍从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浮出了­阴­险的笑。

那天之后,寒浞就不再向后羿汇报朝廷的事了,满朝文武均听命于他,渐渐地城中百姓只知寒浞而不知后羿了。

寒浞决定除掉后羿,取而代之。如何除掉后羿,这是他最为头疼的事,在宫廷里动手显然不行,因为后羿的武功无人能敌,他不能冒那个险,打虎不成被虎伤。寒浞想了很久,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趁后羿不备时将其­射­杀在城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寒浞将动手的时机定在后羿患病归来那一天。

一天,后羿外出打猎,寒浞亲自把他送到城门口,当着后羿的面对弟弟(寒浞为了实施其­阴­谋,早已将其弟弟寒保安排到后羿身边当侍从,一来可以免除后羿对他的戒心,二来可以通过他弟弟随时掌握后羿的情况)说:“寒保,现在正值夏秋之交,天气多变,君王田猎劳累,身体若有不适,你要速速向我报告,以便提前安排御医……”

后羿听了十分感动,说:“寒爱卿真乃忠臣也!”

寒浞­精­心布置,一切准备就绪,可是后羿的身体健壮如牛,虽然常常在外奔波,但连风寒也没受过。

寒浞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

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后羿受了箭伤,寒保(寒浞的弟弟)快马加鞭回到都城,向哥哥作了报告,寒浞一听,暗暗高兴,这是天赐良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于是他跑到城门口,亲自布置了­射­杀后羿的事,指挥者就是他的弟弟寒保。

后羿跌落马下,侍从们下马去救,就在这时,乱箭像飞蝗一样从城墙上­射­下,后羿,这位­射­术过人、武功高强、霸气十足的人就这样惨死在了乱箭之下。

寒浞政变 杜康获赦(3)

费基去追寻杜康时,让郝贵和阿曼在三泉监守杜康的家人。一个多月过去了,郝贵和阿曼还不见费基转来,也不见都城有人来,他俩想走又不敢,继续守在三泉又不情愿,慢慢地也就疲了。郝贵和阿曼觉得两个­妇­道人家,而且年龄都那么大了,尤其是杜康的娘已进入古稀之年,她们又能做什么危害朝廷的事呢?所以俩人并没有把杜康的家人看得那么紧。不过他俩对杜邦、张志、张震、张建他们还是有所警惕,虽然有时也打个招呼,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但从来不跟他们在一起吃喝。

有一天,杜邦请郝贵和阿曼去喝酒,郝贵拒绝了,不是他不想喝,而是他怕杜邦在酒里做手脚。

酒味飘进了郝贵和阿曼的鼻子里。

“狗日的,那是啥东西?咋这么香?” 郝贵说。

“啥东西?酒。”阿曼说。

“你想不想喝?”

“想喝。你呢?”

“我也想喝。”

“那人家叫咱去喝,你为啥不去?”

“我怕他们在酒里下毒。”

“你也把人家想球得太坏了。”

“总得防个万一吧。”

“哪有球那么多万一?咱跟他们喝一个坛子里的酒,咱死他们也得死,他们会有那么笨吗?”

“倒是。那下次他们请咱咱就去。”

郝贵和阿曼都盼着杜邦请他们去喝酒,可是杜邦一直也没请他们。阿曼忍不住了,说:“郝贵,他们那天又在喝酒,咋不请咱?”

“那次请咱咱没去,没给他们面子,所以他们就不请咱了。”

“都球怪你。”

“咋怪我?”

“人家请咱喝酒是好心,可你老往一边想,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阿曼不无抱怨地说。

“不球说吧!阿曼,你要真想喝,我去给你要一碗。”

“你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我就说你想喝不就行了?”

“不准说是我想喝,就说是你想喝。”

“要我去说,我就只能这样说,不然你就去要。”郝贵知道阿曼面浅。

“算球了,不喝了!”

“真的不喝了?”

“问人家要酒喝老球丢人!”

“我去要,不提你的名中不中?”

“那中。只是我怕你要不到。”

“保证要得到。”

“你敢保证?”

“敢保证。”

“那咱俩赌一下。”

“赌啥?”

“如果你把酒要来了,今晚上不叫你守夜。如果要不到,今晚上你守到通天亮。”

“说话算数?”

“算数!”

“来,勾勾手指头。”

二人勾过手指头,郝贵起身走了。

杜邦正在地里­干­活,见郝贵来了,知道一定有事,于是走到地边,迎住郝贵。杜邦问郝贵啥事,郝贵说阿曼的腰扭到了,疼得下不了炕。郝贵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听杜邦说过酒可以治腰腿疼。杜邦说我回去给你拿点酒,你给他揉揉。郝贵说那我先走了。

阿曼见郝贵空着手回来了,说:“酒呢?”

郝贵说:“你别急,一会自然有人送来。”

阿曼嘴一撇说:“做梦娶媳­妇­—想好事吧。”

阿曼话音刚落,窑外响起了脚步声。

郝贵急忙把阿曼往炕上按,说:“好事来了,你躺下,别说话。”

阿曼不知郝贵搞的什么鬼,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躺下了。

杜邦进来了。

阿曼飞快地眇了一眼,见杜邦手上端着一个碗,心想郝贵这家伙还真中,不知用了啥法,还真的把酒给骗来了。

杜邦把碗递给郝贵,说:“等他醒了,叫他先喝两口,然后你用酒在他疼的地方揉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郝贵点点头。

杜邦刚出门,阿曼呼地一下就坐起来了,说:“郝贵哥,你净球瞎说,我哪里疼了?”

“我说你腰疼。”

“你才腰疼呢!”

“老弟,老哥可是没有咒你的意思,你想,我不这样说,他会把酒给咱送来吗?”

郝贵说着喝了一口,咂咂嘴,正准备喝第二口时,阿曼伸手捉住了碗,说:“该我喝了。”

郝贵不松手,把碗送到阿曼嘴边。

“你手松开,我自己会端。”

郝贵还是不松手。就这样两人都捉着碗,一人一口,轮着喝。碗见底了,阿曼心欠欠地说:“你再去找他要点。”

“我去一回了,该你去了。”

“你对他说我腰疼,我咋去?”

天黑了,郝贵和阿曼坐在窑门口,一边摆闲话一边望着杜康母亲住的窑洞。

几个人朝郝贵和阿曼走来,郝贵和阿曼警惕地站起身,同时摸了一下放在身后的长矛。

“谁?”郝贵问了一声。

“我,杜邦。”

郝贵推了一下阿曼,阿曼会意,急忙钻进窑里,躺在炕上。

“杜邦哥,快来坐。”

“我们来看看阿曼,他好些了吗?”

“好些了,那酒还真管用,只是太少了。”

“用完了?”

“用完了。”

“张志,你再去端一碗来。”

张志端来了酒,杜邦叫阿曼翻过身趴在炕上,他嘴里含了一口酒,掀开阿曼的衣服,“噗”地喷在阿曼的背上,然后在阿曼的背上轻轻地揉着。

“咋样?”杜邦问。

“发热。”阿曼说。

“发热就对了。”杜邦的手停下了,说,“等一会儿你再喝两口,好好睡一觉,慢慢就好了。”

杜邦他们走了。

阿曼翻身下炕,端起酒就喝。郝贵送杜邦转来,刚好碰上,啥话也没说,伸手就夺碗。

阿曼死死地拽着碗不放,说:“等我再喝一口。”

“你还没喝够?”

“没喝够。”

阿曼又喝了两口才把碗交给郝贵,郝贵接过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你……”阿曼说,“都不给我留一点?”

“留啥?你喝得够多了。”

郝贵想睡。

“阿曼,你可是说了,只要我让你喝到酒,今晚你不让我守夜,现在我瞌睡来了,你到外面守着吧。记住,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半夜里可不准叫我。”

阿曼无话可说。

郝贵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上炕睡了,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郝贵的呼噜像催眠曲,阿曼一听也打起了哈欠,后来又连着打了几个,他实在支持不住了,也上炕睡了。

寒浞政变 杜康获赦(4)

郝贵梦见了娘,娘坐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如一团乱麻,好像很久都没有梳过了。娘两眼呆呆地望着通往村子的那条小路,娘看见他了,起身向他跑来,边跑边喊“贵儿,贵儿!”他飞也似的向娘奔去。娘跑着跑着脚一滑跌进了深沟……

郝贵一惊,从梦中醒来。

阳光装了半窑。

郝贵起来,走到阿曼炕前一看,阿曼赤条条地躺在炕上,死猪一般,他心里的歉意一下子消失了。他不知道阿曼是啥时睡的,这阵儿睡得正香,鼻翼微动,呼吸匀称,他想叫醒他,可是又不忍心,因为阿曼比他睡得晚。

郝贵走出窑洞,日头已上三竿,他习惯地把目光投向杜康母亲居住的那个窑洞。映入眼帘的还是他以往早晨看到的那幅画面:杜康的母亲坐在凳子上,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小路。杜康的媳­妇­站在母亲身后,拿着梳子,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母亲那银­色­的长发……

郝贵清楚地记得,他刚到这里时,杜康母亲的头发是花白花白的,远远看去是银灰­色­的,可现在却全白了,变成了银白­色­。郝贵想起他做的那个梦,心里一阵难受。想到自己的娘,再看杜康的娘,他对杜康的娘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同情,一种对老人的同情。郝贵不敢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怕流泪,于是进窑去叫阿曼。阿曼被叫醒了,确切地说是被郝贵推醒的,因为阿曼睡得太死了。

阿曼怕郝贵抱怨他没有守夜,说:“郝贵哥,我头疼。”

郝贵以为阿曼真的头疼,伸手摸了摸阿曼的额颅,阿曼的额颅并没有发烧,但他还是说:“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阿曼说:“不睡了,起来也许会好些。”

阿曼起来了。

郝贵说:“你到门口去坐坐,窑里太闷了,吸点新鲜空气也许会好些。”

阿曼本以为郝贵会抱怨他,没想到郝贵不但没有抱怨他,反而说出了这么体贴他的话,于是说:“郝贵哥,你也来坐吧。”

郝贵也坐到那里了。

“阿曼,杜康的媳­妇­真好,把她老人婆经由得仙人似的。”

阿曼嗯了一声,他不知道郝贵这句话是啥意思。

“要是我的媳­妇­对我娘有这么好就好了。”

“嫂子对伯母不好?”

“也不是不好。”

“那你咋会说出这种话?”

“我在家时我媳­妇­对我娘好,我不在家时就不知道了。你看杜康没在家,他媳­妇­对他娘多好,天天给他娘梳头,洗脸水都是端到面前的。”

“杜康的娘够可怜的了,儿子跑了,媳­妇­再对她不好,那她还有啥活头?”阿曼说出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可是说都说出来了,也没法收回去,于是又补了一句,“你说是不是郝贵哥?”

郝贵点了点头说:“天底下这样的媳­妇­少。”

过了几天,杜邦见阿曼的腰疼好了,叫郝贵和阿曼去喝酒,俩人二话没说,都去了。杜邦,还有张志几个人对他俩都很是热情,而且每个人都给他俩敬了酒,他俩也回敬了杜邦他们。也就是那次喝酒拉近了他俩与杜邦他们之间的距离,后来他们就常在一起喝酒了。再后来也就认识了杨延吉和高自峰,还有杜柱。

郝贵和阿曼天天盼着朝廷召他们回去,所以眼睛老看面前的那条小路,看有没有骑着的人马朝这里来。

这天,有人上山来了,可是来的人没有骑马,是他俩都认识的杨延吉和高自峰。尽管杨延吉和高自峰不是他俩心里盼望的人,但他俩还是有些激动,因为这两个人每次到山上来都会带来一些新的消息。

“二位哥,今天咋来得这么早?”郝贵走上前招呼道。

“早上凉快,来晚了日头太毒。” 杨延吉说,“自峰哥,你和两位兄弟先说着话,我去看一下大婶。”

杨延吉说完径直朝杜康母亲的窑洞走去。

郝贵说:“自峰哥,最近都城里有没有人到酒肆里来?”

高自峰说:“有,而且还不少。”

郝贵说:“都是些啥人?”

高自峰说:“啥人都有。”

郝贵问都城里有啥消息,高自峰说听说追杀杜康的那一伙人叫地缝吃了;后羿及其侍从被寒浞­射­杀在城外,寒浞当了君王……

郝贵和阿曼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短的时间朝廷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怪不得费基没有转来,朝廷也没有派人来。

郝贵说:“这消息确实不?”

高自峰说:“确实不确实我也不敢肯定,反正都是都城里来的人说的,我想他们也不敢乱说,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

郝贵说:“你还听到了些啥?”

高自峰说:“现在的君王,也就寒浞,宣布杜康哥无罪,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迎接杜康哥入朝了。延吉就是去向大婶报告这个消息的。”

郝贵和阿曼暗暗庆幸,多亏他俩没有为难过杜康的娘和媳­妇­,不然他俩就成罪人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寒浞政变 杜康获赦(5)

山下来了一队人马,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也与众不同,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随从。这支人马越来越近了,郝贵和阿曼知道这是朝廷里来的人,急忙迎上去,走近一看,大吃一惊,骑在马上的这个人他俩都认识,是朝廷中赫赫有名的大臣仪勇。

郝贵和阿曼急忙跪下。

“何人拦路?大胆!”仪勇的随从大声喝道。

郝贵和阿曼抬起头说:“我俩是朝廷卫队的士兵。”

仪勇听说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是朝廷卫队的士兵,挥手制止了随从的喝问,说:“叫什么名字?”

“报告大人,我叫郝贵。”

“报告大人,我叫阿曼。”

朝廷卫队本来人就不是很多,仪勇虽然叫不出每个人的名字,但模样儿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起来回话。”仪勇说。

郝贵和阿曼站起来了。

仪勇仔细看了一眼,确认他俩没有说谎之后,问道:“你俩是谁的部下?”

“报告大人,我俩是费基的部下。”郝贵说。

“费基呢?”费基追杀杜康掉进了地缝里,这事仪勇是听说了的,但是不是真的,他拿不准,所以这样问。

那天后羿及其侍从遭遇了城墙上的乱箭,全部倒下了,收尸时,有一个侍从还有气,他虽然中了几箭,但没有一箭是致命的。收尸的士兵都是寒浞亲自派去的,他们不敢擅自处置那个没有死的侍从,所以就把这事报告了寒浞,寒浞为了了解情况而下令救治那个士兵,那个士兵脱离危险后,寒浞亲自审问,当时仪勇也在场。那个士兵说了他们追杀杜康时遇到旋风、天兵、地缝、白鸟以及后羿被回头箭­射­中的事……这个伤兵是费基带去的人,侥幸没掉进地缝里,所以他说得比寒浞的儿子寒保说得还要仔细。寒浞听了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杜康一定有神相助,不然哪来这种奇事?所以杜康是万万害不得的,于是下令赦免杜康,并官复原职。寒浞怕派别人去传达他的旨意杜康不信,所以才派的仪勇。

“他、他带人追杜大人去了。”郝贵说。

“你俩怎么没去?”

“他叫我俩留在这里,说是守株待兔。”郝贵说。

“什么?你说什么?”

“就是叫我俩在这里守着,杜大人要是回来了就捉住他。”阿曼说。

“走吧。”仪勇挥了一下手。

郝贵和阿曼走了。

仪勇下马,他不能再骑了,再骑就是对他的大婶的不敬了。随从不知道仪大人为什么要下马步行,说仪大人还没到呢,你骑上吧。仪勇说不骑了,走吧。随从见仪勇庄重严肃的样子也就没敢再问了。

山上,杜邦他们早就站在那里了,恭候朝三泉走来的这队人马。不过他们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这队人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陶女没有出来,她早已不相信朝廷了,启当君王时,她的丈夫被暗杀了,还一直追杀她呣子俩;后羿当了君王,又来追杀他的儿子……陶女在窑里不出来,杜康的媳­妇­陪在她的身边。

“娘,你说朝廷这些人又来­干­啥?”张玉说。

“管他来­干­啥,反正康儿不在这里。”陶女觉得儿子不在这里她心里更踏实些,她这把老骨头任凭那些人咋处置她都不怕。

“延吉那天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

“后羿死没死,不敢肯定,但康儿无险,我信。”陶女说,“咱一家人从来没做过亏心事,神仙是会保佑咱的。”

“跟德儿他爹骑在一匹马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张海?”张玉说的德儿是她的大儿子天德。

“是张海。”陶女很肯定地说,“不是他还会是谁?”

“多亏了张海。”

“张海是个能人。”陶女想到那天她给张海递眼神的事,心里无限感慨,当时他还真怕张海不明白她的意思,或者怕死而不敢去。说,“又很义气。”

“有他跟德儿他爹在一起,不管到哪里,好赖有个照应。”

婆媳俩正说着话,杜邦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张玉惊了一跳,而陶女却神情安闲。

“婶,朝、朝廷来人了!”杜邦喘着气说。

“朝廷来人了?”陶女语气平静。

“是。朝廷来人了。”

“你咋知道?”

“打头的那个人以前来过,是仪大人。”

“仪勇?”听说仪勇来了,陶女有些激动,说,“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他。”杜邦很肯定地说。

陶女往起站,张玉急忙去搀扶。

“娘,你……”

“我得去接一下。”陶女说,“别人来,来他的,可这是我的侄儿呀,说啥我也得去接一下。”

杜邦和张玉一左一右搀扶着陶女,刚走出窑门,仪勇就到了。

仪勇扑通跪在了地上,陶女挣脱被张玉和杜邦搀扶的双手,急忙把仪勇往起拉。

“侄儿啊,你这是­干­啥呀?快起来。”

仪勇磕了三个头才起来的。

“贤侄,窑里坐。”陶女说,“杜邦,你去招呼一下,把朝廷里来的人安顿好。”

杜邦走了。

仪勇和张玉扶着陶女走进窑里。

“你去烧锅茶。”陶女把儿媳­妇­支走了。

“大婶,侄儿对不起您老人家呀!”仪勇的眼里噙着泪花。

“贤侄,你咋说这话?”陶女有些紧张,她以为她的儿子出事了。

“我要是不叫我弟弟去找太康,后羿也不会派人去追杀他。”

陶女松了一口气,说:“贤侄没错,该去找。康儿去前跟我说了,我也赞成。太康毕竟是君王,你和康儿是他的臣子,臣子忠于君王,这没错。不能因为人家失势了就不理人家,那不是忠臣,是小人。”

仪勇听陶女这样说,心里好受了许多,他原本想大婶会怪罪他的,没想大婶如此深明大义。

“侄儿这次来是接弟弟的。”

“接康儿?”

仪勇点点头。

仪勇把寒浞­射­杀后羿自立为王以及赦免杜康并召入朝中继续为官的事说了一遍。这话陶女虽然听杨延吉说过,但杨延吉毕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道听途说的事不一定可信。现在是仪勇亲口告诉她的,从仪勇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仪勇是朝廷的大臣,知道的事情多,而且此次是奉旨来的,他说的话是代表朝廷的。

尽管陶女相信了,但她还是问了句:“朝廷不追杀康儿了?”

“大婶,追杀我弟弟,是后羿那个老贼下的旨。现在后羿死了,寒浞做了君王,已经改朝换代了。”

“你和康儿不都是后羿的臣子?寒浞还要你俩做他的臣子?”

“大婶,名义上我和弟弟是后羿的臣子,但后羿对我俩从来就没放心过,因为我俩当过太康的臣子。后羿之所以用我俩,是因为他刚篡夺江山那阵儿人心不稳,他才把我俩摆在那里做做样子,实权都在他的亲信手里。”仪勇说,“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受排挤的,新朝都会重用的。”

“寒浞跟后羿一样,也是篡夺的江山,他让你和康儿为臣,叫我看,跟后羿用你俩没啥两样。何况寒浞是个不仁不义心狠手辣的人,在他手下为臣更难……”

“大婶,你的意思是不想叫我弟弟入朝了?”

“是这个意思,不光不想叫康儿入朝,我也想叫你退出来。”

仪勇沉思了一会儿,说:“婶婶的话有道理,容侄儿三思。弟弟现在好办,因为找不到他,这话对寒浞好说,可是侄儿一时就恐怕难以脱身了。”

“不要急,慢慢来,急了容易把事情弄坏,贤侄可慢慢寻找机会。”

仪勇点点头。

“太康呢?有无音讯?”

“有。”

“在哪?”

“死了。”

“咋死的?”

“听说是病死的,而且死得很惨,死时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陶女叹了口气,说:“都怪他不争气,好好的一个江山他不去好好地经营……”

仪勇离开三泉时,把郝贵和阿曼也带走了。

白水河(1)

大地裂开时发出的那一声巨响,震得杜康和张海的耳朵唧唧直叫,他俩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觉得沉睡的大地突然被惊醒了,使劲抖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又摇晃了几下。大白马有些站不稳了,醉汉似的,一会儿偏向左,一会儿偏向右,摇来晃去,差点把他俩给摔下来。至于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俩谁也不敢回头去看。跑了一阵儿,张海觉得后面似乎没有追兵了,为了弄实在,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尘柱冲向天空,像一道雾障挡住了他的视线。

“杜康哥,没有追兵了。”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飞扬的尘土几乎遮住了太阳。”

杜康放松了缰绳,马的脚步随之变得缓慢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会不会又是神兵?”张海想到了昨天神兵相助的事。

“也许。不然那些追兵早追上咱了。”

身后没了追兵,俩人都没那么紧张了。

“杜康哥,咱歇一会儿吧,我的ρi股有点疼。” 张海以前没有骑过马,刚才那一阵狂奔,他的ρi股快要颠成两瓣了。

“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二人下马,钻进了一片树林里。

“杜康哥,你说那些追兵咋追着追着就突然不追咱了呢?”

“未必你还想叫他们追?”

“不是想叫他们追,是我没弄懂。”

“刚才你不是说了,神兵在帮助咱。不然哪来那么大的响声?还有那冲天的尘土。”

“杜康哥,你说那响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杜康哥,我觉得你不是凡人。”

“我咋不是凡人?”

“你喊出了一条伊河、打败了守护‘三泉’的虎豹狼、造出了好酒,还有这一路上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张海说了一大串,“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凡人。”

张海说完后一直望着杜康,想看看杜康与凡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杜康也觉得路上发生的这一切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说:“别瞎想了,我跟你一样是个平平常常的人。”

张海确实没发现杜康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收回目光,笑着说:“你比我个子高。”

“我比你年龄大,是你哥,当然个子比你高了。”

“你这是瞎说,年龄大不一定个子就高。”

两人正说着话,一只小兔子从他们面前经过,小兔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慢慢向前走去。张海起身去捉,小兔子发现了,后腿一蹬,向山坡上跑去,张海也跟着向山坡上跑。小兔子跑得很快,张海一直追到山坡上也没追着。

“唉,伙食改善不成了。”张海自言自语道。

“你在说啥?”杜康也爬上了山坡。

“我说小兔子跑了,咱的伙食改善不成了。”

“改善不成算了,这有什么?”

“杜康哥,你看,山下有条河。”

“啊,还不小哩!”

“你看出来没有?”

“啥看出来没有?”

“水的颜­色­。”

张海不说,杜康也没大注意,张海一说,杜康就看出来了。

“这条河的水有点泛白。”

“咱下去看看。”

“走。”

张海牵着马,二人顺着山坡往下走,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河边。张海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咚”地扔进河里,河面上连个水花也没起。

“杜康哥,这条河有点深。”

杜康走到河边,蹲下身子,伸手撩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掬,捧至面前……

“杜康哥!别喝!”

“为啥?”杜康不解地问。

“我怕这水有毒。”

“我不喝,只尝尝。”

“尝也别尝,万一……”

“没事。”杜康手里的水漏完了,他又捧了一捧,用舌尖舔了一下,说,“这水的味道跟其它河水的味道也不大一样。”

“苦?”

“不是苦,是甜。”

“真的?”

“不信你尝尝。”

张海尝了尝说:“我不觉得。”

“你仔细品一下。”

张海又尝了一次,还是觉得没有甜味。说:“比咱‘三泉’的水差远了。”

说到“三泉”,杜康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在为娘、媳­妇­和儿子,还有居住在三泉的人担心。

白水河(2)

杜康和张海沿着河的右岸朝上游走,上游是日落的方向,日落的地方就是西边,他们觉得只有往西走才会安全。河道比较平坦,走起来省劲,不像山坡上的路一上一下那么费力,所以他们走得也较前快了些。离水近的地方,人烟比山上多,只是那些人家都住在河对岸,他们没法过去。

张海有些饿了,眼睛不时地望着河对岸的人家。

“杜康哥,那些人咋都住在那边?咱走了这么远,这边连一户人家也没有。”

“你没看出来?日头出来时是照在河那边的,那边向阳。还有那边的山没有这边陡。”

“哦,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杜康哥,咱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走到哪里去,我心里也没谱,现在走一步算一步,走哪算哪吧。”

“那些人好像没来追咱了。”

“你咋知道?”

“要追早就追上咱了。”

“不一定。”

“为啥?”

“他们是顺着大路追咱的,现在咱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咱。”

“杜康哥,咱顺着河都走了三天了,肚子里净塞些野果子,要是能找户人家吃顿饭就好了。”

“走吧,说不定前面就有人家。”

张海听说前面有人家,一下子来了­精­神,脚似乎也不像先前那么重了。可是越往前走,河道越窄,水流得越急,也许是落差大的缘故,河水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杜康哥,你看,前面没路了。”

杜康往前面一看,惊了一跳。前面的山突然变得高大、雄伟、陡峭。那哪里是两座山?分明是天神用利剑将一座大山劈开了一条缝,河水是从狭窄的缝隙里挤出来的。

“走,过去看看。”杜康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二人很快到了山缝前,山缝像大坝打开的闸门,水咆哮着喷涌而出,浪花飞溅,水雾蒸腾。

前面确实没有路了。

“咋办?杜康哥?”

杜康四处看了看,然后手一指说:“朝那边走。”

“那里也没有路。”

“路是人走出来的,咱一走不就有路了?”

“咱能不能往回走?”

“不能。”杜康回答得很­干­脆。

杜康之所以不同意往回走,一是他害怕追兵,二是他舍不得这水。

杜康舍不得这水,他想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上游走,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他就在那里住下来,把他的造酒技术传给人家。那位白胡子老人告诉他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官不可久做,技不可不传”。现在他遇到了这么好的水,咋舍得轻易离开呢?

张海害怕那山路,那山确实太陡了,仰着脸才能看到山尖,他不想往那边走,害怕那里有猛兽,可是杜康坚持要走那里,他只有往那边走了。

“哥耶,咱这马能不能上得去啊?”

“走走看吧,实在上不去再说。”

二人离开河道,斜着Сhā向一边。他们沿着山脚走了两个时辰,山就不那么陡峭了,又往前走了走,山变成了缓坡,只是没有上山的路。

“从这里上吧。”杜康说。

“再往前走走,可能会更好上些。”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绕得太远了。”杜康惦记着那条河。

于是二人寻道上山。这山路人还好办,马就难受了,不是被低矮的树枝挂住了头,就是被荆棘绊住了脚。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陡坎,上又上不去,绕又绕不过……

“杜康哥,咱还是转去吧,沿着山脚再往前走走,或许会找到上山的路。”

杜康又看了看面前那道坎,深深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好吧。”

他们退到山脚下,继续往前走。

日头快落山了,他们也没寻到上山的路。

张海面带愁容,两眼呆呆地望着已经把光芒收入腹中的日头出神。

“张海,你在看啥?”

“日头。”

“你看日头弄啥?”

“我想要是能把它钉在那里就好了。”

“为啥?”

“我怕它下山。”

太阳下山了,天就黑了,他们往哪里住呢?这深山老林里可是野兽的世界啊!

“张海,你看!那里是不是一个窑洞?”杜康手指着前方半山腰的一个小黑点说。

张海手搭在前额上,仔细一看,脸上的愁云顿时消失了一半,说:“就是,是一个窑洞!”

“走!咱朝那里走!要是有人家,咱就住那里。”

张海一下子来了­精­神,只要找到人家,他们不但住的地方有了,而且还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

小黑点渐渐地长大了,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个窑洞,而且还有一个人站住洞口向这边张望。

“杜康哥,那里住有人家。”

“今晚上不愁了。”

“你看,杜康哥,前面有个人。”

杜康一看,那人挑着两大捆柴禾。

“走快点,撵上他。”杜康说。

担柴人听到马蹄声,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老人家,”杜康紧走两步,说,“放下歇歇吧。”

担柴人看了杜康一眼,见杜康身材高大,容貌慈祥,而且口音也不像本地人,知道他一定有话相问,于是放下挑子,用手擦着头上的汗水。

“别看这么大两捆,其实不沉。”老人边擦汗边说。

杜康打量了一眼老人,老人的背已经有些驼了,头发也花白了,脸上皱纹纵横,面­色­黝黑,看年纪,少说也六十开外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种力气活,杜康觉得有些心酸。

“大叔,”杜康改了口,说,“这附近人家多吗?”

“这里山太大了,没啥人住,有几户,都隔着几里地呢。”

“大叔家在哪里?”

“不远,就那里。”老人指着杜康刚才看到的那个窑洞说,“家里只有我和老伴两个人。”

“大叔的儿子呢?”

“在部落里­干­事,很少回来。”

杜康听说大叔的儿子是部落里的官,不觉心里有些紧张,他想朝廷肯定给各部落发的有通缉令。

“大叔真有福气,儿子在做官。”

“有啥福气?他远天远地的,啥也帮不了我。”

“大叔贵姓?”

“免贵姓李。你二位呢?”

“我姓杜叫广隶。”杜康为了自身的安全,没有对李大叔说实话。“这位是我的表弟,姓张名海。”

“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

“我们老家在洛邑,老人病了,郎中说除了灵芝草,无药可医,无奈我和我表弟才跑出来的,为了寻找灵芝草,我们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这里。”

“那东西可不大好找啊!”

“是不好找。我俩都跑了二十多天了……”

李大叔见杜康和张海是孝顺之人,于是邀请他俩到家里作客。

“李大叔,我帮你挑。”杜康说。

“我来,杜……”张海差点说走嘴,“表哥,我来挑。”

李大叔说:“还是我自己挑吧,这路不好走。”

张海从李大叔手里夺过了扁担。

白水河(3)

晚饭之后,杜康向李大叔问起了他看到的那条河。

“李大叔,今天在路上,我们看到了一条河,那条河里的水有点白,那是条啥河?”

“你说的肯定是白水河了,方远左近,只有白水河里的水泛白。”

“李大叔,是不是因为河水泛白才叫白水河?”

“白水河名字的来历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河水泛白,所以叫白水河。第二种说法是白水河的水是从西边的大山里流出来的,是雪水,雪是白的,所以叫白水河。”

“西边的大山上有雪?”

“不但有,而且终年不化。”说起雪山,李大叔的话一下子就多起来了,他说,“相传,雪山上有很多动物:雪虎、雪豹、雪狼、雪熊、雪牛、雪马、雪羊、雪兔……总归,山上所有的动物都是白­色­的。特别是那些动物的毛皮,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做成衣裳,一穿上身,可以消除一切病痛。雪山下是一个大峡谷,大峡谷里有一条冰河,冰河的冰有多厚,无人知晓,从来没有人见过冰河里的水。大峡谷里有一种动物,长得很古怪,两个脑袋一条腿,在地上是蹦着走的,在冰河上是溜着跑的,它溜起来就像闪电一样快,眼睛一眨就不见了。老人们说谁要是看见这种动物,一辈子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尽的衣裳,而且不会得病。

“我娘生下我弟弟后,得了一种病,不久就瘫在炕上了。我爹找了很多郎中给我娘看病,啥药都吃了,包括灵芝草,可我娘的病还是没治好。无奈,我爹就上了雪山,因为我娘无法走路,不能到冰河去,我爹想在雪山上打一只动物给我娘做衣裳穿,可是我爹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长大了,可我娘还是躺在炕上,于是我决定到雪山上去打猎,可是我又不敢对我娘说,我想跟娘说了娘一准不会同意。无奈我只好编了一套假话,我对娘说我要到部落里去应差,要去一些日子,家里的事叫弟弟照看着。我娘相信了,因为村子里的年轻人到部落里应差是常事。我娘说你去吧,不用应记娘,在外面做事要小心,要把事情做好,不要叫别人小瞧咱。我拿着弓箭走了。走了好多天,才到雪山下,我仰脸一看,雪山太高了,而且没有往上走的路。说实话,当时我还真有点不想上去了。我在山下站了很久,眼睛望着雪山,脑子里出现的是被病魔折磨的娘,想到娘痛苦的样子,我又有了勇气,我开始往山上爬。好在积雪不像刚落下来的雪,比较硬实,脚踩上也陷不了多深。我深一脚浅一脚,爬得浑身汗湿才上到山顶上。我没想到山顶上会有那么冷,冷得我上牙直打下牙。冷就不说了,要命的是雪光!太阳照在雪地上,雪地就像一面大镜子反­射­着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多睁一会儿,眼睛就发疼,那味道我真的受不了,可是要寻找动物,眼睛又不能老闭着。我在雪山上转了大半天,别说雪虎雪豹了,连一只苍蝇也没有看到。太阳西斜了,我不敢在山上久留,怕天黑前下不了山。于是我往回走,走着走着,我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这与雪的颜­色­截然相反的黑物引起了我的注意。黑物会是什么呢?出于好奇,我想去看看,可是我又有些害怕,怕万一是一种沉睡的怪物,我的脚步声惊醒了它……我不敢靠近黑物,于是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一个团,用力扔过去。雪团正好落在黑物上,黑物没有一点反应,我一连扔了十几个雪团,不见黑物有动静,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我小心翼翼地向黑物走去。不看便罢,一看我惊呆了,那黑物是一个露在积雪外面的人头!由于那人的脸是朝下的,我看到的只是他的后脑勺。我想跑,可是已经吓软了的腿又不听使唤。抬脚时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这一瞥,我就没有再抬脚了,因为这个人很像我爹(我爹小时候头上被山上的飞石刮掉了一块皮,受伤的地方一直没有长头发)。我不再害怕了,但到底是不是我爹,我必须看了脸才能确认。我开始刨雪。当我看到那人的脸时,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了。我爹的脸焦黄焦黄的,黄得像银杏树的落叶。我发疯似的刨着覆盖在我爹身上的雪,爹身上的雪刨完了,我把爹浑身上下仔细地看了一遍,爹没有受一点伤,连衣裳裤子都是好好的,我断定爹不是死于猛兽之口而是死于雪山上逼人的寒气。我不能让我爹孤零零地躺在雪山上,我把我爹的尸体扛回了家。我娘见了我爹的尸体,大哭一场,之后,我娘叫我把我爹的尸体放到她的炕上,我娘说你爹在雪山上冻了十几年,我给他暖暖身子。夜里,我娘一直在哭,而且哭得很痛,我从来没有见我娘这样哭过,我怕娘过于伤心而加重病情,我哭着劝娘不要哭了,可是无论我咋劝也劝不住,我娘一直哭到没有哭的力气才停止了哭泣。娘哭累了,睡着了,一觉醒来,奇迹出现了,娘自己从炕上下来了。”

张海听呆了,嘴张着,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李大叔。

“您登的是一座神山,从山上带回了仙气。”杜康说。

“也许吧。”李大叔说,“可我爹咋就没活过来呢?”

“那是他老人家的寿限到了,一个人的寿限到了,神仙也无能为力。”杜康说。

李大叔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李大叔,您看到两个脑袋一条腿的怪物了吗?”张海问。

“没有。我没有到冰河去。”

“您后来咋不去呢?”张海问。

“我去雪山是为了救娘,没啥事,我也不想到冰河去。再说从雪山到冰河的路很远,也很难走。”

“再难走也该去看看。”张海说。

“为啥?”李大叔问。

“消灾、祛病、延年益寿。”张海说,“李大叔,您要是看到了那个怪物,肯定要活一千岁。”

“一千岁?哈哈哈哈……” 李大叔大笑后说,“那我就成怪物了!”

“李大叔,白水河的水除了泛白,还有一种甜味,不知与别的河水还有没有不同的地方?”杜康问。

“要说不同,”李大叔摸了摸脑袋说,“白水河的水比别的河水凉。还有,白水河的水可以治病。”

白水河的水凉,杜康体验过了。河水可以治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以治病?”

“这是传说。”

“请李大叔给我们说说这个传说。”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黄帝的妻子嫘祖得了一场大病,太医治了很久也没有治好。嫘祖病了,不但黄帝着急,老百姓也牵挂,因为嫘祖发明了养蚕、织绸,老百姓的心里总是记着她。嫘祖嫁给了黄帝,本来是可以在宫中享清福的,可她却不,她一有空就往田间跑,跟老百姓们一起­干­活,老百姓们怕把她累着,劝她不要­干­,她说她只有­干­活才最快乐。嫘祖还经常跟老百姓们说笑,老百姓们都把她当成姐妹。有一天,大家­干­活­干­累了,在田边歇气,嫘祖也跟大家坐在一起。嫘祖的身边有一棵小桑树,她的手无意间触到了树叶,叶子上有一条虫子,比小拇指细点,但有小拇指那么长,浑身洁白,正在吃桑叶。嫘祖问她身边的人这是啥虫,身边的人看了看都说不知道。有一个人说它在吃桑叶,肯定是害虫,把它打死算了。那人说着用一根小棍儿去挑那虫,她想把它挑到地上用脚踩死。嫘祖伸手挡住了,说别挑,这虫子很可爱,而且吃桑叶不一定都是害虫,我把它带回家观察一下。于是嫘祖就把那条虫子带回去了,并摘了几片桑叶。嫘祖亲自喂养,细心观察。虫子一天天长大了,身子慢慢由白变黄,它不再吃桑叶了,从嘴里吐出一种东西,那东西细得几乎看不见,后来虫子用自己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把自己裹住,再后来它把裹在身上的那个壳咬了个小窟窿,又从里面钻出来了,可是钻出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虫子,而是一只飞蛾。飞蛾下了很多蛋,那蛋黑黑的,比小米粒儿还小。春天到了,那些又黑又小的蛋里钻出一条条小虫子,嫘祖用桑叶把它们全都喂养起来……嫘祖摸清了虫子的生长规律,在民间推广养殖,黄帝把那虫子命名为蚕。有了蚕才有了丝绸。嫘祖为老百姓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老百姓说啥也忘不了她,所以老百姓们听说嫘祖病了,很多人都去看望她,一些民间懂医的人也纷纷献上良方,可是嫘祖的病一直也没见轻。

“一天夜里,黄帝做了一个梦:嫘祖到农家指导养蚕,走着走着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醒。随她去的人全都吓坏了,有两个年龄小的女子吓得放声大哭。这时空中忽忽悠悠飘下来一段红绸子,正好落在嫘祖的身上。红绸子上画着一条河,河里流着白水……

“天亮后,黄帝找来了宫中的卦师,说了他的梦。卦师听后,说,黄帝,娘娘有救了。黄帝怀疑地望着卦师说,我刚刚去看过,娘娘口吐白沫,人事不醒。卦师说,黄帝不要着急,药已经有了。黄帝说什么药?卦师说黄帝梦中的红绸子上画的有。黄帝说红绸子上画的是一条河。卦师说要的是那条河里的水,河水可以治娘娘的病。黄帝说上面又没写河的名字,往哪里找那条河?卦师说河里流的是白水,那条河也许就叫白水河。于是黄帝派人去找,很快找到了白水河,嫘祖喝了白水河里的水病就好了。”

“啊!白水河真是一条奇河。”杜康想到了造酒。“李大叔,往白水河的上游咋走?”

“往白水河的上游,必须得翻过这座大山,这座大山叫秦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到了山顶,就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雪山了……”

飞 泉(1)

杜康和张海爬了好几天才爬上秦山,站在秦山顶上,果然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遥远的地方有一道白­色­的屏障,大概那就是雪山了。杜康往秦山下一看,山下是一块很大的平地,地里长满绿油油的庄稼。一条河流从中穿过,弯弯曲曲,尤如一条爬动着的不见首尾的蟒蛇。山脚下,零零星星散居着几户人家。

张海早已瘫坐在地上,他实在太累了,走了这么多天的路,他脚上的血泡已经是一个挨一个了。杜康之所以还有­精­神,一是好一点的路他一直在骑马,不是太累;二是他对雪山的神秘充满着向往,所以他显得有些兴奋。

“张海,快来看,雪山!”

张海没有答应。

“你说这山下的河是不是白水河?” 杜康处在兴奋中,也没在意。

张海还是没有说话。

杜康转过身,见张海躺在地上,知道他太累了,也就没再喊他。

其实,张海已经睡着了。

杜康顺着山脊往前走,他想到前面去看看,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了一种哈啷啷的声音,那声音很特别,时大时小,时断时续,很像水的声音。这高山之上,何来水声?杜康停住脚步,细心地辨别着声音飘来的方向。他终于听清楚了,声音来自他的左前方,他决定去寻找那个诱人的声音,于是朝左前方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回头看了一眼张海,张海还是原来的姿势,长伸伸的在地上躺着。杜康断定他睡着了,他不忍心叫醒他。

杜康独自往前走,越走响声越大,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一幅令人惊讶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陡峭的山崖上,一股清泉喷涌而出,飞流直下,落入山涧。那飞流像珍珠做成的帘子挂在峭壁上,不但美丽,而且壮观。啊!杜康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原来那醉人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现在声音变了,变得清脆、悦耳,更好听了。他看着看着,眼睛慢慢变得模糊了,清亮的泉水似乎变成了淡黄淡黄的颜­色­,而且散发出一种他特别熟悉的味道:酒香!这是一个天然的酒泉!杜康眨了一下眼,那倒挂的飞流突然间又变得清亮起来。

这水到底能不能造出好酒,杜康心中无数,他要亲口尝一尝才能作出判断。可是,要尝这水谈何容易,飞泉的出水口在半山崖!那地方太险了,如果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想到那里几乎是不可能的。杜康站在山崖边,出神地望着飞泉……忽然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山崖边有一棵大树,一根胳膊粗的树根­祼­露在外面,像一条口渴的蟒蛇爬向飞泉。哦,难怪大树长得如此粗壮,如此茂盛,原来它得益于飞泉的滋养。杜康绕了很远一段路才来到大树旁,他顺着树根慢慢滑向飞泉……

啊!好水!杜康尝了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杜康哥!杜康哥!……”

张海急促的喊声飘进杜康的耳朵,杜康一边答应一边往上爬,这时他才发现被水溅湿的树根滑得像泥鳅一样,他根本就无法上去了。他急出了一身大汗。

“杜—康—哥--,杜—康—哥—。”

“哎—。”

杜康使尽全身的力气答应了一声,可是他的声音和飞泉的响声相比却显得那么的微弱。

张海不停地喊着,声音渐渐远去。

天­色­渐渐暗淡了,杜康更加焦急,天黑之前他要是爬不上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杜康再次努力,可是他又失败了。他的力气用尽之后,双手无耐地离开了那根光滑的树根……

飞 泉(2)

杜康苏醒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由于光线过于暗淡,他无法判断出自己是躺在什么地方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是躺在山洞里的,而且是一个不规则的山洞。洞里有一股怪味,这种味道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以前他从来没闻到过。他怎么会躺在这里呢?他想坐起来看看,可是他的身子刚刚动了一下,立刻就放弃了,因为他身上实在是太疼了。他到底怎么了?身上怎么会如此疼痛?杜康想啊想啊,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掉下山崖了……

杜康喊了一声张海,张海没有答应,杜康又喊了一声,张海还是没有答应。

张海到哪里去了呢?

杜康的肚子饿了,饿得有些难受,他想吃东西。

杜康伸手在身边摸,看张海给他放没放啥吃的,摸了一阵,摸到了一个青皮果子,这种果子,他没见过,但他相信不会有毒,有毒的东西张海是不会放在他身边的。杜康把果子吃了,不吃还好,吃了比没吃还饿,于是他又伸手去摸,可是这次他没有摸到果子,摸到了一个核桃,核桃里还有水,把他的手都弄湿了。他不明白,核桃里咋会有水呢?他拿到面前一看,原来核桃壳上有个小窟窿,水是从小窟窿里灌进去的,张海还真会想办法。他本来就口渴,把水喝了,他觉得这水比白水河的水好喝,酸甜酸甜的,还有一种酒味。这水张海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太阳照进了山洞,洞里变得亮堂起来。这时,杜康把洞里的一切都看清楚了。山洞不深,也不大,除了他躺的地方较为平坦外,其它地方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乱石。乱石中有很多野果子的残体,有的­干­枯了,有的长着灰­色­的绒毛,有的还很新鲜……这些野果子的残体不是张海丢的,张海吃不了那么多,而且也不会这么快就长出那么长的绒毛。杜康想到了野兽。想到野兽,他有些害怕,如果野兽回来了,他只有乖乖地叫野兽吃了。他暗暗地抱怨张海,咋把他弄到这个地方来?他盼着张海快点回来,张海回来了他一定要另外换个地方,不在这个山洞里住了。

洞外有了响动,杜康跳到喉咙的心才落了下去。

“张海!”杜康兴奋地喊了一声。

洞外响声依旧,而且离洞口越来越近。

“张海!张海!”杜康连着喊了两声。

张海还是没有答应。

杜康刚刚落到肚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洞外的响声又近了些。

“张海!”这一声是杜康使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

张海依然没有答应。

杜康摸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捏在手里。

响声已经靠近洞口了,悉悉嗦嗦,非常轻盈,听起来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杜康屏住气,他害怕洞外那不知名的野兽听到他的呼吸声。尽管如此,洞外的野兽还是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依然向山洞走来。

野兽!一种­阴­险狡猾的野兽!它已经闻到了他的气息,它要悄悄地向他靠近,出奇不意地向他袭击,在他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吸­干­他的血液,而后吃光他身上的­肉­,最后拿着他的骨头当玩具……他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野兽吃人也是很讲究的,它们不喜欢吃与它们搏斗过的人,据说与它们搏斗过的人味道不好吃,血里­肉­里都有一种苦涩味。至于为什么会有苦涩味,老人们是这样说的,人恐惧了,血液里就会产生一种苦涩味,人如果在恐惧中进行搏斗,那种苦涩味就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迅速地传遍全身,而且会渗透到每一块肌­肉­里。所以,与野兽搏斗了的人,野兽才那么凶猛地嘶咬他,而且用最快的速度吃掉他,因为野兽也怕苦。为了避免人体里产生苦涩味,野兽在捕食人的时候都是悄悄地进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它是绝对不会惊动人的。不过野兽也有善良的,只要人不惹它,它也不会主动向人发起攻击。杜康不知道正在向他靠近的是哪一种野兽,他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一个影子晃进了山洞,那影子瘦长瘦长的,接着又是一个,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会儿重叠,一会分离。这是什么野兽?身子像人,而腿却没有人腿长……杜康瞪着眼睛,惊恐地注视着洞口。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出现了,雪白雪白的,两只手,不,是爪子,还捧着什么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野兽,小时候在山上放羊时也没见过,但愿它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种有一颗善良之心的野兽吧。杜康不敢看了,紧紧地闭着眼睛,万一这两只野兽以为他死了(有些野兽是不吃死人的)也许会转身离去。可是,野兽的行动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感觉到了,野兽在向他靠近,很快地到了他的身边。野兽的脸凑到了他的脸上,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野兽的呼吸。一只野兽叽叽地叫了两声,声音很细,也很柔,另一只野兽叽叽地回应了两声,大概它俩在讨论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杜康做了最坏的打算,手暗暗地捏了下已快捏出汗的石头,一旦野兽来咬他的脖子他就出奇不意地把手上的石头砸在野兽的脑袋上。他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可是等了很久,这一刻却总也不来。突然一股凉森森的东西滴在了他的嘴­唇­上,他想这野兽也太讲究了,还要把他洗­干­净了才吃,他紧紧地闭着嘴,他怕那不洁的液体流进嘴里。一只野兽又叽叽地叫了两声,另一只野兽又叽叽地回应了两声。接着野兽用爪子掰他的嘴,他使劲地咬着牙齿,任凭野兽咋掰,他的嘴就是不张。凉森森的液体又滴到了他的嘴­唇­上,顺着他的牙缝往里渗。怪啊!这种液体不就是他刚才喝过的那种水吗?杜康确定这两只野兽没有害他之心后才慢慢地松开了牙关,任液体往嘴里流淌,再后来他­干­脆把嘴张开,因为他太渴了。可是,野兽却突然停止给他喂水,开始往他嘴里塞东西。野苹果!是野苹果!他感觉出来了,因为他放羊时曾多次吃过。喂了一阵,野兽不再喂了,这时他才偷偷地瞟了一眼,当他看清面前的两只野兽时,他的心彻底地放下了,因为给他喂东西的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凶猛可怕的动物,而是两只洁白的猴子。猴子是不吃人的,这他知道。两只猴子见他睁开了眼睛,高兴得又拍手又跳脚,脸上还绽放出灿烂的笑。这两只猴子真好!他向猴子招招手,猴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抬起来挥了挥,他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猴子拿来了一个核桃壳,里面装有水。他不想喝水,抬起手左右晃了晃,又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圆圈,两只猴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把手上的核桃壳换成了野苹果。

猴子出去了,他不知道它们要去­干­什么。

杜康试着翻了一下身,身子比先前好了些,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他在极力回忆着他是怎么到这山洞里来的,可是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他只依稀地记得那根光滑的树根和张海渐渐远去的声音……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飞 泉(3)

张海一觉醒来,不见杜康的身影,于是遍山寻找,眼看日头快落山了,还没找着,急得他放声大哭。哀哀的悲怆的哭声被微风托起,飘过树梢,飘过山尖,飘过河流,飘过峡谷,飞得很远很远。哭声飘进了一位老人的耳朵里,老人顺着哭声寻了过来。

“小伙子,你哭啥?”老人问道。

张海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有人问话,急忙把头抬起,见一位手拿弓箭,肩上扛着一只野山羊的老人站在他的面前,于是他半是哭半是说,向老人倾诉了他哭的原因。

老人听后叹了口气,不无同情地说:“小伙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要找也要等到明天,你先跟我回家住下,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姓解,明天我跟你一块儿来找。”

说话的老人姓解,叫林山,忙时种地,闲时打猎,几十年来方圆百里的大山他都跑遍了,用坏了二十几张弓,发­射­了无数支箭,猎获了几百只大大小小的动物,算得上远近闻名的猎人了。

张海说:“解大叔,俺不去,俺就坐在这山上等俺哥回来,要是找不着俺哥俺就不离开这座山。”

老人见张海是个有情有意之人,不忍心丢下他不管,于是劝道:“小伙子,你哥不一定会死,只要他没死,肯定能找到。但是现在天黑了,夜里是没法找的。我在这里打猎几十年,这山上虽然树木不多,但猛兽却常有,万一今夜你被猛兽吃了,你也就无法再见到你哥了,要想找到你哥,必须要先保全你自己。”

张海觉得老人说得有理,于是哭着点点头。

张海让解大叔骑马,解大叔说他走惯了山路,用不着。解大叔把野山羊放到马背上,拉起缰绳就走。大白马甩了甩头,四只蹄子像钉在地上。

解大叔说:“小伙子,这马认生,还是你来牵吧。”

张海接过缰绳,可是马还是不走。张海的脸贴在马的脸上,马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张海也跟着马一起流泪。大概马感受到了张海的眼泪,于是仰起头对着天空悲鸣一声,像在呼唤它的主人,又像在与他的主人告别,那声音听着叫人难受。马叫过之后,迈开了四蹄。

月亮升起来了,解大叔的两个儿子焦急地在门口等候着,见爹回来了,急忙迎上去。解大叔说,把马先牵回去,一个儿子从张海手上接过缰绳,另一个儿子从马背上取下爹的战利品,一前一后走进了院里。

解大叔对张海说:“进去吧,这就是我的家,刚才那两个是我的儿子。牵马的是老大,叫解金,另一个是老二,叫解银。”

张海走进院里,解金、解银搬来两个凳子,解大叔坐下后,张海也跟着坐下了。透过朦胧的月光,张海看见解大叔的院墙是由一根根戳在地上的小木桩组成的,而且有高有低,犬牙交错。门也是木条子扎的。

解大叔见张海一直在看他的院墙,说:“俺这山里跟你们那里不一样,野兽多,没墙不行,有墙好赖可以挡一下,野兽想进院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张海说:“其实俺那里也是山区,只是山没有这里的高,野兽也没有这里多。”

两人正摆着话,解银、解银每人手上端着一碗饭过来了,解金递给了张海,解银递给了他爹。

“吃吧,”解大叔说,“家常饭。”

解大叔说家常饭,其实不是,解大叔的老伴听说有客人来了,特意在已做好的饭里加了点野猪­肉­,张海早就闻到了,几天没吃过正经饭的他,馋虫已经爬到了喉咙上。解大叔话音刚落,张海就吃了起来,可是没吃几口,他就不吃了。

解大叔说:“吃吧,这饭也许跟你们那里的饭不一样,不可你的口。”

张海说:“解大叔,不是,是俺想起了俺哥,不知道俺哥现在到底咋样?”

解大叔又劝了一阵,张海才把一碗饭吃完。解大叔说再给他舀一碗,他说啥也不要了。解大叔知道张海有心事,吃不下,也就没劝了。吃完饭,解大叔把两个儿子叫过来,说明天你俩啥事也别弄,跟我和你们这位哥一起上山去找他的哥,今天他俩在山上走散了,也许是迷了路。解大叔的两个儿子满口答应。

那一夜张海几乎没有睡着。

天还没大亮,张海就听见灶房里有响动,他知道是解大婶起来煮早饭。过了一会儿,解大叔和他的两个儿子也起来了,张海也就跟着起来了,因为解大叔家里没人起来他不能先起来,他要是先起来就有点催人家的意思了,所以他醒着也不敢先起来。

吃过早饭,四个人背着­干­粮上路了。解大叔对两个儿子说,你们这位哥和他哥是在秦山顶上走散的,到山顶后,你俩顺着山脊往东走,我和你们这位哥顺着山脊往西寻,不管寻着没寻着,天黑之前都必须回到家里。解大叔的两个儿子说行。于是他们一起爬上秦山,然后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日头落山了,两路人马先后到家,他们去时是四个人,回到家时是两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两路人马汇合后,一切都明白了,于是也就没有多说话。

张海的脸哭丧着。

解大叔说:“跑了一天,累了,都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走,扩大搜寻范围。”

第二天又跑了一天,还是毫无收获。

张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解大叔说:“这两天咱搜的是山上,明天咱搜山下。”

张海想要是在山下搜着了,那他的杜康哥肯定就不是以前的杜康哥了。

那天,他们在山下忙乎了一天,连人影也没见到。解大叔觉得奇怪,就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也应该有个尸体,就是叫狼吃了,也应该剩的有骨头,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解大叔就真的弄不明白了,可这话他又不敢对张海说。看看天­色­已晚,张海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解大叔这才说话了。

“咱走吧,明天再来。”

张海摇摇头,眼泪跟着就流下来了。说:“俺想俺哥恐怕……”

张海边说边哭,而且哭声越来越大,他的哭声碰在悬崖峭壁上又折回来,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听起来是那样地悲恸。

忽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叽叽两声叫,张海只顾哭,没听见,解大叔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以猎人特有的敏感拉了一下张海,张海的嚎啕大哭立时变成了轻轻的啜泣,两眼定定地盯着解大叔。

“你听,有动物叫唤。”解大叔说。

张海以为有什么猛兽出现了,心里一阵紧张,啜泣声也被吓跑了。

“听到没有?”解大叔问。

张海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

“这是猿猴的叫声。”解大叔很肯定地说,“别怕,猿猴是不伤人的。”

张海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解大叔的头不停地扭过来车过去,目光在已经不那么清晰的山腰上搜寻着。突然,解大叔又拉了一下张海,兴奋地说:“你看,白猿,是两只白猿!”

张海顺着解大叔的手指望去,半山腰的小树丛中果然有两个小白点,而且两个小白点好像还伸着长长的手臂在空中不停舞动着。

“它们在跟咱俩打招呼呢。”解大叔说着也举起了胳膊,向那两个小白点挥舞着。

两个小白点又回应了一次,然后消失了。

“大叔,它们不见了。”

“天黑了,它们和人一样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解大叔说:“你不要伤心了,你哥有救了。”

张海以为解大叔又在给他宽心(这几天解大叔一直在给他宽心),叹了口气说:“都过去几天了,恐怕有些难了。”

“不难,明天一准能找到。”解大叔说得非常肯定,不像以往给他宽心时说的那种模棱两可的话。

“大叔,你敢肯定?”

“敢肯定。”

“你咋敢肯定?”

“是那两只白猿告诉我的。”

张海刚刚被调起的那点兴奋一下子又沉了下去,他低着头没有接话。

“你不信?”

张海点点头。

月亮升起来了,亮晃晃的,像一个大玉盘扣在湛蓝的天上,星星有些懒洋洋的,稀少得可怜。两朵白云挂在离月亮不远的地方,像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两只白猿。

解大叔向张海讲述了白猿救他的往事。

很多年前的一天,解大叔在山上打猎,一箭­射­中一只野山羊的后腿,野山羊倒在地上,他急忙跑过去,快到跟前时,野山羊突然跳起来跑了,因为后腿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解大叔紧紧追赶,眼看要抓到野山羊的尾巴了,野山羊却突然栽进了山沟里,解大叔没反应过来,也就跟着栽了下去……他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山洞里的,两只白猿采来野果子给他吃,还给他喂了一种他从来没喝过的水,后来他的伤就好了。

“是两只白猿救了我,不然我也就没命了。”解大叔说,“白猿是很有灵­性­的,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它们照顾我时,一举一动跟人几乎一样,细心得很。我伤好后回到家,老伴见到我时还以为是我的魂回来了,我喊她,她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我跟老伴说了白猿相救的事,老伴仍然半信半疑,把我的身上捏了又捏,掐了又掐,直到我身上出血了,他才相信那是我而不是我的魂。老伴发疯似的抱着我,哭一阵笑一阵,还咬了我两口……第二天,老伴特意做了些饼子,摘了一篮苹果,和我一起跑到山上,放进了那个山洞里,不巧的是,那天两只白猿都不在,老伴没有见到它们。冬天到了,我隔几天都要往那个山洞里送一次吃的。有一天我发现我上次送去的东西还摆在那里,一点也没有动,我不知道白猿是走了还是咋的,我又接着送了几次……在我确定白猿确实搬了家之后,就没再去送了,后来我也一直没有见到过那两只白猿……”解大叔的话语中流露出了他对白猿的无限感激和无尽的思念。停了一会儿,解大叔接着说,“我想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两只白猿也许就是救过我的那两只白猿,现在它们又救下了你的哥哥。”

“大叔,你咋知道它们救下了俺哥哥?”

“它们不是在告诉我们吗?”

“俺没看出来。”

“我看出来了。”

听了解大叔的话,张海对杜康的存活又有了新的希望。

飞 泉(4)

杜康的腰伤好了些,能够坐起来了,只是腿还无法行走,他不能老在洞里等待,他得爬到洞外去,只有爬到洞外才能被人发现,可是他爬了几次,都失败了。无奈,他又乖乖地坐在原地,两只眼睛焦急地望着洞口,希望张海能够突然出现。

张海来了,他走进山洞,见杜康神情木然地坐在地上,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禁不住两泪双流。

“哥……”张海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要哭,我好好的。”杜康说,“你是咋找到这里来的?”

张海止住了哭声,说:“是这位大叔,解大叔带我来的。”

杜康看了一眼站在洞口的解大叔,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了,但脸上气­色­很好,红润红润的,还有那双眼睛,不但和善,而且有神。

“解大叔,谢谢您!”杜康说。

“谢啥子!出门人遇到难处,谁都会帮助的。”解大叔说,“伤着骨头没有?”

“好像没有。”杜康说猴子喂他喝了一种水,还把那水往他身上淋,伤口也就没有那么疼了。

解大叔笑了笑说:“我也遇到过,也是在这个山洞里。”

张海背着杜康走出山洞时,两只白猿回来了,它们把手上的野果子塞进了杜康的口袋里,笑着向解大叔、杜康和张海挥挥手。这时,解大叔突然发现这两只白猿就是救过他的那两只白猿,因为有一只白猿的耳朵上不知是受过伤还是咋的,留下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口子,这个解大叔记得非常清楚。解大叔急忙走过去拉住白猿的手又摇又晃,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白猿救他的往事,可是白猿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解大叔,你也喝过白猿用核桃壳装的那种水?”杜康问。

“喝过。”

“不知那水它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解大叔说,“后来我给它们送吃的东西时看到了,离这个地方不远的山沟里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大石头中间有个坑,坑里积满了水,它们在水里泡了很多野苹果、野山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杂七杂八的花草……那水就是它们从那里取来的。”

“解大叔,请您带我去看一下。”杜康说。

“哥,算了吧,你这腿……”张海劝道。

“先回家吧,把伤养好了咱再来。”解大叔说。

“不,我这腿不碍事,就这阵儿去。”杜康坚持道。

解大叔见杜康坚持要去,说:“那中。你俩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寻寻,寻着了我来叫你们。”

张海把杜康背到了一棵树下。

过了一阵,解大叔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核桃壳。

“寻着了,就在前面。”解大叔把核桃壳递给杜康,说,“你尝尝,看是不是这水。”

杜康抿了一口,连连点头。

“就是这水。解大叔,快带我去。”

那段路很难走,一直是下坡,而且坡有些陡,稍不小心就会滑倒。解大叔走在前面,他是猎人,跑惯了山路,虽然年过半百了,这些坡坡坎坎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张海背着杜康跟在后面。解大叔边走边不住地回头叮嘱:“脚踩稳啊,这里滑。注意,这块石头松了,小心绊倒……”

走了一阵儿,遇到了一个陡坡,张海怕把杜康摔着了,不敢往前走,说:“哥,算了,咱不下去了,这里太陡了……”

“你把我放下来。”

“我把你放下来,你也没法下去。”

“不下去也罢,站在这里也能看见。”解大叔也怕把杜康摔着了,指着坡下说,“看见没有?就那里。”

杜康顺着解大叔手指的方向一看,见山沟里有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石头的低凹处积满了水。

“看见了。”杜康说。

“用不着下去了吧?”解大叔说。

“要下去。”杜康说。

张海感到为难,这么陡的坡咋下呀?绕,又没路可绕,硬下,说不定他哪一脚没踩稳,他俩就会像石头一样骨碌碌一滚到底。他滚下去倒没啥,大不了身上被石头挂几条口子,可杜康哥的腿有伤,说啥他也经受不起这种折腾。

“哥……”

“放我下来,我有办法。”

张海劝不住杜康,只好把他放下。

杜康两脚刚一沾地,一股针扎似的疼痛从脚底传到腿上,刹那间他的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使劲地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扶我坐下。”杜康说。

张海慢慢转过身,拦腰把杜康抱住,而后轻轻放下。杜康的ρi股刚一沾地,两只胳膊像船桨一样在地上一划,身子吱溜溜向坡下滑去。

张海惊出了一头大汗。

“解大叔!”张海惊叫道。

好在解大叔先下到了坡底,伸手扶住了杜康倾斜的身子。

张海急忙跑下去,不无抱怨地说:“哥,你……”

杜康笑着说:“我想坐一下滑板,没想到它会这么快。”

张海把杜康扶起来,杜康觉得腿好像没有那么疼了,张海背他他不让,他叫张海搀着他走。张海和解大叔一人搀着杜康一只胳膊,杜康一瘸一拐地朝那块大石头走去。

杜康站在大石头上,眼睛望着石头中间的水很是看了一阵,水里泡的东西跟解大叔说的一模一样。

“我想坐下来看看。”杜康说。

解大叔和张海扶杜康坐下。

杜康趴在石头上,喝了两口水,然后在张海的帮扶下又坐正了身子,他从身边捡起一根小棍儿,轻轻地刨着水里的东西,大概他是想看一看水里到底都泡了些啥。杜康一样一样地看过后,又一样一样地捞起来尝了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块大石头。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飞 泉(5)

杜康在解大叔家里养伤,解大叔一家人对他关怀备至。解大叔天天都要上山挖些草药回来,有的给杜康熬水喝,有的砸烂为杜康敷伤口。解大婶更是把杜康当亲儿子待,天天给杜康煮好吃的。张海每天出去放马,有时跟解金、解银下地­干­活或上山打猎,与二人相处得非常融洽。解大婶给杜康开小灶,弄得杜康很不好意思。杜康说大婶你不要单独给我做饭了,我跟大家一起吃。解大婶说不憨吧,你身上有伤,跟他们不一样,不能跟他们吃一锅饭。杜康说大婶……解大婶没等杜康把话说出来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笑着说等你伤好了想叫大婶给你开小灶大婶也不给你开。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像一家人一样。

没多久,杜康的伤好了许多。

一天,吃罢晚饭,杜康和张海与解大叔一家人坐在院里摆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飞泉。

“解大叔,真的,飞泉的水确实好喝。” 杜康说。

“啥味道?”解大叔问。

“那味道我也说不出来,滑溜溜的,爽口。好像是一种什么花的味道……”

“再好喝也没有人敢到那里去,太险了。”

“我还想到那里去一次。”

“为啥?”

“我想取点回来,仔细地研究一下。”

“你喜欢研究水?”

杜康点点头。

“智者乐水。喜欢水的人聪慧。”解大叔说。

“大叔给我戴的帽子太高了,智者我说不上,我喜欢水倒是真的。”

“你对水咋有那么大的兴趣?”

杜康说了造酒的事。“水是酒之血,有好水才能造出好酒。”

这时,解大叔才知道杜康怀有独门绝技,会造酒。他把杜康浑身上下又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杜康不凡,一种钦佩与敬意油然而生。

“白水河的水呢?”解大叔问。

“白水河的水很适合造酒,但它无法与飞泉的水相比。”

“那水真的有那么好?”解大叔好像不大相信。

“真的好。”杜康说,“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有水,我都要尝尝,这是我见到的可以说是唯一一处能与‘三泉’相比的泉水。”

“照你这样说,飞泉的传说也许就是真的了。”

“什么传说?”

“ 很久以前,飞泉那地方只是一个山洞,那山洞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一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妖魔,那妖魔块头很大,浑身漆黑,丑陋无比,像一只直立行走的黑熊,人们把它叫黑妖。黑妖钻进了山洞里,把山洞变成了它的窝。黑妖太丑了,别的妖­精­不但不跟它耍,而且见了它都躲着走,黑妖非常苦恼。黑妖想把自己变得美丽些,于是拿着礼品去求教狐狸­精­,狐狸­精­嘿嘿一笑,说这个太简单了,你多找些美女陪你睡觉,自然就变漂亮了。黑妖不相信,以为狐狸­精­戏弄它,说我是真心向你求教的,而你却跟我开玩笑。狐狸­精­说老黑,你大老远来了,还拿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咋会跟你开玩笑?你照我说的去做,准没错。黑妖见狐狸­精­一脸认真的样子,这才相信了。黑妖说小狐,你说具体点,咋个睡法?狐狸­精­­淫­邪地一笑,说这个你比我懂,就用不着我说了。我只告诉你一点,每个美女你必须睡够一个月,一天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然后把美女连骨头带­肉­吃进肚里,坚持三年,你就不是老黑而是老白了。对了,还有一条,这一条也非常重要,你所选的美女必须是喝白水河里的水长大的,否则这个办法就不灵验了。黑妖开始行动了,白水河两岸的美女接二连三地失踪引起了人们的恐慌,于是凡有女儿的人家都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住了。这件事惹怒了黑妖,于是它开始惩罚这里的人们。每当天要下雨的时候,黑妖往山上一站,把手里一块巴掌大的黑布往上一抛,黑布像长了翅膀一样旋转着飞向天空,而且越飞越大,把天上落下来的雨全都挡住了。别的地方下雨,这个地方方圆百里就是不下,没有雨水,庄稼全都旱死了。人们为了活命,不得不跪在山下向黑妖求饶,可是无论如何黑妖也不答应……这事惊动了天帝,天帝派天兵收服了黑妖,又接连给这里降了三天大雨。天帝为了消除人们对黑妖的恐惧心理,命东海龙王把魔洞变成飞泉……”

“哦,怪不得飞泉的水与众不同。”杜康感慨道。

“飞泉的水真的能造出好酒?”解大叔问。

“肯定。”杜康说。

“贤侄,”解大叔说,“你可不可以把造酒技术传授给我的两个儿子?”

“我正想收两个弟弟为徒呢。”

“解金、解银,快过来拜师!” txt小说上传分享

变 故(1)

杜康在解大叔家里一晃就是三年,解金解银的手艺也学会了,杜康决定继续西行,解大叔一家人苦苦挽留,还是没能留住,他要把造酒的技术传授给更多的人。

越往西,路越难走,山更险,沟更深,人烟更少。有时走两三天也难得见到一户人家。加上杜康年岁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即是骑马,一天也走不了多远的路。

张海想回去,说:“杜康哥,你看这路,站在山尖上手都能摸到云彩了,再往前走恐怕就没法走了。还有你这身体……”

杜康说:“你的意思是……”

张海说:“我的意思是咱回去,咱出来得太久了,伯母年岁那么大了……”

杜康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想娘了,也想媳­妇­和儿子。

离开解大叔家之前,杜康想了好几天,到底是继续往西走呢还是返回三泉,经过反复考虑,他决定还是继续西行。他不是不敢回三泉,朝廷发生变故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朝廷发生变故,杜康是听解大叔的大儿子解金说的。那天解金到部落里去应差,回来后说后羿死了,寒浞坐了江山,以前被后羿排斥的人现在都掌权了,连一直被后羿追杀的杜康也要请回朝中继续做官。听到这话,张海刚要张嘴,杜康用眼神制止了他。杜康问解金,老弟,他们没说别的?解金说说了,说谁要是向朝廷提供杜康的消息,朝廷给予重赏。还说杜康是个大高个儿,会造酒。解金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望着杜康。解大叔和他的小儿子解银也把目光投在杜康的身上。解大叔说莫非你就是……杜康说解大叔,我叫杜广隶,来时就跟你说了,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我要是杜康还会呆在这里吗?早就回朝廷做官了。解银点点头说就是。解金说杜康会造酒,你也会,天底下竟有这种巧事!杜康说解大叔,不瞒你们说,杜康这人我知道,我的造酒技术就是跟他学的。解金说那你知不知道杜康现在在哪里?杜康说我也不知道,自从他到朝中做官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要追杀他,我听说后还为他捏了一把汗。现在好了,真为他庆幸。解金有些失望地说要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好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免得他提心吊胆,他愿意做官就去,不愿意做官就算了。杜康说那还不如去报告朝廷,还可以领赏。解金说用不着去报告朝廷,跟杜康说了就中了,做不做官是人家杜康个人的事,由人家个人拿主意,人家不想做官总不能硬把人家拉去做吧?杜康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时张海才知道杜康仍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解银说,杜康这人也真怪,有官不做,天底下少见。杜康说,说少见倒也是,不过人各有志,也许杜康的志向不在官场。解大叔说这句话说得对,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杜康点了点头,解大叔的两个儿子没再说话了。

一日,行走中,杜康突然感到心烦意乱,浑身乏力,于是叫张海停马歇息。杜康下马,靠树坐下,很快就睡着了。张海不敢睡,他要守着马,怕马被野兽吃了。张海望着杜康疲惫的样子,思谋着还是要想法劝他回家,他怕杜康病在路上。有只蚊子落在了杜康的脸上,贪婪地吸着血液,杜康一点也没感觉到,依然睡得又香又甜。当时正值初秋,秋天的蚊子咬人是最狠的,因为离死不远了,这是它最后的疯狂,它要把体内所有的毒素全部注入人体,把它的肚子装满人的血浆。不大一会儿,蚊子的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但它仍然舍不得抽出它那尖利的小嘴。张海发现了,他想把这只贪婪的蚊子打死,但又怕把杜康惊醒,于是扯了一根小草,用草茎轻轻地去刨那只蚊子。起初,那只蚊子根本不理睬张海,张海刨得凶了,蚊子很不耐烦地抖动了一下翅膀,仍然专注地工作着。张海又扯了一根长草,把草茎弯了个圈套住蚊子滚圆的身子,这才把蚊子从杜康的脸上拉下来。蚊子吃得太饱了,肚子圆得像一个临产的怀双胞胎的孕­妇­,它的翅膀已无法带起笨重的躯体了。张海要报复这只蚊子,他没有把蚊子打死,觉得那样太便宜它了。张海扯去了蚊子的翅膀,掐掉了它的小腿,一会儿就把这只说不上漂亮但还算完美的蚊子变成了一个小血球。张海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恨,于是把小血球放在蚂蚁洞口,想让蚂蚁们把它拖进洞里分享这不知名但又可口的美食。张海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几只蚂蚁围着小血球无从下口而急得团团转时,杜康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并立时睁开了眼睛。

“哥,你醒了?”

“嗯。你在弄啥?”

“看蚂蚁。”

“看蚂蚁?”杜康不解地望着张海,那是三岁娃儿做的事情。

“你快来看一下。”

“我不看。”

“我在为你报仇呢!”

“为我报仇?报啥仇?”

“你看看就知道了。”

杜康走到张海身边,见地上一群大大小小的蚂蚁围着一个东西急得团团转。

“你在逗蚂蚁转圈?好耍!”杜康想起他小时候在山上放羊时也常做这种游戏。

“我在为你报仇。”

“蚂蚁又没咬我。”

“蚊子咬你了。”

“你在逗蚂蚁,咋扯到蚊子啦?”

“我在让蚂蚁咬这只咬过你的蚊子。”

杜康蹲下身,这才看清楚蚂蚁围着转的那个东西是一只缺胳膊少腿没翅膀的蚊子。

“它咬我了?”

“你看,它肚里全是你的血,而且吸的是你脸上的血!”

杜康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他感到了麻酥酥的痒。

“行了。它没翅膀没腿,跑不了啦,让蚂蚁慢慢替我报仇。咱走吧!”

“往哪?”张海明知故问。

“回去。”

“回去?”张海睁大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去。”杜康说,“回三泉去。”

杜康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张海给弄糊涂了。

“愣啥?走吧。”

张海早就想回去了,因为他很想他的媳­妇­,他几年都没有沾过女人的边了,心里难受。

“咱不往前走了?”

“不往前走了。咱出来得日子太多了,该回去看看了。”

二人调转马头向东方走去。

“张海,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俺娘,俺娘拄着拐棍站在三泉的山边上,呆呆地望着山下的小路。突然刮来一阵狂风,把俺娘卷到了山下……”

杜康骑在马上,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刚才做的那个梦。

张海这才明白杜康为什么往回走。

变 故(2)

“娘,你看,天德他爹回来了!”张玉惊喜地对陶女说。

“在哪?在哪?”陶女的眼睛已经花了,她没有看见。

“娘,您顺着我的手指看。”

陶女顺着张玉的手指望去,费了很大的劲才看见两个小黑点和一个比小黑点大一点的小白点。

“那是康儿?”陶女疑惑地望着儿媳。

“是,是天德他爹。”

“真的是我的康儿回来了?”

“娘,你仔细看,走在前面的是天德他爹,后面牵马的是张海。”

小黑点越来越近了,陶女终于看清楚了,她不无激动地说:“是康儿,是我的康儿!”

杜康去寻找太康,陶女无一日不为此事担忧,因为这是件犯大忌的事,要是被后羿知道了,她的康儿肯定是要被杀头的。果不其然,她的康儿去了没有多久,大胡子就带着兵来了,要不是张海机灵,她的康儿早就不在人间了。好在寒浞把后羿给­射­死了,她的康儿才得以安全。不管别人咋说寒浞,说寒浞好也罢,坏也罢,反正她心里是感谢寒浞的,因为寒浞给她康儿平了反,她的康儿再也用不着东躲西藏了。至于做官,她不稀罕,就是康儿稀罕,她也不想让他去。

自从仪勇送来寒浞给杜康*的喜讯后,陶女就一直盼着她的康儿回来,天天和儿媳­妇­坐在沟沿边望着那条小路。原来她是希望她的康儿跑得越远越好,要是天无边,她的康儿就可以只管跑,现在她是盼望她的康儿早点回来,越早越好。日思夜盼了这么久,她的康儿终于回来了!陶女激动得心差点跳出来,嘴皮不住地颤抖,拄着拐棍,迈开僵硬的双腿,颤悠悠地往前走,她要去接她的康儿。

“娘,慢点。”张玉急忙上前扶住娘,她怕娘跌倒。要不是娘在这里她早就冲到丈夫身边了。“天德,快去叫你嘉善婶,你海叔回来了。”张玉朝家门口大声说道。

天德跑出窑洞,天印也跟着跑出来了。兄弟俩箭步冲到娘身边,他们想先看爹一眼。

“快去,叫你嘉善婶!”张玉不满地看了大儿子一眼说。

天德往后跑,天印往前奔。

陈嘉善和她的两个儿子跑来了,后边跟了一大路人:陈列前一家,安任举一家……整个居住在三泉的大人和小娃儿都来了。杜邦、张志、张建、张震、陈嘉善及两个儿子,还有天德,他们顺着路迎了过去,年龄大的和­妇­女小娃儿们都站在沟沿边等候着。

“终于把他俩盼回来了。”陈列前捋着胡子对安任举说。

张海离开三泉后,陈列前老俩口一直为二女婿担心,深怕他被官兵抓住,要那样,他们二女儿嘉善,还有那两个外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但老俩口对二女婿的举动从内心里是赞成的,从未抱怨过。他们认为,救人于危难之时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品质,他们的二女婿这样做了,他们老俩口的脸上也有光。现在他们的二女婿和杜康一起回来了,一家人喜悦的心情自不必说。

“这下好了,咱可以过安生日子了。”安任举说。

这几年,安任举老俩口的心都­操­碎了,他们深怕大女婿遭遇不测。为了安慰亲家母,老俩口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巨大痛苦而强装笑脸,常常陪伴在亲家母身边。亲家母的年龄比他们大,受到的折磨也比他们多,年轻时为丈夫经常打仗而担心,后来大儿子夭折,再后来丈夫被害,二儿子怀在肚里就开始被追杀……尽管后来丈夫被*昭雪,儿子也入朝为官了,但亲家母还是高兴不起来。亲家母并不稀罕儿子做官,因为她从丈夫的几起几落中早就领略了朝廷的险恶。朝廷里是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和昧着良心做事的人飞黄腾达的地方,她的儿子是一个实心眼,不能到那种鱼龙混杂、尔虞我诈、苟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地方去。她不赞同儿子去,她的儿子也不想去,怎奈仪大人亲自登门,他的儿子只好奉召。可是好景不长,朝廷频发变故,这些变故给他们一家人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屈辱。荣耀是在别人眼里的,他们一家人并不觉得,而屈辱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他们一家人的身上。

“盼的就是这个。”陈列前说。

两位老人说着居然都流泪了。

天印跑在最前面,大老远就喊起了爹。“爹”这个字,他从小到大喊得并不多,原因是爹很少在三泉。现在他好像发泄似的把积压在心头的那一大堆“爹”字捆绑在一起,如集束手榴弹一样甩了出去。

杜康没有答应,只是加快了脚步,伸手拉住了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儿子。天德也赶到了,他腼腆地望着爹,轻轻地叫了一声。杜康的另一只手拉住了大儿子,微微地笑了一下,但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张玉搀着娘走得很慢,陈嘉善和两个儿子紧紧地跟在她们后边,她不好意思越过陶女和张玉。陈嘉善的两个儿子等不及了,朝前面跑去,边跑边喊着爹。天德松开了爹的手,从张海手里接过缰绳。张海伸开双臂和两个儿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娘!”杜康松开天印的手,急走几步,拉住了娘一直向前伸着的双手,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陶女的眼睛几乎凑到了儿子的脸上,反复端详着,直到确定站在她面前的确确实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时,才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康儿。

“娘眼花了。”陶女的眼里滚出了两颗浑浊的泪珠。

张玉深情地望着丈夫,直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陈嘉善向杜康点了下头,走到张海身边,见丈夫和两个儿子还抱在一起,她的眼睛潮湿了。

杜康和妻子扶着娘缓缓地走着,那些站在沟沿边的老老少少不住地向杜康和张海打着招呼,不少人的笑脸上还挂着泪珠。 txt小说上传分享

变 故(3)

听说杜康回来了,杨延吉和高自峰从府店一口气跑到了三泉,见杜康和杜邦、张海站在窖池边说着什么,他俩径直跑到了那里。

“杜康哥!你可回来了!”杨延吉十分激动地说。

“杜康哥,你再不回来都要把我们想死了!”高自峰跟着说。

“二位兄弟,快把脸上的汗擦一下。”杜康递给杨延吉一根手帕。说,“我正说要去酒肆看你们呢,没想到你俩这么快就来了。”

“我俩听说你回来了,就跑来了。”杨延吉说。

“你俩来得正好,”杜康说,“我才回来,还没顾得上问酒肆的事,杜柱没再惹事吧?”

“他不会惹事了。”杨延吉说。

“他的毛病改了?”

“他死了。”

“死了?”杜康有些吃惊,看了杜邦一眼。

杜邦点点头,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啥时死的?”杜康说。

“你走没多久他就死了。”杨延吉说。

“咋死的?”杜康以为杜柱是被况时强打死的。

杨延吉叹了口气,说了杜柱的死因。

杜柱与余清翠偷­情­的事被况时强碰到后,在杨延吉的调停下况时强虽然没再来找杜柱的麻烦,但他心里的那口气一直憋在肚里,他觉得这件事太丢人了,把媳­妇­看得绑紧,索­性­连鱼也不打了,夜夜都在家里睡,酒不喝了。余清翠的肚子慢慢地鼓起来了,她心里暗暗高兴,时不时地摸一下,每当这时丈夫的脸就黑了,有时吃着吃着饭无缘无故地把碗筷摔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余清翠知道丈夫为啥发气,只有忍气吞声。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没盐没味。一个大老爷们家天天在家里闲着也不是办法,憋得受不了啦,况时强又去打鱼了,而且把媳­妇­也带去了。就这样,媳­妇­天天跟着他,白天与他一起打鱼,夜里与他一起睡草庵子。余清翠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敢说,只有生闷气。后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觉得河滩里太潮湿了,再住下去对娃儿不好,所以想回家去住。那天,她跟丈夫说了她的想法,况时强听了,两眼一瞪,说你是不是又想跟那个杂种搞了?没门!余清翠被咽住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两眼无声地落泪。余清翠一天没有吃饭,夜里她的肚子突然疼起来了,疼得大喊大叫,不停地在庵子里打滚,滚着滚着娃的脚从她肚子里出来了,也就在这时,余清翠断气了。

杜柱听说余清翠死了,被丈夫埋在荒坡上,在屋里关了一天,连门也没开,杨延吉和高自峰叫他吃饭,他说头疼不想吃,一直没起来。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杨延吉就起来了,他惦记着杜柱,去叫他,连叫了几声杜柱都没答应,杨延吉去推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里没有人。杨延吉急忙去把高自峰叫起来,说杜柱不知到哪里去了,咱去找找他。高自峰揉着眼睛说找他都球咧,我不信他会去死!杨延吉说那也难说,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院里有响动,我以为是猫在捉老鼠,也没太在意,没起来看,后来就睡着了。你莫说,我还真怕他去寻短哩。高自峰说,你说他真会去死?算球了吧,他没有那么憨。杨延吉说那不一定,你没看出来,他的心一直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死了,说不定他真的会去殉情。高自峰说,走,那咱去找找!俩人说着走出了大门。杨延吉说先去哪找?高自峰说先去河滩,看他会不会去跳河。杨延吉说咱不如先到那个女人的坟上。高自峰说为啥?杨延吉说他要是为那女人殉情,我估摸着他会在坟上。高自峰说走,那咱先去坟上。俩人来到坟上,顿时惊呆了。坟被揭开了,墓道里丢着一把铁铲。杨延吉说咱下去看看。高自峰说看看就看看。杨延吉先跳下去,高自峰后跳下去。一看墓室,俩人傻了。杜柱长伸伸地躺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俩人像睡着了似的,身子笔直。杜柱的身边放着一个酒坛。高自峰说走,咱上去吧。杨延吉上去时把铁铲也拿上去了,他俩一句话也没说,轮换着用铁铲一铲一铲地铲着地上的泥土,把墓封了,并堆了一个圆圆的土馍头……

“唉--,”杜康叹了口气,说,“都怪我。”

“杜康哥,这是他自找的,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咋能怪你呢?”高自峰说。

“怪我。”杜康说,“怪我没来得及给他找个老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变 故(4)

陶女病了,这次病得很重,倒床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中,几乎没有醒过。

杜康坐在炕沿上,张玉不时地用手帕轻轻地擦着娘的脸。

“给娘翻下身吧。”张玉说。

陶女在炕上躺的时间长了,张玉怕娘身上生疮,每天都要给她擦洗一次身子。

杜康双手把娘的身子抱起,张玉把娘的背上擦了一遍。

“你去睡一会儿吧。”杜康望着面­色­憔悴两眼红肿的妻子说。

“你去睡,我守着。”张玉说,“你的两只眼睛红得像两个血罐。”

的确,自从娘病后,杜康和妻子都没睡过囫囵觉。起初是白天两人都陪着娘,夜里替换着睡一会儿。日子多了,杜康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两人都被拖垮了,谁来照顾娘?嘉莉、嘉善、嘉靖、思静、宜静她们都多次提出来照顾伯母,可是杜康和张玉都不放心,一一谢绝了。杜康对妻子说,娘身边不能断人,但咱俩都在这里也没有必要,有一个人守着就中了。张玉想想也是,娘昏迷不醒,又不会说话,两个人都在这里守着确实意义不大。于是两个人轮流着守娘。可是,白天张玉守娘的时候杜康也不去睡觉,他要去摆弄酒,也不知他对酒咋会那样痴迷?杜康睡眠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他的眼睛比妻子的眼睛还红。

一天下午,陶女突然睁开了双眼,杜康一见分外惊喜,俯下身子连着喊了两声娘。

陶女抬起枯瘦的胳膊,用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康儿,娘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可好了,娘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可是不回来不中,玉帝说你得回去,把话传给你儿子,然后你再来。”

杜康听了娘的话,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玉帝说,告诉你儿子,一定要把造酒的技术传遍天下。康儿,玉帝的话你可要记住啊!”

杜康庄重地点了一下头。

陶女的手慢慢地从儿子的头上滑下,眼睛也随之闭上了。

“娘!娘……”

陶女没有答应,她平静地走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归 天(1)

安埋了娘之后,杜康一门心事扑在造酒上。同时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把造酒的技术传遍天下。思来想去,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朝廷找仪勇,仪勇是掌管农业生产的大臣,由他帮忙,不愁造酒技术传不遍天下。可是,他离开朝廷这么多年了,一直与朝廷没有联系,更不知道仪勇的情况。杜康正在苦恼的时候,杨延吉和高自峰上山取酒来了。

“杜康哥,你在想啥?”杨延吉和高自峰见杜康一个人蹲在窖池边,上前问道。

“朝廷。不、不,仪勇,想仪勇。”杜康抬起头,望着二人问,“你们听到过他的消息没有?”

杜康明显地消瘦了,也老了许多,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眼窝深陷,缺­精­少神,昔日那双又明又亮充满智慧之光的眼睛如今变得像两个浑水潭。杨延吉和高自峰知道这是因为老人的去世对他的打击所致,不然他是不会老得这么快的。看到杜康的样子,杨延吉和高自峰不忍心把刚刚听到的不幸消息告诉他。如果杜康不问,至少他俩今天是不会说的,可是杜康问了,他俩就不能不说了。

“杜康哥,”杨延吉说,“我俩也是刚刚听说的,不知道实不实。”

“是仪勇的消息?”杜康站起身,眼睛盯着杨延吉。

“是仪大人的。”

“快说,他现在怎么样?”

“他……”杨延吉嘴皮哆嗦着说,“被杀了。”

杜康眼前一黑,身子向一边偏去,多亏高自峰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不然杜康就倒在地上了。杜康坐下了,杨延吉和高自峰分别坐在他的两边。

“杜康哥,不要急,也许那人是乱说的。”高自峰说。

杜康没有说话。

“杜康哥,说这话的人不是朝廷里的,他是到咱酒肆来喝酒的,没事摆闲话。”杨延吉说。

无论杨延吉和高自峰怎么说,杜康就是不说话,而且脸­色­十分难看。

过了好大一会儿,杜康才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到都城去一趟。”

“杜康哥,你这身体……”高自峰说。

“没事,走得动。”

杨延吉也劝杜康别去,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说的不会有错,而且这话他在另外两个人的交谈中也印证过。也就是他和高自峰听说仪勇被杀的消息后,酒肆里来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神情有些沮丧,进门往凳子上一坐,他赶紧走过去,笑着说二位来多少酒?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先拿一坛吧。他一听,惊了一跳,一坛?两人能喝那么多?但是客人说了,他只能按客人的意思去办,于是搬来了一坛酒,高自峰端了两大碗花生放在桌子上,两位客人边吃边喝,很少说话。后来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了,而且由小声说到大声骂,一点也没有顾忌。

杨延吉很留意这两个人说话的内容,虽然有时他去照顾别的客人而没听全,但他把那两个人说的话前后串起来,也就明白了。那两个人都在抱怨寒浞,说寒浞比后羿­阴­险,后羿无论啥事都是写在脸上的,一看就知,而寒浞的事都是装在心里的,用肚皮包得严严实实,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下令杀仪勇前还在笑着跟仪勇说话,说仪爱卿,今年虽然天旱,但收成还是不错,这里面你的功劳可不小啊!仪勇说这是君王治国有方,臣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寒浞说你辛苦了,该去歇歇了。寒浞说这句话时脸上仍然带着笑。寒浞话音刚落,武士就上来了,仪勇满脸惊谔,两眼不解地望着寒浞,说君王,这……寒浞说太康在那边太孤寂了,你去陪陪他,啊,他是你的君王啊!寒浞的脸上仍然挂着笑,说,对了,还有后羿,你空了也代我去看看他,把我的话带给他,叫他没事了多练练箭法,别把武艺给生疏了。仪勇两眼瞪得溜圆,而且喷着怒火,高声骂道:寒浞,你这个­阴­险毒辣的畜生,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寒浞也不发怒,嘿嘿一笑说,你先当你的鬼去吧!就这样仪勇被拉出去杀了。至于寒浞为什么杀仪勇,那两个人也说了,说寒浞­射­死了后羿,自立为王,为了稳定局势,把后羿的心腹大臣全杀了,同时为了笼络人心,启用了被后羿罢去官职的人,仪勇虽没被后羿罢官,但也没被后羿重用,所以寒浞重用了仪勇。现在朝廷的政局稳了,寒浞开始杀害他认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大臣,仪勇成为他开刀的第一个人。

“杜康哥,叫我说,都城你就用不着去了,你要想打探仪大人的消息,我去跑一趟就中了。”杨延吉说。

“杜康哥,延吉说得对,你要是不放心,我跟他一起去。”高自峰说。

“不是不放心,我是想去看一下仪勇。”杜康说。

“杜康哥,我知道你想仪大人了,只是……”杨延吉说。

“是该去看一下,杜康哥有好多年都没见过仪大人了。”张海走过来Сhā嘴道。

“我不是说杜康哥不该去看仪大人,我是怕杜康哥的身体吃不消。”杨延吉向张海使了个眼­色­。

张海虽然不知道杨延吉向他挤眼睛的意思,但他说话却变得小心了。说:“出那么远的门,杜康哥,你的身体可能有点受不了啊。”

“有啥受不了的?”杜康说,“这里到都城也就十天半月的路程。”

“十天半月也不少了,叫我说等秋凉了再去,到那时你的身体也养好了。”张海说。

“我等不得,你去收拾收拾,这阵儿就走,还是你跟我去。”杜康说着站起身。

大家见杜康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是枉然,于是都不再开腔了。

杜康跟妻子一说,张玉极力反对,因为她听说仪勇被杀害了。于是说:“他爹,你去看仪大人我不反对,但现在不是时候,一则你身体不好,二则仪大人生死不明,如果仪大人真的被杀害了,你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先派人去打听打听,把消息弄实在,然后再做决断,那时我决不拦你。”

杜康望着妻子乞求的神情,心里一股股地难受。妻子嫁给他几十年了,为他生子养子,为他侍候老娘,为了不影响他造酒,家里的大小事情没让他­操­过心。可他为妻子做了什么?除了给她增加负担外,他什么也没为她做。现在老娘不在了,妻子一门心事扑在他的身上。

娘离世后,他因伤心过度病了一场,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妻子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妻子含着泪对他说,德他爹,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有你才有这个家,你要是倒下了,咱这个家就完了,你的事业也完了……他捏着妻子的手,微微地点了下头,妻子把脸轻轻地贴到他的脸上,妻子的眼泪仍然在流……

他从病床上下来了,可他的身体却比以前虚弱了许多,人一下子也苍老了。现在妻子劝他不要到都城去,不也是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家吗?可是他确实太想仪勇了。

“玉,你说得对,只是我等不得呀!”杜康叹了口气说,“我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怕妻子受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害怕生前无法见到仪勇。

“怕啥?有啥等不得?”张玉问。

“不说了,我还是去。”杜康口气坚决地说。

“那我跟你一起去。”张玉为了阻止丈夫而无奈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去弄啥?”

“我不放心你。”

“这么远的路,你走得动?”

“走不动就慢慢走。”

“那得走到哪年哪月去了?”

“管他哪年哪月,东山日头一大堆,还怕它出完?”

“别说笑话了,好好在家照顾爹娘。”杜康想到了岳父岳母,这几年他们的身体也明显地不行了。

想到爹娘,张玉有些犹豫了。这几年爹娘常常生病,虽然有妹妹她们照看着,但真的走远了,走的时间长了,她还是放心不下。

杜康见张玉没说话,心里暗暗高兴,说:“你就在家里照看爹娘,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爹娘这么大岁数了,要是有了啥事,你不在跟前,今后要后悔一辈子的。”

“那你说话可要算数。路上多打听,情况不对就别去了。”

“知道了。仪勇要是真的不在了,我还去都城弄啥?”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归天(2)

翻过伊阙山,路上的人就多了,杜康想问,可是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了,因为他要打听的人是当朝大臣,不是随便谁都知道的。

“杜康哥,咱还是问问吧?”张海说。

“不好问,这些人也不一定知道。”

“有啥不好问的?问一个不知道,咱再接着问,总有人会知道的。”

“那你问吧。”

有一个人从他们对面走过来,张海先向那人施礼,而后问那人知道不知道仪勇这个人,那人摇了摇头,张海说仪勇是朝廷的大臣,那人又摇了摇头。张海一连问了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仪勇的,张海有点泄气了。

“这么大个官,居然这些人都不知道。真是……”

“这里离都城那么远,一般的老百姓是不会知道的,再说,老百姓关心的不是哪个人当官,而是天旱天涝,庄稼的收成。”

“哪咋办?”

归天(3)

仪勇被杀,对杜康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的心情彻底坏了,就像一棵近乎枯萎的老树又遭受了一次雷击,再也发不出­嫩­芽了。他的饭量减少了,每天只能喝两三碗稀饭,要命的还不在这里,是睡眠,他睡不着,夜里,有时刚刚迷糊着梦就来了,而且全是恶梦。一会儿梦见这鬼,一会儿梦见那鬼,有的拿绳索,有的拿刀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它们到处捉人,绳子一抛就把人套住了……每当这时,他就被吓醒了,吓醒了就再也迷糊不着了。有一次他梦见他和张海一帮人正在制酒,鬼来了,张海他们都跑了,鬼把他套住了,他跟鬼说了很多好话,说他的造酒技术还没有传遍天下,叫鬼放了他,他把这件事做了就跟着来。鬼根本不听,硬把他拉到一个大殿上,那殿很大,跟朝廷的大殿差不多。大殿中间坐着一个人,很是威风,他两边各站着一个鬼,一个长着牛头,一个生着马面,他想这肯定就是阎王殿了,坐着的那个人肯定是阎王爷。他正准备跪下向阎王爷求情,不料阎王爷先说话了,而且态度很温和,说,杜康,你用不着下跪,现在不收你。转而对拉他来的那两个小鬼吼道,你们的眼睛出毛病了?谁叫你们去抓他的?快放他回去!他还有大事要做。就这样他又被放回来了。他醒了老在想这个梦。

“玉,”杜康对一直守在他身边妻子说,“你把两个儿子叫来。”

张玉听说丈夫要叫儿子来,知道丈夫可能有事交代,答应一声,去了。

不大一会儿,两个儿子进来了。

“天德,扶我起来。”

杜康靠在炕上,看了一眼天德,又看了一眼天印。说:“从明天起,你俩就不要下地­干­活了。”

天印一听,心里暗暗高兴,他最怕下地­干­活了,又晒又累。

“爹,那我们做啥?”天德问。

“学造酒。”

这下轮到天德高兴了,他早就想跟爹学造酒了,可爹老是不教他,尽管爹不教,爹每次选粮、下窖、封土、起窖,一直到蒸煮、勾兑,他都站在一边认真地看。天印不像哥哥,他嫌发了酵的粮食难闻,每当起窖时他总是躲得远远的。说实话,他对造酒没有多大兴趣。

“中。”天德说。

天印没有说话。

“天印,你愿学不?”杜康问道。

“愿学。”天印回答得很勉强。

杜康开始向两个儿子全面传授造酒技术。天德很快学会了,而天印则在两年后才粗通技艺。

归天(4)

杜康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虽然没有哪里疼痛,但浑身乏力,他估计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一天晚上,杜康已经睡下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妻子说:“玉,你去把两个儿子叫过来。”

“这么晚了你叫他们弄啥?”

“我有话对他们说。”

“有啥话等天明了再说,他们都睡了。”

两个儿子都娶媳­妇­多年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家,而且也都有了孩子,天德有三男两女,天印也有两男两女,一般没啥事,张玉很少打扰两个儿子的生活。现在这么晚了,丈夫叫她去喊两个儿子过来,她的确有点不想去。

“等不得,叫他们全都过来,还有孙子孙女们。”

张玉顺从丈夫惯了,此时见丈夫的态度又那么坚决,她只好去了。

天德天印都带着自己一家人过来了,把老俩口的窑里挤得满满的。几个大的孩子有的还在揉眼睛,两个儿媳­妇­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没有醒的小不点儿。

杜康早已坐起来了,看着这么大一家人,­精­神好了许多。

“孙儿孙女,都过来,让爷爷看看。”杜康笑着说。

孙子孙女们齐刷刷地站到了爷爷的面前,大孙子都十多岁了,快成小伙子了,大孙女长得像花骨朵,很是可爱。杜康伸出瘦得冒着青筋的手一一摸过他们的头,还亲了两下小孙子和小孙女的脸,只是两个儿媳­妇­怀里抱的那两个最小的孙子他没有看到。

“乖,都回去睡吧。爷爷就想看看你们。”杜康望着两个儿媳­妇­说,“带他们回去睡吧。”

两个儿媳­妇­都莫名其妙地望着老公公,半夜三更把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就是为了看他们一眼,两个儿媳­妇­真不明白老公公是中了哪门子邪。

“天德天印,你俩等一下。”

已经抬起脚的天印把脚又放下了。

“你俩坐在我跟前,我有话跟你俩说。”

天德天印坐下了。

“你俩都这么大了,我有一件心事一直没跟你俩说,也没跟你们娘说,可是现在我得跟你们说了。”

张玉听了,有点不大高兴,老夫老妻了,有心事还藏着,不跟她说,这叫啥夫妻?

天德天印见爹一脸严肃,都认真地听着。

“我有一个宏愿,把造酒技术传遍天下,可是现在我已经老了,没法去实现,希望你俩帮爹去完成这件大事。”

两个儿子都庄重地点了点头。

张玉也跟着点了点头。

“可是,天下太大了,咋着传,这事我想了很久,你俩往一个地方走,太耽搁时间。我看这样,你俩分开走,一个往东北,一个往西南,东北方也就是都城的方向,道路比较平坦,西南方也就是上次我跟你们张海叔去的方向,道路要险些。德儿,你是哥,当哥的无论啥事都要让着弟弟,所以你去西南方向,你弟弟到东北方向。怎么样?”

“中。爹。”天德说,“儿子一定牢记爹的教诲,终生不忘。”

“西南方路险,你一定要小心。东北方路虽然好走,印儿也不可大意。我就跟你俩说这。”杜康大概累了,停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你们走时带一罐酒,交给在洛水摆渡的那位老人。记住,别忘了。好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天德天印走后,杜康对妻子说:“你过来,睡这头。”

张玉觉得丈夫太反常了,他俩结婚后虽然一直睡在一个炕上,但年岁大了,就没在一头睡了,现在丈夫叫她跟他睡在一头,钻在一个被窝里,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按照丈夫的意思钻进了丈夫的被窝里。

“咱好多年都没这样睡过了。”杜康抚摸着妻子的身子说。

“老了。”

“唉,是老了。”杜康想起自己年轻时只要一挨着妻子的身子心里就腾地燃起一把火,浑身充满激|情,无法控制。可是他年轻时与妻子离多聚少,想起来真的有点对不起妻子。后来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年轻时的激|情和能力了,就像现在摸着妻子的身子却没有年轻时的那种感觉。“玉,这辈子我对不起你。”

张玉知道丈夫的话中之意,说:“老都老了,不说那些了。”

“玉,活着的时候我陪你得太少,死后咱俩埋在一起,我天天陪着你。”

“你咋净说不吃劲的话,不会说点正经的?”

“我说的是正经话,你可要记住,咱俩埋在一起,就埋在这三泉。”杜康停了一会儿说,“这里山好、水好,还有我要看着咱们的子孙后代在这里造酒。记住了吗?”

张玉听了心里不觉有些难受,好像丈夫真的就要离开人世了,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记住了就行了。玉,我累了,要睡了……”

话音刚落,杜康真的睡着了。他的手还搭在妻子的身上。张玉没动他的手,她怕把丈夫弄醒了。不知过了多久,张玉也睡着了。

“玉!”她正在灶房煮饭,突然听见丈夫在外面喊她,急忙走了出来,见丈夫骑着大白马站在不远处,向她挥着手说,“玉帝召我到天上去造酒,我走了!我走之后你要多多保重!”丈夫说完,马鞭一挥,那马突生双翼,腾空而起,飞上蓝天,飞着飞着,大白马变成了一只大白鸟(仙鹤),用力扇动着长长的翅膀,越飞越高。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白袍,手握拂尘的老人踏着祥云微笑着向她丈夫迎来……

张玉一惊,从梦中醒来,见曙光已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她推了一下身边的丈夫,丈夫没有动,她觉得不对劲,又使劲推了一把,这才知道丈夫的身子已经僵硬而且冰凉了。

张玉惊恐地跑出窑洞,眼前的景象更使她吃惊:三泉里冒出了三股白气,气柱粗大,直抵云天。张玉眨了下眼,三股白­色­的气柱变成了三炷巨香,冒着三股灰白­色­的烟雾……

后记

说起写作《杜康》的动因还得从我爹娘说起。

1994年5月4日,我从四川回到河南老家看望病重的爹。一进家门见爹穿着棉衣(当时天气很热)坐在院里的一把烂木椅上,低着头两眼望着那双肿得连鞋也无法穿的脚(其实我也不知道爹在看什么),我心里一阵痉挛,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我轻轻叫了一声爹,扑通跪在爹的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爹很平静,看了我一眼说,你哭啥?你回来了咱爷俩见见面就中了。爹呼吸急促,说话断断续续的。但爹此时说的话我却终生难忘。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想起爹说的话我仍要流泪。爹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你的就是没让你读书。爹说这句话时,充满血丝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爹说的是真话。我读了六年书,两度停学。第一次是上一年级时,刚报了名,娘生了弟弟。那时正值大跃进,生了孩子,满月后娘就要下地­干­活。为了带弟弟,我只好把刚刚迈进学校的脚抽了回来。一年级下册,我走进了学校。教室里是一二三四年级混坐,老师轮流给各年级上课。一天老师给一年级上算术课,在黑板上写下一道算术题:10+8=?。老师叫我把答案写到黑板上,我毫不犹豫地在等号后面写上了答案:108。教室里哄堂大笑。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说是等于18嘛!老师摸着我的小脑袋和蔼地说,你看看你写的是几。我看了一眼说18。老师把“0”擦掉后说,18应该这样写。第二次停学是五年级上册(乡办完小),是因为交不起2元5角钱的书杂费被迫停学的。五年级下册,爹又让我去上学,但甲、乙两个班都不要我,怕我学习跟不上拉班上的后腿。爹找熟人说了很多好话,甲班的班主任魏希周老师才把我收下(在此我向魏老师深深地鞠躬,表示衷心的感谢!)。好在我学习用功,不但没有拉甲班的后腿还为甲班争了光,因为我的作文写得好被贴到了学校的《学习园地》,我也因此当上了学习委员。爹娘千作难万作难,我总算把六年书读完了,从此结束了我的学校生活。

我望着爹流泪的眼睛说,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那弄啥?那时很多人都上不起学,也不是我一个。何况现在我也是大专毕业生(通过自学,1984年我考上了电大,1986年7月以优异成绩毕业,当时已发表十多篇小说),在咱村算是最高的学历了。爹说,我经常想,要是那时我能供得起你读书,你现在会是啥样子。我见爹说起过去的事心里很难受,于是我转移了话题。我说,爹,你的胡子很长,我来给你刮一下。我拿出刮胡刀给爹刮了胡子,又给爹洗了手洗了脚,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我边做这些事边落泪,泪水滴在了爹肿得象螃蟹似的脚面上。我不为别的,我想到自己十八岁穿上军装离开了爹娘,二十多年没在爹娘跟前尽过孝,只是不定期地或逢年或过节或爹娘的生日给爹娘寄点钱,这能够代表自己的孝心吗?我为此而自责,为此而难过,为此而落泪。爹见我不住地抽泣,说新芳别哭了,人老了都要死,从皇帝到百姓,世上没有不死的人。我说爹你的病能治好,我送你到医院。爹说算了,我的病我知道,咱不白花那钱。我说爹钱不算啥,身体要紧。爹说用不着去医院,要是得了病都能治好,那人还不憋破世界?晚上,哥哥回来了,在我俩的极力劝说下,爹才勉强同意到县医院做一次检查。检查的结果,爹是肺气肿晚期,与前不久爹在另一家医院住院时医生的诊断结果完全相同。爹又活一个月零六天,于1994年6月9日离开了我们(爹生于1923年农历9月8日,去世时为71岁)。噩耗传来,我回到家,已是爹去世的第三天。我掀开棺盖一看,爹脸­色­红润,面目安祥,就象睡着了一样。我不相信爹已经去了,扑在棺材上放声痛哭,被周围的人拉开了。爹安埋后,娘对我说你爹一直在等你,你不回来他不走,香蜡死活点不着。你走到北坡时,村里人看到了,再去点香蜡,一点就着。我听了,眼泪再次扑嗽嗽下落。我在家为爹守了“一七”。我决定把娘带到四川与我一起生活,我未能在爹跟前尽孝,而决不能在娘身上再留下遗憾。我好说呆说,娘总算跟我到了绵阳,虽然娘以前在这里住过(最长的一次是与爹同来,住了一个月),但仍不习惯。首先是语言障碍,无法与人交流。尽管我给娘找了几个河南老乡,但他们到四川的时间长了,娘与她们也没有共同的话题,见了几次面就没有再来往了。我和爱人一上班,女儿一上学,家中只有娘一人,娘感到孤独。娘说城里的房子好是好,但一进门就象坐监一样。娘尤其看不惯防盗门、防盗栏。娘住了两个月,要走。这两个月里,我有空就陪娘,与娘说了很多知心话。主要话题是我爹与我小时候的生活。娘第一次跟我说起我小时候得过一次大病差点送出去喂狗的事。娘说那时你才仨月,连续高烧多日不退,后来就没气了。邻居们都劝我和你爹把你抱出去丢了(我们那里无论谁家的小孩死了,都是放在一个烂竹篮里丢在荒山上,喂老鹰和野狗。据说如果把小孩埋了,以后他还要投生过来),我和你爹、你­奶­­奶­都舍不得,就把你抱到乡上找医生看,医生说还有气,给开了一副药,回来喝了就好了。但你的身体很弱,快一岁了还不会坐。去年我还跟你姨说俺村的人以前都说俺新芳笨,一岁了还不会坐,结果俺这娃子最能(这只不过是娘的夸赞之词)。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看得出她为有我这个儿子而骄傲。在我的极力挽留下,娘又住了一个月。我说娘你在家里着急就到外面走走,但要注意安全,不要走远了。一天我下班回到家,见娘还没回来,我心里很着急,跑到街上去找。我找到娘时,娘一个人坐在街沿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川流不息的汽车和匆匆忙忙的行人出神。我说娘该回去了。娘说我找不着路了。其实娘并没有走远,只是出门后拐了弯。我说娘拐过这弯就是咱家。娘说城里的路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象咱那里有大路有小路有坡有沟有小河,好记。娘又住了几天,要走,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娘说我出来日子多了,想你哥你弟弟他们。还有我在这里你总是不好好上班老回家看我,差也不敢出。我回去了你就好好上班,该弄啥弄啥,甭耽误工作。我说娘你安心在这里住就是了,没有影响我上班。娘说影没影响我知道,没事儿你上着班老往家跑啥?娘把我问住了。的确娘一个人在家里我怕她着急,上班时经常溜回家陪娘说话,没想到这事儿早被娘看出来了,也成了娘要走的理由。我说娘以后上班时间我不回来就是了,只要你不走。娘说我又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娃子,哪个娃子我都舍不得。再说我回去没事了赶赶场,上上庙,跟村里人摆话摆话,比住在这里强。娘这几句话使我忽然想起人是不能离开群体的,光吃饱穿暖还不行,必须要有­精­神生活。娘的群体就是俺村里的人,娘的­精­神生活就是赶场、上庙和与村里的人摆话。这样的生活才是娘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娘才觉得有趣。娘看惯了猪狗,听惯了­鸡­鸣狗叫,离不开黄|­色­的土地绿­色­的庄稼。我理解了娘。恰在此时哥哥打来电话说他想娘回家。我答应了,娘笑了。娘走的头几天特别高兴,给我包饺子、烙大饼,娘知道我爱吃她做的面食。但那几天我恰恰没有食欲,因为娘要走了。我想留娘再住些日子,说没有时间送她回去。娘说你给我送上火车就中了,叫你哥到洛阳火车站接我。娘已经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我怎能放心?我没有答应娘。娘又不高兴了。我说娘你甭急,我保证过几天找个人把你送回家。娘说那我就再等两天。我之所敢给娘打保票,我心里是有数的。洛阳玻璃厂在绵阳设了一个销售处,每个季末都要派人回厂里报账,而且几乎每次都是找我帮买火车票。我到了洛阳玻璃厂绵阳销售处,小张说董叔叔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却来了。这次轮到小张回去报账。我买了两张卧铺票,拜托小张把我娘送到家里。小张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稳重、实在、靠得住。她说你把­奶­­奶­交到我手上,只管放心就是了。就这样娘离开了绵阳。时间是1994年9月30日。娘到洛阳是哥到车站接的。娘这次回去后再也没有到绵阳来过。娘走之后,我时常想起爹娘跟我说过的话,由此产生了写一部长篇小说的想法,但仅仅是一个想法。1999年娘的身体也不行了。那年4月17日我回去看望娘,与娘见了最后一面。娘得的是肝病。虽几次住院治疗,但可恶的病魔还是在半年后的10月23日夺去了娘的生命。我回去安葬娘后,数月内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每次夜间醒来,总要想起爹娘,而每次都要流泪。我常常想,爹娘生了我(们)养了我(们),为养育我(们)吃尽了人间苦,受尽了生活磨难,而爹娘在我(们)身上又得到了什么?爹娘他们那一代人一辈子生活在山区,很多人一辈子没有见过火车,一辈子没有进过洛阳城(尽管离洛阳只有二三十公里),一辈子没有见过县上的大官,还有的一辈子连汽车也没坐过……尽管他们贫穷,但他们始终都是热爱共产党、拥护共产党的,对党充满了感情。凡是党说了的,他们无不坚信,凡是党叫­干­的,他们无不力行。他们虽居山村,虽为百姓,但他们的命运却与党和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此我想写他(她)们。让大家了解山区的农民,了解他们的生活。

为了写好反映我父辈生活的长篇小说《荒唐岁月》(网上书名,出版时改为《私生子》),我找我的战友、伊川县国税局副局长李喜中要了一本《伊川县志》,也就是从《伊川县志》上我看到了《杜康酿酒》和《杜康造酒醉刘伶》的传说和另外对杜康500余字的记载:“杜康,又名少康,字仲宁(夏朝人)。……一天,杜康上山放羊,突遇暴雨,因急于赶羊归圈,把用竹筒装的饭忘在了一棵树上,待天放晴,他又寻到竹筒时,里面的米饭已变得气味芬芳,饭汁也香甜可口了。这一偶然发现使杜康认识到了发酵的作用。后来,他在‘上皇古泉’(杜河之源)旁建作坊,以高粱为原料,酿出了闻名四方的‘杜康秫酒’。随着杜康酒声誉的提高,‘上皇古泉’之水已不能满足杜康造酒之所需。为寻找新水源,杜康踏遍千里溪山,在伊河西岸的虎山脚下找到了黑、*泉。二泉之水清澈甘甜,质地纯净。于是杜康全家又迁至虎山脚下,在黑、*泉旁建坊造酒。……”

这些记载使我动了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杜康》的念头。

2001年5月2日,我开始创作反映父辈生活的长篇小说《私生子》(2004年12月由珠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完成初稿后,我即构思《杜康》这部书,在我准备动笔的时候,出版商向我约稿,我不得不将《杜康》暂时放下。此后的几年里,我应约先后完成了长篇小说《缭家》(已由香港艺海出版社出版繁体字读本)、《同根》(已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同林鸟》和《哑女》的创作。2008年我把《杜康》的创作摆上了日程。为了写好《杜康》,除了我原来收集的资料外,4月份又专程回了一趟家乡--河南省伊川县。目的两个:一是补充创作资料,二是重温家乡的自然、人文、语言环境。24日,我从家乡回到了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四川省绵阳市。刚动笔,不幸的事情发生了:5月12日四川发生了我国历史上罕见的大地震,重灾区就在绵阳的北川县。我忍受着巨大的悲伤投入到抗震救灾中,白天工作,夜晚露宿野外。说实在话,那段时间我一直处在深深的悲痛和高度的紧张之中(余震频繁,有时一天要发生十几次),正常的生活秩序没有了,创作自然无法进行。余震稍减,北川唐家山堰塞湖又成了悬在绵阳人民头上的一把利剑……直到6月中旬堰塞湖险情排除,绵阳人民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我又想到了《杜康》的创作,然而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因为地震的惨状和北川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老是出现在我的大脑里,使我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我的心情之所以无法平静,是因为我与北川有着特殊的关系。1986年10月,我作为市上的下派­干­部到北川挂职锻炼,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我却与北川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因为那里山美、水美、人也美……我离开北川后也常到北川去,有时是为了工作,有时是去看望朋友,地震前夕我还去过。可是万万没想到5月12日14时28分的那一瞬间,一个山水如画的县城就变成了一片废墟,成千上万个鲜活的生命被埋在了地下……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不得不再次推迟《杜康》的创作。国庆节之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对《杜康》的创作欲望,于2009年3月完成了初稿。我有个习惯,初稿要在抽屉里关两三个月,然后才拿出来修改。我刚刚把初稿关进抽屉里,想彻底放松一下自己,而这时中华爱心协会副会长胡曲平先生专程来绵阳找我,约我写一部抗震救灾纪实文学。6月初我开始修改《杜康》,9月底改毕,10月19日起在新浪网连载。在《杜康》创作前,伊川县政协文史委主任、县文化研究院副院长李水军先生,伊川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县文化研究院副院长兼秘书长宋赞斌先生为我提供了部分参考资料,在此我向他们表示诚挚的谢意!同时对新浪网原创的编辑同志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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