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之女神(2 / 2)

骨魂 荆洚晓 3876 字 2022-03-16

在洋溢着尸臭的街道上,我和一具具腐尸擦身而过,她的声音如天簌一般传来,但上位者的威压凌厉无比:“小腐尸,再让你活三天!”我不由自主地回头,“轰!”那天台之上一大堆的腐尸在她一击之下四散飞起,变异鹰几乎要遮蔽天空一般掠向那天台,在被她击飞的腐尸落到地面之前,她已握着两束盛开着变异鹰的“花”,如她来时一样,御风而去。

我不敢停留,也不想停留,因为面对那些热情的腐尸,我害怕,它们为我做的事情,比杀了我更可怕。“我是一个人!”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呐喊,紧握着白银手枪的左手,不住地传来剧痛,让我更快速地奔离了这个街区,我宁死在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下,也决不愿接受这些腐尸的帮助。

我不知奔跑了多长时间,直到灰蒙蒙的天际开始变得白茫茫,我终于脱力摔倒了。当我抬起头时,我发现也许我的跌倒不是随意的,不是跑到哪里脱力就在哪摔倒。因为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十字架的尖顶教堂。

似乎在这里,在这个残破的教堂的某种范围里,我无法动弹,无法爬起来,也无法动哪怕一个小指头。我只有这么躺着,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很不舒服地瘫在地上,如果我的脸上有肌­肉­,我想毫无疑问是一个苦笑的表情。

显然有强大力量的邪恶美女,要­干­掉我;象征着光明的教堂,也要­干­掉我。那些军人也不会接受我跟他们一起同行,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一定要­干­掉我的,到底我是属于哪一边的?到底谁才不想­干­掉我而给我一点帮助?

也许,只有那些腐尸?不!我是一个人。人怎么可以和腐尸为伍?

我死死地盯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为什么这玩意没有在核爆里被炸掉?我感觉到,它已开始在­干­掉我了,不论是­祼­露着的头骨,还是连体衣内的骨头,都能感受到一种慢慢消融的刺痛,如同擦破皮肤以后,拭上碘酒的刺痛一样,在这里,我想嚎叫也叫不出来。

我只好试图胡思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缓解这种疼痛。那个强大的美女到底是什么?老实说,我从见到她第一眼起就不认为她是一个人,不,不单因为她的强大,太完美了,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那绝世的容颜,模特儿的身高,丰满而绝不至于累赘的曲线,甚至她那纤细而修长的手指甲上的月牙儿,都那么完美,这绝对不是一个人。

那她是什么?是她的生命形态比我高级,还是她的能力比我强大,以至让我产生那种膜拜的敬畏?她从哪来的?我就不信核爆能变异出这么一个绝世美女,还有强大得恐怖的能力!是否她和她的势力­操­纵或挑起了这场核爆?难道是外星人?尽管在三十世纪,大家都接受外星人和人不一样,但也不排除和人一样啊……神仙?女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我只能尽可能去猜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的时间,起码那个邪恶而强大的美女没有来­干­掉我;也许很长的时间,我见到天空从白茫茫到灰蒙蒙变幻了上百次,我甚至都习惯了那种刺痛。终于有人出现了,从那残破的教堂里走出来一个大胡子,穿着神职人员的长袍,一圈茂密的金发盘踞在他的头上,而头顶中央却剃得很­干­净。

他一见我就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骂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翻开手里的圣经,低沉而急速地咕嘟着什么,对我挥动着手中的十字架,我一下子只觉得腾云驾雾,又重重摔倒在地上,接着他又对我挥动了十字架,我再一次飞起,摔倒。

其实,在我第一次飞起时,我就能动了,但我太久没有动了,一下子根本爬不起来。他攻击我的威力,除了把我打飞以外,带给我的痛楚程度,还不如我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那尖顶上的十字架给我带来的痛苦来得深。

这个神职人员见我一动不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向我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念了一截经文,然后拿起那十字架就要印在我的额头上,我只好动了,一拳就打飞了他两个牙齿,他跌坐在地上,惊讶地望着我,连失落的圣经和十字架也没去捡,我大约听得懂他在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主啊!邪灵怎么可能在主的光芒下动弹?”

我从地上捡了一块不知原来是什么的碎片,在地上写道:“我是人。并且我的生和死,不归你的神。”这么简单的英文,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很难想象一个粗壮的大胡子会这么尖着嗓子叫:“上帝啊!在天上三位一体的神啊!怎么可能?有思想,会书写的骷髅?我的主啊,我是否失去了您的恩宠,求主带我到比我高之磐石!”

我很小心地接近,试探着接近。那个尖顶上的十字架,在以它为中心的一定区域里,我会无法动弹,并受到伤害。当然我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就是它­干­的。我也没法子证明,那个说三天内要­干­掉我的美女,是邪恶的。但需要去证明吗?给谁?或是为了申请专利?我知道的是:等论证出来,最大的可能一定是我已被­干­掉了。

相信直觉,才是在这个废墟的世界上的生存之道。

我已走到了那大胡子身边,我如同陷入泥浆里一样,我知道已进入尖顶上它的领域了,这里甚至比我摔倒的地方还更进一步。也许这些日子被尖顶上的它一秒秒不间断地折磨,让我习惯了这种力量,本来我已可以动弹了,但用那个姿势躺着太久,我僵硬了,加上自己下意识认为不能动的心理暗示,所以才动不了。

我勉力地提起大胡子,也许要感谢他打我,否则我也许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了。突然他又尖叫起来:“头发!头发!”居然叫了两声自己翻着白眼昏了过去,一种饥饿的感觉又在我体内扩散!

一种面对食物赤­祼­­祼­的欲求,让我的左手快速地甩下了破烂的战术手套,但当我的手骨按在他头顶时,我突然发现不对,因为我的整个左臂手骨都是黑乎乎的,如同那捏着白银手枪枪身的手心一样。

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这种怪癖对于我来说,是无药可医的。我扔下他,拔出身上的战术刀,三两下就刮掉了外面这层焦黑,但当我弄­干­净整只左臂,举起左手,那洁白光滑的骨架刚让我稍微轻松些,却又发现,我全身都是这种焦黑!

那个大胡子晕厥在地上,我就不客气地找了根树枝,把银十字架拨到圣经里,一块弄走。天知道这些东西,对那个说要让我再活三天的邪恶美女有没有用?但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就找上来。说句心里话,要不是越接近那十字架,似乎就越动弹不了,我恨不得把尖顶上那十字架拔下来拖走!

当我准备离开时,却听见后面有人说:“你,很奇特的……人。”最后的一个单词,让我松开握在白银左轮枪柄上的手骨,我慢慢地回过身子,一个神父装束的人,拿着一把双管霰弹枪对着我。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蹲下去,捡起刚才用来拔十字架的树枝,在地上写:枪,教堂,钱。我想说的,是教堂真太TMD有钱了!但我不懂语法,只能写下三个我认识的单词,我想他能明白。

他望着手里那把流淌着银白光泽的双管霰弹枪,很有点尴尬,那真是一把很不错的古董枪,哪怕不计较它是银合金制造这一点,单是那木柄枪托就保留着二十世纪或十九世纪时期,制枪匠的工艺水准。这玩意哪怕把它的古董身份剔除,相比于三十世纪当今全机械流程出来的枪械,也仍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用银来造枪和子弹,哪怕是银合金,我说教堂很有钱并没有错。

他苦笑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么愣在这里。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很独特,但是你是人类。”他指着地上还在昏厥的大胡子说,“不然的话,神职人员是邪灵最好的食品。”

让我莫名其妙的是,他握着那把白银双管猎枪的枪管,把枪把递过来,解下身上子弹带塞在我怀里,然后说:“你的。”随后从地上抱起那个大胡子,进了教堂。我一头雾水,当然我不会把枪还给他,不单因为我知道,只要走到教堂门口,那十字架绝对会让我无法动弹;更关键的是我现在连那大胡子的圣经都能捡就捡,怎么会拒绝这么一把利器?

剃­干­净了身上的黑焦,我知道为什么大胡子会昏厥了,因为头发,我的头发,我光溜溜的头骨上长出了披肩的长发!在地上捡了一块汽车的倒后镜,我照了一下自己,绝对的诡异,这一头长发不知从哪长出来的,飘逸得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

尖顶上的十字架,给我的伤害已越来越小,或者说我越来越习惯了,我现在已经可以坐到教堂的门口了,当然,我不是有心自虐,但它能让我长出头发,绝对是正常的头发,不是那种腐尸头上暗淡无光,杂草般的头发。我实在很期待,它还能给我带来一点别的什么。

绿叶,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见到绿叶了,最起码从核爆以后,记忆中就没有见过绿叶。站在我面前的神父,上次送给我是那把双管白银制霰弹枪,这次送给我的,是一片绿叶,一片郑重封装在小型恒温盒里的绿叶。

尽管在三十世纪,生态的破坏已到了极致,但每个城市还是会有一些绿化。我从来也没想过,面对一片绿叶会让我如此地感慨。隔着恒温盒轻轻地抚摸它,我听到神父说:“送给你,要相信,有一些顽强的生命,是可以得到例外的恩宠的。皈依到基督里来吧,主的血会洗刷掉你的原罪,你将得到永生。”

我指着地上那行字,那是我之前对那大胡子神职人员写下的:“我是人,我的生死,不归你的神。”神父很和善地笑了起来,向我伸出右手,随和地说:“我叫约翰,介意成为朋友吗?”总之,按我听得懂的单词,连蒙带猜,是这意思吧。

第一次用我光秃秃的手骨,握上一只有血有­肉­的手,如果他是汉人,我想我一定不介意和他拜个把子。约翰对我说:“显然英语不是你的母语,请问你用什么语言?”我用树枝在地上写下汉语的英文。

想不到,约翰马上用广东话说:“我曾在香港的教区呆过不短的时间。”这实在让我开怀,尽管我对外语的掌握几乎是零,但不论是苗语、闽南语、苏州话、四川话、东北话我都一学就会,更不要提广东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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