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2)

爱在烟花深处 未知 18085 字 2022-03-15

年,经历种种,算得上风云人物,梅青从她平日的言行举止中也领略了几分,表面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说笑就笑,说哭就哭。吴姐带着梅青几人走进包间,脸上堆满了半真半假的笑容,向客人问好:“先生们晚上好!她们几个模样是这儿最好的,歌又唱得好,特意给您几位挑的,包您满意!”说罢示意梅青她们走近点,好让客人挑选。

沙发上坐着四个男人,衣冠楚楚,正说笑着,见吴姐领了一帮女孩子进来,就停止了说笑,朝她们看过来。

几个女孩子面带微笑地站着,她们清楚自己像市场上出售的水果,顾客喜欢外观好的,所以平日格外注重保养,再贵的化妆品也舍得买,只要能美白能祛斑能去皱,她们的妆都化得非常­精­致,加上灯光暖昧,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三十岁的女人看上去才十八九岁。

男人的眼光在她们身上扫来扫去,梅青早已习惯,从容地接受这种眼光的扫描,心想也许这些男人希望她们穿得更少,甚至不穿,虽然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男人们挑了一阵,发话了。

“哎,就那个,穿红衣服的吧。”

“嗯……个子挺高的那个,你过来。”

“你,过来。”

于是三个被挑走的女孩子摇着腰肢走了过去,挨着挑中自己的男人坐下,娇嗲地说着“先生好”。梅青没被挑走,站在门前,依然面带笑容,她期待着剩下的那个男人,她不希望白来一趟。

“还没挑到满意的呀?”有人问剩下的那个男人。

“我不要了,习惯一个人唱。”那个男人笑着说。

“这怎么行呢,我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你孤家寡人的多不好,来这儿不就是享乐嘛,快快快,挑一个!”那三个男人都催他。

他拗不过同伴,面带难­色­地说:“好吧,随便挑一个吧。”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女孩子,目光在梅青脸上停了几秒钟,最后指着梅青说

:“就你吧”。于是,梅青坐到他身边,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吴姐笑道:“您几位玩好啊!”说罢关上门领着剩下的女孩子走了,那些女孩子低着头像没卖出的水果,等待吴姐的下一拨兜售。

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唱歌,划拳,喝酒……

然而梅青既不用唱歌也不用划拳更不用喝酒,只用坐着,因为这个男人不要她的殷勤,梅青好几次找他说话,他都冷若冰霜地敷衍着,或者和同伴聊天,或者唱歌,或者喝酒,就是不理会梅青,连看都不大看她,一直给她一个侧脸,也许他不屑于给她正脸。梅青­干­坐着,十分没趣。

过了一会,有个男人绕过来坐到他身边看了看梅青,问他是不是对梅青不满意,要不换一个。他说不用了,他习惯一个人唱。那个男人又劝他换一个,他拒绝了,说的确习惯一个人唱。

那个男人没办法,只好对梅青说道:“小姐,你可得把我的客人陪好啊,不然我找你们领班投诉你。”没被退台,梅青松了口气,笑着说:“先生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说罢把身子向身边的男人靠了靠:“先生,您朋友发话了,我要是没陪好您,他去我们领班那投诉我,那样的话我就没饭吃了。”

“他随便说说。” 他语气淡淡的,挪了挪身子,好像梅青会吃了他似的,盯着大屏幕唱起歌来。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好男人不会让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

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他唱完赢来同伴一阵或真或假的喝彩,不过他唱得的确不错,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梅青心里讨厌他的清高,口里却夸他的歌:“先生,您唱得真好,不比张镐哲差!您一定是位这样的好男人,否则唱不出这种感情,唱歌有了感情才能打动人。我听好多人唱过,都比不上您的。”

他淡淡地说谢谢。梅青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脸一直盯着屏幕,梅青赖着脸又说道:“我觉得这是首把好男人形容得最好的歌,这样的好男人真让人心动,可惜这样的男人只是歌中有,就像有的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他似乎对梅青的话有几分兴趣,说道:“其实好女人也一样,也成了珍稀动物。”

梅青觉得他挺瞧不起女人的,于是说道:“先生,人和动物是有区别的吧,人在世上是为了生活,而动物是生存。”

他看了看梅青,第一次给她一个正脸,问道:“你是大学生吧,听说现在有很多学生来夜总会做这个。”

梅青苦笑了一下说:“没拿到毕业证的算大学生吗?”

他问道:“为什么没拿到,因为这个被开除了?”

梅青说道:“不是的,没钱念了。”

他说:“不是可以申请贷款吗?”

梅青说:“那个时候没有。”

他看上去有些惊讶,问道:“什么时候,你多大了?”

梅青说:“问女士年龄不太礼貌吧,总之我离开大学有三四年了。别说这个了,来唱歌吧,我给你唱首好女人的歌,怎么样?”

他笑了笑说好。于是梅青从电脑上点了首林忆莲的歌唱起来。

为你我受冷风吹

寂寞时候流眼泪

有人问我是与非

说是与非

可是谁又真的关心谁

若是爱已不可为

你明白说吧无所谓

不必给我安慰

何必怕我伤悲

就当我从此收起真情谁也不给

我会试着放下往事管它过去有多美

也会试着不去想起你如何用爱将我包围

那深情的滋味

但愿我会就此放下往事忘了过去有多美

不盼缘尽仍留慈悲

虽然我曾经这样以为

我真的这样以为

梅青唱完得到了大家的掌声,当然也是出于礼貌或真或假的掌声。他的同伴们主要­精­力放在了喝酒上面,他却认真地说:“你唱得很不错,有林忆莲的味道。”

梅青笑了笑说:“谢谢!与她相比差远了,不过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有磁­性­富有女人味,恰到好处地演绎出人生的哀伤欢畅,听起来淡,品起来却有股浓得化不开的滋味,或喜或忧。”

“说得不错,你还有点想法啊。”

梅青笑了笑说:“我从书上抄来的,信吗?”

他笑了,说:“信一半。”

正说着,这时有个女孩哭了,梅青一看原来他的一个同伴喝醉了,正把一个女孩子按在沙发上灌酒,她喝不了又起不来,吓哭了。其他人在一旁观望,没人劝解,梅青看到她求救和恐惧的眼神,心里一痛。女孩一个劲地哭,那男人仍不罢休拿酒灌她,梅青看不下去了,对他说:“我过去下,你同伴会把她灌死的!”

他拉住梅青说:“你别管了,这人发起酒疯来连人都敢杀!你没看到他的两个员工都不敢劝他吗?”

梅青说:“你们这样看着不也是在杀人吗?”说着拿了瓶酒走到那男人身边说:“先生,我陪您喝吧。”

那男人醉醺醺的,看着梅青,凶巴巴地说道:“你?不行,老子就要她喝,连我的酒都不喝!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先生,她一个小孩子没长眼睛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而且她一丁点儿酒量,喝一瓶就醉,您和她喝多没劲,不如我陪您吧,喝酒不就是找个对手比比酒量图个痛快吗,我在咱们这儿是最能喝的,没准您喝不过我呢,要不咱俩比一比?您一大老爷们可别输给我一个女人喽。”梅青说着端起酒杯,摆出一副试比高低的样子。

他一听马上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嘿!敢和我叫板,来,喝!不把你放倒我不姓何!”说着端起酒和梅青­干­了起来,小女孩趁机从沙发上爬起来逃到一边。

一杯酒下去,男人打了个嗝,两人又喝了几杯,两瓶酒空了,看来他真想和梅青比一比,梅青有些撑不住了,心底暗自叫苦。这时梅青陪的那个男人过来说话了:“何总,您先歇会,呆会咱哥俩几个还得去宵夜呢,您要喝醉了多没劲,您只图一个人乐不够意思吧,来来来,先让小姑娘陪您唱几首歌,您那首《好汉歌》唱得不错呢。”他说着给那个女孩使眼­色­,女孩赶紧点了《好汉歌》把话筒递给“何总”,“何总”摇晃着身子拿起话筒吼起了“大河向东流”。

他赶紧把梅青拉到一边坐下,说道:“以后别瞎管闲事了。”

梅青不高兴了,说道:“这叫闲事吗?你知道刚才那个女孩多大吗,才17岁,你就忍心看人糟蹋她,如果她是你妹妹,你会这样袖手旁观吗?”

他被梅青说得一愣,说道:“如果万一他真和你喝下去,你怎么办,真陪他喝?你一个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就不怕伤身子,而且你真要帮人家也得看对象啊,这人后台挺硬的,万一闹出事来吃亏还不是你,好了,我不多说了,以后你多保护自己就成了。”

梅青还想说什么,一想没必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世风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无话可说。

他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青觉得莫名其妙,说道:“问这­干­吗,我说了你信吗?”

“好奇,只要你说,我就信。”

梅青说:“这种地方,最好别太认真,也许你对我认真了,我以为你在说笑话,我认真了,你却以为我在开玩笑。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真到假来假亦真,假到真来真亦假。你要真信,我就告诉你吧,我叫柳青!”

他笑了笑说:“听起来像真名。”

梅青嘴角一笑:“半真半假!”

他问:“为什么想取这个名字?”

梅青说:“因为《诗经》中的一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你喜欢看书?我叫赵晓,真名!”

“看一点,谢谢你的真名。”

梅青半信半疑,很少有客人愿意说他们真实姓名,就像她们不愿意说自己的真实年龄一样,这种纸醉金迷逢场做戏的地方什么都是半真半假的。

他说:“没什么可谢的,我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名字。”

梅青笑着说:“我和你不一样,当然即使我说了,也没人会信,请别介意。”

他笑了笑说:“理解你。”

梅青也笑了笑,转了话题:“谢谢!我给你点歌吧,想唱谁的?”

他说:“我唱了不少,嗓子有点累了,你唱林忆莲的歌不错,再唱首她的吧,好女人的歌。”

梅青一笑又唱了首林忆莲的歌。

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风

我就有了飞的理由

心中累积的悲伤和快乐

你懂了所以我自由

你不懂所以我堕落

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云

我就有了思念借口

爱引动我飞行中的双翅

你回应我靠近天堂

你沉默我成了经过

翅膀的命运是迎风

我的爱当你把爱转向的时候

我只身飞向孤寂的宇宙

眷恋的命运是寂寞

好不容易,曲终人散,他们结帐走了。梅青拿到钱后去洗手间吐了阵酒,直吐得眼冒金星,吐完在洗手池漱了漱口,刚才那个被灌酒的女孩子经过她身边时连个谢字都没有,梅青心里一阵失落,刚准备走,撞到菲娜,直勾勾地盯着她,梅青不想理会她,低着头从她身边走了。

在走廊遇到端着果盘的服务生小齐,小齐看了眼她,眼中露出一丝关心,问道:“柳青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喝多了酒,要紧吗?”

梅青说:“不碍事的,谢谢你。”

小齐说:“那我­干­活了,你多注意点身体哦。”

梅青笑了笑,他真是个可爱的小男生,转念想到菲娜,不由得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到刚才那个女孩漠然的表情,摇了摇头,也许赵晓说得对,她是“瞎管闲事”,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干­吗还要去管别人,这世上会有谁来管自己的死活,没人!

2.

有些人的相遇就像一场宿命,一旦遇上再也躲不掉,哪怕是在人口上千万的北京。

第二天下午,梅青从“新东安市场”买东西出来经过“东方新天地”时见到了赵晓,确切的说,是赵晓先见到了她。当时赵晓正坐在“东方新天地”门口的一间咖啡厅里悠然自在地喝咖啡,捕捉到了窗外的梅青,跑出来叫住了她。

梅青见到赵晓时除了意外,还是意外,没想到第二天就在街上遇到了他,她想世间也许真的是有缘。她陪过不少男人,很少有在日常生活中撞见的,即使偶尔撞见,那些男人也会假装不认识她,躲还躲不及哪会像赵晓这样主动叫她,坐在咖啡厅里叫见她没反应还跑出来叫,梅青在心里暗自笑赵晓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赵晓邀请她进去喝咖啡,梅青一看时间还早,欣然同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还比较帅气,看起来人也不错,陪他喝杯咖啡无所谓,就当是逛商场累了歇会吧,而且还有免费的咖啡喝,何乐而不为。

赵晓告诉梅青他在东方广场的一家外资广告公司任创意总监,闲时喜欢来这间咖啡厅喝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随心所欲地看外面的行人,看那些人的表情,神态,由此可以遐想出很多东西来,比坐在办公室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容易来灵感。

梅青说:“你上班倒是挺自在、挺悠闲的啊。”

赵晓笑了笑说:“是啊,天下第一闲人。”

梅青说:“不错,这么闲还有钱在黄金地段的咖啡厅喝咖啡。”

赵晓笑着说:“最后几枚铜板了。”

“哦,看来你是八旗子弟啊,怎么没提个鸟笼呢。”

“忘了。”赵晓笑了笑。梅青也笑了,端起咖啡又轻轻抿了下,皱了皱眉头,细细的长眉,像月牙,赵晓觉得她眉清目秀,言语之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几分古典韵味,见她轻轻皱眉,问道:“很苦吧,要不要加点糖,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喝咖啡不加糖的。”

梅青说:“不用了,我喜欢它本身的味道,不过我不太爱喝咖啡,我比较喜欢喝茶。”

赵晓说:“是吗,有个­性­。我父母也不爱喝咖啡,他们喜欢喝茶,还说什么茶文化博大­精­深,咖啡喝多了伤脑。天天沏龙井、碧螺春、毛尖什么的让我喝,说能修身养­性­,没办法每次我就大口喝几杯让他们高兴。”赵晓说着做了个痛苦的样子。

梅青扑哧一笑说:“如果妙玉见了一定骂你‘饮驴’。”

赵晓问:“为什么这样说?”

梅青说:“妙玉笑宝玉不懂茶道,说第一杯为品,第二杯是解渴的蠢物,第三杯便是饮驴了,照你那样喝,哪能品出茶的轻淳无比呢。”

赵晓被梅青说笑了:“咳,我是一俗人,哪有那个­性­子咂吧咂吧的喝,累得慌。”

梅青说:“不过三毛又说茶要沏三道,喝三杯也算不上‘饮驴’呢。”

赵晓笑着说:“三毛又怎么说了?”

梅青说:“她说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浓如爱情,第三道淡若春风,照她这样说,不喝三杯是品不出茶的三道境界来。”

赵晓说:“你对茶道还挺有研究的啊。”

梅青说:“只是喜欢喝茶而已,对了,你们家哪来那么多好茶,不会是开茶铺的吧?”

赵晓笑着说:“不是的,不过差不多可以开了,我爸妈是大学教授,很多茶都是学生送的。”

梅青说:“送茶倒是不错,一来不沾俗气落下贿赂之名,二来又尽了师生之谊,送礼的收礼的皆大欢喜。”

赵晓说:“一点茶叶算不上贿赂吧。”

梅青说:“呵呵,也难说。原来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啊。”

“书香门第算不上,不过我父母不是市井小人,为人不错,受人敬重,他们教了一辈子书桃李满天下,那些学生每次来北京都必定要看我父母,又知道我父母喜欢喝茶,所以他们一般来我家都带点茶叶,所以我们家的茶就堆积如山了,喝也喝不完,还送了不少给别人。你要喜欢喝,下次我带点给你怎么样?”

梅青一笑,“下次?你还想见我?”

赵晓笑了笑:“不行吗?佛说前世修五百年方能有今世的擦身而过,咱们遇到两次,没准修了千年呢。”

梅青心想,也许真是修了千年,但转念又想到那句“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脸一热,瞪了赵晓一眼:“胡说八道,占我便宜。”

赵晓一愣,问:“怎么叫占你便宜啦?”

梅青抿嘴不语,赵晓一琢磨,也笑了,梅青又瞪了他一眼。赵晓被她瞪了又瞪,不禁笑得更厉害了,但又觉得没礼貌似的忍住了笑,端着咖啡喝了几口。梅青虽然平时伶牙俐齿,在娱乐城那种逢场做戏的地方只要能逗客人高兴,说起话来不一定要认真,但此时在这种生活中,面对赵晓这种率真的人却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两人正尴尬时,有个女孩子在咖啡厅门口冲赵晓笑了笑,赵晓轻轻点了点头。梅青不知女孩是赵晓什么人,她也不想打听,她和赵晓不过两面之交,没必要知道人家的事情,于是说要走了。

赵晓解释说那是他同事,他们公司就在楼上,有些女同事没事时喜欢跑下来逛商场。梅青笑了笑说是真的要走了。赵晓又问:“你是不是因为刚才我那句话生气了?”

梅青抬起手表说:“不是的,你看6点半了,我的确得去娱乐城了。”

赵晓于是要去停车场取车送梅青去娱乐城。梅青笑道:“你送我去娱乐城?不怕人笑话吗。”

赵晓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梅青说:“你和我不同,你是书香子弟,别坏了好名声。算了,我坐地铁去,不堵车还快。谢谢你的咖啡!”说着起身要走。

赵晓见她执意拒绝,只好无奈地说:“那不好意思了,害得你赶时间。对了,那种地方你以后少管人家的事免得自己吃亏,少喝点酒,伤身子,有时间我请你喝茶吧。”

梅青笑着说:“好的,你真像个老太太,先走了。”急急出了门径直向地铁口走去,把赵晓扔在“东方新天地”门口。

梅青只顾赶时间急忙去坐地铁,并不知道背后的赵晓站在商场门口目送她走远。

梅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赵晓的视野里,赵晓怔怔地看着暮­色­中的地铁口,突然觉得地铁口像个无底的黑洞,又像一个怪兽张着的血盆大口。

梅青出了地铁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京都华宫”,下了车,急忙从侧门跑进去,正赶上点名,吴姐的眼神狠狠落在急冲冲的梅青身上。梅青心底闪过一丝懊恼,没办法,年龄是女人最大的天敌,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梅青24岁,在娱乐城不尴尬的年龄,像一朵开了一半的花,既没有含苞欲放的羞涩又没有盛开到极致的惊艳,赚得多的女孩子给吴姐的好处多,吴姐自然给她们好脸­色­,而梅青每赚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不是舍不得,只是实在没钱,在这些女孩子当中,拮据成这样的,恐怕只有她一个。

吴姐点完名,女孩子们散了找位置化妆,绮莉走过来拍了下梅青的肩膀问她­干­什么去了,急急忙忙的。绮莉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梅青在以前的一家夜总会认识她的,接触了几次觉得她人还行,一来二往,两人成了真真假假的朋友,绮莉到“京都华宫”后把梅青也介绍进来了。

梅青不想告诉她和赵晓喝咖啡的事,笑了笑说:“没­干­啥,堵车,借下睫毛膏,忘带了。”

绮莉从化妆包里找出睫毛膏递给梅青,一边照着镜子在脸上扑粉一边低声说:“哎,大热天的怎么没打车,多喝几杯酒车费就出来了,­干­吗那么省,你这个人有时太抠门了,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呀,难不成你还养了个小白脸?杜映轩知道了不气个半死。”

梅青说:“别胡说八道了,我哪有那个­精­力,总之我没你命好。你以为酒那么好喝呀,昨晚的酒还在喉咙里呢。”

绮莉叹了口气说:“命好就不来这种地方啦!对了,青青,你­干­吗不让杜映轩全包了呀,他要能和你结婚就最好了,人家好歹是个小官,要不能结就再找个男人呗,反正他又不能天天看着你。咱们呀,最好的归宿是一次卖完嫁个有钱人,其次是批发有人包,最后是没办法零售天天出来。一次卖完了多省事儿,免得受那些男人的气。”

梅青皱了皱眉头,她又何尝愿意来这种地方,懒得和绮莉多说,照着镜子涂睫毛膏。绮莉见梅青不言声,说道:“说你呢,听到没,我可是真心真意替你着想。”

梅青笑着应道:“听到啦,我的好绮莉。”

绮莉佯怒道:“懒得理你,不识好人心,换了别人我还懒得浪费口水呢,我是命苦,没人要,要有你这脸蛋儿就好了,可惜这么好的脸蛋白长你脸上了,也不知道从男人那儿多弄点钱。”

过了一会,吴姐过来先叫了五六个女孩子,接下来又叫了一批,包括绮莉和梅青。梅青跟在吴姐后面,一看包间号306,昨天也是在这个包间认识赵晓的,不禁想到下午和他的巧遇,这时绮莉拉了下她的衣襟,有个男人叫她了,梅青连忙朝对她笑得­色­眯眯的男人走过去,微笑着说句:“先生,您好!”

男人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梅青,一脸的­淫­笑,他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粗俗人。一只手搂着梅青的腰,一只手在梅青身上乱摸,急不可待地把手伸进梅青的衣服里,摸着梅青丰满的胸脯,使劲地揉捏。梅青感到恶心却不能溢于言表,推开他的手笑着说:“先生,我给您点歌吧,您喜欢听谁的?”

“小妖­精­,有《十八摸》吗,给我点这个吧。”他不怀好意地把梅青抱在怀里要去亲她。

梅青极其厌恶他的下流,忙推开他说着:“好像有的,我帮您找找!找到了您可要唱哦。”赶紧跑到电脑前胡乱点了几首歌。

另一个男人也在那女孩身上乱摸,满口粗言。梅青更加憎恶这两人的下流肮脏,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间透明的咖啡厅,心想,透明的感觉真好!

后来那个男人强要带梅青出去,梅青不肯,他吵闹着把吴姐叫来了,吴姐只想息事宁人,好说歹说地劝梅青,梅青仍不同意,吴姐很不高兴,没办法只好给他们找来几个愿意出去的女孩子,他们一人挑了一个骂骂咧咧地走了。事后吴姐狠狠瞪了眼梅青,目光冷得像刀子。

梅青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势利眼吧,心情糟透了,于是去休息室换衣服准备回家,想好好洗洗被那个男人摸过的身体。不料见到菲娜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她穿了件黑­色­的裙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个黑­色­的幽灵,梅青吓了一跳。菲娜神情专注地抽着烟,似乎在想什么事,没注意到梅青,梅青赶紧换了衣服逃了出来,给绮莉发了个收工的短信。

梅青从“京都华宫”侧门出来,一抬头发现月­色­不错,在这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显出了几分“月光如水水如天”的境界来,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舒服极了。屋里屋外真是两个世界,她不急不慢地走到马路边,正准备拦出租车,听到“嘟嘟”的喇叭声。“柳青!”有人叫她。

梅青顺着声音一看,一个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叫她,梅青一怔,居然是赵晓。梅青坐上副驾驶座,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晓说:“闲得无聊,没吃饭吧?”

梅青说:“你还真是天下第一闲人。没来得及吃,不过不饿。”

赵晓说:“带你去个好地方,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南方口味的。”说着把车开动了。

梅青说:“好啊,我就是南方人,不过这点了人家都关门了吧?”

赵晓说:“那儿关门晚。你南方哪儿,看我去过没有,大江南北,我几乎都跑遍了。”

梅青笑了笑说:“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告诉你吧,湖北,去过吗?”

赵晓说:“湖北哪儿呀,那么大。”

“嗯……你查户口呀?”梅青瞪了眼赵晓。

赵晓说:“你看我像公安局的吗?”

“不像,倒是有点像……”梅青故意欲言又止。

赵晓问:“像什么?”

“拉皮条的。”梅青笑了起来,像一串清脆的风铃。赵晓想了想自己的情形还真有点像,有点尴尬,口里骂道有你这么坏的吗。

梅青扑哧一笑,又问道:“你怎么来了,专门等我吗?”

赵晓说:“也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走后我一个人挺无聊的,本来想找朋友去酒吧喝酒,一个没找着。没事开车兜着,不知不觉兜到了你们这儿,心想你可能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我于心不安,所以就等你喽。”

梅青笑了笑说:“辛苦你了,你怎么非要找朋友一起去酒吧,一个人去不行啊?”

赵晓说:“我这样的男人一个人在那儿喝酒,坐了不到一分钟,没准就有满脸哀伤的女人坐在我跟前说‘请我喝一杯,聊聊天怎么样’,然后就缠着你不放,我可不想惹麻烦,那种女人……”赵晓说了一半忙打住了,看了看梅青,梅青面无表情。

赵晓说的那家餐馆的确还没关门,有些顾客在吃饭。赵晓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天边皎洁的月亮。赵晓推荐了几道特­色­菜,自己却没吃,点了根烟慢慢吸着。菜端了上来,赵晓为她一一介绍。

梅青笑着说:“你和这儿老板是朋友吧?”

赵晓笑问:“怎么这样说?”

梅青说:“感觉你在给他们做广告呢。”

赵晓笑了笑说:“哈哈哈,我不认识这里老板,不过你倒是说中了我的职业,我是做广告的。”

“不想打听你的职业。” 梅青冷冷地打断赵晓的话,她最怕别人问及自己的职业,所以也不喜打探他人的职业。

赵晓怔了一下,意识到梅青心底的不悦,没想到梅青如此敏感。

梅青本来不觉得饿,但菜做得十分­精­致,倒是来了胃口,吃得很香,任赵晓看她,装着不知,只顾低头吃菜。

赵晓隔着袅袅烟雾看梅青,觉得她越看越好看,不禁看得有几分痴了,按理说他见过不少美女,可是不明白为何就对梅青这么感兴趣,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质,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就是让他喜欢。

吃完饭赵晓送梅青回家。到了联想桥附近的一条马路时,梅青示意赵晓停车,赵晓看了看四周,是些临街的商铺,并不见有居民楼,明白梅青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具体住所,可又担心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想再送送,梅青坚决不同意,只好让她一个人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才调转车头。

梅青一进家门,就感觉到有人,杜映轩。一个既爱江山又爱美人的小官僚,梅青陪他唱过几次歌,就包了她,每月三千块生活费,比起其他女孩的包养费,少得可怜,但梅青觉得这人不讨厌,还有几分绅士风度,于是同意了。

同时梅青也清楚,他们之间只是一笔交易。杜映轩给的钱不多但没风险且稳定,至少每个月的房租吃饭不成问题。而对于杜映轩来说,梅青能满足他的欲望,四十多岁的男人,­精­力充沛,渴望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找身边的女孩子,那样会危及他的官位及婚姻,而梅青和他没有丝毫利害关系,在他心中梅青这样的女人只需给钱就行了,人生得失他算得异常清楚。

杜映轩一见梅青就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梅青撒了个谎说和绮莉喝酒去了。杜映轩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又掩饰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梅青未必和绮莉喝酒了,但又无可奈何,说道:“女孩子少喝点酒,我平时又忙没时间照顾你,你自己要多注意些,别深更半夜的还在外面玩,多不安全。”

梅青懒得听他唠叨,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淡淡的敷衍了一下。杜映轩见梅青神情冷淡,自失地一笑说:“别嫌我啰嗦啦,我的小宝贝儿,你一人在外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呀,宝贝儿,想我吗,我可想死你了。”说着一把抱起梅青到了卧室。

梅青见他两眼发光,心想一定是欲­火­攻心了,心里不愿意和他做那事,但又不好驳他­性­子,由着杜映轩解开了身上的衣服,杜映轩两只手揉着她圆润的Ru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梅青压过来……

杜映轩发泄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睡了,发出一阵轻微的呼噜,梅青却没丝毫睡意,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本杂志胡乱地翻着,到凌晨一点时推醒了杜映轩,他该回家了。他很少在梅青这儿过夜,怕引起妻子怀疑,后院起火乃仕途平步青云之大忌,所以杜映轩格外注意,梅青也无心害他,每次半夜都把他叫醒。

杜映轩穿好衣服亲了下梅青走了。梅青听着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随着车轮压过地面,车子开走了,夜又静了下来。

梅青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想到赵晓,耳边回响起那首歌。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好男人不会让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

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赵晓是不是好男人,她不得而知,至少杜映轩不是。

这个夏天很反常,连续好些“桑拿天”,闷热异常,然而每到下午五六点钟又来场倾盆大雨,绮莉说是蒸完桑拿洗淋浴。她终于被人包了,虽然是个老头不尽如人意,但每个月付给她一万块生活费,还可以住上高级公寓,不需和别人挤房子,绮莉喜滋滋的乐得把自己批发出去,老就老点吧,谁跟钱过不去。

有了着落加上天气的原因,绮莉不怎么去“京都华宫”了,一连几天拉着梅青做美容泡 酒吧,梅青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面子还是陪她。

这天好不容易绮莉不找梅青出去玩,梅青早早到了“京都华宫”,在去休息室的走廊上遇见吴姐,梅青忙问了声“吴姐好!”吴姐冷冷地应了。梅青下意识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人民币,塞在吴姐手里,请她多多关照。吴姐冰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把钱揉在掌里放进钱包,说好好­干­!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假。

休息室里三五个女孩子坐在椅子上聊天,都是新面孔,看上去像大学生,娇滴滴水灵灵的,像含苞欲放的花蕾,朝气逼人,不过身上袒胸露背的衣服看上去和她们脸上的稚气不太和谐。梅青在心底叹了口气,钱啊钱,能使多少人出卖­肉­体灵魂。她和那些女孩子不太熟,于是在一边找了个位置化妆。

7点半左右,绮莉一脸睡意的到了,看来昨晚找别人喝酒了,等吴姐点完名后趴在椅子上睡了起来,梅青走到绮莉身边问她是不是又喝酒了,今晚行不行。绮莉趴在椅子上头也没抬,懒洋洋地说:“不行也得行呀,来都来了,反正是最后一晚了。”

梅青一惊,问道:“怎么,你不­干­了?”

绮莉说:“是啊,老头不让我­干­了,我也早不想来了。”

梅青不知为她高兴还是为自己失落,沉默了会说:“不来了也好,早一天离开早一天解脱。来,我帮你盘头发吧,瞧你这头发,乱糟糟的。”说罢把绮莉按在椅子上帮她盘头发。

绮莉笑着说:“呵呵,谢谢青青啦,哪天你不­干­了,我也来帮你盘头发。”

梅青一听这话,想起古时女子出嫁时把一头秀发盘起来,不禁一笑,觉得她是在给一个出嫁的新娘梳妆打扮,只可惜新郎不如人意,想到这心里又一阵怪怪的感觉。忽然想到吴姐,问绮莉是否和吴姐打过招呼说不­干­的事。

绮莉说:“早说了,我还给了她三百块钱,让她照顾你。青青,不是我说你,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有时不会来事,吃亏的还不是你,你不使点儿心眼,吴姐能给你机会吗?”

梅青一怔,手停在绮莉头上,不明白平时斤斤计较的绮莉为什么要关心她,转念想到刚才吴姐又接自己钱的情景,更加憎恶吴姐的贪婪。

“怎么啦,

青青,想什么呢,不就是三百块钱嘛,台湾人给我预付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我现在有钱了,别心疼。”绮莉见梅青不说话,用手拉了拉梅青的裙子。

梅青回过神来,说道:“没想啥,绮莉,你真是,有了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呀,我还给你吧。”

绮莉说:“嗨,说什么呢。以后我也不在这了,我怕她们欺负你,你自个儿当心点啊。”

梅青笑着说:“妹妹,你不会是爱上姐姐了吧。”

“有一点点哦。”绮莉吐了下舌头。

“要死。”梅青佯装生气打了下绮莉。

“怎么啦,芳霞和郁郁不是都公开了吗,这有什么呀, 听说吴姐还和……”

“别瞎说。”梅青打断绮莉的话。绮莉要走的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梅青还得在这里做,不愿她惹出什么口舌是非来。

绮莉哼了声又说道:“今晚陪我唱歌去吧。”

梅青说:“在这里还唱不够呀。”

绮莉说:“这里总是咱们陪别人唱,出去了,可是别人陪咱们唱。他晚点办完事了带我去唱歌,庆祝我脱离苦海,你也一起去吧,我和他提过你,顺便你们也认识下。”

梅青明白“他”是指台湾老头,倒不在乎和他认识,不过绮莉话说这份上,于是同意了。化完妆,坐了会,吴姐过来叫人,第一批就点了绮莉和梅青,菲娜也夹在里面。吴姐对绮莉和梅青的态度非常好,脸上堆满了笑,看来那几百块钱使上劲了。

梅青和绮莉被同一个包房的客人要了,菲娜没被选中,梅青松了口气,菲娜出去时,狠狠盯了眼梅青。内容照旧是唱歌喝酒,绮莉笑得妖媚之极,梅青想没准她就是用这种表情把台湾老头勾引到手的。好不容易折腾完,客人结账走人,梅青和绮莉没接下一拨就收了工,在休息室补了补妆从侧门出了“京都华宫”。

从此绮莉不必再从这纸醉金迷花花世界的侧门进进出出。

两人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奔驰向她们按了下喇叭,于是绮莉拉着梅青扭着小蛮腰走了过去。司机下车开了门,梅青坐前面,绮莉坐后面,老头说了句“心肝宝贝,怎么才出来”,把绮莉拉进怀中,绮莉发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到了歌厅,进了KTV包间,梅青才看清老头的模样,老头看上去七十多岁,个子不高,两只眼珠子溜溜转,­精­瘦­精­瘦的一个老头,没准年轻时掏空了身子。

绮莉整晚闹腾得厉害,唱了不少歌,喝了很多酒,旁若无人地坐在老头腿上折腾老头,梅青装着没看见,任他们打闹,心想年迈体衰的老头怎禁得起如狼似虎的绮莉折腾,果然不一会儿老头一个劲地说“心肝宝贝,你让我歇会,歇会”。梅青听得直想笑,但忍住了。实在坐得无聊,也不知老头是否嫌她当电灯泡,后悔答应绮莉来,见他们闹得欢,于是以买水为借口掩上门出来了。

梅青拧了个篮框信步走在歌厅超市的一行行货架间,漫不经心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柳青!”有人叫她。

梅青一看,是赵晓!有几分意外,说道:“嘿嘿,人生何处不相逢。”

赵晓一脸的笑容说:“是啊,所以说咱们前世不止修了五百年。你怎么来这儿了?”

梅青问:“我不能来这儿吗?”

赵晓有些尴尬,笑了笑说:“能能能,你换地儿了?”

“没有,是不是觉得我除了陪你们男人唱歌就不能自己来唱歌了?”

“我没这个意思。”

梅青一笑说:“有没有无所谓,不过我还真是陪别人来唱歌,不是男人,是女朋友,确切的来说,我是当电灯泡来了。”

正说着,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朝他们走过来,对赵晓说道:“赵晓,买瓶水怎么买了这半天呀?”

赵晓说:“噢噢,我还买其他东西呢。”

那女人站在赵晓身边打量了下梅青,眼光犀利,笑嘻嘻地说:“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你回去,原来见到美女了,你朋友啊?介绍下吧。”

“不是。”赵晓不加思索地回道。

梅青一想她的确算不上赵晓的朋友,他们只不过萍水相逢,而且他怎么可能和她这样的人做朋友呢,想到这些,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听到那女人继续在问:“那你们站在那儿说话?”

“噢,她问我,问我薯片在哪儿。”

“你又不是售货员。”

……

梅青回头看他们走了,觉得无聊,又觉得意外,居然又遇见赵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俩前世肯定不止修了五百年,一千年没有,七八百年是有的吧。一想到那个年轻时髦的女孩,不禁又想起上次在“东方新天地”的咖啡厅也有女孩子冲赵晓笑,这个赵晓,怎么每次在外面遇到他时都会有年轻女孩出现,没准又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公子哥儿,那次在娱乐城居然还装得一本正经,真是好笑。梅青在超市里转了转,拿了几瓶水和零食扔在框里,估计绮莉和老头闹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交了钱回包房。

绮莉喝多了酒,趴在老头身上胡言乱语,老头见梅青回来了,于是结账走人。梅青见老头对她不冷不热,于是说她打车回家,老头假意客气了下,带着绮莉进了奔驰扬长而去。梅青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有人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又是赵晓,不过这次只他一个人,没有年轻女孩了。

赵晓笑着说:“我送你吧。”

梅青语气淡淡地说:“这么好心呀,我们好像不是朋友呢。”

“至少是熟人,上车吧!”赵晓按了下手中的自动锁,上了车。

梅青也上了车,说道:“不用送女朋友啊?”

赵晓说:“那是我表姐,坐我朋友的车回去了。”

梅青才不信,一会同事一会表姐,真假难辨,经验告诉她长得帅气的男人的话更不可信。赵晓见梅青不信,解释道:“那真是我表姐,要不我把她叫回来让你问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我说我叫赵晓没骗你吧,哎,小人!”

“我是小人,你也不是什么君子,你不说谎,那刚才是谁说我问他薯片来着,谁问你薯片了?”梅青狠狠地瞪着赵晓。

赵晓说:“我表姐挺多事儿的,要知道我和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认识,会查户口的,一个劲儿地打听你多大了呀在哪上班呀是哪里人呀,而且我还真不清楚,你让我怎么说,索­性­说不认识得了。你不是小人,怎么连真名儿都不愿告诉我。”

梅青没想到赵晓一下子反倒占了上风,见赵晓笑她小人,知他在激将自己,笑而不语。赵晓说:“你才是小人吧。”

梅青说:“你以为你是警察呀。”

赵晓说:“警察不是,护花使者算得上吧。”

梅青笑着说:“有可能,处处留情吧?”

赵晓说:“没你说的那么多情,只不过有点绅士风度而已。不过我来歌厅纯粹是和朋友唱歌,而且这家歌厅和‘京都华宫’不一样。”

梅青说:“什么不一样,是不是‘京都华宫’不­干­净了?”

赵晓说:“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说我也清楚,没什么不好说的,那种地方就是脏,没事就不要去,免得­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被污染了。”梅青看着窗外的路灯,像对一个朋友提出忠告。

赵晓说:“你放心,我洁身自好。刚才我还以为你会上那辆奔驰呢,你们找的可真是有钱的主啊,你不会有个开宝马的吧?”

梅青有些不高兴,问道:“你什么意思呀?不就是坐你一次车吗,­干­吗这样损人?”

赵晓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不说了,好吧?”

梅青说:“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女人非要找个臭男人傍着?”

赵晓说:“别生气,别生气,真的是开玩笑,我觉得你朋友傍了个那么糟的老头太糟蹋自己了,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挺可惜的。”

梅青何尝不替绮莉可惜,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没有权利评价别人的生活。”

“但你们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拿你来说吧,人长得漂亮,素质不低,还有点内涵,有多少路可以走,为什么偏要走这条路呢。”赵晓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爱慕虚荣、自甘堕落的女孩子,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你,真的,我很替你可惜。”

梅青低声说:“为什么想帮我,咱俩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世上有那么多可怜的人你帮得过来吗?”

“帮一个是一个吧……”赵晓话没说完,梅青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梅青一看是杜映轩,不想接,又怕他再打,于是关了手机。

赵晓看在眼里,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梅青有点尴尬,赵晓不再贫嘴了,专心开车,两人一路无语。开了一会儿,梅青突然叫了声:“停车!”赵晓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一脚刹车,只见梅青盯着路边的一个花店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要去花店买点花。赵晓把车停在路边,心里烦梅青大惊小怪。

不一会,梅青喜滋滋地回到车上,手里捧着一束含苞欲放的荷花,满脸欣喜一个劲地闻着。赵晓看她这模样,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几枝普普通通的荷花,至于这么高兴吗。

梅青说:“我挺喜欢荷花的,今年还没看到哪儿有卖的,刚才突然看到当然很高兴了。哎,不过北京的荷花得使劲闻才能闻出那股香味来,比不上我老家的。”

“吹吧,谁不说自个家乡好。”赵晓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