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报应,也许是因为那天我对约翰说出了“我仍信任上帝,但上帝已不再信仰我”这种渎神的言语,所以约翰他那可能存在的神对我不爽,总之这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如被八磅锤砸中的玻璃窗,碎裂成粉。
他不单和玉真站在舱口,还轻托着玉真的肘尖,两人跃出机舱,他背后“刷”地展开一对黑色宽大的翅膀,就这样向我这边滑翔而来。击倒我的,是玉真的笑,我很少见她脸上迸出如此发自内心的微笑,无疑,她现在很开心。
她一落地,就熟练地从我口袋里夹出烟盒,边点着烟边对我说:“肥秋,他叫韦恩,和我在同一个作战小队。”点上烟她又对韦恩说,“韦恩先生,这位是秋风。”这让我沮丧的心情稍微好些,起码她还是和我熟络一点。
韦恩扯下面罩,让我很有些自愧不如的,不是他的英俊,而是那阳光般的笑容,相形之下,我这一身骨架,更透着诡谲的颓然。他望着玉真,微笑着说:“请相信我,我拿过临床医学博士学位,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想跟我握手,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怒火一寸寸地往上冒,没理会他伸出的手,嘶哑地说:“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纵欲过度,过马路不要闯红灯……请相信我,尽管我没拿过医生博士学位,但我知道,那玩意不叫人,叫行尸走肉或叫机械人。”
玉真笑了起来,她叼着烟说:“喂,招呼我队友,萧师兄在叫我。”
“秋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你在某个程度上,有着极相似的地方。”韦恩身上透着一股毫不做作的贵族气息,他的话说得很电影腔,但由他说出来,却不惹人生厌,仿佛他这样的人,就该这么说话一样。
等玉真一进房间,我绝对会掏出枪在他眉心开一个洞!要这都不怒,还算男人?用枪都算便宜了他,最好用我久没开荤的左手,Сhā进他的头颅,让我好好感受,他那阳光般的笑容和贵族气息是怎么来的。
但他似乎很想和我聊天,他的微笑极为得体,他说:“秋先生,也许你还没觉醒,不过也许你可以记下我今天和你说的话:黑暗议会在三千年里成功培养了两位上位血神,结果是两个上位血神都站到了黑暗议会的对立面。呵呵,日后你想起来,会觉得是件有趣的事。”
“离开她。”我压根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说:“两千多年来,玉真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包括我家族在三千年里积累的一切财富……”他脸上的表情,神圣得几乎可比拟神职人员了,“甚至我的生命。请注意,经历危险时,我时刻在她身边,而秋先生,你在哪里?你凭什么让我离开?”
“离开她。”我嘶哑地重复了一次,对着他高贵的笑脸,我斩钉截铁地说,“或者,我杀了你。”
他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微微地欠了欠身说:“秋先生,我是否可以把这当成决斗的邀请?如果是那样的话,您随时可以扔下手套,我这方面不存在任何问题。”
我打了个激灵,他是谁?千年前就存在的怪物——蝙蝠侠。和他决斗,就凭他多活我一两千年,我能讨到什么好处?哪怕核爆以前,我完好的身体在他那健壮的躯体面前也是渣,更别提现在只有一个骨架子,怎么打?
“嘿,好自为之。”我扔下一句场面话,黯然地离开。
玉真和老萧聊了两句,就去睡觉了,和平时一样,通常她半夜才醒来。韦恩倒也识趣,知道我不欢迎他,很优雅地告辞了。
“很郁闷啊?”老萧陪我坐在泳池边,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能不郁闷么?论外形,别说英俊如韦恩,随便找个人,都比我这骨架子帅吧?更何况韦恩阳光的笑容,愈让我显得阴森可怖,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了,别说玉真。
论打?韦恩光在银幕上都折腾千年了,我即使见山洞就跳,一跳就能找到可增长一甲子功力的灵丹妙药,也得跳个二三十次,才能和人家扯平,怎么打?
要论口才,我连说话都有时说得出,有时说不出的……我不郁闷,谁郁闷?
“只有一个方法。”老萧吐了个烟圈,幽幽地说,“成为主角。秋儿,只有这个方法,主角,他是不败的。除非你成为主角,否则,你没其他法子了。”
我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这时候还来逗我玩儿,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就扯吧,我也想啊,还主角呢,你以为是拍电影写小说啊?我宣布我是主角,然后我就不败了?”
“那你怎么解释哥能在海伦纳面前撑下来?”老萧居然振振有辞地盯着我这么说,“千多年前,有支军队,当然,不喜欢它的人,叫它流寇,在对手倾国之力的后追前堵下,硬是走了二万五千里,一路上,还从不搞烧杀抢掠的事,这总是真人真事吧?人类历史上,找不出第二桩吧?为啥他们能做到?说好听点是出于对理想和信念的执著;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当主角!”
“你如果相信自己是主角,你就是主角。”
“你是主角,就没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
“反正你也没有法子,何不一试?就把自己当主角。”
我都被他绕昏了,不过他说得也是,我实在也是没法子,我说:“行行,我得怎么做?”
“主角不用去想怎么做的,主角只需要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可以了。他是主角,他最后一定会得到的。”老萧说着,捡起池边的吉他,娴熟地拨弄起来。他弹着一首老歌,很老的歌,我当年在老萧那里听过这首歌,在一种很古老的载体——DVD上,一个很肥,头发很长的歌手唱的,老萧当然没有那歌手的嗓子。
但他就这么哼唱着,时不时还走个音,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沧桑感,很有感染力:“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重头再来……”
他不知是在唱给我听,还是在唱给自己听,我想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不是主角,我知道,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不是老萧,真的,他或韦恩,似乎天生就是主角,不论去到哪,总能成为注意的焦点,我不是,我只是肥秋。
但肥秋,哪怕是成了骨架子的肥秋,也不见得就要束手就擒,狗急还跳墙呢。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老萧已沉溺在他自己的乐章里,我咬着牙向别墅里走去,我要按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但我不想和老萧讨论我将要去做的事,因为在核爆以前,他就曾无数次肆意嘲笑我这个方法,他说只有笨蛋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他说靠一个眼神,半杯酒,就足够了。
但我想,这个被老萧多次嘲讽的方法,也许才是最适合我的,那就是,告白。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老土,感觉似乎在排练幼稚可笑的青春剧,但事实上我只对这个方法有把握。真的,告白,我要去对玉真告白,哪怕被拒绝,起码我会清楚地知道,我被拒绝了。
我走在通往别墅房子的小径上,我想,只要她能接受我,那只臭蝙蝠,根本不值一提。当我走到房子的门口,泳池边还传来老萧的沧桑弹唱,我觉得,我比他高尚。
在这一瞬间我顿悟了。以前为何老萧花那么大力气都教不会我泡妞?只因我希冀的,不是哄一个女孩去开房,而是爱情。在这一刻,我竟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高大。我想,每个浪子,都是可耻的,如果抛开了爱情,用一种原始的本能去勾引异性,谁不会?只是因为我心中,有着一分天生的高尚,我寻求的,是一份纯纯的爱。
嘲笑我吧,我不怕!就这么挺直了脊椎,我昂着头骨走到玉真的门前,叩响了她的房门。
门开了一道缝,她半闭着惺忪的睡眼,从门后闪出半截雪白的肩,那种朦胧的睡态极可爱,是少女的清纯。在此之前,无论是日间洒脱的她,还是醉后伤感的她,都不曾流露出这种美态,让人一下想轻拥入怀,捏她脸蛋的可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准备充分的说辞一时间竟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望着她,只是傻笑着,摸着自己的头骨,咧开下颔骨发呆,直到她问我有什么事吗,不能让她睡完觉再说吗?我才想起,自己来找她的目的。
我突然觉得很尴尬,不知怎么说才好,但我想我得开口,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下次,我怀疑自己是否能鼓起勇气。对,我得告白,向她告白,在内心极度的挣扎里,我终于开口,在极迷糊的心态下,用我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话一出口,我突然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寒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玉真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清秀的脸如笼罩上冰霜一样,然后门一下子被她拉开,我见到了穿着吊带睡衣的她,还没等我感叹这睡衣为什么不是透明的,她抬起脚,好白的脚啊!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我远远地飞起,重重地撞到墙上,门已被大力地关上。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