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脱困(5)(1 / 1)

行刑官终于发令:“弹上—膛!”哗啦,行刑士兵拉出一排响动。行刑官的命令继续:“准备—”士兵们把枪端起来,对准江波。江波面对枪口,依旧平和。一个个黑森森的枪口,在阳光下泛出恐怖的光亮。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那一声响,行刑官嘴里叼着哨子,慢慢把旗帜举向半空,就要落下。江波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深深地吸入他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忽然,刑场外面汽车声大作,江波微转双目带着惊讶看去,一个声音喊着:“停下,停下—”宣子奇的吉普车野马般地狂奔过来,拉起了一路烟尘,车后窗伸出一只手使劲挥动,所有人都愣住了。行刑官的小旗不敢再挥,他放下小旗,哨子还叼在嘴里。行刑士兵一个个端着枪,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吉普车驶到跟前,戛然停住,前后车门同时开启,宣子奇、石兴瑞下车。

宣子奇走到行刑官面前,命令他停止执行,把江波放了。所有的人惊诧不已,却没人敢动。宣子奇重复一遍,要他们放人。何昆走上来,不怕死地说:“宣旅长,枪毙江波,可是长官部的命令,您……”宣子奇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文书,抖开一晃,那是一张来自南京总司令部的手令,要他们放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滕玉莲从后车门里下来,轻蔑地看一眼何昆。何昆明白了,这个命令,是滕玉莲从南京带回来的。

不错,释放江波的命令,是滕玉莲从南京求来的。罗茂丽告诉江波,滕玉莲离开了他。在这个生死关头滕玉莲舍弃江波而去,这当然有罗茂丽的原因,因为罗茂丽要求滕玉莲离开,自己才肯帮江波。另一方面,滕玉莲离开宁城,去往上海,是去找自己的爸爸想办法救江波的。

滕谦离开广州之后,到了上海。当时,上海还没有陷入日本人之手,上海的日本特务活动猖獗,他们利用一切手段,暗杀爱国人士,为侵华做准备。滕谦到了上海之后,明里,他是上海博爱医院的院长;暗里,他加入了汪丕夫的组织,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从事抗日救亡活动。汪丕夫的组织虽然也搞分共剿匪,但是,滕谦加入这个组织却是为了抗日。这一点,是连滕玉莲都不知道的。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也扯进政治,乱世之秋,他自己进来就够了,他并不想让女儿拿着生命冒险。滕谦也劝过女儿,准备送她去留学,远离这里的血雨腥风,但是没有奏效。看着女儿出生入死地革命,滕谦只好喟然长叹,尽自己所能帮着她完成任务。

但是,这次女儿带给他的又是一道天字号的难题。一九一师和十七旅藏匿和放走叛军这件事,震动朝野,对肇事者,上下左右皆曰当杀。国民党中央已经敕令党务系统,尤其是所属党军,严格以此为训,彻底清肃隐藏在国民党及其军队内部的异党和异己分子,山雨横至,来势凶猛。在这种情况下,让组织部党务调查科放纵城关铺事件的直接当事人,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只能想办法帮她去活动,能不能奏效,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滕玉莲听了,掩面痛哭,跑回自己的房里。看着女儿的背影,滕谦心里一疼,女儿对那个江波的感情不一样了。

或许江波真的是命不该绝,汪丕夫刚从南京回来,听说滕玉莲到了上海,就要设宴给他们一家庆祝团圆。席间,汪丕夫先问起滕玉莲的近况来。他邀请滕玉莲到他们在上海自己办的无线电训练班来,还说,费之群那儿一大批无线电报业高手大都出自这个班。滕玉莲面露忧­色­,欲言又止。汪丕夫有些奇怪,问滕玉莲有何难事,以至于愁眉不展,滕谦顺势给他说了江波的事。滕玉莲流着泪说:“我男朋友江波是冤枉的,驻守城关铺的那个连原本是有连长的,只因他有病住院,旅长临时让他去打打替班,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现在事情出来了,别人一个个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脏水污水都往他一个人身上泼,好像不整死他就不能解恨似的!真正的共产党,就在那边明摆着,他们不去抓、抓不着,却硬要拿我的男朋友当替罪羊,这是作何道理嘛,都这样整下去,以后谁还再敢给*做事了?”听了滕玉莲的哭诉,汪丕夫半信半疑:“替罪羊的事,在政治上屡见不鲜。救江波也不是不可能,我要看一看值不值得。”

他安慰了滕玉莲几句,告诉她自己要了解一下情况,想想办法。

滕谦知道这件事有了转机,但要汪丕夫出手,恐怕还要付出点什么。果然,过了几天,汪丕夫把他约出去,跟他商量发展组织的事宜。滕谦一改之前一再推脱的做法,把汪丕夫的要求一一答应下来。汪丕夫很满意,不过,他还有一个最后的要求,就是要滕玉莲参加他的组织。汪丕夫说:“我一见玉莲就非常喜欢,我问过广州无线电训练班,他们对令爱的评语很好,天资聪慧,悟­性­极高,是一个非常有发展潜力的特工人员。”滕谦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样把女儿拉进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推脱汪丕夫,说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政治,因为这里面太黑暗、太血腥、太残酷,让女儿将来做点学术、技术方面的事,自己心里踏实些。汪丕夫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大摇其头:“滕老你大错特错了,当今中国,谁能脱离政治而独善其身?你不让她从政她就不从政啦?在广州自愿报名参加无线电训练,那不是政治?与其让她在外面自己闯荡,还不如你这个严师慈父亲自把她引进来,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滕谦无奈,只好顺水推舟,让汪丕夫出面找她谈。

于是,当滕玉莲喝着汪丕夫的安吉白片贡品好茶之时,汪丕夫一边给她释放江波的手令,一边给她一份封皮印有国民党青天白日徽的蓝­色­“军政机要人员审批表”。在救江波和加入汪丕夫的国民党特务组织之间,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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