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虽然对滕玉莲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完全信任滕玉莲。自己的妻儿近在咫尺,他都不去看,那他还是人吗?所以,他挣扎着下床,坚持要出去。他给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他只要偷偷地看她们一眼,只看一眼。没有想到,滕玉莲不允许他出去,她非常生气。江波知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有理由委屈,为了掩护自己,一个女孩子,不顾自己的颜面,放下自己的矜持,不仅到处向人公告对自己的爱慕,还主动吻了自己,而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她,对她的态度也很冷淡。可是他江波就不委屈吗?他知道自己不能为康瑛做什么,他只是想看她一眼。而滕玉莲连这一点都拦着他,他接受不了。
江波的坚持成功地逼出了滕玉莲的泪水,她让开路,赌气地说:“你可以去看她们,甚至可以夫妻相认、相聚,但是,那样的话,组织上为营救你所做出的全部努力就会付诸东流,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组织、是党,取舍哪边,你自己决定,如果现在你走出这间病房,没人拦你。”江波却木桩似的钉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他是一个共产党员,他没有任性的权利。感情告诉他,她说的是假的,她是国民党的特工,来试探他;可是,理智让他挪不动自己的脚,他不能拿组织来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犹豫地在问:“让我怎么……看待你?”滕玉莲发火了,眼泪喷涌而出:“你弱智!”江波哑然。滕玉莲转过身,一字一顿:“江波,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一个男人!从来没有!”
羞愤难当的滕玉莲开门跑出去了,江波颓然跌坐在床上。
被关在禁闭室里的何昆一直处于一种出奇愤怒的状态。不过被仇恨之火灼烧几天之后,他冷静了下来。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谎言,一个许多人费尽心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编织的谎言。这个谎言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救江波;这个谎言的起因也逐渐明确,那就是江波是共产党,除了这个,何昆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从来没有见过江波的滕玉莲抛开自己的脸面和尊严甚至一辈子的幸福来救江波。虽然,在何昆看来,这个谎言到处都是破绽,而且荒谬至极,但是,滕玉莲、江波、滕谦甚至宣子奇都已经参与到这个谎言中来了,他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维持它,他们会想方设法弥补每一个破绽,让自己甚至别人来相信这个谎言。被愤怒砥砺得亢奋的何昆,感觉自己在黑暗的满是冰山的海中挣扎,冰冷而又痛苦。忽然,一道灵光在他脑中闪过—康瑛,这个他一念之仁救下的女人,是江波的死|茓,只要她肯承认是江波的老婆,那么整个谎言就不攻自破了。只要康瑛张嘴,那么江波就死定了。他相信,如果康瑛知道江波还活着,而且和她就住在同一所医院之后,她会张嘴的。因为,她也同样面临着自己丈夫江波的背叛,而她,还给江波生了一个孩子。
何昆的兴奋被胡金山的一记耳光扇没了。是胡金山亲自放的江波,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凭他这么多年和共产党人打交道的经验和认知,他知道,没有一个共产党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向他们的主义表现忠心的机会。而江波在临死的时候都没有张嘴,这只能表明,江波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一个无党无派的小犟种。何昆并没有被这一记耳光打倒,他被妒忌和背叛烧红了眼睛。这个原本有些懦弱有些妇人之仁的乡宦子弟,竟然不顾自己的梦中情人滕玉莲,坚持认为江波是共产党,他告诉胡金山,是自己亲自把江波的老婆送到博爱医院生孩子的。这句话让胡金山动了心。宁可信其有,一丝怀疑,有时就能够做成一件大事,胡金山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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