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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波被关押在广州南石头监狱。
监狱的大门在江波身后合拢。监舍很大,这座曾经关押过太平天国志士和辛亥革命先烈的监狱黑暗肮脏,蛛网和尘埃掩盖不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令人作呕。但这一切,没有人去在意。监舍里人很多,或坐或躺,以各种表情迎接江波。他们的服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透过这些囚犯身上、脸上的伤痕和血迹,江波看出,他们大多为黄埔学生。看到这么多同志被逮捕,江波内心绞痛,国民党的屠刀已经伸向我们党,这就是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的结局吗?想当初,在“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主义指导之下,国共合作,旨在建立统一的国民政府,实行宪政。如今,北伐尚未结束,国共两党之间内乱又起,中华民族,尤其是贫苦百姓,又要经历更深重更痛苦的磨难了!而这些黄埔军校的同志,有可能是这次内乱中的第一批烈士。蒋介石是不会让这些黄埔军校中的共产党活下去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乱世中的军事人才之重要性。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蒋介石才一直把黄埔军校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从1924年5月建校伊始,就一直担任军校的校长。在这种认知下,蒋介石怎么能够放过这些掌握了军事技能的共产党呢?屠刀已经举起,刽子手绝不会手软,更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江波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慢慢转过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夜已经很深,有的人在低低地抽泣,有的人在痛苦地呻吟。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诅咒和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地狱之门已经打开,接下来就是审问了。江波知道,在没有确认自己是共产党,或者他们还想利用自己、从自己口中得到一些情报之前,他还不会被拉出去枪毙。可这之后呢?江波确信,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完成赵教官交给自己的任务,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暴露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这一点,即使是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也能够做到。可是,张书会已经证明自己是共产党了,就是自己不承认,胡金山会放过自己吗?如果不能出去,自己隐藏身份还有什么用呢?江波一甩头,甩掉了自己这个念头,党交代的任务,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不暴露身份,就还有希望;不暴露身份,自己就还可以和敌人斗争。
同一时间,在禁闭室里的何昆也是辗转难眠。这几天,对何昆来说,就像过了几年,两种想法、两个思想在他心里作斗争。这个养尊处优的大乡绅的儿子,一向认为自己是正直的人。是呀,国难当头,他何昆投笔从戎,为国分忧,大丈夫马革裹尸还,是多么英雄、多么荣耀的事呀!当然,他承认,他迫切地想成为英雄的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滕玉莲。想起这个冰清玉洁的美好女子,何昆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笑,仿佛她的笑靥就在自己眼前。对她,自己是一见钟情吧?那时候,他刚从乡下来到广州,随父亲一起来到博爱医院的院长滕谦家拜访。那天刚下过雨,碧空如洗,让他想起家乡的小河,这时候,他都是在河边的草地上奔跑吧?现在他却在一个陌生的富丽堂皇的客厅,他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听着他听不懂的大人们的谈话。正在他要睡着的时候,她从外面跑进来了。何昆现在还记得她那天的样子—穿着一条白裙子,裙子上有几道非常鲜明的污泥印,扎着蝴蝶结的小辫子也被扯下来几绺头发,她肯定是去园子里玩了,而且还摔了一跤,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那双眼睛,却像雨后的蓝天一样,灵气逼人,清爽宜人,让人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当时,那双一下子就抓住了何昆的心的眼睛里却含着泪水和焦急,因为一只小鸟被暴雨打折了翅膀,她要医治它,让它重新飞翔。那之后,何昆只记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善良的天使给这只小鸟治伤,照顾这只小鸟,直到小鸟重新飞上蓝天。和滕玉莲一起放飞小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心也跟着它一起飞了,飞到玉莲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因此,当他听父亲偶然说起玉莲为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而忧伤时,他毫不犹豫地报考了黄埔军校。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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