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二十二(2 / 2)

“苏谢!”镜莲又气又急。

我对她笑,一壁摘下耳坠一壁道:“玩乐要尽兴才好,更何况你今天晚上还有事,今日就算了。”

“可是……”

我摘下耳环压在她手心里,咧嘴对她笑道:“这耳坠等到下次再见,你带我吃喝玩乐看美人的时候再送我。”

镜莲一副急恼要发作的样子,我伸手捏起她的下颚,贱笑道:“反正你心肝儿也早就飞了,等你见了想见的人之后,有的是机会,还怕我真死了吗?”

她撇了撇嘴,拍开我的手道:“那说好了,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很快的,见一面就回来!”

我重重点了点头,好哄好劝的才将她顺了气,带着宝泽回了去。

我在房中窗棂下对她摆手,她站在青石街道上冲我喊道:“苏谢,你要是不等我回来,我就真的生气了!”

忽然无趣的很,我拔了簪子重新倒回榻上,迷蒙的也没睡多久,房门就被推了开,有人到我榻前,扯了扯我蒙头的被子,言语轻曼的叫我,“苏谢,睡着了?”

我掀开被子就对上晏殊弯腰紧贴下来的一双眼,微微吊着,满是笑意,背后的发梢扫在我面上,痒痒的。

他似乎吃了酒,薄红得­唇­水润润的,眼梢脸颊一晕晕的绯红,瞧着我笑道:“想我了吗?”

我侧开身子要下榻,他忽然伸手压住我的肩膀,又问:“告诉我,你有没有想我?”

我躺在榻上,仰面瞧着他道:“没有。”

他眉眼一眯笑了,“这一定是实话。”他­唇­齿间一点点的清酒香,忽然俯身抱住我,埋在我脖颈发间,低又深的道:“一定是实话……苏谢,我想念你,非常非常,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盯着荡荡的床幔不讲话。

他像是喝醉了,埋在我发间絮絮的道:“苏谢,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你若想出去,我陪你,想玩我也陪你……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

他抱的我极紧极紧,蹭着我的肩道:“苏谢,我恨不能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将你囚在身边,让你寸步难行……”

作者有话要说:**抽的厉害,评论抽的我回不来,大家不要急哈,等我一会再试试。

挠头,我确实挺容易受大家的评论影响的,太在意了,有时候不敢看评论,怕大家不满意,我又忍不住改剧情剧透……囧

那个啥,文章的名字我一向是……抽风抽出来的,所以没什么隐喻,壮士有很多个,大家都是壮士~其实男猪真的很明显了,我说了要调|教,如今谁最欠调|教呢?

五十四

“恨不能……恨不能将你整个人都吞下去……”他字句呢喃,在我绒绒的发间脖颈,热气酒香捎的我发痒,浑身毛孔都炸开,听他叫我的名字,“苏谢?”

我不吭声,他又叫我,“苏谢,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

我盯着风吹微动的床幔,问他道:“祭司大人想听什么?”

他埋在我发间的眉眼动了动,我能感觉到他的眉睫掀动碰在我脖颈上细微的触觉,“你对我,真的无话可讲吗?”

说什么?

“真话逆耳,谎话违心。”我淡声道:“我随时会因为一句话惹祭司大人生气,不是吗?”

他便不讲话了,埋在我脖颈里半天半天,闷声道:“苏谢,我不知道该怎样待你……你讨厌我,时时刻刻都想从我身边逃走,只要我一松手……我就会失去你。”

天光深透,极黑极静的夜。

“晏殊。”我忽然叫他的名字,侧过头去看他,他藏在我绒绒黑发里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星星一样,没有强势,没有侵略感。

是真的醉了啊……他也许只有在醉的时候才这般的安安静静看着你,不带一点点的威胁感。

“恩?”他有点微醺的凑过来。

我往后退了半分,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又往前凑了一点点,眉眼眯眯的笑道:“因为你叫我的名字。”

名字?

我更加困惑的看他,“就因为这个?叫你名字的人多了去了,你且不是都喜欢?”

“不一样。”晏殊微醺的看着我笑,“你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这样的抓着我的手……”他抓住我的手,双手包着,道:“就这样,然后跟我说,晏殊不要怕,晏殊没事的……”他忽然抱着我的手,眯着眼睛就笑了,“我是吃人的恶鬼,没有人这样待过我……没有人希望我活下来,只有你苏谢,只有你。”

我愣愣的看他,道:“以后总会有全心全意爱你的……”

“我只要你。”他断了我的话,微微蹙眉的看我,“苏谢,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我堂皇结舌的看他,实在是无话可讲,扯过被子想转过身,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他忽然扯着我的被子不撒手,笑盈盈的道:“你想出去转转?”

我“哦”了一声,看来白衣少女都跟他汇报了,我无所谓的道:“没有,我想睡觉。”

他依旧扯着我的被子,侧卧着托腮看我,微醺的吊着眉笑,“我带你出去转转。”

“不用了。”我困的很。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的话一般,继续道:“听说晚上骊城里很热闹,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我闷头道:“我真的困了。”

“那好。”他爽快的答应,翻身躺在榻上,道:“我陪你睡觉。”

我翻身坐起,看着他醉醺醺笑眯眯的眉眼无话到了极点,刚在琢磨趁醉踹他下榻会不会被他掐死,有人叩了叩门。

“大人。”是白衣少女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他微微蹙眉,扯着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对我小声道:“告诉她我睡着了。”

这……是晏殊吗?

我眨看眨眼睛看他,大抵是真的醉了……

翻身下榻,我到门前拉开门道:“他说他睡着了。”

白衣少女看我一眼,又朝里面瞄了瞄,犹豫的开口提声道:“大人,镜莲公主出城了,要不要……”

我啪的合上门,转头看榻上的晏殊,他闭眼躺在那里,似乎没听见?

这夜安静极了,风吹床幔动,扑扑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瞧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试探­性­的叫他一声,“晏殊?”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睁开眼睛勾­唇­一笑,吓的我猛地退开,“你……没睡着?”

他在榻上坐起身,长发乱乱的散了一肩一被,低眉笑道:“你怕什么?”

我心口突地的一跳,门外的白衣少女便又开始敲了门,我想了想,对晏殊道:“你不是要带我出去转转吗?走啊。”

他微微蹙眉,我伸手过去扯他,一壁道:“我们跳窗出去好不好?不要让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他下了榻,被我连拉带扯的道窗边,看我,“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想想……

疯了?作死了?我嘴比脑子快,脱口便道:“好玩!”之后就看到晏殊眉头一蹙。

好吧,怎么看我都不觉得我这种智商可以忽悠的了晏殊……

门外敲门声更紧,时不时还传来一句,“祭司大人属下有急事!”

正想着该如何不然晏殊出门。腰间忽然一紧,晏殊揽着我,推开窗道:“抱紧了。”

我连反应都来不及做,身子一轻,眼前便是一花,我听到细细的风声呼啸过耳,我看到满天的星辰闪烁,手指紧紧的攥住晏殊的衣襟,脚下是满城灯火亮如繁星。

那一刻骊城美极了。

我倒是第一次在晚上逛骊城,灯火辉煌的格外热闹,许是来往的商客多,卖什么的都有。

一路上我走的有些心事重重,挤挤嚷嚷的只想带晏殊走的离城门远一点,他却突然在一家灯红袖香的奴隶楼停下,揽住我道:“等我一下。”

这不过是个贩卖各国奴隶的地方,他要去这里做什么?

我诧异的随他进去,就瞧见楼阁正堂里有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跪着一排排带铁链的奴隶,男的女的都有,却都是一水的小孩子。

台子下面立了一圈的人,叫叫嚷嚷的对台上的奴隶品头论足,买卖猪­肉­一般。

晏殊立在台下看了一会儿,撩袍跃上了台子,袖下生风的压的灯烛曳曳,台下便一点点的静了下来。

有人道了一声,“来卖的还是来买的?懂不懂规矩!”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唇­红齿白,腰肢柔软,好品相!美人开价是多少?”

台下哄笑,晏殊在台上整着袖口,低眉一点点的笑了,­唇­角一深,眉眼一挑,眼都不抬道:“老板呢?”

早有小倌去禀报了老板,老板此刻一摇一晃的从楼下走下来,是个微胖的老头子,瞧着晏殊道:“这位客人找老朽有何事?”

晏殊转过头看他,微微眯眼,“赵老板别来无恙?”

老板微微一愣,道:“客人认识老朽?”

“算是。”晏殊负袖笑道:“十五年前我们曾做过买卖。”

“哦?”老板将晏殊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笑道:“客人玩笑了,瞧你年纪该二十左右吧?十五年前你才多大,怎么会与老朽做过买卖?”

晏殊缓又慢的抬眼看他,“赵老板不记得了吗?十五年前城墙之下,你曾出过二十个铜板买一个六岁男孩。”

十五年前,城墙之下?我记得听人讲过,那个时候王后带着晏殊卖身葬夫被路过的骊城王看见了,心生怜悯救了下来,那时晏殊好像是六岁。

赵老板明显记不得了,将晏殊看了一遍又一遍。

晏殊笑道:“没关系,我这次来只是来做一桩买卖。”

“买卖?”赵老板蹙眉道:“客人要买奴隶?”

“确实是买。”晏殊在灯烛下吊着眉,盈盈笑道:“不过不是买奴隶,而是买赵老板。”

赵老板脸­色­一黑,晏殊却笑的越发开心,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道:“出价一个铜板。”指尖一弹。

我听到铜板急速略过的声响,唰的一声,有什么红­色­的液体溅了出来,落在台上一名男奴的脸上,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晏殊转身跃下台的一瞬间,赵老板颓然倒地,从楼梯上噗通通的滚了下来,咽喉上铜板大的洞,潺潺的冒着鲜血。

台下极静片刻,哄然暴动。

晏殊揽着我便出了楼,睚眦必报,他居然记了十五年……这样一个人都不放过,他会对宝泽手下留情吗?

我侧头看他,明明在笑,眼睛却冷的怕人,刀刃一样。

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人人都可以,但你不能。”

他的手指凉的我往后一缩,他扣住了我的背,低声道:“你知道我这次为何放过镜莲公主吗?”

我脊背一凉,听他不带语气的道:“因为你没有连同宝泽一起放走,奖励你的。”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在警告我,他的底线在那里,让我不要试图去逾越。

他拍了拍我的背,满意的道:“今天想吃什么就多吃点,从明日开始我会派人照料你的所有饮食,骊城里的一口水都不要喝了。”

我喉头忍了许久,终是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低眉对我笑,眉角眼梢都是冷意,“我和骊城伟大的王后打了个赌,就赌她的骊城王会不会亲手将她和宝泽交给我。”

他入宫做了这个吗?我想象不到骊城王的盛宴上,他和王后笑的各有心事,字字句句都藏着刀刃。

我们在灯花盏盏,人声鼎沸的街头走过,谁都没有再开口,是在路边转弯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人,他手中的几副草药脱手落了地。

“抱歉。”我弯腰刚要去见,对上他愣怔望过来的脸,顿了一顿,下一瞬对他略微点头,扯着晏殊转身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箫九……我措手不及的遇上他,却又幸好遇上的是他,不是冷百春。

作者有话要说:要压住……山雨欲来,最悲催的时刻终于快要来了!冷姑娘终于要粗线了!你们嗅到什么味道了吗?

第一人称没发写祭司和王后之间的刀光剑影,只能写祭司和女猪之间的风雨欲来了……

这次你们猜猜骊城王会不会交人?

PS:**抽的厉害,也许买了不能看,大家别急,过一会儿就好,这是编辑说的……

五十五

晏殊似乎很忙,一同回来后叶白芷匆匆禀报了什么,又出了客栈。

我想了想没多问,转身要回房,晏殊却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道:“恩?不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只要你想知道,我一定会毫不隐瞒……”

“不想。”我毫不犹豫的答道:“半点都不想。”

他好笑的望我,“为何?”

知道了又如何?即便知道你用剑杀一下一下刮了王后和宝泽,我又能做什么?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我怕自己不自量力……还不如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的好。

“如果。”我抬眼看着晏殊,也笑,“我是说如果,我为宝泽求情,你会不会放过他?”

“不会。”晏殊微微眯眼,吊着­唇­角对我道:“我会多捅他几刀给你看,我不喜欢你为别人求情。”

我摊手耸肩道:“那你告诉我有个屁用?”再不瞧他,我转身回房,一壁道:“我只求你别再逼我亲眼瞧着……让我睡一会就好。”

我合上房门的一瞬间,听到窗外烟火炸开的声响,没有关的窗,一辉辉霓虹的­色­印进漆黑的屋子里来,我到窗下,看到骊城的夜空中一盏盏的祈福灯星星闪闪。

这座生机勃勃,繁华的永远不会沉睡的边陲城池……

我这一觉睡的长,从夜里再到另一个夜里,听着门外几次的敲门声都没有醒过来,直到饿的不行才睁开眼,门窗紧闭,没有光没有声音。

又饿又喝,胃里空的发虚。

我下榻才发现茶壶里一滴水都没有,这才想起晏殊昨夜说过今天不能碰骊城的所有东西,水都不可以。

饿……

打开门,果然白衣少女还守在门外,对我行礼道:“姑娘醒了,祭司大人吩咐您醒来在房里等他片刻。”

另一名白衣少女行了礼去禀报晏殊。

我饿的胃里难受,对她道:“有没有吃的?”

白衣少女微微一愣,随后便道:“姑娘且忍耐一下,等下出城后会有吃食。”

出城?不是刚入城没几日吗?怎么又要出城?

我没有力气问她,焦躁不安的立在门口等晏殊,片刻后晏殊从楼下上来,一脸的春风,瞧见我笑的跟朵花一样。

“你这一觉睡的可真长。”他笑吟吟过来,挥手让白衣少女进屋为了取了斗篷,一面为我披上一面道:“喊你几次都不醒。”

“我们要出城?”我压着翻搅的胃,蹙眉问他。

晏殊替我系好披风,伸臂环住我,低声笑道:“是啊,这里是我的修罗场,你又不愿意陪我一起玩。”

修罗场……我想问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任由他拥着我下楼。

客栈不知何时空了,没有客人没有老板,客栈门外叶白芷备好了马车等着,我在出客栈时忍不住回头,瞧见墙角黑压压的堆了一堆尸体,沉红的血像小蛇一般蜿蜒,蜿蜒……

“哎……”晏殊素白的十指捂住我的眼睛,扶过我的脸道:“不是不喜欢看吗?”

在踏出客栈的一瞬间,我听到莫名的声音,似乎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哭在喊在笑,在挣扎在惨叫,疯了一般……没有风声,这声音在骊城里竟有些空荡荡的回响,仿佛除下这些,再没有其它声音,像一锅乱糟糟的粥。

我的披风忽然一紧,似乎有人跌倒在我的脚边,十指紧紧的抓住我的脚踝,我吓的一顿步,听有小孩子细弱的声音,稚气极了,“姐姐……姐姐救我,巧儿不想死不想死……”

我想拉下晏殊的手,却听到风声过耳,一声剑鸣,有孩童啼哭似的惨叫声,热乎乎的液体溅在我的腿上,烫的让我发愣,有什么东西咕噜噜的滚到我脚边,我一抬脚就碰上软绵绵的,不知是皮­肉­,还是头发。

手就僵在的半空,眉睫在晏殊的手掌之上愣愣的睁着,却半天没有拉下他的手。

饿……饿的厉害,胃里空荡荡的绞着,要吐难吐。

“苏谢我们下车。”晏殊环住我要往前继续走。

抓在我脚踝上的手却一松都未松,死都抓着,死死的,让我动弹不得,掰不开,甩不掉。

我听到晏殊再次拔剑的声音,骨­肉­断开的声音我形容不出,只觉得腿腕一空,被热血烧的厉害。

我饿极了,胃里翻滚的我浑身出汗。

“上车。”晏殊微微推了推我。

我拉下他的手,挑帘跃上马车,胃里

我拉下晏殊的手,挑帘跃上马车,晏殊随后跟上。

饿,饿的整个胃都在燃烧,那种饥渴难耐的感觉……就像每一寸肌肤都突突的跳着,车窗的哭声笑声让我越发焦躁的喝道:“不走吗!”

“出城。”晏殊吩咐一声,定定的看着我,有些诧异,“苏谢?你不舒服?”

有吗?

我愣愣的抬眼看他,脱口便道:“我饿了。”

“饿了?”我微微蹙了眉,随后笑道:“我还以为你像以前一样,看到血就蠢蠢欲动了啊。”

我的指尖躁动不安,发丝都跳动,这种感觉……又怕又难耐……我饿极了。腿上湿漉漉的一点点变凉,我低头看到我被鲜血染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脚踝上抓着一只断手。

小小的,惨白的,衬着白骨和红血格外的触目惊心,就那么紧紧的抓在我的脚踝之上。

胸腔和胃里急速的收缩,我愣怔的伸手去掰开那只断手,热的,温的,湿漉漉,黏糊糊的,抓的我极紧,死都不休。

“苏谢……”

晏殊叫了我半天,我才听到,恍然的抬头,“恩?”

他眉目微蹙的看着我,“你会弄伤自己的。”

那只断手指甲尖锐,我用力拉扯不知何时将自己的脚踝抓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血痕,却没有一点的知觉。

“苏谢。”晏殊拨开我的手,蹲在我脚边,抽出匕首在断手之上极轻极快的一划,我脚踝顿时一松,那抓着我的手指哒哒的掉落在马车内。

他仰面看着我,“你还是以前的苏谢吗?”

我眉睫一颤看他。

“从你死而复活以来你就变的……像是另一个人。”他在倦容里吊起的一双眉眼,似乎永远在笑,“一个住在苏谢身体里,却和她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他眯眼问我,“你是谁呢?苏谢怎么会救我?”他顿了顿又道:“我听阮碧城叫你……陆宁?”

陆宁。

我看着他,许久眨了眨眉睫道:“重要吗?我是苏谢还是谁,重要吗?天下人说我是苏谢,我就只能是苏谢。”

他眯眼瞧着我半天。忽然一勾­唇­角笑了,“不重要,是谁都不重要,无论你住在谁的身体里,从内到外都是我的。”

晏殊将匕首递给我,让我低头瞧着地上散落的手指,道:“不过你最好适应杀戮,我告诉过你,我是来至地狱的修罗,食人的恶鬼,和我在一起,你必须适应这血­肉­……”

我愣愣的瞧着。

马车一路出了骊城,在城门外停下,晏殊扶我下车,我看到骊城外密密匝匝的人马跪了一地,环绕住整个骊城,对晏殊山呼道:“恭迎祭司大人!”

那声音压住了整个骊城的嘶喊。

晏殊不知道何时已经在骊城外就地安营,他拉着我上城楼,一队的黑衣人在前开路,所到之处必是鲜血满地,尸骸堆积。

我走的寸步维艰,他一把扯我上城楼,猎猎的冷风忽然兜的我喘息吃力,他站在城楼之上,对随在身后的叶白芷下令道:“去告诉骊城王,我在城外等他,只要他交出王后和宝泽,我立即给全城人解药,派兵住他镇压。”

“你下毒了?”对全城人下了毒?冷风扯动我的披风,我在城楼之上看到骊城内满城的疯子在厮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阴­霾之下都像野兽一样翻滚撕扯成一团,不知道哪里失了火,烈烈的烧了一片街道,浓烟滚滚,有兵卫窜在街头,厮杀或者被百姓厮杀……

明明昨夜还华灯初上,今日却是成了一座修罗城。

晏殊不看我,瞧着巍巍城楼下的人,忽然笑了起来,风带动他的发,他笑的额头的疤痕狰狞的有些吓人。

却是叶白芷先答道:“祭司大人只是派人在骊城的水源里下了失心散,你应该知道失心散吧?”

失心散……我记得阮碧城说过,那是生长在贺州一带的奇异植物,晒­干­成粉末,将粉末置入水中或者火中,无­色­无味,饮者闻者眼前立现幻象,继而头脑麻痹,行为癫狂,如同疯狗一般,见人就咬,时间稍长便会形神崩溃,力竭而亡。

这是……极为歹毒的一味毒药。

晏殊眯眼看着­阴­霾下的骊城,似乎在对我讲,又似乎在对自己讲,眉眼带笑言语却冷的出奇,“我便要让她亲自尝尝,被她认定的男人亲手奉献牺牲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叶白芷在背后试探­性­的问道:“那如果骊城王不同意交人呢?”

晏殊转眉看她,问道:“你觉得会吗?”

她便闭口不答。

晏殊呵的笑了,淡又轻的道:“如果她真的选对了人,就让满城缟素,陪她一起死。”

“晏殊。”我瞧着他,问道:“你真的……这般放不下她?”

“我只是想让她死而已!”晏殊猛地回眼盯着我。

我不禁笑了,“你除了骗你自己,你还骗的了谁?用满城人的­性­命做赌注,就为了让她后悔,让她求你原谅,不是吗?”

晏殊忽然扼住我的喉咙,一字字道:“我发过誓,我曾经所收的,必要十倍百倍奉还!是她不要我的!是她!”

我看着他不讲话,他眼底翻翻腾腾的火苗一点点熄灭,他有些颓然的松开手,压着额头的疤,闭眼对叶白芷道:“你送苏谢下去。”

叶白芷应了一声,我率先一步在前,在下了城楼时叶白芷忽然抓住我的胳膊,低又快的道:“你还不打算动手吗?就算你不救骊城中的人,也别忘了冷百春还在这城中。”

我手指一紧,片刻后瞧着她笑道:“你既然已经清楚她在这城中,想必也已经派人照看着她了吧?你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好歹也是枚有用的棋子。”

甩开她的手,我一壁往营地走,一壁道:“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烧了,吃药太猛一天都迷迷糊糊的就没有更,见谅,鞠躬!

今天写的我好……舒坦!果然我适合写这种微微黑的!你们开心吗!越来越接近反转了!最近几章都会比较热闹,该来的都会来了!不该来的也要来了!第一人称写的不太顺手……

这次你们继续猜骊城王是会选江山还是王后?

PS:失心散引用的《素问》和《难经》中记载,西宁贺州一带出产一种奇异的植物,名字叫做海宁香木。

五十六

饿,饿死了……

我的心里胃里像是被掏空一样,怎么都填不满,只是饿的很,饿的每寸肌肤都躁动难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我将送来的吃食糕点全部塞进胃里,都安抚不了我要烧起来的血­肉­,我饿极了,不止是胃,还有这颗心都饥渴万分。

我在害怕,我知道的,紧张又害怕,却又莫名的兴奋……

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看啊看啊,他杀了多少人,他死有余辜,快动手啊,杀了他就什么都结束了……

看啊看啊,骊城之中尸骸遍地,都是因为他,因为他……

看啊看啊,冷百春会死,宝泽会死,骊城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没什么好犹豫的,是你救了他,如今杀了他不过是一命还一命……

我心里像是蛰伏着一只兽,吃人的兽,如今饿的醒过来,蠢蠢欲动。

恨,恨极了,我从未亏欠过谁,谁又真心实意待过我?阮碧城背弃我,利用我,晏殊逼迫我,威胁我,仅仅一句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凭什么我不可以?

怨,怨极了,我不杀人,人却杀我,好人坏人?骊城之中那样多的人,不论好坏,最后还不是要死,弱­肉­强食,不择手段,有什么不对?

自保,只是为了自保,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有什么不对?

我将一大叠糕点塞进嘴里,重重的呼吸,忽然有人在营帐外禀报道:“姑娘,有人找你。”

找我?我吞下一口的糕点,觉得舒服了点,擦嘴道:“谁?”

“是我姑娘。”帐帘被人掀了开,暮­色­四合之中长欢站在­阴­霾之中对我笑。

“长欢?”我有些发愣,又吃惊,拉他进来蹙眉问道:“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该回家乡吗?”

他笑了笑,从袖中掏出白玉令牌放在我手心里,淡淡道:“我始终放心不下……若是以前的姑娘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可是如今……”他扯起袖子替我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我想陪着姑娘,等到姑娘处理完事情,我们再一起回江南,可好?”

白玉令牌温温的躺在我掌心里,我愣愣的瞧着,不对的,很多地方都不对的,我爱阮碧城,爱他的。

我救晏殊是心甘情愿,就算到如今让我再来一次,当时当地我也会救他的,我有时恨死了他,有时却又觉得他可怜……恨不起来,他要的极为简单,只是方式错了而已。

不对的,我是陆宁,不是苏谢。

“姑娘。”长欢叫我,低下眉眼看我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吗?”我收起白玉令牌笑道:“饿的吧……”

长欢跃过我的肩膀瞧了一眼狼藉一片的桌子微微蹙眉,“姑娘饿的这样厉害?”

是挺厉害的……

我没好意思讲,又猛然想起,拉他往里走了走,低声问道:“你来了,那……他呢?”

我们事先约定好了,阮碧城会在逃出魔教后赶到骊城与我会合,只等他来。

长欢微微一愣,瞧着我诧道:“阮……他和顾家兄妹早我一日就往骊城来了,应该早就到了啊,难道姑娘没联络上他?”

早就到了?已经入了骊城吗?

我心口突突乱跳,一刻都不安生,如果早长欢一日不就应该昨天就到了吗?明明事先约定好了一旦入骊城就想办法通知我……为何我没有收到?

他们还在骊城?

长欢忙道:“也许和姑娘错过了,再等等?”

等不得了,我离开魔教已经四天了,离毒发也只剩下两日而已,而且如今骊城之中水深火热,他难道被困住了?

按理说长欢都找到了我,没理由他找不到我,晏殊搞出这么大动荡,驻扎在骊城之外,他应该找得到我。

除非被什么事情困住了。

我忽然想起一直藏在怀里的信笺——离开魔教时少主给我的,一直没来得及看。

黄|­色­的小信封,我打开是一张信纸,信纸上笔迹清秀的写道:六日后再动手。

只这一句,我将信笺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都不得其解,动手?他知道我要动什么手?

不是只有我和叶白芷才知道吗?我连阮碧城都没有讲,只讲了让他在七日内来骊城,我取了解药便去与他会合。

阮莲华怎么会知道?

我无意识的将信纸在手中折折叠叠,最后一点点撕开,猛地抬头问长欢,“你来时晏殊在哪里?”

长欢略微思忖道:“我并未见到祭司大人,叶白芷也不在。”

那该是去了骊城宫,我起身抓起披风,一壁裹上一壁道:“你在这里等我。”

“姑娘要去哪里?”长欢拦住我。

“去骊城。”我对他道:“我去骊城找人,你在这里等着,若是晏殊回来便说……我去骊城找他了。”

长欢不让步,蹙着眉道:“如今骊城兵荒马乱的,姑娘怎么找人?阮盟主若到了骊城一定会来联络姑娘的,又何必如此着急?”

营帐之外天­色­黑沉沉的压下来,五天,五天已尽了,越来越多让我捉摸不透的事情,我怕夜长梦多。

我抬头对长欢咧嘴笑道:“我想情郎想的紧,心焦焦的一刻都待不得。”我兜上围帽,拨开长欢挑帘便要出去。

“姑娘!”长欢却转身跟过来,道:“我随姑娘一同去。”

我顿了脚步回头看他,一挑眉问道:“你会武功?”

长欢眉睫微微一敛,摇头道:“长欢……未曾学过。”

“那你跟我去­干­嘛?”我真心诚恳的道:“你也说了骊城中危险的很,我这点功夫自保还勉强凑合,你再跟去,添乱吗?”

“我可以和姑娘同生共死!”长欢讲的情真意切,信誓旦旦。

我信,却呸了一口,不悦道:“哪个讲我要去死了啊?我一个人可以妥善的来去,你又何必硬跟着我去共死啊?”

长欢一时无话。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做些吃得等我回来,我饿的厉害。”

挑帘而出,我摸了摸怀里的匕首,两把,关键时刻我就靠这玩意儿保命了。守在营帐外的白衣少女拦了住我,行礼道:“姑娘要去哪里?祭司大人吩咐你好生休息。”

“跪下。”我沉声喝道。

白衣少女齐齐跪地,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

我绕过她们径直往前去,她们焦焦的抬头,“姑娘……”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我猛地回头喝她们,将苏谢的狐假虎威全数使出来,眯着眼笑道:“再多嘴拨了你们舌头!”

白衣少女一瞬抿了嘴不敢吭声。

我裹着披风一路往骊城跑。骊城之外守着魔教的人,我持有老教主的白玉令牌很顺利的便入了城。

在如墙的魔教守卫退开的一瞬我有些愣了住,城门开着,门上是血,墙是血,地是血,泥泞的都是鲜血渗透的红泥,城门口两边堆积如小山的尸体让我无从迈步。

“这些都是想要闯出骊城的人。”守卫伸手来道:“属下扶姑娘过去。”

“不必了。”我抓着披风走的快又急,脚踩在泥泞和尸骸上麻麻的游走在四肢百骸,我走的头都不敢回。

骊城早已不是那个骊城了,满街逃窜叫喊的人,有百姓有兵卫,街道上烧起的火,分不清满城中是白烟还是­阴­霾。

我埋头躲开惶惶的人群,记得当日在街头碰到箫九,他手中提着的药草之上写着同仁堂。

箫九定是为冷百春找最好的药房抓药,如今城中人都中毒了,该都是涌去最大的药店,那就应该先从同仁堂找起,找到一个是一个。

我避开人群,一路急奔的去同仁堂。

果然药店门前挤满了恐慌的人众,紧闭的门前窗下都是人,敲门的叫喊的,却都进不去。

我退到药店楼后,瞧着还不算太高的二楼楼廊,将以前父亲教过但没学会的轻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运足苏谢的内力,足尖一点,居然险险的掠上了二楼,还没站稳,一把剑压在了我喉头,有人低喝:“是谁!”

我骇的脚下一滑,翻身就要摔下楼去,一声娘没骂出来,手腕被人一把抓了住,那人收剑猛地一带将我扯上去撞在他怀里。

我听他惊又喜的道:“陆宁?”

我心口突地一跳,是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人是谁,阮碧城。

“你怎么来了?”他拉我到廊下,一只手冰冰凉的握着我的手。

我扯下围帽看着他笑,他瘦了些,憔悴了些,眉目深深,脸­色­病态的苍白,“来找你。”我诚实的告诉他。

他微微一愣,手指攥的我更紧,伸手环住我,轻却又深的道:“对不起陆宁,我原本该去联络你的,可是我有些事情走不开……”

“我知道。”我并不喜欢他对我讲对不起。他抱的我有些疼,下颚在我肩膀上咯得慌,我微微推了推他,问道:“你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松开我,面­色­上顿了顿,才道:“我昨天夜里到的骊城,今日才发现骊城上下……”

“你中毒了?”我断了他的话问道,但他并不像中了失心散的摸样。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又道:“我遇到了箫九和冷百春。”

冷百春?

他拉我到窗子下,推开一扇窗,我往里瞧,极静的屋子里冷百春紧闭着眉眼躺在榻上,脸­色­青紫,大夫在为她把脉,箫九立在一边。

“她……中毒了?”我想攀窗进去,被阮碧城拦了住。

箫九听见声音望过来,瞧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又失神的道:“苏谢……”

他始终耿耿于怀,我无暇顾忌他,问道:“冷护法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面­色­疲倦的道:“这位姑娘和其他人中毒是一样的,加上她即将临盆……怕是,怕是……”

“怪我。”箫九忽然颓丧的抱着头蹲下,七尺高的汉子,抓着头发语无伦次的道:“怪我没有照顾好她……为什么中毒的是她不是我……”

我立在窗下看着他,又看冷百春,开口道:“等我片刻,你先封住她|­茓­道,护住她心脉和胎儿。”

箫九猛地抬头看我,“苏谢你……你可以救她?”

我不答话,转身要跳下楼去,瞧了一眼又回来对阮碧城咧嘴笑道:“你……送我下去吧,有点略高……”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量用欢脱的文笔来写……一点都不压抑黑暗吗!轻松文对不对!呵呵……

粗线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粗线了!

你们猜猜顾家兄妹呢?

PS:晚上没事躺床上脑补祭司大人和盟主的长相,然后莫名的想到了哈士奇和金毛……HHP顿时碎成渣渣了……祭司大人哈士奇V盟主金毛,哈哈哈哈

五十七

阮碧城抱我下楼,稳稳的落在屋后。

我刚要走,他却忽然喊我,“陆宁……”我转过头看他,眉眼万重山似地,有话要说,沉吟半天才道:“你多加小心。”

只是这样?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讲,瞧着他关切的眼神忽然是有些不适应……

我对他笑了笑点头,又想起晏殊,便道:“你先躲一下,我回去取解药,说不定晏殊会派人过来,你让箫九照顾冷护法就好,别让晏殊的人瞧见你。”

晏殊那般多疑,一定会查到我要救谁,万一查到了这里,发现阮碧城就一切都完了,还是躲一下的好。

“这骊城中的毒果然是晏殊下的?”他蹙了眉头看我,“是他……一人吗?”

这话我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我刚要开口问清楚,远处忽有马蹄过街声,呼喝而来,我回头瞧了一眼,从城门口而来,怕是晏殊,便转头对阮碧城喝道:“你先躲起来。”

再没有时间耽搁,转身便朝马车奔去。

路上仓皇的人众太多,推搡躲避的我几番踉跄,马车近一点才瞧清做在车前赶马车的不是别人,却是长欢。

我大喜,在人群中挥手喊道:“长欢!长欢!”

刚要往前跑,身后忽有人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扑倒在地,我膝盖和胳膊摔的一阵麻木,霍然拨出怀里的匕首,转头便是一刀朝身后人刺去——

“救我……”

我的刀就停在那人的脖颈间,不足半寸。

“救我苏谢……”

我握着匕首就愣了住,“镜莲……”她怎么会还在骊城?不是离开了吗?

“苏谢……苏谢救我……”她压在我身上死死的攥着我的脖子,眼睛里面湿漉漉的全是眼泪,手指都在发抖,一面掐着我脖子一面挣扎的叫我,“苏谢救救我……我好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

脸­色­青紫一片,嘴­唇­都白。

眼泪落在我脸上灼灼的烧人,我丢开匕首抓住她的手腕,“你中毒了?”

我想起身,她猛地压住我脖子,勒的我呼吸一滞,一头就跌回了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喊我的名字,浑身都在发颤,哭的眼泪止不住,她道:“我好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杀了你……”

失心散,她和这满城中的人一模一样。

“镜莲……”我握住她的手腕,呼吸有些吃力,我想开口讲什么,马车隆隆而来掩住了我的声音。

我听到马声嘶鸣,有一道白影从马车内惊鸿一般掠出,足交一点落在半步之外,有什么声音想在慌乱中,我只看到寒光乍现,晏殊在半步之外一剑朝镜莲直刺而来。

我喉咙被扼住,千万个字句都噎在喉头吞吐不出,只看着那一点寒光直刺而来,脑子里一瞬间抽空,我奋力伸出手想握住剑尖,剑势汹汹,那剑就在我的手心中割­肉­透血,连半分停顿都没有,直洞洞的从镜莲的脊背贯穿而出。

“苏谢……”镜莲睁着一双眼看我,眼睛里的泪水,胸口的鲜血喷涌我满脸满身,那样的热,烫的我心肺一刹那收紧,呼吸不能。

她在哭,贯穿她胸口的剑尖上挂着红珊瑚似的小血珠,一颤颤的,她哭的伤心极了,“苏谢……我要死了吗?我……我好难受……”

抓在我脖颈上的手指一松,她跌在了我身上,突突,突突,我听到她胸口一点点衰弱的心跳声。

我紧紧抓着剑愣在了地上,天空里烟雾缭绕,黑漆漆的我看不见星星。

“苏谢?”有人叫看我半天,在掰着我的手。

我愣愣的转过头去看,晏殊一手抱着我,一手掰着我攥住剑刃的手,“苏谢松手,松开手!”

“姑娘!”长欢跪在我身边,死命的掰开我的手指,急的厉害,“姑娘快松手!你的手在流血!姑娘!”

我看他,声音涩涩的开口,“长欢……长欢……”要讲什么,可是到喉头却发现不会讲了。

“我在!姑娘我在!”他伸手擦掉我满脸的鲜血,掰着我手指的手凉冰冰的,“姑娘松手,快松手……”

他记得快要哭了,晏殊猛地扼住我的手腕,我手指一麻,松了开,剑刃现在我的皮­肉­里,血­肉­模糊的。

长欢不敢伸手,晏殊抬手打掉剑,扯了快布死死的缠住我的手,沉默的一语不发。

我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却不觉得疼,麻麻的。

晏殊颤的紧了让我有些发颤,他打横抱起我,对长欢喝道:“驾车回去!”

我忽然伸手攥住晏殊的衣襟,手指却软绵绵的没有一分力气,抓了几道血痕在他的襟口。

他一瞬间蹙眉,喝我,“不要动!你不要手指了吗!”

我盯着他,喉头滚动半天才将话完整的吐出来,“解药……失心散的解药给我。”

“解药?”晏殊抱着我往马车去,“你要解药做什么?”

“解药!”我手指在他襟前发颤,一珠珠的血从包裹着的白布下透出,额头密密的都是冷汗,“给我解药!”

“苏谢!”晏殊脸­色­难看到极致,看我不愿松开的手指,终是口气一软道:“你不要再动,我给你解药……”

他喊叶白芷过来,让她倒了一丸解药给我,黑­色­的小药丸,在我掌心里转个圈便染的红了。

“长欢!”我叫长欢过来,将药丸递给他,“同仁堂,亲手交给冷百春,她不能死。”我看着晏殊又重复一遍,“她不能死,晏殊,至少……至少她不能有事……”

晏殊看着我,良久之后叹声道:“好,她不死,我派人去接她出骊城。”

“我要长欢亲自去!”我声音涩又哑,“我要你和叶白芷陪我一起出城,长欢一个人去。”

他看着我,对叶白芷下令道:“即刻起,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对冷百春下手!”

叶白芷应是。

他蹙眉对我一字字挤道:“满意了?还想要你的手指就乖乖不要动!”

我看长欢,长欢接过药丸,对我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

晏殊抱我上车,一声出城刚落地,我在幽暗暗的马车中疼的浑身发颤,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昏了过去。

疼。

说不清楚哪里疼,放佛哪里都疼,身体和我的胃,又疼又饿。

我梦到我在哭,不知道为了什么,哭的止不住,只有一个声音一遍遍的在问我——

“苏谢……我要死了吗?”

我在一瞬间惊醒,手指一阵抽搐,刚要痉挛就被人一把握了住。

“苏谢别动。”有人抓着我的手,在我耳边道:“别动,听话。”

那声音让我浑身一激灵,翻身而起看到晏殊趴在我榻边,面容倦倦看我,“别乱动,伤口太深,会伤到手筋。”

他眼眶里倦倦的血丝,松出一口气对我笑,“你梦到了什么?怎么一直在哭?”伸手来为我擦眼泪。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往后一缩,躲到了榻角,他的手就僵在了那里,定定的看我。

“我没事。”我伸手抹了一把,满脸冰冰凉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冷汗,想抽回手,却使不上力。

“你怕我?”晏殊问我,“还是在怪我杀了镜莲?”

苏谢……我要死了吗?

“闭嘴!”我浑身抑制不住颤出来,猛地抽回手,胸口起伏喘息难定。

营帐之外靡靡的夜­色­透进来,我看着幽静的夜,顿时慌了,抬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晏殊压了压眉心,道:“一天一夜,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第二日……七日之限只剩下这最后一晚了吗?

我越发的慌了,爬下榻,问晏殊,“长欢呢?他有没有回来?”

“还没。”晏殊扶住我,眉目紧着道:“你要去哪里?”

我就顿在了原地,要去哪里?可以去哪里?长欢没有回来,时日不多,我要去哪里。

饿,我像是饿了很久很久,胃里空落落的有只小兽不安的一点点的抓挠我的心,饿,饿的没有着落。

“苏谢?”晏殊叫我。

我转身坐回榻上,想了半天抬头看他,道:“晏殊,我饿了。”

他愣了愣,看着我忽然笑了,蹲□子道:“饿了好,吃些东西才好康复,我这就差人去备。”

他将我的手放好,温声道:“你乖乖等着不要乱动,我这就去,一会儿就好。”

我点了点头,看他眉眼欢喜的挑帘而去,坐在沉寂寂的帐中,半天半天,掏出了藏在怀中的小药瓶。

苏谢……我要死了吗?

我饿极了,饿的恨不能将晏殊剥皮抽筋,活吞进胃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鸡­摸啊……趴倒,大家最近都不理我……都去做什么了!吱一声好吗!我现在写的好嗨好紧张!我也饿了!

猜猜下一个发谁便当好吗!

五十八

似乎起风了?

风声鼓吹在营帐之上,扯的帘幔扑落落的响,我坐在榻上,盯着帘子,看着它一扯一扯的抖动,袖子里的小药瓶贴在肌肤上,冰冰凉凉的。

帘子被掀开,从脚往上我瞧见叶白芷笑盈盈的一张脸,她端着几碟糕点走进来,一壁放在桌子上,一壁道:“祭司大人有些事情要处理,暂且过不来,让我先送了几样点心给你垫垫肚子。”

我饿的厉害,过去也不论是什么,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吞下去都不抵饿。

饿,饿的我发抖。

叶白芷立在我身边,瞧着我诧道:“你就这般的饿?”

我埋头往嘴里塞东西,一句话都不想答她,她却忽然弯下腰,将我的散发捋到耳后道:“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她轻捏着我的耳垂,我只拼命的吃,浑身都是木的,没有知觉,只觉得耳垂酥酥麻麻的,她不知将什么东西带在了我的耳垂上,又转过身到我另一边,俯身捏我的耳垂,笑语盈盈道:“我在镜莲尸体上找到的,特地来送给你……”

我胃里一沉,耳垂上酥麻的触觉一直蔓延全身,从脊背上一点点僵透,她从床头取来菱花镜递在我眼下,一半的脸也从我背后探在菱花镜里,“多好看,我记得她曾经说送你的,可惜了……”

我从菱花镜中看到她尖尖的下颚,和挑着笑的­唇­,之下那张脸是谁?

苍白的,没有血­色­的,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镜子,耳垂之上一朵极­精­致的红珊瑚梅花耳坠,一星星的闪着光。

这人是谁?她盯着镜子,眼神恶毒极了。

“多可惜。”镜莲挑笑的­唇­在镜子里,一开一合的对我道:“镜莲公主真心实意的待你,原本可以躲过一劫的,最后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如今暴尸街头,都是你害的。”

这个人原来是我?陌生又熟悉。

镜莲扶着我的肩膀,又道:“若不是你优柔寡断舍不得下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骊城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都是你,你害死了镜莲,害死了骊城中那么多的人,苏谢,你还不动手吗?”

她问我,“等过了今夜阮碧城就会死,骊城中千百万的人就会死,你知道吗,骊城王来见祭司大人了,押了王后和宝泽小王子来,我想,他们也会死。苏谢,你还不动手吗?”

我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的人,将口中的糕点一口口吞下去,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饿极了吃东西。

“苏谢?”叶白芷微微不悦的顿了嘴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苏谢,也是我。

叶白芷忽然冷笑出了声,松开了我的肩膀,在菱花镜中对我一字字道:“苏谢,你就看着你喜欢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吧。”

啪的扣下菱花镜,她起身再不同我讲话,绕过我便要出去,我忽然抬头看她道:“你将解药带在身上吗?”

她顿步在门口,转过身来眼睛里有笑有光,“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动手,我立即就可以给你解药。”

“好。”我应了一声,抬袖子擦­干­净嘴道:“晏殊什么时候回来?”

“用不了多久。”她眉目间难掩的兴奋,对我道:“他吩咐了要陪你吃饭,估计见过骊城王片刻后就过来。”

我哦了一声,看着她道:“我要你在场,你亲眼看着,然后将解药给我。”

叶白芷低眉便笑了,“你放心,我自然会亲眼瞧着,不然怎么会放心?我可不知道苏谢姐姐会不会临时变卦。”

我靠进椅背中,手指触着菱花镜的花纹再不讲话。

她娇笑对我一行礼道:“那我便先告退了,等会儿陪祭司大人一同来。”帘幔一挑,冷风兜转穿堂。

她挑帘而出。

营帐中回旋的风一点点落下后,便静了下来。

我陷在椅背中,指尖一点点的摩擦菱花镜的花纹,抬起镜子,盈盈闪闪的烛火下,我瞧着镜子里的人。

这张素白如同鬼魅一样的脸。

苏谢,苏谢……我想要变成你。

从来未有过如此迫切又蠢蠢欲动的想法,我想要变的强大,变的心狠手辣,自保也护住想护的人,变的如她一般无畏无惧,只要想要的,只要想要的……不择手段也都是我的。

忽有人挑开了帘子,焦又急的换我一声,“姑娘。”

我啪的扣下镜子,冷光灌入,长欢从外疾步进来,走的太急,扶着桌子都晃动两下,瞧着我问道:“姑娘的手……”

我愣了片刻,放开镜子抬了抬手对他道:“没事,还在。”

他想伸手却又不敢碰,犹豫半天小心捧着我的手掌道:“大夫瞧过了?有没有伤到筋脉?会不会落疤?”又问:“疼吗?”

我不知为何愣了半天,眼睛里湿漉漉的有东西掉出来,长欢顿时慌了,扯了袖子来给我擦脸,慌不择言道:“姑娘怎么哭了……很疼对不对?要不要我找大夫再看看?”

哭了吗?

我伸手摸了摸脸上冰冰凉的眼泪,有些奇怪,“并不疼。”是真的不疼,不知道为何,就掉了眼泪。

长欢风尘仆仆的样子,我抓住他为我擦脸的手,问道:“解药给冷百春了?”

他就那么一愣,慌忙的避开我的眼睛低下头,点了点,极低极低的应了一声,“给了……”

“你亲手给了冷百春?”我又问一遍,看着他一瞬不瞬。

他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岔话道:“姑娘饿了吗?我差人去备些饭菜。”转身便逃似的要走。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起身拦住他,细细看着他,问道:“长欢,你没把解药给冷百春?”

他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连你也要骗我吗?”我问他,直视着他不躲闪,“长欢。”

他便撩袍跪了下来,低头敛目的道:“是长欢无能,没有做到答应姑娘的事。”

在他跪下时,我心里最坏的预兆就无限的扩大扩大。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讲下去。

他抬头看我,急切万分道:“长欢并无心欺瞒姑娘,只是姑娘如今……”

“是没有救下还是解药没有给她?”我断了他的话问道。

他摇了摇头,怕我急切,忙道:“解药我给了冷姑娘,可是……可是顾少庭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

顾少庭……

我指尖不知为何一点点的触动,我问长欢,“解药被顾少庭拿走了?”

长欢点了点头,我的一颗心竟然莫名的沉了下来,放佛一直没有着落如今坠入极深极深的海底,出奇的冷静。

“那他现在人呢?”我盯着自己的手指,安安定定的问,“阮碧城可在?”

长欢眉睫掀起,眉头纠结在一起道:“我到时并未看到阮盟主,只有箫九守着冷姑娘。阮盟主原先也在吗?”

我一口气从心底到四肢百骸松出来,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怕不是这个答案,他若也在……若也在,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

长欢纠结着眉眼继续道:“顾少庭……顾少庭让我回来给姑娘带句话。”

“什么?”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衣袖,恳切又焦急的道:“冷姑娘怕是已经药石无用了,长欢求姑娘不要在去了!便是去了也是无用啊,可姑娘身上的伤……”

“什么?”我又问。

他攥着我的手指紧了紧,看我半天又一点点松了,低下头道:“顾少庭说,若是姑娘想救冷姑娘就尽快带解药过去。”

极好的。

我握住长欢的手,让他松开我,淡声问道:“我知道了。”我转身挑帘出去,他喊我,跟在身后疾步追出。

叶白芷果然在不远处的营帐外,我不顿步,几步奔过去,她微微一愣,“你来做什么?”

“解药。”我低声道:“失心散的解药。”看她要开口问,我断然道:“不要问我做什么,你只要再给我一丸就好,我不会耽误事情,半个时辰内一定回来。”

她看我片刻,从袖子掏出小瓶子,倒了一枚解药给我,压低声音道:“快去快回。”

我接过解药,几步跑到一侧的马旁,翻身上马,扬鞭便跃过长欢直往骊城而去。

一路行的急,在城门外不停顿的亮了令牌便打马入城,想了想又略微勒马对守城的道:“借你佩剑一用。”弯腰铮的拔出他腰间的佩剑,鞭马入骊城。

这极深的夜里,我在马上直接纵身跃上二楼,推门而入,箫九在,冷百春在,顾家兄妹都在。

冷百春一脸死灰的在榻上,顾碧云就靠在榻边,似乎被封了|­茓­道,脸­色­青紫,一副中毒的摸样。

顾少庭就在榻边,手中的剑落在冷百春的脖颈间,瞧见我,蹙眉喝道:“解药呢?”

箫九疾步过来,“苏谢……”

我胸口喘喘,看着顾少庭再看顾碧云,忽然明白了,他这般急着要解药一定不是为了冷百春,而是为了他娇怯怯的妹子。

多么可笑,我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蹙眉喝道:“你笑什么!解药呢!”

笑什么?

我瞧着他笑道:“多么伟大的兄长,先求自保后才想到自己的妹妹,如果只有一丸解药呢?”

我不知他先将冷百春的解药夺了,自己解毒是抱着怎样的高尚心态。

顾少庭却有些恼羞成怒,声音都嘶哑,恶狠狠道:“是冷百春逼我服的药!若不然我断然不会再找你这个妖女就碧云!”

我看冷百春,她面如死灰的躺在榻上,表情平静的死了一般,我从未如此深切的体会到这个词,心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参加发小的订婚宴回来晚了点,更新晚了点请大家见谅哈。

好像一口气写出来最近几章!一气呵成!可是我是一小时四百字星人……赐死!什么时候我速度可以一小时一千我就两更!

五十九

“快将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她!”顾少庭手上的剑略一用力,冷百春的脖颈之上就现了血痕。

“住手!”箫九喝他,又抓着我道:“先救人再说!”

“不必了。”冷百春忽然在榻上安安静静的开口,她似乎看着顾少庭,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苏谢,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记得。”

保住孩子,无论如何。曾经我答应过她的。

她便再无话了,我转头看箫九问道:“阮碧城知道吗?”

箫九一愣,又摇头,“你离开后阮碧城就走了,阮碧城在入骊城时就和他们二人走散了,遇到了我们,就一直躲在这里,并不知道他们来了这儿……”

我只是要确定这件事,其它的都不重要。

我将解药掏出来,对顾少庭道:“你要解药?”

顾少庭眼睛一亮,霍然伸手道:“将解药给我!只要你给我,我就放了冷百春!”

“哦”了一声,我抬手将那一丸小小的解药从窗口抛出,没有声响,顾少庭顿时大惊,条件反­射­的往前一步,我霍然横剑上前,无招无式,一剑直贯他胸口而去。

顾少庭当即反应过来,疾步后退,将剑一递,直点在冷百春眉心,蹙眉喝道:“你再往前我就杀了……”

“她都说不必了。”我脚步不停,一剑直刺刺的捅出去,“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顾少庭顿时慌了手脚,抽回来剑一瞬朝我刺过来想逼我收剑后退,我脚步不落,那剑尖噗的一声刺进我的肩膀,“苏谢……你不要命了!”

我伸手攥了住刺进肩头的剑,脚步不停,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递了出去,直入他胸腔,他的肩在我肩头贯穿而出,我猛地欺近他身前,双手攥着剑柄将剑一捅而入。

鲜血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他的剑陷在我肩头腾挪不出,只能睁着一双眼惊愣愣的盯着我,盯着那把剑。

“苏谢!”箫九冲过来。

我猛一用力,双手握着剑柄将他死死的钉在床榻之上,他一口鲜血喷在了我脸上,一双眼尤死不甘的瞪着我。

我用力用力……攥着剑柄的手指一阵阵痉挛。

“苏谢……”箫九在身后喊我,指尖一错,当的一声将贯穿我肩膀的剑折了断,压着我的手臂道:“别再用力!松手。”

我呼吸收紧,一点点的松开手指,麻的木的,剑在我肩膀骨­肉­里竟没有知觉了,那麻木从肩膀手指直贯四肢百骸,我手指在发抖,扶着Сhā在顾少庭胸膛之上的剑柄,埋头大口大口的喘息,撑着身子,一点点的后退,将断剑从肩膀里退出来,鲜血,骨­肉­从剑刃上一点点的带出来。

我咬牙猛退一步,整个退出的一瞬间仿佛失去支撑,踉跄的跌跪在榻边。箫九蹲□封了血脉止了血,我坐在地上,扶着床榻一口一口的喘息,满身的冷汗和热血,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手背一凉,冷百春抓住了我的手,我侧过头看她,她抓着我的手指凉又紧,直勾勾的盯着我道:“苏谢,保孩子……”

“大夫呢?”我问箫九,吃力的撑起身,道:“去找大夫来。”

冷百春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松开,“苏谢,一定要保住孩子!你要救他!苏谢……”她忽然哭了,眼睛里闪闪晶晶的眼泪,手指力气大的出奇,“我孩子活着,我感受的到他活在我的身体里,他活着苏谢……”

我反握住她的手,箫九扯了大夫过来,大夫吓的缩在榻边,连脉都不把便战栗道:“你们饶了老夫吧,就算胎儿未被毒药波及,命脉尚存,可是……可是以这位姑娘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生的下来?”

箫九攥住他的脖子,喝道:“你到底救不救!”

“大侠饶命!”大夫挣扎的脸­色­青白,“并非老夫不救,是实在是……”

“他活着。”冷百春抓住我的手压在她的肚子上,一遍遍对我道:“苏谢他还活着。”

“那姑娘如今也没有气力生产啊!”大夫掰着箫九的手指,挣扎。

冷百春忽然转过头看他,一点点扯着他的衣襟道:“剖腹……大夫,你可以割开我的肚子将他取出来对不对?”

剖腹取子?

大夫愣了住,箫九先一步道:“断断不可以!你会死的!”

“大夫!”冷百春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死死的攥住大夫的衣襟,指尖都挣的青紫,“我只要孩子活着,只要孩子……”

大夫看箫九,箫九额头青筋暴跳,抬头就要将大夫敲昏过去,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苏谢!”箫九不可思议的看我,“你也想她去送死吗!”

“她已经死了。”我看着箫九,不论再怎样否认,冷百春已经死了,她像是一枝已经**的枯木,没有生。

她如今还活着,只因为这个孩子。

箫九怎么都不放开大夫,我在怀里掏出匕首,道:“我亲自来。”

“苏谢!”箫九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在一瞬间冷百春的手也探了过来。

她抓着我,也抓着箫九,一双眼睛里竟然有了光,那光让濒死的她看起来美丽极了,她道:“我要孩子,我只要孩子……”

箫九终是松了手,放开大夫,转身出了门,头都未回。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样多的血,她就躺在榻上,抓着我的手,刀尖破开肚皮的声音,嘶啦啦的像是割锦断帛,血便从刀尖下冒出来,满身满榻都是血,怕伤到孩子,刀刃只入一分,未彻底划开,便沿着冒血的裂口再划一刀,有什么东西伴着血一同冒了出来,我在那一瞬胃里一阵翻腾,慌忙转开眼睛,眉睫都颤,不敢看,不敢听,那切肤入骨的声音。

只感觉她抓着我的手指几乎要扭断,一手一手的冷汗和伤口裂出来的血,她却死咬着牙一声都未发出。

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大的痛楚?

我瞧窗外,那靡靡的夜­色­之中有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杳不可闻的歌声。

那细弱的,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只那么几句隐约听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风声,歌声,我在那天夜里听到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我不知过了有多久,似乎不久,似乎又久的让人害怕,冷百春的手指从我的掌心里一点点划落,我转头看到大夫手中托着一个满是鲜血小­肉­团。

冷百春开膛剖腹死在榻上,满身满榻的鲜血,她的脸像是开在血泊里的白花。

大夫扯了件衣服将孩子包裹住,递给我,“是个千金。”

好小的孩子,皱巴巴的像只猴子,托在布锦之中软绵绵的一团,躺在我怀里,不哭不闹也不睁眼。

我顿时有些慌了,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触她的心跳,大夫在旁侧满头满面的汗,欲言又止开口,“姑娘……这孩子怕是活不了……”

“闭嘴!”一定活的了,冷百春在看,她的孩子一定活的了!

房门忽然被推了开,箫九疾步冲进来,却又在门槛顿了住,不敢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榻,愣愣开口,“魔教的人来了,马车就往这边来……”

魔教?我几步过去,问道:“晏殊来了?”

他不答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床榻不过去,烟灰­色­的床幔,扫在地上的都是红艳艳的血。

门外果然有马蹄声越发的近。

我伸手将孩子递给他,从怀中掏出白玉令牌一并给他道:“你带着孩子去骊城宫找药王妙手或者去魔教找沈青,给他们看令牌,他们一定会救孩子。”

箫九低头瞧着软绵绵的孩子,“她……死了吗?”

我不知他是问冷百春还是孩子,听着马蹄声顾不得多言道:“冷百春拼死也要保孩子,如果孩子死在你怀里,冷百春死都不能瞑目!”

他颤了颤,抬头看我。

“还不快走!”我扯他到窗下。

他忽问我,“你呢?”

我不能走,我听到窗外的歌谣声,抬头对他道:“我还有人要等,孩子就交托给你了。”

马蹄声隆隆踏过楼下,箫九再无一言,抱着孩子翻身跃下,足尖一点,消失在靡靡夜­色­里。

我合上窗,转头瞧见大夫瞧瞧溜出房门,满是腥甜的房间里除了冷百春便是被点|­茓­昏迷在榻角的顾碧云。

她睡的那么沉。

我听到楼下勒马的声音,有人喊道:“苏谢!你在不在?”

是晏殊的声音,我从怀中掏出白玉的小药瓶,将里面小小的一丸药倒在掌心,薄薄的白蜡包裹着一只极小的虫子,百足虫。

我认得,是和阮碧城身体里一样的蛊虫,叶白芷说世上只有两粒,一粒在阮碧城身体里,一粒要我中在晏殊的身体里。

楼下似乎有人破门而入,我抬手将药丸吞了下去,那样一枚小小的虫卵丸,在我的胃里面一点点­骚­动起来,像是千百个钩子一点点勾着我的骨­肉­,我忽然脚底一软,跌坐在地上。

有人破门而入,瞧见我疾步冲过来,伸手环住了我的腰,托住我,“苏谢!你……”

“晏殊。”我抬眼看清他,他的眉眼在月­色­下魅魅的看不清楚,我又听到窗外风声里细弱的歌谣。

叶白芷也进了来。

我伸手抓住晏殊的衣襟道:“晏殊,我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半夜的写的好油桑,看评论更油桑了……恩,最近几章要转折是有点压抑,但男猪是晏殊就一定会是晏殊,我要让女猪彻底死心,让晏殊变正常点……这都是需要磨的,让大家看着难受了,对不住,鞠躬。

正在写难写的时候,不说话了,看文。

六十

胃里似有千万根细细的针密密的缝过,说不清楚是疼是麻,只觉得浑身都冒冷汗,抓着晏殊的手指细微的颤着,我听自己的声音也不真切,“晏殊,我中毒了。”

他托着我的腰,伸指在我手腕上一搭,触着我的脉眉眼一点点深又重,“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解药呢?解药在哪里?”

我抬眼盯着门槛处立着的叶白芷,伸手一指,道:“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

晏殊眉眼扫过时,叶白芷扶在门板之上的手指一紧,脸­色­煞白的望着我,惊的诧的,愣怔的神­色­一闪而逝,当即眼眶一红,泪珠子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姐姐你说什么?你这样诬陷我,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我不争辩,只是抓着晏殊的衣襟一阵阵发抖,那密密匝匝疼在胃里在骨血里不绝不断,“我只想要解药……”我抓着胸口,一紧一紧的喘息,“叶白芷,我只要解药。”

“我晚上都未见过你,何来的下毒?”叶白芷泪光盈盈,看晏殊也看我。

我抓着衣襟便笑了,“晚上来给我送点心的是谁?我除了吃了你送来的点心,再没有碰过其它。”我抬头问晏殊,“点心是你让她送的,不是她,难道是你要毒死我?”

晏殊脸­色­陡然一青。

“不是我!”叶白芷噗通一声跪了地,哭的梨花带雨,“祭司大人要信我!真的……”

晏殊忽然抬手,我只听道扑的一声轻响,叶白芷惨叫一声,咣的跌撞在门板之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过来。”晏殊眉眼在月­色­­阴­影下,我看不出情绪,只听他沉又静的吐出这两个字。

叶白芷掩着胸口,撑着门板爬在地上,泪珠涟涟的摇头,解释道:“祭司大人毒药不是我下的!若你不信我……”

“过来。”晏殊又重复一遍,语气渐重,“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叶白芷抿了嘴,脸­色­苍白到极点,手指在地面之上一点点攥紧,极缓极慢的爬起身,一步步到晏殊身边,跪下,“祭司大人……”

晏殊猛地抬手一把扼住她的脖颈,扯的她一个踉跄,道:“不要再找借口,你该知道我有千百个理由不信你,不论是不是你下的毒,我要解药,马上,立刻!”

“我……”叶白芷要讲话,他的五指收紧,一寸寸一分分,我几乎听到骨头嘎吱嘎吱的声响。

晏殊又道:“话我不爱重复第三遍,最后一次问你,解药在哪里?”

有凉风吹动窗扉,咿呀作响,月影晃晃,叶白芷就在咫尺间的距离那么瞪着我,一瞬不瞬。

我身体里像是百虫咬噬,又麻又疼,每寸呼吸都难捱,我却笑了,极小声极小声的对叶白芷道:“我只是想要解药,你是要我将真相告诉晏殊吗?”

我知道斗不过叶白芷,我没有把握在杀了晏殊后,她能履行诺言将解药给我,而不是杀人灭口,我武功不如她,心计不如她,唯有的便是自己。

晏殊比我有手段,生不如死,他比我习惯。

我在笑,浑身抖的厉害。

晏殊似乎以为我快要死掉了,托着我的手一松,指尖一错,我在寒光乍现中听到叶白芷惨到极点的叫声。

有血喷在我的手腕上,叶白芷的右手指头当啷啷的滚落在我脚边。

晏殊道:“我数到三,这一次我要的是你的脸。”

叶白芷在月­色­下颤抖。

他手指尖细小的刀尖,凌空点着叶白芷的眉心,眯眼道:“从这里,向下向下……我会将你的脸皮整个掀下来。”

纱幔薄影没有声息的抖动,极静极静的夜,在窗外极遥远的歌谣声中,晏殊数道:“一。”

叶白芷还在看着我,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二。”刀尖点在她眉心之上。

她颤的越发厉害,咬牙对我道:“我死了,你和他都得死!”

我窝在晏殊怀里对她笑,“我会活足七天,看着晏殊将你一点点剥皮抽筋,然后和你一起死。”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我。

晏殊指尖一用力,她额头一点红珊瑚似的血珠子就冒了出来,刚要数三,她浑身颤抖霍然道:“解药不在我身上!”

晏殊手指顿了顿。

她忙道:“我没有解药,但我知道解药在哪里,我可以为祭司大人去取!”

“不必了。”我坐起身子,我之前特地确认过几次,她怎么放心不将解药带在身上?

我扶着晏殊跪坐起来,伸手去搜叶白芷的身子,怀里没有,袖中没有,往下在快要碰到她大腿时,她不自然的缩了缩腿,突然道:“我交!我自己交……”

我顿了手指。

晏殊攥着她脖子,迫的她不能低头,只能略路抬腿,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从大腿之上解下一瓶羊脂白的小药瓶,“解药……”

我刚要伸手去拿,她手指忽然一颤,小药瓶当啷啷的就落了地,滚远。

晏殊条件反­射­的一瞬低头去捡,手指只是略微一松,叶白芷在那一刹那身子一矮一闪,挣脱开了晏殊的手指,急速后退,几步退到门外。

我顾不得叶白芷,弯腰将小药瓶捡起,扒开时愣了住,一粒,里面只有一粒解药,我抬头看叶白芷,“只有一粒解药?”

叶白芷在门外忽然笑了,眉眼里的光凶狠极了,“苏谢,你没想到吧?这世间只有一粒解药,你要如何?”

晏殊夺过小药瓶,将解药倒在我掌心,,刚要开口,门外有烟花炸裂的声响,咚的一声,霓虹万千,将叶白芷的眉眼都点亮。

她在门外举着一支信号烟火笑道:“完了,晏殊你完了!”

烟火在夜空里湮灭一点点化为灰烬之时,我听到窗外有马蹄声排山倒海的传来,似乎在城外,但声势还大的地面都在颤。

谁来了?像是千军万马,铁马冰河滚滚而来。

晏殊托着我的腰扶我起来,伸手触了触震颤的窗棂,蹙眉看叶白芷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着背叛我了?新靠山是谁?让你这般的大胆。”

叶白芷将烟花掷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瞪着晏殊,“从你第一次为了苏谢要掐死我的时候,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你尝尝当狗的滋味!晏殊,我跟了你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眼看着护法之外唾手可得,你却为了一个苏谢弃我如废棋!既然跟着你没有出头之日,我另投其主理所当然。”她顿了顿笑了,“这不你交给我的第一课吗?适者生存,若是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要我臣服于你?”

窗外厮杀声起,窗棂越颤越厉害。

我攀着窗棂往外瞧,幽深的夜里,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卷尘而来,我遥遥的瞧见尘雾之中几面旗帜,骊城的,还有我不认识的,还有一面……四脚青蛇?

是……娑罗教?

我回头看叶白芷,诧道:“娑罗教?娑罗教怎么会在此?”

叶白芷手指在滴血,背着夜­色­,看晏殊,“祭司大人,你不是有七窍玲珑心吗?猜猜我的新靠山是谁?”

晏殊不讲话,只是扯了布条,俯身将我肩膀上的伤口一层层包扎好,听不出语气的道:“除了我,不就只有阮莲华了吗?”

他在月­色­下掀了眉睫看叶白芷,薄薄的月影打在他的脸侧,单薄­精­致如同镂空的花纹,“你以为凭他阮莲华能除得掉我?”

“自然不能。”叶白芷撑在栏杆之上,盈盈脉脉的笑道:“你活剐了骊城王妃,杀了骊城王子,你以为骊城王会放过你?”又道:“对了,还有镜莲公主,若没有少主相助我还真哄不回来那个傻公主,你杀了她,小晔国也不会放过你,你两方竖敌,带来的心腹早就被少主换成了老教主的心腹,如今你孤立无援,千军万马够不够除掉你?”

晏殊将我的肩膀系好,一小捋发丝扫在眉眼里,笑道:“够了,确实出乎我意料,可惜你错估了我的心腹……”

叶白芷眉心一蹙。

他抬手啪的一啪,骊城中,同仁堂内涌出一队又一队的黑衣男和白衣少女,叶白芷脸­色­一黑,在白衣少女冲上来之际,翻身跃上楼顶,道:“你逃不出骊城的!”一闪身跃出了同仁堂。

我看窗外,兵马涌入骊城,席天卷地的扬尘而来。

晏殊忽然伸手抱住我,极深极紧,放佛要将我揉碎了一般,埋头在我脖颈里低低深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他们要杀的是我,我不能带你走,等我引开他们确定安全后就来接你。”

是啊,杀人的是你,屠城的是你,要杀的人只是你,你引开,不累及我,多么深情大义。

“苏谢……”他侧头吻了我的嘴角,又抱住我道:“你要等我啊,好生的养伤,用不了多久……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大人。”有人催他快走。

他抱我藏在柜子了,在一线天光外看我,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了一丝丝的笑意,深又重的,“苏谢,你会等我对不对?”

他问我,我看着他半天半天都没有答话。

他恼了,俯身进来托住我的脖颈,死死吻住了我的嘴,细碎又重的道:“你必须等我!”

他啪得合上柜子,一线天关在一瞬湮灭,黑的暗的,我瞧不见任何的光。

六十一

柜子里没有光,我闻到沉木腐朽的味道,听到之外闷闷的马蹄声,震在小楼里,似乎有厮杀声,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我猜晏殊已经在乱军之中遇到了少主,这沉闷的空间里我听不到更多,掌心里攥着的小小解药潮潮的生了汗意,我在柜子里发愣,竟不晓得想些什么。

这沉闷的夜里,我忽听到有人在小室里尖叫,突兀又尖利的,伴着之后的哭声让我浑身激灵灵一颤。

一把推开柜子,在清冷的月­色­,烟灰的纱幔下瞧见了跪在顾少庭尸体旁脸­色­惨白的顾碧云。

她也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全是闪晶晶的眼泪,有些惊愣愣的看着我,“苏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了是了,我竟然忘了她,她睡的那么久那么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又哭的让人心疼,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哥……”之后泪流不止,泣不成声。

我低头找我的东西,她哭的哽咽,“你在找什么?我问你是谁杀了我哥!”

找什么?

我忽然想起我的剑还在顾少庭的胸腔里。

顾少庭钉死在床帮之上,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过去,手指攥着剑柄有些发麻,顾碧云泪水不止的抬头惊诧看我,“苏谢……”

我猛一用力将剑从他胸腔里拔出,鲜血在顾碧云的尖叫中一珠珠的喷涌而出,我踉跄几步,拄着剑才站稳。

顾少庭的尸体翻到的砸在顾碧云脚边,脸上溅满了血,她吓坏了,哭都忘记了,只是坐在地上拼命的发抖。

可怜极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唇­­色­惨白的失语。

“顾小姐。”我拄剑站起身子,在月­色­下看着她问道:“你还记得陆宁吗?”

“陆宁……”她转过头来看我,哭的泪痕未­干­,细细的眉蹙着,似乎很费力的在想,“陆宁……那个被表哥退婚死掉的陆宁?”

“我没死。”我看着她笑了,剑尖一点点的指着她,寒凛凛的映的她面无血­色­。

“怎么会……明明已经死了……”她吓坏了,颤巍巍的往后躲,“你是苏谢,是苏谢……”

我是陆宁是苏谢都不重要,我将剑刃贴在她的肌肤之上,问她,“你中毒了对不对?”

她青白着脸­色­讲不出话。

“你猜猜,只有一颗解药,你是兄长会不会宁愿自己死让你解毒?”我在月­色­下瞧着她,道:“你若是猜对了,我就放你走。”

“会!”她答的毫不犹豫,毫不思索,“我哥一定会先救我!”

我将剑尖一推,鲜血漫溢,她一声尖叫紧紧抓住了剑刃,猛地抽气后退,“你……”

“你猜错了。”

“不可能!”她疼的满头冷汗,声音都尖锐,“你骗我!我哥绝对不会……”

我将剑尖推的再深一点点,她整个脊背都退抵在床榻之上,我问她:“你要不要试试他服过解药的血能不能解你的毒?”

“闭嘴!”她不知是怕是疼还是激动,颤个不停,“我哥绝对……绝对……”她忽然哭了,抓着剑刃,肩膀一颤颤的哭了。

看啊,这就是被最信赖的人背弃的滋味,比切肤入骨都难捱,这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全心全意信赖的亲人。

她抓着剑刃的手在溢血,“闭嘴,闭嘴……”

我握着剑的手指麻到无力,我刚要双手攥住再深入探进她的心肺里,忽有人从大开的窗棂跃了进来,焦焦的喊我,“陆宁!”

我转头便瞧见了那个人,他站在窗前月下,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摸样,我辨认不出他的五官,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知道他是谁,“阮碧城……”

“陆宁!”他疾步过来,看着满屋的狼藉,死掉的顾少庭,和我手下的顾碧云。

“表哥……”顾碧云哇的一声就放声哭了出来,满是血的手抓住阮碧城的衣摆,字字哽咽的道:“我哥死了……我也要死了,表哥,我要死了……”

阮碧城低头看她半天又抬头看我,张口欲言又止。

我手指发麻,掌心里潮潮的,他忽道:“陆宁你的手在流血……”

是吗?我低头看手指,包裹的纱布揪揪扯扯的都是红殷殷的血,奇怪却不觉得疼。

他过来小心翼翼握我攥剑的手,我看着他笑道:“阮碧城,我拿到了解药。”我摊开手掌给他看。

掌心里黑的红的血,将那一枚小小的药丸染的殷红。

他愣了愣,再抬眼,眼眶却红了,“陆宁……我该怎样还你?”

还吗?

我拨出刺在顾碧云胸口的剑,抬手递给他道:“杀了她,我们一起走。”

他从剑刃上猛地抬头看我。

顾碧玉却先开了口,死抓着阮碧城的衣摆道:“表哥杀了我吧……杀了我她就会给你解药,动手吧!”

阮碧城死盯着我手中的剑,他犹豫了,他在那一刻犹豫的接不了我的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顾碧云一声声一句句的道:“不管你是陆宁还是苏谢,既然你那么喜欢表哥,为什么还要用解药逼迫他!这就是你的爱吗?这么自私索求的爱吗……”

“爱?”我忽然笑了,笑的胸腔里回荡的空空落落,我盯着阮碧城问道:“阮碧城,若有人曾经弃我,骗我,利用我,后来又回心转意的说爱我,怜我,要用一辈子还我,如今却在迟疑,你说这是何种爱?我又当如何?”

“陆宁……”阮碧城近前一步,将月­色­全部压过我的头顶,声音里焦急万分的道:“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会陪你走,可是……”

他的话就哽在了喉咙,惊愣愣的低头看着我手中的剑,就刺在他的胸口,“陆宁……你终是要杀了我?”

再多的解释都不必了,他迟疑了,在那一刻他迟疑了,只是这一迟疑我便输的一败涂地。只是那一迟疑我心里密密匝匝的勾爪一寸一寸的抓挠而过。

“阮碧城,我当如何?你告诉我,我当如何?”滚烫的血溅在我的手背上,手指麻的厉害,剑都握不住,使不上一分的力气,再深入。

爱便爱,死便死。这一次我一输到底。

“陆宁。”他抓住我的手,看着我,万分痛心的道:“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为何不能再等等我?”

等你报仇。等你安顿母亲和顾碧云。等你铲除魔教……

等你所有的大局。

我双手紧抓着剑柄,猛力的刺进他的骨­肉­,推得他直退几步,踉跄跌靠在窗棂上,之外的千军万马声一瞬间涌了进来,我看着他问道:“我等不了了……我等了你三年又如何?最后的下场是什么阮碧城?”

他在月­色­下看着我时,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在等这个答案,爱或者死,只要一个答案。

我看他道:“阮碧城,一起死吧。”手指猛地用力一推。

“表哥!”顾碧云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喊他。

就那一声,他霍然抓住了我的手,就在剑透骨入胸腔之时,紧紧的抓着,迫我一分都不能动弹,他说:“陆宁,我还不能死……”

我在那一刻动弹不得,忽听身后冷风卷来,阮碧城跃过我喊了一声,“碧云不要!”他一把推开我,顾碧云那一剑就直刺刺的捅进了他的肩头。

我踉跄着几步,急剧向后倒去,却被人拦腰抱了住,有人在我耳侧问道:“死心了吗苏谢?”

那声音万分的熟悉,我还没来得及回头,阮碧城眉目在一瞬间紧了住,惊道:“晏殊?你不是……”

从背后的门外忽然涌入两名黑衣人,上前左右扣住了阮碧城和顾碧云。

我转头就对上了晏殊的眼睛,他看着我,却是对阮碧城道:“是我,你以为我会放心留苏谢在这里?”他似乎在笑,“我没那么伟大,要死一起死,我只是为了让她死心而已。”

“晏殊……”我看不清他的眉眼,我听到自己声音飘的不真切,问他,“你一直都在?”

他只笑不答我,只是道:“你一定不会等我,所以我要死也要抓牢你,千军万马算得了什么?我从来不怕死。”他捏起我的下颚,迫我看阮碧城,问我,“如今,你死心了吗?”

一直都在吗……只是要看我死心,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是从最开始叶白芷留下阮碧城?还是从阮碧城入骊城?

从多久开始?又知道了多少?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的一言一行从开始就被他看穿了,他只是将计就计的看我死心。

他忽然抬了抬手,有黑衣人押了一人进来,噗通跪在他脚边,他笑道:“我还有他。”

我低头瞧清楚脚下那张脸,就愣了住,“宝泽……”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了两天终于顺了!坚决不灌水!让情节抖起来!赶紧把这个转折写过去我就可以轻松着来了……趴地,你们不要再吐槽我了……保持日更真心的很不容易啊!第一人称真心的苦逼啊!人家真心的爱女猪爱祭司爱盟主啊!

猜下面祭司是爱还是死!我先死!

六十二

“宝泽……”

他爬在我脚边,闻声抬头,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不知是眼泪还是冷汗,一层层的水光,他忽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声音从喉头哽了出来,“苏谢,苏谢……他杀了母后,一刀一刀还挖了心给我吃……苏谢苏谢,镜莲也死了对不对?我也会死对不对?”

他的眼泪全湿在我的衣摆上,贴着肌肤灼灼的烫人。

他问我,镜莲也死了对不对?

我张口半天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如鲠在喉,吞吐都不得。

“明明……明明我们之前还在一起,她还答应我早点回来,明明……明明你也说了会等她回来……”他仰着脸看我,额头上,眉眼下粼粼的水光,他才和明秀一般的大,从未见过这么多不堪的,吓坏了,抱着我的腿,­干­呕着止不住,“苏谢苏谢,我快要死了……都不要死好不好?”

我浑身麻麻木木像是千百只蚂蚁咬过,晏殊抱着我在笑,低头看着宝泽问道:“害怕吗?”

宝泽蜷着身子­干­呕,拼命的点头。

晏殊呵的笑了,弯腰扯了袖子细细的替宝泽擦了脸上的眼泪和冷汗,一壁道:“她将你保护的真好啊……你所经历的,所见过的,所拥有的都是最美丽的,这世间有多不堪,她从未让你见到过,她在九泉之下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让你看到了这么生动的世间,至少以后不会有比这再不堪再可怕的了,对不对?”

宝泽浑身发抖,怕极了晏殊,死死抓着我的腿,一哽一哽的道:“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要是我做错了,我道歉……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怎么会错?”晏殊直起了身子,眉眼间笑意盈盈,“错的一直都是我,从头到尾,十恶不赦。”他顿了顿,眉间的笑意忽然全数不见,满是讥讽的道:“我放过你,当初又有谁放过我?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世间有多不堪多可怕,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放过你。”

他抓起我的下颚,让我抬眼看阮碧城,问道:“苏谢,你放过他好不好?放了他和他的表妹双宿双飞好不好?”

我愣愣的抬头,瞧了半天阮碧城,脑子里都寻不出我该讲什么,走到今天我竟不后悔,好的坏的,我都希望快点结束。

我是多么感谢晏殊,感谢他也让我看到了最不堪的世间,我所信赖的,所亲爱的,所在乎的,在这个小小的骊城中都没有了。

我感谢他等我死心才出来,若是他出来早一点点,在阮碧城没有犹豫之前,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死心。

我在那一刻竟觉得宝泽这样死掉也是极好的。

极好的。

楼外月下马蹄声轰来又在那一刻零落而止,像是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极为的静,静的重新听到风声里那细弱的歌谣声。

有个清亮亮的声音在楼下喝道:“晏殊!”

“是少主。”躲在窗下压着阮碧城的黑衣人一壁朝外打量一壁报道:“少主带人不多,多是骊城和小晔国的,还有些中原人士。”

“哦?”晏殊看阮碧城,道:“果然阮盟主也通知了你的人,不知盟主是刚刚通知的,还是早有预谋?莫不是你和叶白芷也联了手?”

阮碧城猛地抬头看我,解释道:“我从未和叶白芷联手,只是在逃离魔教时通知人前来接应而已,陆宁我……”

“杀了他。”我忽然觉得可笑极了,不论是从最开始就算计还是只是之前刚刚通知,这些与我何­干­?

在他犹豫那一刻,之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即使我再用心爱他,又有何用?他连顾碧云都牺牲不了,怎么会牺牲天下和我在一起?

我抓着晏殊的衣襟碎碎道:“杀了他,你不是爱我吗?那就杀了他……”我从没有一刻如此希望他死,恨意切肤入骨,不死不休。

晏殊握着我的手,极其的愉悦,“我会杀了他,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阮盟主相助。”

“晏殊!”楼下阮莲华又喝道:“我知道你在,不要连累苏谢,你一个人出来,你该知道,和你在一起苏谢只有死路一条。”

呼啸的风声里我忽听到有人喊我,“姑娘!姑娘你还好吗?你若还在就应我一声!”

晏殊伸手掩住了我的口,低声道:“不要讲话,很快,很快就好。”

他微微示意,两名黑衣人抬手封了盟主和顾碧云的|­茓­道,各自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他们面上。

幽幽的月­色­里,我看不清两人的脸,片刻后听黑衣人报道:“大人,好了。”

阮碧城和顾碧云被推到眼前,那张脸熟悉的让我发愣,赫然是我和晏殊的面貌。

晏殊点了点头,弯腰扶起宝泽道:“这个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你想我放过你?”

宝泽不敢看他,抓着我不松手的点头。

晏殊顺了顺他的发,轻声道:“那就叫你父王放了我和苏谢,你也不希望苏谢死对不对?”

宝泽眨着眼睛雾蒙蒙的看我,点了点头,眉睫上的泪珠一晃晃的坠下来,声音小小声对我道:“苏谢……父王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心肺忽然绞着一样疼,我在那一刻恨死了晏殊,切肤入骨。

晏殊挥了挥手,立刻有黑衣人押着宝泽到窗下,楼下顿时有人惊骇难掩的脱口,“宝泽!我儿宝泽!”

黑衣人横剑抵着宝泽,道:“祭司大人吩咐,让你们退开,让出一条路来,不然立即杀了他!”

“住手!别动手别动手!”骊城王在楼下慌的马声嘶鸣,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下令后退,却有人直言反对,楼下顿时乱成了一片。

晏殊极低极短促的道:“冲出去!分两路走。”

黑衣人应声一人押着宝泽,余下两人各自扶着易了容的阮碧城和顾碧云跃窗而出。

我听到楼下有人喊:“救宝泽!”

也有人喊:“抓住晏殊!不要让他们逃了!”

乱糟糟的声音搅在兵荒马乱之中,却听不到阮莲华的声音。

我瞧他们掠出去的背影,极清白的月­色­下,他们在月影里,阮碧城有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我在那一刻只希望宝泽就死在今夜。

都死在这一夜就好了……

手心忽然一软,有什么东西没有声响的掉落在了脚边。

是等了多久?等到楼下哄乱最盛之时,晏殊扯了斗篷将我裹在怀里,温温热中,我只瞧到一线的光,晏殊潮潮的呼吸探进来,低低道:“累了就闭上眼睛。”又补道:“不要担心。”

“晏殊。”我忽然开口叫住他,在一线天关中看他,问道:“如果今天阮碧城带我走呢?”

他就在蒙蒙的光中瞧着我,道:“他不会。”

“如果呢?”

“没有如果。”他答的笃定万分,“你以为我冒这么大的险,会放你离开?苏谢你该死心了,这是我对你容忍的最大限度,你便是鹰我也会折断你的羽翼,让你Сhā翅难飞。”

他总是这么有把握,无论是什么。

他带我从同仁堂中出来,疾奔在夜­色­里,风声,马声,刀剑声,我蜷在他的怀里,扯进了斗篷,冷的发抖,只听到耳侧的这些声响和他胸腔里急速跳动的心跳。

撞在我耳膜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我在斗篷里,细微又力竭的跟他说话,“晏殊,你猜有没有事情是你不能掌控,力竭也得不到的?”

“恩?”他听不真切,在细细的风声里问我。

我便抬头问他,“我们去哪里?”

晏殊不答我,纵身跃上城墙,拉开斗篷一线让我看,“我们回教中,是我的谁都休想夺走。”

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我看到沉沉的夜­色­下,黑影重重,晏殊只是一拍手,之下的黑影骤然点亮火把,扑啦啦跪了一地。

“我在教中待了多久?少主又在教中待了多久?”晏殊在城墙之上冷风之中,笑道:“他太心急了,应该再耐心的等一等,等到自己掌权再一举除掉我。”

真可怕。

这些明明都是我认识的人,却又陌生的可怕,城府,心计,每走一步都­精­妙的盘算过了,每个人都是棋子,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

“苏谢。”他低头瞧着我道:“恨我也好,但你心里不能没有我,你恨我一辈子也好。”

他抱着我跃下城墙,穿过人众,翻身上马,裹着我,下令道:“回教!”

我在缝隙中抬头看,巍巍的城楼之上,我忽然看到有人立在那里,看着我,看着晏殊。

极­阴­暗的角落里,我看不清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阮莲华……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顿时觉得人生好米粒!我爱你们!坚决的日更!日更!

我也想完结……氮素我要对祭司负责,玩到现在也是时候让他名字什么叫做……爱了(不要想歪哟!)也该让他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清吹姑娘你的评让我感动半天,真的很谢谢你这么喜欢,也很谢谢那些一直喜欢的人支持我!不­肉­麻不­肉­麻,我就看到评论得瑟了一下~爱我你奏夸夸我~发微薄继续得瑟~(奏凯……)

六十三

晏殊抱我奔驰在夜­色­里,马蹄声,风声卷的斗篷猎猎作响,我尽量的蜷着身子。

“苏谢?”晏殊忽然叫我,抱着我的手紧了紧,策马不停的问我,“你冷吗?怎么一直在发抖?”

我在晏殊的怀里,从斗篷的一线缝隙中看见极深的夜里忽然下了雪,落在晏殊低下来的眉睫上,晶晶白白的一片,我在斗篷里探出面,远处的密林,近在身边的丛山,细细小小的雪花一转转的落下来,像雪又像雨。

这景­色­我不熟悉,百仞高的崖壁上一簇簇的爬着枯藤蔓萝,“我们要回去吗?”

“快要离开骊城的范围了。”晏殊抓紧我的斗篷,没瞧我,“你睡吧,睡醒了就该到了。”

“停一下。”我抓着马鬃,从他怀里坐起身,“停一下晏殊。”

“别动。”晏殊单手压着我,迫我坐下,低喝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乖乖坐着别动。”

猎猎的风打在我胸口脸上,夹杂着细细的雪,手指冷的发僵,我侧过头看他,声音淡了又淡道:“晏殊,我的解药丢了。”

我的声音在风中一掠而过,我瞧到他瞬间低下来的眼,他猛地勒马,马声长嘶,我被颠簸的险些坐不稳,他就那么紧扣着我的腰,瞪大了眼睛看我,“你说什么?”

那表情里惊诧诧的,瞪大的眼睛惊慌失措,我总算是见到了他预料不到的表情,伏在马背上忍不住就笑了,笑的浑身痉挛。

“苏谢!”他就猛地勒马停在小雪中,不顾身后不明缘由的部下,紧盯着我问:“解药你没吃?解药在哪里?”

他慌了,我越笑他变越慌,一把捏住我的下颚,手指凉的很,“苏谢!回答我!”

我伏在马背上笑的止不住,胸腔里一阵阵痉挛共振,一颗心枯死一样悬着来回乱晃,那胃里,骨­肉­里,四肢百骸里像是千百只的白蚁啃食,麻的疼的,我几乎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啃食声。

我痛苦极了,一阵阵的发颤,蜷曲濒死的虾一样。

“苏谢?”他抱着我,脸­色­惨白,死死的抓着我的手,声音紧了又紧叫我,“苏谢……你怎么了?”

是胃?是心?还是脑子?百足虫会先啃食我的哪里?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希望它先将我的脑子啃食­干­净,一分都不剩,或者心也可以。

我不疼,我死过一次也不该怕,可是我在初初落雪的夜里,伏在马背上忽然疯了一样发颤,控制不住。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吓得晏殊抱着我的手也在发抖,他压着我,抱着我,猛地喝道:“在附近找人家!立刻!”又俯身捧住我的脸,擦掉我一脸凉冰冰的冷汗,声音小又弱的安慰我,“苏谢你累了,一定是累坏了,不要怕,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

我张口讲不出话,舌尖在­唇­齿间僵的动弹不得,只是抓着晏殊的衣襟,抓的手指上的血染满了他的素衣。

有人在马下禀报,前面不远有一处猎户的茅庐。

晏殊将我裹紧,策马要过去,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大人!

我瞧不见人,只听到背后有人策马过来,声音焦急又紧张的道“大人!少主……少主追来了!”

缰绳被人拉了住,那声音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来,“大人耽搁不得!苏姑娘的伤可以回教找沈药师医治!如今等少主追上来免不得一场恶战,您如今还不能动少主,若是失了先一步回教掌握大局的先机怕是……”

那絮絮叨叨的理由我听不真切,耳朵里骨头被啃食的沙沙声细细密密的响着,晏殊没有动,他在想,在揣度,在掂量下一步该怎样走才好。

死吧,死吧,全部都死在今夜吧……

我在他怀里,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从喉咙中挣出一句话道:“晏殊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脸­色­惨白不人不鬼的摸样痛苦极了,若有一日生比死痛苦,该怎么办?

“晏殊……”

他猛地扯下斗篷丢给旁侧那人,紧着眉头道:“你办成我带人先走,引开阮莲华,我明日就回教。”

“大人!”那人还要再讲什么,晏殊霍然扬鞭策马,急掠而过。

我看到两侧的山一闪闪掠过,抓紧了晏殊的衣襟费力呼吸,再撑不住闭眼昏了过去。

都死吧,死吧……

我梦到了什么在夜里猛地惊醒,满身满脸的冷汗淋漓而下,是什么极为可怕的梦?

但我在醒来的一瞬间忽然忘记了,想不起来,脑袋里空空的,沙沙沙沙的响着,再思量便生绞了一样疼。

“苏谢!”有人在旁边捧着我的手叫我。

我侧头就瞧见晏殊蹲在床边,眉眼憔悴却欣喜的看我,未亮的天,窗外没有光,屋内点着一盏灯火,曳曳的暖­色­就融在他脖颈间碎小的发梢上,柔软又安静。

他伸手给我擦汗,问我道:“你感觉怎么样了?我以为你会睡到天亮,饿不饿?渴不渴?”

我抬眼看屋子,小小的,很的简陋,却是什么都有,床上铺着一张虎皮,暖烘烘的。

“苏谢……”他侧脸蹭着我的手背,低低哑哑道:“你解药真的丢了吗?恩?”抬了眼看我,蹙着的眉头深深深深的。

我掠过他的肩膀瞧着屋子,不经意的就落在门槛不远的角落里,那里堆着什么,椅子横七竖八的挡着我看不大清,只瞧到有暗红的液体从椅子下一点点蜿蜒出来,小蛇一般,在往侧看,一只素白的手从椅子后探了出来。

“苏谢?”晏殊叫我,温声细语的问我,“你没吃解药吗?解药呢?”

是一个还是两个?

我盯着那椅子背后的手半天,回过神看晏殊,这世间谁能杀了他?我细细看他,勾­唇­笑道:“是啊,解药丢在骊城中了。”

他眉眼间的欣喜一瞬间湮灭,“在哪里?同仁堂吗?你为何没有吃?”

会生气吧?

我歪头看他,“我给了阮碧城。”

他捧着我的手便是一紧,紧到我微微蹙眉,他才一点点松开。

我又道:“这世间只有一颗解药,我给了他,晏殊杀了我吧,像从前一样掐死我。”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我脖颈间,“杀了我吧晏殊,不要让我生不如死。”

“你就那么想死?”晏殊眉眼都皱着,竟没有生气,只是颓然的问我,“苏谢,你就……那么的不愿待在我身边?”

“是。”我答的轻又笃定,“我恨不能将你剥皮抽筋,在你身边一刻恨便多一分。”

他就那么盯着我,盯着我,忽然笑了,打开我的手,压低身子看着我笑道:“苏谢,你就恨我一辈子吧,不就是解药吗?天亮我们就回教找沈青,他若没有,就找叶白芷,找药王妙手,就算这世间只有一颗在阮碧城身体里,我也会挖了他的心找出来。”

他一字字咬道:“没有我的允许,你死都不能!”

“是吗?”我也看着他,问道:“若是我明日就会死呢?”

他忽然就蹙了眉不讲话,半天半天咬牙问道:“苏谢!你一定要这么针锋相对才快活吗!”

我张口要讲话,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脑子里轰的一声便炸了开,片刻的沉寂,身体里如同千百只虫子从我的四肢百骸一起涌上脑颅里,沙沙沙沙的声响,我抓在虎皮上的手指一瞬痉挛,再忍不住喊了出来,伸手死死的去抓头发。

“苏谢!”晏殊一把压住我的手腕,白着脸讲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叫我,“苏谢……苏谢……我要怎么做你才好受些?”

“杀了我晏殊!”我睁开眼睛,忽然觉得看不清楚了,眼睛里分不清是泪是汗,麻麻的全是黑影,我看不清他,听到自己声音发抖的道:“晏殊求你杀了我吧……”

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掉在我脸上眉间,晏殊俯身一把抱住我,突然哭了,“苏谢苏谢……我不知道该怎样待你,我爱你,爱到不知所措……”

那眼泪灼在我脖颈里,我年少时也爱过一个人,爱到不知所措。

可是都死了,那个单纯追逐仰望一个人的陆宁,那个我。

我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窗外晨光已经透了进来,从窗花里露进来,一寸寸的筛在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晏殊脸上。

他还抓着我的手,我微微一动他便惊醒了,猛地坐起身看我,“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嘴­唇­­干­的厉害,又饿又渴,抽回手对他道:“我饿了。”

我看到他顿时亮起来的眉眼,毫不掩饰的笑意,“饿了好,饿了就好。”他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再睡会儿,我片刻后就回来。”

我点点头,看着他兴冲冲的出去,在另一间狭小的厨房中叮叮当当的翻箱倒柜。

“苏谢,只有­鸡­蛋和大米,煮粥好不好?”他在厨房中扬声问我。

我没有答话,片刻后他又问我,“苏谢,是先放大米?”他在门外探头对我笑,晨光中一脸的赧颜,“我没有煮过……­鸡­蛋一起放吗?”

我有些恍惚的看他,吃力道:“你去随意打只野­鸡­野兔回来就好……”

“这个我会!”他进屋取下挂在墙上的弓箭,转身便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进来,轻声道:“我先封上你|­茓­道,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抬手要落下,我抓住了他的手指,哑着声音道:“我动弹不了会很难受……你锁上门走就是了,我能跑得了吗?”

他的手指僵了僵终是收回,俯身在我额头极轻极轻的吻了一下,道:“那我不走远,你不要乱动,乖乖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谁年少时没有爱过一个人,爱的不知所措啊!涅槃吧少女!

冷死了……手指都不想伸出来,可是我写祭司和女猪的狗血虐恋格外的­鸡­血==我恨不能一下子写粗来!下一章大约就是最后一虐了,之后就是翻身吧­骚­女!

PS:其实祭司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白痴……六岁入魔教,老教主对他还是很厚爱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是个生活废材==

六十四

嗒的落锁声。

我在榻上等他走的远一些,再远一些,翻身而起,赤脚到窗下,推开窗­阴­冷的山风卷着细雪。

晏殊的马栓在门外的柱子上,我跳窗落地,解下马绕到大路上才翻身上马,猛地鞭马,长嘶中疾驶而去。

“苏谢!”

沉沉的暮­色­中他不知何时回头,相隔极远的喊我。

我在马上回头,蒙蒙的山霭之中我看不清他的眉目,只听他一声声厉喝道:“苏谢!你若是敢逃我必断你手筋脚筋,让你一辈子都动弹不得!”

我便笑了,在他掠身要追过来之际,扬手鞭马,绝蹄而去。

“苏谢!马上站住!”

我策马在群山峦峦中,从未有一刻这般的轻快,做陆宁时没有过,做苏谢时亦没有过。

逃掉了,终于要挑掉了,没有阮碧城,没有晏殊,没有可以牵扯的任何人任何事,什么毒药解药,生死契阔的蛊毒,去他妈的都不重要了。

山风雾霭,卷满我的身子,充盈的我心肺都生出风,我没回头看晏殊,只是奋力的往前,没有去处,没有目标,只想逃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苏谢!”

我头也不回的策马向前,却远远的听到马蹄声,卷在山霭之中,哒哒而来,近一些才瞧清从山霭中破雾冲出来是人马。

竟是杀回来的阮莲华。

他隔雾瞧着我,远远的喊了一声:“苏谢!”我也听到长欢喊了我姑娘。

晏殊追在身后,近了近了,阮莲华迎面而来,晏殊在身后喝了一声,“你逃不掉的,还不回来!”

逃不掉……

我猛地调转马头朝着身侧雾气蔼蔼的悬崖直奔而去,两侧是晏殊和阮莲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林中,听不真切。

只听清楚晏殊说:“苏谢回来!”

长欢也焦焦的喊我,纷乱中阮莲华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我打马扬踢而起的跃向山崖时戛然而止。

雾霭从我身侧掠过,细雪的天地中我只听到风声过耳,什么都没有,逃掉了……

我在雾气中隐约看到对面的山脉,在□的马长嘶一声急剧下坠之时,足尖一瞪马镫,猛地纵身,一把抓住了山巅上的枯藤,看着马在雾气里坠下山崖,半天连声响都没有。

我费力的爬上山崖,极大的雾气里我看不清对面的晏殊和阮莲华,只隐约听到他们在喊我,我不知道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大抵看到我坠下山崖了吧。

手臂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划破了,没有知觉,只是热热潮潮的一直在流血,我一路赤脚的穿梭在山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山中的雾霭一点点散了,细雪愈发的大,我四肢发软,靠着大树坐了一会。

饿极了。

如今唯一有的知觉也只有饿了。

我在树下坐了半天,衣服潮潮的不知是露水还是雨雾,看着胳膊上划开极长极深的口子,竟也不觉得疼和冷,只是饿的厉害。

林中忽然有炭火的味道,夹杂着烧烤的焦香味,我几乎可以想到滋滋冒油的野味,胃里一阵翻搅,吃力的爬起来,扶着树木顺着飘香一路寻过去,在山林中的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前看到了烟火。

我听到有人在破庙里面说话,是什么没听清,胃里饿急了,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进去。

在那些人惊诧的转过脸来看我之时,我僵在了门槛处。

细雪从檐下吹进来,我觉得冷极了,让我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火堆旁坐着的几个人就那么惊诧的看着我。

我看了半天才敢确认真的是他们,陆家的掌门人,我爹,陆明秀和陆明玉,再旁侧是我娘……

我在细雪中就那么僵着,想过千百种重见他们的场合情景,但从未料想到在我最狼狈之时,猝不及防的遇到了。

“这位姑娘是……”我爹先开口,起身打量着我。

还没问完,我娘便起身风风火火的过来,惊道:“小姑娘怎么弄的一身伤啊?快进来,快进来……”扯着我便进到庙里,瞧着我的手臂,又瞧我赤着的脚,皱眉咂舌,“脚也磨破了,真是可怜。”

我任由她牵扯着坐下,融融的火堆旁我略一抬眼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昏迷着的一个人,箫九?

他怎么会在这里?孩子呢?

他似乎受了伤,昏迷在那里,我一把抓住我娘的手问道:“箫九怎么了?”

她刚找来金疮药要包扎我的手臂,被我抓的一惊,我爹在旁侧试探­性­的开口,“姑娘认识箫九?”

我抬眼看他,条件反­射­的垂下眼,他不认得苏谢吗?还是……没有认出来?

“老爷,小小的姑娘家你那么凶是要死啊!”我娘蹲□子,撕开我手臂上的衣袖,一壁上药清理,一壁皱眉道:“小姑娘怎么伤成这样啊?疼不疼?”

她温柔极了,那么近的瞧瘦了好多,鬓边的白发都掩盖不住,细细的皱纹爬满了眼角,她是那么爱漂亮的人,如今老了这么多。

“这深山密林中寻常人家会来吗?”陆明玉挑着炭火­阴­阳怪气的看我,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啊晃的,“一个小姑娘身受重伤的出现在深山之中,不是很奇怪吗?”抬眼看我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看着她不讲话。

“我说明玉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疑心病这么重可不好。”我娘接口道:“你们江湖中人不就是最讲究什么路见不平劫富济贫吗?这么小的姑娘身受重伤,你们爷俩倒是盘问上了。”

又对我小声道:“别理他们,他们江湖中人都神经叨叨的,来,抬脚我看看你脚底板的伤。”

“­妇­人之见。”我爹坐了下来,冷冷道:“如今魔教横行,害的盟主重伤中毒,还将骊城搅得天翻地覆,不谨慎行事迟早吃亏。”

我将脚抽回来,“多谢夫人。”起身对陆掌门道:“大侠不必担心,我只是路过而已,可不可以让我跟箫九说句话?说完我便离开。”

我娘急了,起身扶着我对陆掌门道:“老爷!她一个小姑娘你让她独个儿离开,于心何忍啊!她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陆掌门不答话,只是瞧我半天,一侧身道:“请。”

我刚要去箫九身边,陆明秀忽然探了脸在我眼前,蹙着秀气的眉眼左右看我,不敢确定的开口,“你是……”

我一步退开,侧过脸道:“劳烦小公子让让。”

“明秀,你认识她?”陆明玉狐疑的打量着我们两个。

我的样子实在是狼狈极了,以至于陆明秀瞧着我不敢确认,刚要绕过他去问箫九,他试探­性­的喊我道:“苏谢?”

我身子一僵,就听陆明玉先一步惊喝道:“明秀你说她是苏谢?魔教妖女苏谢?你有没有认错?”

陆明玉挠头看着我,“我在骊城只见了一面……苏谢,你是苏谢吧?”

陆明玉铮的拔剑,我娘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还没问清楚怎么就动手啊!万一认错了……”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魔教余孽!”

陆明玉还没有上前,一把剑就抵在了我的脖颈之上,陆掌门眉目威严的看着我,问道:“你果真是妖女苏谢?”

我忽然想起阮莲华曾经说过,我就算离开魔教也无处可去,无处可逃,我将不容于天地间。

就瞧着那剑在我脖颈上深了深,血珠子顺着剑锋而下,我抬眼看陆掌门,道:“我只想跟箫九说一句话。”

“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有何立场和我讨价还价。”他将剑刃一递就要挑穿我的喉咙。

我伸手一把攥了住,另一只手猛地探前猝不及防的扼住了他的喉咙。

“住手!”我娘陡然开口,“住手……不管你是不是妖女,但,但我好歹方才救过你是不是?就看在我的份上放了我家老爷……”

“闭嘴!”陆掌门怒不可遏的喝她,一双眼睛死瞪着我,“我陆千城什么时候落到要在魔教妖女手下乞命的地步了!要杀便杀!”

“姑娘!”我娘扑过来,抱着我的手臂急的眼眶通红道:“姑娘小小年纪何必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

我愣愣的看我娘,她急的快要哭了,“我只是想跟箫九说句话。”只是如此而已,我伤了谁?又害了谁?

他的剑刃还陷在我的手掌里,潮潮热热的都是我的血。

“妖女快放了我爹!”陆明玉拔剑瞪着我,恨不能生吞了我,“你敢伤我爹,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娘忙道:“你不是想和箫九说话吗?”她到箫九身边将箫九晃醒,不迭道:“你别伤我家老爷,你说,你说!”

箫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蹙眉看我,忽然翻身坐起,扯的胸部伤口疼的他闷哼一声,压着伤口道:“苏谢孩子!”

“孩子呢?”我问他。

他压着伤口,惨白着脸道:“孩子被魔教中人抢走了!”

怎么会……晏殊和我在一起,还有谁知道孩子?

我问他,“是谁?”

他挣扎着站起身,眉目都纠结在一起,咬牙道:“我带孩子去找药王,半路遇到了魔教少主和叶白芷,孩子就……”

我的手指一松,陆掌门猛地闪身后退,同一时间我听到剑刺来的声音,箫九喊了一声,“小心!”抱着我极略后退,踉跄着跌倒,背后那一剑就刺了空。

陆明玉握着剑,又急刺而来,“妖女受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连着参加了三天喜宴……喝酒终于把自己喝残了……OTZ 我的嗓子废掉了,喝口水都疼,自作孽不可活……

停了两天不好意思哈,光棍节我躺在床上艰难渡过,好想念你们!亲!你们光棍节快乐吗!祝我嗓子快好吧……

今天爬起来更新!虽然晚了点,请大家别介意哈!

女猪肿么可能那么快就解脱呢!还有这么多故事没唱,必须继续折腾下去!等着看,女猪重新回归魔教吧!

PS:谢谢sigo的长评,真是篇冷静的长评……谢谢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会好好爱你的!(抽根烟,吐出,烟雾蒙蒙的斜睥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的PS实在是太……我每次开游戏,刷FB都会想起你的PS……

六十五

我像只老鼠,被逼在墙角,不能退不能躲,各个提着剑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我却不能还手。

我熟悉的,我亲密的,我世上唯有的亲人,我曾经幻想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娘都能一眼认出我,至少她可以感觉到,至少她可以。

可是如今她就站在那里,愁眉紧锁的碎碎念,小小的年纪怎么就那么狠的心,做那些伤天害理,缺­阴­德的事……

或许再给我点时间,她一定可以认出我来,可是探到我眼前的剑狠又快,我弹指就要死在我爹的手里。

非要到无路可走之时才愿意相信,我早就无路可逃了。

箫九拦在我身前,陆掌门提剑喝道:“萧大侠,老夫念在你是盟主挚友的份上出手救你,如今你为何要护着这个妖女!”

箫九不答他,只是护着我一路后退后退,低声道:“不要伤人。”

是了是了,我是苏谢,杀人不眨眼的苏谢,伤天害理是我,十恶不赦是我。

“陆掌门,你和苏谢的恩怨与我箫九无关,但她已是我义妹,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他又对我低声道:“我们一起冲出去,然后去救孩子。”

“不必了。”我在他身后停步,“孩子从今日起,我自己负责。”伸手在他的肩膀之上猛地一按,我掠身而起,跃过他和陆掌门,直窜到庙外,在细雪中踉跄落下,转身看他们各自不一的表情,又瞧我娘。

我在细雪里跪下,对我娘道:“陆夫人大恩无以为报,我给夫人磕个头。”我在薄薄的雪地里叩第一个头,“愿夫人常健千岁。”

叩第二个头,“愿夫人事事顺心。”

叩第三个头,“愿夫人……老有所依。”

他们惊愣在原地,我起来转身便走,箫九在身后喊我,紧了几步要追过来,陆掌门全先挺了剑喝道:“妖女休想逃脱!”

箫九脚步一慢,拦住了他,遥遥的冲我喊道:“你在山下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顿脚步,不回头道:“你去药王谷找妙手,在那里等我。”

“苏谢!”他再喊我,我脚下加快,闪身就掠进蒙蒙雾气中。

我下山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晏殊和阮莲华似乎已经都回了魔教,之前曾住过的小屋中死寂的一片,我在山下抢下一匹马,披带细雪,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回魔教。

落蹄时天­色­蒙蒙的擦黑,我眼睛模糊的也分不清楚是黄昏是夜晚,在教门口下马,被守卫拦下,刚要去摸白玉令牌给守卫看,找了半天才想起来令牌已经给了箫九。

我在教门口愣了半天,当前的年轻守卫细细打量我几次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苏谢苏姑娘?”

我点了点头,“是我,我有急事回教忘记了带令牌。”

“你是苏姑娘?”他狐疑的看我,嘟囔道:“祭司和少主再三吩咐要仔细留意的苏姑娘就是你?”

我路上赶得急,未来得及换衣服,一身白衣被细雪打湿,浑身上下满是血迹和泥浆,赤着脚,披头散发的狼狈极了,他定然是不信的,我不想惊动旁人,想了想,便将裤腿掀起来,细白的小腿之上青蛇缠绕,一路蜿蜒而上,在**的大腿处探出碧碧的眼,四爪,没有蛇信。

待选护法纹身。

守卫探眼过来一瞧,噗通噗通都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道:“属下有眼无珠!这就去禀报祭司和少主说苏姑娘回来了!”

“不必了。”我拦下要起身的守卫,从他身边过去,冰冰凉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他的肩膀道:“我回来一事不要声张,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守卫有些犹豫,“可是祭司大人和少主都吩咐过……”

我在他身侧顿了脚步,侧过脸看他,手指滑到他颚下一挑,迫他抬头看我,“要我在重复一遍吗?还是……”我轻声问他,“要我杀了你灭口?”

“属下不敢!”守卫慌慌低头,不迭道:“属下明白!请苏姑娘饶命……”

我应了一声径直入教。

偏院里竟静的很,叶白芷似乎不在。

我推开房门就瞧见长欢在榻边弯腰扑着床铺,听到声音在昏昏的灯­色­下抬头望过来,有惊有喜,在我叫出长欢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眼眶一红,撩袍跪下道:“姑娘……回来了。”

我便笑了,扶着门框一ρi股跌坐下,他慌忙过来扶我,满是担忧的道:“姑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

我就冲他笑,淡声道:“长欢我饿的狠,腿都发软了,有吃的吗?”

他一愣,看着我眼泪吧嗒就砸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忙扯了袖子去给他擦,“哎……怎么哭了?我就是饿的狠了,吃了便好,没事的。”

他敛着卷长的眉睫不吭气,扶着我起身进屋坐到榻上,道:“饭菜我早就备下了,就等着姑娘回来。”

转身出了屋子,眨眼的功夫便带着几名婢女摆了一桌子佳肴,全是我从前爱吃的,热气腾腾。

昏迷时便饿极了,又连着赶路,我饿的狠了,也顾不得其它到桌前不分好坏抓着便往嘴里塞,噎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长欢在旁侧红着眼睛,一壁替我捋过散发,一壁盛了汤吹凉给我,“姑娘慢些。”

我也顾不得太多,埋头一脸凉冰冰眼泪的塞吃的,长欢趁着去为我烧水。

这一天一夜的赶路饿极了,也累了,我竟吃着吃着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隐约听到长欢到身侧推了推我,柔柔的低声问我,“姑娘遇到了什么?怎么就将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遇到了什么?我身体里潜伏着千百只虫子,一口一口的吞噬我的心肺,却独独不吞掉我的脑子,我的记忆。

如今的狼狈只是因为我的陆宁死了,我坚持的黑与白,我相信的爱与恨,那个义无反顾仰慕着阮碧城的陆宁死了。

到如今我都想不清楚,我放不下的究竟是阮碧城多一点?还是那个死心眼仰慕着阮碧城的陆宁多一点?

我在难过的是背弃利用?还是那个我一直坚定的自己,被全盘否定?

我爱极了那个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知所措的陆宁。

可惜,她死了。

我不敢睡的太沉,怕再醒不过来,便昏昏沉沉的睡着,隐约知道长欢给我净了身子,洗了头发,又换上­干­净的衣服,窸窸窣窣的为我包扎伤口,还在碎碎的念着什么。

刚睡下没多会儿,身体里的虫子再次动了起来,沙沙沙沙的在我的脑子里乱动,像千万把钩子一样一点点勾着我的脑浆,我疼的瞬间醒过来,抱着头蜷在榻上,死咬着锦被尽量不发出声。

却依旧惊醒了趴在榻上睡着的长欢,他惊慌的看我,拧了帕子为我擦汗道:“姑娘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出去……”我抓着锦被,牙齿都打颤。

“姑娘……”

“出去!”我抬眼喝他。

他要脱口的话就咽了下去,看着我起身一壁退出去,一壁道:“姑娘若是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门外……”

我翻身下榻,猛地推他出去,啪的一声合上门,双腿一软就靠着门坐在了地上,窗外蒙蒙的晨光透进来,落在我发颤的手指上,我忽然发现我看不清了……

屋子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灰蒙蒙的怎么都看不清。

第几天了?

长欢还在门外喊我。

我靠着门扉坐着,直到慢慢安稳下来,手指一点点控制得住,才扶着门扉起身,抹了一把脸刚要开门,忽听门外有人问道:“叶姑娘的厢房可是里面那间?”

长欢随意的应了一声,那人又问:“你家姑娘是哪一位?怎么不到大殿去参加护法大典?”

我拉开了门,长欢面上一喜,道:“姑娘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瞧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婢女,问道:“护法大典?是叶白芷?今日被封为护法?”

那小婢女瞧了瞧我,行礼道:“不知是哪位姑娘?今日叶姑娘受封,奴婢是来取她的东西过去的。”

我“哦”了一声,便笑了,侧头对长欢道:“幸亏没错过这般大的热闹。”

“姑娘要去?”长欢惊诧看我。

我随手折了段含苞的腊梅枝条,将散发随意挽在脑后,笑道:“为何不去?护法之位怎么说也有我的一份吧?”

长欢越发的不解,“姑娘……不是无心护法之位吗?”

晨曦中还有一星星的细雪飘落,院子里薄薄的一层素­色­,我双手负后一壁下回廊往外走,一壁不回头道:“我确实无意护法之位,但是我非常介意就这么白白的便宜了叶白芷。”

大殿前果然跪满了人,我到时老教主正将右护法的四脚青蛇令牌交给叶白芷,声音不怒自威的响彻整个大殿,“叶白芷接令!”

叶白芷就跪在殿前的白玉阶上,双手接令。

我紧了几步跃上台阶,负袖扬声道:“苏谢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尽量保持日更,如果哪天没有更新大家别介意哈,那是真的倒下了……

女猪又回来了……她逃不掉的,也无处可逃,除非她脱了苏谢这层皮,不然谁都容不下她,陆宁是彻底死了,没有牵扯了,现在唯一牵着她的就是那个孩子了,如果孩子死了……那就真的全部玩完了!所以我要悠着点……

六十六

“苏谢?!”

我听到声线不一,语气不一,三三两两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却都惊讶极了,满大殿的目光唰的就落在我身上。

叶白芷一双尖刀似的瞪过来的眼睛格外的醒目。

我穿过两列的人众,拾阶而上,入了大殿在正堂撩袍单膝跪下,对老教主行了一礼,抬头笑道:“苏谢归教请罪。”

老教主立在玉座之前,拿着令牌惊愣愣的看我。

“苏苏……”阮莲华在玉座右侧,似乎有些吃惊又有些意料之中,跨前一步要过来,却又顿了脚,立在玉阶之上眉目闪闪的看着我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未听通报?你……还好吗?”

几日未见而已,他如今在巍巍大殿玉阶之上,负袖站在那里,白玉冠束发,一丝不苟,托出一张天山净雪似的脸,眉睫之下的眼睛黑如鬼魅,微微蹙眉的瞧着我,竟让我有些恍惚,似乎几日之间那个柔软的少年郎就成长的玉树一般立在眼前。

我跪在殿下,敛眉对他礼道:“多谢少主挂怀,苏谢好的很。”

他便无话,大殿中一时静了下来,我略微抬眼扫了一圈玉阶之上,左护法在,晏殊居然不在。

立护法这样大的事情晏殊居然不在,按理说他回到教中一定会有一场大闹,可是如今瞧竟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一般。

片刻后,老教主坐回玉座之中,皱眉看着我,冷哼一声沉声道:“苏谢,倒是回来了,要请何罪?”

我在殿下又行一礼才道:“苏谢未能完成护法任务,又迟迟归教,自知难辞其罪,所以回来领罪,任由教主处置。”

大殿里静的很,我抬眼看着叶白芷,好不吃惊的问道:“难道白芷妹妹完成了任务?”

叶白芷脸­色­青白的瞪过来,我又道:“不知阮碧城的人头在哪里?也让我瞧瞧,出口气过个瘾。”

殿里没有人吭气,我看着叶白芷脸­色­青青白白的变化着,等她开腔,果然片刻后她在玉阶之上,反驳我道:“白芷随未曾将阮碧城的人头带回,但阮碧城身中剧毒,早在几日前就死了,白芷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护送少主先回来一步,这些少主可为白芷作证。”

她的新靠山果然是阮莲华啊,怪不得出卖晏殊出卖的那么毫不犹豫。

我抬眼看阮莲华,他略微犹豫的看着我,只是略微,之后便点了点头。我“哦”了一声,又看老教主,问道:“教主可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老教主冷哼一声,瞪我道:“老夫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唾口唾沫是个钉。”

“那教主的指令什么时候变的如同一句废话了?”我在他发怒之前,直截了当的道:“护法任务既然这般的儿戏,当初教主又何必多此一举?任务失败,万死难辞,苏谢不明白,今日叶白芷当选右护法之位是怎么个理由?若是教主决定的,苏谢再无异议。”

我讲完双腿跪的又麻又酸,索­性­跪坐在小腿之上等老教主发怒,老教主却蹙着眉未讲话,倒是叶白芷先一步道:“阮碧城中了百足蛊,断断不可能生还!”

“若是他还活着呢?”我问她,眯眼道:“白芷妹妹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若是阮碧城真的死了,我自刎给你谢罪,若是他没死……欺骗教主之罪,你百死也不足以请罪。”

她白着一张脸僵在了那里,她不敢,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轻易冒险的,更何况她不清楚解药我给了阮碧城没有。

我不一样,左右我都要死,临死前让那些找我不痛快的人也不痛快一下,值了。

她僵了片刻,转身对老教主叩头道:“当时骊城大乱,白芷为了护得少主周全顾不得那么多,若是有所失误,白芷甘愿受罚……”

我不由冷笑道:“这么说是少主连累了你?保护少主不是你我的责任吗?白芷妹妹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白芷并非此意!”叶白芷慌忙辩解,一双眼瞪过来,咬牙切齿道:“苏谢你在骊城中连同祭司做的那些事情以为教主不知吗!”

我眯眼看她,又看老教主,“我做了什么少主比谁都清楚,若有半分背叛教主,教主还会容我在这大殿之中吗?”

骊城发生的一切还有谁比叶白芷和阮莲华更清楚?而这一切她以为凭阮莲华一人做得到吗?若是老教主不知道怎么会放心让阮莲华带了人马去骊城?又怎么会如此心平静气的听我在这里说话?

他若怀疑我有一点背叛之心,就不会容我活着走进来。

可我方才言辞过激,他并未动怒,也未翻脸。

如今他坐在玉座里捏了捏眉心,在叶白芷要再次开口之时,瘫靠在椅背之中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闹腾的老夫脑壳疼……”

“教主。”左护法忙拿了沈青递过来的药丸,俯身递给老教主,低声问:“那如今教主打算……”

老教主含了药丸往下扫了一眼,好不厌烦的摆手道:“散了吧,瞅的老夫烦的很。”

“教主!”叶白芷忙喊了一声。

老教主浓眉一皱,沉声对她道:“你现在该做的是带阮碧城的人头回来,或者除掉苏谢。”

她一愣,老教主已然扶着婢女起身,往内殿去。

一殿的人齐齐跪下,左护法下令让众人都散了,我刚要起身,老教主转过头来冷声道:“苏谢你过来。”

我应了一声是,低眉垂眼的穿过人众往内殿去,上了白玉台阶时不经意瞥见叶白芷跪在地上扯着阮莲华的袍角,他弯腰在她耳侧极低极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叶白芷才松开了手,抬头就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从牙缝里挤道:“苏谢你不得好死!”

我低头对她笑了笑,掀了帘子入内殿。

老教主已经坐回了榻上,盖着狐裘,接过沈青的药灌了进去,瞅见我进来,冷哼一声撂了碗。

我忙在榻前几步远的距离跪了下来。

阮莲华随我一同进了来,在我旁侧道:“爹,苏苏刚回来,身体不大好,你就让她起来回话吧。”

沈青凑近左右瞧我一眼,啧啧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剩半天命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老教主不看我,却柔声柔语的对阮莲华道:“乖孩子,你和沈青先下去,爹有几句话要跟苏谢讲。”

阮莲华垂下眉眼来瞧了瞧我,似有些不放心,老教主又道:“你放心,爹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他略一犹豫之下对老教主道了一声:“是。”而后转身出了内殿。

沈青瞧他出去了,也收拾了药箱,弯腰对我道了一声,“一会过来我给你把把脉。”挎着药箱也出了去。

内殿里就只剩下我和老教主外带几个婢女,沉寂寂的,等了半天才听老教主开腔道:“你知道老夫为何没有治你的罪吗?”

我垂眉道:“苏谢不知。”

他松出一口气,幽幽道:“因为你是老夫一手培养出来的,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骊城的事老夫都清楚,不论你和那个阮碧城还有晏殊那个混账之间发生了什么,老夫都懒得管,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低着眉眼不讲话。

他越讲越有些痛心疾首,咬牙切齿,“你说你从小在老夫身边长大,怎么越长越没出息啊?为了个男人,被个小小的叶白芷耍的团团转!多少个男人你都轻而易举到手了,怎么这个阮碧城你就怂成这样啊!”

我叹了一口气,回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放屁!少跟老夫扯蛋!”老教主很生气,恨不能冲下榻来扇我,“老夫还听说你为了逃脱晏殊跳崖了?”

老教主的暗线是这么说的吗……

“虽然你誓死忠心的勇气和态度是对的,但是老夫是怎么教你的啊?要死也不能便宜别人啊!”老教主越发的愤慨激昂,婢女慌忙来扶,他一把推开,指着我道:“你说说,你要死怎么不抱着晏殊那混小子一起死!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他正在气头上,我本本分分的跪着,也不吱声,就听他骂骂咧咧半天,他才算消了气,靠在软枕上,捂着胸口呻吟的叹气,“老夫将来怎么指望你啊……”

我也叹口气道:“如今少主聪颖机敏,心计过人,教主其实不必太过担心,有左护法在,何用苏谢啊?更何况少主不是已经收服了叶白芷吗?”

“哼!”老教主冷哼一声,斜眼道:“叶白芷那个小妮子是晏殊一手提拔上来的,尽得晏殊那个混小子的真传,心计诡诈,­阴­险恶毒,她既然能毫不犹豫的出卖晏殊,就能为了权势自保卖了莲华,你以为她养的熟?”

他比谁都清楚的很。

他叹气道:“今日立叶白芷为护法也是不得已,一是为了给莲华立威信,这娑罗教总是要交给他的,他要先服众,这叶白芷是他选的,老夫得顾着他的威信。二是你死生不明,晏殊那混小子这几日里为了找你报仇也无心顾及教中,所以教中才稳得住,老夫要趁着他反击之前稳住局势,叶白芷得罪了晏殊,目前是肯定效忠莲华除掉晏殊的,这对莲华有益……”

他絮絮叨叨的跟我分析教中局势,晏殊这几日一直在外找我,没顾上教中,所以才这般的风平浪静,可他要在晏殊闹腾之前给阮莲华找帮手,让阮莲华有足够的人马帮他抗住,对付晏殊。

叶白芷就是极好的人选。

我跪在榻前,顿时觉得老教主这个父亲当的真是不容易……面子里子都替儿子布置好了,就怕儿子吃亏。

他叹声不断,讲了半天转过头来对我道:“这护法之位暂时就给叶白芷了,你且好好养养身子,莲华昨个儿说喜欢你,让我成全你们两。”

我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教主应了?”

“应了啊。”老教主皱着眉头看我,“只要莲华喜欢,老夫什么都答应,难道你还不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终于好的差不多了~谢谢大家关心~

我慢慢的就在轻松了,你们看粗来了吗!轻松了吧~会越来越轻松的!信我哟!

老教主对儿子的宠爱是逆天的……你还不乐意吗?不乐意吗?乐意吗?灭了你哟!

六十七

“怎会。”我忙垂下眉目笑道:“教主都不嫌我出身卑贱,我又怎敢不乐意?”又怎么会轮得到我不乐意?

老教主点了点头,随后道:“这件事也不急,搁置到除了晏殊再说。”他对我招了招手,“过来,到榻前来。”

我起身,垂眉低眼的过去,在榻前弯腰问道:“教主有何吩咐?”

老教主抓过我的手拉我坐下,很是慈爱的拍着我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是老夫一手拉扯长大的,就跟我亲生的闺女一样,我也就只放心把莲华交托给你,你打小就照顾他,他也爱同你亲近,这样也极好……”

他似乎在夸我?在表示他很信任我?一副要托付重任的模样。

我恩恩哦哦的应承着,听他忽然一叹气道:“所以你要全心全意帮着莲华对付晏殊知道吗?”

我一愣,听他又道:“将来你嫁给莲华,他的也就是你的,这娑罗教总归是你们两个的,便是没有护法之位,你也要帮着莲华,以大局为重,先容了叶白芷,尽心尽力的替莲华除掉晏殊,坐稳教主之位,懂吗?”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倒是没料到老教主的心思这般的缜密,什么都想到了,我估摸着阮莲华和叶白芷之间一定是商议好了什么,这个护法之位一定是叶白芷的,所以老教主才软硬兼施的同我说了这么多话。

他如今对我半信半疑,怕我真的背叛了他投靠晏殊,又怕我万一没背叛为了护法之位真的同晏殊狼狈为­奸­,所以许了我这么大个以后,未来的教主夫人啊,这金光闪闪的头衔多炫目。

我抽回手,撩袍跪在榻前,赤胆忠心的道:“教主对苏谢恩重如山,苏谢铭记于心。”

“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手掌落在我头顶,轻轻的拍了拍,我脊背顿时一僵,听他很是和蔼的道:“明白就好,晏殊回来你知道怎么做吧?”

我顿了顿,抬头看他眨了眨眼,垂目道:“苏谢明白。”

便再无话。

我退出内殿时,一转身就碰上了等在玉阶上的阮莲华,他玉带生风的转过头来,眉头一展便对我笑了,“苏苏。”

眉目依旧,梨涡浅笑,可那眼睛里多了些看不透的东西。

我躬身行礼道:“少主。”

他便伸手扶我,我退开一步,抬头对他笑道:“少主是有话要对我讲吧?”

是顿了顿收回手,他瞧着我,极浅淡的抿着梨涡笑道:“我瞧你脸­色­不大好,不放心,想找沈青给你看看。”略一犹豫又道:“你的毒解了吗?”

到如今我都不太愿意相信叶白芷所作的一切都是和阮莲华预谋好的,总觉得……他曾经是那么柔软温顺的少年,乖乖巧巧的半分侵略感都没有。

“解了,少主不必挂心。”我回他话,等着他同我讲他该讲的话,可是等了半天他都不开腔,只是欲言又止的瞧着我。

良久良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苏苏……我只想除掉晏殊,没想到你会服了毒药……”

我生平最怕听到的就是对不起,每每听到这三个字我就知道我又被悲剧,又吃亏了。

我忙打住他的话,“少主没有些别的要跟我说吗?”

他话语一顿,我耐不住­性­子索­性­道:“少主要怎样才肯将孩子给我?”

似乎没料到我会问的这么直白,他略微一愣,片刻之后道:“孩子现在……”

我心头咯噔一声就是一凉,伸手便攥住了他的衣袖,“孩子怎么了?”

“苏苏你别急。”他握了握我的手指,笑道:“孩子没事,只是她太虚弱了,现在在沈青那里,我带你去。”他一侧身,头前走了两步。

我忙跟过去,就听他跟我解释道:“我遇到箫九时看他怀里的孩子奄奄一息,叶白芷说是冷百春的孩子,我以为箫九会对孩子不利,所以就将孩子带了回来……苏苏,你别误会。”他侧过头看我,“你不信吗?”

我不瞧他,只是淡声笑道:“信啊,有何不信的,少主只要把孩子给我,什么都不重要。”我也侧过头看他,“少主回把孩子还我对不对?”

他微微顿了顿,才道:“孩子身子很弱,沈青照料着会好点,而且你也会一直在教中,孩子就在你身边,我们一起照顾她,不好吗?”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不会让我带着孩子离开?

小雪已经停了,园子里的花木上薄薄的一层素­色­,我对他笑了笑,近前一步,贴在他耳侧道:“少主不想再利用我一把吗?”

他身子一僵,顿步在素­色­融融的腊梅树下,枝头上的银雪扑落落的散下来,落了他一肩,我在他耳侧又笑道:“用我来对付晏殊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等价交换怎么样?我只要孩子,随你开条件。”

他就站在那里声音淡又飘,眉头紧紧蹙着,“苏苏,你不信我?”

“信什么?”我退开半步,挑眉看着他,“你能不能为我杀了叶白芷?”

他便不开腔了,半天才道:“苏苏,如今我留着她还有……”

“我知道。”我拍了拍他肩头的碎雪,笑道:“要为大局着想嘛,总是要有牺牲要有取舍,我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喜欢和大局比起来一毛不值,不是吗?

他站在素­色­的腊梅树下看我,眉眼蹙的紧紧,我低眉便笑了,“我觉得少主还是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转身绕上回廊,往沈青的院子里去。

将将的踏进院子就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压在沈青颓丧的声音之上抓的我心尖都动,刚要紧了几步进去,手腕猛地被人扯住,往后一带一甩,我反应都来不及做踉跄着撞进一人胸膛里,我抬头就磕到了他的下颚,愣了住,“晏殊……”

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阴­沉着一张脸,也不开腔,拽着我转身便走,力气大又狠,拖的我踉踉跄跄手腕都要断了。

阮莲华在腊梅树下横臂拦住晏殊,“放开苏苏。”

“让开。”晏殊眼都未抬。

我挣了挣手腕对他道:“晏殊松手,我有事你先放开我,之后我会去找你。”

“闭嘴!”晏殊陡然喝我,转身一巴掌落在我脸上,我没站稳,踉跄的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苏苏!”阮莲华慌忙来扶我,晏殊竟愣在了那里盯着自己的手掌,没有拦。

我拨开阮莲华,啐了一口血,用手抹了一把嘴角,捻着指尖的血便笑了,“过瘾了吗?”

晏殊惨白着脸­色­站在那里,我起身拍了拍衣服,道:“我还有事。”转身便要入院子。

“苏谢!”晏殊猛地喝我,声音压到沉哑对我道:“跟我回去。”

他冲过来扯我的手,我收手闪开,手指在肩膀上一拉一按,疼的呲了一声,之前刚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裂了开,一点点的血渗出来。

我转过身,他愣了住,“苏谢你的肩膀……”

“祭司大人能不能容我止下血?”我问他,他就僵在了原地不讲话。

我进了院子,入屋便瞧见沈青抱着个婴孩满屋子晃荡,一壁晃荡一壁焦躁道:“祖宗,你别哭了行不行!再哭我毒哑你!”

他抬头便瞧见了我,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嚎了一声,“苏谢你快……”话就在看到随在我身后进来的晏殊时闭了嘴,­阴­阳怪气道:“哟,这是晏殊吗?几日不见苍老的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我几步过去,瞧着他怀里瘦瘦小小的孩子,问道:“这个……就是冷百春的孩子?”

“废话。”沈青白我一眼,“不是她的难道是我的啊!”

才几天,她似乎就长了些,先前皱皱的眉眼都长了开,咧着嘴在哭,眉睫上挂满了小泪珠,我想伸手又不敢伸手,扒着沈青的胳膊问:“她怎么一直哭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先前中了毒,你解了没?”

“我怎么知道她一直哭个什么劲儿!”沈青左右晃着她,怎么哄都哄不住,“毒早就解了,也刚喂过­奶­,可她就是闹个没完……”

我第一次接触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看着软绵绵的一团着实不知道怎么下手,晏殊忽然过来,一把抱了走。

“哎!”沈青先一步叫出声,“你托着托着!不能那么抱!”

我没料到晏殊会忽然过来,紧张的心口一抽紧,慌忙抓住晏殊胳膊道:“别动她!你放手放手!别……”

“紧张什么。”晏殊双手托着孩子,低眉瞧着我的手,“我还会扭断她的脖子吗?”

我松开手,瞧着孩子在他怀里别扭的样子,着实放心不下,“你又不会抱孩子……你别吓着她。”

“呵。”晏殊冷笑一声,托着孩子晃了晃,孩子居然不哭了,在晏殊怀里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看他,一咧嘴笑了。

“娘的……”沈青惊的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晏殊,“她居然喜欢这么一把年纪的怪大叔……眼光跟她娘一样独特!”

“还真的不哭了……”我凑近一点看,小小的脸蛋,瘦了些,青白了些,唯一双眼睛浸水葡萄似的好看,亮晶晶的冲着晏殊笑,忍不住道:“沈青,看来她喜欢变态不喜欢你啊。”

“屁!”沈青非常不满的道:“老子救了她啊!要不是老子她早就……”死字忍了回去,横晏殊一眼,“你来­干­嘛?”

“苏谢。”晏殊叫了我一声,道:“你不是要来止血吗?”

“怎么?”沈青过来瞧我,“你又受伤了?过来给你瞧一下。”

我对这个又字很不顺耳,过去坐到椅子上,他瞧了瞧我肩膀上的伤,麻利的重新包扎好。

晏殊又道:“你替她把把脉,看她的毒解了没。”

我眉眼一掀,又不动声­色­敛下,却不伸手。

沈青刚要催我,忽听院子里脚步声纷杂,蹙眉冲外喝道:“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日更~明显的很轻松了有没有!只要不搞死孩子就一切皆有可能!矮油~我似乎不小心说了什么~

PS:最近**抽出了新花样,空白评……摔!居然可以都抽空白了!我看不到你们吐槽了什么……好心焦……

六十八

门外脚步声纷乱,我抬眼往外瞧,只瞧见窗户上灰扑扑的影子刷刷闪过,沈青起身刚一开门,阮莲华便从外走了进来。

我没留意到他何时离开了,如今往外看,似乎是带了人来。

门口站了四个守卫,院子里似乎也有。

沈青左右瞧了一眼,啧的笑了,“少主这是怎么个意思?防贼还是防我?”

阮莲华在门槛巴巴的望了晏殊一眼,晏殊很自知的道:“只是为了防我而已。”抱着孩子把玩来把玩去的,“这人啊一旦有了求而不得的,就变的卑劣又无趣,少主原是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变的真让人失望。”

阮莲华没进来,只是立在门口,极浅淡的笑着,“只因我之前从不知这人世竟有许多的好,所有的,所看到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给我的,如今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你不抢就没了,吃亏只是因为你不够强,也多亏了祭司让我体会这种种。”

他顿了顿又道:“莲华极是感谢祭司,没有你,我也许今日还在那园子里,也不知这权势有多好。”

这光明正大的呛上了,阮莲华带人来围着这园子是为了防谁我大抵是知道的,孩子我是抱不走的。

我瞧晏殊抱着孩子笑的神情莫测,忙起身抱回孩子递给沈青道:“今日也瞧过了,也该吃饭了,我就先告辞了。”

对阮莲华拱了拱手,想了想又转身对晏殊道:“苏谢在外面等祭司。”

我绕过阮莲华径直出了屋子,到了园子里才发现阮莲华带来了不少的人,团团围着,还真是Сhā翅难飞。

天光大亮,出了太阳却也­阴­测测的冷。

我估摸着晏殊和阮莲华必定要互相嘲讽一下,就出了园子,在园子外的腊梅树下等着。

着实是百无聊赖的瞧着一枝半开的腊梅发呆,忽听不远有人喊我,“苏谢。”

我转过身就瞧见叶白芷立在不远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近到我身侧,直勾勾盯着我,让我有些发毛。

她开口道:“你还没有解毒吧?”

我眨了眨眼,等她继续,果然她从怀里掏出一支小药瓶,又道:“这是可以抑制蛊毒发作的药,你记得吧?”

自然是记得,当初给阮碧城服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便直说了。”她攥着小药瓶没有耐­性­道:“你帮我一个忙,我便将这些药都给你,随说不能解毒,但足以支撑你找到药王妙手解毒,怎么样?”

是我被百足虫咬的抽了?还是她狗急跳墙抽了?或者我如今真的成了极为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吗?对谁都有用啊。

这个价值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她见我不吭气,便焦急道:“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阮碧城对你还有愧疚念着旧情,你也恨他不是吗?你帮我引他出来,我可以帮你杀他出口恶气,你还可以得到这些解药,两全其美岂不是很好?”

哎?这话怎么经她一讲变的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既报仇了,也得了解药,百利无一害啊。

仔细想想她也着实不容易,千辛万苦的得到了阮莲华的赏识就快要得到护法之位,被我这么个破罐子破摔的贱|货搅了局,平白的又要去杀阮碧城,可人阮碧城回了中原是个盟主啊,那么容易搞死吗?

她愁肠百结,最后纠结万分的要来找我这个贱|货,若是我,断断没有这个脑子这个魄力,我光如今忍着抽搐的脸皮就快要撑不住了。

“苏谢,少主喜欢你,你也知道吧。”她又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服我,“将来这教主夫人之位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同我争这个小小的护法之位?”她顿了顿,垂下卷长的眉睫,自嘲的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能依靠着少主,祭司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有做上护法之位才有能力自保,苏谢我们虽有过节,但之前的一切都是祭司指使我做的!我没有选择!”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殷切万分的道:“以后你我都是为少主卖命,过去的你能不能不计前嫌?日后我一定拿你当亲姐姐对待!”

我没抑制住抖了出来,细细想一下,她大概不知道晏殊已经回来了吧?

随后又淡定的笑了笑,瞧着她握着我的手,凑近了道:“我原本不打算要这解药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不要这解药就对不住你……”

她眨着眼睛不解的看我,我瞥了一眼园子里,猛地抬手一耳光甩在她面上,用力之大之狠之缺德,震的我手心发麻,叶白芷一个踉跄,后退半步扶着树枝才堪堪站稳,且惊且怒的瞪着我,白生生的脸肿了老高。

“苏谢你……”

我将手一伸,不给她反应余地便去夺她手里的小药瓶一壁道:“把药还我!”又贴近她耳朵,低又急速的道:“你最好不要还手。”

她没反应过来,惊怒难当的反手擒住我的腕,怒道:“苏谢你什么意思!”

我不答话也不挣扎,笑眯眯看着她,顺势喊了一嗓子,“哎哟妈呀!”

下一瞬间就听咔吧一声脆响,叶白芷惨叫了出来,握着我的手猛地收回,抬眼看着掠身到跟前的晏殊,见鬼一样急退数步,跌跪在地上,煞白着脸­色­,扶着断掉的手腕惊愣愣道:“祭司……大人……”

晏殊捻了捻手指,挑眉笑道:“你倒是还敢回来,怕我找不到你吗?”

“白芷不敢!”叶白芷慌忙低下头,满面的密汗,抬眼偷偷往园子里瞥,估摸着是在盼着阮莲华出来。

我近前一步,伸手问道:“解药还不肯给我吗?”

她抬头瞪我,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一字字咬道:“苏谢你好卑鄙!”

“哪有。”我轻声笑道:“我一向是善良的很,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帮忙’了不是吗?”我俯□替她擦额头上密密的冷汗,小声的同她讲话,“你不就是觉得我会‘不计前嫌’才来找我的吗?我多善良啊,你们不是都吃定我了吗?”我不禁咋舌,“何苦呢?说了不让你还手,解药是你给我?还是让晏殊管你要?”

她气的发抖,咬碎一口银牙,极为鄙视我道:“苏谢你比我更卑贱,至少我不需要出卖身子和­色­相去讨好男人庇护我!你呢?跟了少主如今又勾搭上了晏殊,我一直不明白老教主为什么那么偏袒你,如今全明白了!”

我眯眼对她笑,“多谢夸奖,我怎么能辜负你们的期望?”抬手一耳光又抽在她面上,我道:“药给我。”

我晓得晏殊几步过来立在我身后,不然叶白芷看着我的眼神怎么会如此惧怕,她一定恨不能将我抽筋扒皮,半天将小药瓶递给我,手指尤为攥的紧,我拽了半天,还是晏殊伸手夺了过。

她反应倒是快,一个翻身就爬起来掠到了身后,喜出望外道:“少主!”

我起身瞧见阮莲华也从院子里出了来,瞧了瞧叶白芷又瞧我,我略一躬身道:“告辞了少主。”

我在前刚走了没多远,晏殊便几步追上,一把扯着我的手腕便走,走的快又急,直接往他的住处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胳膊都要拽断了。

入了他的园子,一群的莺莺燕燕围上来,他喝了一声,“滚出去!”顿时鸦雀无声。

我也不敢吭气,他一脚踹开房门,猛地甩我进去,拍的一声合上了房门,转过身瞪着我。

我扶着桌子,看他隐在­阴­影里的脸­色­,那双眼睛尤为吓人,他一步步走过来,我立着不动,就瞧他逼近过来,一把捏起我的下颚,问我道:“这是什么药?”

他晃了晃手中的小药瓶,我缓出一口气道:“强身健体丸。”

“拍”的一声脆响,桌子在我身边碎了开,晏殊又问我,“你一定要惹恼我吗?非要逼我亲手杀了你才满意?”

我抬眼望着他,紧蹙的眉眼,额头上黑褐的疤和下颚一点点的胡渣,他的手指冰冰凉。

“苏谢,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度了,我累了,你若是还想要逃,我只能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寸步难行了。”他将小药瓶当啷啷的丢在脚边,手指触在我的手腕间,猛地一用力,我只听到自己手腕的脆响声,疼的浑身一颤,他环手揽着我的腰问道:“疼吗?”

手腕酸麻又疼,像是骨头一寸寸碎了一般,指尖针扎似的麻用不上半分力气,额头抑不住冒冷汗。

他手指一动,脆响中又将我的手腕捏了回去,我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他抱着我,揉着我的手腕道:“你下次若再敢逃,我一定废了你的双手双脚!我说到做到。”

额头的冷汗顺着散发滑进眼睛里,涩涩的,我抬眼看着他,紧抿着嘴看他。

他忽然伸手遮住我的眼睛,“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苏谢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我丢了教中这么多事不管不顾,就是为了找你,你如今怎么报答我的?”

报答?

我眉睫掀在他的手指下,问他,“你想要我怎么报答?”我拉下他的手,看着他,“我如今有什么能报答你?”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垫脚猛又剧烈的吻上去,撞的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伸手托住我的身子。

我吻的毫无章法,只是狠又快,嘴­唇­撞在他的牙齿上木木的疼,片刻后­唇­齿间就泛出了腥甜,我喘息不过来,猛地松开他,胸口喘喘的大口呼吸,看着他被鲜血染的红艳艳的­唇­,咧嘴就笑了,“满意吗?”

他喘息不定的看着我,眼睛里迷惑有,吃惊有,混乱极了。

我又道:“若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像狗像猫般顺从,用绳索用铁链俯首就缚,用嘴­唇­用身子极尽报答,满足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我耐­操­的电脑崩溃了,不堪重负的终于崩溃了,我也差点被它搞崩溃了!差点以为文档都没有了!幸亏我当初手贱把它保存了一份!不然死都不能救我了!

这期有榜单,我会日更的!是必须日更……

最后一句话喜欢吗!曾经想用过无数次!终于用出来了!

“若为您所垂盼,便如犬猫般顺从,用绳索用铁链,俯首就缚,以手指以身体,宠悦至乐,满足您。”

要H吗!要­肉­吗!我……不告诉你们~

六十九

“苏谢……”晏殊托着我的腰,就那么极近的瞧我,眼睛里居然满是惊诧。

看着我,看着我,我搂着他的踮脚又急慌慌的凑上去吻他,他却避了开,胸口喘喘的紧紧盯着我,问道:“苏谢,你喜欢我吗?”

他这么认真又严肃的问,倒让我有些意外,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过问别人的想法了?

喜欢吗?

他居然会问我喜不喜欢,我抓着他的襟口笑了,笑的狠又急,“晏殊,你觉得我会喜欢你?”

他盯着我,不吭声。

“我如今有的就只有这个身子。”我愉悦极了,道:“祭司大人,我能报答你的也只有­肉­偿了。”

他忽然松开了我,退后半步,颓丧到极点看着我,“苏谢,你在跟我做交易吗?”

我立在原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道:“人和人之间不就是利用与被利用吗?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试试叶白芷说的,我下贱的用身子来交换祭司大人您的庇佑。”耸肩笑了,“我要的不多,只要大人您愿意多下贱的事我都愿意做。”我贴上去,急撩撩的去扒他的衣襟,冰冰凉的手指就探进了他怀里。

他竟然慌的后退后退,被我扑的撞在门板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心口喘息不定的喝我:“苏谢!我要就要你的全部,身体和这颗心!完完全全!”

“哦?”我看他。

他抓着我的手,靠在门扉之上,极缓极缓的送出一口气,声音沉哑的道:“强也好,夺也好,但我绝对不允许我们之间存在利用和交易,苏谢你明白吗?”他似乎累极了,靠着门扉坐下,“你明白吗……我要你纯纯粹粹的对我,哪怕是恨,就像你当初救我那样,没有利用,没有交易。”

门外蒙蒙的光从门扉上的镂花里透进来,一寸寸的筛在他发鬓上,他抬起眼来看着我,眉头紧紧的蹙着,问我:“苏谢,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

我低头看着他,他的表情严肃又有些孩子气的皱眉。

“因为你待我好,纯粹的好。”他颓丧的皱眉,“因为你不会利用我……如果你变成这样,和从前的苏谢有什么分别?”他眼神困惑的看着我,问道:“我爱的是谁?你身体里住着的那个人还在不在?”

陆宁吗?她死了。

我看着他,莫名的笑了,“纯粹?晏殊,你居然跟我说纯粹?当初是谁逼我不能回头?是谁将阮碧城硬生生扯到我跟前?你说这是你容忍的最大限度,在你逼我杀阮碧城,在你动手杀镜莲时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过我的容忍限度?晏殊,我是人,不是我没出息我笨就没有感觉不会疼。你让我乖乖的,让我体谅你,好啊,我知道你恨你怨,我从未敢去救宝泽,可你答应过我会放了镜莲。”

“可她要杀你啊!”晏殊抬头看着我。

“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以为,你觉得,你喜欢,你讨厌,我都要统统照做。”我猛地攥住他的衣襟,睁着眼睛看他,一字字道:“晏殊,天下人对不起你,我苏谢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凭什么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因为我救了你?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非要接受,不论是好是坏,拒绝你就是十恶不赦,活该千刀万剐!”

他不讲话,只是伸手来握我的手腕,我一把甩开,力气太大失了重心,跌坐在地上,所有的情绪轰然崩颓,我竟没有哭,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不能抱怨,不能逃,给我的不能拒绝,不给我的不能要,到最后我还要纯粹给你看,晏殊我是人,我做不到。”

“苏谢。”晏殊起身蹲到我身边,伸手抱我却又顿在半空,掩着额头,声音小了又小道:“苏谢,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让我厌恶到了极点。

我埋着头笑了,半天起身整了整衣襟,吐出一口气,道:“既然祭司大人不愿意也不想要,那就算了,告辞。”

我绕过他便往外走,手指拉在门扉上时听他在背后问我,“苏谢,你想要什么?”

我的手指顿在门扉上,他声音颓倦的又道:“不是交易,你不需要拿什么换,你想要什么?”他在身后窸窸窣窣起身,忽然将小药瓶塞在我的手心里,“是那个孩子吧?冷百春的?”

细细的风从缝隙里透进来,我没有回过头去,“我需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晏殊就站在我身后,呼吸全在脖颈,“也什么都不用管,就待在你的院子里,我会派人守着你,教中发生什么都别离开院子。”顿了顿,又道:“我若活着就亲自带孩子去见你,若是我死了……”

我等了半天没听他继续,转过头正撞上他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盯着我,近前一步迫我靠着门扉上,低低道:“若是我死了,会派人去一把火点了院子。苏谢,我会带你一起走。”

他低头抵着我的额头,叹气道:“你回去吧,我也累了。”松开我,吱呀开了门,凉凉的风吹进来,他鬓发都生出寒意。

我回去时长欢不在,屋子里备好了饭菜,我坐在桌前就水服了一丸缓解药,没多会儿院子里便来来回回的起了脚步声。

长欢推门进来,瞧见我一壁合门,一壁低声的问我,“院子里外突然多了很多守卫,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来了吗?晏殊动作真快。

我倒了盏茶给长欢,淡声道:“没事,是晏殊的人。”他还要再问,我忙先一步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他神­色­一暗,坐到旁侧叹了口气。

“怎么?”这副沮丧的样子是怎么了?

他瞧我一眼,又敛下了眉眼,握着杯盏,小声道:“我去找了左护法。”忐忑的瞧我忙道:“姑娘莫生气,没跟你打招呼是因为我去的急,一时又找不到你,所以就自作主张……”

我有那么小气吗……

我温和的对他笑道:“然后呢?”

他神­色­颓丧,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那是他的外孙,他总会念着点情分……却没想到他会说一切全由少主说了算。”

我禁不住笑了,长欢饱受打击沮丧的摸样活像是个幽怨的小媳­妇­,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这其实是最正常的结果,左护法是多么刚正不阿的人你不清楚吗?在他心里教主大过天,若是他念着一点点私情,冷百春也不会落到天罚牢里啊,他怎么会违背少主的命令?”

他惊讶的看我,显然是吃惊我有这么清楚的调理,不相信我有这么聪颖的智慧。

我不以为意,笑道:“要是可以这么容易就解决,我折腾个屁啊。”

“那……”长欢蹙眉看我,“姑娘打算怎么办?”

我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想了想,抬头瞧长欢道:“长欢你帮我去办件事吧。”

“何事?”长欢放下杯盏,严肃又认真的看我。

我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只是想让你出教一趟,帮我找个人。”

“找人?”他细细的蹙了眉,“姑娘想让我去找谁?”

我招手让他过来,附耳低声道:“你帮我去找箫九,然后带他来,便说孩子要交给他。”

长欢点了点头,又问道:“箫九在哪里?我要如何去找他?”

“他在哪儿啊……”我想了想,有些为难道:“我也不晓得他在哪儿,你便到骊城或是中原去找找,他应该就在骊城附近。”

他微微蹙眉问道:“姑娘之前和他分开没有约定在哪里吗?”

“没有。”我坦然道:“我走的急,没来得及说。”

“那……”他有些犹豫,一瞬不瞬的看我,“找他要花费些时间,姑娘一个人在教中……”

“你放心。”我宽慰他道:“晏殊会照应我,有他在没事的。”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长欢还是不明白,姑娘为何选择祭司而不是少主?你是老教主一手培养的,他会护着你,这不是更好吗?”

我解释不清楚,从老教主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的要我帮阮莲华除掉晏殊开始,我就有说不清楚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守的,为了这份坚守牺牲再多人也无所谓,老教主要坚守的是阮莲华和娑罗教,我不在那个范围,所以为了这些他可以利用叶白芷,也可以随时牺牲我。

就像阮碧城为了他的大义大局。

也像阮莲华为了除掉晏殊,为了教主之位,利用和牺牲谁都不会心慈手软。

我趴在桌子上想了半天,长欢试探­性­问我,“少主对姑娘的心思,姑娘不明白吗?少主到今日,也大抵是因为姑娘吧?总好过祭司啊……”

因为我吗?

我总是想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若他喜欢我,在和叶白芷联手利用我除掉晏殊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他是因为我才想要除掉晏殊,坐上教主之位?还是因为教主之位,才想要利用我除掉晏殊?

他想要的,是我还是教主之位?或者,我只是他的一个契机……

这个问题我从未想明白过。

唯一想明白的是,至少晏殊我看得透。

长欢在当天夜里便动身出了教,夜里落雪时,我百无聊赖的在石阶上坐着,晏殊就打回廊下走来,身后随着个白衣侍婢,到我身侧,扯着我胳膊便往屋子里去。

进门后在桌边一坐,点了点桌面,白衣侍婢便将手里端着的药盅放了下,晏殊亲自盛了一碗,递给我,“喝了吧。”

沉沉黑黑的汤药,嗅的全是苦涩的药味,我瞧了一眼,问道:“什么?”

“我还会害你不成?”晏殊蹄了张凳子让我坐在旁侧,细细的吹着汤药道:“不过是些对身体有益的安神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安神药?沈青开的迷糊汤吧?

我接在手里,他就望着我,道:“喝了吧,等你一觉睡醒就一切都结束了……便是死也没有那么难熬。”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更新了!该死的**抽了我一天都不能登录!不能发文!甚至通知我是公众章节……OTZ BS里面也都是帖子正在审核……这是要闹哪样啊!勤劳都不让了吗……非逼我偷懒……

编辑通知说最近一周**都会时不时的抽一下……大家不要介意,**就是个大松货,如果我10点没有更新就使劲的刷新吧!那是**抽了,我这一期有榜单,必须日更,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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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不要怨我,苏谢。”晏殊抓着我的手,将汤药塞在我掌心,声音低低靡靡的道:“这样对你最好,乖乖的睡一觉,等我来接你。”

对我最好的,他跟我说,这样对你最好苏谢。

我低头瞧汤药,接过有仰面灌了进去,苦的涩的,­唇­舌间药味满溢,我抹了嘴将药碗递回给他,问道:“还有什么吩咐我做的吗?”

他就看着我不讲话,在我思绪一点点涣散的时候伸手扶住我,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困的很,只听到他絮絮的念我的名字,“苏谢,苏谢……”

我想在再听清一点,思绪一软便昏睡了过去。

抱着我,抱着我……

有人在我的耳侧一声一声低喘,急促又心急,细细密密,我想推开,一双炙热的手便缠在的脖颈,像毒蛇,又像暗夜里滋生的藤蔓,贴肤缠绵。

这夜­色­太深,我看不清是谁,只在迷蒙中瞧见一张­嫩­­嫩­红的­唇­瓣,一分分一寸寸的撕咬过我的肌肤,向下向下,我耐不住闷哼一声,那柔软的身子便贴在胸口哭了起来,一颤颤的,抵死缠绵低泣。

那声音让我浑身一凛,猛地推开便瞧见那张天山雪似的脸,脸上挂满了晶闪闪的泪,小声哭道:“姑娘绕了我吧……绕了我吧……”

长欢……我浑身的毛孔一瞬间炸开,刚想挣扎,一人从长欢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耳侧细细密密的吻着,发鬓上的簪子嗒嗒乱颤,素白的手指顺着长欢的锁骨一寸寸向下,停在他胸口一点朱红上轻轻一捻,长欢浑身猛颤,脖颈经不住的往后伸仰,喉头咕咚咚的乱动,极微弱的呻吟了出来。

他背后的人便扭过他的脸,狠狠的咬上了他的嘴,只咬的水声密密,有殷红的血从紧贴的嘴角流出来,才松了开,胸口紧贴着长欢的背,一壁用舌头灵巧的舔长欢嘴­唇­上的血,一壁用两条细白的小腿缠住长欢的腰,意乱情迷的磨蹭,“快活吗?快活吗……”

是谁?这是谁?竟让我觉得熟悉。

“快活吗?快活吗……”她一遍遍问,舌尖灵蛇一般撩拨着嘴­唇­,耳垂。

是谁?

她忽然抬起头来,尖尖的下颚枕在长欢的肩膀上看我,黑魅魅的眼睛,素白的脸,一头散乱的簪子下托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舌尖一舔­唇­角的红血,对我笑了,“快活吗?快活吗……”

我骇的慌忙向后退,那张脸……那眉啊眼啊,熟悉极了,不就是苏谢吗?我身体的主人苏谢。

“快活吗?”她一手搂着长欢,一手挑逗着他耸动的喉结,咯咯笑的看我,“快活吗?”

我不知道她在问谁,她忽然伸手来抓我的脚踝,笑盈盈的问我:“你用我的身子这般久了,可快活?”

我猛地向后缩,她却收回手,双手抱住长欢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来,一颤颤的,细白的小腿之上缠绕的青蛇纹身活了一般颤动,一把扯着长欢的发,迫他低喘喘的呻|吟出来,贴着他的面道:“你瞧,他是不是美极了?你为何不快活呢?我的身子是多么快活,你居然不会享用。”

她忽然微微蹙眉,歪头问我,“你喜欢阮碧城?”又问:“想不想吃了他?”她双手抱着长欢,向前探了探身看我,“我帮你吃了他好不好?晏殊还有少主,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吃掉好不好?”

她盘在长欢腰上,抓着长欢的头发,只扯的他后仰着脖颈,难捱的喘|息,“让他们像这样任你摆布岂不快活?”

是梦吗?是谁的梦?我的?还是苏谢的?

“好不好?”她将一张小脸皱的可怜,伸过素白的手臂来问我,“你把身子还我,我帮你……让你便的强大,便是无坚不摧谁都不能伤害你,你想要的,恨的,怨的,我都替你了结。”她忽然便到我眼前,趴在我身上,俯下脸来瞧我,“你是这么怠惰又愚笨,你看看那些你所爱的,和爱你的,哪个是真心实意?阮碧城背弃你,少主利用你,晏殊吗?他爱的也不是你,他需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你对他就像是一只还没有驯服的狗,充满了新鲜感,但最后,你还是只狗而已……”

“若是我,一定折磨的他们痛不欲生。”她抿嘴一颤颤的笑了,“可惜我从来不会让自己落到你这么卑贱的地步。”

她的手指拂过我的眉心,细细的道:“你失败极了,活着有什么用呢?没有人爱你,没有。”她叹了口气,“这么失败的你,怎么配得上我的身子?”猛地抓住我的脖颈,低低偎在我耳侧笑道:“还给我,把身子还给我……”

那手触在我的眉心眼角,冰寒入骨髓,忽有什么冰冰凉的液体泼在我身上,脸上,我猛地一颤惊醒过了来。

就觉得有人拍我的脸,焦急急的喊我,“苏谢苏谢,赶紧醒醒……”

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迷蒙中睁开眼就瞧见沈青立在榻前,皱眉看我,“你可算醒了,晏殊没轻没重的也不晓得下了多大的药量,让你睡了这么些天,我真怕睡傻你!”

他絮絮叨叨的念个没完,我睡的太久太沉,脑子里钝钝的,反应不过来,有些痴愣的看他半天,才去看四周,没有人,没有苏谢没有长欢。

我做了个梦,不知道是我还是苏谢的梦。

“喂!”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忐忑问道:“你不会真被药傻了吧?”

脑子里沉甸甸的,我爬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楚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孩子?”我有些发愣,问道:“晏殊呢?这是代表……他还活着?”

“什么死了活了?”沈青倒了被冷茶给我,“醒醒脑子,你都睡了四天了,教里现在一片大乱,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

我接过冷茶灌了一口,觉得通体都凉,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听他不住的叹气念叨:“晏殊那混小子居然真的就叛教了,以前他虽有野心,但一直念着老教主将他从乱坟岗里捡回来没动过手,当初还发了誓说只要老教主在一天他就不会动少主,不然就天诛地灭,现在居然真动了手,半分的旧情都不念啊!”

“他杀了老教主?”我问沈青。

他抱着孩子左摇右晃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带人攻向了大殿,少主和左护法都在抵抗。”

我又问:“那谁占了上风?”

沈青摇了摇头,蹙眉道:“我也不清楚,教中现在一片混乱,原本都是自己人,现在也分不清楚,晏殊派人让我带着孩子来找你,说是让你见一面孩子……”转过头问我,“他是什么打算?有没有跟你说?”

生死一起。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压了压额头,苦笑道:“他没说让你带你离开吗?”

沈青不解的摇头,问我道:“难道不是他良心发现要保护我?等到纷乱过去后让我出去吗?”

“是吗?”我转头看着他笑。

直笑的他浑身不自在,发毛的问我,“你……怎么个意思?”

“若是他为王,自然会放你出去。”我顿了顿,想了想才继续道:“可他要是输了……”

我没讲完,便听杂乱的脚步声入了院子。

沈青一跃而起,“杀过来了?”几步到门边,开了一线,偷偷往外瞄,喃喃道:“看着向是晏殊的人啊,和门口的守卫说什么呢……”

我“哦”了一声,跳下床也挤过去,就瞧见来了一个白衣女子,跟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不迭的点头,随后白衣女子离开,两个守卫提了两桶什么东西往这边过了来。

“怎么过来了?”沈青迷惑不解,“他们手里拎的是什么?”

那应该是……油?那晏殊……

我慌忙扯过沈青,猛地拉开了门,将将走到门前的两个守卫被惊的后退半步,诧诧看我,“苏……苏姑娘怎么醒了?”

我瞧着他木桶里粼粼的油光,问道:“晏殊呢?”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他两人支支吾吾的面面相觑,半天都没言答上来。

我心里静的出奇,院子之外远远的厮杀声,火光洞洞半壁的夜空,我问道:“他死了吗?”

他们忽然跪了下来,不敢抬头道:“属下只是奉了祭司大人的命,苏姑娘请回屋!”

沈青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瞧着映红半壁天的火光,淡声笑道:“晏殊没告诉你,他要是死了,会一把火点了这院子和我生死相随吗?”

沈青抓着我的胳膊猛地一紧,惊又诧的问道:“那……那我呢?老子可不要陪你们这对变态一起死!”抱着孩子便要走。

守卫横刀拦住了他,道:“祭司大人没有说让放你出去,沈药师还是回屋的好。”

“狗屁!”沈青大怒,抬手要扇他,“老子又不爱他!陪他去死这么伟大的事情­干­我屁事!让开!”

守卫铮的拔剑,喝道:“那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挥刀便要砍过来。

我猛地将沈青往后一扯,避开那一刀,一把擒住守卫的手腕道:“死之前我要见晏殊最后一面,他在哪里?”

守卫一愣,犹豫道:“祭司大人如今怕是见不了您……苏姑娘若是念着大人的情,就请回屋吧。”

“哦。”我极轻极轻的应了一声,抬眼瞧到院子外守着的一队守卫,松开他,转身对沈青极快极低的道:“往禁地跑。”

猛地转身,一把捏住守卫的喉咙,咔吧的一声,“还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这算­肉­吧……­肉­末也是­肉­,恩。

**起来!**起来!这一次是真的要口口了!不告诉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办!

PS:**最近尤为的抽,所以更新不稳定,但我一定是日更,除非请假,不然就使劲的刷新吧!

七十一

“还不走!”我猛地推他一把。

他反应过来,抱着孩子撒腿就往禁地红墙下跑,守卫先是一愣,而后拔剑要追,我掠上前夺下守卫手中的油桶,扬臂在他身前一泼,摸出怀里的火折子,丢在地上,呼啦的一声,火苗吞吐,一猎猎的燃起来,骇的守卫慌忙急退开去。

“苏谢快点!”沈青跃上红墙,抱着孩子坐在墙上喊我。

门外的守卫尽数涌过来,火舌顺着油一路烧到门柱之上,猎猎的一阵浓烟。

我转身便往红墙下去,听到追在身后的守卫喊:“祭司大人大人吩咐,苏谢必死格杀勿论!”

“苏谢上来!”沈青伸手,我向前纵身,抓住他的手翻身跃上红墙,提着他的领子一跃而下。

托着孩子,两个人都踉跄跌进碧碧的草丛中,就听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红墙那边守卫在喊:“去禀报祭司大人!其余的继续追!”

“乖,乖……你不要哭啊!”沈青慌忙的哄着孩子。

我拽起他就往院子外跑。

阮莲华不在,院子里的守卫全部调去了大殿对付晏殊,如今这禁地内外,寂寂静的,没有半个人影。

我扯着他一路跑出禁地,将将要打算往哪里逃,就听在不远处有人喊:“在那里!”

身后的禁地,和不远处都追来了守卫,沈青气喘吁吁的一壁哄着孩子一壁快哭出来,“晏殊做的真他娘绝!这还能往哪里逃!”

教中一片混乱,我看前后追过来的守卫,扯着沈青往另一个教门外跑,我记得长欢他们这些奴隶出教都是从那里出去。

一壁对沈青道:“你带着孩子顺这个方向往教外逃,他们追的是我,估计不会在意你,你逃出去后,就直接去骊城,长欢也许在那里,无论遇到他或者箫九,你就把孩子交给他们。”

“那你呢?”沈青问我,“你要去引开他们?”

“废话!”我往后瞧了瞧,道:“我如果逃出去就会去骊城找你们。”

“那你要是逃不出去呢?”沈青猛地止了脚步,蹙眉看我,“留你一个人送死,我沈青做不到,我好歹是个爷们。”

我也顿了脚步看他,想了想赞同的点头,“确实,那你把孩子给我吧。”

他一愣。

我诚恳又仰慕的看他,继续道:“你是个爷们,你去引开或者拦下他们,我带着孩子先逃。”

“扯淡!”沈青抱着孩子果断退开一步避开我伸来的手,恬不知耻的道:“说到底这是你和晏殊那混小子的相爱相杀,关我屁事!我­干­嘛要跟着你们一起死!”将孩子一抱,断然大义的道:“我带着孩子先撤了,你自己小心,保重!”

转身便跑,兔子一样快。

一眨眼就消失在闹哄哄的教众中,我等身后的守卫追过来,转身往另一个教门外跑。

如今教门外拥拥挤挤的满是人,刀光剑影的,我也不敢回头看,就听见身后叫叫嚷嚷的。

我好容易狂奔到教门,身后有人喊道:“拦下苏谢!”

一把刀铮的就横在我身前,我慌忙一侧身,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双手使力一掰,只听咔吧一声,那人一声惨叫,刀就脱了手,不及反应又一刀砍下,我就地一滚,捡起刀,不看不管的抬手就砍了过去。

刀入骨­肉­的声响,有热乎乎的血噗的一声就喷了我满脸,我不敢看,只是握着刀拼命的往外逃,身前那么多的人……

拨刀的杀。

拦路的杀。

挡在身前的杀……

渐渐竟非不清人面,只要在挡我路的条件反­射­的挥刀过去,我只杀人不自卫,刀砍在身上也懒得再避,只是想逃出去,逃出去,手心里潮潮的一把血水,竟也挨了出去。

跨出教门时,我猛一提气,拦下一骑马的教徒,一刀掷在他胸口,将他拉下马,翻身跃上马背,刚要松一口气,身后有人喊我:“苏谢!”

晏殊……晏殊的声音。

我抓着缰绳,回了头,还没看清人群里的他,一支箭便噗的一声刺进了我胸腔里,准确无误,快的我甚至都没看清。

只觉得胸口热热的血流出来,低头便瞧见那支白羽箭钉在我的胸腔里,箭尾犹自颤动,我愣愣的瞧着,从胸腔里喘出气来,抬眼在刀光剑影的人众里看到晏殊握着一张空弓站在那里,隔得不远,闹声却大,我看到他素­色­的长袍上满是深的浅的血,黑乌乌的发散了一肩一背,右眼角也满是红艳艳的血,他睁着的眼里都染红了。

罗刹,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一般。

他张口想说什么,鲜血却涌了出来,他咳的浑身剧颤,踉跄一步跌跪在地上,猛地抬头瞪着我,眼神恶毒极了,一字一字的道:“苏谢!你休想逃……休想!”

胸腔里呼吸拉扯着疼,我剧烈的喘息,再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将缰绳在手腕上一圈圈的缠紧,对晏殊笑道:“这次,你输定了!”

我抬手将胸口的羽箭折断,猛地刺进马身,长嘶一声,颠的我几乎落马,却被缰绳勒紧,马发狂了一般绝蹄而去,我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缰绳。

晏殊在身后喊我,苏谢,苏谢!久久不绝,恨之入骨。

不管去哪里,不管死在哪里,只要离开这里,离开……

我伏在马背上,一颠颠的昏迷过去,似乎离的远了……我只记得我虚脱的掉落下马,被马拖着跑,疼的厉害,昏了过去。

这黑漆漆的梦境里,我浑身动弹不得,浑浑噩噩的感觉有人提了提我的手腕,疼的厉害,浑身每一寸肌肤骨­肉­都疼。

隐约的听到有人在我旁侧哎哎叹叹的念叨着什么……

“这样都没死,苏姑娘还真是顽强啊……”

“她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什么时候会醒?”

是谁?声音这么熟悉,认识我的?还是我认识的?

“不清楚,苏姑娘身上的毒还没解,胸口的伤太重……”

“会死吗?”

“倒也不是,胸口的伤虽重倒也不难办,在下方才已经包扎好了,身上的毒其实也不算什么,公子也知道,那是在下制的毒药,解发会没有吗?”

“那……先生是什么意思?”

“在下命人熬了汤药,只要苏姑娘服下,并且明天早上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要看苏姑娘的求生意志,她想活想死,都是自己决定的。”

杯盏轻碰的声响。

“我来。”

有人轻轻的托住了我的脖颈,温温热的液体流进我的­唇­齿喉咙间,苦的,涩的,那人低又轻的对我道:“总是要活着的,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不是吗?”

是谁?这个声音熟悉的可怕……但是谁?

我想不起来了。

这药不知道是些什么,在肠胃里热的沸腾,烧的我昏昏沉沉,一阵阵的发汗,一阵阵的反复清醒又昏睡过去。

我像是在做一场又一场的梦,总有个很罗嗦的人来跟我说话,时不时又换成另外几个,有稚气的甜腻腻的小姑娘,还有个老气横秋的小少年。

每天都会来跟我打招呼说,“苏姑娘,今天红药来不了了,我来给你换药,她背不出药方被师父罚抄写一百遍……”

“师父好罗嗦啊,每天都会念叨,青帘熬药了吗?青帘添火了吗?青帘你怎么可以把这个放在这里……我偷偷跟你说,我和红药都觉得师父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个师娘,一定是因为太罗嗦了,没人愿意跟他……”

“青帘,你换好药了吗?怎么这么久?为师不是说过吗,做事要利落紧凑,不可拖泥带水……”

可是始终不见重伤那天喂我喝药的那个声音,他是谁?我老是在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苏姑娘,在下替你号号脉。”有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探手在我腕上,半天道:“苏姑娘该醒了吧?这些天也听我那些不孝的徒弟们说了我不少的坏话,哎,教徒失策,小小年纪一个个都敢说师父的坏话,其实在下没有那么罗嗦,至于在下为什么至今未娶其实很简单,娶妻麻烦,况且在下还未完成师命找到我那个离经叛道的师弟,怎可先娶妻安命?苏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着实听不下去,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眼前笑眯眯的不是别人,正是药王妙手。

他一副温柔的样子,“苏姑娘总算肯醒过来了。”

恩,再不醒就要被念叨死了。

我环顾四周,对妙手道:“敢问先生,救我的是谁?”

妙手略微一笑,淡淡道:“搭救苏姑娘之人不愿意暴露姓名,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苦衷,苏姑娘何必问呢?就当是在下救你的不好吗?”

“极好极好。”倒也不是非问不可,可是那声音……让我有些害怕,是谁都不敢确定。

“既然苏姑娘已经醒了,那就报恩吧。”妙手温柔的笑道。

我一愣,“报恩?”

“正是。”妙手确认的对我点头,笑的跟朵儿花一样,“在下救了你,救命之恩重如山,苏姑娘一定会竭力相报的不是吗?”

我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虚笑道:“不知先生想要我做什么……”看他眉眼开怀一笑,我顿时觉得上当了,赶忙道:“先生要慎重!上刀山下火海什么的苏谢做不到,说不定一发怒还会狗急跳墙捅先生两刀!先生一定不会看惨剧发生,自重啊!”

妙手呵呵一笑,握着我的手道:“苏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让姑娘……”

我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反握住他的手,诚恳道:“以身相许可以考虑一下。”

他慌忙抽回手,惊恐万分的瞪我道:“苏姑娘千万莫要打在下的主意!在下虽温柔体贴,仪表堂堂,但在下曾立过誓,不找回师弟绝不娶妻!姑娘拳拳爱意,在下……在下……”

吓到他了……

我自重的收回手,正了神­色­严肃道:“先生要我做的是什么?”

妙手离我远了一些道:“只是让苏姑娘陪我去一趟中原,看一样东西而已。”

“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不好意思停更一星期……我急­性­阑尾炎来的太突然,住院开刀到今天才刚刚出院,之前发短信让朋友在微薄跟大家请假了,不知道大家看到了没有,总之还是很抱歉,不过我总算回来了,总算是好了!以后再也不要去医院了……噩梦……在开刀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以后可以用掏肠子这个刑罚……捂脸,做手术的时候要求看了切下来的阑尾,当时真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居然跟猪小肠一个样……

咳咳,好久没有回来了,好多唠叨话想跟你们说……太罗嗦了你们无视无视吧。

很感谢大家等我这么久,鞠躬,祝愿大家以后都不会犯阑尾炎!

重要PS:因为刚出院,家里一直念叨,所以我会修养几天,最近一两个星期会隔天更,速度慢但会努力更,请大家见谅,鞠躬。

(那位负分的朋友,**最近抽的厉害,评论没出来是抽了,我从来没有删过任何人的一条评论,我一直都觉得评论像是自己朋友互相吐槽,但抱歉人身攻击我真的不能笑眯眯对您,我速度慢,尽量保持更新,讨好不了你,真抱歉,好走不送。)

七十二

看一样东西?

我琢磨不明白妙手要看什么东西非得去中原,还非得要我一块去,问他吧,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只是说,在下也是受人所托,见了苏姑娘自然明白。

我最受不了他念叨,所以也不敢多问,他会非常详细非常没有边际的陪你闲聊……

倒是他的两个小徒弟长的一水的­嫩­啊,尤其是小姑娘红药,八岁多一点点的年纪,眉目伶俐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啊转,古灵­精­怪的。

青帘比她长一岁,却被调教的老气横秋,小小年纪总是皱着个眉头,每天都按照妙手的吩咐来跟我晨昏定省,一次不落,规规矩矩。

“姑娘,喝药。”他递给我,皱着一双小眉头盯着我喝完,然后接过药碗,坐下,认真严肃的道:“青帘开始陪你说话了。”

我忙赔笑,缓和气氛的问道:“青帘你今年多大了啊?”

“姑娘昨天问过了。”

是吗……换一个,我又贱笑问:“青帘你多大的时候跟了你师父啊?”

“这个姑娘前天也问过了。”

也问过了吗……

那……我笑的有点挂不住,忙继续问道:“青帘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帘鄙夷的看我一眼,重重叹气道:“大人真无趣。”

那是要怎样啊!

我无力的托住脑袋,颓丧的问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青帘古怪的看我一眼,“等会儿姑娘不是要和我师父动身去中原吗?不在谷中用午饭。”

“这么快?”我吃惊,妙手没跟我说啊。

青帘点点头道:“师父说忠人所托,早些去的好。”

我眨了眨眼,讨好的对青帘笑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啊?让药王妙手先生都亲自动身。”

“哦,这个人……”

我忙凑上前一点,青帘皱着眉看我,道:“师父交代不能说。”

调|教有方……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个方式问,房门被人咣当一声踹了开,一小团红彤彤的影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推开青帘一头扎在榻上的锦被里,埋着脑袋不吭声。

我和青帘都愣了,看着身旁抱着被子埋头生气的红药,面面相觑,倒是青帘先道:“这又是怎么了?”青帘过来,拉她的胳膊,“哪个又欺负你了?”

“不要你管!”红药一把拍开他的手,小手在脸上胡乱一摸,气呼呼一面掉眼泪一面道:“你和师父都是一伙的!坏透了!坏蛋!大坏蛋!”

青帘莫名其妙的有些委屈道:“我哪里招你了……”

我是个大人,这个时候不能不开腔只看戏,便扶着红药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遇到这样一个师父也是没有办法的……”

青帘瞪我一眼,小红药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委屈万分的骂道:“我要和师父绝交!他不爱我了!他带你和青帘去玩都不带我!他一定一辈子都娶不了师娘!”

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要哭了……”青帘赶忙过来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擦鼻涕,一面哄她道:“师父带我们去中原不是玩,是去办正事儿的……”

“有什么正事啊!师父是给人看病的!中原又没有病人,瞎跑什么呀!”红药哭的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谁说没有病人。”青帘耐心的哄道:“你忘了,师父早就答应了那位公子帮他救人吗?一诺千金,说到要做到的,况且你也不希望那位公子伤心是不是?”

那位公子?哪位?

我咬着手指看红药哭声止了止,泪珠子还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抽着鼻子点了点头,又不服气道:“那我也有正事儿要去!”

“你有什么正事儿啊?”

“当然有!”红药气呼呼道:“我也答应了那个美人公子要去看他的!一诺千金,你说的!说到做不到的是小狗!”

青帘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憋了半天才道:“胡闹……”

“你跟师父一样!说不过就说人家胡闹!”红药委屈极了,忽然气冲冲的跑到桌前,踢凳子摔碗,又过来往榻上一坐,抹了眼泪道:“我就是胡闹!就是要去!”

“红药……”青帘皱着小脸嘴笨的讲不出话。

我Сhā嘴道:“其实中原没什么玩的,而且坏人很多……”

“我才不怕坏人!”红药撇嘴道:“我连师父都不怕。”

“比你师父还坏的坏人?”我道。

“比如呢?”她问我。

我想了想道:“每天逼你练功,记不住不许吃饭,练不好还要罚跪,就算你记住了练好了要是比试输了还要挨打。”

红药吃惊的睁圆了眼睛看我。

我继续道:“还有很多骗子,明明说了今天你可以吃两碗饭,但是他一个不高兴就全部喂狗也不给你吃。”

“哇……”红药眨了眨眼睛,很同情的看着我道:“你好可怜啊!还不如一条狗……”

我挠头虚笑道:“我是举例子而已,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红药想了想,又蹙眉看我,“你骗我,那美人公子也是中原的,他就不是坏人。”

“哦?”我装出很吃惊的看她,“中原居然还有好人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啊。”红药脱口道:“他没告诉过我,我就叫他美人公子,师父也叫他公子,什么阮……”

“红药!”青帘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皱眉瞪着我,对她道:“胡乱讲些什么,师父知道一定罚你!”拖着她往外走,还不忘瞪我。

我恬不知耻的冲他笑,他砰的一声摔门便出去了,震得我肝儿都颤。

没多久,妙手便敲门进了来,对我笑道:“苏姑娘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启程了。”

“好了。”我下榻穿好鞋子,提了斗篷一裹,道:“这就走吧。”

我随妙手一道出去,药庐外已经备好了马车,青帘在安置行礼,我左右瞧了瞧诧道:“怎么没见小红药啊?”

“哦。”妙手往车上递包裹,无奈的笑道:“小孩子闹脾气要跟在下绝交,祝在下一路顺风死在谷外。”

好毒啊……

“苏姑娘要跟她告个别吗?”青帘眼巴巴的问我。

妙手却替我打开帘子道:“不必了吧,来日方长,苏姑娘下次再来。”

来日方长。

我笑了笑道:“确实不必了,我本就是个不重要的过路人。况且红药还小,不要经历那么多离别的好。”我钻进车厢,在软榻上坐下。

妙手嘱咐了什么,半天后也带着青帘上了车,辘辘的车轮碾过,我挑开帘子往外瞧,青霭的黛山开满了辛夷花,白的,紫的,冷艳浮香。

来时不知来路,去时不明归途。

这个地方也总不是我可以停息的地方,我瞧的出来妙手并不太喜欢我跟小红药接触,也是,她小小年纪总是接触我这么糟糕的人,学不好。

“姑娘。”青帘扯了扯我衣角,我转过眼看他,他偷偷瞧了瞧妙手将一物塞在我的手里,咕哝的道:“这个是红药给你的。”

掌心里躺着一串小小的红玛瑙手串,一粒粒亮晶晶的,被青帘攥的潮潮热热。

妙手瞥了一眼,低声喃喃道:“也没见送为师些什么,不孝。”

不知为何,我瞧着那串红玛瑙手串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也跟孩子一样,鲜亮而美丽,脾气很坏,待我却很好,是极好极好的。

不论过去多久,我总是不敢想起镜莲死在我怀里的那日,热的血她冰冰凉的手指,这一辈子我都不能想起,不能忘记。

“姑娘?”青帘惊诧的看我,小小的手指碰了碰我的手腕,问道:“你脸­色­好难看,是不舒服吗?”

妙手慌忙起身来搭我的腕,我赶忙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小红药说的话来。”

“什么话?”妙手问我。

我靠着车窗,低眉拨弄着一粒粒小玛瑙,自顾笑了半天才道:“真可怜……”

“恩?”妙手听不懂。

我将手串又压回了青帘的手中,他一愣,我笑道:“跟小红药说谢谢,但我……不收礼物,以后都不会再收了。”

青帘还要问,妙手忽然对我道:“苏姑娘,在下不晓得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人总是要开心些的好,想我第一次见姑娘,姑娘坦荡明朗的极为可爱,如今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哦?”我靠着车窗看他笑,“先生,你何不先坦荡的对我?”

他便不讲话了,良久叹了口气道:“苏姑娘你多心了,在下虽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君子,但也绝对不会将姑娘往火坑里推啊,只不过是受人所托,实在是不能讲,但在下对姑娘保证,此去绝无凶险,那人也是一片苦心……”

一片苦心……

这一片苦心,我无福消受。

我靠着车窗眯眼睡了着,快到骊城时,才睁开眼对妙手道:“先生在骊城停一下,我有些事要办。”

“何事?”妙手赶忙拉住我,“苏姑娘不能乱跑啊,你跑了我怎么办……”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先生放心,我就是去找个人,不然我们一起去,那个人估计也是先生想见的。”

“谁?”

“沈青沈药师啊。”我一语刚落,妙手便窜下了车,快又急,又不放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给我。

“苏姑娘现在被魔教中人追捕,你还是蒙上面好些。”又道:“进城后你变装作是我的药童,我叫你小谢,可好?”

我点头,接过拍子蒙在脸上道:“先生可知魔教追捕我的是何人?”

妙手想了想道:“应该是新任教主,阮小公子吧。”

“哦?阮莲华吗。”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些更新!你们看的出为什么要来骊城吗!除了找孩子,我还有个很明显的伏笔!你们猜~

PS:**最近抽的厉害,评论发不上什么的不要急,要是买了V还看不到就刷新试试,编辑说的,如果还不行,就留言告诉我,我发读者有话里。

那个姑娘,你上一章看到了吗?

七十三

骊城已然还是那座青墙城池。

城外多了不少守卫,戒备森严,但凡的出入骊城都要盘查。

我随在妙手身后,和青帘一同入城,被守卫拦了下,问道:“你们不是骊城人?”手中拿着一副画对照着我们三人上下打量。

我偷瞧一眼,别说,上面画着的还真像我!

这阮莲华居然真和骊城王勾搭上了,骊城王都替他抓我。

妙手温吞有礼的点了头,道:“这位守卫小哥,我们是来骊城找人的。”

“找人?”守卫睥着我道:“她是怎么回事?摘下面纱检查。”伸手要来扯我的面纱。

我微微一避,妙手拦在了我身前,依旧笑呵呵道:“这是我的病人,吃不得风,还请守卫小哥通融一下。”

“不好意思,奉命行事。”守卫眼­色­一使,立刻有两名守卫过来,左右开弓要擒下我。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妙手慌忙上前去拦。

我看左右躲不过去了,只好道:“先生,我看你还是报上姓名的好,免得有些人有眼无珠。”

“姓名?”妙手摸不着头脑的看我。

当前的守卫挥手让他们停了下,也看我道:“小小黄毛丫头,口气不小,那就告诉军爷听听,看能不能唬住军爷。”

“先生。”我到妙手身侧,负袖道:“告诉他。”

妙手用袖子掩嘴低低对我道:“在下要说什么?”

我也掩嘴低低对他道:“说你是药王啊!你好歹是小王子的御用药师,说出来砸死他们!”

“使不得啊!”妙手很为难的小声道:“在下想低调一点……”

低调你亲娘……

我一把扯下他袖子,指着他的脸对守卫道:“我家先生便是药王妙手,这次入骊城是为了宝泽王子的病来的,你可要压他入宫检查一番啊?到时候让骊城王好好赏你!”

守卫脸­色­一变,细细打量妙手,“你是药王妙手?”

“惭愧惭愧,正是在下。”妙手谦虚的拱手。

我不等守卫再讲话,拉着妙手和青帘便往城中走,守卫又拦了住,我眉头一蹙,低喝道:“不开眼的东西,真要惹我家先生生气拂袖而去,耽搁了宝泽王子的病你想死想活?”

守卫被我喝的一愣,拱手行礼道:“姑娘误会了,既然是药王先生,那我差人送药王先生入宫。”挥手招来了两名小守卫,吩咐道:“护送药王先生入宫,不得有差池。”

小守卫应是,左右拱手道:“请。”

妙手愣了愣,几步到我身侧,低声埋怨道:“在下便说了低调低调,这下可好,非入宫不可了。”

入宫也好,这城中到处都是兵卫,入宫说不定妥当些。

他絮絮叨叨的埋怨,我低头想着怎么打听长欢和沈青在不在城中,没留意身后城外驶来一辆盖着厚重黑布的囚车,纷纷杂杂的­骚­动,有人喝了一声:“让开!”

我一转头囚车便驶到身前,妙手慌忙将我往旁边一侧,囚车吱的一声缓下速度,风卷起囚车上黑布的一角,我听到当啷啷的铁链声,抬眼便在黑布之下钢铁栅栏之内看到一双眼睛,灰扑扑的藏在眉睫之下,微微一颤。

他看见了我。

我在那一瞬间,在那囚车中的一线缝隙里看到了那一张脸,脊背忽然就僵了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着我,直勾勾的,铁链当啷啷的响。

我就那么僵着身子也看着他,看天光透过栅栏一格格的筛在他的脸上眉间,看着囚车从我身边缓慢驶过。

那样短,又那样长的时间。

“这个里面是囚犯?谁啊……盖的这么严实,怎么还不让人瞧?”妙手好奇的问守卫。

守卫瞧了瞧,哦了一声道:“是娑罗教新教主送个王上的礼物,神神秘秘的说是王上看了一定欢喜,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啊。”

我看见了他,在微光之下,那么淬不及防的看到了他。

妙手戳了戳我,问道:“你看清了吗?是什么人?美人?还是什么稀罕事物?”

我站在那里,半天才道:“我……没看清。”

遇到他总是在这么不进不退的时候,如果早一点,在没有入骊城之时我或许可以退回去,可如今我在骊城之中。

守卫在前等着,回头拱手道:“药王先生和这位姑娘,我们走吧。”

守卫带我们一路入了宫,没有见到骊城王,暂且先由女官将我们安置在偏殿里候着,说是骊城王如今在见贵客,等下会召见我们。

青帘第一次入宫,到底是小孩子,兴奋的到处乱窜,妙手就随在后面一路念叨。

我坐在门槛上半天,妙手忽然凑过来对我道:“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花红依旧,物是人非。”

酸死人的一句话,直戳戳的捅我心口。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人生总有别离,不过是先死后死而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想当初姑娘在这里也有不顺心的事情吧。”

是吧,总有不顺心的,大抵全是,但那时……我遇到镜莲,宝泽,我是愉悦的,再难捱都是愉悦的。

甚至那时的阮莲华,晏殊都是让我喜欢的。

那时候再难的事都觉得总会过去的,总有人可以信任的。

那时……骊城还是满城繁华。

“小谢。”妙手忽然亲昵的坐在我身侧,笑呵呵的对我道:“你如今得以脱离魔教,改邪归正已经是不易了,我们去中原,日后你要好生改过。”

我呵的笑了,转过头看他,眯眼道:“先生,是阮碧城让你讲这些话的吗?”

妙手看着我,忽然叹了气,“你对他误会太深了,这些话是在下想要对你讲的,你小小年纪在魔教生存也属不易,之前是你没得选择,如今你可以选择,去中原重新开始,快快活活的做个平凡小姑娘,多好。”

我“哦”了一声,托着额头笑了。

妙手不解的看我,“你笑什么?”

“先生。”我托着额头,在散乱的发梢里看着他笑,“我觉得做坏人更快活,怎么办?”

他顿时觉得我孺子不可教,重重的叹了口气,女官便在这个当口进了园子,行礼道:“王上请两位过去。”

我蒙着面纱,随妙手去了骊城宫,在跨进宫殿的一瞬间,我就悔了。

骊城王在堂上,宝泽坐在一侧,病怏怏的软在玉座中,堂下还坐着两个人。

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

左护法和新任的右护法齐齐的坐在那里,新右护法那个眉目倩兮,顾盼生姿,莲花妹妹几日不见变的满面春光,意气风发。

我跟在妙手身后,低头垂目的走进去,骊城王很热络的招呼妙手坐下,一壁让他替宝泽把把脉一壁道:“药王来的正是时候,本王刚打算差人去药王谷接你过来,你便来了。”

“在下只是碰巧经过。”妙手谦虚道。

骊城王笑的满面油光,指着左护法和叶白芷道:“这两位是娑罗教的贵客,今日特特来给本王送上了一份厚礼,药王猜猜是什么?”

妙手温和的笑道:“在下愚钝。”

骊城王正是开怀,一挥手道:“来人啊,将那份厚礼抬上来。”

立刻有四名守卫抬了一个黑布蒙着的铁笼进来,哐当的落地声,我听到之内当啷啷有铁链声响,心里莫名的一沉。

骊城王极是开心,亲自起身下到殿下,一把掀了黑布。

我听到妙手极惊讶的嘶了一声,随后骊城王朗声笑道:“本王的宝泽有救了,药王你说这是不是一份厚礼?”

我不敢抬头,不敢看。

是谁?

“阮小教主送来的这份厚礼,本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王上喜欢便好。”叶白芷笑吟吟答道:“教主得以登上教主之位,也多亏了王上借兵,才能如此顺利的除掉晏殊,这份礼,是教主的一份心意而已。”

原来阮莲华借用了骊城的兵力除掉晏殊。

那日的火光之中,晏殊满身是血的开弓站在那里……

这片景象一跳跳的浮在我眼前脑中,怎样都按压不下。

“小谢?”妙手忽然推了推我,低声对我道:“他在看着你……”

谁?

我抬头便对上铁笼中的那双眼,晏殊,晏殊……

他散发趴在铁笼中,一身白衣透血,脖颈上,手腕脚腕上皆都锁了铁链,他就像只濒死的兽一般被栓在笼中,抬着一张素白的脸,直勾勾的看着我,额头的旧伤疤在流血,顺着眉毛一直流到眉睫之上,一颤颤的挂着,红珊瑚似的。

“药王不是说过,只要取了他的心换给宝泽,宝泽就会康复吗?”骊城王拉着妙手过去,笑的满面春光,“药王即可便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见谅~

终于开始这条线了!我很厚道的让祭司登场了,开始这条纠结并且狗血的线!相信我,祭司是男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其身体,苦逼其心灵……

抱头。

七十四

叶白芷和左护法将晏殊献给了骊城王,便就退下了。

骊城王尚站在殿下,殷切的看着妙手。

“这……”妙手有些犹豫,对骊城王行了礼道:“在下方才给宝泽王子探了脉,王子现在身子太过虚弱,一时间怕是受不住这么大的折腾。”

“那该怎么办?”骊城王有些焦急,宝泽如今病怏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摸样,着实是看着心惊,怕随时都会撑不住。

妙手袖手想了想,才道:“这样吧,在下开个药方暂且先调养一下王子的身子,也要先将药引调理几日,等我从中原回来,再为王子医病,可好?”

“药王要走?”骊城王微微皱眉。

“在下有些事情要往中原去一趟。”妙手拱手笑道:“还请王上见谅,在下去去便归,用不了几日。”

“不妥不妥。”骊城王一把抓住了妙手的手腕,急切道:“你也看到了,宝泽如今一日不抵一日,万一等不得你回来……况且这如今心也有了,便是要调养宝泽的身子,药王也必须留下!”

妙手有些为难的回头看我,“在下实在是受人所托……”

“何人所托?”骊城王眉头皱紧,“难道本王留你都不行?”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王上莫要为难在下啊。”妙手那一副死脑筋,死活是情理不通。

骊城王脸­色­也愈发的沉,我估摸着要发火了,却听殿外有人道:“既然王上都如此说了,先生就暂且留下医治宝泽王子的好。”

那声音打殿外飘进来,淡淡如青烟绕耳,我眉心便是突的一跳,抬眼便瞧见有人一袭月白­色­长袍立在门槛外,负袖微微的朝殿中笑。

月­色­皎皎。

我忽然发现有些事情我早就知晓,却抵触相信而已。

“阮公子?”妙手言语带喜的对他拱手,“你不是回中原了吗?怎么还在骊城?”

阮碧城一双眼睛缓又慢的扫过来,落在我身上,淡笑道:“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多留了几日,又听说先生来了骊城,就等着了。”

“既然阮盟主都这么说了,药王你再推脱,本王可真的会误会药王不想给宝泽医病了。”骊城王沉着脸对妙手道。

妙手慌忙行礼道:“在下怎敢,医者父母心,在下也不愿看王子多受病痛折磨。”他装腔作势的略微一犹豫,“哎,那在下就先医治好王子的病再动身赶往中原吧。”

“这才对吗!”骊城王伸手扶起妙手,笑道:“今日难得阮盟主也赏脸,本王设了宴,便当是为了庆祝本王得如此厚礼!”

一壁招呼阮碧城也进来。

阮碧城拱手道:“阮某带了几位朋友,不知可否一同入殿。”

骊城王慌忙让奴婢请进来。

我忽然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心头一紧,猛地抬头就瞧见随着阮碧城一同进来的那人,碧青的衣袍,怀里抱着个孩子,一脸愁苦的摸样,居然是沈青!

他们居然会在一起?

还没得我吃惊开口,妙手先一步急切切的道:“师弟!”疾步便冲了过去,“师弟……师兄找的你好哭了……”一抽鼻子,居然要哭了。

沈青苦着一张脸看他,呲牙道:“你够了啊,哭成这样好难看!”

妙手抹了眼泪,扯着他袖子道:“师兄是太高兴了,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见到你。”忽然想起来,转身对阮碧城谢礼,“这要多谢阮公子,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偶遇而已。”阮碧城淡淡的答他,随着宫娥一同进了大殿,就在不远处的殿下落了座。

沈青将将落座,啧的一声又起了身,几步到铁笼前,盯着里面的晏殊惊讶道:“晏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晏殊在笼子里不答话,自顾的睁着眼睛看我,一瞬不瞬,恍若无闻。

骊城王先一步道:“这是阮小教主送给本王的厚礼,这可是救宝泽的药引啊!”

“药引?”沈青眉头一蹙瞪向妙手,“你又要做药人换心?”

“师弟你听我说。”妙手慌忙起身解释,“我虽还未真正试过,但这换心之法绝对是有些把握的……”

沈青却啧的冷笑,“有些?你用这一条命去做有些把握的事情?你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仅仅为了你想试一试?”

“师弟你误会我了……”妙手焦心焦肺的想解释。

沈青却不与他对脸,而是转过头看着铁笼中的晏殊道:“晏殊你竟再次落到了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叹了口气又道:“何不死了一了百了?”

我看着晏殊,他趴在笼子里,安安静静的看我,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不言不答,不挣扎也不反抗,像是一只爪牙拔光被驯化的兽,再没有一点点生气。

“晏殊?晏殊?”沈青忽然有些发恼,伸手进笼子里一把攥住晏殊的衣襟,拖他直面相对,铁链响做一团,“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做什么死样子!”

力道太大,他身子不稳,额头不小心磕在铁栅栏上,素白的额头一下子冒了血珠,顺着眉,顺着眼,扑落落的往下掉,坠在白衣上,一襟红花斑斑。

他就微微蹙了蹙眉,细不可闻的道:“疼……”

我忽然就愣了住,这是……晏殊吗?

沈青也有些发愣,一点点松了手,蹲□子看晏殊,问道:“晏殊,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听见了吧?

晏殊眨着眉睫上的血珠子,一掀掀的看他,却不讲话,而是转过眼睛又看我,依旧是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只是看着我,看着我。

“你做了什么?”沈青转过眼来看妙手,

妙手慌忙摆手道:“师弟怎可误会我!我今日刚到骊城,要做什么也来不及啊!”

骊城王沉了沉声笑了,道:“阮小教主擒下他费尽了心力,怕他反抗再逃了,就用药毒傻了,也免得他逃脱照成上一次的祸乱。”

毒傻了。

他看着我,额头上串串的血珠子落下,他就在铁笼子里安安静静的看我,从未有过的安分。

晏殊傻了。

半天半天,我都未听到大殿里有人讲话,是沈青先笑了,对着笼子里的晏殊道:“报应,晏殊这就是报应,有一日你也像狗一样,生死不能。”

他怀里的孩子不知怎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闹的满殿哄哄,晏殊眉睫一眨,忽然转过眼睛看那孩子,歪了歪头。

沈青抱着孩子起身,哄拢了半天都止不住哭闹,我刚要上前,阮碧城却先起身道:“王上,孩子怕是有些不舒服,今日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向王上请罪。”拱手行了一礼。

骊城王本也想阻拦,可瞧孩子哭闹的烦了,便挥手道:“也好,今日就先这样吧。”差了宫娥带阮碧城和沈青回偏殿休息。

我本想跟出去,妙手扯住了我的衣袖,低声道:“不要乱走动,魔教的人还在宫中,被发现又要惹麻烦了。”

我顿了脚步,看着沈青抱孩子离开。

骊城王让人将晏殊带到新置备下的药房,妙手随宝泽回寝宫去诊治,我推脱说累,先一步回了偏殿。

妙手诧道:“你不要去同宝泽王子叙叙旧吗?”

叙旧吗……

我笑了笑道:“不必了,他关于我的大抵都是不愉快的回忆,没什么好叙的。”

他便也不拦我,只是嘱咐我莫要乱走。

我是没有想到关押晏殊的药房就在我同妙手住的偏殿里,想临不过几步之远,只隔着一堵墙。

我站在回廊下,瞧着宫娥守卫有条不紊的将晏殊推进房中,灭了灯火退出来,刚要落锁便听见屋子里一阵锁链的晃动声,铮铮的响。

晏殊像是慌了一般,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开了口,一声递进一声,急又乱,在铁链当啷声里,听不清叫些什么。

那些守卫也有些奇怪,又开了门,喝道:“乱叫什么!”

“苏谢!”

我要回房的脚便顿了住。

“苏谢!”

极黑极静的夜里,我听到他在没有光的房间里叫我的名字,一声一声的慌乱,几乎带了哭腔。

“苏谢……苏谢……”他忽然焦躁不安,挣的铁链嗒嗒乱响。

守卫喝他两声,见他依旧叫个不停,也没有法子,骂咧咧的锁了门,退下。

我就站在回廊下,细风带动廊下红灯,一晃晃的光,愣了半天走到紧闭的窗扉下,听到晏殊在里面慌乱不安的喊我,“苏谢!苏谢……”

只这两个字,快要哭了一般。

我站了半天,转身回了屋子,蒙头倒在榻上便睡,细细的风声,铁链声,和他的呼唤声,乱哄哄的搅了一脑袋。

迷迷蒙蒙的睡了半夜,再醒来时发现妙手还没有回来,极静的夜里晏殊似乎叫累了睡着了,再没有声响。

我坐了半天,起身到屋外,站在回廊下时又听见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仔细的听是从药房里传出来的。

晏殊在屋子里,极小声极小声的道:“苏谢……”

微弱又颓丧。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很早就要写的一条线,这次终于铺开了,­骚­年要抗住!

七十五

“苏谢……”

那微弱又颓丧的声音,我手指攀在窗扉上,微微推开一线缝隙往里瞧,黑漆漆的屋子里有袅袅药香飘出来,一线月光从我头顶筛进去,蒙蒙的一地清辉。

“苏谢!苏谢!”铁链挣的当当响,他顺着光探出手来,骨节俊秀的手指在月­色­下像生了光的白花一般,向前探啊探,拼命的想抓着点什么,他叫我,“苏谢!苏谢……”

看到我了吗?

我在窗外发呆,刚想合上身后忽有人轻又轻的喊我一声,“陆宁。”

脊背一僵,扶在窗扉上的手指一瞬收紧,紧的指甲扼进红木中,木屑陷了一指缝。

这夜真静啊,除了屋子里晏殊一声声低低的呼喊,就只有背后细密的呼吸声了,回廊下的灯笼一晃晃的碰在红柱上,灯影打出灰扑扑的影子在窗棂之上,他就在我背后几步远的地方。

许久许久又喊我,“陆宁……”影子一晃,他近前一步,手指触在我的肩膀上。

我在那一瞬猛地抽出袖中匕首,转手一刀挥出去,侧身躲开,急掠后退了数步。

几乎是本能反应,快又急,刀光错过,我只听到嘶的一声轻响,等落地时我只看到阮碧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手尚僵在半空,掌心里一道细小的口子一串串的溢出血珠子,吧嗒的砸在地上。

他收回手,看着掌心被划的一刀又看我,月­色­之上表情复杂的扑朔迷离,“陆宁你……你这般的防备我?”

匕首上一串串的血珠子,我退在几步之外,看着他笑了,“这话讲的真好笑,你们正邪不两立,我不防备你等着受死吗?”

“陆宁……”他蹙眉要开口。

我截了他的话道:“阮碧城,我是苏谢。”

他愣在原地,半天半天收回手叹了一口气,绵长又淡,而后才对我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并无他意。”

“是吗?”我抬袖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并不瞧他,笑道:“如今你看也看了,阮碧城阮盟主,你还有事?”

他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那么站着,看着我,目光深深如夜似海。

“对不起。”他在几步之外的夜­色­里,没头没脑的对我讲了这样一句话。

对不起,我和他之间的关联大抵就是这剩下这三个字,他觉得对不起我,亏欠我,所以他满怀愧疚的漏夜而来,就为了对我说这三个字。

我“哦”了一声,转身要回房,他忽然疾步追过来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今生今世都不能原谅我。”他声音在我背后满怀了愧疚,“陆宁,你可以恨我怨我,甚至杀了我,但不要排斥我的帮忙。你如今已经离开了魔教,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可以帮你,你随我回中原,从此隐姓埋名,我会照顾你,会护你不受任何伤害,你想带着冷姑娘的孩子也好,我们一同回去,一同抚养她成|人,好不好?”

多么美好的打算,阮碧城总是可以将最美好的以后给我看,可是然后呢?

哪里有什么然后。

我就站在哪里听他讲完,然后转过头看他,极为认真的道:“阮碧城,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你之间的爱啊恨啊不是早就在那次药堂里断的­干­­干­净净了吗?如今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为何要恨你?”

他不答话,我叹口气道:“爱恨都是要花费力气的事情,你莫要太高估自己,你觉得我该恨你怨你,甚至杀了你报仇,但我不觉得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心心念念去恨的意义,再为你去花费气力,不值当。”

他瞬也不瞬的看我,眉头蹙紧又松开,哑声道:“是我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想帮你。”

我抬眼笑了,“阮碧城其实你只是为了想让自己好受点,这么做会显得你更高尚,不是吗?”

“陆宁,你误会我了……”

“不论是不是误会,我希望一次将话说清楚。”我看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道:“阮碧城,不管我以后的道路会是怎样的,我都没有打算也不希望和你有关联,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没有一点关系。”

“陆宁……”

“还有,我是苏谢。”我转身要回房,妙手忽然从回廊下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一把攥住了我的衣袖,一面呵呵笑道:“有话好讲,阮公子也是为了你好……”

我啧的笑了,“苏谢何德何能啊。”

“小谢你不要这样……”他刚要继续讲什么,身侧黑漆漆的药房忽然一阵当啷大响,之后便静了,连晏殊的声音都没有了。

妙手竖耳听了听,蹙眉道:“怎么回事?”松开了我的袖子,贴着门扉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便从怀里掏出了钥匙,一面念叨一面开了房门。

我立在回廊下桥他摘下一盏宫灯,推门挑光进了去,嗒嗒的脚步声,灯­色­便一点点探入黑漆漆的屋子,静极了。

当啷的一声铁链响,灯­色­忽然一灭轻响落地,嘶啦啦的烧起来,我听到妙手脱口叫了一声,声音未落阮碧城便掠身闪进了屋子。

剑影在一瞬间晃出窗扉,我疾步追了进去,就在火苗吞吐的灯火里看到跪坐在地上的晏殊,他竟生生的将铁笼的栅栏挣断了,一手一足拖着铁链钻了出来跪坐在地上,一手死死的攥着妙手的脖颈,手腕上一圈满是淋漓的血,阮碧城的剑尖就指在他的眉心。

“他……他不是傻了吗?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从笼子里逃出来?”妙手骇的脸­色­惨白,被晏殊攥着脖子半分都不敢动,对阮碧城道:“阮公子救我……”

“放手。”阮碧城持剑低喝道。

晏殊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对指在眉心的剑视若无睹,忽然对我笑了,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抓我,“苏谢!”

挣得铁链当啷一响,扯着他的一手一足趴跪了下来,在离我半寸的地方。

“苏谢!苏谢!”他像是突然暴躁了起来,不顾手腕脚腕上血­肉­模糊,死命的扯着铁链要往前来。

妙手吓到闭眼惨叫,不住的道:“阮公子……”

“傻了吗?”阮碧城持剑看着他,蹙了眉,“是真傻还是……装的?”抬脚踩住了晏殊的铁链,低头问道:“祭司大人还记得我吗?”

晏殊暴躁不安,像是根本未听到他讲话,只是疯了一般扯着铁链挣扎,阮碧城便提剑点在他的手腕,低声道:“我帮你割断手腕让你从锁链里挣扎出来好不好?”

晏殊一顿,抬了眼睛看他,雾蒙蒙的眼睛困惑极了,阮碧城又问:“好不好祭司大人?”

晏殊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哗啦一声扯着铁链抬起了手腕,对阮碧城点了点头。

阮碧城微微一愣,随后便笑了,“既然祭司大人同意了,那阮某便不客气了。”剑光一闪便要朝晏殊的手腕划去。

我一把抓住了阮碧城的手腕,他一愣,盯着我的手指道:“你……还要再救他一次吗?”

“我要救谁与你无关。”我甩开阮碧城的手腕。

要上前,他猛地横臂拦住我,蹙眉又问道:“你到如今还要救他?你看清楚了,这个人便是傻了疯了也是在不断的害人,你救他又落了什么下场?骊城那么多的人都是死在他手上,你还要救他?”

“我要救他又如何!”我忽然有些发恼,冷笑道:“阮碧城,别忘了我也救过你,你是怎么对我的?”

他顿时语结。

“阮碧城你在谁面前都可以装高尚,都就别在我面前,利用背弃比杀人放火龌龊多了。”我拨开他的手臂,刚往前走了一步,裙摆就被晏殊一把抓了住。

“苏谢!苏谢……”他慌张的扯住我的裙摆,顺势抱住我的脚踝,嘴里呜呜咽咽的哭了一般。

我低头看着他,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呜呜咽咽的蹭着我的脚踝,抬起的眼睛湿漉漉雾蒙蒙的,这是晏殊吗?

“苏谢……”

我蹲□子,看着他的眼睛,淡声道:“晏殊,放开他。”

他伸手来抱我的脖子,我抓住他的手,他顺势就抱住了我的手臂,将脸来来回回蹭在我的手背上,呜呜的叫我,“苏谢苏谢……”

是真的傻了吧?

我抽出手,让他看着我,叹气道:“你放开他,晏殊你先放开他……”

他抬着雾气蒙蒙的眼睛看我,歪了歪头,又看妙手。

妙手被吓得脸­色­青白,也不敢言语。

“他是我的朋友,晏殊你要杀了他吗?”我问晏殊。

他慌忙摇头,看着我的脸­色­一点点松开妙手,“苏谢……”

妙手在一瞬间手脚并用的逃开。

晏殊抱着我的手讨赏一般的贴在脸上,声音小小的叫我,“苏谢苏谢……不生气。”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柔软没有侵略感的晏殊吧?竟可以忘的这么彻底?

妙手召了守卫前来,没多会儿便冲进了屋子,拨刀抽剑的围住了晏殊。

“小谢。”妙手在背后喊我道:“你退开,让阮公子和这些守卫将他关好。”

我回头看了看,抽回手起身,晏殊在一瞬慌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袖口,焦焦喊我,“苏谢,苏谢不生气……”

我顿了顿,身后的守卫蜂拥而来,擒着晏殊的手臂便将他按压在地,他扯的太紧,将我的袖子嘶啦扯了开,“苏谢!”

妙手慌忙上前拉我退开,扬声道:“容我取针来封住他的|­茓­道!”

铁链当啷啷的响,晏殊叫的我心底眉头一突突的跳动,我终是道:“放开他,让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看的到吗……我更出来了吗?

更新的异常痛苦啊,女猪现在这个心情复杂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复杂……好不容易脱身了,又重新绕回来了,要是女猪不救祭司……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有更新,我要快点写完这一点,不然我会薨的……

PS:如果看不到内容就请不要客气的反复刷新吧……

七十六

屋子里的灯火一曳曳的亮起来,妙手将灯烛点上,凑在几步之外惊奇不已的感叹道:“他傻成这样居然这么听你的话。”

守卫都退出了殿外,笼子已经被晏殊挣的七零八落,用不得了,便只能拿铁链锁着。

晏殊就安安分分的坐在地上,扯着我的袖子,巴巴的望我,嘴里嘟嘟囔囔的叫我,“苏谢苏谢……”

铁链的一头捆在偌大的红柱之上,妙手将另一头递给我,道:“锁在脖子上回牢靠些,他气力大的惊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狂挣脱了开。”

我接过铁链,有些发愣的看他,他散乱的长发下脖子一圈皮­肉­被磨的稀烂,手腕脚腕也被挣的鲜血淋漓,他却不觉疼,傻头傻脑的坐着。

想了想终是将铁链锁在他的脚踝之上,妙手在身后道:“这样不安全……”

“逃不了,门外那么多的守卫,别惹他就是了。”我伸手上锁,他乖乖的将脚递给我,歪头看着我。

妙手仍是放心不下,罗嗦的念叨:“他如今心智不清捉摸不定,还是小心些好,况且对他来说锁哪里都一样……”

“狗屁!”房门被人一脚踹了开,人未进来便先怒气冲冲的嚷起来,“一样个屁!他是晏殊!”

妙手在身后抑扬顿挫的喊了一声,“师弟!”

我转过头就瞧见沈青­阴­沉着脸走进来,一袖子甩开迎上去的妙手,冷哼一声道:“晏殊纵是千刀万剐一百种死法,也没有一种是像只狗一样任人折辱。”

我眯眼看他,起身问道:“孩子呢?”

他独身前来,没有带孩子,听见我发问胡乱的回我一句,“在阮碧城那里。”

在阮碧城那里?

“什么意思?”我禁不住蹙眉,刚上去一步衣角便被晏殊死死的扯了住,他呜呜咽咽的望着我,我只得听在原地问沈青,“什么叫在阮碧城那里?”

“就是……就是在他那里啊。”沈青闪烁其词的应付我,挠头吞吐半天道:“那孩子不是顾少庭的骨血吗,我想你如今被娑罗教追捕,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阮碧城至少可以护着她,跟着他总比跟着你我强的多,再者总归是顾家的骨­肉­,阮碧城也不会亏待她的……”

“阮碧城对你说的?”阮碧城总是能将一切事情讲的理所当然,让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青叹了口气索­性­道:“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没有哪里不对,你好不容易逃离了娑罗教,要带着那么个羸弱的小娃娃东躲西藏对你对孩子都是件麻烦事,倒不如交给阮碧城,他要顾着江湖道义绝对不会亏待孩子的。”

确实句句在理,没有任何地方不对,不对的只是我,孩子是我的,多麻烦都是我的责任,拖累他人是我的不对。

我应了一声,没再讲话。

妙手满面堆笑的凑过来挨着沈青道:“师弟能如此想便好,阮公子无论怎样,人却是极好的,他费尽心机救了小谢还顾及着她的情绪,不让我透露是他救的人,单单是这份良苦用心便是极为难得的,况且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能让小谢改邪归正……”

“闭嘴!”沈青不厌其烦的喝他住了口。

晏殊轻轻扯了扯我的袍子,我低头看他,他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抿了抿嘴巴道:“想喝水……”

他似乎从入宫到现在滴水未进,嘴­唇­­干­的龟裂。

我蹲□子叹气问他:“饿不饿?”

他点点头,看我微微蹙眉赶忙慌慌的又摇头,小声道:“想喝水……”

沈青倒了盏水递给我,我递给晏殊,他跪在地上捧着我的手猛灌了一口,呛的一阵咳嗽,赶忙掀了卷长的眉睫看我的神­色­,瞧我未生气才安心的抱着我的手将一盏水喝完,舔了舔嘴­唇­。

“还要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重新抱着我的手腕呜呜的叫我。

沈青在我背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晏殊居然也有今天?当初多不可一世,心比天高的人,如今跟个傻子一样。”

我没开腔,他顿了顿又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明白他指什么。

他也撩袍蹲在旁边,皱了眉,“自然是晏殊啊,你是打算看着他不管?还是要救他?我知道你恨他,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上逃脱,不救他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如今都傻了,也怪可怜的……”

“师弟啊,这个人你绝对不能管!”妙手凑过来苦口婆心的道:“他是骊城王要的人啊,你们本来就被魔教追杀,如今要是再得罪了骊城王,日后还怎么立足啊?”他又转过头来看我,“再者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骊城上下多少人命都死在他手上,如今用他的命来救宝泽王子的命也算是赎罪,小谢你想清楚救走他宝泽王子必死无疑,我先前给宝泽王子诊治的时候听他说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事,你们是故友吧?”

是故友吧……

“你忍心吗?”妙手问我,“他还那么年轻,一件恶事没有做过,你忍心看他就这么抱憾离世?”

“他是死是活的天注定,关晏殊何事?”沈青不服的恼道:“晏殊确实死有余辜,我并不想为他说话,但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中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太过滑稽可笑了!以命抵命就不叫恶了?你们又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师弟你不要动火嘛……”

沈青呵的冷笑出来,扯着妙手的衣襟看着我问道:“那你这位仁心仁术的神医就告诉她,换了晏殊的心,那个宝泽有多大希望可以活下来?”

妙手抓着他的手嘿嘿笑道:“不要动火不要动火,不论是什么事都没有十全十的把握,但若是不试一下便来一分的可能都没有不是?”

“试一下?”沈青咬牙切齿的瞪他,“师兄啊师兄,没想到多年未见你依旧如此心狠,宁愿搭上一条命也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他们两个闹闹腾腾的,有守卫便推门进来,道:“哪位是小谢?”

两人一静,我转过头道:“是我。”

守卫行了礼,道:“小王子请小谢姑娘过去。”

宝泽?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侧头看妙手,他赶忙笑道:“无心说漏了嘴,宝泽王子很惦记你,你去叙叙旧也好。”

“小谢姑娘请吧。”守卫立在门槛请我出去。

我顿了顿起身,刚要走晏殊慌张的拽住了我的衣角,小声叫我,“苏谢……”

这般的可怜兮兮让我一时难以适应,拨开他的手,想了想低头道:“你不是饿了吗?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他顺势抱住我的手臂,不迭的摇头道:“不饿!苏谢……不饿……”

怕他会闹,我耐心道:“我去去就来,用不了多久。”

他还是不撒手的摇头,小声叫我的名字。

我想了想让沈青拿来灯台,蹲□将灯台上的红烛摘下来放在他眼前的大理石地板上道:“这样好不好,在这支蜡烛烧完之前我就回来,你在这儿看着蜡烛不要让它灭了。”

晏殊看了看那半截荜拨跳动的红烛,又看我,良久缓缓松开手,合掌护着蜡烛冲我点了点头。

沈青留在药房里,我随守卫一路去了宝泽的寝宫,正巧迎上将将从寝宫里退出来的宫娥,端了汤药杯盏。

守卫忙过去问道:“小王子可睡下了?”

“刚吃了药。”宫娥瞧我一眼,“在殿外候着吧,等会儿王子醒了再进去。”

守卫忙应是,刚要带我过去候着便听大殿内宝泽问道:“是苏谢来了吗?”

我立在殿外隔着门板心尖眉头便是一紧,­干­着声音应了一声,“是我。”

有脚步声,殿门被人拉了开,小宫娥恭恭敬敬的迎我进去,大殿之内袅腾的药香被炉子蒸的暖烘烘的。

挑开帘幔便瞧见靠坐在榻上的宝泽,瘦的愈发狠了,坐在重重锦被罗帐内像是薄薄的一折剪影,风吹便散,眼窝深陷,青青的脸­色­,瞧见我亮着眼睛笑了,“还好能再见到你,我怕你不愿意来。”

“怎么会。”我摸着榻边坐过去,咧嘴笑道:“你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伸手握住我的手,笑的虚弱极了,“其实我活不了了对不对?”

他的手掌消瘦极了,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之上可以瞧见细小的青筋,我握着他的手都不敢用力,听他笑着说,“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

眼睛莫名的就红了,慌忙咧嘴冲他笑道:“怎么会,你不要胡思乱想,妙手不是说会好的吗?”

“我明白的。”他靠在罗帐里笑的虚弱,安安静静的跟我说:“我明白的,即便是换心也不一定能活的了。”

我坐在那里像哑了一般,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他忽然轻又轻的道了一句,“我想镜莲了,她跟我说好了会很快回来……”

像是一把刀子吞进腹中,我低头坐在那里,疼的眼泪一晃晃的要坠下来,五脏六腑没有一处舒坦,“对不起……”

“我真恨你啊……”宝泽抓的我紧又紧,尖尖的指甲抠在我的掌心里,恨不能攥出血­肉­,低声笑道:“明明……说好了的。”

“对不起。”我除了这句话,再讲不出其它。

“明明……镜莲对你那样好,你却害死了她。”宝泽攥着我的手指一寸寸的发颤,声音都颤的问我,“为什么?她当你是朋友是姐妹,真心实意的待你,可曾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对不起。”我欠宝泽和镜莲的,她就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怀里,她到死都在为自己伤了我难过,她是那么真心实意的待我,不论我多不想承认,我都不能否认我害死了她。

她温温热热的血和她冰冰凉的手指,她问我,苏谢我要死了吗?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宝泽指甲狠狠的抠进我的掌心里,愤怒的随时会散掉一般,一字字对我道:“你把镜莲还给我,还给我啊!”

他浑身抽搐的厉害,我赶忙扶住他,手足无措,“宝泽……宝泽你不要激动……”

“苏谢!”他依旧死死的攥着我的手,嘴­唇­发紫,狠狠的盯着我,“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你不是救过晏殊吗?这次我要将他开膛破肚给你看!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恨我,恨极了。

他抽搐的越来越厉害,一口气就噎在喉头,侯在帐幔外的小宫娥慌忙过来,一把推开我,乱糟糟的喊:“王子!王子……”

我被推的踉跄,磕在桌角上站住,呆呆的在那里站着看宫娥御医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有人过来对我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想再气死王子一次吗?”

“宝泽……宝泽没事了吗?”我忙拽着她的袖口问道。

小宫娥甩开我的手,­阴­阳怪气的道:“你觉得呢?”

殿里闹哄哄的忙着,我又站了半天得知宝泽已经没事睡下了才退出了大殿,一个人愣怔的走回来竟已是深夜快明。

有蒙蒙的青白­色­从天际透出来,这快完的夜里起了雾气,轻白的像烟,袅在夜­色­里。

我走上回廊瞧见药房里竟还亮着微弱的灯火,忽然想起来晏殊,紧了几步推开门,在微弱的光亮中看到了他。

他居然还在等我。

就跪坐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的护着烛火,曳曳的光照亮他的眉眼,微蹙的眉头,严肃又认真,他在那烛光之下生出一层薄薄的暖光,静谧的不像他。

我走过去,他就在烛光中抬起头,看见我便笑了,眉目生光。

“苏谢!”他焦急的伸手抓我,带动的烛火曳曳明灭,讨好的对我道:“没有灭……”

“恩?”我蹲□子看那烛火,快要燃完了,蜡油点了一地,闪闪晶晶。

晏殊将脸磨蹭在我的手背,小声嘟囔道:“怕灭了苏谢就不回来了……”

烛花荜拨一声炸开,在极静极静的殿堂里响的让我心头耸动。

晏殊一声又一声的叫我的名字,低又轻。

我在幽若的烛火中,伸手捧起晏殊的脸,让他看着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闪着光,像星星,好看极了。

“晏殊啊晏殊,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迷惑不解,“你活该。”

“苏谢……”他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撒娇的喃喃:“苏谢不生气……”

“你真的是活该。”我闭眼对他道,一口气却叹了出来,“明明我那么恨你……可就是看不得你如今这副样子,你是晏殊啊,那个有七窍玲珑心的晏殊啊……我宁愿亲手杀了你。”

我问他:“晏殊,我给你个痛快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两天看大家的评论也想了很久,我究竟写的对不对?是不是真的写错了?最后也没有想明白,不过我非常清楚我想写什么,不论好坏,不论有多少人骂多少吐槽,我想按照我原来的想法写完它,大家不要激动,这只是个故事,请耐心的,慢慢的听我讲完。

上榜了,恢复日更,最近几天四千更新,拜托大家不要吵不要掐,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抱歉……

七十七

明不明白我的话?

他看着我对我点了点头。

这静谧的夜里,青白的光从殿外头进来,倾了一地,蜡烛快要燃尽,我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扶着他的脸,让他看着我道:“晏殊不要动。”

匕首暗哑的光映在他的下颚,剔透的白,他低头看了看匕首又抬头看我,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他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傻笑道:“不动,晏殊不动。”

晏殊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有想过多少次可以亲手杀了你?

晏殊啊,若是你没有害死镜莲该多好,天下人是生是死,你杀了多少人都与我无关,但你杀了镜莲。

晏殊啊,你是罪有应得对不对?

极静的夜里有雾气从镂花的窗扉里飘进来,在青白的光芒下蒙蒙的像飘荡的轻纱。

刀尖刺进晏殊身体里时我听到细微的轻响,晏殊的眼睛一瞬睁大,惊恐的看着我。

我在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面无表情的,我的手却在发抖,有温温热的血溢了我一手心。

晏殊忽然极小声极小声的道:“疼……苏谢……”

他的手指拼命的抓着我,疼的眉目皱在一起,快要哭了一般,却乖乖的坐在那里不动不躲。

那刀便再也刺不下去,我的手指抖的厉害,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克制不住的发抖。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疼的嘴­唇­苍白,雾蒙蒙的眼睛满是泪水却咧嘴对我傻笑了起来,“我不疼了……苏谢不疼了,你不要生气……”

有血珠子砸在蜡烛上,嘶的一声,火光曳曳而灭。

这极静的夜里我忽然想起以前的晏殊来……

——“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有大火,有死人,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以为我要死了……所有人都希望我死,没有生机,没有人伸手拉我一把……然后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晏殊,你做噩梦了,那都是梦。晏殊,不要怕……”他额头贴着我的胸膛,勾着­唇­角笑,“苏谢,你真的很烦啊。”

——“苏谢,我恨不能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将你囚在身边,让你寸步难行……”

哪个才是他?

晏殊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额头密密的冷汗,皱着眉眼慌乱的道:“不疼,苏谢我不疼……你不要哭……”

我哭了吗?

晏殊亮晶晶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我竟不知何时哭了。

我拔出匕首,手指一松当啷啷的落地,满手满身的鲜血,我低头瞧着发愣。

我是……那么那么恨晏殊,可是我要杀他时竟心疼的要死……

“苏谢……”晏殊却慌了,不知所措的抱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的道:“不要生气,我不动也不疼……你不要生气……”他捡起带血的匕首塞给我,慌张极了,“不疼,苏谢我不疼,这次不疼……苏谢不要哭……”

他慌张的快要哭出来了,死命的往我手里塞匕首,我抬眼看着他,良久良久红着眼睛道:“傻子。”

有人推开门进来,脚步声轻落落的走到我背后,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会对他心软……”

我听到婴孩咿呀的声音,猛地回头就看到阮碧城抱着孩子立在青白的光线之中,眉目表情看不清,只听他沉声问我:“你还是要救他吗?你那么恨他,好不容易才逃离,还是决定要救他吗?”

“这与你无关。”我起身在药房的药柜中翻找出疗伤止血药,跪在地上替晏殊上药包扎伤口。

阮碧城上前两步,陡然扯住我的手腕迫我仰头,蹙眉问我:“你爱他吗?你已经爱上他了吗?”

我看着他,一字不答。

“你告诉我,除了这个因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这般不顾后果,执迷不悟的要救他?”他攥着我的手,字字句句压下来问我。

“放手!”晏殊忽然窜起来扑向他,兽一样道:“放开苏谢!”

“晏殊。”我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压他坐下,看着阮碧城道:“你来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些?”

特地抱着孩子来,就仅仅是为了问这些?

他盯着我,不死心又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下不去手。”

为什么?

我看着他笑了,“我若说不知道呢?或者我说我只是可怜他。”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要怎么告诉他?为什么?大抵真的是因为可怜他吧?

他似乎不信,我将手腕从他的手指下抽回,道:“阮碧城,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做的每件事都需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救或者不救他都没有什么值得信服的理由,只是想与不想。”

我想他大抵不能明白。

“陆宁,你变了。”他声音忽然颓丧下来,失望之极的对我道:“以前纵是你的容貌变的没有一分相似之处,你还是你,还是那个澄澈温顺,时时都爱笑的陆宁,可是如今你变的……再不像你了。”

是吗?我变的离经叛道,恶劣极了。

我起身与他平视,道:“我是苏谢,阮碧城。”

“苏谢……”他喃喃的看我,放佛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我了一般。

我没有耐­性­道:“阮碧城,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些?”

孩子在他怀里睡的安稳香甜,时不时咿呀的梦呓两声,长长的眉睫盖在眼睛上,可爱极了。

阮碧城瞧我在看孩子,凑近了一些道:“我想帮你。”

“帮我?”我失笑退开两步。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若是我说我会将孩子给你,也会帮你救晏殊,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帮你做到,你……愿不愿意答应跟我回中原一趟?”

我不禁笑了,“原来是交易啊。”

他眉头微微蹙了蹙,片刻后叹气道:“你若要这般认为便随你吧。”又道:“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让你随我回中原去看一样东西,只要看过后,去留都随你,我不会阻拦你半分。”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他这般执着,让妙手来,这次又亲自前来,还开出了条件。

“你可愿意?”他问我。

“阮碧城,我想你没有弄明白。”我认认真真的对他道:“不论我救不救晏殊,怎么救,这些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我以后会和你有半分牵连。”

他脸­色­沉了沉,我继续道:“至于孩子……如果你不想和箫九反目成仇的话你最好还给我,我虽然不确定箫九有没有本事打败你,但我非常清楚他会为了孩子跟你拼命。”

他眉头一紧,盯着我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利用人?你是想利用箫九吗?”

他一定对我失望透顶,看着我几乎要到痛心疾首。

无言以对,我等了半天没再等到他继续讲话,刚要开口离开,他忽然道:“如若我说,我可以救了晏殊的同时也救宝泽呢?”

我愣在原地。

他望着我又重复道:“不用晏殊的心,我帮你也救下宝泽。”

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门外的晨光从他的背后透进来,将他整个人晃的生光生辉。

“你可以救了晏殊,但宝泽呢?”他问我:“你终究是欠他的,你要再亏欠他一条命吗?”

我终究是亏欠他和镜莲的,逃脱不掉。

我站在那里看他半天,苦笑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让你这般费心尽力?”

是什么东西?

阮碧城也笑了,苦涩又疲惫,“是我的私心,是一件我隐藏很久很久的私心……”

私心?原来他阮碧城也有私心吗?

他在晨曦里笑着看我,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晏殊扯着我的衣摆,警惕的盯着阮碧城,我忽然觉得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于晏殊,于阮碧城,再多的挣扎都是白费气力。

我终是点头道:“你要怎么做?”

他眉眼顿时一展,笑了,“你放心,我会让你确定一切都安心了,再带你离开。”

晨光明昧下,他抱着孩子凑近一些给我看,轻声道:“你要不要抱抱?她近日来胖了一些。”

她睡在臂弯之中,水润润的嘴巴含着白­嫩­的手指,胖了也白了不少,­肉­呼呼的像个白团团的面人儿,眉睫敛出一片­阴­影。

我伸手小心的接过来,却闹醒了她,掀开湿漉漉的睫毛,睁眼看我,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顿时慌了手脚,怎么哄都不对。

“她不喜欢你啊……”阮碧城在一旁笑着伸手帮我哄孩子,一壁道:“你没抱过?”

抱过吧,可每次都是一声的血,该是吓着她了。

我手忙脚乱的哄拢着,头都要大了,晏殊扯着我衣摆站了起来,偎在我身侧歪头看着哭闹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慌忙收回看我,瞧我没生气,又伸手戳了戳,咧嘴笑的傻兮兮。

似乎听到了笑声,孩子忽然不哭了,掀了挂着泪花的睫毛,瘪着嘴看晏殊。

晏殊又伸手指去戳,她小嘴一张含住了晏殊的手指,顿时眉开眼笑。

“哎,脏……”我忙拍了拍晏殊的手背,让他将手指收回,对晏殊道:“脏手不能碰孩子。”

晏殊委屈的握着他的手指,也瘪嘴看我,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一侧的阮碧城伸手过来抱孩子,沉着脸­色­对我道:“怕是饿了,我先带她回去,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讲话孩子便被他抱了去,他也不瞧我,只是道:“你不必担心其它的事情,我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你好生等着便好。”

也不容我再多问,他抱着孩子自顾的便退出了大殿,我想问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他究竟要怎么做?

阮碧城刚走没多会儿,妙手和沈青便一道来了,带了些吃食给晏殊,一壁递了一小蝶糕点给我,沈青一壁凑过来问我:“你打算救他了?”

“阮碧城说的?”我接过糕点挑眉看他。

他撇嘴努了努一旁招呼晏殊吃饭的妙手,低声道:“阮碧城跟他说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到阮碧城说按照第二条计划,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哦”了一声道:“没什么。”

沈青狐疑的看我,我岔开话题问道:“你来骊城有没有和长欢箫九联系上?”

沈青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叫道:“糟了糟了,我把长欢忘了!我有见到长欢,他回去救你了……”

“回娑罗教?”

沈青点头,语重心长的道:“我说不让他回去,他偏回去,又不会武功,怕是这会儿已经被少主抓了起来了。”

我刚要再问,就听到当啷啷的声音,晏殊手里的小碟子落了地,他也咚的一声昏倒在地。

“你搞什么!”沈青跳过去一把搭在晏殊的脉上。

妙手忙赔笑道:“师弟莫急莫急,我只是下了一点点安神药让他睡一会儿,我好给他收拾伤口,也好让小谢脱身去休息一下。”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出了一半的糕点,问妙手,“那我的……”话还没讲完,便觉得头昏脑胀,昏天昏地的困意席卷上头。

临昏迷前隐约听到妙手哎呀一声惊呼道:“师弟你怎么把糕点也给小谢吃了……”

真不是故意的吗?

我不晓得睡了有多久,只觉得浑身酸乏的醒过来天都是灰蒙蒙的,从窗外望过去竟不知何时飘了细雪,回廊外一地的素­色­,白茫茫的一片。

脑壳里昏昏沉沉的不舒服,我压了压眉心,就听房门被人推了开,未看清人便先听到他惊诧诧的感叹声,“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松开手看沈青,他满面愁容又欲言又止的看着我,让我心头莫名一紧,声音发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他张了张口,又合上,半天才绕着话题道:“你睡了两天多……”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我心里跳的厉害,他越闪烁其词,我便越不安。

他看着我半天,才低声道:“晏殊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更!虽然迟了点蛋是依旧是日更四千!我满足了~

标题党~我终于玩了一次!满足了~

要不要猜祭司大人的生死?赌生?还是赌死?压好离手!

七十八

我脑子沉甸甸的坠着,坐在榻边反应半天才一分分疼起来,晃了晃脑袋,应了一声,我问沈青,“阮碧城和妙手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沈青一愣,惊诧诧的看我,“你不吃惊?晏殊死了,尸体就放在殿外,我亲自去瞧过,真的是死了啊!”

我脑壳里浑浑沌沌的疼的要裂了开,嗡嗡作响,实在受不了吵闹,低喝道:“闭嘴!我问阮碧城在哪里?”

他被喝的微微一愣,不服气的撇嘴道:“去了骊城王那儿,估计是去商量王子的病了……”瞧我起身,蹙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对他道:“带我去骊城王那儿,我现在的身份是妙手的婢女,进不去正殿。”

“去那­干­嘛?”沈青愈发的不解,狐疑看我,“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你不是应该去看晏殊的尸体吗?”又凑近低声问我,“哎,晏殊是真的死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亲自去瞧过了吗?还有沈药师看不出的生死?”

沈青摸着下颚,皱眉道:“我确实检查过了,晏殊确实是死了无误,可是我以为你会震惊崩溃然后大哭,这才对啊……现在你这么冷静我觉得不对劲。”

我压着突突跳的眉心,没气力应付他,倦倦道:“我不知道……”看他不信,无奈的叹气,“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是晏殊真的死了,我哭闹又有什么用。”

他还要说,我打断道:“你到底去不去?”

他诺诺的闭了嘴,千万般的不甘愿带我一路去了骊城宫正殿。

守卫进殿禀报后迎我们入殿,果然阮碧城和妙手都在,骊城王和宝泽坐在上首,他们坐在殿下。

我过去立在妙手身后,旁侧的阮碧城垂眼倒了盏茶,不动声­色­的轻声问我,“怎么不多睡会?你脸­色­不大好。”

“睡多了。”我垂下眉眼再不讲话。

就听骊城王在殿上满面忧虑的对妙手道:“药王说的法子成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妙手叹了一口气,道:“不瞒王上,便是用晏殊的心来救王子也不是十全十的把握,更别说如今那枚心已经不能用了。”顿了顿又道:“若是非要我说明白讲透彻,那便是九死一生。”

大殿里便静了下来,骊城王坐在王座之中沉默不语。

半天妙手才又道:“王上恕妙手不敬,宝泽王子如今最坏是结果也不过一死,王上何不让妙手一试?虽不能保证绝对可保住王子­性­命,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骊城王依旧沉吟不语。

阮碧城瞧了妙手一眼开了腔,“王上在担心什么?”

骊城王半天叹出一口气,轻拍了拍宝泽的手背道:“宝泽打生下来到如今都没有离开过本王,本王是怕药王带他这一走,就再也……”后面的话微微发哽,骊城王别过脸,涨红了眼睛。

怕再也见不到了吧。

妙手也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讲什么。

阮碧城啜了一口清茶,淡淡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救王子,只是……要有牺牲。”

“什么法子?”骊城王急问。

阮碧城瞧了妙手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妙手才放下茶盏对骊城王道:“王子所需不过是一颗人心而已,千万个人里面,总有一颗适合他。”

这话不高不低,轻飘飘的落在大殿里,却让人都静了下来。

是阮碧城的意思?还是妙手自己的意思?

我开始不明白阮碧城和晏殊的分别在哪里?身份?背景?或许只是表达方式。

阮碧城对妙手使了个眼­色­,妙手起身道:“王上愿不愿意让妙手一试?”

我听道沈青撂了杯盏,冷笑着道:“试一试就要用千百条人命吗?药王是救人还是害命?”

“师弟。”妙手居高临下的看沈青,明明在笑,语气却凉薄的吓人,“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有人天生命贱,怪不得别人。”

“好个命贱!”沈青突然伏案而而起,带的一桌杯盏当啷啷乱响,负袖对骊城王道:“我沈青也是个命贱之人,实在是不配在这殿堂之上,告辞!”转身便走。

“师弟……”妙手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收回,叹气道:“还是那副倔­性­子。”

殿上的骊城王便在这时断然道:“好,那便按照药王的意思。”又问:“什么时候带宝泽动身?”

“即刻。”妙手道:“王子的病拖不得了,越快越好,我今日便带王子回药王谷。”

骊城王点了点头,挥手让我们一行人退下准备。

妙手要走,又想起什么,随意的道:“王上,那个晏殊的尸体在下便代为处置了?”

骊城王摆了摆手,“随药王。”

妙手行礼,刚要应谢,一直沉默未开口的宝泽忽然虚弱的道:“晏殊的尸体不能交给药王。”

我在殿下一愣,抬头就对上宝泽幽洞洞的眼睛,他盯着我,字字漂浮的道:“我要将晏殊开膛破肚,吊在城门三日,替镜莲报仇!”

他告诉我,他绝对不会放过晏殊,死都不会。

我想开口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阮碧城暗地里牵了牵我的手指道:“先退下再说。”

我在药房里见到了晏殊的尸体,就在床板上,我摸了摸他的手心,冰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真的死了一般。

“他没事,妙手用了些药让他暂时假死。”阮碧城在我身后淡声淡语的道:“我本来是想等一切都安排好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那我昏迷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了?

我知道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早计划好的,你不需要知道,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按照这计划走就行了。

所以沈青说晏殊死了的时候我是吃惊的,但听到阮碧城和妙手对骊城王说的那些话后便不吃惊了。

我想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先让晏殊假死,再带晏殊的尸体离宫。

只是没有料到……

“你不必担心。”他蹲在我身侧,轻声对我道:“我答应过你的,自会做到。”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侧头问他。

他将我的碎发捋到耳后,温声道:“我原本就是打算让妙手带宝泽回药王谷医病,如今不过是让宝泽无暇分心就好了。”

“无暇分心?”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比如呢?”

他却不答我,只是道:“有时候想要结果就不能要求过程坦荡,你只要结果不是吗?”

他瞧着我,眼睛里深深沉沉的笑意,一句话讲的无比温柔,我看着他看着他便笑了,“你也要对宝泽下药吗?”

妙手是他的看护药师,要在药上动些手脚让宝泽昏迷不醒,无暇分心简单极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安慰我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就不会伤到宝泽,只是让他安安稳稳的到药王谷,妙手会照看好他的。”

安安静静的大殿里,他的声音像瑞兽香炉中袅袅燃起的檀香,绕在发鬓,嗅进四肢百骸,每个字都极尽温柔。

殿外似乎有人走动,我眯眼瞧了瞧,一个小宫娥对守卫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但小宫娥瞧过来的脸让我愣了愣。

这个绿衣宫娥……应该是宝泽身边那个,她来做什么?

“怎么?”阮碧城问我。

“阮碧城……”我看了他半天最终只是淡淡道:“宝泽那里我会自己处理,你只需要按照你的原定计划就是了。”

“你处理?”阮碧城微微惊讶的笑了,“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用最直接简单的办法。

我起身要出殿,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阮碧城,“宝泽的病从一开始就不止只有晏殊的心可以救,对不对?”

“是只有这一种。”阮碧城转身看着我,“只有这一种最有效的法子,你知道人都不喜欢舍近求远,只要牺牲一个人就皆大欢喜,何必多费周折?”

也是。

况且他是罪有应得。

我无话好问,推门出了大殿,临走又回头对阮碧城道:“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走。”

“为何?”他蹙眉问我。

我想了想道:“总是要有个人替晏殊守尸不是吗?”

不晓得什么时候雪停了,满地的银霜素雪,雾蒙蒙的天地。

我去找了宝泽,在殿外侯了许久他才肯见我。

他身边那个绿衣小宫娥引我入殿。

将将入殿便听他道:“你是为了晏殊来的?”

我进到内殿,他偎在榻上,瘦弱的形销骨立,我到榻前道:“我知道他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但能不能让我带他走?”

“为什么?”他问我,一双眼睛­干­­干­净净,无比困惑的看着我,“为什么你要为他花费心思?你爱他?还是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为什么?

他还是宝泽,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变。

我看着他的眼睛便笑了,“我不知道……不论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

窗外的绿梅树上,细雪扑落落的坠下,我在榻前看着宝泽,缓又慢的笑道:“我也恨死了他,千方百计的逃脱他,甚至想要将他剥皮抽筋……你不明白我有多辛苦才逃开了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宝泽直刺刺的问我。

为什么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离开时灰蒙蒙的天际微微透出橙­色­的光,晃的我睁不开眼,脚步有些发虚,索­性­一ρi股坐在石阶上。

有人便扶住了我,轻声道:“地上凉,回去再休息。”

我仰起脸便瞧见阮碧城深深沉沉的眼睛,冲他摆了摆手,“你怎么来了?”

“放心,有人守着晏殊。”他一把将我扯了起来,强行扶着我,沉声道:“能走吗?”

他瞧着我肚子上微微透出的血迹,我伸手压了压,吐出一口气道:“皮外伤,不深。”

他就在橙­色­的微光下瞧我半天,最终一言不发的扶着我往回走,直到下了回廊才问我:“为什么?”

又是这句话,所有人都在问我这句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没开腔,他等我半天又问:“为什么要这样拼了命也要救他?”

“你看到了?”我不答反问,方才在大殿里的事情都被他看到了吗?

他不答我,只是执着的问我,“你是喜欢他吧?不然也不会为他挨上这一刀……”

我压着肚子上的伤口,疼的有些发晕,虚出一口气道:“这一刀并不是为他挨的,是为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为了我自己。

宝泽只是要替镜莲报仇,我在大殿里将匕首递给他,晏殊已经死了,他杀死镜莲那一刀,我替他还。

“啊?!”沈青惊骇不已的瞪着我,替我上药的手禁不住一用力,疼的我一嗓子就喊了出来,他慌忙松开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你激动个屁!”我瘫在榻上恨不能掐死他。

他还是啧啧个没完,“你就这么让宝泽捅你一刀,然后同意你带走晏殊的尸体?没理由啊……你又不爱晏殊,扛刀子去死这么伟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你做的!”

我疼的冒冷汗,虚弱道:“谁说我要为他去死了?这一刀也不是为他挨的。”

“扯淡,不是为了他还为了谁?”沈青斜睥我。

我叹了口气道:“这一刀是我欠镜莲的,我迟早要还……”

“所以你就巴巴的跑去跟人家说,你捅我一刀吧?”沈青对我呲之以鼻。

我躺在榻上,看着窗外透进来明晃晃的光,眯着眼睛吐出一口气,“如果……如果我说这世上最让我觉得愧疚,最让我想要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就是宝泽和镜莲……你信不信?”

沈青上药的手顿了顿,不开腔。

“连我都不信……”我压着额头笑了,“你们把宝泽想的太简单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早就吩咐了宫娥来交代守卫,只要我们一离开药房,就将晏殊的尸体带过去。”

我虽然猜不到他吩咐了什么,但那个绿衣小宫娥突然来对守卫说了什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宝泽有多恨晏殊,在阮碧城和妙手行动之前就会将晏殊开膛破肚。

既然有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何必舍近求远?这不是阮碧城说的吗。

“所以你……”沈青紧皱着眉头看我,“这是苦­肉­计?”

也不算,不论宝泽有没有让宫娥来吩咐守卫下手,我都想要这么做,挨这一刀,只求心安。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谁的了。

沈青皱眉看着我,叹气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手指遮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瞧着被映照生光的指尖便笑了,“他下不了手,他太善良了……和我不一样,你没有看过他的眼睛,即便是如今,也那么­干­­干­净净。”

“你……”沈青吃惊不已的看我。

“你以为我真会犯傻的自找死路?就为了晏殊?”我眯眼笑了,“若不是吃定了他下不去手,我怎么会去?”

我的手指在光芒下晃的发光,暖暖的橙­色­,我吃定了他不会捅下那一刀,才递的匕首。

他比我善良,比我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零点前更新!四千六!我勤奋的自己都感动了!

女猪是……单纯不了了,你们猜她救祭司有没有别的意思?

七十九

骊城王同意让妙手带宝泽回药王谷慢慢医治,也按照妙手的要求在骊城之中找寻药引需要用的心。

按照阮碧城的计划,妙手带宝泽回药王谷,他带着我和晏殊的尸体直接离宫回中原。

就在那日下午动身。

轻身上路,宝泽只带了绿衣小宫娥和两个嬷嬷随行,骊城王亲自送到骊城外,红涨着眼睛嘱咐了些事情。

我们一同前去送行,阮碧城和妙手去说了些什么,沈青就立在我身边横眼冷对。

我戳了戳他,问道:“你确定不随你师兄回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青冷冷道:“他所行的医和我所行的医是不一样的,我们两要是待在一块下场只有一个,他死或者我亡。”

也是,两个意见从来没有相同过的师兄弟在一起是挺危险的。

我又问他,“那你有什么打算?”

他哈出一团袅白的哈气,道:“回娑罗教。”

“你要回去?”我有些吃惊。

他便在雾气蒙蒙里笑的哈气团白道:“转了这么大一圈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待在娑罗教,我这种人也就适合没有条条框框的魔教,况且我原本也只是被你连累的,我这样的人才,老教主和少主巴不得我回去呢!”

我便不开腔了。

他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物是人非啊,若是娑罗教还是当初的娑罗教该有多好……”

我站在青砖灰墙下的雾气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阮莲华的样子,他在芳草寂寂的月­色­下,笑的像净莲曼开,百里生香。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晏殊还是不可一世的晏殊……

那时候我还没有再见到阮碧城……

那时候……多好。

这世上最伤人的,不过就是物是人非四个字,让所有过往都死在回忆里,不敢回头看。

沈青拍了拍我的肩膀,扬眉笑道:“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江湖再见时我希望你能像第一次见你那样。”他扯了扯我的嘴,“开心一点!”

我展眉冲他笑了笑,他瞧了远处和阮碧城交谈的妙手一眼,道:“我这就走,不要惊动药王他老人家,免得他啰啰嗦嗦的。”向我一拱手,猫着身便要溜走。

“沈青。”我转身喊住他,道:“如果见到长欢,帮我告诉他,我一切都好,无须挂心。我松出一口气,“谢谢他。”

“不要搞的跟遗言一样。”沈青瞥我一眼,“这些话你自个儿对他讲,老子不管传口信。”背过身冲我一挥手道:“走了。”

也不等我再讲话,逃似的就溜了。

我瞧着他背影消失在雾气蒙蒙里半天,阮碧城和妙手才过来。

“我师弟呢?”妙手问我。

我指了指沈青消失的方向,耸肩道:“走了。”

“走了?!”妙手惊呼的我耳膜发颤,“怎么就走了?去哪儿了?他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我捂了捂耳朵,退开几步,阮碧城拉住我,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去和宝泽道别?”

我跃过他的肩膀瞧见路边已经整装待发的马车,想了想,点头。

两名嬷嬷立在马车两旁,我对车前,隔着重紫的帘子对里面的人道:“我也要走了,今日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话到此竟不知再讲些什么,千般的字句到最后,只是道了一句,“保重。”

我转身要走,车帘忽然晃了晃。

“等一下。”宝泽在车内喊住我,车帘一挑,从车内递出一支羊脂白的小药瓶。

我就愣在了原地,看着那支小小的药瓶,觉得喉头心尖都沉甸甸的压着什么,让我舒坦不得。

就听宝泽在车内闷声闷气的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肮脏卑劣到极点,胸腔里藏着的那个自己,再没有一刻那样让我无地自容。

那小小的羊脂瓶接在手里,竟像烧红的烙铁,灼灼的从我的指尖烧到四肢百骸。

朋友……我配吗?

“苏谢?”宝泽试探的喊我一声。

我接过小药瓶,淡声笑道:“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辈子都是。”

再不敢多留片刻,我转身便走。

我们在那日下午离开了骊城,顺利的毫无阻碍。

我和阮碧城同车,晏殊的尸体放在之后的另一辆马车,出骊城时天­色­暗了下来,暮­色­里雾气中骊城尽显苍茫。

孩子睡的熟,裹着狐裘,躺在晃悠悠的车厢里竟也不醒。

我靠在车厢里,走神的把玩着羊脂小药瓶,冷风卷起窗帘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在我的脸侧,带着些湿凉的触感。

“不舒服吗?”阮碧城伸手拉探我的额头。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微微一愣,我拨开他的手道:“没事。”便再无话。

他的手就收留都不是,半天伸手将窗帘掖好。

我抬眼看他问道:“晏殊什么时候会醒?”

“吃了解药就会醒。”他靠坐回软垫中,淡淡道:“你不用担心,到了中原我自会给他解药。”

我瞧着他,靠在车窗旁笑了,“你怕我会怕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取了狐裘披风盖在我膝盖上,轻声道:“是啊,我担心你会再次消失,再也寻不到你。”

我瞧着细绒的狐裘,抬眼就对上他的一双眼,沉沉如夜­色­,他瞧着我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还在防备我,没关系,我有耐心慢慢来。”

慢慢来?我越来越不明白阮碧城的心思了,我对于他还有什么慢慢来的价值?补偿吗?

我把玩的小药瓶,不抬头对他道:“阮碧城,我只是答应跟你回去看你说的那样东西……”

“我知道。”阮碧城断了我的话,轻轻拍着熟睡的孩子,勾着浅薄的­唇­角轻笑道:“你能答应随我回去已经是极好了,我亏欠你的。”

我手指就是一顿,看着他竟有些害怕起来……他像一根绵绵的刺,你看不到却陷在骨­肉­里时不时细细分分的疼起来。

我总是猜不透他想做什么,他的每句话都像­精­心计划好了一样,没有半分破绽和差错,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如今他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每句话却又不明白,我坐直身子刚想讲什么,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阮碧城慌忙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拢着,一手挑了帘子往外瞧,黑茫茫的夜­色­,我们竟走了这么久。

“是不是饿了?”我问阮碧城,哭闹的这么厉害,又睡了这么久,应该是饿了。

阮碧城点了点头,冲赶车的随侍道:“就近找一户人家休息吧。”

随侍应了一声,扬鞭加蹄,不多会儿便停在了一个村口。

我挑开帘子瞧见三三两两的人家灯火点点,阮碧城抱孩子下车,挑开帘子对我道:“下来吧,我们暂且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赶路,你也该饿了。”

我跳下马车,随着阮碧城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七八户人家,瞧着都是农户猎户,阮碧城抱着孩子去借宿,我便在村子里来回转悠,忽有一户人家吱呀开了门,打门里探出个人影。

我还没瞧清,便听那人惊诧的道了一声,“苏谢?”

这个声音……是箫九?

我猛地瞧过去,幽暗暗的灯火里走出来的可不就是箫九吗?他还要开口,我竖起手指噤声,转头看远处的阮碧城并未瞧过来,慌忙拉着箫九躲在屋后,“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也蹙眉问我,又答道:“我在路上碰上了魔教中人受了伤,在这里耽搁了两日。”

是遇到了押送晏殊的左护法和叶白芷?

我也顾不得多问,直截了当道:“孩子在阮碧城手里。”

他锁着眉头没讲话。

我又道:“阮碧城要带她认祖归宗……”

“她姓冷,不姓顾。”箫九毫不犹豫的断了我的话。

我便笑了,抓住他的手道:“你现在伤势大好了吗?”瞧他点头,我偎在他耳侧低低的道:“孩子就拜托你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闪身出来,刚站定阮碧城就望过来,对我招手。

我应了一声,几步跑过去,他笑问我,“方才去哪儿了?一会儿工夫就没瞧见你。”

“四处走走。”我随意的应了一声,又问:“已经安排好了?”

他点点头,带我进了一户人家,是个上了些年岁的大爷领着个岁的小孙子,热络的招呼我们进屋,备了些粗茶淡饭,又安排了几间简陋的房子给随侍和晏殊住下。

阮碧城替我添菜,一壁道:“你今夜就睡在这里,我在外间打地铺。”

我点了点头道:“孩子呢?”不等他答话,我又道:“若你不放心,那你便带着好了。”

他瞧着我展眉一笑,“我是怕你受不了她哭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这是昨天的,今天的还有四千!等我!

其实我最喜欢写的是盟主这种人……软绵绵的,温油的,捅你一刀……捂脸,我一定是哪里坏掉了……

PS:不要吐槽轻松标签……那个不能换了,编辑会骂人的……OTZ

八十

这夜里的村落静极了,明澄澄的月亮挂在中天,透过纸糊的窗扉筛进来,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三三两两的犬吠声。

孩子在我的手臂里睡的熟,时不时呀呀的梦呓两声,我轻轻拍着她,听着几步之外阮碧城渐渐稳沉下来的呼吸,伸手将窗扉推开一线,闭目合了眼。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忽然燃起火光,猎猎的映在窗纸上,有人惊呼:“着火了!”

我听到阮碧城翻身而起,有人叩门,在门外低低道:“盟主,关晏殊的柴房失火了。”

吱呀的开门声,阮碧城道了一声知道了,转过头时正对上我看过去的眼睛,他微微一愣,“吵醒你了?”

“哪里失火了?”我隐在黑暗里问他。

他轻声道:“没事,一间老房子。”他几步过来替我合上窗,又道:“我出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我没再讲话,瞧着他出门将房门合上,刚坐起身就听到有人敲了敲窗扉,我推开窗户箫九就急切切的探脑袋进来,“孩子呢?”

我将孩子包裹好递给他,“你带孩子先走。”

“你不走?”箫九蹙眉问我。

“我如今还不能走。”我帮他将孩子包在身上,刚要解释就瞧见火光洞洞中阮碧城在另一个院落里望了过来,我慌忙推了箫九一把,“走!”

下一瞬间阮碧城忽然掠身而来,我来不及多想翻身跳出窗子,朝着箫九的反方向疾奔而去。

在我奔出院子的时候被阮碧城一把扣了住,猛地拉扯跌靠在他身前,厉声喝道:“陆宁!”

我回头瞧见箫九已经消失的没有踪迹便毫不挣扎的任他扯着,他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陡然回头盯着我道:“你故意的?”

火光湮灭,柴房只烧了门窗,黑漆漆的冒着白烟。

我难得看阮碧城恼羞成怒一次,故意问道:“你指什么?”

“陆宁!”他气结,扣的我手腕生疼,眉目森森到吓人,一字字问道:“这火是谁放的?是箫九?你和箫九早就联系上了?”

我极为欢喜看阮碧城意料之外的表情,难掩欢喜之情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你竟利用箫九来对付我?”他生气了,生气极了,脸­色­青白的盯着我,然后痛心疾首的对我道:“陆宁,你让我太失望了。”

是太,也就是非常,极其,失望透顶。

我挣了挣扎,扬着被他攥的死紧的手腕道:“松松行吗?要断了。”

他不松反一用力,扣的我整条手臂登时一麻,字字森重的道:“你那么在意晏殊,就不怕真烧死他吗?”

我疼的呲牙,听他的话乐了,“是你说的有时候想要结果就不能要求过程坦荡,只要结果不是吗?况且……”我就乐意看他想掐死我,却又不能只能痛心疾首的那副表情,“这一点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他似乎很吃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陆宁……你为何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时时刻刻防备着?我说过了会放了你和孩子,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

“我以前信你啊,结果呢?”我抬眼瞧着他,明澄澄的月亮下他眉眼银灰一片,“吃一堑长一智,我走到现在如果还一点记­性­都不长的话,那就真是活该了。”

“陆宁……”他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满是愧疚的看着我,“我宁愿你恨我,都不想看到如今的你,你知道吗?”

“那可真是抱歉了。”我站直身子与他直视,“我变不成阮盟主所希望的样子。”

他就那么盯着我,一言不发,片刻后望了望我没穿鞋的脚,极长极低的叹气,“我扶你回房。”

那一夜谁都没有睡,在天光未亮之时阮碧城留下了银子便赶车上路了。

此去中原三两日的路程,阮碧城给我扶了安神散,几乎一路上昏昏沉沉的睡着,醒来也是浑噩的,给水就喝,给饭就吃。

只隐隐约约的听阮碧城喂我喝药时轻又轻的声音,他似乎在叹气,“我不介意你再恨我多一分,只希望你长长久久的恨下去……”

我是恨他的,我清楚的记得我是恨他的,可是奇怪的是,我没有一丝想要报仇的念头,只是觉得累了,生前死后和他爱啊恨啊纠缠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他耗尽了我所有的感情和执着,如今是真的累了。

我希望我以后的岁月里,无论多好多坏,都再不要有他阮碧城。

到中原那日似乎下了雪,阮碧城抱我下车时,我仰着的面上落了一星星冰冰凉凉的碎雪,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漫天细雪,门前的有株腊梅开了,甜甜的花香。

阮碧城抱我停在腊梅树下,轻声问我:“还记得吗?这株腊梅树是你从院子里移栽出来的。”

是吗?腊梅树……

他问我,“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门外栽腊梅?”

为什么啊……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若是门前栽一株腊梅,花开一夜十里生香。

阮碧城抱我进了院子,看门的老头忙迎出来,道:“公子回来怎么也不先差人通报一声啊!”

声音如钟,震的我耳膜嗡嗡发颤。

阮碧城让我瞧他,问道:“你还认不认识他?”

“钟……”我记得有个老头子脾气暴躁,声音跟他的名字一样般配,看门的钟老头。

“是了。”阮碧城轻笑。

钟老头搭眼瞧我,压不住声音问道:“公子这是谁啊?”

阮碧城没有答他,抱着我继续往里走,青瓦回廊,青石小径,一路的花木扶疏,从冬青到桂花树,一株株一片片,每过一处他都会问我,记不记得?

我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一花一草一林一木,那些过往里我每一件事都为了一个人细心打点。

他爱在后院练剑,我记得我在后院的梨花树下安置了桌椅,好让他休息。

他爱红鲤,我记得我将池子里的鲤鱼都换成了红鲤。

正厅里的烛台坏了,不晓得换过没有?

这些细小的,琐碎的过往,在一路上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颠颠浮浮的将我淹没。

他抱我进了厢房,那间曾经要用作新房的屋子,我记得杏花卧童屏风还是我挑的。

“记不记得?”他将我放在侧榻上,盖好狐裘小毯子,坐在我身边轻声问我,“这房子还是你亲手布置的,你还记得吗?”

我愣愣的瞧着他,眼前的他和三年前的他不断重叠,分开,交错,晃晃的化成无数个他。

阮碧城……阮碧城,他一步步的推我远离,如今又要一点点扯我回来。

“没关系,慢慢来。”他伸手将碎发捋在我的耳后,温声细语的对我道:“你暂且休息一下,我去安排一下就来。”

掖了掖毯子,起身出了门。

我就斜靠在软榻里,看不清,听不清,动弹不得的发愣,药效重的我浑身发麻,脑子里嗡嗡的颤鸣。

不晓得过了多久,房门被推了开。

阮碧城似乎还带了一个人来,一道消瘦的身影在屏风上绰绰晃动,我听到那人略带不满的抱怨道:“阮大哥,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啊?”

这个声音……似乎是陆明秀?

“没什么大事。”阮碧城扶他在外间坐下,倒了盏茶给他,轻笑道:“只是刚回来,想找你聊一聊。”

陆明秀不满的嘟囔一声,“有什么不能等我吃了饭好好聊吗……我好饿啊……”

阮碧城便笑了,端了几碟点心递给他,道:“如今能请陆小公子赏脸聊两句了吗?”

陆明秀闷闷道:“阮大哥又取笑我。”

轻轻的笑声,片刻后阮碧城问道:“我出去这段日子,陆家还好吗?”

“好啊。”陆明秀一壁挑拣着点心吃,一壁答道:“爹身子很好,娘心情很好,二姐最近忙着搞什么比武招亲除了忙一些也很好。”

“那……陆宁的母亲呢?”阮碧城又问了一句。

屋子里静静落落的,陆明秀哦了一声,随口道:“二娘啊,她还好吧……你也知道至从大姐死了以后二娘就不大好,看着怪可怜的,这次爹出去本来也是为了带她出去散散心,可没想到遇到了苏谢,闹的听不开心的,回来后二娘就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哭,说是做梦梦到了大姐过的很不快活,满身是血的坐在床头哭……”

陆明秀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听着怪吓人的,我娘说大概是得了失心疯,现在也不敢让出门。”

阮碧城哦了一声,似乎瞧了过来,我盯着人影晃晃的屏风发呆,听他又问陆明秀,“你觉得陆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明秀一愣,诧道:“阮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一直想问但没有机会。”他淡淡道:“今日正好闲聊,我想知道你们眼里的陆宁是什么样子的。”

陆明秀捡了块儿糕点放在嘴里,想了想才道:“挺傻的,我觉得大姐是那种有点缺心眼的乐天派,好像什么事都能乐上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烦心事,每次见她都是笑呵呵的,连跟二姐吵架都是,我好像没见过她发火……”

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有一次,有一次!那一次不晓得为了什么,二娘跟我娘吵了起来,吵的很凶,爹扇了二娘一耳光,她就发火了,跟疯了一样抓着爹就咬,怎么都不松口,凶狠的特吓人!好像她那时才十来岁……我娘当时就吓着了,从那以后再不让跟她一块儿玩了。”

“是吗?”阮碧城轻声的笑了起来,“原来陆宁打小就有这么顽劣的狠劲啊,掩饰的真好,我倒是没有瞧出来。”

“恩。”陆明秀皱着眉想了半天又道:“小时候她都在西边的小院子里,爹不太喜欢她,就没见她常过来,我跟大姐是最近两年接触才多起来,就至从你选了她之后,她才常过来陪爹吃饭,你要问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挺一般的人,不好不坏。”

端端正正,这就是陆宁。

阮碧城又和他随意聊了两句,他吵着要吃饭便送他出了门,片刻后回来,绕过屏风,阮碧城看着我淡淡笑道:“我想你该是想家了,就带明秀来同你说说话。”

我坐在榻上瞧着屏风上如雪似云的杏花,不开腔。

他在我身侧坐下,拢着我的发,淡又轻的道:“陆宁啊陆宁,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解过你,你的真­性­情藏了多久……”

连我都不了解自己,就像我分不清楚从前我是爱阮碧城多一点,还是爱武林盟主这个头衔多一点。

没有人知道,在我成为盟主未过门妻子的那段时间里我有多开心。

我可以随意出入陆家,可以坐在正厅陪我爹吃饭,他偶尔会给我夹菜,会面无表情的问我,最近和盟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麻烦?

阮碧城曾经是我的荣耀,难以言喻的荣耀。

“陆宁。”阮碧城扶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淡声问我,“你舍得丢下你娘吗?让我慢慢补偿你,我们慢慢来……”

我看着他竟有些认不出来他的眉目,半天哑哑的从喉咙里道:“我累了。”

他展眉一笑,松开我道:“赶了那么久的路是该累了,我让丫头给你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等明日我带你去看那样东西。”

他起身要走,我又开口问道:“晏殊呢?”

便顿了步,他立在榻前转过头瞧我,微微蹙眉又松开,淡淡道:“他没事,我让人安排他在另一间厢房里。”

“那解药呢?”

他终是蹙了眉,低声对我道:“他如今那副样子,我若让他醒来发疯起来怎么办?这里是中原,他是魔教祭司,被人瞧见总是麻烦。”叹了口气又补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放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之后再不等我开口,转身出了房门。

不多会儿便有小丫头提了热水来,给我净了身子,换好衣服,服侍我上床,又端了碗汤药过来喂我。

我微微侧头,问道:“这是什么?”

“是公子吩咐给姑娘熬的药,安神的。”小丫头清清脆脆的笑答,一壁吹凉了汤药喂到我­唇­边,“已经不热了,姑娘喝了好睡觉。”

黑黑沉沉的汤药,我瞧了瞧,张口一气喝­干­。

小丫头收拾了汤碗,问我道:“我扶姑娘躺下?”

我点了点头,她扶我躺下,盖好了被子,又问:“姑娘若是没有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我应了一声,背过身合眼睡觉。

听到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合上房门,又等了一会儿,我侧身趴在床边,将口中大半的汤药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不要来猜猜阮碧城费尽心机想让她看的是什么东西?打了什么心思?很好猜!非常!

八十一

“告诉你早点起早点起!每天要给夫人问安你怎么就记不得啊!夫人最恼人不守礼,待会儿晚了看夫人不揭了你皮!”

“晚不了晚不了……”

“若是晚了惹得夫人不高兴,公子又该生气了!”

…………

晨参暮省。

是了是了,阮碧城嘱咐过他娘礼节多,晨醒要过去问安,晚了会生气,不能晚不能晚……

我猛地翻身坐起,看着窗外晨光万丈,惶急不安的赤脚下榻,几时了?如今几时了?不能晚不能晚……

慌慌的疾步到梳妆台前要束发,铜镜中一晃晃的映出一个人影,我陡然呆了住——苏谢。

如今我是苏谢。

脚下冰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四肢百骸,我颓然是跌坐在椅子里,将滚烫的额头埋在手掌里。

天光大亮,窗外的什么花树开了,清甜的香透进来,有急急的脚步声打树下走过,两个小姑娘的声音渐行渐远——

“让你早些侍候碧云小姐梳洗,你偏不听,如今要是晚了夫人又该说你侍候不周全,也得连累我!”

“哪里怪得了我……明明就是表小姐自个儿起不来……”

“闭嘴!你这张嘴活该了挨抽!下次再不给你求情了!”

“姐姐我错了……”

可怕极了,这习惯让我恐慌,这座宅子有太多太多从前的记忆,压的我动弹不得。

我在指缝里抬起眼看镜子里的那个人,额头上密密的汗,直勾勾的眼,我会死在这里,或是痛不欲生。

门外有小丫头道了一声,“公子早。”

我抬头就瞧见薄薄的一道身影映在门扉上,猛地窜回榻上,盖好被子躺下。

门扉应声而开,阮碧城背着一身融融的晨光,扶着门扉立在日光中看过来,­唇­角浅浅的笑,“醒了吗?”

我睁开眼睛看他。

“怕你没醒,吵着你了?”他合上房门,一身柳青的衫子,碧簪软带,撩袍坐在我身侧,瞧着我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起身绞了帕子来给我擦脸,我安分的躺着,瞧着他问道:“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那件重要的东西吗?”

“不急。”他细心替我擦脸又擦手,一壁道:“我吩咐人备了早膳,等下吃了饭,喝过药后再去。”

又是安神药吗?阮碧城这般的不放心我。

我动了动手指,道:“我不饿,我们现在就去。”

他顿了顿,我盯着他的手指,又道:“我不想再喝药了,不要等了,就现在。”

“陆宁。”他细细擦着我的手指并不看我,声音淡似轻烟,“我只是想留下你……”

“我懂,你是迫不得已。”再没有人比我懂了,这些理由我烂俗于心,倦倦道:“现在就去吧,我也想看看你的私心是什么。”

他将帕子一折折叠好,抬手搭在铜盆上,淡淡道:“好,我们现在就去。”

下了回廊,我们绕过花园,他特地带了一件披风,抱着我穿过大半个园子,一路上都听到丫头小厮不迭的喊公子。

渐渐的便没有人声了,我从披风里探出脸来,这四处草木萋萋,枯木幽深,荒芜的像是出了阮府,竟是我不认识的地方。

没有人烟的样子,再行片刻草木扶疏间竟有一间小石屋,门口守了不少的守卫。

“这里是?”我在阮府三年,四处都熟悉,竟不知还有这样一间石屋。

阮碧城将披风裹的紧了一些,低头轻声道:“是冰窖。”

“公子。”门口的守卫行了礼,将门开了锁,推门的一刹那寒意席卷,吹的阮碧城两鬓散发飘荡。

“会有些冷。”他裹的再紧一些,抱着我入了冰窖。

下了石阶之后我才瞧见不小的石屋之内屯满了寒光闪闪的冰块,呵气成霜,我在迷蒙的寒霜中看到一个人。

就躺着凛凛冰墙之内的寒冰床上,像是死了一般,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在那堆砌的冰霜里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阮碧城将我放在地上,扶住我,轻声问我:“能走吗?”扶着我往里走。

我站在原地却一步都不愿迈开。

“怎么了?”他低头问我。

怎么了?我在这凛凛的冰窖之中心头像是结了霜,钝钝的,莫名的抵触上前。

阮碧城握了握我冰冰凉的手,叹气道:“你若不舒服,我们改日再看。”

“不不不……”我不迭声的讲话,一声短促过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哈出一团霜花,道:“你扶我过去。”

阮碧城没有讲话,扶着我走过去。

绕过冰墙,我在凛凛寒寒的玄冰之中看到一张沉睡的脸,一张平平无奇我熟悉到再不能熟悉脸。

躺在寒冰床之上,发鬓带霜,眉目紧紧蹙着,苍白到极点的一张脸。

是谁?

我愣愣的立在那里,手指撑在寒冰之上觉得浑身都结了冰,看了半天都不敢确认。

是我?是那个已经死掉的陆宁……

这是多么奇妙的际遇,我在许久许久之后,用另一副面貌,站在这光影浮叠的冰墙之内看到从前的自己。

陆宁的尸体。

“陆宁……”阮碧城哈气喊出这个名字,不晓得是在对我讲话,还是沉睡着的她,“你知不知道我当初闯魔教除了为了救出顾少庭,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在问我吗?

他不等我答话,安安静静的继续道:“你听没听说过魔教有一种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他伸手扶过我的脸,让我瞧着他,一字一句的认真,“我想救你陆宁,我将你的尸体封在这冰窖之中,亲身闯入魔教,就是想要救你。”

他的发鬓和眉睫之上薄薄的一层霜花,一闪闪的看我。

这就是他的私心?

“我爱你陆宁。”他看定我道:“这就是我的私心,在迟钝了三年之久,在你死掉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爱你,不知道从何时何地开始。”

迟了这么久这么久之后,他突然告诉我,原来……他爱我。荒诞极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他爱我?

“陆宁。”他捧着我的脸,叹出一口重又重的气,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直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撑着寒冰忽然笑了,笑的不可抑制跌坐在寒冰床边,阮碧城慌忙伸手来扶我,我抓住他的胳膊,抬头笑的满眼雾气,问他:“阮碧城你觉不觉的可笑?像是跋涉千里去见一个人,到了之后才发现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像是……你千方百计的报仇,好不容易杀了那个人却发现弄错了,从头开始都弄错了,要杀的不是他,要找的不是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费了而已……”

我讲是语无伦次,笑的痛苦极了。

阮碧城忽然伸手抱住我,抹掉我脸上结了霜花的眼泪,拍拢着我的背道:“陆宁,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重新来过,你相信我,我在找让魂魄归还身体的法子,总会有的,等到有一日你变回从前的陆宁,我便可光明正大的娶你过门,接你娘过来一起住。”

他一下一下的拍拢我的背,肯定的告诉我,“妙手已经在研制了,你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将无比美好的将来展开在我眼前,我抓着他的衣襟抬眼看他,“那晏殊怎么办?”

“我会放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青瓷小药瓶,“这是解药,他如今疯疯癫癫的,我替他解毒之后会好好安排他,如果你不放心,我会让你看着我将他安置妥当。”

他是这般的细心,将每一步都计划好了,连晏殊都安置妥当了。

这一面面生寒结霜的冰墙之上映满了他的脸,眉啊眼啊,在这雾气霜寒里都看不真切,只记得他一下又一下的拍拢我的背,我抓着他的依旧埋头竟不知是哭是笑。

原来……他是爱我的?

他抱我回来时阳光是好极的,金灿灿的落在我的手背上热热暖暖的。

我一言不发,他抱我回屋,吩咐下人打了热水,亲自绞了帕子给我擦脸温脚,看着我一双通红的眼睛,淡声道:“陆宁,我们慢慢来,你守了我三年,我用一辈子还你。”

他安置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道:“你睡一下,醒了我陪你吃些东西。”

起身要走,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他顿了下来,弯腰问我:“怎么?”

“阮碧城……”我顿了很久才转过眼看他,淡声道:“你放了晏殊,不要让他见到我,打发他走吧。”

“你……”阮碧城有些吃惊的看着我,“你决定留下来了?”

我点点头,又问他:“你会安置好晏殊?”

“会的。”他即刻便笃定的回我,“你若不放心,可以亲眼看着……”

“不必了。”我松开他的袖子,道:“不用再见了……你现在就让他走吧。”

阮碧城点头,怕我不信,便唤来丫头将那一瓶解药递给她,道:“去柴房将这瓶药交给阮六,便说我让他放人,按照我之前交代的,让他带着这个人去乡下好好安置。”

小丫头接过药瓶,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阮碧城低头对我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会安置好他,睡吧。”

我合上眼,听着阮碧城退了出去,合上房门,对门外的丫头吩咐道:“好生照料着,将安神药再熬一些送来,看着姑娘服药。”

丫头应是,我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回廊外,翻身坐起,在对面梳妆镜里看到自己眼角未­干­的泪花,伸手抹掉,低头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到结尾了,我也很果断的就卡了……为了避免再空许诺,我还是谨慎的说隔日更好了……慢慢写这个结局,不用你们动手,写完结局我就果断的自觉去S一S!

PS:猜是尸体那个姑娘你要不要这么神……我以为没人能猜粗来!你是我的心肝肺!你要不要猜猜我该怎么来了?

八十二

“姑娘的药好了。”

我听到门外小丫头应了一声,道:“给我吧。”

翻身躺上拉好被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小丫头端着汤药轻手轻脚的进来,试探的喊我:“姑娘醒了吗?”

她将汤药放在桌上,进到榻前,伸手推了推我,轻声道:“姑娘且醒醒,把药喝了再睡,姑娘……”

我猛地擒住她手腕,猛地一拉,在她惊叫未及脱口之时一掌拍在她的后颈,一口气没吐出来,她咚的一声就昏倒在我怀里。

我将她推到榻上,翻身下榻,将她的衣服换上,拉了锦被替她盖好,又将那一碗汤药倒在花盆中,端着空碗,低眉垂面的推门退了出来。

门外站着两个小厮,三四个婢子,瞧见我出来,便问:“姑娘已经喝完了?”

我点了点头,端着药碗死低着头匆匆要退下,却突然被个婢子拉住。

“哎!等下等下。”她扯住我,道:“你记得去跟公子回句话,就说姑娘已经喝药睡下了。”想了想又小声道:“若是表小姐和公子在一起你就且退下来,莫要让表小姐瞧出来才是。”

顾碧云还不知道我在府中?

我点点头,快步退出了院子,临走前听到几个婢子小厮在那嚼舌头道:“表小姐也够可怜的,顾家人差不离都死全了,一心一意要嫁给公子,可曾想公子在这院子里金屋藏娇,表小姐要是知道了,还不……”

“哪儿那么多嘴!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跨步出了院子,余下的便也没听清了,大抵是可怜顾碧云无情无故的,如今一个表哥也有所隐瞒。

我一直以为,阮碧城带我回来是人所众知的,原来出了这个小院子谁也不晓得。

转出院子,我没走大路,顺着小径一路去了柴房,每一步都熟悉万分,这些回廊小径,偏房后园,我想在没有外人比我熟悉了。

阮府的下人都不认识我,碰到也只当是新来的丫鬟,一路竟走的毫无阻拦,到了柴房果然瞧见两个小厮抬着个白布包裹的人正往马车上装。

阮六立在一边催促道:“快些快些,公子可吩咐了,让咱们入夜就将这人送出中原。”

“不是要送去乡下吗?”小厮愣头愣脑的问:“­干­嘛不解了毒让他自己走啊,死沉死沉的……”

“你小子傻啊!”阮六踹了他一脚,喝道:“这人可是十恶不赦的魔教祭司,你以为救醒了你降得住他?送乡下?送乡下太便宜他了。”

小厮摸不着头脑,苦着脸又问:“那我们要送他去哪儿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阮六又喝他一声,道:“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管送出中原,自然有人处理他。”

小厮还想再问,阮六马鞭一甩喝道:“还不快些!”两个小厮便手忙脚乱的将晏殊抬上马车。

我从月亮门外转出来,立在不远出声道:“阮六。”

阮六搭眼往过来,我便笑眉笑眼的道:“公子有急事喊你过去。”

他一蹙眉,几步跑过来,问道:“公子有什么急事喊我?”

“我哪里知道。”我一壁带着他往月亮门外走,一壁道:“我只是负责传话的,你去了便知。”

阮六皱着眉匆匆随了往外走,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怎么瞧着你这么面生。”

我在幽静的小径顿住了脚,回头看阮六,他唬的一愣,问我:“怎么……怎么不走了?”

这小径里真静啊,花木萋萋遮掩的明昧幽深,没有半个人影。

我忽然神情严肃的蹙眉道:“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他瞧着我不自然的退开半步。

我扯住的衣袖,低声道:“公子他说……”我声音愈发的低,他听不清楚,不自觉的低头附耳过来,我抬手一掌将他拍晕了过去。

这种事我­干­的麻利又熟练,上下起手的从他怀里摸出之前阮碧城给的小药瓶,又将他的衣服剥下来包好,才将他推入了花丛中。

等我再回到柴房时,两个小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瞧见我追过来便问:“小六哥呢?这半天了,还走不走啊?”

我“哦”了一声,笑道:“我就是来通知你们的,公子吩咐你们俩先出城,等会儿便让阮六赶车跟上去。”

小厮疑惑不解,“我们俩先出城?那小六哥一个人带那个人出城吗?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自有他的意思。”我重了语气道:“你们若不去,我回去禀报公子便是了。”作势要走。

小厮慌忙拉住我,不迭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哪里敢不听公子吩咐啊。”转过身扯着另外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便从后门出去。

不晓得是不是阮碧城吩咐过了,柴房附近倒是没有人靠近,我瞧着两个小厮出了门片刻,撩开车帘,跃上了马车。

扯开包裹的白布,晏殊一张白如纸的脸就落在了眼底,真的如死了一般。

我将解药倒出来,也不知道该服多少,便全数给他灌了进去,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我有些着急,捂着他冰凉凉的手,喊他的名字,“晏殊,晏殊你……听到了吗?”

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喊过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几次才准确的脱口,他的手指软趴趴的在我掌心里。

我越发的焦急,“晏殊,晏殊……”

半天半天,他极轻的一咳,细细蹙着眉,抖动了眉睫极缓的睁开眼睛看我,眼睛里混沌的,暗哑的光,盯着我许久才愣怔开口:“……苏谢?”

“是我。”我轻又快的回他。

他忽然合上眼睛,极绵长极绵长的呼出一口气,念我的名字,“苏谢……”

那语气让我微微一愣,却顾不得想那么多,将阮六的衣服掏出来递给他道:“快些换了衣服,我们走。”

他坐起身,拿着衣服又愣又呆,“走?”

一副呆傻的摸样,我不由问道:“你会穿吗?”

他掀着眉睫瞧我,先是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你到底会是不会……”我着实没有耐­性­和他磨叽,抓起衣服拉他过来便往他身上套,“别动,手伸过来。”

他乖乖的伸开手,我环过他的腰去替他拉衣服,他忽然抱住了我,狭小的马车里,他紧紧的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里,低低喃喃的喊我,“苏谢,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窗帘外的光斑筛在他的发鬓脸侧上,毛茸茸的像个小猫,声音那么小。

傻子。

我拍拍他的背,推开他道:“快点穿衣服,我还有件事要做……出去再说。”

晏殊乖乖点头,穿好衣服跟我下车。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阮碧城就会去找我,发现我不在了一定会直接来晏殊这里,他心思缜密我一直没有多大的把握,却没料到这出逃救人会这般的顺利。

总是觉得不踏实。

不敢多耽搁,我带着晏殊一路穿小径,避开下人去了石屋。

在石屋前被拦下,“你是谁?”

只有两名守卫?我记得之前阮碧城带我来,还是五六个守卫,如今怎么只剩下两个?

“你究竟是何人?”守卫又发话问我。

我想了想回道:“如果我说是公子叫我来取里面的东西,你信是不信?”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的笑了,明显是不信。

如今也只有硬来了。

晏殊随在我身后,我抬步就要往里闯,守卫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喝道:“再不报上名来就卸了你的胳膊!”

“我吗?”我转头瞧着他笑了,“苏谢。”话音未落,我抽出袖中的匕首扬手便是一刀。

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当即就被反手擒了住,我极快又低的在那守卫耳边道:“你最好放开我。”

他“呵”的的一笑,嘲讽的话将将要脱口,我便听到嘎巴一声脆响,他的一张脸在我面前扭曲狰狞,浑身一抽,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晏殊伸手将我环到背后,我只听到咔吧的两声脆响,连伸手动作都未瞧清,再探头出去时两个守卫已经被扭断了脖子倒在地上。

我拍了拍晏殊的肩膀,“果然没有白救你。”刚要绕过他进石室,他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苏谢……”

“怎么了?”我蹙眉看他。

他张口半天,想讲话却又似乎忘记了怎么讲话,许久才急红了脸,努力道:“为什么……救我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但这次却让我有些吃惊,我没料到他心智痴傻还会执着于这个问题,言语不清还要问。

我想了片刻才认真的瞧着他,答道:“我可怜你,晏殊。”

他眉睫微微颤动,蝶翼一般眨了眨,敛下去,喃喃的学着我那几个字,“可怜你……我可怜你……”

他一定失望极了。

我松开他的手,淡淡道:“你在这里等我。”弯腰解下了守卫的上衣,转身入了石室,刚刚在冰床边站稳,便听到晏殊跟进来的脚步声。

他立在我身边,歪头好奇的看着冰床上的陆宁。

“真可惜。”我哈出一团袅白的雾气,苦笑道:“如果你没傻就可以让你瞧瞧真正的我了,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歪头看我。

人生真是奇妙,我没想过有一日我可以和死掉的自己告别,过去的都将过去,死去的也继续死去。

我将外衣盖在陆宁脸上,晏殊替我抱着她,我们再次回到了那间柴房。

依旧没有人,安静的奇怪。

我在柴房放了一把火,连同已经死掉的陆宁一把火烧了。

留着做什么呢?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或者早就该入土为安了。

大火烧起来时,我站在门外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在火舌里一点点被吞噬,有什么画面从脑海里一点点翻涌出来,在猎猎的大火中像烧焦了的画卷一般,一点点焦黄曲卷……

梨花树下的阮碧城,夜下挑灯的阮碧城,练剑的阮碧城,坐在树下半醒半寐的阮碧城……

陆宁。

陆宁……

一声声话语,少年的我,少年的他,全在今日付之一炬。

晏殊忽然伸手在我脸上摸了摸,一片冰凉凉的眼泪,他蹙着眉瞧我,“哭了……”

我转头看着他笑道:“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该舍得,不该舍得,全部都回不去了。

府中­骚­动起来,我拉着晏殊便往府外跑,越跑却越奇怪,这一路都太过顺利了,毫无阻碍。

直到我们逃出了府,在我曾经撞死的后山上被包围,我才恍然大悟,这么顺利是因为有人想要看到如今这副景象。

顾碧云从持刀的守卫身后转出来时,我是极为吃惊的。

她得意极了,瞪着我道:“多谢你帮我烧了那具碍眼的尸体,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掉才能断了表哥的念想,不过我也容你在这府里温存了这么多日,还让你那般顺利的救出了晏殊,算是扯平。”眼神忽然一凛,恶狠狠的道:“今日就来算清楚你害我顾氏一门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一定没有猜到其实阮碧城这次真没有什么­阴­谋……这真的是他的私心,是喜欢,也是习惯,更是失去了觉得可惜,总之很复杂就是想找她回来。

可是呢,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力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回不去了。

容我慢慢来完结吧,希望满足自己,也满足大家,至少让女猪跟祭司表个白是不?

哈哈,我森情款款完了,让我恶趣味的说一句,苏谢说,我可怜你。的时候祭司的BLX都碎了,我好想推倒他!蹂躏的他眼泪汪汪啊!(泥滚……)

八十三

前后左右,拨刀相向,顾碧云居然调动了不少的人,将我和晏殊包围的水泄不通。

我扫了一眼,头前带队的竟是老盟主的得力手下阮辛,连阮碧城都毕恭毕敬的称他一声大伯,他带的这些人该都是阮府的手下了。

真让人吃惊,顾碧云什么时候竟可以调动阮碧城的人了?这种手段真让人惊讶,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得到了谁的默许?

晏殊在我身后拉了拉我衣袖,我冲他笑了笑,转头瞧着阮辛拱了拱手笑道:“竟然能劳烦阮辛前辈亲自前来围截,不知是我面子大,还是顾家小姐这般大的面子?”

阮辛微微一愣,蹙眉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认得我?”

我记得当初阮碧城新任盟主之位难以服众,就是阮辛和几个掌门力挺他上任的,私下里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多是替阮碧城传话,他还教过我两手功夫,倒是没想到还能再见,还是在刀刃相向的时候。

顾碧云好大的能耐。

知道我入府还隐忍那么久,我道从逃出屋子到救晏殊,甚至是闯石室都顺通无阻,原来是顾碧云顺水推舟的送了我一程。

那柴房的守卫,和石室的守卫也是顾碧云调走的?

我没有答话,只是好奇的问顾碧云,“既然早知我入府,你为何不在府里下手?”

“你以为我不想吗!多留你一日我就不舒坦一日!”顾碧云横眉冷对的恨道:“表哥迷恋你这个妖女,处处袒护,我若是当着他的面在府里杀了你,他定会和我反目!况且我还指望你帮我毁掉陆宁的尸体,表哥念旧,总是要有人替我断了他的念想,你刚刚合适。”

在听第一句时我才没忍住笑了,这才是顾碧云,之后那些话怎么都不像是她所想所说的,深思缜密,又无比了解阮碧城的心思。

我不禁问道:“我很想知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她顿时变了脸­色­,­色­厉内荏的喝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日必死无疑!”

我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数,虽多,却都不是些武功高强的,除下阮辛,剩余的拦不住晏殊。

有多久了?

我退后半步,拉着晏殊对顾碧云道:“你最好动手快点,不然等下阮碧城赶来了,你做的这些可全都白费了。”

“表哥会来?”顾碧云一惊,白着脸道:“他如今不是该被姑母拖住了吗?怎么可能来的了!”

我想,我大抵猜出来那个在背后为顾碧云出谋划策的人是谁了。

刚想继续开口套话,阮辛冷声道:“还不动手吗?”

顾碧云话语一噎,我拉着晏 殊在他耳侧极低极快的道:“拉好我。”

在顾碧云喝出那一声,动手之际,我拉着晏殊低喝一声:“走!”猛地转身便跑。

不能和阮辛交手,虽然不至于打不过,但若是拖延时间撞上追过来的阮碧城就更不好逃了。

我拉着晏殊直接往右边冲过去,都是些武功平平的手下,我夺下一刀,挥手斩开两人,晏殊紧紧拉着我,一手挥拳出掌,我就只听到咔擦咔擦的脆响,他过之处毫无阻碍。

阮辛在背后急掠而来,低喝一声,只听脑门后一阵烈风带来,我猛地转身横刀,铮得一声大响,我硬生生接下他砍过来的一刀,震的急退数步,噗通跪倒,虎口一阵阵的撕裂。

不等反应,我侧身一滑,躲开那一刀,反手往他下盘一挥刀。

他急退两步,惊讶的看着我,“这一招你是跟谁学的?”

这一招是当初阮辛亲自交给我的,作为我嫁给阮碧城的礼物。

我撑刀站起来,眯眼便笑了,“自然是跟阮辛前辈你学的。”

“不可能!这一招……这一招我只教过一个人!”他一定吃惊极了,愣在原地惊诧诧的瞪我。

我双臂被震的发麻,拉住要扑过去的晏殊,转身挥开道路就跑。

手心里潮潮的都是血汗,一人朝我扑过来,我勉勉强强的横刀架住,手臂一软险些将刀脱手,晏殊伸手扼断那人的喉咙,甩到一边,伸手带住我,便往前冲。

几步便冲了出去,他刚将我放下,便听到背后一箭破空而来的哨响,惊鸿一般,快又狠,直朝我来。

我尚未来得及闪避,眼前人影一晃,晏殊抱住我侧身一闪,只听到箭啸声擦耳而过,那一箭擦着晏殊的脸侧钉在身后的大树上。

有温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额头,我抬眼就瞧见晏殊划破的脸,一珠珠的冒着血。

身后有人骑马而来,一刀就朝我斩下,我扬刀抵挡,在那一瞬间就愣了住。

­射­箭的是谁?

挥刀的是谁?

他骑在马上斩妖除魔,在对上他的眼睛时,我踉跄跪倒在地,那刀就压着我的刀刃,切入我的肩膀,切肤入骨。

“爹……”我那一个字未脱口就掩在剑啸中。

背后陆明玉陆明秀追过来,左右持剑围住我,陆千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压刀喝道:“今日看你这个妖女往哪里逃!”

我的手掌一瞬攥紧,握着刀一点点抬起来。

“苏谢!”晏殊一把抓住陷在我肩膀里的刀。

不远处忽然有人惊叫道:“老爷小心!”

我在刀光中抬眼就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人,不是别人,是我娘。

就站在人群后,一同站着的还有阮碧城的母亲,即便是人影憧憧我也看的到她那一副,稳超胜卷的表情。

她淡淡然的下令道:“所有人都退下,这个妖女让陆掌门亲自动手。”又抬眼瞧着我道:“还手啊。”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我握刀的手定了住。

是她,果然是她,替顾碧云出谋划策,瞒过阮碧城调动阮辛和下手的人,也只有她了。

她不止清楚阮碧城,她还清楚我是谁,不然怎么会让陆千城来,会让没有一点武功的我娘来?

她是不喜欢我的,从前不喜欢,如今……竟是恨之入骨。

“你叫苏谢对吧?”她剔眉瞧着我,淡声淡语的道:“如果今日你可以赢了陆掌门,我便放了你们两个。”

陆千城收刀冷哼一声:“要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扬手一刀再次斩下来。

晏殊猛地抬手抓住他的刀,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拉下马――

“老爷!”

我抬眼看到我娘急红了眼,一把抓住晏殊,低喝道:“住手晏殊!”

晏殊转过头看我,困惑又焦急,“苏谢……”

“放开他。”肩膀上温温热热的血透在衣衫里,我抓着晏殊的衣袖,“我不想让那个女人再掉眼泪。”

晏殊看着我,乖乖松开了满是鲜血的手,刚转过身要来扶我,陆千城忽然喝了一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翻身下马,一刀就朝晏殊砍下去。

刀在眼前,来不及多想,我猛地一扯晏殊,反身抱住他,刀刃就在我的脊背上破衣入骨­肉­,我疼的浑身发抖,抽空一般跌趴在晏殊的背上,有热热潮潮的血从脊背涌出来,顺着我垂着的手臂细蛇一般蜿蜒而下。

“苏谢!”

“别动。”我伸手抓住晏殊的肩膀,鲜血透白衫,沾了他一脸一耳,我趴在他背上道:“不疼,我受得住。”

指尖的血珠子顺着他的脖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晏殊盯着身前一点点坠红的衫子,像是吓呆了一样愣怔的喊我,“苏谢……”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竟是哭了,“傻子……”我竭力的撑起身子,压着他的肩膀道:“我没有叫你,不准回头,知道吗?”

“苏谢!”他慌慌的抓住我的手,血汗混在一起,滑的抓不紧。

“乖,不要回头。”我靠着晏殊站稳,转过身子看陆千城,他横眉冷对的盯着我,恨不能将我一刀刀凌迟了才解恨。

他挑起地上的刀掷在我脚边,道:“妖女,不要以为 你不还手我就会放过你,握刀吧!”

我瞧着那把刀又抬眼看立在寒风里的母亲,她萧萧瑟瑟的通红着一双眼睛,散乱的发斑斑白白,老了那么多。

该怎么还手?

我攥着刀柄又松开,抬眼看着陆千城道:“对她好一点,就当是……可怜她老来无依。”

他微微一愣,随后怒道:“死到临头胡言乱语些什么!”铮的将刀一横,毫不犹豫的递过来。

朝我心口而来,快又狠。

怎么还手?

我扶着晏殊的肩膀站在那里,看着那刀贴着我的衣襟刺进来……

我以为我要死了,刀刃却忽被急­射­而来的羽箭弹了开,划着我的血­肉­,堪堪的从我的手臂下刺了空。

有人急掠而来,一掌挥的陆千城踉跄退开几步。

我跌靠在晏殊的脊背上,抬眼就瞧见了急急而来的阮碧城,他想伸手来扶我,却看着我满身的血,不敢乱碰,只是苍白着脸­色­,有些愣怔的看我。

“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千城有些发恼。

“表哥……”

远远近近的声音,他来的理所当然又出乎意料。

像是没有听见,阮碧城只是看着我。

我一定吓人极了,满身的血,满身的伤,快要死了一样,不然阮碧城怎么会骇的脸­色­那样难看。

半天半天才开口,“陆……”

“你看。”我打断他的话,委顿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的道:“这里容不下我,因为我是苏谢。”

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苏谢。

他紧抿着嘴不讲话。

我又问他,“如今你还要留我吗?”

他紧紧的锁着眉头,抿的­唇­线生白。

“这些……”我抬起血淋淋的手指着陆千城,指着包围我的人,指着顾碧云,指着阮碧城的母亲,再问他:“是要杀我的,如今你还要留我吗?”

不惜和这些人反目,冒天下大不韪而留下我吗?

他依旧不答我,脸­色­白的吓人。

我颓然的垂下手指,似哭似笑,“尸体我已经烧了,我是苏谢,永远都是苏谢。”又一次问他:“如今你还要留我吗?”

没有任何念想,我的存在永远只是苏谢,妖女苏谢,要留下我吗?就算天下人指责,盟主之位难保,也要留下我吗?

他缄口以默,半天忽然问我:“你为什么要烧了她……”

“因为我们回不去了。”我抬头看着他,那眉啊眼啊多好看,“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

他要开口,我先一步道:“不要再问为什么,除了不爱你,还能有什么?”

他手指细微的颤了一下,我认真的望着他,问道:“如今你还要留我吗?”

天边金融融的阳光筛下来,晃的我困极了,看不真切他。

阮碧城就那么看了我半天,忽然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的道:“放她们走。”

“盟主!”

“表哥!”

不解的,不服的,乱糟糟的人声。

老夫人摆手让人声停下,蹙眉问道:“若我说不放呢?”

阮碧城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颓丧到极致,从未有过的挫败语气道:“不要逼我在她和您之间做选择,我从前选了您和盟主之位,如今会选什么……您该知道的。”

老夫人脸­色­猛的一沉。

顾碧云慌张的去拉阮碧城,“表哥你要为我哥报仇啊……”

阮碧城拂开她的手,淡声道:“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表哥……你不要我了吗?”顾碧云忽然红了眼睛,转头去偎老夫人,哽咽道:“姑母要替我做主,今日若是放了那个妖女我便不活……”

“闭嘴!”老夫人鲜少动了怒,抬手一耳光甩在阮碧城脸上,沉着脸­色­道:“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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