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政使司府的主院花厅外种满了牡丹花。***花厅四面临窗,人们凭窗眺望,暖风送香,心旷神怡。中原靠北之地民风开放,但未婚夫妻见面还是要“光明正大”一些,免得人说闲话。尤其是这对未来的北疆之王夫妻。
小梁王朱原显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厅,带着一位年老的谋臣和两名侍女。小藩王一身紫衣玄冠,绣带朱履。袍服簪缨,姿容如华。一眼看去,高,帅,俊朗,姿仪绝丽,美奂美轮。映衬得满花厅的繁奢摆设和窗外繁花都黯然失色了。他先向明前施礼:“一路上给范小姐添麻烦了。请勿介意。”
明前忙站起恭恭敬敬地回礼:“并无麻烦。梁王殿下客气了。”
小梁王听她回答,莞尔笑了。笑容濯濯放辉,容貌绮丽之极。明前一瞬间有些轻微的目眩。他昂阔步地走进大厅,伸手请她坐下:“范小姐不必客气,请坐。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殿下客气了。我真的并无麻烦,多谢殿下挂念。”明前腼腆地回答。
“好。”小梁王点头,目光清澄地打量她:“这一路上你辛苦了。皇姐对你可好?”
“很好。”明前含笑作答:“公主温柔大方,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公主的一路照顾。”
“好。”小梁王微微阖,神色和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这范小姐是个明白人,也懂礼仪规矩。如果她跟益阳公主一样,是那种明争恶斗得没了尺寸的人,就太丢脸了。益阳公主再端庄贤惠,一场诬陷“马贩与贵女有私”的恶斗就使她失掉了体面和段数。这位范小姐却是个懂事的,不乱想,不抱怨,还算有点意思。
明前却心里暗凛,提高了警觉。这个人不是凤凰林里的幼稚又嚣张的钱小官人,也不是一支鼓舞震惊四座的潇洒狂放的击鼓青年,而是个精明严厉,会说话理事,很重视礼仪规矩的贵胄王候!一身的贵族气,要照顾皇上皇姐和官员们的面子,也要慰问着未婚妻的藩镇藩王。他做事有分寸,严守着规矩,努力平衡着各方面的势力,解决着事,完全就是一位审时度势高深莫测的北疆之王。
明前的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小梁王高居座,深紫外袍搭在紫檀木坐椅上。面容静寂,简意赅地问:“范丞相可好?可有给我的书信?”
明前心一跳,眼光一沉,差点惊得变脸色了。她按捺住慌乱恭敬地回答:“家父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惦记。书信么……倒无,说已经给梁亲王去过书信了。说梁亲王是个重信重义的妥当人,吩咐明前万事都听从梁亲王的安排。”
“知道了。”小梁王沉稳得点点头,没有露出很意外的脸色。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淡淡扫过了明前的脸,俊面不动声色。
“那么,范小姐这边有什么事吗?可需要我帮忙的?朱原显一定效力。”他客气地说。
“我一切都好,多谢梁王惦记。”明前诚恳地道谢。
小梁王面色沉静,看了眼旁边侍候的老年儒生。老谋臣的表也有些变幻莫测。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了。这位范丞相小姐是个这么谨慎肃穆的女子,答话大方,态度小心,没有过于亲近,也没有胆怯惊慌。比不上几大名门的世女,也没差太远。看来这朝庭内外和益阳公主造了不少谣啊。
“一切都好?”小梁王追问了句,目光有些变幻。
这,这是什么意思?明前的心砰砰微跳,全身蓄劲,袖子里握紧双拳。她几乎一下子就确定小梁王是有意追问的,让她解释的。可是他想问什么,她又能答什么?一时间屋子里有些冷场。明前的脑子里急促地闪过各种念头。她没有什么“不好”对藩王未婚夫说的!她唯一有的“不好”事就是幼年被拐和现在范勉讨宦之事。这两件事是她的心头大痛,才是她的“不好”。小梁王询问的就是这两件事吗?她能说吗?父亲早就交待过,他讨宦之事在她成亲前绝不能说。那么幼年被拐之事呢?
明前一下子犹豫了。
这是个机会?小梁王好像在给她机会让她诉说。她现在说出幼年被拐之事,装出被害之姿,也许能激起小藩王的同心,得到同和谅解。她有些隐隐约约地觉得,对方肯奔骑千里入关来看她,就是不太在意此事。可她心里还有些警觉不安。初次见面就询问这种事,有些奇怪吧。时机不对,气氛不对,这句问话也有点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急速地斟酌着。
小梁王紫衣重袍,岳峙山停地坐在那儿。面目绮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范明前,静候着她答话。这种沉着内敛的姿态极有封疆王的气势,压得明前透不过气。他始终都在左右着这场谈话,她无法与他抗衡。
但明前又觉得心底略微放松了。短短几句话搭过,她就现小梁王美貌张扬的外表下,很理智成熟,很有城府,是个聪明且懂得规矩,并愿意按照规矩走的人。也就是一个可以谈判合作的人。她忽然有点庆幸能遇到这种人,如果真的遇到一个嚣张跋扈狂妄无礼的钱小官人似的霸王,她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一定会出大纰漏的。
“没有,我一切都好。”明前脱口而出。语气淡薄却很坚定。那五年被拐的生活,她过得很好。历经坎坷却不可怜,受过苦痛却甘之如饴。她不想同还陌生的藩王解释她的怪异心事。而且是她误会了吧。他不是问她幼年被拐的丑闻的。她不能自乱了阵脚。她怕说错一句话就惹得藩王对她生隙。
“我明白了。”小梁王神色沉静,淡淡地看她一眼调转了面孔。
明前心里咯噔一下,头有些微微眩晕。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忽然有些徨徨了。