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雪霁(1 / 2)

刘彻 卫青 霍去病 未知 3034 字 2022-03-17

郊野枯草黄,残雪压枝。零星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嬉闹。

朗晴的天,晨光尚未完全破白,草尖的积雪却已开始慢慢融化,枝头时时有融雪的飞珠随着一点点风飘散下来,凉凉的钻进霍去病的衣领。

远处天边一丝云,云脚一抹鱼肚白。

将晓。

卫青慢慢调整着六匹马,配合的越来越好了。他一边欣喜一边又想起刘彻的病。算今天,刘彻已经九天没有上朝了。冬日,天亮的晚,他衬着星月和一­干­文臣武将候在宫阶上,春驼出来,仍是圣体违和,免朝。九天了,刘彻不怎么生病的。就是生病也是很快就好了。怎么这次一下病了这么久。卫青有些担忧,又抹不开总去探病。他如今的位置,若是内廷走得太勤,仍恐生非议,免不了又添别人没必要的妄断,给刘彻添乱。

说是免朝,他犹豫了很久,而且觉得春驼盯着他也很久。他心里有些明白春驼的意思,可到底想想,刘彻也是入不惑之年的人了,未必这么多琐碎的私情。又无朝政军机大事,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探病不妥。春驼还是看着他,但他立了一刻,举朝臣子都请探病,他还是悄然而退。

御­射­大礼只有两个月了,还是把去病练一练,做些有用的事吧。小儿女的那点私情,他永远也不能和刘彻还有他那活祖宗一般的外甥似的,全放下来不管不顾的热辣辣的挂在嘴边粘腻。

正事要紧,那祖宗长进别提多有限了!他出了宫门,骑上玉兕骢,便直奔了霍去病营中。

这小子今天不知怎么透着勤快,军中竟说骠骑将军一早就往郊野练御术了。星星还挂在天边啊!

霍去病一般都是要他到营中,才急急忙忙起来胡乱又洗又涮,又吃又喝,还不知要搂来抱去和他贫上两三车没用的话,才每每在他瞪了眼之后,才肯扭出来练的。今天不知想起什么竟披星戴月起来。

破晓,蓝天一丝云,云下残雪莽原,一片黄白草场。六匹白马一字排开,黑红大漆描金团龙纹天子车舆,舅舅一身靛青­色­暗纹短衣,并未束甲,裹着灰兰狼毛暖裘。十二条丝缰固定在轼上,舅舅单手把住轼,另一手虚搭在腰上,准备随时调整丝缰。

六匹马齐头并进的跑起来。

霍去病愣愣的从树下的小丘跑上去看,简直难以置信。

“天子六驾”,陛下给的竹简上,只有这四个字。

风吹起一丝散乱的额发,痒痒的扫着霍去病的鼻梁。火亮的眼眸映着晨晖,熊熊亮起。

“舅舅,去病明白了!”霍去病兴奋的扯下暖裘,扔到树上,高高跳起来。

枝头的麻雀让他洪亮的呼喊惊起,烦躁不满的啾啾不止,翅膀扑腾些许雪沫,又都落回枝头。

汗血马和玉兕骢悠闲的互相啃痒,让他嚷的也没好气儿的看他一眼。

“舅舅——舅舅——去病明白了——”

卫青很用力的勒住丝缰,回头看他。

晨光正映着那把暖裘挑在枝头,在树下小丘上欢蹦乱跳的健硕小伙子。

每当他看到那雀跃的孽障,心中的怨恼便是有,也难免消散掉。在他所有的孩子中,霍去病是不可撼动的。他所有的疼爱几乎全给了这个孽障,骄纵他,放任他,保护他,简直已经成了习惯。他喜欢霍去病,家里谁都知道,卫青最喜欢的孩子是霍去病。虽然大家都知道最惹是生非的就是霍去病,天下真正喜欢这个魔王的人,恐怕不多。但卫青习惯了,习惯一味的宠溺他。霍去病做的一切,不管他多光火,只要霍去病坚持闹到底,他最终必然完败。他希望他的霍去病一直这样,如同朝日一般耀眼夺目的永远在他身边。只是这孽障,却搭错了筋的非要……

呀!六匹马转弯调头啊!

这个车马犹如一个围着中心的巨大磨盘,匀整的转过半圈,调整一下步伐,极稳定的跑回来。

霍去病迎着他跑过去。

卫青的车还没停稳,霍去病早一把薅住车栏翻上车。

六匹马一下有些乱,卫青又勒紧丝缰。

霍去病却全拢住他,他厚厚的暖裘毛蓉蓉的埋住霍去病下颏。

“又­干­什么?!”卫青挣了一下。

六匹马会错意,往前走起来。

霍去病身量高大,车子突然一动,他重心不稳的往后一仰,两手下意识的搂紧卫青,卫青禁不住他,也往后仰下去,双手下意识用力往后拽。六匹马觉得丝缰猛地勒紧,又都突然停住。舅甥二人又全往前扒下去,霍去病的高鼻梁磕在卫青后脑勺上。

“啊!”霍去病脱开一手捂住鼻子。

卫青恼了,手肘用力往后一磕他的软肋,“让你疯!”

“哎——”霍去病没防备他,吃痛的往后缩,故意一ρi股摔坐在天子位上。

“舅舅,我要被诛灭了!”

“少放屁——”卫青忌讳了,回头看他。

他瘫在天子位上,一手捂着软肋,一手捏着鼻子,囔声囔气的赖说:“我舅舅强我入天子上位,我岂不是要被……”

卫青一下捂着他的嘴,真想扇他一耳光,蹙紧眉头忌讳的怒视着他,拽他起来。

霍去病心中又下一城般的窃喜,扶着舅舅站起来。哪知这一站,鼻子刚才竟是寸劲儿磕破了,一下起来,血从指缝间留下来。

“鼻子流血了……”霍去病觉得指尖一热,反而马上松开手。

卫青一把捂住他的鼻子,一手托起他的下颏。

霍去病仰面朝天,忍不住的嘴角乐起来。果然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嘻嘻!

卫青扶他下车,“仰着——”

“嗯,疼……”

卫青抓一把雪,又生气又心疼的糊在他鼻子上。

“凉凉凉凉凉——”

“凉死才好——”

“舅舅,舅舅,你生气啦?!舅舅。”

卫青往小丘上走,霍去病仰着脖子,捂着鼻子,追上他。

“舅舅,舅舅,我明白了,我不用练御术了!”

“何以见得?”卫青一边从枝桠上拽下霍去病的暖裘,给他穿好。

“恩……陛下的意思是让舅舅在御­射­大礼上来这个天子六驾。”霍去病抹一把脸上的雪水。

“去病,你少找借口妄度上意。”他外甥是个绝顶鬼机灵的东西,这也是他和刘彻每每都很头疼的地方。刘彻就是这个意思,但仍然给霍去病写了“天子六驾”四个字,是有意要让卫青借此磨磨他的­性­情。

“‘天子六驾’就这四个字,是写给你的,就是让你驾的,别跟舅舅这里找便宜。”

“舅舅,骖驾四马我尚没有什么长进,六驾?!再两个多月就开春了,怎么可能。而舅舅十天不到就可以。舅舅,陛下的意思一定是那样的。”他说的时候,火亮的眼睛故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卫青,他乖戾的笑容里,那么一丝酸。

卫青晓得论斗嘴皮子,他绝不是霍去病的对手,那毕竟是刘彻教出来的门生,多说反而漏了。卫青转身冲着玉兕骢就走,“舅舅不管了,舅舅去叫太仆来教你!”

“舅舅!!舅舅!”霍去病忙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是我腻烦了找借口,我错了,我练就是了——”

卫青翻他一个白眼,看见他脸上一把血渍,“去,先把脸弄­干­净。”

霍去病蹲在雪地里呼一口气,用雪擦脸,又抹­干­净,弄个两颊通红发亮。冲卫青一乐。

那笑起来的神情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卫青毫无芥蒂的由衷一笑。

舅舅——

霍去病开心的一下跳上车,又跳下来,­干­劲儿十足的麻利的解下两匹马,又把剩下四匹重新固定好,窜上车。

车子别别扭扭走起来。

卫青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那车子忽左忽右,晃晃悠悠的样子,“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霍去病好容易回过车身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卫青正给四匹马打理鬃毛。

不看我呢?!又看马!

心里起急,而四匹马却也不顺意,依旧歪歪扭扭,不是这匹快就是那匹慢!

“哼!!不做脸的蠢东西——”霍去病火急的抄起鞭子照着四匹马发狠的乱抽几鞭子,血点儿一下染红了那些白­色­的毛。

这下好了,四匹马疯了似的乱跑起来,整个车子剧烈的颠起来,开始毫无规律的左右乱晃乱歪,两只车轮每下都只有一边着地。

霍去病攥住轼,用力想找身体的平衡,可是根本没有重心,他高大的身形整个颠起来。

车子飞快的跌跌撞撞冲向前,一边的轮子由于侧压开始发出“嘎嘣!嘎嘣!”的开裂声。

卫青听得动静不对,一抬眼,吓一身汗!“月盈水满——”耳畔一句梦魇,似有一锅滚油一下炸在他心里!

“月盈水满——月盈水满——”

卫青惊马一样,一把薅过汗血马翻上去,冲着霍去病要散架的车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